《重生侯门嫡长媳,我的夫君是病娇》 第1章 死去活来竟是重生 “哐啷!”一个白瓷药盏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林知凡的结发夫人莫以宁,从床上疼的滚落在地。 她扯着喉咙嘶喊:“你竟一刻都等不得了吗!林知凡,要不是我,凭你!能坐上这二品的官位!” 久病的莫以宁气血耗损,消瘦虚弱,只余一把骨头撑着丝锦衣裳。 头发更是枯黄稀疏,与一捧茅草无异。 偏那双大到吓的人眼睛里满是怨愤与仇恨。 被丈夫亲手喂下毒药的她,腹中抽搐疼的满地打滚,她好恨啊! 林知凡厌弃的看着眼前如厉鬼一般女人。 “你进了我林家一无所出也就罢了,既不温良恭俭,还不安于室,妄意弄权! 哼,我林家厚德传家,容下了你,可你竟不思感恩,动辄兴风作浪。 既如此,便早些上路吧,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日后准你入我林家祖坟受后世祭祀,你当惜福!” 呵呵,林家,一家子的破落户要不是她拿嫁妆补贴,他哪来的银子去谋那一官半职。 林母刻薄眼皮浅,为算计她的嫁妆,明知莫以宁怀着身孕,竟还装病磋磨她要她日夜服侍,活生生被逼的小产。 她病倒在床上,林母立时便要为她的儿子纳了他的表妹为良妾。 林知凡更是志大才疏,若非她步步筹谋,凭借手握今上的把柄,他焉有今日之荣光。 纵莫以宁有千言万语,却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噬骨的恨意令她怎么都不愿咽下那口气。 “爹!还没好吗!那个妈妈已经处理了!”林九川小跑着进来,拿着帕子拭着额上的汗珠。 这,便是她这些年用心教养,记在名下的嫡子啊! 林九川被地上的恶狠狠盯着他的莫以宁吓了一跳。 她想问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妈妈,是不是文心? 是不是那个跟了她一生,吃尽了苦头的丫鬟? 可怜她昨日还说要令她出府,回家去享清福。 林九川狠狠的啐了一口:“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我的母亲,还肖想让我给你当儿子!做梦!” 原来,他还不知道啊,他的母亲是林知凡亲自处理的。 鼠目寸光之辈,以为谋了个官职就万事无忧了?还敢娶妾、生庶子? 呵呵! 莫以宁拿捏着他的官位、他的前程,他竟能逼的小妾生生上吊,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将庶子交予她抚养。 莫以宁那时便知他薄情寡义,却没算到他竟是这般狼心狗肺。 “是你……我的……孩儿……”莫以宁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 她没了孩儿之后,每次有孕必保不住,以前她从未疑心过,谁又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可此刻。 “不错!”林知凡眼中泪光闪烁,“我与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她怎会委屈作妾,可你竟然容不下她!哼,你若有子,又怎会善待我们的孩儿!” 莫以宁笑了起来,若不是他几次三番上门求娶,她又怎会听从父母之命,嫁给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她双目一片通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喉咙里涌出的鲜血呛的她吸不了气。 她张大嘴无声的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她手握今上的把柄,又怎会不怕他暗下毒手,而留下后手。 只要她一死,这把柄必是要宣扬的天下皆知,林家,呵,等着诛九族给她陪葬吧! 莫以宁吃下毒药之后七窍流血,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却不承想又醒了过来。 她竟是回到将将十岁的时候。 十岁的小娃被吓的厉害,一时间没缓过来竟生了场大病。 后来才慢慢忆起,她重生的那日,竟是姨娘的头七。 可惜,重活一世还是不能再见姨娘一面了。 亲生的母亲没了,大病一场也是情理之中,也没人怀疑小小的人儿已经换了芯子。 …… 莫家后院里。 天已经黑了,刘妈妈双手交握在身前,略弯着腰,小心的踩着碎步,跟在小丫鬟的身后进了这偏院。 这小院自四年前姨娘没了之后,便成了二小姐的院子。 她虽低着头可眼睛却滴溜溜的四下打量着,院子极小,角落里有棵梅树,此时正是开花的时节,踏进院里便被这香气扑了满脸。 没用上几步她便进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亮堂堂的,温暖宜人,她低眉垂眼,矮下身子行了个礼,才又直起身子。 “二小姐,刘妈妈到了。”浅月急忙忙的开口。 刘妈妈这才抬起头,瞧见二小姐的相貌,心中直叹果然是有福的。 莫以宁是莫家庶出的二小姐,再有半年就及笄了。 生了张小小的圆脸,偏又生了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合在一处像那波斯猫儿一般。 黑鸦鸦的头发散在脑后,更是衬的肤若凝脂,丫鬟文心拿角梳一下下的给她通着头发。 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蜜合色的棉袄和葱黄绫棉裙,伏在小小的圆桌上拆着九连环。 愰眼一瞧竟不比那嫡出的大小姐差上半分。 只不过现下身量未长足,不免带着一团孩子气。 “你快将你之前告诉我的话再说一遍!”浅月着急的很。 “这……”刘妈妈假模假样的为难了:“那都是些混话,怎好叫二小姐知道!这不合规矩!” 莫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晓,夫人秦氏最重规矩。 莫以宁抬眼望了望眼前的刘妈妈,笑了起来。 “按规矩你可是不能进到我屋里来的……” 文心这才开了口:“二小姐让你说你便说,哪儿来那么多事!” 刘妈妈这才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二小姐亲事定下来了,可是天大的福气呢,说是安平侯世子爷,您嫁过去可是世子夫人呢!” “嗤!”莫以宁笑出了声:“这福气给你要不要?这种混话你们也敢传,也不怕被母亲打死!” 刘妈妈吓了一跳,说话间也急了起来:“可不是混话,安平侯府得用的管事嬷嬷来了两趟了! 二小姐也不是一般人物,是那报恩寺里虚若大师亲点的福星,听说安平侯府为着这个才来的……” “什么福星,那秃驴胡乱说说,怎能当真!”浅月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什么安平侯世子爷? 那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名声都烂到根里! 桀骜不驯、不敬双亲,文不成武不就,偏又是身子生的病弱,安平侯爷无法严加管教,竟是越发的纵容,病歪歪的好容易长十八岁。 谁知竟瞧中了嫡母屋里头的丫鬟,丫鬟不从他竟将人活活打死,哪个好人家敢将闺女往火坑里送! 安平侯夫人又是出名的慈善,不忍心世子爷蹉跎下去,必要给世子爷,寻个四角俱全的可心人。 莫以宁瞟了她一眼,心中暗自摇头。 浅月的性子还是太急了,还得磨磨。 “父母之命,媒说之言!你们私底下说我的闲话也就罢了,可莫要叫母亲知晓了。 文心,拿几个钱给她,倒是辛苦她走了这趟了!” 刘妈妈复又欢喜起来,要不说二小姐年纪小面皮薄,这原也不是什么好事,竟还能得着赏钱。 浅月着急上火了小半天。 她一听说就赶过来报信,二小姐让她将人叫过来说话,这才说了几句,又将人打发走了。 不知道所措的浅月看着气定神闲的二小姐,不由得定了定神。 或许真的只是几句闲话而已。 “二小姐,您要不要告诉夫人去,这种闲话怎么能乱传,坏了您的名声!” 莫以宁放下了手中的连环,拿起了茶盏抿了口水。 茶盏里是白水,为调养身体她甚少喝茶。 “这可不是闲话,这亲事怕是定了!” “什么?”浅月目瞪口呆:“不是说只是闲话吗?这这这!” 莫以宁看了眼文心,接过了角梳梳着发尾。 文心这才走到浅月跟前,不急不徐的说:“刘妈妈那是什么人,那是连太太屋里都进不了的人。 什么侯府世子,定不定亲的,她怎会听的明白,定是有人教了她怎么说。 让你叫她来,便是看她敢不敢当面说来,既是来了,又敢开口,多半是夫人的意思了。 好叫二小姐心里有个数。” “可是,可那是个吃人的去处,小姐……”浅月心疼的直掉泪,“要不,您去求求老爷……” 她那个父亲啊,莫以宁嘴角带着讥讽。 送庶女进火坑这名儿母亲未必愿意担。 可她那个父亲必是舍不下这侯府姻亲的身份了。 第2章 一生要强的莫以宁 上一世的莫以宁也是嫡母在教养,她虽是庶女,却生性要强,总是不服世人的偏见,庶出不如那嫡出。 给嫡母请安她便提前一个时辰,针黹女红必要做的比嫡姐要出彩,练习身姿仪态更是时时揣度,大小琐事必学着嫡母的行事。 不少人都说她比嫡姐更似嫡母,她以之为荣,可嫡母却越发不喜她了。 那时她不懂,直到自个也嫁了人,也做了人家夫人,也有庶子庶女,心里这才明白过来。 庶女就是庶女,做的再好还是庶女。 庶女做的不好才是正当应份的,还想比肩嫡女,那便是野心勃勃其心可诛。 可那时,幼小的莫以宁没了亲娘,只想紧紧抓住最后的稻草,她以为自己越像嫡母,嫡母才会将给嫡姐的疼爱,挪给她几分啊。 那时的她怎地那般傻气。 嫡姐名莫以欢,是母亲见到她便欢喜的欢。 她名莫以宁,是母亲盼着家宅安宁的宁。 呵! 嫡母做错了吗?没有! 凭心而论,莫以宁是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若有,定然也是如此。 嫡母是很优秀的当家夫人,就算不疼爱庶女,却也叫她吃喝不愁,夏有衣冬有袄,也无人作贱她。 都说女儿肖母,或许她是为了让亲女儿有个好名声的娘,嫁个好人家,但莫以宁也领这份情。 这一世她便懒散蠢笨了许多,再不会在寒冷刺骨的冬日,天未亮便候着请安,去表达自己的孝心,既折磨了自己,还叫别人不痛快。 事事以嫡姐为尊,须得比她差上几分,有时请安的时辰都叫她睡了过去,嫡母不轻不重的训训也就过去了。 学会了偷懒,她的身子骨也好了起来,弱柳扶风什么的也不求了。 难为她上一世十三、四岁的时候为了柳枝腰生生的将自己饿晕,她身量长的慢,那时哪来的腰,她是到十七、八岁的时候才窜起来。 到了三十岁上下便浑身的病痛,大夫说她打小便失了调养,后来也受了许多苦楚,故而这一世她回来之后,生怕又落下那等病根,便借着十岁那场大病细细的调养了几年。 这气色才慢慢的将养出来,她方才明白,原来女子只有身体康健了,哪怕不涂脂抹粉,颜色也是一样的娇艳。 可有一点竟与上一世不同。 上一世这安平侯府的福气是落在嫡姐的身上,不到两年她就逝去了。 这一世究竟是生出了何等变故,这“天大”的福气竟落到了自个这个庶女的身上。 莫以宁闭着眼将重生以来的种种想了个遍。 突然间她睁开了眼,报恩寺? 上一世嫡母带着嫡姐去了报恩寺之后,安平侯府的亲事就定了下来。 那时可没传出什么福星一说啊! 那段时日她病的起不了身,听到嫡姐嫁入侯门时,她不是不羡慕的。 可这一世,她身子骨壮着呢,报恩寺她也去了。 倒遇见个老和尚,笑着点了点头,赞她有副好相貌好福气。 不过就是脸吃圆了,叫人看得舒心罢了。 她也没放在心里,但凡她有半点福气,上辈子也不至于落的叫人毒杀那么个下场。 一想起这事,莫以宁就想起了她上一世的夫君,林知凡。 她心中恨极,惟愿此生不复相见! 但有见他那一日,必叫他以命相偿。 莫以宁昨夜没有睡好,临睡时,前世今生的人和事想的太多,梦里都是光怪陆离的。 听到了她的动静,文心连忙挽起了纱帐,服侍她洗漱。 用过了青盐柳枝,待她净面又涂了面脂,再给她梳头挽髻。 将一头厚密的青丝分成多股,在头顶挽起数股,再挑出两股编成鬟状分置两边对称平垂,后脑的发丝束起,温婉又不坠头皮。 只簪了一根细小的凤蝶鎏金银簪,虽不甚华丽却是难得的精巧,也很合她现在的身份。 穿了件浅桃红素面锦袄,正桃红的裙衫,又挑了一对小小的鎏金银耳坠。 其他的装饰一概没用,本就是家常的妆扮,又不是与谁斗艳。 去夫人那里请安加件浅金色的云丝斗篷也就是了。 等她瞧见浅月时倒唬了一跳,她气色难看不说,眼眶下还泛着青紫。 莫以宁扶了扶头上的簪子道:“你别是一夜未眠吧?” 浅月穿着青绿色的小袄,衬的脸色惨白。 她瘪了瘪嘴:“奴婢想了一夜都想不出法子,二小姐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 不嫁!她又能去哪里! 没了家族没了亲人,她又算什么呢! 今日她能衣食无忧,而不是为奴为婢,靠的可是父亲与母亲。 那父亲与母亲定下的亲事她凭什么不嫁,她又怎么能不嫁! 纵然是个火坑她也只能跳,何况这个火坑也未必就比她前世的差! 侯门公府哪家没有点子腌臜事,偏安平侯府就能闹的满城风雨,偏安平侯府的侯夫人就是个继母。 这继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当年她是做为安平侯府平妻入府,将当时安平侯府身怀六甲的元配夫人活活气死。 她仗的便是宫里头赵淑妃的势,谁让她是赵淑妃的亲妹子。 可如今的安平侯府世子可是前头那位夫人的儿子,她又怎能甘心。 她是给自个镀了个慈善的名声,可说到底,她还有自己的亲子呢,又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儿子筹谋。 安平侯世子那烂到根的名声,九成九都是赵氏的手段。 莫以宁又是如何知晓的? 呵呵,谁让她活了两世呢! 桀骜不驯、不敬双亲,倒是真的,有那样的爹换成她,她也不会有好脸色。 那个嫡母跟个杀母的仇人也就差不多了,也难怪十年之后,安平侯世子当街斩杀了继母。 只不过这气倒是出了,他那个杀母的名声终究是不好听,立了再大的功劳,新皇登基也不好再用他。 他不到三十便英年早逝,其实不是生的弱,而是打小就中过毒,听说这毒药用了几年,硬是没叫人发觉,最终是入了骨髓。 再后来,莫以宁与其他夫人交际时也听过安平侯府的闲话。 说是他的外家曾经给他寻了神医,叫什么奇鹤先生,也不知是真是假。 奇鹤先生替他把过脉后,连连惋惜,曾说过,若是在二十岁之前用药必可痊愈。 只可惜那时已无法挽回,只能用金针将毒逼入双腿,虽然残疾也可保性命无虞。 但那安平侯府世子却偏偏选了另一个法子,以毒攻毒,用药后与常人无异,但因毒药伤及肺腑,终活不过三十岁。 她那时听着也叹息过,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也着实刚烈了些,若他母亲泉下有知,还不知道该多心疼,须知活着才有希望。 文心看着她神色变幻以为她是有苦难言,瞪了浅月一眼,这才打着岔:“这红枣梗米粥一早就煮的绵软,二小姐先垫一垫?” 空着肚子去主院,灌一肚冷风可不好。 说话间一盏白瓷小碗端了上来,香气扑鼻,莫以宁几口就能喝掉。 红枣梗米粥清甜细糯,她喝完便觉得肚腹都熨贴了几分。 她这里只是一个小偏院,可没设小厨房。 只是借着煎药的名头添了两个炉子,平日里就炖煮些汤羹,热些饭菜,想吃些什么也方便。 莫以宁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庶女,人参燕窝什么的轻易也落不到她的嘴里。 好在上一世她身子不好时,大夫嘱咐她调养身体时就说过,人参燕窝好是好,也不是适用所有人。 以寻常食物滋养身体便如春风化雨一般,又说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 上一世她身体虚寒,气血不足连头发都是枯黄稀疏。 这一世,她便用了几年的芝麻核桃黑豆,将头发养的油光乌亮。 可见,不论是食物还是补品,也不是越贵越好,适用即可。 第3章 果真是个福星 文心给莫以宁穿上斗篷,将她捂的严严实实的,这才跟在她的身后,往着主院去了。 说起来寻常五品官可买不起这么好的宅子,这可是她嫡母秦语瑶的陪嫁。 秦语瑶是四品官的嫡女,家底比当年的新科进士莫淮清要厚实许多。 她这个父亲莫淮清在美色上头还好,惟爱做官,这个年纪便已是五品郎中。 所以十四岁的莫以宁能有个小偏院安身,还是得感谢她的父亲与嫡母。 说实话,她的嫡母嫁的不错,育有两子一女,地位稳固。 虽然有个庶女扎眼,但比旁的人家可是要好上许多了。 莫以宁走过一条游廊,穿过一道月洞门,再走上几步就到了主院。 正面有三间上房。 两个小丫鬟在院里穿行。 秦氏在镜台前梳妆,一边听着王嬷嬷说话。 “夫人,宁姐儿的亲事,我昨夜让人递了消息过去了,一多会儿她来请安,多半是要提的。” 秦氏挑了一根和田玉蝠簪:“那就好,昨夜,她可有闹腾?” 王嬷嬷接过来给她插上,“竟是没有呢!刘氏说二小姐怕是不肯信!” “哦?”秦氏对着铜镜里打量了起来。 “幼时瞧着倒是有几分机灵劲,如今越长越是憨了些。” 王嬷嬷不屑的撇了撇嘴:“庶女而已,上不得台面。说不得便是那姨娘教唆的,憨点也好,倒省得兴风作浪!” 王嬷嬷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妖妖娆娆的姨娘最是讨人厌恶。 “嬷嬷!”秦氏拉了拉她的手,在她跟前撒娇似的,“这种话可不准再说,说顺了嘴了,再让夫君听见,何必呢!便是让欢儿听到,学了去也不好!” 她又想了想才道:“不信也是有的,我都不能信,这继母的心肠可真是,竟要给世子配个五品官的庶女,难为她想出这福星的名头!” 内宅中的那点子弯弯绕绕又哪里能瞒得过明眼人。 王嬷嬷却是庆幸不已:“幸亏不是咱们大小姐……” 这话说的秦氏的心里突的一跳,是啊,幸亏不是她的欢儿。 至于旁人的女儿她管不了,这件事也由不得她。 莫以宁站了会子,就看到莫以欢过来了。 莫以欢的个头比她高挑些许,婷婷袅袅的走过来,她上一世可是羡慕的紧。 身上穿的淡紫色的兰花刺绣立领袄,和暗玉紫的褶裙,披了件玉色的流云纹锦斗篷。 “以宁见过姐姐。” 莫以宁看着这个姐姐,想着她上一世在安平侯府两年不到就香消玉殒,这一世竟不知她又会嫁给何许人。 莫以欢微微笑了笑:“妹妹好!” 她不喜这个庶妹,但也没有特别讨厌,面上过的去也就罢了。 莫以欢跟秦氏一样生了个鸭蛋脸型,眉目如画,一样的端庄秀丽。 “快进来吧!”王嬷嬷亲自来打着帘子。 莫以宁跟着莫以欢的身后进去了,给秦氏问了安。 秦氏叫上她们一起用早食,是用清早炖的鸡汤煮的银丝面,加上两片香菇,卧了一个鸡蛋。 鸡汤甚是鲜美,一点油星也不见,莫以宁小口小口的吃着,虽然慢却没少吃,觉得没够又盛了一碗。 大夫说过的,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要吃饱吃好方是正道。 吃到最后,桌子上就剩她了。 莫以欢吃了一小碗,跟在秦氏身后扭股糖似的撒着娇。 她如今是一点也不羡慕了,羡慕也没用。 等莫以宁吃的心满意足了,这才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 “可吃好了?”秦氏看她吃的香甜,没半点心事,想来她真不信这侯府的这门亲事了。 “谢母亲,母亲屋里的东西格外好吃!” 莫以宁一点也不客气,这点吃食她这个嫡母也没放在眼里。 秦氏找了个借口,让莫以欢替她寻块料子,将她的嫡姐哄了回去。 这才转过身来叫她:“宁姐儿,你过来坐下,我有事同你说。” 莫以宁乖巧的侧着身坐在她的身边。 “是,母亲!” 秦氏这才仔细的端详着她。 如上好白瓷样儿的脸蛋上嵌着一双大又圆的杏眼,瞧着灵动又可爱,唇不点而朱,脸颊与那等桃心脸不同,带着一点肉感,显的圆润饱满,看着倒是个有福的。 “你的亲事已经定了,是嫁与安平侯府的世子爷做正妻,倒是咱们家高攀了!” 莫以宁像被雷劈了一样。 “我?母亲会不会是听错了?莫不是下人传话传错了?怎会是我?世子爷的正妻?” 秦氏笑吟吟的:“没错,要不都说,你是个有福的……” 莫以宁缓了缓,像是刚刚回神一般。 “可我?我终究是庶出的,安平侯爷焉能应下?别是下人们传错话了吧?就算是咱们家,那也该是姐姐才对……” 秦氏心中一紧,不错,那侯夫人自是没安好心,可世子终究是侯爷的骨血,焉能让儿子娶个庶女作嫡长媳? 她的背上沁出了汗渍,手不自觉握紧,那长长的指甲刺到肉里生疼。 只怕到最后,还得是她的欢儿去跳这个火坑。 莫以宁看着秦氏脸色巨变,只能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谁说你是庶出?你自幼便在我跟前教导,族谱早就将你记在我的名下,你可是正正经经的算做嫡出。 只是怕你张狂,这才没告诉你,议亲的时候,我和你父亲怎么舍得让人嫌弃你的出身,原也不比别人差什么,这模样比旁人家嫡出的还气派。” 只刹那间秦氏便作出了决断,要尽快将宁姐记到她的名下,将亲事办死。 “真的,母亲,那我也是您嫡出的孩儿了?”莫以宁做出欣喜若狂的模样。 秦氏微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就怕你这般张狂,仔细你父亲说你!” 莫以宁连忙收起了笑容,又想起什么似的:“可我听说,那个世子爷不是好人呢?这是真的吗?” “这人啊,都是打年轻不懂事的时候过来的,就像我啊,你父亲啊,谁没做点错事。 可那也不能说不是好人吧,守住自己的本份,日子总是越过越好……” 秦氏似是而非的扯了一通,竟是一句实话也没有。 莫以宁也不甚在意,到底捞了个嫡女名头,这一世福气果然是多了一点。 这门亲事安平侯夫人定是愿意的很,可那安平侯爷却是不尽然。 只看二人交锋谁能占得先手。 要说这事吧,终究还得看宫里的意思。 赵淑妃的妹子给安平侯做平妻真就只是件风月之事? 她可不敢信! 安平侯的原配发妻,可是镇守边关的镇北侯楚侯爷嫡出的二女儿。 镇北侯嫡出的大女儿那时可是宫里的德妃娘娘呢。 只可惜这两个女儿都命薄,早早的就香消玉殒。 德妃留下一子,小小年纪在去报恩寺祈福时叫大火烧死。 这安平候世子的名声就烂到了根,横看竖看,这宫里头和那镇北侯府都关联着呢。 莫以宁有些庆幸,有了上一世的阅历,回过头再来看这些风月流言,才知道里面竟是大有文章。 莫以宁猜的不错,安平侯怎瞧的上这无根无基的莫家。 且不论庶女,纵是抬个嫡女过去给世子做妾,他都得再思虑思虑。 赵氏打的什么算盘,他心中亦是有数。 只是受谢明矅的声名所累,再加上继婆母的名头,他心中选定的世家女,哪个又肯嫁过来趟这摊浑水。 不得已他修书一封,令人速速送往北关隘。 那里是他发妻的岳家,镇北侯楚家军的驻防地。 侯门深宅,花团锦簇。 安舒堂里雕梁画栋满室辉煌,仆妇均立于堂下,候着当家主母的分派。 细细数来竟有几十位管家娘子,屏息静气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第4章 如此“天作之合” 赵月姝选了一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钗。 身边的大丫鬟玉壶接了过来,扶着她的发髻轻轻的簪上。 银珠立时捧铜镜让她端详。 “你是说,侯爷递了信儿去北边?” 赵月姝年轻时生的柔美,如今到了这个年纪也保养得宜,远比她的岁数显的年轻。 这侯夫人做的久了,更添了些许的傲气。 “是呢,外门上传来的消息。夫人啊,这么些年,侯爷跟那边的联系还是第一遭……”徐嬷嬷皱着眉扫了一眼,又挥了挥手让几个丫鬟先退下。 楚家自那楚语禾难产死后,除了奔丧的那会,她的兄长来过以外,之后便再也没了往来。 她那兄长可是当真厉害,当年一顿拳脚生生将侯爷打到吐血。 到了最后更是迁怒那楚语禾拼命生下的嫡子,之后便恩断义绝不复往来。 侯爷心中有愧,每每派人千山万里的送去节礼,总叫楚家给撅回来,还砸在侯府的大门上。 时日久了,自是再无往来。 她是暗自得意乐见其成,可这次…… 赵月姝把脸沉了下来,侯爷实在是偏疼世子。 纵然他的声名浪荡成了那样,这世子之位还是稳稳当当。 还肖想给他娶个有助力的世家女,京城里寻不到了,他竟不顾楚家对他的轻慢,求上了楚家。 她心中郁结难消,伸手抓住了徐嬷嬷的手急切的说:“侯爷是想与那楚家联姻!嬷嬷,绝不能让楚家女进门!我……” 徐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安慰她:“夫人莫怕,有奴婢在呢!” “可,可莫家的亲事侯爷分明就没放在眼里!我的话,他从来都听不进去!”赵月姝恨恨的拧着帕子。 徐嬷嬷的神色也滞了一滞,多少有些难以言说。 五品官的庶女?纵是要作贱世子,也不能这般明显。 若依她的话,给那病秧子挑个糊涂些的贵女,结个糊涂些的亲家,尽可拖着他的后腿,夫人只管将面子上做的好看便是了。 可夫人偏偏不肯,偏要给那不敬嫡母的孽障一个教训。 她也是愁的百转千回,总算是想出了福星这个说法。 初时还疑心那报恩寺的和尚故作清高,不肯依从。 竟没想到出家人眼中也是识得金银的,这不就点了个家世极差的“福星”出来,算是全了夫人的心事。 徐嬷嬷望着赵月姝宠溺的笑道:“侯爷是男子,哪儿能事事听夫人的话,只不过子女亲事原就是当家主母分内之事,旁的也就罢了,世子的亲事,夫人何不跟娘娘商量一下。” 赵月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头:“是了……” 只她倒底有些犹豫,为着宫里的娘娘,侯爷可没少给她冷脸。 “……这,嬷嬷啊,你也知晓,侯爷素来不喜我与宫里娘娘亲近。” 徐嬷嬷直起了身子,默不作声。 自打夫人瞒着她,擅自给那人下毒,又叫侯爷发觉之后,侯爷便已与她生出了嫌隙。 若是那会子,立时便要他的性命也就罢了,也算是斩草除根。 天长日久的,对着这一心一意的如花美眷,不怕侯爷不回心转意。 偏生又留下了那孽障的性命,时时戳在眼前,还失了侯爷的心。 她冷眼旁观瞧的明白,夫人这辈子的指望只是能宫里的娘娘,和亲子谢明羡。 那侯爷可是半分都指望不上的。 偏生夫人的一颗心全拴在了侯爷身上,她这番话可是半点都听不进去。 再说,夫人与那世子结的可是不死不休的仇。 又怎能给他娶个心意相通的助力回来,若那二人夫妻同心,她自小疼大的夫人处境只能越发的艰难。 这也是为何她明知不妥,却依然按夫人的吩咐去办的缘故了。 徐嬷嬷眼睛眯了眯才道:“夫人亦是好心,您想想,世子爷身子弱,谁知哪天就被什么脏东西给冲撞了。 夫人心善,平日里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这不就得了虚若大师的指点。” 赵月姝不明所以,她望向徐嬷嬷一脸的疑惑,她何时得过虚若大师的指点。 徐嬷嬷这才得意的说:“虚若大师指的福星,与世子爷那可是天作之合。 世子爷身子时好时不好的,叫她带着福气冲一冲…… 这话纵是叫皇上听见了,也是夫人的一片慈母心啊……” 赵月姝这才喜上眉梢。 她明白了。 徐嬷嬷沉吟:“再只一件事,这姑娘若是个厉害的……” 赵月姝也明白过来了,笑颜逐开道:“好嬷嬷,你快些帮我去瞧瞧。 越是厉害,越是不成体统……阿弥陀佛,那才趁了我的心呢!” “是!夫人!”徐嬷嬷看她开颜,心里头也高兴。 她身子又放低了些,在赵月姝耳边低语:“您今儿记得往宫里递牌子,若是没有大碍,就得赶在楚家回信之前,与娘娘一起将此事定下来!” 赵月姝得了意,便笑得张狂了些:“琴心进来,快叫人备了车送嬷嬷出门,让小丫头跟着好生服侍,再叫几个稳妥的妈妈跟着!” “是!”琴心应了下来,亲手扶着徐嬷嬷出了院子。 却说回莫府。 自那日莫以宁提醒秦氏之后,她便心慌的厉害。 秦氏心里很明白,莫淮清于官位的看重,只要能与侯府结亲,不拘哪个女儿,他都不甚在意。 她必要换个说辞才好。 当天夜里莫淮清宿在她的房里。 卸下钗环的秦氏,亲自拧了面巾子递了过去:“夫君在外辛苦了,可要再垫些吃食?” 莫淮清点了点头,他这夫人向来周到。 接过热热的面巾子擦了擦脸,疲累也消褪了不少。 小小几只羊肉馅的胡饼摆在瓷盘,配上一小碗清汤。 毕竟是夜里不好多食,略垫一垫也就够了。 二人说起了府里的家常话。 “前几日安平侯府的夫人又送了东西过来,我瞧着,她是很看重这门亲事,宁姐儿是个有福的。只是我这心底倒是虚的慌……”秦氏显得踌躇了些。 莫淮清看了她一眼奇道:“论门弟咱们家自是配不上的,可侯府看重的也是宁姐儿的福气,想来也不会多作计较。” “夫君说的是,我忧心的是另一件。侯夫人再慈爱管的也是内宅,她自是知道宁姐儿的好处。 可若不知道的呢,说难听了,宁姐儿如今还是个庶出,这要让人跑到侯爷跟前去说嘴……”秦氏适时的停住了。 想升官还得靠侯爷呢,叫旁人都知道侯爷的嫡长媳,是他莫家的庶出女儿,再大的福气也难免会介意。 安平侯府的侯爷岂是他一个小小五品官得罪的起的? 莫淮清原本要躺下了,听秦氏这么一说,心如擂鼓,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立时叫了人备车,就要去族老那里,速速将宁姐改作嫡出。 莫淮清握着秦氏的手叹谓:“夫人贤德,竟还如此大气,叫我无地自容了!” 秦氏红了红脸:“你我夫妻二人本就荣辱与共,夫君日日在外辛劳,不过一时没想到罢了。 我既想到了哪有不说的理,怎能叫外人挑夫君的不是?” 莫淮清庆幸自己娶了一个好妻子,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不似他那些同僚,整日里鸡飞狗跳不成体统。 待莫淮清离了秦氏的视线,她便收了笑脸。 心里到底松了口气,只要将宁姐儿记作嫡出,那安平侯府就不能再借嫡庶之说,祸害她的欢儿了。 至于其他的,也就无甚要紧了。 莫以宁白捡了一个嫡女的身份,份例也补了起来。 因她只有两个丫鬟,所以秦氏还补了两个给她。 清枝带了两个小丫鬟和几个妈妈过来,手上还都捧着东西。 “这是侯府送来的头面和锦缎,夫人说了,二小姐院子小,先挑了些过来使着,过会子她忙完了再带二小姐去看。” 清枝的模样只是清秀,但说起话来是干脆爽利。 因她是秦氏身边得用的丫鬟,才被派来传这个话。 “这个小匣子里装的是身契,二小姐院里的,还有这两小丫头的,她们只学了规矩,其他的还得是二小姐调教。 您若不嫌弃便留着使唤,若是不成,明儿回了夫人换了便是!” 清枝被秦氏调教的很好,不过分谄媚又带着几分亲近。 第5章 王嬷嬷说我极美 莫以宁倒是想把她要过来,但又不好夺人所爱。 她掂起一根玉兰花蜻蜓步摇,笑嘻嘻的玩笑道:“那我回了夫人,把你换过来可好?” “那才好呢,奴婢就能日日沾点二小姐的福气了!”清枝拿帕子捂着嘴轻笑,“只怕二小姐心里嫌弃我们蠢笨呢!” 说过几句话,清枝就回去了。 秦氏做事向来敞亮。 侯府单给她的东西,她自会交到莫以宁的手里。 新补的两个丫鬟年数都不大,秦氏也没心思要插手她屋里的事,所以连着文心、浅月的身契,还有院里两个妈妈、两个小丫头的身契都给她。 上一世亦是如此,骄傲要强的秦氏不屑用些下作的手段拿捏她。 如果不是无可奈何,她或许连看都不想看到莫以宁。 莫以宁上一世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这打眼一扫便知晓,侯夫人送的这些首饰既大又沉,能值不少银子。 但既不精巧也不珍贵。 对一个侯夫人而言,这些东西着实拿不出手。 不过无妨,这侯夫人并非真心想与莫家结亲,她不过是想恶心安平侯世子罢了。 这些粗笨的大家伙,日后正好拿去换银子使,须知,身在内宅也是要花银子的。 这种侯门公府风气尤甚。 新送来的两个小丫鬟比她还小上两岁,瞧着也是伶俐的。 文心端详了一番,笑道:“二小姐还得给她们起个顺口的名字,也好使唤。” 莫以宁深以为然,坐直了身子问着:“你们家里原起的什么名?” 两个小丫鬟规矩都学的不错,低眉垂眼的回着话:“打小就被卖了,也不记得叫什么名儿了。 平日里图方便,嬷嬷起的名,春花秋红的胡乱叫着,还盼着二小姐给奴婢取个好听的名儿。” 看着还不错,回起来话来倒也有条有理,莫以宁想了想方道:“我不喜欢叫花儿朵儿的,俗的很!那便叫个不容易重名的,墨香、挽星可好!” 两个小丫鬟听了之后,便欢欢喜喜的磕了头:“真好听,墨香挽星多谢二小姐!” 浅月撅了个嘴站到莫以宁跟前叨咕:“二小姐偏心呢,一屋子好听的名儿,怎地我就叫个浅月。” 莫以宁支颐着,侧着头望着她悠悠道:“你既不愿叫浅月,那可愿叫圆月?” “圆月啊?”浅月咂摸了半天,一转眼看到几人都在偷笑,便觉得这名必定不好。 她又把嘴撅了回去:“二小姐净欺负奴婢。” 莫以宁这才伏在案上笑出声来。 两个新来的丫鬟交给了文心。 要先给她们做两身衣裳,再赏了一个月的月钱,总不好叫她们手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这一世莫以宁哪怕是精穷,也未曾苛待过身边人,横竖没钱了就去找嫡母要。 脸面什么的,哪有吃饱、穿暖、睡足来的重要,何况她一个庶女在嫡母跟前要什么脸面。 这会子手上又宽松了许多,便挑了几只簪子、手链、耳坠子,给院里每人都赏了一件,叫她们都沾沾喜庆。 连粗使的婆子都得了,小院里的人各自欢喜。 转眼就看到王嬷嬷亲自来请。 “王嬷嬷?可是出了什么事,还得劳您大驾了?” 莫以宁站起身迎了几步,嫡母的奶嬷嬷总得给几分面子。 王嬷嬷来的又快又急,还大口的喘着气。 “快,侯夫人派了身边的嬷嬷来看你,你快收拾收拾去见见! 这衣裳不成,头发不用重梳,挑好看的戴……” 文心和浅月立时便被王嬷嬷支使的团团转。 莫以宁了然,只有心腹之人亲眼见过了,安平侯夫人才能放心的让她去祸害世子。 她望着王嬷嬷忙碌碌的替她挑衣裳也没作声。 王嬷嬷是一心想把她扮成天仙,奈何她的眼光,又怎么能让侯府的人瞧上。 不过错有错着,侯夫人自是巴不得,她越上不得台面,越好。 也不知她那嫡母是不是也猜到了内情,才把王嬷嬷派了来。 等莫以宁来到正房时,秦氏呆了呆。 大红的五彩金边花袄,同样的大红妆花褶裙,腰上挂碧莹莹的玉佩,细细的脖子上戴着沉甸甸的金项圈。 头顶上戴了一头金灿灿的大家伙,脑袋都快挡住了。 胜在年纪小,红彤彤金闪闪的瞧着也喜庆,总还能夸句天真烂漫。 秦氏只觉得眼睛疼,不由得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 这是她那庶女?她竟从未见过! “母亲安!”莫以宁屈了屈身,才转过身来:“以宁见过嬷嬷!” 这徐嬷嬷头发花白,头上的福寿簪通体碧绿,一望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通身的富贵料子,眼睛略小些,嘴唇又厚了些,这富贵乡里住着,竟还养出一脸的凶相。 那面相还不如王嬷嬷和善。 “哎哟,这便是二小姐了吧,瞧瞧,头圆额平,骨细肉滑,果真是副好相貌,怨不得我们夫人时时念着!这规矩学得也好!”徐嬷嬷细细打量着。 这副模样就没一点世子爷能看得上的。 一团孩子气,勉强算是青春年少了。 皮子倒是白净,眼睛也生的出众,可配上这小圆脸怎么看都带着点憨气。 莫以宁得了夸奖,喜不自禁:“嬷嬷过奖了,都是母亲平日教导的好!” 秦氏心中一梗,强自笑笑,她不是、她没有。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念过书?”徐嬷嬷拉着她的手越看越称心。 那莫家的主母看着倒是个伶俐的,只这脸色越来越差,多半是不待见这庶女,更未曾悉心教导,那可真是,太好了! 莫以宁闻言,羞涩的低下了头:“以宁愚笨,平时里只做些针线女红,书也只念过女诫女训!” “女孩子家家的这些竟够用了!”徐嬷嬷放下了心头大石。 莫以宁又陪着聊了几句,浅薄无知尽显无疑。 可徐嬷嬷越看越是欢喜,她几乎都能想像到,俊美高华的世子那愤怒不甘的模样。 “我们夫人只盼着你能早日过门呢!” 丰神俊秀的世子譬如天上的神仙,这浅薄轻浮的莫以宁便似那地上的泥泞,她就等着莫以宁进门后的好戏了。 送走了徐嬷嬷,秦氏和莫以宁身心俱疲。 秦氏只道那侯夫人没安好心,却未曾想,她要的根本就不是儿媳,而是把刺向世子的刀。 不论是谁做这把刀,焉能落得好下场? 她已然忧心,世子若有个万一,那安平侯爷会不会迁怒于莫家。 可想想她那心满意足的夫君,只叹这门亲事竟半点由不得她。 她望向莫以宁,她从未见过这庶女装扮成这副模样,难不成她也看透了侯夫人的用心? “母亲我先回去了,这些钗环坠的我头皮疼……”莫以宁是真的累了。 她驮了一堆金子,还驮了这许久。 秦氏目光游移:“怎地,在头上插了那么些,你原是不爱戴这些的?” 莫以宁怔了怔:“不是母亲让王嬷嬷帮我选的?王嬷嬷说我极美!” 秦氏:“……” 莫以宁回到了偏院里。 文心连忙将她头上、身上的金饰都拆下来,一件件的包起来收好。 衣裳首饰是王嬷嬷选的,但也是她授意文心挑出来送到王嬷嬷手边的。 文心跟浅月低语:“我先去将那些东西造册登记了,你带着墨香、挽星服侍二小姐沐浴。” “知道了。”浅月应下。 她服侍莫以宁换了身家常半新不旧的粉色妆花素面小袄。 待得一头浓密的秀发倾泄而下,莫以宁这才舒了口气。 浅月站到莫以宁身后,用十指帮她按压着头皮,她个子大些,手上也有力气,莫以宁叫她按的很是受用。 上一世她的头发掉的没剩下多少,这一世她对一头青丝宝贝至极。 墨香站到院子里看了看日头,这才进到屋里,站在门口说道:“日头大的很,只是还有些寒意,二小姐若是沐浴,这会子便要开始预备了。” “嗯!”她想泡个热热的汤,去去晦气。 那安平侯府的徐嬷嬷拉着她手的时候,冰冷肥腻,当真是晦气。 第6章 这一世的火坑大不妙 热水、木桶、澡豆、澡帕。 莫以宁坐在带着木头香气的浴桶里,身子被热水紧紧的包裹着,暖洋洋的,额头上还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文心给她搓揉着头发,再舀了木桶里的热水,从头顶冲到发尾。 莫以宁的小脸被热气熏的红扑扑的,像只煮熟的河虾。 加了几次热水后,这才擦拭干净起了身,穿好了衣裳就倚在薰笼边上烘头发。 浅月先用干帕子细细的擦拭,再用小铜壶盛了热水,用帕子裹了,再熨干发丝上的水汽。 一通折腾下来,竟用去两个时辰。 挽星将吃食热在炉子上,这时正好摆上。 一份红烧狮子头,一道蜜汁酿鸭腿,一碟素炒萝卜丝,一碗羊肉汤。 莫以宁先喝了几口羊肉汤,再盛了一碗米饭,慢嚼细咽的吃起来。 以前她才三道菜的分例,现如今有四道菜了,她很是惜福。 两小碗米饭,大半碗汤,素炒萝卜丝吃了大半,红烧狮子头和蜜汁酿鸭腿吃的不多。 大夫说过,吃食须荤素搭配,荤不宜不吃,更不宜多吃,素菜倒是可以多用些。 剩下的菜便让文心她们分着吃了,她的份例总好过丫鬟的吃食。 吃饱了就爱犯困,莫以宁忍着瞌睡在小院里走了几圈。 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一世她惜命的很,饭后必得走上千步,再略站一站才肯去床上躺歪着。 趁这会功夫,文心拿了入库的册子给她看。 她原本也没什么私产,教过文心内宅管事的手段后,一直也派不上用场,倒没想到今日算是用上了。 册子上的首饰、布匹,一应器具记得清清楚楚。 她看过后赞了文心,没一会儿便困的睁不开眼,她又挣扎着起了身:“我才想起来,墨香和挽月若是得用,让她们尽快习字,日后也与你做个帮手。 若是不得用,你也要告诉我一声,我去找母亲换人!” 说完这句话,她便安安心心的躺下了,闭着眼拥着锦被打着呵欠:“你今儿也瞧见,那安平侯府的嬷嬷可不是好惹的,若真嫁到他们家,早晚得对上。 你们多习些字,也多长些心眼,不求能帮上忙,可别到时丢了小命……” 说话间,她眼皮都粘在了一起,任她如何使力都睁不开了。 隐约间她又忆起,上一世她夜夜难眠熬的油尽灯枯。 现如今旁的不论,单论这闭眼就着的本事,也是她的福气了。 见她沉沉睡去,文心这才带着墨香、挽星轻手轻脚的收拾屋子。 安平侯府,风禾苑。 风禾苑本是安平侯原配夫人楚语禾的住所,原名安禾苑。 是安平侯府里最为雅致的院落。 后来,安平侯依着圣旨娶了平妻之后,楚语禾不愿再用安字,便将此处改为了风禾苑。 楚语禾逝去之后,这处院落便成了世子的居所。 风禾苑疏朗通透,清雅幽静,沿着院墙是一圈游廊,正中以青石板蜿蜒铺就道路,配上怪石嶙峋的假山,两侧的厢房排列整齐,门窗图案无一不精。 正房高大宽敞,屋内陈设名贵,乍一看并不奢华,但屋子里的坐卧用具,书案凳几皆为紫檀木合步打造,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谢明矅倚在软榻上,身下垫着一张巨大的白熊皮。 他畏寒,却又不喜多穿,屋子里的炭火便烧的温暖如春。 谢明矅生的俊美,不似他的父亲,更肖他的母亲。 面如冠玉,眉若远山。 鼻梁秀挺,生就一双凤眸,眼尾狭长迤逦。 凌厉的轮廓又为这芝兰玉树之姿平添了几分冷峻。 长发如丝缎披散,却不失半分矜贵。 一袭墨色暗金滚边长衫,松松的套在身上,恍若仙人。 纤长的手指拢着书册,微微皱着眉头,大约是才喝了药,口中尚余苦味。 一袭玄衣的严北初难掩心中怒气:“世子,你是没看到那莫家庶女,简直不成体统!” 他一个男子原不好议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但那毒妇竟然要那等女子配给世子,简直荒谬无耻。 谢明矅视线并未离开书册,随口问道:“如何不成体统!” “庸俗蠢笨,浅薄贪婪,绝非良配!”严北初咬牙切齿,此等庸脂俗粉怎可匹配世子。 谢明矅这才扫了他一眼:“看来是不丑了?” 严北初梗了梗,娶妻娶德,美丑有什么打紧的,世子爷终究还是年轻了。 他闷闷的说:“属下没瞧见!” 谢明矅似笑非笑:“严统领年数不大,眼睛竟是不好使了……” 几声轻笑传来。 严北初往角落里瞪了几眼,一张脸拉了老长:“属下眼神好着呢,是那莫家庶女插了满头的金,映着日头一片金澄澄的……晃眼!” 他都叫那片金光晃傻了,到底是不能靠的太近,毕竟有可能是世子爷的夫人呢。 谢明矅哑然失笑,这着实是叫人有些意外了。 贺凌锋强忍笑意躬身送上一本薄册子。 “这是公子爷令卑职送来的。公子爷还说,世子身体如何了?是否要出手相助?” 谢明矅翻了翻,莫家三代的底细都在里面了,竟是跟赵家没有半点关系。 他略作沉吟便道:“替我向兄长问好,这些日子我身子有了起色,劳他费心了。 莫家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先去吧,路上小心些,莫要叫人知晓!” 待到贺凌锋离去了,他才轻轻的咳了几声。 严北初听见他咳嗽就难过,更是忧心的很:“世子爷,您又何必逞强呢?” 谢明矅浑不在意的看着册子上莫家庶女那短短的几行字。 平凡的无甚可书。 她的父亲做官还算用心,她那个嫡母倒是个厉害的。 谢明矅觉得无趣便扔到了一边。 严北初狠了狠心,带上一身的杀意:“世子爷,要不要我去……”他以掌为刀划了一下脖子。 “不必,总是要送个人进来的,这莫家庶女总好过赵家的那些个毒妇!”谢明矅冷冷道。 对他而言,赵家女可比莫家女恶心千倍、万倍。 “她敢!待属下将她们剁成烂泥!”严北初是既憋屈,又替世子爷委屈。 明明是谪仙一样的人物,竟叫人算计至此。 他有些犹豫的开了口:“那人,修书去了大将军那里……只怕也是为您的亲事……” “啪!” 一卷书册向他砸了过来,严北初没敢躲开。 谢明矅狭长的眸子里满是阴郁,俊美的面容也沾染上了戾气。 他咬牙切齿:“出去!” 严北初知晓犯了世子爷的大忌,低着头轻轻的出去了。 却听到屋子里的世子爷咳的惊天动地。 长风和无忧大惊,忙去寻那止咳的药丸。 严北初颇有些后悔,很不该在世子爷跟前提起那人,世子爷的父亲安平侯。 谢明矅痛恨那人,可他偏偏又是那人的亲子,这份血脉叫他不齿,可偏生割不断也扯不掉。 这份恨意总是埋在他的血肉里啃噬他的心。 他无处发泄只能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摔的粉碎,自己却再也站立不住了。 他必要静心养气、不喜不怒方能苟延残喘多活些时日。 可再好的大夫也医不好他身上的毒,这更叫他心中怨愤无处宣泄。 长风服侍谢明矅吃过药丸后,他这才筋疲力尽、昏昏睡去。 谁知没过几日,莫家竟被搅的天翻地覆。 “这是何意!及笄后便要完婚?这是完婚还是冲喜! 哪有慌成这个样子的,欢儿怎么办?子期子愉怎么办? 这怎么来得及相看!谁家是妹子先出阁的!”秦氏怒不可遏,气的浑身发抖。 可那又如何,那可是圣旨,她连抱怨都不敢大声,只能躲在屋子里说上几句。 莫淮清捻了捻新蓄的胡须,心中亦是憋闷,但他尚沉浸在天使临门的激动之中。 莫以宁甚是迷惑,这与上一世似有不同,上一世可未有圣旨赐婚这一说。 也不知那赵氏是如何说动了皇帝赐婚的,这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莫以宁吃饱后,便在院子里一圈圈的走动消食。 脑中想的却是,这门亲事与皇帝有什么相干,值得他来狗拿耗子。 再细细品来,顿觉这一世的火坑大不妙。 第7章 世人眼里的贤妻 皇帝不喜安平侯世子。 或者说是皇帝不喜欢楚家,连带着不喜有楚家血脉的世子。 赵氏的心思在皇帝面前不值一提,但皇帝却遂了她的心愿。 一如十几年前遂了她做平妻的心愿那般。 上次圣旨赐婚平妻,对付是楚家的女儿。 这次圣旨赐婚,对付的应该亦是楚家的女儿。 安平侯如若在京城里寻不到合心意的贵女,最大可能便是寻求与楚家的联姻了。 正如她的嫡母,无可奈何之下,首先想到的便是将莫以欢嫁去秦家。 而这,正是皇帝不愿看到了,他不愿意楚家的势力染指京城。 这就麻烦了,世子爷可是楚家嫡嫡亲的外孙啊。 这么想来,世子爷中的毒,果真是赵氏所下? 还是说,是皇帝借的赵氏的手? 这皇帝做的竟是些小娘的勾当! 莫以宁上一世就见识过新帝的真面目,连带着对皇帝都没了什么好感。 跟林知凡一样,都是些卑鄙龌龊的东西! 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莫以宁叹气,总觉得这个火坑要完! 莫以宁除了日常请安,大多呆在小院里备嫁。 她一个庶女本就不爱出门交际,嫡母出门也不爱带上她,两下相宜倒也不错。 此时她亲事已定,更是鲜少出门。 她爱惜小命,这副身子不知道多好,能吃能睡的。 万一那赵氏想给世子安个克妻的名声,一准来弄死她。 她可不敢出门,什么落水、下药、惊马车、遇盗匪,这可都是那些侯门公府惯用的伎俩。 “这是什么?”莫以宁捧着一个新碗,是雨过天青的花样。 浅月一脸的喜气:“这套碗碟是夫人新送过来的,说是给二小姐使的。 里面盛的是燕窝,挽星挑了两个时辰,在院子里的炉子上又炖了两个时辰,按二小姐的口味,只放了一点梅花糖,您尝尝!” 她高兴着呢,现如今她的二小姐也能吃上燕窝了。 还有谁敢看不起她们这个小院。 文心抱着莫以宁的衣裳去箱笼那边整理。 一边整理一边回着话:“夫人身边的清枝跟我说,咱们院小了些,想问问二小姐想搬去哪个院子,她好将人挪出来。” 莫以宁拿着银勺搅着燕窝,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喝呢。 虽说除了一丝甜意,也没什么别的味,但不妨碍她喝的愉悦。 “不必了,挪来挪去没个消停,成亲那日还要再搬一回,何苦来。 你就说,我舍不得院子里的梅花树,不搬了,其他的事请夫人做主就行了!” 浅月兴头头的过来了:“那可好,二小姐是真心疼我们,现如今咱们东西也多了,挪来挪去的没几天可缓不过来……” 文心板着脸训她:“没规矩,以后去了别人家你也这般没规矩不成!” 文心颇有股少年老成的板正,深得莫以宁倚重。 浅月性子就活泼了些,可看着就叫人开心,莫以宁倒是喜欢她的性子。 莫以宁学着文心的模样板着脸,拿着指头戳了戳浅月的额头:“没规矩……” 浅月嘻笑起来。 文心无奈的看着她俩:“二小姐,您就惯着她吧……” 莫淮清如今是春风得意,他已经得了信,过不了多久便是四品右佥都御史。 同僚恭贺交际宴请自是少不了,这就不必说了。 秦氏却是焦头烂额,当今圣上的一纸赐婚打乱了她所有的安排。 幸好莫以宁是个省事的,整日守在小院里并不裹乱,哪怕那个小院不合她如今的身份。 可她也是个不管事的,一应嫁妆全都由着秦氏操心,虽说也是应该的,但这万事不管,她的心未免也太大了。 莫以欢的嫁妆都是打小就开始准备的。 可莫以宁一个庶女谁又会精心为她准备,可这会子她终究是御赐的世子夫人,嫁妆就算配不上侯府,也不能太过难看。 可哪儿从天上掉下来那么些嫁妆呢? 就算把莫以欢的嫁妆都给了她,那也还是配不上的。 再说莫以欢相看的人选。 这挑女婿是要慢慢挑的,哪里是说定就能定下的。 婆母的性情,家里的兄嫂弟妹可好相处,大姑子小姑子嫁的是些什么人,可有隐疾,家风又是如何,哪一样不要细细体察,慢慢品味的。 这火急火燎的,秦氏起了一嘴的燎泡。 莫以宁冷眼瞧着,不禁感叹,要不说还得是亲娘,这嫁个女儿都快赶上投胎了。 哪像嫁她啊,上一世父亲看林知凡的学问尚可,身家清白,便将她嫁了去。 她时常想,若秦氏是她亲娘,还会不会将她嫁去那个火坑。 “二小姐今儿带哪根钗?”文心看她出神,怕她胡思乱想,便来说些旁的凑趣。 莫以宁懒懒的摇了摇头,她又不出院子,不想戴。 文心挨着她近了些,小声说:“二小姐可是为嫁妆发愁?怎地偏偏就跟大小姐的撞在一起了呢……” 圣旨令她尽快成亲,可哪有姐姐落在后面的。 无可奈何之下,莫以欢只得与她同一日出嫁,不然连办两场婚礼哪里来得及。 莫以宁摇了摇头:“夫人自有安排,你们到时候将嫁妆单子收好便是了!” 她不担心嫁妆,秦氏是个明白人,上一世虽没有多给自己一分,但也没亏待她。 现如今她嫁的是侯府,秦氏就算是不为她着想,也不敢让侯府的面上太难看。 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侯夫人势必要拿她作筏子,用她去戳那世子。 她要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真跑去跟世子叫嚣那才叫活腻了。 可不听侯夫人的话,她又能活多久,须知,连世子都受了她的暗算。 她莫以宁又算老几! 日子一天天过去,待到及笄的那一日。 为了操持着这场盛大的及笄宴,秦氏生生的清减了几分。 莫以宁心中好笑,当局者迷,这与她上一世何其相似,都为了不相干的人日夜辛劳。 最多能落得一句贤妻,其实贤不贤的又有什么打紧的。 何苦要为了世人眼里的规矩折磨自己。 但离了这规矩也不行,只消将这其中的分寸,拿捏的刚刚好便是了。 既不伤已身,亦能蒙混过关方为正途。 莫以宁有了新的感悟。 及笄之日她盛装出席,端着一脸的笑意,得体的枯坐了半日。 一双眼睛如杏核般水汪汪的,小巧的琼鼻,抹了胭脂的嘴唇,可爱中带着几分明艳。 繁复的礼仪之后,莫以宁挽了一个朝云髻,发丝都挽在了头上,露出了玉瓷般的小圆脸。 一身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同色的金带红裙,戴了一个八宝璎珞,金镶玉手镯。 这一身甚是华丽,换个眉眼清淡的只怕还压不住这身衣裳。 莫以宁却生生的压住了,像是天生的一朵富贵花。 秦氏看在眼里,心里很是膈应。 她的亲生女儿及笄时的场面可没那般盛大。 秦老夫人却是将莫以宁当成了嫡亲的外孙女一般,让她坐在身边,拉着她的手细细嘱咐着。 就连她头上戴的那根极为精致的金累丝嵌珠宝蝴蝶簪也是秦老夫人送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秦老夫人是看秦氏的脸上挂了相,为她描补呢。 莫以宁想着,有亲娘可真好! 莫以欢还是定的秦家。 既来不及细细相看,对秦氏来说,或许只有把女儿嫁回娘家,她才能放心。 秦家大舅的嫡子,比莫以欢大上半岁,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只是之前秦氏觉着那侄儿读书差了些,可到了这会子,也没有更合适的了。 莫以宁的两个兄长倒没有赶着成亲。 因在书院里念书,秦氏就盼他们下场搏个出身,才好相看儿媳妇。 第8章 抗旨了,有本事诛九族啊! 既已及笄,便要遵照圣旨,也就是要尽快成亲了。 莫以宁无可无不可,新嫁娘的不安与期待她是半分都没有。 不安有什么用,不安就不用跳火坑了吗? 一眼都能望到头的日子,有什么可期待的,她倒是期待在家里多过几年舒心的日子。 随着婚期的临近,与莫以欢的忐忑不安、食不下咽相比,莫以宁真的是吃好睡好。 任那秦氏再精明,看了也是心下难言。 及笄宴的时候,她觉得这个庶女竟能将嫡女都比下去,便觉得她心里藏奸。 可这亲事都到了眼皮底下了,连她都开始坐立不安了,这个宁姐儿偏跟个没事人似的。 她想来想去竟不知,那庶女到底是真憨还是假憨。 莫以宁在成亲上头也没费一点心,但却是费了不少的体力。 半夜里就要被折腾起来,穿上嫁衣。 想当年莫以宁从来只为无法入眠而发愁,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要为睡不醒而发愁。 喜娘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新娘子,那脑袋一点一点的叫人如何梳妆。 文心在跟外面的嬷嬷接洽。 浅月咬咬牙:“墨香挽星,过来扶着,我去给二小姐泡杯浓茶!” 莫以宁还是能醒过来的,只是坚持不了多久,那眼皮不知不觉就粘在一起。 她这么多年就没熬过夜,年关守夜她都是睡着守的。 喜娘手脚飞快的上着妆:“哎哟,这么些年啊,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能睡的新娘子呢!” 文心回到屋里,红封里塞了银票递了喜娘:“我们小姐年纪小,不免贪睡了些,烦请您多照应些!” 喜娘接过来一捻竟是银票? 这不愧是嫁到侯府做夫人的,出手果然大方呢! 喜娘满面笑容:“怪道呢,二小姐也太小了些,不过我瞧着二小姐福气绵长着呢!” 好容易折腾完,莫以宁终于能靠在软榻上安安心心的睡会儿子了。 待到拜了祖宗的牌位,迎亲的队伍也到了,再来拜别父母之时,莫以欢脸上的脂粉都要哭没了。 再看莫以宁,乖巧懵懂的,还打了个秀气的呵欠,秦氏舍不得亲生女儿之际,仍旧是一肚肠的不放心,生恐日后她在侯府生出乱子连累了莫家。 莫以宁出来的时候啃了两块米糕,喝了一小碗燕窝,文心便不让她再喝水了。 嘴上的胭脂早没了,也不打紧,自己拿张胭脂抿一抿也就是了。 待到上花轿的时候才知晓,世子体弱根本就没来迎亲。 这才叫秦氏的心里舒服了一些。 文心、浅月的脸色却是难看的紧。 虽说二小姐早就料到了,可真正遇到着时候,哪有不介意的。 那个女子成亲的时候,不是盼着夫君来接的。 这些事莫以宁都预料到了,这几日里,她将侯府里的名堂,掰开了,揉碎了,慢慢的讲给她们听,就怕她身边的人不知轻重。 但道理是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待大事临头,才能真正的体会到其中的滋味。 莫以宁一点都不介意,世子跟侯夫人打擂台,关她什么事。 花轿里摇摇晃晃的甚是助眠,莫以宁浓茶也喝了,似乎并没什么作用,依旧止不住浓浓的睡意。 她将脑袋靠在轿子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轿落地一声响,莫以宁才被惊醒。 她连忙将盖头拉好,端坐不动。 喜娘唱了小半会儿的礼词,才扶着她出了轿子。 莫以宁只能看到盖头下,一双双的脚行走不停。 她被扶着走了许久,大约有从她的小院到秦氏主院的三个那边远。 才听到周围俱是热闹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声气。 “呀!新娘子来了……” 喜娘扶着莫以宁站好了,还怕她慌乱,不停的安慰她。 其实莫以宁一点都不慌乱,她睡的饱饱的,精神头好极了,就只肚子有些饿了。 等了好一会儿,她猜想只怕是世子连拜堂也不愿来了吧。 这种事情世子当真是做的出来的。 满堂的宾客都陪着等待,终于听到纷杂的声音。 “侯爷,您看看,世子这就是忤逆长辈,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个父亲!” “再去请,这可是皇上赐婚,他必须要来!” “世子也太不像样子了!” “狂妄!悖逆!” 莫以宁觉得喜娘有点奇怪,她没有叽叽喳喳的凑趣说些吉祥话了,也不再安慰她了。 喜娘是绝望的。 一大早,她见到奇奇怪怪的新娘子,就知道不是好兆头。 结果累了一整天了,这会儿主家出了一个不肯拜堂的新郎。 这也就罢了,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出了点事不遮掩,还非要当着满堂的宾客闹开的人家。 她的名声啊! 她果然不该贪图这份喜钱,其他的喜娘不肯来竟是有缘由的。 善良的莫以宁感受到了这份绝望。 她好心的小声提醒:“其实吧,新郎身子不好,拜不了堂,也不没办法吧!” 喜娘眼睛一亮,虽感觉有些怪异,可也没时间细想,立时便跟边上的妇人咬起了耳朵。 实在不行找只鸡来替一替也不是不行。 安平侯爷听到之后,脸色气的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他只得重重的哼了声,也算是应了。 莫以宁无聊的数着盖头下的脚时,便听到清朗的声音。 “世子爷说,他歇下了,还请诸位自便!” 这话说的,纯属火上浇油。 “站住!” 莫以宁分辨出来了,这是那个徐嬷嬷的声音。 这么大把年纪也不见消停,怪道一脸的凶相。 “这可是圣上赐婚!皇上的旨意!世子是想抗旨吗!” 另一个年龄小些,骄横些的声音:“我们世子爷说了,他就是抗旨了,怎么样!抗旨是诛九族的大罪,那就诛呗,我们世子爷奉陪到底!哼!” “你!” “……” “……” 真是好一番乌烟瘴气! 族亲们似是没敢再吭声了。 这些族亲里想给世子下马威的人多的很,看来他平日里也是让不少人受了气。 这世子爷的脾性还是跟前世一般无二。 拜堂总算是囫囵过去。 莫以宁却有些惦记那只鸡,听声音就很有精神,也不知用香菇炖起来好不好吃。 她是真饿了。 喜娘的话少极了,走起路来脚步发虚。 莫以宁生怕喜娘跌倒了连累她,只得用力把喜娘的胳膊抓了抓。 喜娘更绝望了,这一家子,卧龙凤雏堪称绝配! 莫以宁终于来到了新房里,却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来闹洞房。 也是,摊上个搞不好就要抗旨诛九族的世子,谁的心里不害怕。 来了两拨人,一拨是徐嬷嬷,来给她撑腰的,让她放心大胆的搞事情。 侯夫人是连敷衍都不想来敷衍一下。 一拨是个小姑娘,嘴里喊着嫂嫂,给她带了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嫂嫂饿了吧,我放在这里,你一会悄悄吃了!” 莫以宁隔着帕子点了点头,领了她的好意。 这是谢兰若,安平侯爷庶出的女儿,好在安平侯爷没有嫡出的女儿,她过的应当不差。 这糕点莫以宁再饿也是不敢吃的。 谢兰若或许不会往这里面添些什么,但若是旁的人动了手脚呢。 莫以宁摸了摸锦被下面。 花生?桂圆?红枣? 果然她是个有福的! 等文心带着几个丫鬟和陪房妈妈将嫁妆归置好后,就看到莫以宁在新房里像只老鼠似的,左摸摸右摸摸。 她连忙上前:“二小姐,饿了吧……” 莫以宁总算等到她们了:“快帮我接着……” 文心一伸手,一把枣核,一把花生壳,一把桂圆壳,倒是没莲子壳。 莲子是硬的,估摸着是咬不动的。 文心面前她也不用装了,莫以宁随意的扯下了盖头。 既然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再扮什么等待夫君的痴情女了。 第9章 跑的飞快的世子夫人 浅月立时就给她卸下一脑袋钗环首饰,服侍她脱了大衣裳。 还将那坠了一天的头皮,细密的按了按,按到头皮微微的发了热。 莫以宁立时便舒坦的不得了。 待到热水都备好了,她便泡到那木桶里,温热的水将紧紧她包裹起来,一整日的疲乏都消退了许多。 她心里想着,到底是侯府,不像莫家,想要泡汤要提前半日准备才行。 这次就没有洗头发,这头发一时半会可干不了,夜里受了凉就伤身了。 浅月服侍她擦了身子,又穿了中衣,便拥着锦被靠在床上。 莫以宁瞧着她们忙碌碌的:“行了,折腾一天了,你们都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理便是了。文心留下来!” 文心拿了一匣子糕点出来:“二小姐先垫垫吧。” 莫以宁就着温水吃了小半匣子这才作罢。 又过一个时辰,院里院外也都静下来了。 文心才将莫以宁的头发束了起来,挽了个丫鬟髻。 她悄声说道:“二小姐,让我跟你一块去吧?” 莫以宁眼睛一瞪:“不成!你去?小心叫人当成刺客抓起来!我去嘛,最多也就是思慕夫君罢了。” 是的,她等到夜黑人静的时候,便偷摸从院子里溜了出去。 莫以宁可不知道她的院子有人远远的盯着梢呢。 文心之前装作迷路的样子,将风禾苑的位置给摸清了。 这还得感谢侯夫人,为了给世子添堵,她将莫以宁安置在离风禾苑最近的宝华居。 莫以宁穿的是侯府丫鬟的衣裳,在后院走动并不起眼。 等她来到风禾苑的大门前,却是有些犯难,这院墙比莫家可高出了一倍,她也翻不进去呀。 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用手敲门都没有多大的响声。 难道要用上面的铁环扣门,要是太响亮了,吵到了世子他会不会生气。 岂料这时大门竟然打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出来了,长的倒是清俊,比她高出一个头。 无忧就是听到院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才出来看上一看。 他斜着眼瞅着莫以宁,傲然说:“你胆子可不小,竟敢窥视世子爷,活够了吧!”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耳熟,是那个要大家一起诛九族的声气呢,看来是世子的心腹了。 “这位小哥,我是世子夫人的丫鬟,我们小姐派我跟世子说句话呢,你叫我进去好不好!” 莫以宁摸出个红封出来给他。 少年昂着脑袋,看都不看一眼那红封:“哼!叫你们小姐死了那条心,我们世子爷才不会搭理你们家小姐!”。 莫以宁嘀咕着:“你都没去回话,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世子的心腹……” “哼!谁说我不是,我可告诉你,我们世子爷最信任的就是我了……”少年昂着的头低了一下,“咦,人呢……” 莫以宁心道,竟遇上个傻子,脑袋昂那么高进个人都不知道。 她趁那傻子昂着头的功夫,呲溜一下从门缝里跑进去了。 “欸!”少年四下看了看,大怒:“哎呀,你给我站住!” 莫以宁两腿倒腾的飞快,她知道自己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沿着青石板路飞跑了一会儿,便到了高大的主屋跟前。 莫以宁没敢进去,就站在屋前大口的喘着气,那少年也追了过来。 “你你你,好个短腿竟还跑的飞快……” 她没理会那个少年,等喘过气来便站到屋门口:“世子,莫以宁有要事相告,能否让以宁进屋相谈!” 少年大惊,这这这,这跑的飞快的竟是世子新进门的夫人? 莫以宁等了会儿也没听到声响,正准备再喊一嗓子。 “莫要再喊了……”少年不情愿的看着她,“世子没让人赶你走,便是能进了!” 这…… 莫以宁咳了咳正色道:“世子果然,非同一般……” “我叫无忧!”无忧不情愿的推开门。 莫以宁理了理衣裳璨然一笑:“多谢无忧!” 她把那个红封放到了他的手里。 世子夫人的赏赐他还是要收的。 莫以宁进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宽敞明亮,明灯高悬,古朴典雅的置物架,隔断了阔朗的空间。 她走到侧间,才看到了软榻上的那个人。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世子会选择那么决绝的治疗方式,不顾性命也要如常人一般的康健。 那个冰冷狠戾杀人如麻的大将军,不应该脸色苍白,病怏怏的躺在软榻上,消磨着自己的生命。 她上一世就见过他,那时的他已命不久矣,却依然叫人胆寒。 莫以宁的胆子一向很大,她是去问了他一件事。 “莫以欢是我的嫡姐,她是你杀的吗?” 那个人思索了一下:“不是!” 莫以宁只问了这一句便离开了。 因她的嫡母不肯咽气,拼了命的就想知道答案。 在她转身离开之际,那个人却给了她一样东西,是新皇的把柄。 莫以宁虽然不知道谢明矅为什么要将这样东西给自己,但她领这份情。 可惜,楚家被灭族的时候,她没能帮得的上忙。 她欠他的。 莫以宁双手举起齐眉处,跪了下来,叩首。 三次跪拜大礼。 对不起,谢明矅,上一世是我对不住你! 所有的人都不明所以,但都能感受到她的郑重。 她走进来的时候,谢明矅也在看她。 她穿的是一身丫鬟的衣裳,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 皮肤饱满身体康健,谢明矅在她身上感受旺盛的生命力。 起初他以为她是在同情他,待他正欲动怒时,却瞧见她的眼神分明透过他在看向另一人。 无关爱恋却是满满的歉意。 谢明矅讥诮道:“礼数不错,可惜,本世子还没死呢……” 刚才严北初告诉他,他那个夫人偷偷摸摸不知要去哪里。 谁知竟是摸到这里来了。 她的屋门口通报名字的时候,大家都有些许的尴尬。 无忧立时怒视莫以宁:“世子爷,您不准胡说,都是她不好!” 熊孩子罢了,莫以宁并不与他一般见识:“是是是,是我不好! 不过我确实有事报与世子知晓,这第一件嘛,便是向世子爷投诚。” 谢明矅扯了扯嘴角。 这些时日报上来的消息,都称他的这位夫人是个极为安分之人。 从不与嫡母嫡姐为难,便是身份不一样了,也是守在一个小偏院里闭门不出。 这叫他松了口气,在这侯府里能安分守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眼下这情形,他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严北初,这便是他说的安分守己? 见无人理睬,莫以宁倒也不尴尬,表忠心这事吧,自是要慢慢分辩。 莫以宁细细道来:“以我的出身,自是高攀不上世子的,奈何皇上赐婚,终究是误了世子。 为表歉意,侯夫人那边自有我去周旋,总是顶个福星的名头,也好叫世子落得清静。” “嗤!”谢明矅难得的站了起来,长风连忙去扶他。 世子个子虽高大,似是不良于行,长风扶着他慢慢的走到她身前,莫以宁须仰头看他。 谢明矅居高临下的绕着她打量了一圈,莫以宁看似恭敬,却无半分畏惧。 小门庶女的出身,居然还带些官家的傲气,既不称奴亦不称妾。 这等气势,只怕比那些世家女也不差了。 怎会是一个小门小户的莫家养出来的。 他却不知道上一世的莫以宁,也是二品诰命了,皇帝都见了几次,又怎么会在一个世子跟前缩手缩脚。 “三千两银子买一个福星,这笔买卖倒是划算!” 谢明矅看过她后,又扶着长风的手坐了下来。 原来如此,那虚若收了银子? 第10章 黑狼骑竟看走了眼 莫以宁心思转的飞快,张嘴就开始胡扯。 她一本正经的说:“非也,不是三千两,是一千两!” “啊?”无忧惊叹:“这种银子也有人贪墨?” 长风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此刻的重点是贪墨吗! 谢明矅又斜斜的靠了回去:“哦,你又如何知晓?” 莫以宁正等着他出言相询:“自然是无意中听到的,我还听到了其他的。 世子可曾想过,福星一说纵然是买的,为何偏偏是我而不是旁人,说不得便是天意如此。 据我看,这福气竟也没落在我的头,倒是落在世子身上呢!” 无忧脸都气红了:“你胡说,你一个小小庶女竟做了我们世子夫人,还说没有福气? 倒是我们世子谪仙一般的人物,竟然……哼!” 长风瞪着他咳了一声,他才不甘心的闭上嘴。 这傻孩子,按他说的岂不是坐实了他家世子是个倒霉蛋? 不论真假,福星这个名头,莫以宁偏要将它锤实了安在自己的头上。 这样她在侯府里才会受到世子的庇护。 久病沉珂之人,对福星之说就算不信,也会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 哪怕只是个愿望,可要万一呢,若真能沾上一丝半点的福气呢! 谢明矅面无表情的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当真脸皮极厚。 莫以宁笑吟吟的:“那日我在那报恩寺里无意中听到几句话,却是与世子有关呢!” 长风沉下了脸,无意识的向前一步。 世人口中说起世子的那些话,俱是些不公的评判。 莫以宁心里赞了一声,好忠仆,她欲说几句听来的闲言,便能令他警觉起来。 她也不卖关子干脆道:“世子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毒!” 这不算机密,但一个刚刚进府的小庶女又怎么会知晓,难道莫家与此事有关。 谢明矅冷冷的看着她,正想着如何发落。 莫以宁又说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知道世子中毒的人不少,但我看,知晓谁能给世子解毒的人应当没有吧!由此可见,我必是天定的世子福星呢!” 长风已经被她的解毒之说,震的两耳轰轰作响,后面的话他哪里听的进去。 竟有些失态的紧紧追问:“那你知道谁能?” 莫以宁傲然:“当然,是一位老神仙!” 越是说的似是而非,才越不会引人起疑。 长风一口气提在胸口险些被她气死,他摸了摸腰边,可惜没带刀。 莫以宁振振有词:“你莫要不信,我分明听到的,说是一位骑着鹤的老先生,可不就是神仙嘛!” 无忧怒怼她:“你怎地不说是骑着驴的老先生,还骑鹤!你咋不上天啊!” 长风与谢明矅对视了一眼,心中讶然。 骑鹤?她说的难道是奇鹤! 他们找奇鹤先生可是找许久都没找到。 这个厚脸皮的庶女听错了亦是有可能的。 长风向莫以宁行了个礼:“世子夫人,请问您可知晓这老神仙身在何处?” 无忧震惊:“兄长,你竟叫这女人……” 长风这会儿恨不能掐死他,他怒斥:“你闭嘴!” “南阳城里有一个云溪镇,那里产上好的草药,听说是在那里,说是不能叫你们知晓了。”莫以宁眨了眨眼。 上一世,时过境迁,奇鹤先生的行踪,便不再是秘事了。 谢明矅,这是还你上一世的人情,祝愿你这一世身体安康! 谢明矅呼吸放的极轻,不知不觉便坐起身来,这要是真的,多年的夙愿便能一朝实现了,由不得他不关心。 他知道,此刻黑狼骑只怕是已经飞扑了过去了。 可要是假的,光是想一想,都能令他沮丧的坐不住了。 屋里的人神色各异,又没人理会她了。 莫以宁清了清嗓子:“所以,今日我一是投靠世子,二是将老神仙的消息告知。那我是不是就是世子的下属了?还请世子庇护!” 屋子里的一干人等这才回了回神。 谢明矅重新打量了一下莫以宁,果然不似那些毒妇面皮尖刻。 却见她双眼清澈透亮,下巴小巧圆润,面色红润,难不成还真是个福星? 谢明矅面色缓了缓,抖了抖袖子,不紧不慢的说:“你要我如何庇护?” “世子千尊万贵都能中毒,以宁在后宅自是如履薄冰。 说不得,便要作出个乖巧的模样,若有得罪世子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莫以宁换上副忧虑的面孔。 这是在他这里卖了乖,还要去那头卖乖了?谢明矅不免生疑。 “世子大可放心,我与世子是夫妻,我之荣辱皆系于世子,我替您稳住那人,待得世子身子恢复如初,自见分晓!” 她说的很好听,可这也是他心之所愿,人总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谢明矅愿意信她。 他心下暗道,她定是擅长作戏,方能让黑狼骑看走了眼。 不过,想来那毒妇也看走了眼,这不禁让谢明矅心里松快起来。 “知道了,允你便宜行事!” 莫以宁便满心欢喜的望向他。 谢明矅看她这个样子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他打小便晓得自个生的好,喜欢他的姑娘小姐多不胜数,可这些却叫他徒生无数烦恼。 若这莫以宁也对他起了这种心思,可真真是叫他为难。 真按她说的找到了奇鹤先生,她也算是立了大功,那样的话…… 他也只能勉勉强强怜惜她几分。 他不经意的瞟了几眼,长的还能看,皮子倒也不错,就是吧,矮矮的,活似个棒槌…… 莫以宁欢喜的看了他许久,也没见他发话,便只能努力争取。 “世子爷,您都不知道,在这侯府深宅里花银子的地方多的很,什么都要打点。 我只是个小小的庶女,陪嫁的银子自是不多,侯府的聘礼我也带回来了,也没什么银子,都是些粗笨的家伙,我总不能铰一块下来去赏人吧! 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去当成银子使,您看……” 谢明矅刚刚还在两下里为难,听她这么一说便呆了一呆。 无忧瞪大了双眼:“你你你,竟然管世子爷要银子?” 莫以宁斜睨了他一眼:“世子爷是我夫君,我不管他要银子管谁要!” 她好歹也是有功的人吧。 又望了望谢明矅那不好看的脸色,她多少是有些失望。 莫以宁的一对大眼立时便黯淡了,勉强道:“不过,我险些忘了,世子爷在侯府处境也不好,若是手头紧那便罢了……” 谢明矅还是第一遭被人嫌弃手头紧,一时间竟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长风担心的望了望他,这才去捧了一个匣子过来。 莫以宁接过一个妆盒大小黑漆描金的匣子。 她打开看了看,满满的银票,还有些散碎的银锭金锭,一时间双眸光彩四溢,仿若天上最亮眼的星子。 她望向谢明矅时,眼中的欢喜比刚刚多了数倍。 “全给我?我就知道,世子爷果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哄骗之词张口就来! 方才那失望的模样里分明藏着一丝嫌弃,莫要以为他不知道! 谢明矅冷冰冰的哼了一声,严北初说的一点都没错。 庸俗、浅薄、贪婪!还有做作!狡诈! 长风看他脸色不好便道:“世子身子不适,怕是要歇下了……” 莫以宁一点都不在意,她欢欢喜喜的抱着匣子甚是体贴。 “世子爷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瞧你!” 她抱的是银子吗? 她抱的是她在后宅里悠闲生活的保障。 说话间屈了屈身,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长风吩咐:“无忧送送!” 无忧纵是满肚皮的不情愿,但兄长的话他不能不听。 第11章 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莫以宁心情大好,并不与他一般见识。 但气气他也无妨:“小无忧,你看世子对我多好,他对你有对我这么好吗?下次要乖乖给我开门,记得要叫我世子夫人呢!” 无忧气极:“你才配不上世子爷呢?不过就是一点银子,我们世子爷多的是!” 莫以宁摇了摇头:“你瞧,世子爷那么多银子都舍不得给你,可见你们世子爷一点都不喜欢你!他还是更喜欢我!” “你你你!厚脸皮!”无忧怒视着她。 莫以宁正色道:“我说的是事实,你看我才来多久,可你又来了多久,没有银子你拿什么证明世子爷看重你!口说无凭,懂吗?” 莫以宁说完便扬长而去,将无忧气个半死! 其实无忧的性子挺好玩的,像谢明矅这样久病的人,自是希望身边多些这般鲜活的人气。 待到莫以宁离开,严北初这才现身,他是暗卫不方便出面。 但莫以宁告知的消息,便是将他也震住了。 不论真假,必要一试。 黑狼骑的副统领何青钰已经带人在前往南阳城的路上了。 黑狼骑是镇北侯楚大将军派来护卫谢明矅的一支铁骑。 镇北侯明面上对谢明矅不闻不问,防的便是皇帝对他外孙的猜忌。 可暗地里,寻医问药,延请名师一样都未曾落下。 “世子,属下有错,这些消息属下竟未能有半分察觉!” 严北初单膝跪地,满脸的愧疚,终究是他大意了。 谢明矅倒没放在心上:“不必如此,真假尚未可知,倒是这么些年,连累你们这些将士也被圈在这个院里,我时常过意不去……” “大将军待我们恩重如山,护卫世子爷我们心甘情愿,您无需在意!”严北初急急的说着。 谢明矅几不可闻的轻叹:“去歇着吧!” 严北初这才退了下去。 谢明矅合上眼,今日心绪波动,他很是疲累,偏又睡不着。 脑中竟浮现出了莫以宁的身影。 无忧大叫那会他便知晓了。 一个女子竟能甩开无忧跑的那么快,仿佛用不了几息,就能从大门处跑到正房的门口。 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也能这般跑的飞快。 只是,自那次之后,他连走到风禾苑的门口都要好久。 他竟有些羡慕那个厚脸皮的棒槌。 谢明矅慢慢的翻了个身,想到奇鹤先生,心里一时喜一时忧,这一夜都睡的不安稳。 莫以宁倒是稳稳当当的摸回了宝华居。 她把匣子交给文心。 文心吓了一跳,这七八千两的银子就这么抱回来了。 “您莫不是去劫了世子爷吧?” 莫以宁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偎在锦被里,拿着角梳梳着发尾:“你也太高看你家小姐了,我找世子爷要的。” 文心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二小姐以前在家里,银子不趁手了就管夫人要银子。 因着不多,夫人难免说她几句,但也是给了她。 怎地如今嫁了人,又找着地方要银子了? 莫以宁躺到了床上嘱咐她:“虽说我嫁过来了,可看不上咱们的人必是有的,莫要与她们置些闲气,也莫要小气,拿着银钱开路,怎么方便怎么来,出手大方些! 须知,银钱是挣回来的,省可省不出来。你们陪过来的这些人,莫要为了银子受委屈!” 她好歹是给世子办事的,那个无忧说世子的银子多的很,那她用完了再去要就好了。 想来世子这般清高孤傲,自是不会跟她一个俗人计较的。 这世上总有那等人,自视清高视钱财如粪土,吃了多少苦才肯认清现实。 这一世她莫以宁可不再是那种人了,她要做个一等一的俗人。 “二小姐说的是!我记着呢!”文心感动的很。 二小姐从来不让这些服侍她的人受委屈,没了银子就自己去找。 莫以宁突的一下又爬起来,郑重道:“这笔银子快花完了就提前知会我,嫁妆银子可是不准动的!” 上一世她就动了自己的嫁妆银子,这一世说什么都不可以! 这是她的执念! 文心不明白,嫁妆银子才五千两,还没有这笔银子多呢。 但不妨碍她牢牢记着二小姐的话:“是,二小姐的嫁妆银子谁都不能动!” 莫以宁这才倒在床上安心睡去。 可她觉得自己才刚刚合上眼,便被浅月摇醒了。 “二小姐快些起来,今儿要拜见翁姑!”浅月还在摇她。 浅月心知只要她一松手,二小姐必定又睡下了。 今儿可是大日子万万不可迟了,那侯夫人怕是在等着拈她的错处呢! 屋子里点的灯火通明,四个丫鬟来来去去的这个唤那个请,必要将她闹醒。 莫以宁痛苦的呻吟,这便是嫁人的坏处。 在别人家当媳妇,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为何不重生成一个公主,那她便要招上几个驸马,让驸马看她脸色过日子。 她想起了谢明曜,生的那般姿容,若是招他做驸马也不知他肯不肯。 她胡乱想着也挑好了衣裳。 桃红色出风毛绣石榴花样圆领袍,配深桃红撒花裙衫。 莫以宁脸小,便梳了一个云顶髻将发丝都挽了上去,留了两股发丝编成环形挽在云顶髻的边上。 挑了一套嵌红宝的头面,中间那只嵌红宝玉蝶牡丹掐丝簪倒是别致。 还有一对嵌红宝掐丝手镯和一对耳坠子。 莫以宁没有多耽搁,就带文心浅月跟着来请的嬷嬷往延寿堂里去了。 往东边的方向,走过一处园子,进了垂花门,两边都是游廓,当中是穿堂,再走过两间小厅,就进到一处正房大院。 正面也是五间上房,院子里站了一溜的丫环嬷嬷,屋子里也坐了一屋子的人。 延寿堂是老夫人的院子。 谢容氏是安平侯谢锦安的生母,也是世子的祖母。 一头银发满脸的和气,笑呵呵的端坐正中。 挨着她的便是安平侯爷和一位美妇。 安平侯爷一袭家常的鸦青色素面夹袍,玉冠高束。 虽不如谢明矅俊美,但亦是眉目清朗,高大威武 想来谢明矅的身姿是传自安平侯爷了。 那美妇便是赵氏了。 一身淡肉红的缠枝花裙裙衫,衬的她年轻了几岁。 眼波流转频频望向安平侯爷,真真是好一位痴情女。 竟没个当家夫人的模样。 两边坐的族亲,莫以宁自是认不出了。 一位贵妇模样的人笑吟吟的上前来,执起莫以宁的手。 “这模样,生的真好!我是你二婶,快过来敬茶!” 莫以宁含羞带怯的低着头。 “见过二婶!” 这一家子人果然有趣。 敬茶原是夫妇二人一起为长辈奉茶,如今却搞她跟个寡妇似的,她那个夫君来与不来竟是无人在意。 倒也是有一人在意的。 祖母身旁立着一位小姐,只比她大上一两岁的模样。 青春妙龄身如扶柳,一身淡粉色的裙衫,险些就要重了那侯夫人的衣裳了。 一双妙目不善的望着莫以宁。 莫以宁只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屋子里的人,多半是来看她笑话的。 只要她自己稳的住,旁的人有什么打紧的。 这一世的莫以宁早就想透彻。 这人啊,最要紧的是过的自在,旁人的嘴爱说便说,只要不碍着她,她都懒得多看一眼。 无数意味深长的目光刺在莫以宁的身上,她只作不知。 赵氏亦越发觉得她憨傻。 她一个新妇独守空房一整夜,竟没半分失落,还羞怯怯,不知道羞个什么劲。 赵氏心里笑出了声。 莫以宁先给祖母敬了茶,祖母给了她一副云凤纹嵌蓝宝石头面。 第12章 不得已给侯爷扣了口锅 待拜过祖母,莫以宁独自跪在垫子上,端起一杯茶双手奉给安平侯爷。 “父亲,请喝茶!” 安平侯爷心中憋闷的厉害,十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后依然如此。 他十分不喜这莫家庶女,可此刻人都跪在跟前了,他也只能认下。 安平侯爷接过茶盏,略沾了沾,边上的人递了一个红封给他。 他交给莫以宁,莫以宁双手接过,亦交于文心保管。 新妇收了礼自然也要回礼的。 莫以宁的回礼便是号称她亲手做的鞋。 她如今可耐不下性子做什么女红了,大夫说了,细密的针脚伤眼。 可她屋里的文心浅月女红手艺好的很,就连新来的墨香挽星,荷包绣鞋也不在话下呢。 老太太的鞋用的最好锦缎,看着奢华却又棉软适脚。 安平侯爷的鞋用的玄色缕金丝织锦缎,低调又挺括。 她的回礼便是她的孝心。 这侯府里自有用惯了的针线上的人,故而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侯爷都不会穿她做的鞋子。 正所谓礼轻情义重,想让她拿银子出来买礼物,那是绝计不可能的。 不是她小气,而是她家底就那么些,全花了也不见得能买个好,何必呢! 她倒要看看,谁能有那般厚的面皮,说她的孝心不值钱的呢。 老太太倒是夸了她几句,安平侯爷也略点了点头。 等她再来拜见婆母赵氏的时候就出事了。 长风和无忧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抱着她那正经嫡亲婆母楚氏的牌位。 她深深吸了口气,她就知道,依那世子的脾性,她今日怎么能落着好。 “世子夫人,主母在此,还请过来见礼!”长风扬声道。 “啪!”的一声,茶盘被掀翻在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两个下人罢了,竟敢蹬鼻子上脸,踩在主人头上,来人!将他们立刻拿下打死!”赵氏气极,指着长风和无忧的手都在发抖。 莫以宁的心也在抖,一会儿赵氏就该来指她了。 这蠢货但凡有点脑子就该掩面嘤嘤悲切,求夫君替她出头才是。 而不是像个泼妇一般,当着夫君的面喊打喊杀。 安平侯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不发话谁又会理睬赵氏发疯。 话说回来,楚氏既是原配,莫以宁自当见礼。 但坏就坏在世子说他母亲恶心侯府,偏要将牌位从祠堂里移到风禾苑里供奉。 莫以宁自是无法见礼,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偏偏这会子又闹了起来。 不怕毒就怕蠢,莫以宁深知,若是拜了楚氏,赵氏必要连脸面都不顾的不叫她好过。 可她若是不拜楚氏,那狗世子定然也不会叫她好过。 莫以宁悄摸瞅了瞅,见众人的目光都在赵氏,以及长风、无忧和那牌位之上。 她正好还站在安平侯爷的面前。 于是她行了个礼,低首用不大不小的声气说了句:“父亲说的极是!儿媳这就过去!” 一时间将所有的人的目光拉了回来。 莫以宁十分为难的望了望赵氏,又望了望她那公爹,欲言又止。 其中含义十分明显,连安平侯爷都看懂了。 他神色复杂,他的嫡长媳平白无故给他扣了口锅,而且他还无法声张。 赵氏泫然欲泣的看着他:“侯爷,这么些年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养儿育女,纵是没了功劳亦有苦劳,您何必要如此羞辱于我! 我再错,也只错在对您一往情深……” 安平侯爷木着脸,依旧一言不发,更叫人觉得他是默认了。 莫以宁已经走到了牌位跟前,文心忙把垫子拿了过来。 她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后,动情的说:“母亲放心,我与世子爷已成婚,世子时时惦记于我,我必不负他。 日后我定当遵照您的嘱咐,陪伴世子左右,必不叫他孤寂。您放心吧……” 不要脸!无忧怒视着她。 长风扯了扯他,不准他开口说话。 但这个世子夫人的脸皮,委实是厚了些。 莫以宁站起来的时候对着无忧挑了挑眉。 转过身来又站到赵氏跟前时,更是低眉顺眼,她咬着嘴唇如做错事般的望向赵氏。 站在老太太跟前的容青莲忍了又忍,还是出言讥讽:“世子都不知道你是谁,又怎会惦记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莫以宁收拾起来不过是顺带手的事。 她认真道:“我可是世子三媒六聘娶回家的,还有当今圣上下的御旨呢! 世子若是不知道我是谁,又怎么会特意令我拜见婆母! 他身子不好懒怠些也是有的,我怎会与夫君计较! 况且,夫君记挂我的这番情意,我已然知晓……” 莫以宁低下头绞着帕子,似是害羞一般,小脸通红。 实则莫以宁说话后屏息静气,脸都憋红了。 容青莲:“……” 莫以宁的说词好歹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估摸着世子心里该难受了。 无忧目瞪口呆,世子竟然是这个意思吗?他怎地不知! 长风手颤了颤,顿觉不好,只胡乱行了个礼,竟落荒而逃。 安平侯爷看着这个嫡长媳有些难言。 初看时一脸的老实样儿,出点事,眨眼间竟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还未及细看,又变的憨憨实实的。 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也好,长风和无忧因是近身伺候世子的,叫那逆子纵的是无法无天。 莫以宁几句话便让他们脸色青白交加。 安平侯爷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期望,或许这个嫡长媳没有他想的那么差。 幸而赵氏还一个劲的跟安平侯爷痴缠,竟让莫以宁轻松过关。 也得了一副头面。 莫以宁的回礼倒是令赵氏分心多看了几眼。 那是一双缀满珍珠的绣鞋,用的是侯府聘礼中最好的珠子,用玉片拼的图样,值不值钱且不论,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正是后几年京城里时兴的样子,哪有爱美的女子不喜欢的。 其他的族亲长辈都是一双鞋,小辈们都是各样的荷包,装了各色的小玩意,有玉饰、宝石也有珍珠。 都是从聘礼中挑出来的,亦是心意满满,场面上很是过的去。 “哟,我看我们的世子夫人别是开绣坊的吧,这不是荷包就是鞋的。”四房的婶子石氏年纪不大,嘴巴也是叫人厌弃的很。 三房的吴氏捂着嘴笑着:“那以后咱们家的绣品就用侄媳妇铺子里的吧,好歹不是外人……” 莫以宁就像没听懂那般,站在赵氏的身后。 形势不如人被人踩踩也是情理之中,有什么可说的,等着吧,她早晚收拾她们。 好不容易见完所有的族亲,便是家宴。 莫以宁是新妇,论理第一天可是不用服侍婆母的。 但她又怎会放弃这个在侯爷面前,给她继婆母上眼药的机会。 但凡赵氏有一点脑子,这个时候都要让一让,叫她坐下来一起吃饭。 可赵氏才受了世子的气,莫以宁再怎么说也是世子的夫人,叫她站在边上服侍,她方能气顺。 果然。 “我竟不知道,婆母吃饭时,媳妇是要站在一旁服侍的。 这些年母亲真是委屈了,想来是赵氏不好,带坏了弟妹们!”安平侯爷淡淡的说。 这下好了,几个婶婶都如坐针毡的站了起来。 赵氏的泪眼又开始婆娑了。 老太太这才笑呵呵的说:“胡说,原是我不爱吃饭的时候,站上一排人杵在眼跟前,都坐下,明矅媳妇也坐下,你婆母是个老实的,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莫以宁多看了一眼老太太,笑的甜甜的:“是,以宁蠢笨,日后定会跟着婆母学本事,孝敬老太太!” 第13章 宝华居里的莫以宁 石氏和吴氏对望了一眼,轻轻一笑。 跟着那赵氏能学什么好,整日里迎风流泪吗?呵! 老太太心中一滞,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她竟看不出莫以宁说的是真是假。 在莫以宁心里,这老太太也是独一份了! 像这种侯门公府里,老太太都是后宅的主心骨。 她倒好,喜堂大闹她不管,今日拜礼她还不管,对那个嫡长孙仿若不见,这会倒来护着赵氏。 看来,谢明矅的处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吃过饭,莫以宁才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文心跟她耳语:“刚刚侯爷那边差人送了一个匣子过来,交到奴婢的手上,里面都是银票……” 竟还有这种好事呢? 莫以宁有些疑惑,她自知侯爷对她是不满的,也实属正常。 她心中一动:“是何时送来的?” 文心回话:“小姐和夫人们都去吃饭的那会儿子。” 这就是说,侯爷并未因她的那点小心思生气,反而又补了一份赏赐。 难道是因为世子? 世子跟她的情意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罢了。 至于这个侯爷嘛,莫以宁起初以为他是不喜世子的。 可据她今日所见,侯爷不喜欢侯夫人倒是真的。 赵氏在这内宅里竟拿世子无可奈何,只能在外面坏他名声。 可见侯爷对世子是多有回护的。 而这世子竟是没半分待见侯爷,时不时还把侯爷的面皮放到脚下踩踩。 莫不是那侯爷对嫡妻尚余愧疚之情? 再说回世子那狗脾性,也不是骄纵或是捧杀能养出来的,那是真真正正有底气的在闹腾。 可这底气究竟是谁给他的? 莫以宁带着文心、浅月回了宝华居。 昨夜太黑,她虽是进出了一趟,但也未能窥得院子里的全貌。 这大中午的用过饭后,正好走动走动。 宝华居在侯府里算是不大的院落,可也比她原来的小偏院大了十倍。 正门进去绕着院墙的是游廊,中间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连到主屋。 东边是整齐一溜的厢房,挨着不远就有座奇石堆砌的假山,连着一个小小的鱼池。 池水清亮,池底衬着各色的鹅卵石,胖嘟嘟的锦鲤摇着尾巴来来去去。 西边竟是个小小的三层阁楼,牌匾上书听风二字。 两棵高大的金桂树倚楼而栽。 莫以宁很是喜欢:“文心,这阁楼不错,你看着人收拾一下,日后时常上去坐坐。” “是!”文心应了。 “窗子栏杆都要查,别天长日久的松了、旧了都不知晓。”莫以宁可不想自己从阁楼上摔下来。 正房三间大屋,两边连着耳房,屋子后面还有两个角院,连着一排后罩房。 她带的人可是够住了。 或许是为着院落间离的远了些,宝华居里竟有个空置没用的小厨房。 莫以宁喜不自胜,让文心尽快叫人收拾好,有了小厨房,日后便要方便许多。 她把院子里各处都走了一遍,觉着步数走够了,就拆了头发午睡。 她从出嫁那天夜里就没安生过了,又是梳妆又是摸去找世子,压根就没睡多大会,又一大早被请去拜见翁姑族亲。 这时看到枕头瞌睡都等不及了,合上眼就睡着了。 几个丫鬟都心疼的不行,二小姐在莫家何时遭过这种罪,果然嫁人就没个好去处。 莫以宁一觉睡了一个半时辰,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呆呆的。 她用锦被将自己裹住,自在的蛄蛹了一会,这才起了身。 浅月端了杯蜜水给她,莫以宁咕噜噜的几口就喝掉了。 挽星拿了衣裳的给她穿好。 不用她开口问,挽星细声细气的回话:“文心姐姐让我回二小姐,她在检查阁楼呢。 小厨房已经收拾出来了,里面的家伙事也都齐全了,就看什么时候能用了。 丫鬟和妈妈们的屋子在后面也收拾好了,这边府里原有的丫鬟和妈妈,看二小姐要不要见见!” 穿好了衣裳浅月就给她梳头发。 莫以宁不打算出门去,就让浅月给她挽了个松松的发髻。 她挑了根做工精细的素白玉蝠扁簪,别在发髻上,换了件藕荷色的团花软缎褂子。 她挥了挥手:“不用管了我,你们忙去吧,我去院子里头站站!” 莫以宁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走动了会儿,原来院子里除了青石板铺的路,还有石子铺的窄一些的小路。 院子里的花草异藤应是有专人在侍弄,瞧着齐齐整整。 她走动了一下才回到书房里,坐在案边抄了小段经文。 浅月这才带人将晚饭拿了回来。 她倒是认真,在屋里避着人用银针都试了试,这才端给莫以宁。 因着是晚饭,莫以宁用的会更少些,不过就一小碗米饭,加上一份青菜,几口荤菜。 没吃完的还是几个丫鬟分了。 文心碰了一身的灰,又去换了衣裳才到了莫以宁的跟前。 她去换衣裳的时候就已经用了饭了。 这会儿就跟莫以宁商量着:“二小姐,咱们一起来的有四个丫鬟,还有两个妈妈和他们一家子。 男人都在咱们的庄子上,我问过了,丁妈妈家还有个女儿,我让她空了就带来给二小姐瞧瞧。 万妈妈家里倒是有两个小子。 另外,这府里还派来了两个妈妈并六个丫鬟,二小姐要不要见见,是一起呢,还是分开了见?” 莫以宁拈着丝线配着色比划着:“身契呢?怎么说?” “咱们一起来的身契都在,那两家子人的身契也在,就是这边府里的人……”文心摇了摇头。 “你们吃过饭了先把外头人领进来,一起见吧!”莫以宁可不想一个一个的见,那得见到什么时候。“对了!别忘了备赏钱!” 成亲是天大的喜事,这府里自然会发喜钱,但世子夫人的赏赐就是额外的收入了。 而这额外的收入很够这些仆妇们拿回家嚼用一阵子了。 六个丫鬟和两个妈妈进来了,面上瞧着都是低眉顺眼规矩的很。 莫以宁坐在椅子上笑的很是端庄:“你们是这府里的老人,规矩自然是好的。 我刚来也年轻,若有什么不好跟我说的,只管跟文心说便是了。 都在这个院里,做的好了,自然有赏,要是做的不好了,那我也只好回了夫人,把你们送回去罢了!” 她又收了笑脸:“我知道,你们身后或许都是一家子人,你们也想想,一家子人要想过的好,合该怎么做才是,别到最后怨我,断了你们一家子的生路!” 敲打之后,文心便拿了几个红封过来,里面各封了一两银子。 几人拿到红封俱是惊喜的很。 世子夫人家世不好,这府里是尽知的。 连世子都不得夫人欢心,何况世子夫人。 她们便是没有后台,才被派来烧这个冷灶。 原以为世子夫人过的艰难,多半是不会给她们赏钱的,没料到竟得了个大红封,竟比其他院里都强。 只是不知,世子夫人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钱帛动人心,莫以宁看她们领了赏钱之后,那眼中立时便生出了光彩。 她微微一笑,她就是要让这些丫鬟和妈妈知道,跟着她莫以宁并不差,回头再要出卖她的时候可得想清楚了。 之后便是从莫家陪来的两位妈妈。 莫以宁细细问了她们家里的事,也问了来到这府里过的好不好。 两位妈妈是莫府出来的,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初入侯府难免心下不安。 莫以宁待她们更亲切了些:“咱们是自己人,我也不多说了,这院里人手是尽够的,妈妈们若有空出去逛逛,多听多看多学学。 日后,说不得便能派上用场。 丁妈妈若是愿将女儿送来,便去跟文心说话,万妈妈家的小子得了空也领来我瞧瞧,若是愿意,在侯府总能寻到合适的差使。” 第14章 每日上工一般的请安 嫡母应是仔细挑过了,两位妈妈都是老实人,便是欣喜若狂,也只会磕头擦眼泪。 进侯府当差,于她们的这样的人家来说,已是天大的荣光了。 她望了眼文心,文心自是将备好的红封给了她们,另又给了她们一些银钱。 文心将荷包放到她们手里交待着:“两位妈妈与侯府里的妈妈们多亲香,请她们吃点果子、吃些酒也是应当的。 她们说了什么,脸上什么神情,不同的妈妈又是什么不同的说法,两位妈妈可要用心记下来,回来学给二小姐听的! 手松些,银钱不够了便来找了我!” 两位妈妈自是会意,连连应下,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莫以宁手上就这么些人,只能先用着,能用自是最好,若是不能,那便只能再想其他的法子。 这便是小门小户的坏处,比不了那高门大户,若是有底蕴的高门女,手中的人手皆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哪似她这般,嫁了人还在撞大运呢。 莫以宁伸了个懒腰:“行了,再来就是你们几个了,这几日辛苦你们了,每人三个红封可好?” 三个红封就是三两银,莫府的姨娘一个月才二两银子的月例呢。 她又将装首饰的匣子抱了出来:“你们衣裳都是新做的,那必得拿新的首饰来配了。” 她喜欢身边的人打扮的光鲜亮眼,这可都是她的面子。 莫以宁挑了四根金镶玉的簪子一人一根。 文心自是不同,她多得了一个金镶玉的镯子 “谢二小姐赏赐!”几人一起给莫以宁行了礼。 待到第二日便是三朝回门时。 回门可是要早些起身的。 清早莫以宁随便垫了几块糕点,便带着浅月、墨香去安舒堂给侯夫人请安,赵氏自是没有叫她进去。 还是徐嬷嬷出来说话:“夫人叫烦心事给绊住了,世子夫人回门的礼物,夫人昨日便叫人备好了,管出门的妈妈们都套了车等着您呢,快去吧!亲家夫人怕是等急了!” 莫以宁欢喜道:“多谢夫人,多谢嬷嬷!” 妈妈们套的车是从内院到外院,快出侯府大门的时候,又换了架高大的马车这才出了侯府。 马车宽敞,莫以宁和浅月、墨香都坐在车里,外面有四个妈妈跟着车走着。 还有一队侍卫护在外侧。 后面还有一辆车,装的满满当当,那是回门的礼物,叫街上的人远远的瞧了,都是满眼的羡慕。 “二小姐,今儿大小姐两口子也是回门子的,偏您孤身一人的,这可……”这话在浅月心里憋了半日。 莫以宁打了个呵欠:“不怕,她的回门礼定是比不得我!” 倒不是赵氏待她有多好,只是她的回门礼可是婆家的脸面。 若带的少了,外人说她不受宠不打紧,那侯夫人身为继婆母出手小气,刻薄儿媳妇的名声,立时就能传遍了。 这名声赵氏可是一点都不想担,她还要挑个万中无一的儿媳妇呢! 故而,她的回门礼至少是能看的。 听她这么一说,浅月傻了眼:“还能这样比?” 莫以宁教她:“傻丫头,你记得,无论何时,都莫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再不受宠我也是世子夫人,在莫家便没人敢欺负咱们!” 要秦氏跟赵氏一样是个傻的,说不得还做的出来。 可秦氏是再精明不过的一个人,又怎会当面给她难堪。 果然,莫以宁到时候,秦氏带着莫以欢已在大门前候着她了。 浅月和挽星先下了车,再伸出手臂给莫以宁扶着,待她踩着脚凳慢慢的下来。 两个丫鬟穿的都是新做的衣裳,头上戴的都是莫以宁赏的珠花和金簪。 也不比小门小户的小姐差了。 莫以宁一身浅鹅黄暗花蕊蝶云锦衣裳穿的看似寻常,头上也只簪了几朵小珠钗,并一支做工精细的云鬓花颜金步摇。 莫以宁喜欢少少的戴上一两支这种做工精巧的首饰,略作点缀即可。 虽不高调却精巧华美。 她规规矩矩的还是像以往那般给嫡母行礼:“给母亲请安!” 秦氏心绪复杂,连忙扶住了她:“好孩子,快进去吧!你父亲惦记着你呢!” “以宁见过姐姐!”莫以宁笑盈盈的一如既往。 莫以欢却笑的有些勉强:“妹妹好!” 亲眼见着这个万事不如自己的庶妹,如今一副金尊玉贵的模样,她自是心有不甘。 秦家不是不好,只是与那侯府相比,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好在,表兄秦少语与她也算是恩爱有加,总好过侯府的那个病秧子世子。 正如莫以宁预料到的,秦氏并不会拿世子虚弱的身体来说事,反而会尽量回避这个问题。 倒是一起用饭时,父亲莫淮清的教导令人如梗在喉,从三从四德说到孝顺翁姑。 莫以宁分明瞧到秦氏一脸的笑意下,嘴角掩藏了一丝牵强。 饭桌上莫以宁打量秦少语,结论便是,不及谢明矅多矣。 个子矮了些,脸圆了些,眼睛小一些,倒是脾性之温和,强过谢明矅不知道多少倍。 莫以宁亦是希望嫡姐能过的好一些,上一世她死的太早了。 只是不知她那眼高于顶的大舅母,瞧着外甥女变儿媳妇又是作何感想。 但亦无妨,有秦老太太坐镇,待莫以欢生下嫡子,地位稳固之后,就算大舅母再想难为她,也是有限的。 秦氏只怕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只要她这个嫡姐莫要像那赵氏一般愚蠢,自会过得不差。 用过饭,莫以宁便告辞了,她知晓,嫡姐自有些私房话要与秦氏倾诉。 秦氏也没多留她,只忧心道:“侯府规矩大,你也该早些回去,莫要叫人说嘴! 你那个婆母……万事小心些,行事乖巧些,凡事莫要冲动!”切不可连累莫府。 莫以宁点点头:“婆母很喜欢我,世子也很惦记我,请母亲放心!”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的婆母就喜欢她哪哪都配不上世子,都不屑于叫她在跟前立规矩。 那个世子,急吼吼的把自己生母的牌位搬出来给她拜,难道还不是惦记? 秦氏细细看了看她,发现她说的全然不是客套话,竟是真心实意这般想法,一颗心不由得提得更高了些。 莫以宁下午便回了侯府,在赵氏的院子里感谢一番之后,才回到自己屋子里。 她今日没有午睡,夜里便睡的更早了些。 待到一大清早,莫以宁便又被摇醒了。 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每日里要去跟婆母请安,竟似每日里去上工一般。 何必呢,相看两生厌! 莫以宁又去赵氏院里请安。 她估摸着赵氏也甚是烦躁,果然她毫不意外的被晾在院子里候着。 院子里仆妇川流不息的,当真是好大的没脸。 浅月不自觉的撅起嘴,莫以宁捏了一下她的手方才好些。 等了快半个时辰,终于是等到了徐嬷嬷过来了,被一个小丫鬟扶着。 莫以宁呐呐的开口:“嬷嬷……母亲可是生气了,可我也是没法子,那日父亲的话,我、我哪儿敢违逆啊……” 徐嬷嬷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莫以宁,笑着安慰她:“夫人哪会生你的气,夫人最是慈爱了。 你刚进门自是不知,这宅子里头每日千头万绪,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回夫人呢,她心里再惦记你,也得把这些火烧眉毛的事理完了才行!” 莫以宁拍了拍心口,舒心的叹了口气:“原是这样啊,嬷嬷要不说,差点吓死我了! 以宁牢牢记着呢,若是没有母亲哪有我的今日,在我心里母亲才是一等一的重要呢,要叫母亲厌弃了,我日后可怎么活呀……” 第15章 当谁是傻子呢? 听她这般说来,徐嬷嬷倒是满意的很。 打量了她一下方道:“奴婢这就去看看,是哪个仆妇不懂事呢,绊住了夫人,少夫人稍等!” 莫以宁似是被这声少夫人叫的眉开眼笑:“哎呀,不妨事呢,原是我惦记着母亲来的早了,怎能为着我妨碍母亲理事。 只要母亲不生我的气,便是叫我等上一日,心里头也是欢喜的!” 徐嬷嬷那略带凶相的脸上堆起满满的笑意:“少夫人的孝心,老婆子必是要回了夫人,好叫夫人知晓才是呢!” 小丫鬟帮她掀开帘子,她自是进屋里去了。 浅月瞅着二小姐这番唱念做打那是心悦诚服。 二小姐时常教导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她却是做的普通寻常。 作为二小姐的大丫鬟,她必要做的比小姐更好才是呢。 徐嬷嬷进到屋子里,便看到一脸怨气的赵氏。 她尚未开口便听到赵氏怒骂:“昨夜侯爷又宿在周氏那个娼妇院子里,大前夜是齐氏那个贱人,嬷嬷,我真就比不得那些下贱的东西吗? 他一定要如此羞辱我吗!谢锦安他欺人太甚!” 赵氏的心可是伤透了,眼泪都要流干了。 徐嬷嬷叹气,好好一个侯门主母,做什么不好非得跟几个玩意较劲,也不嫌失了身份。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的小姐从年轻时,便被谢锦安迷了眼,真真是冤孽。 她又说起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劝慰道:“夫人,这都是些不打紧的玩意,不过是侯爷的消遣,哪家的爷们院里没几个这样的玩意。 侯爷又何尝把她们放到心上了,您打杀了那么些,侯爷可曾与您计较过? 您才是安平侯爷府的女主人,再说,有宫里的娘娘在,谁又敢欺辱您!” “可,可他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折磨我!”赵氏的一颗心全系在了安平侯的身上。 这可真是…… “夫人,您只消记着,您才是侯府独一无二的女主人,您倒是想想二公子,那么孝顺聪慧,您就不打算为他筹谋了?”徐嬷嬷很知道怎么劝服她。 赵氏如梦初醒一般:“明羡,我的儿……” 大抵这天下间没有那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儿的。 赵氏的理智逐渐的找了回来,她喃喃道:“是了,我儿明羡才是下一任的安平侯爷,怎能叫那个孽障挡了他的道!” 徐嬷嬷微笑起来,这才对嘛。 她小声道:“现如今,夫人须得沉下心来,为二公子寻得一门得力的亲事,必要将那位比的天下地下才是正理!” 赵氏不自觉的点着头:“那个蠢货呢?还在院里杵着?” 说话间,她眼中带着掩不去的嫌弃。 “哎哟,我的夫人啊,您须得忍忍,必要将她笼络在手心里,才能叫她听咱们的话啊! 她可是咱们的帮手,您也瞧见了,就她那傻里傻气的,您要不给她撑腰,她可挡不住世子的一根手指头。 那岂不是白让她进府里来了,那楚家只怕是等着她腾地儿呢! 再说了,她也乖觉,看过那病恹恹的世子,便知晓您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呢……” 徐嬷嬷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总算是让赵氏回转过来。 赵氏指了指哭肿了的眼睛:“嬷嬷,我如何见得她,快些把她打发走吧,叫她少来碍我的眼!” 徐嬷嬷极不赞成:“这才刚进门,脸面还是要给一些的,既不想见她,便赏些东西也是看重她的意思!” 赵氏这才不情愿的叫了琴心过来,拣了两套平日里瞧不上眼的头面,一匹银红的织锦缎,一匹豆青的织金锦,让徐嬷嬷亲自拿到院里去。 徐嬷嬷出了屋子,看到莫以宁更是亲热不得了:“夫人啊,叫下人们给气得头疼,原是要叫你进去见见,被我拦住了。 我想着咱们既是自家人又何必那般客气,少夫人的孝顺夫人已是知晓,还挣扎起身亲自给你挑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莫以宁喜笑颜开:“以宁自是喜欢的,只是,怎好劳累母亲,母亲身子既不适,以宁当去侍疾才对!” 徐嬷嬷连忙说:“无大碍,就是怕吵闹的很!” 莫以宁连忙拿帕子掩了嘴。 “少夫人自是无妨。”徐嬷嬷安慰她。 徐嬷嬷又大声说:“夫人还让我传句话,要是哪些人不长眼的得罪了少夫人,那便是没把夫人放在眼里。 少夫人只管过来回话,查实了便是要把人撵出去的,你们都仔细些。” 一时间院子里的人看莫以宁更是恭敬了几分。 听了这番话说的莫以宁也越发的得意起来。 “嬷嬷,现有件事您帮我参详参详。我既已是世子的夫人,怎好对世子不管不顾的,我看我那院里有个小厨房,我想……” 莫以宁停了停,拧着帕子扭扭捏捏道:“我想将那厨房用起来,日后便能时常做几个拿手的小菜,送去给世子尝尝,好叫他知晓我的一片心意……也不知行是不行?” 徐嬷嬷心里冷笑,那世子的院子里扎的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密实的紧呢,岂会要你的吃食? 只管闹去吧,最好是气死那个孽障! 她面上却是一片乐呵:“哎哟,那可是好事情,少夫人尽管做去,少了什么便找管事的何妈妈要去。 这要叫世子知晓,一高兴,那病症说不得立时就好了大半,到那个时候,您可就是这侯府里大大的功臣了! 您就事事以世子为先,夫人这边且得静静的养上几日呢,少夫人过的几日再来吧……” 莫以宁点头称是,笑容满面的离去了。 一路上浅月抱着两匹锦缎,莫以宁捧着头面匣子。 浅月还一个劲的打量着莫以宁。 莫以宁问她:“瞧什么呢?” 浅月皱了皱眉:“我瞧二小姐呢,那徐嬷嬷竟当您是个傻子,也不知您哪儿瞧着傻,我是一点都没瞧出来!” 莫以宁淡淡道:“一叶障目罢了,你知晓她是个心里藏奸的,自是不会将她的话当真。 若是你我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呢?只怕真将她当作好心人了,那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自个的丫鬟还是得慢慢教导:“你当知晓,这世间从无平白无故的好处,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若不是自个的亲生母亲,那必是另有所图!” 浅月浑不在意的说:“我不记得我的母亲了,大约是被卖的时候年数太小的缘故,可二小姐打小就是对我好的,我心里记得呢!” 莫以宁瞅了她一眼:“我对你好,是因着你侍候的好,并不是无缘无故。 故而,若有一日,这府里的人无缘无故的要给你好处……” 浅月十分笃定道:“那必是另有所图!必定是想算计二小姐! 到那时我便是想不明白,就找二小姐帮我想!” 莫以宁微微一笑。 浅月论心眼是不如文心机智聪慧,但她亦有她的好处。 足够的忠实与坦诚! 莫以宁回到院子里,碰上了挽星。 她看到莫以宁自个抱着匣子吓了一跳,连忙接了过去。 浅月嘀咕:“我原说我拿的动,不叫二小姐抱着,您就看着吧,不多会儿文心就要来骂我了!” 莫以宁宽慰她:“不怕不怕,我帮你骂回去!” 浅月听得这话,一双眼睛眯成了一对弯月。 因莫以宁护着,文心不好说浅月,只得端了杯蜜水给她,碎碎念叨。 “二小姐好歹也疼疼我吧,哪家夫人是自个抱着匣子满处走动的,这要叫人瞧见了,可不要戳我的脊梁骨了!” 浅月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做着怪样,莫以宁抬眼瞧见,扑哧一声笑的开怀,蜜水都洒了。 文心转过身,到底是气的捶了她两下。 浅月嘟哝着:“没规矩,当着二小姐的面就打我……” 莫以宁也由着她们玩笑去,在她看来都是小孩子呢! 第16章 拌嘴首要便是胡搅蛮缠 等两个丫鬟消停了莫以宁方道:“好了,小厨房可以用起来了,浅月,小厨房你多看着些,缺什么只管去找管事的妈妈要去,若是有人刁难立刻回了我,或者去找徐嬷嬷。 明儿上午先做两碟子糕点出来,我有用。 再有,咱们院子里的活计,一共有哪些,这么些人是怎么分派的,哪个人管的哪一样,轮值又是怎么轮的,文心理出来,明日回我。” “是!”文心浅月立时应下。 她起的早了,说完话这会子便想摸回床上去,叫文心拦下了。 文心哄着她:“二小姐,听风阁收拾好了,您不去瞧瞧! 在听风阁上顽会子,合该吃午饭了,等用过饭再睡岂不是更安生!” 莫以宁想想也是,大夫可是说过的,成日里躺着对身子可没益处。 文心把墨香、挽星唤了来,让她们陪着莫以宁,又叮嘱了不让她睡觉,这才出了屋子。 墨香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副精致的钓杆,说是可以钓鱼池里的锦鲤。 起初莫以宁还兴致勃勃,一本正经的上饵下钩,谁料这些个锦鲤竟跟个傻子似的,一钓一个准。 她还得一条条小心的取下钓钩再放回去,顿时便没了兴致。 她看了一圈颇有些嫌弃:“日后须找几条聪明些的鱼放进去,这些太蠢笨了,钓的也没趣!” 莫以宁绕着院子走了三圈,有些累了才往阁楼里去。 阁楼的一层有两间屋子大小,越往上就越窄小。 等到第三层只余了一间屋子的大小,若是听风观雨也够用了。 虽只一间屋大小,却雅致的紧,软榻案几,引枕靠垫,都合步打造,竟是应有尽有。 四面的窗户俱是可以打开的,里面挂着竹帘,亦可换成布帘,或是帏幔,随风轻轻扬起,大有飘飘欲仙之感。 只是如今才三月里,虽说回暖了,也不能肆意的吹着风。 莫以宁便只开了一扇窗户,四下眺望这府里的风景。 绿树成荫彩蝶纷飞,景致倒是不错,也不知要花多少银钱。 花木树种,仆妇照看,一笔笔的可都是银子。 她又打了个哈欠,谁让这日头照在人身子上暖洋洋的,若是每日都是如此快活该有多好。 可惜过得一日,便没有这般快活了。 徐嬷嬷给她行的所有方便都是要有回报的。 她必要让徐嬷嬷和那个赵氏看到她的价值,说不得只好委屈委屈世子了。 待到次日巳时,浅月用食盒装了两盘茯苓糕,拿给莫以宁看过还用银针试了毒。 莫以宁收拾好了就吩咐:“文心留下,浅月和挽星随我一道去趟风禾院。” “二小姐,带上奴婢和您一道去吧?”文心总有些担心自家小姐吃亏。 她们来了这几日,这府里的人都说世子爷不是个和善的。 “无妨,又不是去讲道理,去拌个嘴就回来! 须知,拌嘴首要的便是胡搅蛮缠,再者便是气势要足,还要嘴快。 等你把道理想到十足,那一段便已吵过了!”莫以宁说的一本正经。 文心呆了呆:“这……” 那要这样说来,浅月倒果真是个中翘楚。 “二小姐,您就会欺负奴婢!”浅月又撅起嘴来。 莫以宁已经出了屋子,说话声飘了满院:“好啦,这便叫天降大任于你,快些走吧!” 浅月和挽星连忙跟在她身后。 从宝华居到风禾苑用不了一盏茶的光景。 风禾苑粉墙黛瓦并不张扬,可那院墙与院门却格外的高大厚重。 莫以宁站在院门外面,示意浅月去叩门。 “哐哐哐!”浅月叩动院门上的青绿兽环。 见没有反应,又是一通“哐哐哐哐!” 不消一会儿,只听闻一个少年的声音:“谁呀!居然敢吵到世子爷,不想活了吗!” 声音嚣张又清亮。 浅月心下有些惴惴,回头望了望莫以宁。 莫以宁带着墨香站的便离浅月近了些,给她壮壮声势。 浅月昂了昂头,把气势摆了出来:“哪儿来的小厮快些开门!” 新进门的世子夫人第一次来寻世子爷,打从她出门起,也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望着这边打探。 都听到浅月那不知死活的口气,众人倒是吸了一口凉气。 偌大个侯府谁不知道,长风和无忧是世子身边最得用的人,就连侯爷夫人他们都敢得罪。 无忧年数还小的时候,因着狂妄被侯爷夫人身边的妈妈打了一巴掌,世子便叫人将那动手的妈妈活活打死,还把她一家子都发卖到了边关。 侯爷责问之时,长风只说耽误了世子服药,险些害死世子,侯爷自是不再追究。 于是这两人便成了侯府里的霸王,轻易得罪不起。 无忧听得院外嚣张的声气,口中冷笑,撸了撸袖子便冲了出来。 他一开院门,就见到了那个厚脸皮的世子夫人,那小脸立刻就拉的老长。 莫以宁望着他笑了笑,还给他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他懂不懂。 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世子夫人跟他拌嘴太失身份了,故而只能默不作声,作壁上观。 无忧也想到了这层,他跟这厚脸皮的世子夫人几次交锋都落了下风,气势上就输了一截,这次正好骂骂她的丫鬟,出出气。 他昂着头重重的哼了一声:“哪来的丫鬟,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惊扰世子爷的清静,还不走远些!” 浅月自小就跟着莫以宁,没挨过打也没受过骂,这回竟叫个小厮骂了,顿觉的面上无光火冒三丈。 “凭你是谁,不过是个下人,竟还把自己当主子了!我们家小姐是世子夫人,现要去见世子爷了,你快些让开!” “厚脸皮,世子爷才不要见你家小姐,今日不见!后日不见!大后日还是不见!” “我就知道!你是趁着世子爷身子不好辖治世子爷呢,你都没问过世子爷,怎么就知道世子爷就不想见我们家小姐,莫不是世子爷还要看你的眼色不成!” “你你你,血口喷人!世子爷就说过,不见你家小姐!” “大家快来瞧啊,快来瞧啊,这个小厮净骗人,世子爷何时就说过不见我家小姐,世子爷都不知道我家小姐什么时候能来,就提前告诉你他不见啦! 可见你就是你骗子!骗子!多早晚你还要将侯府骗了去!骗了去!” “你你你!反正……” “反正你是骗子大家都知道你是骗子,以后世子爷也会知道你是骗子!如今你是个小骗子!日后你便是个大骗子!” “……” “……” 长风扶着谢明矅在正屋门下的椅子上坐好了。 他便听着院门口一阵叽里呱啦的,好奇的问:“这是在做甚?” 长风远远的瞟了一眼,神色复杂道:“似是世子夫人来了,派了小丫鬟在跟无忧拌嘴。” 谢明矅眼眸光华流转,嘴角挑起。 他心里有数了:“她倒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咳咳!” 轻轻的喘了几下,他侧耳听了几句,很是不悦道:“当真没用,竟叫一个小丫鬟欺负了!你去!” 长风更是为难:“啊,世子爷,我嘴更笨……” 况且您又没说将人赶走,这倒底是世子夫人,还是拜过正经主母的世子夫人。 谢明矅无力的瞥了他一眼:“去把那个莫氏叫进来!”本世子帮你们出气。 长风震惊,这么快竟要打无忧的脸了? 难道厚脸皮的少夫人说的是真的,世了爷果真惦记于她? 长风见谢明矅已打定了主意,心下无法也只得去将人请进来。 浅月对上无忧赢的是轻松至极。 无忧的小脸被气的通红。 莫以宁觉得也差不多了,便给挽星使了个眼色。 第17章 这狗世子!她是为了谁! 长风眼中带着些许的责怪,小声斥责:“不得对世子夫人无礼!” 莫以宁未免有些尴尬,她心里的话本子可不是这么编的。 这随随便便就能登堂入室,势必会拔高赵氏对她的期许呢。 要再过的几日,那赵氏拿给她一包毒药,要她下到世子嘴里,这可如何是好? “世子夫人,请!”不卑不亢的长风躬身道。 莫以宁踌躇了一小会儿,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两个丫鬟自是不让进的。 “无妨,你们且候着便是了!”她交待好后,便接过食盒跟着长风进院去了。 无忧拿了银子心里的气也没消,作出一副凶狠狠模样瞪着浅月。 没有莫以宁的吩咐,浅月倒是不开口了,只扮着鬼脸气他。 挽星只得尴尬的赔着笑脸。 这院里种着木槿紫藤之类的树木,郁郁葱葱也是生机蓬勃。 莫以宁往院子里走上一段就瞧见了谢明矅,他坐在高大的座椅上,稍稍抬着头,拿手挡着阳光,从指缝里望着天上的太阳。 那日她是在烛火下见到谢明矅的。 可这会子才发觉,阳光下的他皮肤白的刺眼,那双眼睛却是漆黑如墨。 谢明矅比那晚见的越发的冰冷:“你要见我?何事!” 莫以宁张了张口,艰难的解释道:“原是做场戏,我来这一趟,给世子爷送些糕点尝尝,算是我的心意。 世子爷不叫我进门,那我过上几日再来便是了。” 见他脸色不好待要发作,莫以宁急忙忙道:“世子爷可是说过的,允我便宜行事呢! 以宁思虑了好久才挑了这个时辰,既不耽搁早饭也不耽搁午饭,更不会误了午睡的时辰! 我来一次,世子爷便能清静好些天呢!” 话都叫她说完了,他能说什么。 谢明矅瞧她今日的装扮,倒比那夜初见时顺眼的多。 再多看一眼便发觉,这人不仅眼睛生的好,连眼睫毛也是扑闪扑闪的。 他随意的问着:“什么糕点?” “茯苓糕!”莫以宁愣了愣,飞快的打开食盒。 她拿个食盒不过是做个样子,谁料他还当真想看。 长风生恐世子爷吃了她带来的食物,连忙立到跟前。 谢明矅只扫了一眼,便眉头一拧,嫌弃不已:“拿走!丑陋! 这样的东西,咳咳咳,不准再拿到本世子跟前现眼!” 莫以宁难免委屈:“原本是不打算拿到您跟前的……” “那你是说我做错了!”谢明矅似是不满道。 还未等她开口,那世子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叫她光听着都觉得难受的紧。 她望了望天,总算是有点明白侯爷的感受了。 这金尊玉贵的世子爷跟纸糊的一样,说不得碰不得,风吹吹就坏了,这谁惹的起。 她正了正面上的神色方道:“我的错,是我做错了! 怎么能是世子爷错呢?世子爷是对的!世子爷永远是对的!” 谢明矅接过长风奉与他的青花白底水杯,抿了口水,缓了一缓才定定的望向她。 这人说的听着像是好话,偏又觉得她是在讥讽自己! 他靠着座椅的扶手,微微喘息,那眼睛似闭非闭,脸上带点咳嗽过后的潮红,竟是、竟是有些动人的模样。 嘶!莫以宁立刻收回了自个的目光,生恐叫那世子发现了,那必是要恼羞成怒的。 她脑中胡思乱想着,嘴上便说漏了嘴:“世子爷的毒不是在骨髓里吗?何时进到肺腑里去了?” 这下可好,连那长风都用不满的目光望向她。 谢明矅更是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呵,倒叫你失望了,本世子的毒才到肺腑里,还要些时日才能进到骨髓里! 你记得,下次在糕点里放些毒药,那便快了!” 说到后一句,竟是一字一顿,可见是气狠了。 天地良心,她发誓她只是真心的关怀世子。 莫以宁生恐他又咳个半死,立时便认错:“我错了,是我的错,以宁不过是嘴笨了些,却是一片赤诚之心关怀世子爷的身子,关心则乱绝无诅咒之意。 世子爷一定会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多子多福、儿孙满堂!” 谢明矅见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倒是有些明白她那个丫鬟为何如此能说了。 莫以宁小心翼翼道:“世子爷,您看,我又不会说话,只会惹您生气。 下次我再来,您就别让我进来了,您生起气来骂我两句不打紧,为着我再把自个身子气坏了,那可不值当!” 谢明矅瞪着凤眸,不可思议的望向她:“你还来作甚?” 莫以宁尴尬的陪着笑脸:“我是您的夫人啊,您可还记得? 论理,我须得时常关心关心您啊! 何况,我如若不时常来吵闹一番,那不好怀意之人又怎会叫我安生!” 谢明矅侧目。 呵!合着她是为了她自个的安生,才来闹的他不得安生。 不过,他既已答应要庇护于她,那便要做到。 谢明矅弹了弹锦袍上的一粒灰尘,随意道:“你用不着怕她,留着那毒妇的性命,原是想亲手了结了她,既如此,我便令人将那毒妇除了便是……” “万万不可!”莫以宁震惊不已。 原来谢明矅当街斩杀赵氏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存了这份心思。 莫以宁惊出了一身冷汗。 正如皇帝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对付楚家一样。 除掉赵氏最好的法子只能是内宅的手段。 赵氏并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她背后的赵淑妃。 谢明矅这个时候派人去斩杀那赵氏,很难不让皇帝起疑,他是否与楚家有联系。 就怕皇帝疑心大盛,必要杀了谢明矅以绝后患才行。 莫以宁突然想到,谢明矅在外面那令人不齿的浪荡声名,才是他的护身符,才是皇帝能容忍他的原由。 也不知那安平侯是否也虑到了这一层。 谢明矅不悦的很,这莫以宁三番四次的驳了他的话,还敢怔怔的走神。 他咳嗽了一声,将莫以宁的心神拉了回来。 无他,莫以宁很是担心他尚未解毒,便将自个活活气死。 这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 她只得好声好气的哄着:“我在想,世子日后定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人物,与那毒妇动手岂不是失了身份,再说那毒妇也不配!” 世人皆爱听好话,莫以宁这番话倒是说到了谢明矅的心坎上。 莫以宁见他神色缓了缓,又接着道:“她是内宅妇人,荣辱皆系于他人身上,对付她,用些内宅手段也就是了,世子不如先忍耐一年,待得一年后再慢慢清算如何?” “哦,那为何是一年后?”谢明矅慢条斯理的问。 莫以宁道给他听:“世子寻到了神医,纵然一时能解了此毒,休养生息也要些时日方能恢复如常,算来一年光景总是要的。 再说那毒妇,可是有亲子在的,这不能袭爵的次子,与侯府的世子相比,身份可是差了太远。 以她的性子,势必是要寻个处处拔尖之人,那世子的位子她是要定了。 按二公子年岁,最晚明年便要将亲事定下来,在此之前,她必要想方设法令世子把位置腾出来才称心。 一年的光景也是她容忍我最长的时限了,若我不能在一年后令世子的身子更差,那我对她而言,也无甚作用。 除非我能气的世子一命呜呼,不然,只怕我是活不过两年。 可若是到一年之后,她得知世子爷身子大好,必定方寸大乱,焉知她又会做出何等蠢事呢? 岂不闻做的越多,错的便也越多,留下的把柄只会更多……” 谢明矅瞧着莫以宁越说越是神采飞扬,心中大疑:“听说你在莫家倒是老实本份,怎地来了侯府便要兴风作浪?” 这狗世子!她是为了谁! 莫以宁讲到兴头上被浇了一瓢冷水,心里梗了梗便道:“呵呵,世子可听闻过南橘北枳之说?” 要怪便怪你这侯府风水不好。 这庶女竟敢指桑骂槐,胆子不小! 谢明矅望了望她,又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道:“没听过呢! 本世子倒是觉得,多半是莫府的池子浅了些……” 池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 第18章 险些将世子气死 莫以宁自觉平白被骂,心中有气,却又不敢发作。 小脸紧绷绷的哼了一声:“我瞧着世子爷甚是疲累,还是好好歇着吧,改日得了空再来瞧您!” 莫以宁动作利落将食盒收拾好便要走人。 临走时她望向长风道:“一会儿我出去了,你便可去院门口那边大声叫唤,就说我将世子爷给气昏了,立时便去叫大夫可好?” 长风眨了眨眼,慢慢的啊了一声,视线慢慢的瞟向谢明矅。 “不!好!”谢明矅闻言敲了敲扶手,偏不叫她如意。 莫以宁气的磨了磨牙,冷笑一声:“长风啊,世子爷若不叫我多气病几回,你平白无故的怎好请个大夫回来长住!这岂非叫人心生疑虑?” 长风心中一凛,正色行了个礼:“是!属下必定遵照夫人的吩咐行事!” 谢明矅立时便摆出个臭脸,瞪着长风。 “世子爷,别闹,事关重大!”长风不惧他的臭脸,只小声劝道。 莫以宁这才昂着脑袋,对着谢明矅挑了挑眉,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两人望着莫以宁潇洒离去的身影,一时间俱没作声。 长风打小就服侍谢明矅,他是真恼假恼,长风焉有不知。 只是谢明矅中毒的日子久了,毒发之时备受折磨,便有些喜怒无常。 他心绪不佳,众人见了他也只余畏惧,殊不知昔日里他最是爱玩爱笑。 可今日的世子爷竟难得的生出了孩子气,这个世子夫人说不得还真就是世子爷的福星呢! 谢明矅却是有些出神,喃喃自语:“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这确是他心之所向,过了半晌他方回过神问道:“你说,她是真的那么想的?还是,还是在哄骗于我?” 长风坚定的说:“不会!世子夫人说的清清楚楚,打算的明明白白,怎会是哄骗?她不是说了,她的荣辱可是系在您的身上!” 他愿意相信,世子爷总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如若是哄骗,那,那长风也只盼着她哄骗世子爷的时间更长久一些。 他拿了个不厚不薄的披风,搭在世子爷的腿上,又凑着趣道:“说不得,世子夫人还当真是您的福星呢?” “唔!”谢明矅想了想莫以宁方才神采飞扬的模样,勉强道:“瞧着还行,心眼多了些,脾气差了些,个子矮了些……” 活似个棒槌,嗯,倒像是长了心眼的棒槌。 长风望了望天,这话可千万不能叫世子夫人知晓了。 世子的手下办事果然牢靠,只莫以宁午睡到起来的那会子功夫,整个侯府都传遍了,说是新进门的世子夫人险些将世子气死,世子那边急请了大夫过府。 赵氏约摸是心中畅快,还遣了身边的丫鬟银烛特意过来安抚莫以宁。 可那会儿莫以宁正睡的香甜。 文心只得推说,世子夫人天未亮时便起身为世子准备糕点,谁知世子不领情。 世子夫人回来后,伤心欲绝连午饭都没用,只哭得昏睡过去了。 听了文心的回话,莫以宁甚是满意。 再想想那赵氏和徐嬷嬷还不知得乐成什么样儿,她总算是能消停几日了。 莫以宁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捧着蜜水一点点的啜着润嗓子。 每回睡的太香太久,便口渴的厉害。 待她略醒了醒神,浅月又来给她回话。 “咱们的小厨房既然能用了,我便跟去大厨房里的何妈妈说了,她说咱们院里的份例每日就让采买那边送过来。 我想着,虽说是徐嬷嬷行的方便,但这人与人的交情可是咱们自己的。 我使了银子请何妈妈她们吃酒,只说因着世子爷的缘故,暂且使着小厨房,日后还是要归过去的。 管厨房采买的是刘妈妈,为人倒是客气的很,我想着既是采买,日后少不得麻烦她。 正好听说她家大女儿定了亲,文心便让我拿一块大红的缎子并一支珠钗给了她,刘妈妈欢喜的不得了,说是正好给她女儿做衣裳和嫁妆呢。 今日送菜来的是两个妈妈,那些菜瞧着都水灵灵的,只不过费了几个打赏的钱!” 莫以宁笑了笑:“做的不错,咱们无权无势,没根没基的,想过的舒坦用银钱开道也是没法子的事了。多交些朋友不是坏事,你心里有数就行!” 文心掩口直笑:“如今浅月可是长进了。” 浅月闻言立时便喜气盈腮。 笑过之后文心方道:“昨儿二小姐让我理了理院里的人和活计,这会儿子也没别的事,我说给二小姐听听?” 莫以宁自是应了,听过之后心里也有了数。 宝华居里的主人只有莫以宁一人。 大丫鬟有四个,文心、浅月、墨香、挽星。 小丫鬟有六个,银菊、玉竹、秋兰、青梅、春杏、夏莲,原是侯府里的人。 有四个妈妈,丁妈妈和万妈妈是从莫府里过来的,李妈妈和苏妈妈原就是侯府里的人。 文心管着莫以宁的库房登记,衣裳和首饰这等贴身的东西。 在屋子里近身服侍、跟着出门交际的也就是四个大丫鬟的事了。 六个小丫鬟由文心分派,管着院子里的洒扫粗活与跑腿。 丁妈妈、万妈妈管着小厨房的一概事宜。 李妈妈和苏妈妈一个管着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一个管着往外面传话的活计。 莫以宁心下便有了盘算:“挽星,去把丁妈妈和万妈妈请来。” “是!”挽星脆生生的应了。 没一会两位妈妈便过来行礼:“二小姐安好!” 莫以宁轻笑道:“两位妈妈辛苦了。丁妈妈,听文心说你想叫你女儿进来?” 丁妈妈笑着把手往衣裳上抹了抹:“是呢,虽说年纪小,但她勤快的很,进来学个眉眼高低也是我们家的福气呢!” “既如此,便叫她进来吧,与你打个下手,先按小丫鬟的例。 若是你忙不过来,我再寻两个可靠的人进来。 你当谨记,小厨房里没有小事,入口的吃食干系重大,不是可信之人我不敢往里放。 现交予你也是对你的看重,你必要小心谨慎,必不能出半点岔子! 再有,不相干的人不准靠近小厨房!”莫以宁的小厨房只能交到自己人手里。 “这才多少活啊,奴婢忙的过来呢!”丁妈妈满心的欢喜,她一个人正好,横竖院子里也就这么些人。 这样一来,既省了家里的嚼用,又多得一份工钱,女儿还在自己跟前不叫人作践,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她看了眼万妈妈,到底收了收笑意。 万妈妈虽还是笑着,那笑脸却是勉强了些。 “万妈妈,我另有事情要你去做,你的性子比丁妈妈活络,可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的话?” 万妈妈这时才回过味来,二小姐不是不信她,是有其他的活派给她呢。 她这才重新笑开颜:“奴婢记得,只这短短几日的,走的地方不多。” 莫以宁点了点头:“李妈妈年纪大些,管着院里的花草树木。苏妈妈管着传话的活计,你便与她做个帮手。 日后你便与她一起当差,自然要多认识些人,也要多交些朋友,如今活计也不多,你便是这院里的眼睛和耳朵。 那两位妈妈、六个小丫鬟都不用你管着,但你要多听,多看,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拿不准的就跟文心商量。 须知,在我自个院子里,不管什么事必要叫我知晓。明白了吗?” 万妈妈连连称是,原以为二小姐是不信任自个,谁知道二小姐是派了她去做更要紧的事。 她眉开眼笑的拍着胸脯道:“请二小姐放心,奴婢耳聪目明,最爱与人交际,一准做好这件差事!” 几个丫鬟都在一旁掩面偷笑。 莫以宁也叫她逗笑了:“行了,改日把你家小子也带给我瞧瞧,咱们自己人的前程我总是要照看的!” 两位妈妈都欢天喜地的出了屋子。 至于其他琐事,莫以宁也没有再管,六个小丫鬟怎么分派都交给了文心,她自有章程。 第19章 不用上工的快乐!谁懂! 用过晚饭,莫以宁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秋嬷嬷过来了。 秋嬷嬷生的和气,倒也没难为她,只轻言细语道:“世子夫人,侯爷因您今日气晕了世子爷,生了好大一场气,故而罚您禁足一个月,在院里好生反省呢!” 莫以宁也未辩解,只敛首低眉,欠了欠身道:“是,以宁知错了,以宁这便领罚!” 她心中欢喜无比。 明日不用上工了? 足有一个月不用上工了!! 莫以宁咬着嘴唇,生恐自己高兴的笑出声来,那便不妥了。 看着乖巧领罚甚至连辩解都没有一句的莫以宁,秋嬷嬷也为她叹息。 这孩子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实在太老实了。 她又多说了一句:“事关世子,侯爷素来便是如此,并非是为着难为你。” 又瞧见莫以宁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她也无法,只得点点头便离去了。 见秋嬷嬷离去了,莫以宁这才敢抬起头来。 一双大眼亮闪闪水汪汪,她乐的脸都红了,还得意道:“你们明日谁都不准叫醒我,待我能睡到几时便是几时!” 这叫正待宽慰她的文心、浅月一时间面面相觑。 二小姐怕不是已经疯魔了吧!受了罚竟还乐成这副模样? 一个月都不用上工啊! 这消息令莫以宁乐过了头,晚上在锦被里蛄蛹了许久,才渐渐的睡去。 翌日。 “什么!不去!” 原本是要好好乐上一个月的莫以宁,大清早的竟叫人摇醒了。 她还迷迷糊糊的以为自个是在做噩梦呢。 岂料那竟不是梦! “你去告诉他,我被侯爷禁足了一个月,哪里都去不了!去不了!”莫以宁气哼哼的。 她这会子可是一肚皮的气。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呐! 继母跟继子打擂台,少不得她! 儿子跟亲爹打擂台,也少不得她! 当真是欺人太甚!忍无可忍! 原以为能快活一个月,岂料一大清早的,那长风就亲自来请她,还在院门口候着不走。 莫以宁满心的欢喜才过了几个时辰,便叫人捶了个稀烂。 文心急的不得了:“原是长风说的,就因是侯爷的话,才叫世子爷动了真怒,堵着气非得叫您过去呢! 这可如何是啊?您是听侯爷的还是听世子爷的? 哎呀呀,二小姐别睡了快醒醒!” 莫以宁气得狠了,哪里还睡得着! 怎么办?能怎么办! 儿子跟老子打擂台,这宝贝儿子跟纸糊的一样,说不得骂不得气不得,老子除了认命还能怎地! 所以说,好好的男子做什么要插手内宅,搞的鸡飞狗跳,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莫以宁恶狠狠的一把掀开锦被:“走,去见他!” 然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洗漱、擦脸、涂脂、梳头、换衣裳。 文心还要给她抹粉,莫以宁啪的一下一把拍开,依旧是气哼哼的:“他?不配!” 簪头发的时候,莫以宁呼啦啦的给自个簪了一脑袋的金钗,吓得文心浅月手忙脚乱的一根根给她拔下来。 “二小姐,可不兴这样,那是世子世子世子,就算您不喜欢他,惹他厌烦了能得着什么好!您要再给他气昏过去,可如何了得!” 长风的名头院子里的人可是都听过的,他凶神恶煞一般站在院门口,小丫鬟们都怕的很。 好容易等到了世子夫人,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世子等着您了,快请吧!” 莫以宁满心的不情愿,还想挣扎挣扎:“再等等,我还没用早饭呢?” 文心望向长风陪着笑脸:“不妨事,过会子便让浅月送去风禾院,您快些去吧……” 莫以宁只得跟着长风走了。 走到半道长风提醒她:“世子夫人,世子爷最大的忌讳不是那毒妇,而是侯爷,且是提都不能提,每次提及必然是不顾及身子的暴怒,还请您不要提起他。” 猜都猜到了。 这头老子刚刚将她禁足,那头儿子必得把他爹的脸面剥下来,放在脚下踩上一踩。 莫以宁沉默的点了点头,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清的,总不能真的叫她将世子给气死了吧。 那她还得守寡呢,也不知圣旨赐婚好不好改嫁…… 谢明矅睡的晚,却醒的早。 长风跟无忧也不知道他醒着,两人悄悄嚼着舌根,谁知四下里极其静谧,竟叫他听到了。 谢明矅立时便勃然大怒,连自个的身子都顾不得了:“咳咳!摆出这副慈父的样子给谁看呢! 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管,你去,立刻去!把那莫以宁给我叫过来,她敢不来试试!咳咳咳!” …… 莫以宁进到风禾院的正屋里,被长风带到了偏厅,坐到了桌子边上。 她一醒来便生了场气,又是一通忙乱,到了这会儿竟饿的发慌:“长风,我还没用早饭呢!” 长风倒是善解人意,还体贴的很,向她行过礼方道:“是!属下这就令厨房将早饭送过来!” 她人既然来了,长风倒是不急了。 谢明矅虽未到厅里来,却早有人报与他知晓,他的气倒是顺了些。 一边穿衣裳,一边自言自语道:“还知晓该听谁的话,也不算太过蠢笨!” 待无忧扶着他走到偏厅的时候,正好看到长风在给莫以宁上早饭。 无忧先是瞪大了眼睛,而后气的脸都鼓了起来。 这个厚脸皮的女人竟敢使唤他的兄长! 他立时求助般的望了眼世子爷,可气世子爷竟然不管! 谢明矅是被莫以宁的好胃口震惊了。 “还要一个荷包蛋,要煎的嫩嫩的!” “这是鱼汤煮的面条吗?一点都不腥,鲜的紧,好吃!再加一碗!” “这是素馅的包子吗?那只要一个就好了,好吃是好吃,可是,就没有肉包子吗?” “这是胡饼呀?好小!不过很焦脆呢!” “这碟小菜不错,怎地不搁点香油,也是采买那里送的吗?怎地我院里没有!” “粥?粥便不吃了!该吃不下了!” 谢明矅听不下去了,却还是坐了过去,他讥讽道:“呵,竟还有你吃不下的?” 莫以宁瞧见他来了,悄悄的撇了撇嘴。 这会子又被他说道,心中那股气不由的向外冒了冒,忍不住的便要还嘴:“瞧世子爷说的,我年纪还小呢,身子也还在长呢,可不得多吃些!” 她心情没那般糟糕了,该说不说,谢明矅这里的早饭当真是不错。 那个鱼汤炖煮的浓浓的,一根刺也没有,面条子筋道爽口。 莫以宁吃东西慢嚼细咽,却是格外认真。 谢明矅看她吃的香甜,竟觉得自个也可以来一碗面条子。 她咬了一口浸着鱼汤的荷包蛋,险些鲜掉了眉毛,便有些心满意足的多了句嘴:“世子爷怎地不吃?” 也不知为何,谢明矅见她吃的高兴,必得刺她两句:“不急,且等等看,我瞧瞧有没有毒呢?” 莫以宁的腮帮子顿住了,实在忍不了的白了他一眼,捧着碗换了一个方向接着吃。 谢明矅也要了一碗面条子,可吃了一口之后,只觉着味道寻常。 那表情叫莫以宁瞧见了,她那双杏眼骨碌骨碌转了转,方道:“世子爷,这厨娘跟着你,委实是糟蹋了,要不你把她给了我吧,正好我小厨房里缺人呢!” “哼!”谢明矅斜睨了她一眼,苍白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做!梦!” 嘶!这人当真可恶! 莫以宁不想理他,捧着碗便坐的离他远了些! 谢明矅好胜心作祟,便是不爱吃,也囫囵把面条子都咽了下去。 叫长风惊喜万分。 第20章 有福气的锦鲤 “这胡饼是羊肉馅的呢,味倒好,也是采买那边送来的吗?”莫以宁喝了一小口面汤,又咬上一口胡饼。 这侯府里的碗比莫府里的还小,一碗面也不过几口。 “那倒不是,咱们这边的东西都是单买的,世子夫人要吃着好,属下便叫人送些过去。”长风高兴的很。 他瞧见世子爷很是瞟了那胡饼几眼,便将胡饼也挪到了世子爷跟前。 “那便不用了,你们这边厨房做的味好!”莫以宁吃着顺口,更是大加夸赞。 不是肥鸡大鸭子摆上一桌才叫好吃,而是像这般将吃食做的可口熨帖才是真正的讲究。 便说那个面条子,虽瞧着不甚起眼,可必得是在和面的时候掺了碎碎的鱼糜,再做成劲道的面条子。 又用那不长不短的桃花鱼,熬了浓浓的鱼汤,再将鱼刺鱼骨滤出,又将面条子煮到这鱼汤里,吸满了鲜香的汤汁。 这些水磨功夫可都用在了细微不易察觉之处,才会有那般好吃的面条子。 瞧着不起眼却是极养脾胃。 “佟大娘若是知道世子夫人这般夸她,必是要笑出声来了!”长风此时倒是随和。 他看世子早饭比往日用的多一些,心下对世子夫人的福星一说又多信了几分。 莫以宁望了望那冷着脸的世子爷,鼓着腮帮子道:“那还是莫要叫她知晓了,省得你们世子忧心我去撬他墙角呢!” 谢明矅吃东西的仪态也好看的紧,他只要不开口说话,便甚是养眼。 只见他眼中光华流转却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会。 莫以宁见他不跳脚也没了趣,又问着长风:“对了,咱们中午吃什么?” 谢明矅这才望了过来,挑眉惊叹道:“你不是刚用过?” 莫以宁理直气壮道:“想吃什么自是要提前说了,厨房里才好备下啊! 你莫不是以为想吃什么立时便能吃到吧?” 谢明矅思索了一番,竟对那些吃食毫无半分兴趣,方道:“本世子没什么想吃的,俱是平平而已!” 此人跟美食无缘,莫以宁便不再理会他。 她转身问向另一人:“小无忧,你吃过炙羊肉吗? 用上好的羊肉切成小块用铁钎子穿起来,备上炭火,洒上佐料,再刷些蜂蜜,烤的焦香四溢! 那油脂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既好吃又好玩!” 无忧叫她说的咽了咽口水,却梗着脑袋倔强道:“一听就不好吃呢!世子爷和无忧都不爱吃!” 莫以宁装出可惜的模样:“原来你不爱吃啊!那行叭,那便只有我一人爱吃了,长风你帮我去跟厨房里说罢!” 长风觑了眼谢明矅,见他仿若没听到一般,只慢条斯理拣了个小巧的素包子咬着。 他便欠了欠身子:“是,长风这就知会厨房!” 用过早饭后,长风就扶着谢明矅去院子里坐会儿。 莫以宁就在假山的鱼池边上看鱼。 这院子里有不少服侍的人,却似极少露面,在谢明矅眼跟前的似是只有长风和无忧。 可这园子却收拾的一尘不染,这里的下人比着她那边只多不少。 奇怪的是他们极少在人前出现。 “二小姐是要这个吗?”浅月送来了一副钓杆。 莫以宁那会子走的急,文心叫浅月过来打听她用过早饭没。 她既已用过,便叫浅月去把她的钓杆拿过来。 这个鱼池比她院里那个大了一倍,里面的锦鲤也有好些,只不似她那院里的那般圆润。 莫以宁钓了许久只钓上来一条,莫不是这鱼还欺生? 她眼睛转了转,便去找谢明矅。 却见谢明矅拧着眉手握书卷,那嘴唇紧紧的抿着,血色十分的浅淡。 手指也如唇色一般,白的仿佛没有一丝血色。 莫以宁跟他说话之时,每每都被气到,可现下瞧见他这般病容,心里也是十分不忍。 与一个长久以来缠绵病榻的人,又有什么可计较的,他身子不好心情自是不佳,说话难听也在情理之中。 莫以宁便好声好气的哄着他:“世子爷,你瞧,我钓到鱼了?” 谢明矅的视线才慢慢的从书册上挪到她的脸上。 那双凤眸如琥珀般晶莹通透。 莫以宁笑咪咪的望着他,眼神闪烁,一望便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谢明矅斜睨着她没作声。 莫以宁心道,他虽是病着,却一点也不妨碍他傲的紧。 无忧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只怕就是学了他的三两分。 好在莫以宁决定大度些,并不与一个病人计较。 “世子爷,你这些锦鲤瞧着一点都不喜庆,我拿我的锦鲤与你换几条可好?” 她院里的锦鲤太没趣了,可谢明矅院里的锦鲤也实在太难钓了,若是中和一下必定是极好。 谢明矅挑了挑眉,一时竟拿不准她的用意。 哪里的锦鲤不都是一样的? 还能有什么分别?莫不是她的锦鲤有毒? 呵!他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招! 既然他不作声,莫以宁只当他是同意了。 便让浅月去找长风,把风禾院里的锦鲤换了十几条走。 等到谢明矅看到浅月拿来的锦鲤时脸都黑了。 他就知道莫以宁没安好心:“这是锦鲤?竟长成这般丑陋!快些拿走!” 莫以宁瞪着水汪汪的大眼惊叹:“怎会丑陋?世子爷你好生瞧瞧! 胖嘟嘟金灿灿的,圆润又有福气,你可曾见过这般有福气的锦鲤? 这院里单调的鱼池都叫它们衬的好看了许多呢! 世子爷,你细看看,我把我的福气都分了一半与你呢!” 巧言令色! 谢明矅就眼睁睁的瞅着他的鱼池里,多了一群胖的格外打眼的“恶霸”。 竟还将那原先的锦鲤赶到了角落里,那群胖鱼抢起鱼虫来,甚是凶猛。 长风却看得是频频点头,但凡是跟福字沾边,他都是宁可信其有。 他还帮着描补:“世子爷,这胖嘟嘟的锦鲤果真是瞧着就喜庆的很!” 谢明矅怒而望向长风。 他安抚般的笑了笑。 长风姓楚。 他原是边关战乱后的孤儿。 楚语禾在闺中时曾开办济善堂,收留这些无处可去的孩童。 长风也是为她所救,见他聪慧还让他姓了楚,教他练武识字。 后来楚家还帮他寻回了家人,可惜只余幼弟无忧。 更叫他痛心的是大恩未报,恩人便已逝去。 故而楚侯在挑人的时候,他凭着自己的聪慧机警胜出,心甘情愿的来护卫小主人。 他比谢明矅大上三岁,在安平侯为三岁的世子寻玩伴时,便借机来到了世子身边。 在名份上俩人是主仆,但世子从来都视他如兄如友。 谢明矅曾说过,让他恢复楚姓送他回北边,回去驰骋疆场。 但长风执意不肯。 他只想守护恩人唯一的骨血。 所以长风的话,谢明矅再不情愿总还能听上几分。 “那是何处?竟似个阁楼,风云阁……”莫以宁看到主屋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园子,那里有一栋阁楼。 “那是园子扩建的时候,单给世子爷修的。哪怕世子爷出不了门,也能看看四下的景致!”无忧得意的说着。 这傻孩子,出不了门有甚可得意的。 莫以宁笑咪咪的逗他:“那可巧了,我院里也有一个阁楼,精致玲珑的,坐在顶层喝茶听风可舒服了,嗯,比你们这个要好看!” 无忧少年心性,虽幼时吃过苦头,可后来跟着兄长一起服侍世子,亦是真正过的“无忧”。 莫以宁的话他自是不服:“世子的阁楼才是最好的,那可是请的全京城里最好的天工阁的工匠来做的活,夏日里纵是不用冰,在阁楼也不知道多凉爽!” 长风也是颇感无奈,这个弟弟叫他和世子护的狠了些,总时不时的冒些傻气。 好在世子夫人只是爱逗他,却并不与他计较。 第21章 世子爷的羡慕 浅月在一旁听到了,皱了皱鼻子小声道:“哼,谁不知你是骗子!” “嘿!你说谁骗子呢?” “谁搭话谁就是骗子!你敢带我去看吗?” “啊,我知道了,你就想诓我带你去看啊,我偏不!” “……” 两人小小声的拌着嘴。 无忧怕兄长骂他,不敢大声。 浅月怕二小姐骂她,亦是小小声气。 莫以宁假作不知,起身在院子里走动了两圈。 风禾院光前面的园子就比她的大了一半,后面竟还有扩建的园子,也就是说住在这院里的人多的很。 谢明矅在院子里略坐了会子,便有些坐不住了,让长风扶着他回去屋里倚在榻上。 他听着无忧小声的跟小丫鬟拌嘴,听着莫以宁在院子里散着步,听着长风轻手轻脚的收拾着他的屋子,一时竟觉着长久以来的孤寂离他远了些。 他心里盘算着,也不知何青钰到没到南阳,更不知他能不能找到那位奇鹤先生,最叫他悬心的是,也不知奇鹤先生能不能解了他身上的奇毒。 一时间想的五脏俱焚,又忍不住猛烈的咳出声来。 长风立时又端了水杯和药丸过来,瞧着他把药咽了,才劝解道:“世子爷莫要忧心,何副统领心思缜密,必会将先生请回来的。 事关重大,他不愿走漏消息,自是不会动用飞鸽传书的!” 谢明矅没有说话,多年夙愿,又岂是几句话能劝动的。 长风怕他钻了牛角尖,便寻些话说来与他打岔:“属下瞧世子夫人对阁楼挺留意的,今儿日头也好 ,午饭要不就摆到风云阁的二楼? 靠南面通透阔朗,炭炉炙肉的烟气散的也快,世子爷就坐在北面,既瞧个热闹,也不会叫烟气熏着,这样可好?” 谢明矅原是患得患失,心乱如麻,听得长风说了一堆琐事,竟慢慢的平复下来。 长风细看他的神色终是松了口气,方道:“再有一件,佟大娘捡回来的那个小铃铛也十二了,咱们院里多是男子,纵有几个女侍卫也不好叫她们带小铃铛。 佟妈妈的意思是,求世子给她换个别的差使,属下看世子夫人还算和善,要不就把人交给她?” 谢明矅想起了莫以宁身边的几个丫鬟,有的活泼有的沉静,俱是光鲜亮丽的很,一看便知未曾受过磋磨。 “嗯!”他应下了。 莫以宁在院里走动了上千步之后,便去了书架那边,找出一本游记便看了起来。 待到了午时,长风过来请她,说是午饭竟摆在了阁楼上。 莫以宁自是欢欣,她喜欢在高处向下看风景。 风云阁与听风阁的精巧很不一样,竟带些轩峻壮丽之气。 一层楼竟有四间,二层也是一般大小,只三层稍小了些,但也有三间屋子的大小。 没有隔成小间,俱是用紫檀插屏、古董书架、竹帘帷幔作为隔断。 谢明矅是坐着软轿上来的,他坐在北面的圆桌边上。 靠南面就摆了一排矮桌,上面放了小巧的铁炉,和几把铁叉。 两个妈妈并一个小丫鬟在忙活着炙羊肉。 莫以宁陪着世子略坐了坐,说了几句话便跑去看着她们炙羊肉。 无忧那会子嘴硬说着不吃,可这会子见了炙肉却比谁都欢喜,非得亲自上手翻烤着。 谢明矅冷眼旁观,莫以宁则带着浅月,从这个炉子看到那个炉子。 他闻到那边飘来的一丝香气,再看看眼前摆的一色的清淡菜色,顿时便觉得没了味口。 谢明矅很是不快,他堂堂一个世子竟没人让他,都自顾自的玩乐。 浅月无忧也跟着一通忙活,有这么多人在,莫以宁便不好亲自上手。 却见那个厨房里的小丫鬟将烤好的炙肉奉于她。 莫以宁接过后,咬上一口便知晓这羊肉应是来自北地,口感嫩滑竟一点都不膻。 她一边看着人烤,一边吃了几块,这小丫鬟连忙给她端来了一小碗陈皮茶水。 竟还抢浅月的活? 莫以宁看了眼浅月,她叫无忧给拦住了。 只这小丫鬟未免过于殷勤了吧,莫以宁看了一眼长风。 长风颔首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 莫以宁慢慢的问了小丫鬟的名字,又问她现如今做些什么差事。 这小丫鬟名唤小铃铛,是在厨房里当差的佟大娘捡来的。 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却叫拐子拐了,那年冬日里正巧被佟大娘识破了。 佟大娘报了官,也带着她寻了几日,终究未能寻得她的家人。 养了几日又舍不得送走,只得带在自己身边。 因年纪小,她只知道自己叫小铃铛,其他的一概不知。 现如今是跟着佟大娘在厨房里做事,虽也有身契,但也是跟长风他们说好了,若能寻到她的家里人,便让她回家里去的。 莫以宁也会过意来:“这可巧了,先头那会还在说我那小厨房里缺人,想找世子爷要了佟大娘过去,他还舍不得! 既如此,那我便把这小铃铛要走可好?” 小铃铛眉眼生的不俗,伶俐勤快,耳后还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 身上穿的是像小厮的那种青灰色的布料做的衣裳。 听莫以宁这么一说,她忙回头望向那佟大娘。 佟大娘忙擦了擦手跑过来:“那可好,小铃铛跟着夫人学些规矩,也是她的福气。” “你心里可愿意?”莫以宁低头笑问她。 小铃铛犹豫了一下,拿手在身上擦了擦才回话:“那我还能回来看大娘吗?” 是个有心的孩子,莫以宁笑的更和气了:“那日后咱们院里,跟风禾院里传话、递东西的活计,都交给你可好?” 小铃铛眼睛一亮,那她就能经常来看大娘了。 她咧开了嘴,重重的点了点头:“小铃铛愿意!” 长风向莫以宁道了谢,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莫以宁虽是爱吃,却也知晓食之应有度。 小铃铛又将炙肉奉给她的时候,她将炙肉带去了圆桌那边。 她早就看到谢明矅那时不时便瞟过来的冷眼。 “世子爷自是不能多吃,但尝上一口可还使得?” 谢明矅眉毛皱起,离的远些少许的香气有些诱人,可离的近了,这气味便叫他五脏有些不适。 莫以宁见他不喜,立时便让小铃铛将炙肉拿走。 她嘱咐道:“拿去给浅月。” 又哄着被冷落许久的病美人:“世子爷,以宁陪你用饭吧!” 谢明矅也不理人,就看着她,吃过了炙肉又跑来吃饭。 肉既已吃够了,莫以宁就没沾荤菜了,就着清炒芽韭、罗汉面筋,和一碗三鲜青菜汤,几样小菜吃了一碗米饭。 虽是青菜,那煮青菜的汤可是鲜美的紧。 还有凉拌的白萝卜丝,原是怕吃了炙肉上火,特意备下的。 莫以宁又盛了半碗米饭泡着汤,就着小菜就吃了下去。 谢明矅偏又拧起了眉,分明是同样的饭菜,她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自个却是味同嚼蜡,由不得他不羡慕。 莫以宁吃的又慢,还多,到了最后,便是谢明矅拿那双好看极了的凤眼,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吃。 那满眼的羡慕她怎会看不懂,顺口便安慰他:“世子爷身子不适,自是没有胃口,待过些时日,世子爷康复了,胃口自然就好起来了!” 用过饭后长风令人上了茶水,浅月服侍莫以宁漱了口,就瞧见她精神头差了些。 二小姐这一用午饭就犯困的毛病可如何是好。 莫以宁站起身在阁楼里四下都走上一走,心中数了数,还不到一千步呢。 她打了个呵欠,却不知谢明矅嫉妒的牙痒痒。 这才用过饭,眼睛都快要粘上了,走路都打着飘,分明是倒在床上就能睡去的模样。 可怜他这么些年,若不是喝着苦药汤子,他从未试过一觉睡到天明。 莫以宁在阁楼里转来转去,便见谢明矅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也不知为何。 她猜想多半是又惹着他了,便好声好气的哄着他:“世子爷,午饭也用了,你也该午睡了,我很不该扰你清静,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瞧你可好?” 谢明矅垂下眼皮,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她便带着浅月和小铃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22章 慈眉善目的老夫人? 见莫以宁要走了,长风忙将小铃铛的身契给了浅月,还是按着之前说的,若是她找到了家人,便叫她回家去。 出了风禾院莫以宁便盘算着,从这儿再走到宝华居,总有上千步了吧,等她一回去便能睡下了。 回到自个屋里,莫以宁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立时便是热泪盈眶。 浅月手脚飞快的给她拆着发髻 文心瞧着跟前有些拘束的小铃铛问道:“哪来的小丫头,一见就伶俐的很……” 莫以宁因忍着瞌睡,强撑着要落下来的眼皮说:“她叫小铃铛,是我从世子爷那里要来的,厨房里她能帮上忙。 再有,跟风禾苑的传话什么的都叫她去做,日后你便管着她。 先给她做两身衣裳,好好的小姑娘叫他们打扮的跟个假小子似的,连朵珠花都没戴。 份例先按小丫鬟的算,告诉丁妈妈别委屈了她,也别拘着她,该学些什么,你看着教便是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待脱下外头的衣裳倒在床上便合上了眼。 文心心疼的帮她掖好罗帐,轻手轻脚的带着小铃铛出了屋子。 “姐姐好!”往后罩房去的路上,小铃铛抬起头讨好的望着她。 文心温柔的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上的小啾啾道:“既到了这院里,都是自家人了。 今儿你且歇一歇,把自个的屋子也收拾好,明儿我再带你将院子里的人都认一认。 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也好,跟二小姐说也好,可别闷在心里!” “嗯,多谢文心姐姐!”小铃铛安心了。 世子夫人一瞧便和气的很,她只怕夫人身边的姐姐们不好相处。 小铃铛却是想的多了些,她是世子那边过来的人,莫以宁自会优待于她,文心亦然。 下午也无甚大事,可到了次日,莫以宁必是要往延寿堂走一趟了。 侯爷令她禁足,不论是何缘由,她总归是没有乖乖听话。 后宅的事她犯不上去找侯爷,但祖母那边她还是要去交待一声的。 次日,莫以宁又是早早的起了身,用了早饭后,认真收拾了一番。 用那黛色涂在眼眶下面,又抹了层厚厚的的粉,做出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儿。 又将胭脂在眼角带了带,瞧着便似哭过了一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眼皮竟没肿,她晚上白喝了那么些水了,白起了几次夜。 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急忙忙的带了文心往延寿堂去了。 延寿堂离宝华居有些远,莫以宁走到身上都燥热了才到了正屋的台阶下。 文心跟院里的小丫鬟小声说了声,又塞了个荷包,小丫鬟便去传话了。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候,秋嬷嬷便出来了,她似是有些惊讶。 莫以宁小声道:“嬷嬷好,昨日是我的不是,没能安生禁足,今日是来领罚的!” 这又是那出嫁的坏处。 纵然不是自己的过错,是她的儿子、孙子的错,你撇清了她便会觉得你是对的了? 并不会,但凡是婆母,只会觉着是儿媳妇无用无能,带累了自个的儿子,换成孙子亦然。 昨日的事该知道的已是知道了,是不是她的错,她自己说了可不算。 横竖便装出个乖巧的鹌鹑模样罢了。 秋嬷嬷却是笑了笑:“世子夫人还是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莫以宁自是应下。 掀起门帘,莫以宁第二次进到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坐在榻上,那容青莲正在替老太太挑了刚掐下来的鲜花,簪在发髻上。 二房的柳氏就在一旁捧着妆镜说话凑趣。 老太太心情似是不错。 秋嬷嬷引着莫以宁到了老太太跟前。 “给老太太请安!”莫以宁跪在锦垫上认真的行礼。 老太太面色不变的点了点头:“好孩子,快起来!” 莫以宁这才起身,垂头丧气的站到一边。 柳氏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她望了望莫以宁道:“哟,这世子夫人气色不太好呢?可是要找个大夫瞧瞧?” 莫以宁向她望了过去,一脸的感激道:“多谢婶子关心,以宁只是没休息好!” 倒是那容青莲拿眼瞪着她,忿忿不平的很:“她看什么大夫,要看大夫的是世子! 侯爷都将你禁足了,你还跑东跑西的不安份!” 莫以宁叫她这么一说,也并不还嘴,只泫然欲泣的晃了晃身子:“是以宁不好,以宁今日便是向祖母请罪来的……” 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老太太听到这里收了笑意,一双和善的眸子静静的望了望容青莲。 她轻言细语道:“都是一家人呢,哪有那么些罪不罪的,不过都是小孩子呢! 侯爷也是心疼世子,世子既愿意给你脸面,你好生侍奉世子才是正理!” 柳氏觑了觑老夫人的脸色,也过来帮着腔:“谁说不是呢,侯爷不过是心疼世子,只要世子好了便是天下太平!你也莫要自责了……” “世子才不会稀罕她侍奉!”容青莲在一边低语。 却似是咬牙切齿,那声音都变的尖细刺耳的很。 只不过屋里的三个人,全都装出没有听见的模样。 第23章 既无用便去死一死罢 老太太还笑了起来,这一笑便越发显得慈眉善目的很:“呵呵,我年纪大了,怕吵闹,就爱图个清静。 孩子们一窝蜂的都跑来给我请安我可不耐烦。 再说了,小孩子家家的,论孝心也不在这上头,故而我总不叫他们大清早的过来。 你也是,只要心里孝顺啊,比什么都强,初一、十五来看看祖母就好了! 还有啊,侯爷的话也莫要的忧心,有祖母给你作主呢!” 又陪着说了一会子话,柳氏看老夫人也不想再多说了,便拉着莫以宁离开了。 这时屋子里便只剩了老夫人和容青莲两个人,连秋嬷嬷都悄然退了出来。 见屋里再没了别人,老夫人捻了捻佛珠,慈目半闭:“跪下!” 容青莲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却是一声不吭。 “知错了吗?”老太太轻声问她。 容青莲咬着牙,她不甘心。 “姑祖母,究竟是什么缘故?您不许我嫁与世子!若是嫌我门第根基低了配不上了,我也认了。 可那个莫氏,那个莫氏您也见着了,她那副样子,怎堪匹配世子! 我,我又是哪里比不上她!” “那又如何,世子可是喜欢的紧呢!”老夫人随意道,这些事显然她并不在意。 这叫容青莲觉着意外的很,她急忙忙的分辩:“不可能,世子怎会喜欢她! 不过是世子跟侯爷的赌气,这才叫她……” “你胡说什么!侯爷疼爱世子,世子孝顺侯爷,纵有些误会也是外人的错,我谢家的子弟个个都是好的! 谢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老夫人的脸板了起来,厉声喝道。 容青莲听了这话,方才醒过神来,她伏低了身子柔声道:“是,是莲儿说错了,可是……” 老夫人猛的把佛珠拍在了朱漆小几上,冷冷的盯着她道:“你莫不是还寻思着,使个什么法子,让世子纳了你…… 容青莲被惊的猛的抬起头:“我……”她的心思叫老夫人猜中了,可她却并不想否认。 若是其他的高门贵女也就罢了,可这个五品小官的庶女,她又如何比不得。 老夫人慈善的眉目里没了半丝温情,只余森然冷意:“你可还记得,我因何要将你带在身边?” 容青莲身子僵了一下,急切道:“莲儿记得,姑祖母您说过的,要我帮扶容家,您想想,若我是世子夫人,日后便是侯夫人……” 日头光透过了窗棂,似是多了些变幻,那光又照在老夫人的侧脸上,明明暗暗的叫人看不清。 她望着这个跪在面前的侄孙女,模样算是上等,性子差了些,但总算是乖巧听话,只除了一样。 死心塌地的惦记着世子! 老夫人让她跪在地上,冷了她好一会儿。 这才端起了天青色的旧窑茶盏,慢慢抿了一口茶水,方道:“我把你带在身边教养,为的便是叫人高看你一眼,好令你高嫁。 你嫁的好了,才好帮扶容家,须知只有容家好了,你才有底气在夫家立住。 至于世子,你不用想了,他活不了多久了。” 容青莲猛的抬起头,满眼的不可置信:“老太大!”这话您如何能说得! 老夫人眉眼都未动一下,只淡淡道:“你若非要嫁与他,那便与容家便无甚作用了。 我白养了你一场,你不如这会子去死一死罢。 我记得你还有两个妹子,接过来好生教养也还来的及。 只是莲儿,你可想清楚了……” 老夫人的话叫她如遭雷击般瘫软在地。 容青莲膝行了几步,来到她的跟前颤声恳求:“姑祖母……” 慈眉善目的老人也无意再说下去,只挥了挥手令她出去。 便又拿起佛珠去到菩萨跟前,虔诚的吟诵起来。 第24章 都觉得对方傻 莫以宁随柳氏一起往外走去。 柳氏觑了个空便问她:“昨日里听人说,原是世子派人去请了你?” 听得她这句话,莫以宁眼圈红了红,低着头却没作声,纤纤玉手叫那帕子绞的惨白。 浑身上下都写着委屈二字。 柳氏心中暗笑,这模样一瞧便知在世子那儿可没落着好呢。 也对,这世子爷跟侯爷打擂台也不是一两日了。 她“嗐”了一声,假意安抚道:“他原是世子,身份矜贵些,又生着病,难免添些骄气,侄媳妇别放在心上。 倒也不是对你一人如此,凭他是谁,哪怕是老太太,在世子跟前啊,那可都得不着好颜色呢!” 莫以宁心中冷笑,这是换着法子说世子不孝呢! 她也只做出一脸感激的模样:“多谢婶子的好意,以宁日后定会多体谅世子!” 柳氏见她呆呆的不甚精明,却是拿帕子掩了笑意。 到了小路岔道便分开走了。 文心这才跟了上来,与莫以宁相视一笑。 她既是费心的装扮了一番,那便去安舒堂给赵氏也请个安吧。 这次赵氏见了她。 莫以宁猜测多半是因着昨日世子派人相请的缘故。 “给母亲请安!”莫以宁带着一脸的憨笑。 赵氏看着她眼眶下那盖也盖不住的青色,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假惺惺的关心道:“有心了,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你这脸色怎地这般差?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莫以宁又将上辈子的事翻出来想了想,那眼泪珠子便涌了出来。 她又怕眼泪冲掉了黛色漏了馅,那一包眼泪就挂在眼睛里要掉不掉,瞧着可怜的很。 她摇了摇头似语还休:“也没什么,只是……” 又扁了扁嘴,吸了吸鼻子,喃喃道:“世子似是不喜以宁……” 莫以宁委屈的看向赵氏。 赵氏挑了挑眉,心道世子会喜欢你才怪了。 嘴上却道:“世子不过是脾气差了些,可他心肠是极好的。 这小夫妻啊,便是要多多相处才是呢,你也须主动一些,莫要计较的太多了。 你想想,纵是世子有个万一,你焉能不与他留下一儿半女?你可对得起我的一番苦心!” 莫以宁听到一儿半女这几个字,立时小脸绯红,又低下头绞着帕子,声如蚊蝇:“这……” 赵氏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庶女出身,满身的小家子气,怪道那孽障瞧不上呢。 最要紧的一点,她胆子还小的很。 赵氏不得不给她打着气:“胆子放大些,你也是青春美貌,与世子很是般配呢!” 又赏了她两件稀罕的摆件,并一些上好的燕窝。 莫以宁得了赏这才欢喜起来,又很是奉承了赵氏一番。 这二人都觉得对方是个傻的,互相哄骗着,聊的倒也尽兴。 快到中午,莫以宁才带着文心回了宝华居。 她甚至想着,赵氏若不是时时想着要她和世子的命,那她也算是好婆婆了。 刚刚到了屋里,墨香和挽星便打了水,拧了热热的面巾子与她擦脸。 莫以宁将脸上的遮掩都擦了下来,露出如白瓷般光润的脸蛋。 待用过午饭,莫以宁又在院里走了三圈,这才将床上的锦被恶狠狠的扑倒。 浅月悄悄的告诉她:“方才万妈妈找了文心嘀嘀咕咕,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莫以宁用手指绕了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天大的事也得等我睡醒了再说呢! 日子慢慢的长了,你们也轮换着歇歇去!” 浅月给她放下罗帐,莫以宁只在床上滚了两滚便沉沉睡去。 等她午睡后醒过神来,文心果然来与她回话,一阵耳语过后,莫以宁笑了笑。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院子里,合该收拾收拾了。 莫以宁捧着甜白瓷茶碗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厨房里,把小铃铛叫来……” 小铃铛欢欢喜喜的领了差使,往风禾院里递话。 谢明矅今日很是满意,没了莫以宁带着人来吵吵闹闹的,他舒心了不少。 虽说总觉着少了点什么,但无妨,横竖他已习惯了这样的寂静。 望了望在鱼池里横行霸道的胖鲤,他掂了个小石子,砸进水里吓得它们四处逃散。 他这才满意的弯了弯嘴角。 转过头时便瞧见小铃铛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一跳一跳的向厨房跑去。 “世子爷,夫人派小铃铛送了口信过来,请属下帮忙查个人。”长风生怕他在鱼池边上滑了脚,忙把他扶到了另一边。 谢明矅没理会他。 长风还当他没有听见,只得又说一遍:“世子……” 谢明矅不耐烦的冷哼道:“她找你又没找我,又与我何干!” 长风…… 好端端的,世子这又是怎么了! 第25章 捉贼拿赃何来冤枉 好在过了一日,小铃铛便带回了风禾苑那边的回信。 宝华居在侯府后院里算不得大院子,但论起精巧别致倒也数的着。 白日里花草藤蔓颜色各异,芬芳扑鼻,只到了夜里映着灯笼便比不得白日那般好看了。 苏妈妈提着晃晃悠悠的灯笼进了宝华居。 主屋里已熄了灯,世子夫人应是歇下了。 她今日回的晚了些。 忙完了一日的差使,几个与她相熟的妈妈约在一处,备了些酒菜,一边吃一边说了一回话。 那几个瞧着她如今既闲散,手中又宽松,竟都说些个奉承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想换到这个院子里当差。 莫说那些人没想到,便是她自个也没想到。 原以为是个冷灶,岂料竟是个肥差,倒叫之前排挤她的那些人,好生后悔。 她走到后罩房边上的一间屋子跟前,隔壁住的便是那万事不管的李妈妈。 她朝那边撇了撇嘴,这才推开了门进到屋子里。 谁料她刚一进去,竟有人将她叉了起来,还用绳子将她的手绑住了。 她又惊又怒的挣扎骂着:“哎呀,什么人敢绑你娘!” 屋内的火烛瞬息之间便亮了起来,竟是莫以宁端坐在一张座椅上。 苏妈妈看到她更觉惊诧万分:“世子夫人?这、这又是为了何事!” 此刻的莫以宁脸上没了半分笑意。 她冷冷道:“好个苏妈妈,偌大一把年纪竟是个贼! 我说我的镯子怎地不见了,原是被你偷了去,藏到这里来了!” 莫以宁的手上随意的拈了根镂空花卉纹翠玉手镯晃着。 苏妈妈狠狠的盯着那翠玉手镯,她的心便如那手镯似的晃来晃去。 她在侯府里待的长久,到了这时哪还有不明白的,只定定的望着莫以宁:“世子夫人,您,是要冤枉我吗?” 莫以宁嗤笑:“冤枉?什么叫冤枉?捉贼拿赃,如今贼也有了,赃也拿了,这如何叫冤枉? 再说了,我一个世子夫人冤枉你?我为何偏冤枉你,不去冤枉旁人? 这道理纵是拿到官府里去说,拿到侯爷侯夫人跟前去说,也说的通的!” 苏妈妈气的发抖,到了这个时候,她如何不知莫以宁就是在故意冤枉她。 “世子夫人,道理你是说的通,可谁会信你! 奴婢在侯府不是一日两日,而做了快一辈子了,奴婢的品行多的是人知晓,不是所有人都会信您的颠倒黑白!” 莫以宁这才笑了起来,衬着烛光,笑脸更是明艳动人:“呵!信不信的又有什么打紧的! 难不成为了发卖个贼人,侯爷和夫人还会为难我不成?” 苏妈妈心下一沉,她知道莫以宁说的是对的。 她哀哀哭诉:“世子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为难我一个下人,若是奴婢哪儿没做好,您尽管责罚便是了……” 莫以宁仿若看稀奇一般的瞧着她:“哟,你可是觉着我察觉不到你吃里扒外呢? 还是觉着我说的,断了你们一家子的生路的话,是说着玩的呢!” 苏妈妈的面皮抖了抖,浑身打着哆嗦。 莫以宁站了起来,踱到她的跟前,森森道:“我说了,一家子人要想过的好,就该想清楚怎么做? 你一家子在这府里原就寻常,不过是托了人才分到我的院里,你竟不想着好好当差,却时时盯着我屋里头的事,好去夫人那里卖乖!” 小铃铛才来就叫她盯上了,时时想探个究竟。 “若你是个聪明的,安份些,譬如隔壁的李妈妈一般,我也就不动你了。 我心里明白,是夫人叫你来打听的,但那又如何,当着夫人的面你敢说? 再说了,既手脚不干净,那便将一家子都发卖了也是寻常。 到那时,你说夫人可会为你出头?夫人只会觉得你是个没用的蠢货! 纵是夫人有些良心,最好的便是将你一家子都撵到庄子上去做农活,省得碍她的眼。 你那儿子女儿,还有男人的前程全叫你毁了,他们的埋怨你可受的起?” 莫以宁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便停了停方道:“而我,依旧还是世子夫人,最多不过是换位妈妈过来罢了。 有了你的前车之鉴,你猜,她会不会乖乖听我的话? 说起来,夫人是派了人来看着我,可我这人向来和善。 又一心孝顺夫人,她爱听什么,便说些什么也就罢了,纵是为难了,叫我作个戏哄夫人欢喜又有何妨。 再说了,哄的夫人欢心,自然少不了赏钱,我念着她的一场辛劳,自是不会亏待她! 一份差使两边落好,还能有两份工钱。 这人活着不就为了自个和家里人?又何乐而不为呢?” 苏妈妈到了这时方恍然大悟,她原就是聪明人,既猜到了世子夫人的心思,如何抉择并不艰难。 她喘着气想了又想,咬咬牙下了决心:“奴婢是猪油蒙了心,偷了世子夫人的镯子,求您饶恕了奴婢,奴婢必将一心一意为您办事!” 第26章 杀鸡儆猴的莫以宁 余下的便不上莫以宁了,文心自会替她好好安抚,认罪书可是现成的,手印一按便是个把柄。 即便如此,日后苏妈妈也未必不会反水,但至少可以消停一段时日了。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把人打发走,打发走了一个必定会来第二个,何必呢! 只要把她们攥在手心里,叫她们翻不起浪也就罢了。 一个没有手段的主母是管不好后宅的。 栽赃这种手段,虽是下作了些,可在后宅里却是格外好用。 譬如赵氏,如若想要铲除文心和浅月,首选的必定是这个法子。 之后…… 莫以宁走出了这间屋子,月华如水,清辉遍地,她丝毫不意外的瞧见了李妈妈那略显慌乱的身影。 她在收拾苏妈妈时就没想过瞒她,杀鸡儆猴嘛。 两人住着隔壁屋,这边的动静,那边又怎会不知。 “李妈妈!”莫以宁叫住了她。 她笑吟吟的,看上去再和气不过了:“听说你儿子叫吴成,如今三十岁了,现住在光河里的一栋破宅子里。 上个月赌钱输了一百两,险些要被赌坊剁掉一只手,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寻了银子,竟将他保了下来。 要我说一介赌徒,便是今日不赌了,明日还是要赌的,干脆就把手脚都砍下来,叫他好好呆在家里便是了。 你说,用这个镯子做报酬有没有人肯应呢? 再说了,不过是手脚而已,无关性命的,连官府都不会多事的呢!” 李妈妈看着莫以宁慢慢的走到跟前,禁不住的身如筛糠。 她的心沉到了底冒着寒气,初见之时,她便觉得这世子夫人并不简单。 到了这会儿,见她小小年纪更是心狠手辣,谈笑间便是栽脏嫁祸,便是要砍掉她儿子的手脚。 刚刚苏妈妈的事情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扑通一声她立时便跪了下来。 “求世子夫人,饶命!” 既然识时务,莫以宁便直接问她:“老夫人叫你来做什么?” 李妈妈并不意外自己的底细叫她识破了,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才回话。 “奴婢原是府里照管花木的,因儿子欠了债,便求了人借银子。 后来有人给了奴婢银子,叫奴婢来照看这个院子,只说与世子有关的事情,不论大小全要留心、回话。 奴婢回话时,便去找老太太院里的管花木的宋妈妈。 只是、只是来的日子短,尚未去过!” 那会子她也很诧异,可老太太素来慈善,加上她又收了银子自是应下了。 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世子夫人不是个好惹的。 她便缩起头过日子。 见她竹筒倒豆子般交代的明明白白,莫以宁很是满意。 “这也不短了,有几日了,明日便去回话吧!回话之前,先跟文心说一遍! 李妈妈是聪明人,还是那句话,若想家里人过的好,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说句不好听的,纵我今日死在这院里,明日便有人带着你们全家与我陪葬呢!” “奴婢不敢,奴婢日后一心一意听从您的差遣……”李妈妈吓坏了,嗑头如捣蒜一般。 莫以宁慢慢的踱了回去,这老夫人是想做什么呢,手伸的这般长。 那副面容倒是生的慈善,可莫以宁是见过真正疼爱孙子的老人家的。 那都是当成心头肉一般,只一看见便是眉开眼笑,含在嘴里怕化了,合家上下谁敢在老祖母跟前说他个不字。 可谢明矅的这位祖母却似披了一张慈善的皮,人前人后的只当没有这个嫡孙一般呢。 哪家的祖母不疼嫡孙?还真真是少见的很! 苏妈妈的异常和她家里的事是万妈妈报给文心的。 李妈妈家里的事便是世子那边帮忙查出来的。 世子既这般好用,那她很该去哄哄世子才是呢。 次日,莫以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用过了新鲜的枣泥糕,喝了一碗燕窝羹,收拾收拾便出了院子。 浅月提着食盒跟在莫以宁的身后。 里面装的是新鲜的枣泥糕,是莫以宁特意留出来的。 莫以宁睡的足,心情自是好的不得了。 谢明矅却是心思重重,待到莫以宁走到他跟前了,他都没能发觉。 莫以宁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方道:“世子爷?世子爷?你可是心里不痛快了,怎地又不理人了?” 谢明矅思绪万千,猛的被她唤了回来,就瞧见莫以宁离的极近的脸。 莫以宁没有擦粉,也没有上妆,小脸上的毛孔几不可见。 挽了一个随云髻,簪了一对小巧精致的珠花,并一支嵌蓝宝石凤蝶金簪。 戴了一对小小的镶蓝宝石凤蝶样金耳坠,晃晃悠悠的看着既轻巧又自在。 身上穿的湖绿色碧荷花样织锦衫裙,瞧着便似那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枝一般。 第27章 如此直白的马屁 他咳了几声方拉下冷脸:“你来做甚?” 莫以宁并未叫他的冷脸吓到,依旧是好脾气的模样:“来多谢世子爷呢,世子爷昨日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谢明矅不想睬她,他分明记得昨日她找的是长风,可不是自个。 他用苍白如玉石般的手指弹了弹宽大的袖口,漫不经心道:“谢本世子作甚?与本世子很不相干呢!” 长风给莫以宁使了个眼色,她立时便懂了。 莫以宁殷勤小意道:“谁说与世子爷不相干的,若不是世子爷允了,长风哪里会理我呢! 我早就说过,世子爷可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 谢明矅略有些嫌弃,哪有拍马屁拍的如此直白的。 不过,听过之后,心情也算是好了一些。 瞧着他的神情似是缓和了一些,莫以宁便来逗逗他。 她睁着大眼认真道:“世子爷方才在想什么呢?莫不是在,思慕以宁?” 谢明矅用不可以思议的眼神望向她,这人的脸皮竟如此之厚实。 “以宁懂了……世子爷若是害羞便不用多说了!以宁心里明白的很呢……”莫以宁上下晃着脑袋,既小声又体贴道。 谢明矅手握书卷急急的敲了敲手心,否认道:“什么你就明白了!还有,本世子没有害羞!” “哦呀,世子爷,你要这样说的话,那、那以宁可就要害羞了……”莫以宁装模作样的拿帕子遮了遮脸。 “呵!做作!”谢明矅说不过她,便只能板起来脸来不理人。 谁让他是矜贵的世子爷呢?莫以宁只得哄着他。 她好声好气道:“我知晓世子爷在忧心何事呢,这都过去七八日了吧,南阳那边可有消息?” 竟叫她猜着了,谢明矅望了她一眼,又飞快的将视线挪开,依旧板着脸冷哼了一声。 莫以宁瞧他别扭的模样,并不与他一般见识:“要我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若是找不着,那消息才会早早的送回来。 若是找着了那奇鹤先生,必是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还要请他动身出发,还要收拾行装。 这一路上怕是还不能走的太快,又不是真的骑个鹤便能飞来了,您说呢?世子爷?” 莫以宁的话,如春风一般抚平了谢明矅那颗焦躁的心。 是了,当局者迷。 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叫他心浮气躁,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更令他坐立难安。 谢明矅恍惚过后,心里便有些明白了,为何自个对这个莫以宁处处容忍了。 她简单直白的话语,和说话时笃定的语气,总能叫他感到信任与放松。 这会子他便觉着自个总是冷着她,伤了她的心也不大好。 “这是何物?”谢明矅想与她说说话,便指了指食盒。 莫以宁连忙拿给他看:“是今儿做的新鲜的枣泥糕,我早饭用过了,觉得好吃,这才拿过来的,总不好空手过来吧。” 这才是赵氏准许她用小厨房的真正缘由呢! 谢明矅望了望那食盒里的枣泥糕,脸上实在是忍不住的嫌弃。 总算是把丑陋两字咽了下去。 他觉得自个必要看些好看的点心才行。 “长风,叫厨房做些点心过来!” 又对着莫以宁说:“罢了,这回便叫你瞧瞧什么才叫点心,日后不准再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本世子!” 莫以宁尴尬的笑了笑,竟叫他瞧出来,横竖他又不吃,管他什么样的点心呢! 可话不能这么说,她抿了抿嘴道:“谁让世子爷矜贵呢! 这枣泥糕原是我爱吃的,对身子好,补气补血,只放了少许的糖,也不腻,香的紧。早饭时我都吃了两块呢!” “你早饭就吃这个?”谢明矅又瞧了眼那丑丑的糕点,不由得心生同情。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你明日可要来本世子这里用早饭?” 之前见他一脸嫌弃的模样,莫以宁原本还有些不乐意,这会儿又听到世子请她吃早饭,那她便不好再与他一般见识了。 莫以宁装模作样的思虑了一会儿,才应下:“既是世子盛情,以宁就却之不恭了。 我那院里生了两棵极好的金桂,待到金桂飘香时,我便去掐了那花,与世子做桂花糕吃吧!” 谢明矅一双凤眼眨也不眨的瞧着她,惊诧道:“金桂飘香时?那还得有半年呢!你许个吃食还要等上半年,可见没半分诚心!” 呃,这个这个,着实是许的远了些。 莫以宁多少是有点心虚的。 第28章 佟大娘的好手艺 她不得不改口道:“原是我说错了,过得数月便有青梅糕、香荷糕,还有杏仁酥、芝麻酥,好吃的且多着呢。 只不过,总要待您的味口恢复了才行,不然吃什么都没味,多没意思啊……” 可再没意思他也过了十几年了。 这让谢明矅想起来便有些闷闷的。 莫以宁瞧着他突然便丧气起来,心中明了,这久病的矜贵世子心思重一些也是难免。 她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道:“世子日后可别把我忘了,遇到好吃的记得叫上我呢!” “你?谁家的夫人似你这般能吃!”谢明矅心情不虞,张嘴就来刺她。 莫以宁自是不服:“能吃怎么啦,能吃是福!我还在长个子,自然要多吃些东西呢……” “就你啊?还长、长个子?哈哈哈……咳咳……咳咳咳……”谢明矅笑着笑着,又惊天动地的大声咳了起来。 该!让他嘲笑自个!莫以宁小脸绷的紧紧的。 长风连忙把茶碗端过来。 他在一旁听得也很是无奈,夫人能跟世子说说话,当真是极好。 可这聊的好好的,才多大一会儿,怎地两人便闹翻了。 莫以宁这次被气着了,也不理谢明矅了,自个跑去喂了鱼,在园子里逛了逛,又去阁楼的三层顽了一会子。 那个佟大娘却亲自来给她送了点心来。 装点心的食盒有三层。 第一层是玛瑙盘上摆了六朵雪白的梅花般大小的糕点,正中一点殷红,尝着味是玫瑰膏子。 另一层的糕点便做成个小桃的模样,粉白粉红的,也不过花骨朵般大小。 还有一层却是装的小小的千层酥,竟是咸口的。 俱是精致小巧,一个便是一小口。 尝了两块甜的,再吃上一块咸口的千层酥,再配上玫瑰膏子冲出来的花茶,端的是齿颊留香。 “您这手艺怕是连宫里头都不遑多让啊!”莫以宁惊叹不已,这与丁妈妈比起来便是天上地下了。 佟大娘有些发福,腰身富余的很,眼睛细细长长的,笑起来憨厚和气,倒是叫人觉得亲近。 “世子夫人过奖了!原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混口饭吃,难得世子爷心善,肯给奴婢和小铃铛一条活路! 还要多谢世子夫人,小铃铛说您待她极好,奴婢高兴的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亲自来拜谢!” “哎哟哟,瞧您说的,我年轻,不好受这些礼的!”莫以宁抿嘴笑了笑,能进到世子爷的厨房里又怎会是寻常人。 不过,只看她收养了被拐子拐了的小铃铛,便知她心中存有善念。 须知那拐子最是可恶,为了几个钱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家不说,还将那些好人家的儿女四处发卖。 再见那生的略好些的,便卖去秦楼楚馆那等火坑里,坑害了多少人的一辈子。 佟大娘能出手救个小铃铛,莫以宁便敬她三分。 她又想了一想方道:“大娘莫要与我这般客气,您将小铃铛养的极好,我们那边女孩多,她也算是寻到伴了。 长风也与我提过,说是她家里若寻了来,自要放她家去。 可我却想着,若有那一日,大娘还须细细察访,她那家里人可是个好的? 须知,这世上多少人借着亲事卖儿卖女的,您自小疼了她一场,万万不能把她送进火坑里才是!” 佟大娘听的频频点头,更是目露感激:“原是我没想到这层,夫人说的极是,小铃铛很该给您磕头才是!” 莫以宁捧着水杯笑脸盈盈:“佟大娘若是想她了,只管去我院里瞧瞧,若是能帮我指点指点厨房里的丁妈妈,叫她学上您一两成的手艺那才好呢! 您可是不晓得,世子爷瞧见我带来的枣泥糕,那脸,能拉这么长……” 她还把水杯放下,用两只手比划了一番。 “哈哈哈!”佟大娘叫莫以宁逗的哈哈大笑,心道这位世子夫人当真是又诙谐又风趣。 既风趣还很识趣。 世子爷的厨房那可是极为要紧之地,夫人并没有叫人靠近裹乱。 只说让她去宝华居指点,叫她不至于为难,还能常去探望小铃铛,当真是思虑周全。 莫以宁是在风禾苑吃的午饭。 世子爷虽然脾气大了些,但生的是格外的俊美,既是身子不好,莫以宁气过了,也并不与他一般见识。 待到用午饭的那会子,两人便又有说有笑的了。 “小庄子?有多小?”谢明矅发觉瞧着这个棒槌夫人用饭,倒也十分有趣。 那小腮帮子时不时还一鼓一鼓的。 莫以宁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她吃完一口菜方道:“我也不知晓,不过是个陪嫁的小庄子,我想着先叫文心去瞧瞧,又怕她叫人欺负了。 世子爷,你派几个侍卫,跟她一起走一趟成么?” 这么小的庄子,谢明矅又岂会看在眼里,张口便道:“那么偏的位置,既小也不肥沃,要来做甚,有何可看的!” 莫以宁便不乐意了,再小那也是她的东西呢,那小圆脸颇有些气鼓鼓的。 第29章 莫以宁果真是他的福星 瞧她这模样,谢明矅哪还有看不懂的。 罢了,不过小事而已,况且她方才又甜言蜜语的很是精心的哄骗了他一番。 “要去便去,长风,你派人跟着走一趟便是了,记得早些出发,莫要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地儿呢!”谢明矅闲适的以手支颐。 莫以宁斜睨着他,这狗世子当真是一天不刺她几句,就过不下去了。 看在狗世子还是好用的份上。 “行叭,那以宁谢过世子爷了!”她吃饱了,这会子坐得端端正正,拿着帕子按着嘴角。 谢明矅倒也不以为忤:“你这谢的未免过于随意了些,本世子便等着你的谢礼何时送来。对了,这次可是也要等到金桂飘香之时?” 哪个好人家的世子等着别人送谢礼的! 可谢明矅并不是好得罪的,她清清了嗓子道:“既有美食自是不怕晚,横竖世子爷这时也受用不了多少。 待到您大好了,到那时我请世子爷去吃秋蟹可好?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再配上桂花美酒,世子爷定没尝过!” 谢明矅因打小便身中奇毒,饮食上诸多限制,秋蟹寒凉他倒是真没尝过。 竟被莫以宁说的心生向往。 心道,这厚脸皮的小丫头尽会给他画饼,可她似乎笃定他能好起来似的。 谢明矅磨了磨牙也就放过她了。 用过午饭,莫以宁便告辞了,她要回去午睡了。 为避免麻烦…… 浅月捧了一碗放凉了的水,斜斜的浇在了莫以宁的衫裙上。 待出了风禾苑的院门,莫以宁拿帕子捂着脸嘤嘤嘤的一路跑了回去。 无忧瞪着一双清澈中带点愚蠢的眼睛。 半响才悟道:“这这这!世子夫人这是在败坏世子爷名声呢,这满府里的人多半以为是世子爷泼的她呢!” 谢明矅和长风淡定无比的望了望他。 这还用说,世子夫人必是要在外人跟前装出一副鹌鹑的模样呢! 到了第二日莫以宁便安安生生的待在自个的院子里,没再出门。 满侯府都知晓世子夫人叫世子爷泼了一身的茶呢。 论理,她丢了诺大个脸,且得容她缓上几日呢。 莫以宁便关了院门,痛痛快快的睡了三四日的懒觉 却说风禾苑里。 一身劲装的高大男子向谢明矅行过礼后,这才回话:“何副统领为免世子爷记挂,特令我先行一步回来向世子爷复命!” 谢明矅面上从容,手中却将书册握的紧紧的。 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屏息问道:“情形如何?” 沐萧面露喜色回话:“世子爷,先生找着了!奇鹤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由何副统领亲自护送,再过上五六日便到了!” 谢明矅心中的一块巨石咚的落到了地上,他似是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松的太快他身子歪了歪,无忧连忙过来搀着他坐下。 “好!好!”他心中升起了希望,似是在一片黑暗之中瞧见了一丝光亮。 这么些年!这么些年啊! 他拖着这副没用的身子,苟延残喘到今日又是为何! 寻了这么多年的奇鹤先生,按着莫以宁的寥寥数语,当真便寻到了。 这莫以宁果真是他的福星? 谢明矅的心中既惊且喜。 长风喜极而泣却是强自按捺:“沐大哥马不停蹄定是辛苦了! 无忧,快带沐大哥先去用饭,再好生歇上几日,待何副统领回来后必有重赏!” 谢明矅也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他连声道:“现在就赏!不必等!” 沐萧也是欢喜非凡,一是二百两赏银着实不少,二是世子身子大好,他们这些护卫的前程也只会更好! 无忧带沐萧下去之后,屋子的依旧是主仆二人。 谢明矅素来苍白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潮红。 长风激动不已,又担心他受不得这个刺激,便给他端来一碗陈皮水,劝慰道:“世子爷,这下该放心了吧,您只消耐着性子再等上几日便成了!” 谢明矅接过来喝了一口,觉着今日的陈皮水格外的适口。 长风跟着念叨:“世子夫人可是立了大功,您日后便让着她一些,莫要再与她拌嘴了!” 谢明矅不由的想起了莫以宁。 他还记得,他嫌弃她的陪嫁庄子小的那会子,那气鼓鼓又不好发作的模样。 他轻笑了一声。 罢了,难得他心情好,庄子而已。 “长风,你去挑几个离京城近一些的庄子,给她送去。 再把那个带温泉的也给了她,好叫她知晓什么才叫做庄子!” 长风望了望天,世子爷分明是一片好心,怎地这话一说出来就气人的很。 他问道:“世子爷,给夫人送去时,要说这是世子爷给夫人的谢礼吗?” 谢明矅望了望他,面露嫌弃道:“你怎地也这般小家子气,这种东西能当谢礼? 在你心里,你家世子爷竟是这般小气?这不过是个玩意,叫她长长见识罢了。” 长风扯了扯面皮,愁的直叹气,好好的世子爷怎地就长了张嘴。 第30章 世子爷的面皮薄了些 莫以宁很快便收到了一匣子的地契,打开细细一瞧还都是京城附近最肥沃的田地。 文心觉着自个跟做梦似的,哪怕手上摸到了这地契,她都不敢信。 过了这许久她还是晕乎乎的:“二小姐您掐奴婢一把,这到底是不是在梦里啊?” 那日,她去看了二小姐陪嫁的那个小庄子,果真是远的很,也贫瘠的很,好在庄户虽是不多,但都是一些老实本份的庄稼人。 可这才过了几日,二小姐便有了这么大的一片庄子,跟做梦似的。 怪道人人都想嫁进侯门公府里来。 莫以宁倒是清醒的很,翻着看了看却问她:“是谁拿来的,又是怎么说的?” “是长风,亲自交到我手上的,没叫其他人瞧见,只说是世子爷送的小玩意!”谁承想这小玩意竟是这么大片的庄子田产。 “您瞧瞧,这几个庄子都挨在一处,二小姐若是想去,去一趟竟够了!”文心小声的指给她瞧。 莫以宁心里有数,看来风禾苑那边是有神医的消息了。 她也有些欣喜道:“收好吧,日后再寻个适当的时机见见那边的庄头,待空闲的时,咱们也去庄子上住上几日了!” “是呢!那才好呢!”文心满心欢喜的将地契一一收好。 她管着二小姐的私库和账簿呢。 这院子里每日的开销虽是不多可也不少,偏偏是只有出的没个进项,总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有这了这么大片的田庄,到了收成的时节,总算是有了进益,这叫她安心了许多。 到了临睡时,莫以宁特地交待浅月:“明日一早多炖一碗燕窝,我带去瞧瞧世子。” 谢明矅给了她那么些东西,她总要去说声谢谢。 横竖糕点他是瞧不上眼的,那便带碗燕窝吧。 总归厨房里是要炖上的,一碗是炖两碗还是炖。 莫以宁用早饭时便喝了一碗, 余下的一碗用缠枝纹的白瓷盖盅盛好,放在食盒里,便出门去哄那骄矜的世子爷去。 谢明矅大约是心下安定了,这神医虽还没来,气色竟好了许多。 莫以宁一进了屋就瞧见谢明矅在紫檩书架跟前找书。 “呀,今日的世子爷当真如芝兰玉树一般,叫人看了便挪不开眼呢!”她说话间便是副巧笑嫣然的模样。 花言巧语! 谢明矅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便不理人了,自顾自的翻找着。 莫以宁殷情的凑到跟前道:“世子爷要不要歇一歇,您就说要哪本书,便让以宁帮您寻可好?” 谢明矅悠悠的望向她,那视线在她头顶上盘旋了一会儿。 又伸长了胳膊去够那书架最上面那一格的书册,莫以宁需仰着头方能瞧见呢。 谢明矅扫了眼书架的最上面,目光又落回到了她的头顶。 这两厢望下来,其中的含义,自是不言而喻了。 “呵!”谢明矅望着莫以宁挑了挑眉,好似在说你够的着吗? 这狗世子! 给再多的田庄子也改变不了狗世子的本质。 莫以宁收回了笑脸,深吸了几口气,决意不与他一般见识,横竖她还要长个,气坏了不长个了可如何是好! 只不过,那看在田庄子份上的殷情,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她憋了口气又不肯发作,谢明矅便得了意,偏要过来撩拨她了:“今儿又是拿了什么东西来糊弄本世子?” 莫以宁扁了扁嘴,郁郁道:“世子爷不是不喜糕点吗?以宁便带了上好燕窝呢!可是炖了许久……” 谢明矅看着那盅燕窝一双凤眼是越瞪越大,音调都拔高了一些,问道:“莫以宁,你如今竟是懒的糊弄本世子了吗?” 莫以宁眨了眨眼,这话要怎么接?怎么接都是错啊! 她一双大眼滴溜溜转了转,笑咪咪道:“怎会如此,世子爷定是误会以宁了,以宁对世子爷一心一意怎能是糊弄? 世子爷在以宁心里,便如那天上的月亮一般,清辉闪耀,动人心弦。 只是以宁瞧着,世子爷似是不喜糕点,想了又想方换成了燕窝…… 世子爷莫要害怕,以宁已为你试过毒了……” 不论如何,先表白表白,再狠狠的夸赞一番总是不会错的。 谢明矅心中的那点不愉,被她这通花言巧语砸下来,竟消散了,只不过这面皮还有些发热。 他运了运气,不得不承认,他的面皮比莫以宁要薄上许多。 第31章 神医华七鹤入府 瞧他没再挑理了,莫以宁也松了口气,心下暗道,世子爷竟是个爱听好话的,这便好办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一早便知晓,世子爷是天下间最好的人,既大方又豪气,那么些庄子当真全是给我的?” 谢明矅还在摸他的面皮,听了这话也不甚在意:“嗯!又不值当什么,给你拿去玩吧! 你不曾管过田庄,若是不会了,便叫长风替你管着,你等着收银钱便是了!” 莫以宁这时方挨的近了些,喜孜孜道:“以宁竟是有眼不识泰山呢,原来世子爷竟是这般体贴的人儿……” 也不知哪儿说的不对,谢明矅听了竟是恼羞成怒了! 严令莫以宁必定要认真的糊弄他,每次带来的糕点不准重样,不准越来越丑陋…… 莫以宁…… 她走时,长风请她帮了一个忙。 莫以宁便让浅月回去宝华居,将胭脂拿了过来。 用手掌抹了之后,便在脸上印了个巴掌印子。 出了风禾院的大门,莫以宁便顶着这个巴掌印子一路嘤嘤嘤的跑了回去…… 无忧先是不解,后又大怒,噔噔噔的跑去找谢明矅告状。 他气吼吼道:“世子爷,世子夫人又在败坏你的名声了……” 谢明矅:这傻孩子! 长风:这傻弟弟! 很快,侯府里最新的传闻便是世子夫人又惹怒了世子。 这回竟叫世子打了一巴掌了,可世子到底又被她气的晕了过去。 这长风与无忧满京城的在请大夫呢…… 这么些年了,不论是宫中的御医、还是城里的那些大夫们,对世子爷的病俱是无能为力,也实在是怕了安平侯府。 莫以宁更是借着这事待在宝华居里闭门不出了。 就这么过了五六日,有天夜里,佟大娘借口来看小铃铛,悄悄给莫以宁递了个信。 要她明日里避着人去风禾院,莫要叫人知晓。 莫以宁算了算日子,便晓得那神医只怕是已经到了。 神医确实是已经到了,还趁着夜色坐着车进了侯府。 华七鹤坐了快十日的马车,总算是到了地方。 可待他下了马车又走了许久,经过了几个精巧的园子,才终于到了一个高墙大院里。 他叹着气,这些富贵人家当真是精致的叫人想都想不到。 进到高大的主屋里,他便瞧见一名身着华服、满面病容的年轻男子。 谢明矅也在打量眼前这位仿若庄稼汉一般的四旬男子。 看穿着打扮,身强体健,朴实无华,一点都没有寻常大夫的那种飘然之气。 更没有高深莫测的架势,一脸的笑容和气的很,半点都不像个神医。 他心里清楚,黑狼骑是绝不会搞错的。 长风扶着谢明矅便要上前行礼,硬叫华七鹤给拦下了。 “你既病着又何需多礼,先坐下,我看看脉像如何了?”华七鹤这个人出身贫苦,最不爱那些臭讲究。 “多谢先生,原是我连累了先生,千山万水的赶过来。”谢明矅客气的很。 华七鹤倒是没与他多讲客气,他本就是受累而来,若不是看在镇边守关的楚大将军的份上,他何曾愿意千里迢迢的来这一趟。 谢明矅坐了下来,把手搁在脉枕上。 华七鹤也坐了下来,切了切脉,刚闭上眼细细探究一会儿,便好似被烫着了一般,飞快的缩了手。 无忧害怕极了小声道:“先生……” 华七鹤自知吓到了他们,强自笑了笑,安慰道:“无事呢,莫怕莫怕,呵呵!只是叫人有些意外呢……” 复又切脉之时,那手指终是颤了又颤。 哪有不怕,哪有不担心的,长风和无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事到临头,谢明矅反倒是不忧心了,神医也找着了,老天终究是待他不薄。 若是还治不好,或许便是命该如此了吧。 华七鹤双目紧闭,眉头紧皱,把了这只手,又换上另一只手,这次号脉竟花费了一个时辰。 他又问了几句,平日里的症状,吃的什么药,又看了看面色、眼底、舌底,还把往日的药方都取了来细细研读。 “世子的症候有些复杂,可容我想上一夜,明日再告知详情可好?这会儿先换个方子,吃上一剂,今夜须得沉沉的睡上一觉!” 谢明矅轻轻颔首,神医并未说不能治,这已是天大的好消息。 原想着如这般有本事的大夫,纵有些脾气也是常事。 可华七鹤风尘仆仆而来,未及休憩便为他诊脉,他心中感激,更令长风代他好生照顾。 屋子里的奢华摆设令华七鹤颇有不适,再加上他心中有事,遂提了壶酒拿了盘花生米,盘着腿坐到院子里的凉亭里。 他望着月亮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毒怎地那般熟悉呢? 分明就是老先生曾经给他讲过的那种毒。 第32章 华七鹤的旧事 方才把脉之时他当真是吓到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真能叫他遇见这将老先生害惨了的那味毒药。 老先生是流放到边关一位罪人,凭着一手医术硬是捱到了边关,可惜最终还是落了个不良于行。 他那个时候不过是个种田的小子,有幸与老先生住着隔壁,因不忍心眼睁睁的见他冻饿而死,便时常接济于他。 待时日久了,老先生便说要传授他医术作为报答。 只不过有两个条件,其一是不能叫旁人晓得了,其二便是不得以师徒相称。 华七鹤不识字,自是推辞了一番,只说替老先生去选一位伶俐的传人。 可老先生却说他有天份,又说身为医者,首要的便是宅心仁厚救死扶伤。 最终,得老先生手把手的教他识字,又令他熟悉药性,学着如何治病救人。 华七鹤曾问过,为何不能与他以师徒相称。 那时老先生眼睛浑浊的厉害,他颤巍巍道:“我是个罪人,若要叫人知晓了你是我的徒弟,我怕你性命难保啊! 我传你医术,只望你日后能扶危济困,再加上我不欲令家传绝学失传罢了。” 他那时为老先生忿忿不平,须知自老先生来了这边关,更是救人无数,他不信这样的老先生怎地就成了罪人。 这话,他也问过。 可老先生却叫他问的沉默不语,哆哆嗦嗦的拿着脏污的袖口,擦着满布血丝的眼睛。 他无比后悔自个的鲁莽,打那之后便再也不问老先生的那些往事。 就这样过了几年后,有一日也似今日这般,明月高悬,一碟子花生米,一壶老酒,老先生喝了个畅快,却是醉的厉害,痛哭流涕以头撞墙。 那时,他才知晓,原来老先生是名御医,是专为宫里的贵人们看诊的。 他在一位娘娘身上发现一种奇毒,可还未待他研究出解毒之法时,便被人不由分说的拿下了,说因他误诊治死了那位娘娘。 这是天大的冤枉啊,可这天大的冤枉却不容辩解!不容辩解啊! 老先生嚎啕大哭。 他一家子都被关起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判流放,可怜他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几十口啊,竟只余了他一个。 他不肯死,这口冤气他咽不下去!他冤枉啊! 他抱着华七鹤哭的像个无助的孩童一般…… 待酒醒之后,老先生便再也没提过此事了。 直到又过了几年,他临死的时候,抓着华七鹤的手,告诉他这种毒药。 那时老先生只有出气,快没了进气了,只伸着脖子道:“你,要记住,万万不可去京城,若有一日遇到这毒药了,快些跑,快些跑啊……” 今日,他便遇上了,要跑吗? 他把酒壶搁在一边,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套银针,那是老先生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 这么些年,他翻来覆去的想,老先生究竟是怎么惹上这天大的祸事的。 今日,他明白了,不过是像他这般与人看诊,治病救人便惹上了这天大的祸事。 他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花生皮,仰着头喝了一大口酒。 他愧对老先生,就算是学了无上的医术,也还是那个边关种田的笨小子。 他讨厌那些贵人们,只做游医去救那些没钱瞧病的苦命人,慢慢的有了些名气,却总在贵人们要找到他的时候偷偷跑掉。 老先生说过南阳那里的草药极好,于是他才到那里落脚,种了大片的药田。 华七鹤记得老先生的冤屈,可他是个没用的人,他没有法子去查清当年的真相,也没法子为老先生洗刷冤屈,但天可怜见,竟他遇见了同样的毒。 或许,那个可怜的孩子能查清楚。 他脑中又浮现出了老先生佝偻的身影,便挥了挥手,学戏文上那般高声道:“来人啊,笔墨侍候!” 他在凉亭里呆愣愣的喃喃自语时,浑然不知身后有无数双眼睛期盼的望着他。 无忧和长风更是紧张的连饭都吃不下,就死死的盯着院里的凉亭。 一听到神医要开方了,无忧抢过笔墨咻的一下便冲了出去…… 谢明矅却是喝了华七鹤新开的那付汤药后,倒下便睡着了。 第33章 沾点福星的福气 天光未亮,趁着四下还是漆黑时,莫以宁便偷偷摸摸的到了风禾苑里。 无忧辗转反侧焦虑了一夜,才刚闭上眼便听到有人敲院门,连忙起身去开门惊道:“世子夫人?怎地这般早,天都没亮呢?” 莫以宁打着呵欠:“谁说不是呢,都怨你兄长,说是让我来时莫要叫人发现了,跟做贼似的!难为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若没了莫以宁,他们这次哪里能找得到神医,故而此时此刻世子夫人在无忧的心里,俨然已经成为真正的世子福星。 无忧如今可是一点都不敢嫌弃莫以宁打扰了自个,反而谄媚的陪笑道:“夫人啊,您这会儿要不要去世子爷的榻上歪一歪呢?正好叫我们世子爷多沾点福气。” 他这话将打着呵欠的莫以宁吓了一大跳,这小无忧整日里与她过不去,这会子这般体贴,莫是不是被夺舍? 无忧还真将她引到了世子屋里。 世子睡在床上,织绡罗帐掖的严严实实的。 莫以宁则跟个丫鬟似的,睡在软榻上,盖着一床簇新的秋香色织绫锦被。 软榻上带着些淡淡的药味,倒是不妨碍莫以宁睡个回笼觉。 谢明矅一觉睡醒的时候,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许多年都不曾睡的这般沉了。 那些个药汤子总过不得几日便没有效用,他也懒怠再喝了。 夜里便总是似睡非睡一般。 他坐起身掀开了罗帐走动了几步,一眼便望到莫以宁睡在他的软榻上,险些被吓的摔一跤。 “你……”他穿着中衣有点说不下去。 还在睡梦中的莫以宁似是嫌吵,拉起锦被将头也捂上了。 她不会觉着闷吗? 谢明矅心中很是疑惑。 莫以宁睡在这里,无忧和长风怕是不好进来了。 他只能自个出去。 “她怎会在此?”谢明矅出了屋子便看到长风与碧落站在两边。 长风微微笑着:“先生昨夜开了方,今日便要给您治病了,是我请世子夫人前来,好叫您沾点她的福气呢!” 其实昨日先生写完方子之后,说的是,拔毒的第一日需要十二个时辰。 在这十二个时辰里,全身上下如针刺一般痛苦,若坚持不了,疗效便会大打折扣,须叫上家人相伴,方能助他挺过去。 他想了许久,他要去哪里找世子能信任的家人呢! 谢明矅也没再作声,既这么说,那,便宁可信其有吧。 到底是个福星呢!万一是真的呢! 华七鹤起的很早,在院里走了几圈练了会儿五禽戏,见到谢明矅醒了,也没与他客气,上来便先与他把脉。 今日把脉倒是没用多少功夫。 “世子是年幼中毒,约摸是在三岁之后,五岁之前,一共是两味毒药,一种令你缠绵病榻,死的悄无声息,另一种毒性猛烈竟是要你速死!”华七鹤一边说一边不忍的摇摇头。 对一个才几岁的孩子,便要下这种毒手实在是丧心病狂,连高门大户都如此可怕,何况那些宫里的贵人。 “幸而这两味毒药毒性融合纠缠,竟有了些以毒攻毒的意思,只是终究是于身子有碍。 还好我来的及时,若是再晚上两年,那毒药深入骨髓,纵是神仙再世也是药石罔效!” 长风和无忧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唰的一下变的苍白,那心中更是一阵乱跳。 老天保佑!万幸!万幸! 连谢明矅都是心下一沉,他只知身中奇毒,谁能料到竟是,两种毒药! 这个家里,就那么,容不下他! 若是没有那莫以宁,岂不是,岂不是…… 华七鹤郑重道:“纵是如此,拔毒也非易事。 每隔七日便要熬制许多对症的药水,世子必得浸浴十二个时辰,其间不能中断,药水不能变凉,需七次共七七四十九日。 还要依据毒药排出的情形,调整浸浴的药水。 倒是每日施针也就罢了,而最难的,便是浸浴之时浑身痛如针扎,这,便需要世子忍耐。 只要忍过了第一遭,之后便是否极泰来!” 第34章 幸得神医相助 昨儿夜里,华七鹤便将需要的药材和浴桶列了出来,想来是预备齐全了。 谢明矅眼中露出异样的神彩:“先生放心,莫说十二个时辰,便是二十四个时辰,明矅亦会坚持下来!” 华七鹤点了点头,此子心性甚是坚毅,不然,在这十几年的毒药折磨之下,只怕是早已崩溃。 “世子放心,在下也会替世子调养身体。这一年里,在下便以花匠的名义,留在世子身边可好?”他也是略有私心。 谢明矅闻言更是喜出望外:“蒙先生不弃,明矅自是情愿,倘若先生嫌此间拘束,我亦可派人跟随先生出去走动,抑或是建一座医馆也无不可!” 他心中欢喜,神医肯亲自与他调养身子,这又是何等的运气,莫不是他真沾上那福星的福气了。 华七鹤倒是对医馆动了心,他惟愿治病救人。 可老先生的前车之鉴尚在,他还须谨慎行事,再等等看,等此间事了见了分晓亦是无妨。 “罢了,先把你医好了再说,我瞧这庭院挺大,可有地方与我种些草药?” 长风连连点头:“有有有,地方多的很,您可以种上许许多多的草药!” 不行就扩建,必定要将神医留下。 原本他是打算以世子时常犯病的缘由,从外地请了大夫入府,以此作为说辞。 但神医却比他们更为谨慎,若以的花匠名义留下,越发不会引人注目了。 “只是,委屈您了!”谢明矅面带愧疚,声气低沉。 华七鹤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我出身贫苦,享不了太大的福,也不爱叫人侍候,最怕的是受那声名所累。 唯一的喜好便是种草药,做个花匠与我而言,一点都不委屈。 倒是世子身边危机重重,须得小心防范,这拔毒之事切莫叫人知晓…” “是,那一切便依先生所言!”谢明矅无有不应的。 风禾苑里拿大锅子熬药,还用上了连夜赶制的浴桶。 这个浴桶较寻常浴桶更高些,里面多出了一层,世子坐在里面便可不挨着底层。 下面是加热的铁锅,这药水不能凉,也不能烫,浸浴时还要视情形加些草药进去。 浸浴的地儿就选在风云阁的一层,那里开阔的很,方便行事。 浴桶边上用两座一十二扇的紫檀边座花鸟屏风密密的围了一圈,叫人瞧不见里面的情景。 另一边搬来了床榻案几,好叫华七鹤在诊治世子之际,也能歇上一歇。 华七鹤又嘱咐他:“世子不妨多用些早饭,今日是场硬仗呢,吃的少了怕是没力气。” 又将早就煎好的一剂药汤子拿给他喝:“先喝了药,再过上两刻用早饭,最多半个时辰便要开始了!” 长风自去安排了早饭。 谢明矅吃着用浓浓的鱼汤煮出来的面条子,口中滋味鲜香,令他精神一振。 怪道那个莫以宁那么爱吃呢。 嗯? “她人呢?”谢明矅突然想起来了。 长风拍了拍脑门,他竟然将世子夫人忘了个干干净净:“碧落在侍候夫人,我这便去问问她。” 碧落也是谢明矅的侍卫,身上功夫了的,她是女子更适合埋伏在宅院里。 只因莫以宁这两日都得悄悄的待在风禾苑里,又不敢将贴身丫鬟带来服侍,便把她调来伺候世子夫人。 谁知她在门口守了许久,世子夫人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身。 长风也无法,这着实是太能睡了。 只得交待碧落:“叫醒吧,有世子夫人陪着,咱们也能安心一些。” 碧落点了点头,去到世子屋里去叫醒莫以宁。 莫以宁睡的并不沉,只是这回笼觉睡的有点迷糊懒怠起身罢了,既有人叫了她,她便睁了眼。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丫鬟。 眉眼锐利,身量高挑,瞧着便精明能干的,只不似京城里的女子那般白净,皮子略有些黑了。 她低头恭敬道:“世子夫人,世子爷请您去用早饭了!” 莫以宁打了个呵欠,不是自个的丫鬟就是用着不顺手。 若是文心或者浅月必是知晓她醒过来便是要喝水的。 罢了,莫以宁也不挑剔,起了身便跟她去了偏厅。 第35章 拔毒亦非易事 待到坐在饭桌边上之时,莫以宁还有些呆呆的,两眼茫然也不知望向何处。 谢明矅难得见到她一副未睡醒的憨样。 可他也极为服气:“你莫不是睡到这会子才起身?竟还未睡醒?” 莫以宁这才慢慢的望向他,眨了眨眼,便瞧见他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她惊喜道:“世子爷今儿气色越发好了,瞧瞧这玉树临风的,竟叫我挪不开眼呢! 怪道叫神医呢,这么说世子爷毒已经解了?再过得几日岂不是大好了!” 长风望了望天。 谢明矅神色不明的拿眼望着她,心中不虞。 这厚脸皮竟是一点都未将他放在心上,惯会花言巧语的哄骗于他。 “呵!世子夫人还是接着睡去吧!”只扔下这么一句,他又冷着脸走掉了。 莫以宁刚咽下一口鲜美的面条子,就听得这么一句,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这又是怎么了?不是他叫我来用早饭的?” 长风叹了口气,连忙将华七鹤说的要如何医治告知于她,她这才明白过来。 怪道他生气呢,谁能想到解个毒还要这般琐碎,还要遭一回老罪呢! 也罢,待她吃饱了,再去用心哄哄他便是了。 碧落惊奇的望着世子夫人一样样的吃了个遍。 这夫人吃的竟也不比她少呢,不是都说,城里的夫人们吃起东西来,就像小鸟啄一口那般么。 谢明矅用过早饭,坐了一会儿,又待华七鹤号了一回脉。 待他点过头后,众人将那几个大锅里熬的药汁子,都倒入了木桶中。 随后谢明矅便除下衣物进到了浴桶里。 坐在浴桶里被温热的药汁子包裹着,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难受。 待的一盏茶后,华七鹤便亲自过来了,问道:“可还好?” 谢明矅额头沁了些汗渍:“很好,并不觉着难受。” 华七鹤也不以为意:“嗯,还少了几味药嘛,这会子加进去时机刚刚好。” 说话间,他指挥几人将一罐罐熬制好的药汁子倒进浴桶里。 那药汁子一进到浴桶里,就听得谢明矅闷哼一声,顿时他便感受到浑身上下如针扎一般。 随着药汁子越倒越多,疼痛竟越发的难以忍耐。 直到最后一罐倒完了之后,华七鹤塞了一块软木在他的嘴里,又嘱咐长风:“记住,别让他咬伤了舌头,也不能叫他晕过去,晕过去就没用了,实在不行记得叫我,我来将他扎醒。” 长风望着谢明矅疼的额头上青筋直冒,心都绞成了一团。 “是!”他声气低沉的很。 华七鹤便又带着人重新去熬制药汁子,每隔四个时辰之后,便要再来一次。 莫以宁站在屏风之外,原来解毒竟是这么艰难的吗? 华七鹤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她:“你便是世子的夫人吗?” 莫以宁屈了屈身行了个礼:“是!以宁见过神医!” 华七鹤惦记着熬药,随意的点点头道:“莫要叫我神医,叫我先生就行啦! 你既是他的夫人,那便多去陪陪他,多与他说说话,莫要叫他一心想着身上的痛疼,这才刚开始呢!哎,真是造孽!” 他说完又摇了摇头,抱着药罐子便出去了。 莫以宁便进到屏风里面。 她瞧见长风在谢明矅身后抹着眼泪。 谢明矅就煎熬的厉害,浑身发抖,痛的呜呜的叫唤。 “长风,你先出去吧,你这样……”莫以宁顿了顿才道:“先生那边只怕还要你照看,这会子我来看着世子!” 长风很忠心,可感同身受的难过,对此时的谢明矅没有半点用处,只会让他更痛苦。 这一点长风自是知晓,莫以宁既这么说了,他便悄然的出去了。 莫以宁坐在了边上陪着谢明矅。 看着如谪仙一般的谢明矅,佝偻着身子,疼痛不已、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也是会心疼的。 她拿着帕子轻轻的给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世子爷,先生又去熬药汁子了,待得四个时辰后,又要加一次药汁子了。 这么想来,这个药汁子只能管四个时辰,刚开始兴许是最疼的,可只要再过上一两个时辰,说不得便没这么痛了吧!” 谢明矅看不清她,眼中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的力气都用来对抗这份疼痛了,他看见她在说话,可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莫不是又在花言巧语的哄骗自个。 “眼睛不舒服吗?”莫以宁自言自语。 她拿着帕子又轻轻的擦了一回谢明矅的眼睛。 谢明矅无力的将头靠在桶壁上。 第36章 拔毒之时的碎碎念 莫以宁记得华先生交待她的话,便挖空心思的碎碎念叨:“方才我遇见先生啦,先生说,只要你捱过了这一次,自此以后便是前程似锦,长命百岁……” 终于叫谢明矅听进去了一两句。 他想反驳,先生分明说的是否极泰来,可他没有力气了。 “其实也不过是听着可怕,也不是很久嘛,十二个时辰自然是久了些,可四个时辰一会儿不就过去了,咱们先熬过四个时辰再说嘛……” 这话不对,并不是咱们在熬,是我独自一人在熬。 “你平日里都看的哪些书,我给你念吧,你可爱看话本子?爱看啊!那我知晓了,一会儿就念给你听……” 不,本世子从来不看话本子,不准念。 “世子爷,午饭想吃些什么呀?不吃多半是不合适的,你要补些力气呢。 我看蒸点鸡蛋羹的吧,加上一层肉糜,又好吃又好克化,小孩子都能吃得,世子咽下去就好了…… 哎呀,险些忘记了,还须问过先生才行呢!” 你才刚吃过饭,这才过了多大一会儿又想吃午饭了? “世子爷,若是你要午睡可如何是好?那岂不是要找先生把你扎醒?” 呵,本世子岂会如你那般,吃了饭就睁不开眼。 “世子爷,你生的这般俊俏,灿若朝光,静如温风,可曾有女子寻死觅活的赖上你? 等你大好了便说与我听听,可好?我一准不拈酸……” 呵,又在哄骗于他,可笑这才几日,竟妄想管着本世子了,难不成是恃宠而骄? “世子爷,你便说我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莫要忘了,要好生报答我呢?对了,你打算如何报答我呢?” 施恩莫望报,哪个好人家的夫人是等着夫君报恩的。不对,她莫不是在提醒本世子要以身相许? “世子爷,等你大好了咱们偷偷出去逛街吧,还可以游湖,看灯,赏花,观莲……” 待本世子大好了,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等我来闹个天翻地覆再说! “世子爷,你可知晓珍肴楼?我听人说他们家的烤鸭为京城一绝,嫡母带姐姐去过,我还没去过呢,你可要记得带我去呢……” 珍肴楼?烤鸭?小事而已,等本世子大好了,便去将那里全包下来。 “世子爷,还有一品阁呢,你可晓得,那里一桌席面便要五十两啊,似是还要提前三天出定钱呢,听说每道菜都好吃的紧……” 呵,什么稀罕物件,先定上十桌,你吃腻了也就罢了。 “世子爷,我好些年都未曾去过街上了,经年累月的待在一个小院子里,现如今便待在一处大院子里……改日我们去庄子上顽吧,我都没去过呢……” 本世子也天天关在院子里,待我好了,便带你天天出去顽吧。 莫以宁翻肠倒肚的寻了好些话,一直念叨着。 谢明矅便默默的听着,虽无力言语,却在心里许了不少的承诺。 “我渴了要喝水了,世子爷,你喝水吗?” 莫以宁隔着屏风叫碧落给她送茶水。 长风极快的进来了,给她端来了茶水,还给世子端来了一碗汤药。 看那茶水与药摆在一处,莫以宁便觉着茶水都被熏苦了。 她惊叹:“泡在药汁子里,还要喝药呀!上刑都没这么惨呢……” “世子夫人慎言!”长风脸色变了变小声道,他怕先生听到了介意。 莫以宁忙拿帕子捂着嘴,果然是言多必失呢。 华七鹤自是听到了,可他并不是爱计较的人,反倒觉着莫以宁说的对极。 他故意板着脸道:“上刑是为着招供,招了便可以不用刑了。可他这会儿,招了也没用,这刑可是要用到骨子里头才行。” 见他不以为忤,言语又风趣幽默,莫以宁也安下心来。 说起来谢明矅还是有些时运的,纵然此时吃些苦头,但可换来一世的康健,何其划算。 华七鹤探了探浴桶里的冷热,命人把火拨的大一些。 “世子做的很好,拔毒之后,世子的身子定是飞快的恢复如初,只不过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还望世子多多忍耐!” 谢明矅这会儿双眼通红,更是忍着痛楚笑了一下。 莫以宁凑着趣道:“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世子爷以后必会成为叱咤疆场的大将军呢!” 谢明矅望了望她,借你吉言,只盼梦想成真。 四个时辰过去了,八个时辰过去了。 剩下的这四个时辰却是最难熬的。 莫以宁陪了他第一个四个时辰,之后便被长风和无忧换去休息了。 第37章 世子的兄长宋晓笙 待她休息过后,又回来之时,还余三个时辰。 谢明矅似是有些撑不住了,针扎的疼痛不仅仅只存在于身体的表面了,仿佛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那般。 华七鹤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从骨子里生出的疼痛越狠,便越好。 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纵是个身强体壮之人也有些受不了。 何况,是一向体弱的谢明矅。 他的嘴唇都咬烂了,嫣红一片看的叫人心惊。 看他真的受不住晕了过去,莫以宁很是担心:“他没事吧?” “无妨,受些苦楚罢了!”华七鹤倒是见怪不怪了,一针下去就给扎醒了。 有得治便不错了,若不是有老先生留下的手段和方子,这世子便当真是无药可医了。 莫以宁给他擦了擦脸,又挑了些膏脂抹在他的唇上,“别动,这样嘴唇便会好的快些!” 她又望了望华七鹤问道“先生,您说过还有六次,可是每次都要似今日这般吗?” 华七鹤也有些疲累,把银针收好,揉了揉眼睛才道:“这一次世子做的极好,我估摸着,至少能去除七成的毒。 之后的六次,再不会有这般厉害了。” 莫以宁欢喜道:“那便是说,再也不会有似今日这般的疼痛了?” 华七鹤微笑颔首。 “世子爷你听到没,今日之后你便好了七成,那便是快好起来了!”莫以宁给他鼓着劲。 谢明矅自然是听到了,布满血丝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欢欣。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布衣书生神色莫辨的闯了进来。 长风怔了一下,连忙上前行礼低语。 莫以宁望了他一眼,青灰长衫,甚是普通,可那双眼睛却是似曾相识。 竟与谢明矅有些相似。 眼眸清亮,面容温润,一身的书卷气,并不似谢明矅那般锐利耀眼。 “这是世子爷的师兄宋晓笙,是教授课业的傅先生叫他来看望世子爷的。”长风过来与莫以宁低语。 既是可信之人,莫以宁也未多事,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华七鹤嘱咐了几句也一道离开了。 宋晓笙几个跨步就到了谢明矅的身边。 他压抑着怒火:“这么大的事,怎地不叫我!” 随后又怒视长风:“你们,当真是好的很!再有下次便滚回北边!” 长风和站在角落里的严北初都低下了头。 谢明矅看到宋晓笙心里头高兴的很,用尽了力气往脸上堆出个讨好的笑。 “兄长……”他做了口形,却没声气。 见他这般模样,宋晓笙也是心疼的很,更不好再说他,只道:“这次遭了罪,往后便能好起来了。 这几个时辰我来陪着你,只一条,若是好起来了,课业便不能再落下了,这会子既是闲着,我把你的课业念给你听……” 啊!他都这般凄惨了,居然还要上课! 他的世子夫人去哪里了?把她叫来一起听! 谢明矅不爱听正经课业,他只爱学些兵书舆图,与其听兄长授课,他宁可听莫以宁的胡吹乱捧!话本子也成! 且不说谢明矅这会儿遭受了双重的折磨,只说莫以宁对宋晓笙的身份,心里有了猜测。 谢明矅面容不太像侯爷,应是更肖生母。 可宋晓笙的那双眼睛与他那般相似,抑或是说,宋晓笙的眼睛也像生母。 谢明矅的生母是楚家嫡出的二小姐,楚语禾。 宋晓笙的生母呢,会是楚家嫡出的大小姐,宫里的德妃,楚语昕吗? 都说德妃生下的五皇子赵元承,在德妃死后没多久,便叫一把大火将他烧死在报恩寺里。 可莫以宁却晓得,五皇子赵元承没死,而是隐姓埋名,待到长大成人之后,才回来抢夺皇位。 只可惜未得善终。 也难怪上一世的谢明矅会有新皇的把柄。 他跟五皇子赵元承是表兄,又分明是早有联络,这争储之事他定是牵涉其中。 争储争储,这可是要命的勾当,莫以宁略想一想的便头痛的厉害,这一世的火坑当真是坑的很啊…… 这第一次的拔毒十分成功,叫华七鹤满意的很,身为医者他就喜欢听话的病人。 待十二个时辰一到,便又给他灌了一碗汤药,再施了一遍针,才算是结束了。 谢明矅从药桶里出来之后,便沉沉睡去,这一睡竟也是十二个时辰。 第38章 宋晓笙的疑惑 谢明矅既已无事,莫以宁便借着夜色的掩护,摸回了自个的院里。 果然还是自个的屋子好,自个的丫鬟也好,她叫文心浅月侍候的舒舒服服的,拥着锦被狠狠的打了几个滚,才安心睡去。 宋晓笙是一直守到了谢明矅醒来。 谢明矅睡醒时全身舒坦,只觉着身轻如燕,再不复往日那般,拖着沉重的身子站都站不起来。 他舒展身体伸着懒腰之时,正巧看到合衣而卧的宋晓笙,吓的险些把腰扭了。 谢明矅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便是这个表兄。 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却都死于非命,只留下血脉相连的幼小的两兄弟,在这京城里相依为命。 兄弟感情自是无话可说,宋晓笙虽只大了他五岁,可论心智谋算却远在他之上。 自他中毒之后,宋晓笙更是对他百般不放心,便时时派了人手照看这边。 可有一点却叫他见了宋晓笙便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 无他,这个兄长自幼便由名师教导,天文地理,史书典籍无一不精。 宋晓笙自个学了不算,还总要拉着他一块学,只不过昔日里他身子不好,宋晓笙也不好强求,只得由着他爱学不学。 可现如今他身子已是大好,再思及昨日之惨状,心里很是明了兄长要如何收拾他了。 他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去。 “明矅,去哪儿啊?”宋晓笙无奈道。 他不过是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一睁眼,便瞧见他那清风明月般的表弟一副贼样。 谢明矅身子一定,转过身笑嘻嘻道:“兄长,我瞧你辛苦了,生怕吵到你呢!你饿不饿,我都饿了……” 宋晓笙这十几年来从未听他喊过饿,这时听了心中亦是百转千回,不由得心头一软:“把衣裳穿好了再去,仔细叫风吹着了……” 用过了早饭后,一行人都来到了正厅里,谢明矅、长风、无忧、严北初、何青钰都到齐了。 还有守在宋晓笙身边的青龙卫的统领贺凌锋。 “说说吧,这么大的事竟都瞒着我?若不是凌锋察觉到了异常,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知于我了!”宋晓笙手中把玩着十样锦的茶盏,不满的望向谢明矅。 谢明矅身子既有了好转,心情自是大好,叫兄长上说上几句他是半点都不在意。 他笑的明媚,眼底的光彩那是挡都挡不住:“贺统领当真有本事,我这儿原也无甚大事,竟叫他将兄长给招了来!” 宋晓笙沉下脸来,眉头皱起,更是直直的望向他,显是不满的很。 谢明矅只得坐得端正了,再认真道来:“起初得到消息时,也不知真假,才派青钰去寻了许久,这才将先生请了回来。 先生把过脉,又说有得救,我想,那便试试。谁承想解毒竟是那般难捱,这才丢了个脸。” 那是丢脸的事?那是命都去了半条! 此事已了,多说无益,宋晓笙收回了视线也不欲纠缠。 他顿了顿方开口问道:“起初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就是我那夫人,她在报恩寺礼佛时叫那虚若点为福星,曾无意中听到有人谈起。”谢明矅忙道。 他那时心中期望甚深,不论真假,必是要试上一番的。 幸甚,这消息竟是真的! 宋晓笙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报恩寺那边有他的人,那里根本无人知晓奇鹤先生这个人,又怎会传出奇鹤先生的行踪。 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 “对了,兄长,有件事倒是古怪的很。先生初次为我把脉之时,似是吓了一跳,之后他虽没再提起,但我觉着他很是在意。”谢明矅那时便将先生的异常瞧在眼里。 宋晓笙记在心里,颔首道:“他救了你,可曾提过要怎样的报酬?” “未曾。也是我大意了,竟未曾相询。”谢明矅有些懊恼道:“一会儿我亲自去问。 不过,我瞧先生不像那些迂腐的老学究,更似真正的医者仁心。他还承诺留在府里一年,为我调养身体。” 医者仁心吗?或许吧! 宋晓笙不置可否,却又问起另一人:“你那位夫人可信吗?” 谢明矅也想起了莫以宁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 但他坚定道:“可信!她是个极聪明的人,善审时度势,偏又无依无靠,她之荣辱皆系于我一身,我们是天然的同盟!” 最后一句似是他拔毒之时,莫以宁碎碎念了许多话其中的一句,他记下来的。 宋晓笙倒是多看了他几眼,赞许道:“不错,果真是出息了,但凡不是蠢材,便会知晓你与她的关系才是最近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若你那夫人当真如此聪慧,你便要老实些,莫要轻易伤了人家的心,叫她调转枪头对准你!” 谢明矅不甚服气的翻了个白眼,兄长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忒多,总是百转千回。 须知,他那夫人惟爱银钱,平日里花言巧语且没长心呢! 第39章 花言巧语还爱财 宋晓笙也不恼他,只沉吟了一会儿道:“至于那位先生,你看他所求为何,记得,一定告之于我! 还有,凡事莫要擅作主张,你身体好转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一定要瞒下来。 你便是装也要给我装出个病弱的模样来!”最后一句话口气便重了些。 谢明矅便垂下眼眸瞧也不瞧他,抿了抿嘴偏不吭声。 他不乐意! 从小到大他受了多少郁气,凭什么还要装成那副鬼样子! 他就想要闹个天翻地覆! 那毒妇既不想叫他好过,那大家便都不要好过! 宋晓笙的头隐隐作痛,谢明矅是他血浓于水的表弟,不是下属,不是他说了他就肯听的。 三五岁上就中了毒,这十几年来备受折磨,又怎叫人不多几分怜惜,一直到如今,这性子未免就骄纵了些。 宋晓笙无法,脑中却灵光闪现,好在,他还有个聪慧的弟妹呢。 …… 莫以宁也好生的歇了一日,隔了这一日,便收到了风禾苑的邀请。 请她去风禾苑用饭,莫以宁还是情愿的,无论如何佟大娘的厨艺那是无可挑剔。 听小铃铛说,原本定的是晚饭,可后来又说晚上多食不好,为了世子的身子着想便换成了午饭。 莫以宁深以为然,想来定是华先生的意思,晚上少食方合养生之道。 她便带了浅月和小铃铛一起前往。 这次进了风禾苑,立时便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蓬勃朝气。 以往风禾苑最是静谧,更是少闻人声,今日这里却是很有些热闹。 她立时便望向了院子的大门,见那厚重的大门紧闭方才安心一些。 风禾苑的院墙本就比寻常院墙既高一些又结实一些,再关闭院门,外面纵能听到些动静,也听不大真切。 谢明矅身上松快了,既睡的香甜,味口又好上许多,早上用早饭时,便想起莫以宁那日吃的炙肉。 回想当日那时,他只能端起世子的架子,假作不在意的远远的瞧着,心里哪有不羡慕的。 今日胃口略好了些,便跃跃欲试的惦记起那日的炙肉。 宋晓笙原不想叫他闹的太过,却又念及他受了这么些年的苦楚,只得由着他去。 也是看在华七鹤说的那句,炙肉少食亦无妨的份上。 谢明矅也算是大病将愈,华七鹤特意交待过厨房,饭食最为养人,鸡鸭鱼肉为辅,蔬菜或可多食。 “你怎地这会子才来!炙肉都能吃了!”谢明矅见她姗姗来迟,略有不满道。 莫以宁这才望向他。 谢明矅站在阳光之下,一身石青色宝相花锦袍,黑发以玉冠束起,时时挂在脸上的冷峻,似是叫那灿烂的阳光尽数消融一般,全都化作了明媚与飞扬。 还未等莫以宁辩解一番,他便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院子里。 院子里一侧摆了矮桌,上面放着炙肉的家伙事,炙肉烤的滋滋作响香气四溢,叫人垂涎欲滴。 另一侧摆了两张圆桌,各色佳肴应有尽有,还摆了两坛子酒,酒香菜香便足以醉倒一片。 比起庄重的宴席,这般好顽的吃法更得华七鹤的欢心。 他自己动手撒了佐料,再两面翻烤,举着铁叉咬上一口,再就上一口酒,便是一脸的惬意。 莫以宁被谢明矅拉着坐下,陪着他一起吃炙肉。 她四下看了看,竟有好些未曾见过之人,瞧着与长风、无忧却是相熟。 皆是身形挺拔、气势锋利,竟似行伍中人。 莫以宁也不叫人侍候了,令浅月和小铃铛也自去玩乐。 “来看你的那位师兄呢?他不吃吗?”莫以宁又咬下一块炙肉,眼睛骨碌碌的往四下里望去。 谢明矅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手上的炙肉,心里有点可惜,先生只许他吃两小块呢。 这般喷香的炙肉,两块哪够,可先生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一边吃着好克化的面条子,一边望着莫以宁小口小口的啃炙肉,竟也十分的解馋呢。 听得莫以宁的询问,谢明矅不以为意道:“他?他不爱这般热闹,躲清净去了。 只不过,等你吃好了,他可是要见你一面的……” 莫以宁立时便警觉起来:“见我?见我做甚,男女授受不亲,不见!” 谢明矅横了她一眼道:“那可是我兄长,你以为他是谁都见的吗? 见不见随你,不过,他应是有见面礼要给你……他的东西可都是顶好的东西呢!” 莫以宁不善的瞪着他,这是何意! 好东西又如何!她莫以宁是见着好东西就走不动道的人吗! 待到一位侍卫来请她之时,莫以宁犹豫了一小会儿便跟着去了! 这…… 毕竟是五皇子给的好东西呢,不要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呢? 谢明矅冷哼了一声,他就知晓! 这个世子夫人当真是个花言巧语爱财的厚脸皮! 第40章 不得不莽上一莽 那位侍卫引她到了风云阁,却守在楼下并不上楼,莫以宁只得自个上去。 待她上到二楼,只见那宋公子凭栏而立,望着院里的喧嚣纷扰。 莫以宁走了过去,待离的有十步远时方轻声道:“我还以为公子喜静,才避在此处,此时看来,公子也是喜欢那边的热闹的。” 宋晓笙这才转过身来打量她,前日匆匆一会,并未察觉她有何特别之处。 他踱到了桌边,神色淡淡道:“你与明矅的成亲时我未能到场祝贺,只这贺礼还是要补上的。” 桌上摆了一尊莹白无瑕的和田玉雕白衣观音立像,观音慈眉含笑,低首看莲花静放,栩栩如生,叫人心生敬畏。 莫以宁直看的心头一紧,这玉料,这品相,这雕刻手艺,堪称无价之宝。 他就这么摆在桌上,若是一不小心摔碎了,她的心岂不得疼死。 她叹了口气,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公子赏赐!” 宋晓笙这才定定的望向她,两次了,都是公子,而非宋公子抑或是兄长,还用了赏赐这个说法。 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有趣! 他这时才坐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免礼,你,猜到了几分?” 谢明矅可是不敢将他的身份说出去的,他这弟妹又是如何得知的。 莫以宁也无可奈何,她有话要说,还得是挑明了说,只得出此下策。 她只能陪着笑脸道:“不多。” “说来听听。”宋晓笙坐姿端正,极优雅的端起了一盏茶水。 他虽穿的寻常,可行动间总带些贵公子的作派。 在这样的人跟前,莫以宁从没想过玩心眼,横竖她是玩不过的。 正如成亲那晚,她冲进谢明矅的风禾苑里,行的便是一个莽字,靠的便上一世的先机。 今日亦是如此,莫以宁坦荡道:“前日乍一见到公子,便觉似曾相识,细细想来,世子素来孤傲,少有人令他一见,便心生欢喜与依赖。 再想想婆母,再想想楚家,世子爷既能得其庇护,又何况是殿下……” 宋晓笙依旧是轻笑,端的是温润和气,却不容小觑。 他未曾料到这弟妹竟有这般眼界,这又岂是一个莫家能养出来的。 只是观她所作所为,倒似一心为了那个傻弟弟,若果真如此,他也不好再多加追究。 宋晓笙便说起眼下最要紧之事:“弟妹当真是有心了,只这侯府里暗流涌动,也不知明矅的身子恢复之后,又会是何种景况。” 莫以宁错愕道:“这,世子中毒久矣,一时半刻怕是难以复原,先生也说过一年为期,与他调养身体,何来恢复之说……” 想到谢明矅那倔犟的模样,宋晓笙悠悠道:“明矅年轻气盛,性情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万一耐不住性子……” 还未待他说完,莫以宁也想到了,她的脸色立时便黑的难看。 宋晓笙的话她听明白了,谢明矅的身子未及完全康复,便迫不及待的要作大妖。 这狗世子的脾性当真是改不了一点。 宋晓笙望着莫以宁的黑脸便知晓,他这弟妹深知表弟的脾性。 他不免有些好奇,这才几日的功夫,弟妹便知之甚深。 莫以宁灵机一动:“世子爷素来敬爱公子,公子何不多加约束?” 宋晓笙笑而不语,喝了口水,静静的望向她。 莫以宁心中哀叹,果真如此,你都管不了他,难道我管的了吗! 宋晓笙见她心里有数了,方道:“你既是他的夫人,自当荣辱与共,平日里也多劝着些。 你如此聪慧当知,安平侯世子的身子突然好起来,又会令多少人坐立不安。何况,时机未到,尚需蛰伏。” 莫以宁发了一会儿愁,她皱着眉头道:“怕是难,生母横死,自幼中毒,世子爷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非议! 这一朝康复,只怕对幕后之人恨不能扒皮剜心,劝是劝不住的。最多只能是拖!再多也不过拖得一年半载!” 宋晓笙也知晓此事难为,能拖得一年半载也好过当下发作。 他又望了眼镇定自若的莫以宁,便想探探她的底:“弟妹又是做何打算?” 莫以宁这时才笑了一笑:“世子爷不可能永远都装成病弱的模样,与赵氏对上是迟早的事情,她既不知世子爷身上的奇毒已解,我们便占了先手。” 第41章 这话说了不妥,不说更不妥 她望了望宋晓笙不赞同的神色,接着说:“我知晓,想除掉赵氏势必会跟宫里的淑妃对上。 故而,请公子留意赵家嫡支上下,是否贪脏枉法,是否欺男霸女,是否夺人家产。 若都没有,那便还有旁系的子孙族亲可查,譬如是否好那青楼妓子,是否与人争风吃醋,是否与人失手殴打,又是否出了人命,或是得罪了别家的权贵公子。 再不然,还有仆妇下人,是否仗势欺人,诸如此类……” 话既说到了此处,莫以宁便淡淡道:“我猜公子亦想知晓,那赵家的前程与赵氏比起来,淑妃又会选哪一个?” 宋晓笙垂下了眼皮,掩住了目光中的探究之意,心道,他这弟妹倒是思虑周全。 赵家本就是青龙卫探察的重点之一。 赵淑妃育有三皇子赵元时。 既是要争夺皇权,三皇子的外家他又岂会不留意。 只不过按莫以宁的说法,赵家的把柄那是有也得有,没有便是造也得造一个出来。 但他这个弟妹不会天真的以为,除掉赵氏便万事大吉了吧? “那之后呢?你可是得罪了淑妃!”宋晓笙的眼中更是多了几分认真。 他想看看这个弟妹能想到哪一步。 “赵氏可容得下世子爷?与赵氏对上与淑妃对上,既是无可奈何,亦是势在必行! 正如当年婆母之死,不过是后宅之中的儿女情长罢了,楚家可曾说过什么! 赵氏亦然,只要皇上不疑心,纵是得罪了淑妃她能做的亦是有限。 只不过,说起淑妃我倒是想起了三皇子,又想起近日听过的一个奇闻异事,公子可要听听?”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莫以宁索性便再多说些吧。 哼,一样的胆大包天,怪道能与他那表弟投契。 宋晓笙腹诽,可面上却只作寻常道:“如此,便说来听听?” “话说前些年有个大户人家,儿子生的倒多,可那大儿子身份低的很,不得家主欢心。 为着家主之位,二儿子前几年又出了纰漏,如今竟是那三儿子和四儿子斗的厉害,谁料那出了远门的五儿子竟也回来了。 这老五与老四倒是相得益彰,感情打小就好的很,二人自是联手一起对付那老三。 可有一日,那老五竟叫人害了去,老四找了证据说是老三动的手,须知这老五可是有帮手的,他那外家甚是厉害。 他那外家既知晓了是老三害的老五,自是全力辅助那四儿子,好不容易灭了三儿子,助那老四登上了家主之位。 到了最后竟发现,他们叫人骗了,谋害老五的分明就是他的好兄弟老四,那做了家主的四儿子见纸包不住火,也害怕老五外家的报复,便寻了个由头以家主的身份,将那老五的兄弟和外家一人不留的灭了全族……” “呯!”宋晓笙一掌拍在桌上怒斥:“无稽之谈!” 他听懂了,正因着他听懂了,故而心中才是又惊又怒! 莫以宁冷冷的望着他,却并不害怕,谁让她这一世就掉进了这个坑里呢! 她能怎么办! 她自知这话说了便是不妥,可不说,更是不妥! 上一世便是如此! 四皇子赵元启与他关系最好,却杀了他又嫁祸到了三皇子身上。 谢明矅和楚家这才投向四皇子,结果便是谢明矅英年早逝,楚家满门俱灭。 谢明矅纵是在临死之前,握住了四皇子杀害五皇子的罪证又能如何,再来场大战吗? 他的身体已然挺不住了。 故而他才在临死之前,心灰意冷的将那罪证扔给了去问他嫡姐死因的莫以宁。 可这一世又如何是好? 皇帝分明不喜楚家,不喜谢明矅,若想求得一线生机,推五皇子上位才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可前提是,五皇子得保住自个的性命。 宋晓笙闭了闭眼,将那个“奇闻异事”又细细想了一遍,由不得他不信。 这个故事,说的通! 他重新审视着这个弟妹,聪明的似是过了头。 四皇子的确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近日更是在找人与他联络,而他正在犹豫。 莫以宁平白跳到这个坑里,想起两世谢明矅的遭遇,又忧虑日后的下场,不由得越想越气。 事关自个的身家性命,那小脸不免就有些气鼓鼓的:“公子身份贵重,哪怕是不为己身,只为亲人着想,也当步步谨慎再谨慎,宁可信其有呢!” 你可莫要再害死世子和楚家人了。 宋晓笙见她从神情冷淡,再到气鼓鼓的模样怒极反笑,敢咒他死,他还没生气呢,她倒是将自个给气着了! 第42章 天大的误会啊 好像是因着他的失误,将要害死了明矅和楚家人似的。 这么一想宋晓笙倒也不生气了,看来这个弟妹是将明矅放在心上了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道:“行了,我已知晓,自会处处小心!你与明矅亦然,必不能叫皇帝起了疑心。” 莫以宁心中那块巨石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只不过多少有些心虚,这到底是位皇子呢,叫她说了一顿,可千万别记仇才是。 她咳了咳,脸上又摆出越发恭敬的神情:“世子爷倒是不妨,他那个名声和性子,便是最好的遮掩……” 宋晓笙看到楼梯处人影动晃,没好气道:“他什么性子?” 莫以宁想了想道:“世子爷明媚光耀,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从不与人虚与委蛇,难免会叫人误会……” 宋晓笙叫她说的频频点头:“你倒是知他甚深,何不劝他改改自己的脾气!” “为何要改?”莫以宁讶然道:“世子爷行事光明磊落,顶天立地,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便说!为何要因着外人的说辞便责怪他! 虽说世子爷在病中时,难免有些桀骜,可那是对着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对自己人,无论是我、长风还是无忧,他都是个再体贴不过的人,也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从来都没人给过她那么多的银票和田庄。 莫以宁说完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她是一点都不觉得世子有哪里不好。 有点小脾气又能算什么呢?她自己的脾气也不小呢!谁又能拍着胸脯说自个是完美无缺的! 宋晓笙望着她两眼发直,他细细瞧了,这弟妹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可他家表弟何曾是个体贴之人? 莫不是叫人夺舍了! 楼梯处晃动的人影正是谢明矅。 宋晓笙怒斥莫以宁时叫他听到了,他担心莫以宁惹怒了兄长,所以过来瞧瞧。 贺凌锋哪里拦得住他,只得由着他上来。 他上了楼梯刚到拐角之处,尚不及露面,便被莫以宁的一通夸赞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将他砸的呆愣愣的,心里、脸上都有一股子热气升腾而起。 他意外的是莫以宁背着他时,竟也是那般真心实意的夸赞他。 他心下琢磨,莫不是这棒槌精平日里的花言巧言竟都是些真心话? 这、这便叫他有些难为情了。 待听得那句“世子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时,他竟手足无措的跑掉了。 他那心好似叫雷电击了一下似的,酥酥麻麻的。 原来,在她心里竟是这般想他的么! 那他岂不是一直都将她的真心话错当成了花言巧言? 这、这当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啊…… 谢明矅只觉着自个的脸越来越热了,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怪只怪他的面皮还是太薄了些,也不知先生有没有法子治上一治。 宋晓笙见缩在楼梯处的表弟仓皇逃离,不由的摇了摇头。 该说的不该说的,莫以宁都已说过了,屈了屈身子赔了个礼便离开了。 她再回到园子里的时,目光碰巧与那谢明矅撞上。 谢明矅一见着她便想起他偷听到的那些话,一时间是面红耳赤。 莫以宁大惊:“这又是怎么了?世子爷的脸如何红成这般!” 谢明矅叫她说的狼狈的转过身来,只脸上越发的殷红如血。 好巧不巧又叫无忧瞧见了,他竟是大惊失色叫喊起来:“世子爷是起烧了吗!脸竟这般红!先生!先生!你快过来看看啊……” 一时间众人都望了过来…… 华七鹤放下手中的炙肉,急忙忙的挤了过来,口中念叨:“咦,怎会如此……” 谢明矅:羞愤难当…… 莫以宁:莫名其妙…… 宋晓笙:呵,该…… …… 见谢明矅已无大碍,宋晓笙自是悄然离去。 但对这个聪明过头的弟妹,他还是有些疑惑,又令贺凌锋再去详查莫家底细,包括府里的下人。 莫以宁得了这尊玉佛却是没有收起来,而是高高的供起。 文心有些犯愁:“二小姐,这玉佛如此贵重,您就这么大剌剌的摆在外面?” 莫以宁越看越是欢喜:“你倒是有些眼力,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我天天瞧着心里也快活呢。你们平日里小心些便是了。” 这般好的东西若是锁在箱笼里,不见天日,岂不是辜负了自个。 莫以宁重活一世大方的很,也不用再想着照管家族,也不再想哪里需要节省,哪几个的前程需要打点,哪些好物件要留给子孙使。 有好的自个先使了再说。 倒是叫几个大丫鬟战战兢兢了几日,生恐那玉佛跌了下来。 到了次日清早,莫以宁的早饭是一大碗胖嘟嘟的馄饨,浇上两勺炖的喷香的鸡汤。 她好胃口的吃了个精光,才带着文心往安舒堂去了。 这也有几日没去给赵氏请安了,到底还是得去点个卯。 她还带了个细细的金线底素缎镶宝石抹额,样式是她画的,手工是文心的,又拣了几个小巧的宝石镶在上面,也算是她的一片孝心了。 安舒堂的院子也是大的很,不比延寿堂小。 莫以宁便站在正房台阶的下面,等着赵氏的“接见”。 这一次,赵氏似是打定主意要敲打她,站了一个时辰都未叫她进去。 幸好这是四月里了,纵是站在屋子外面,也不会像寒冬腊月里那般寒风刺骨。 莫以宁垂下了眼眸,也不知是何事刺激到了赵氏。 风禾苑把的跟铜墙铁一般,按说是不会走漏消息才是。 她那院里,除了四个贴身的丫鬟,谁都不晓得她这几日不在宝华居里,按说也不会传出什么消息才是。 又过了一刻,玉壶掀了帘子出来,好似才看到了莫以宁一般。 “呀,世子夫人来了,快些进来,夫人还说让奴婢去请呢,您是什么时候来的,竟也不说一声?”说话间就将莫以宁带到了正厅里。 呵,分明跟通传的丫鬟说过了,这会子又装傻呢? 可她又能如何,谁让她是给人家做儿媳妇的。 与上一世她那个不好相与的婆母相比,这点子磋磨且不算什么呢! 第43章 上工时揽了个大活 她照旧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不碍事,我晓得母亲忙着呢,待母亲忙完了自会叫我呢!” 再定睛一瞧,二房的柳氏一脸笑意的也站在赵氏的身边呢。 莫以宁呀了一声,方道:“原来婶子也在啊,媳妇又打扰母亲了!” 赵氏靠在靠垫上,拿那桃花眼瞟了她一眼:“你近日可好些了?” 这是在问她被世子打了巴掌的那档子事呢。 莫以宁的脸色这才变了变,带上了一丝委屈,低下头呐呐低语:“害母亲记挂,都是媳妇不中用。” 赵氏拿着帕子掩了掩嘴,这才又瞟向柳氏:“你刚说的什么呢,我竟没听清?” 柳氏嘻嘻笑着又说了一遍:“这府里得亏是有嫂子在呢,天天忙成这样子,我偏不识趣的来扰你。 我就是白问问,那计老夫人办的赏花宴,咱们家的女孩儿们合该去凑个热闹呢?” 莫以宁这会子极有眼色的站到赵氏的身后,双手捧着茶盏奉于她。 赵氏接过盖碗,细细的拔了一回,不紧不慢的抿上一口。 柳氏也没半分不耐,依旧陪着笑脸,跟朵花似的。 待到赵氏把茶盏重重的一搁,嗤笑道:“你想什么呢?计家可是有一个才及笄的嫡小姐,这牡丹宴就是相看的意思,你带着女孩儿去做甚!” “谁说不是呢!可咱家的女孩儿总关在家里也不成,哪儿敢跟计家的嫡小姐比呢,不过是出去见识见识的意思,认识几个手帕交也是好的呢!”柳氏可是一点儿都不恼。 赵氏是赵淑妃的亲妹子,素日里也是毫不顾忌的瞧不上她,可再如何,她总要为自个的亲生女儿打算。 尚书大人家办的赏花宴,又怎会相请侯府的二房,就算是柳氏巴巴的凑上去又有什么脸面。 若跟着赵氏一起,那便不同了,她可以打着侯府的名义呢。 有了侯府小姐这个说法总能抬些身价。 横竖赵氏又没个亲生女儿。 再说了,那天去的官夫人们多了去了,说不得便能替她的两个女儿寻门好亲事呢。 莫以宁在一旁听的是清楚明白。 计老夫人是户部尚书计大人的原配嫡妻。 她举办的牡丹花宴,原是为着那嫡亲的孙女计莞儿相看。 且容她想想,嗯? 上一世许多年后,她曾听人提起过计家的这场牡丹花宴,只说出了些事,又说与皇家相关,可惜时过境迁到底未曾细细打听。 柳氏扫了眼莫以宁,又略低了低身子道:“明羡也大了,大嫂总还要为明羡去相看吧,咱们一道儿去,也多几双眼睛不是!” 这倒是说到赵氏的心口上了,想想也是,她总算是点了头。 又瞟了眼老实巴交的莫以宁道:“行了,三日后你也拾掇拾掇,随我一起出门去逛逛。记得,不准给我丢脸!” 莫以宁暗暗叫若,跟着她还能得着好? 再说了,谁知那宴会上会出什么事! 她面上只做出惶惶然的神情:“这这这,媳妇还从未去过这种宴会呢,恐给母亲丢脸啊……” 柳氏则巴不得她一起去给她的亲女儿做个陪衬呢。 连忙过来揽着她,又顺着赵氏的话接下去:“哎哟哟,这不正好,你没去过刚好去开开眼界! 在你母亲在跟前,你怕什么!瞧瞧大嫂多疼你,真真是拿你当亲女儿一般呢!” 莫以宁心中懊悔,早知如此,今日很不该来上工。 却说那赵氏素来厌恶她,为何又偏要带她去赴宴。 一是她嫁进来也快有一月了,夫人间的宴请交际,赵氏想都没想过要带上她。 这便让外头的那些夫人们多了些是非可谈。 都说她到底是继婆母,媳妇进门子也有些日子,竟从未带她出门交际过,多半是容不下这个媳妇。 赵氏听后气了个倒仰,她清清白白的名声竟叫这个蠢货败坏了。 这次便要带上莫以宁好叫其他人瞧瞧,不是她不带这个儿媳出门交际,而她那上不台面的模样,如何能出门交际。 二是她要为她的亲儿明羡相看儿媳,待那些女孩儿的长辈们,见过莫以宁那憨傻的模样,便知她没有半分威胁,更能放心将女儿嫁过来。 她倒是觉得那计家的嫡孙女计莞儿配她的儿子明羡倒是不错,横竖那病秧子也活不了几日了。 世子之位总归是明羡的,若那计莞儿嫁过来,要不了多久便是世子夫人。 二人出身门第、人才模样般配的很,到那时明矅也有了岳家的帮扶,前程自是无忧了。 虽说计莞儿配皇子也配得过,但那深宫里又哪是什么好去处,哪里比的上做当家主母来的自在。 再说了,若计家有这份心思,又办什么牡丹宴,又相看个甚! 莫以宁揽了个大活,闷闷的回到自个院里,午间用饭都未能打起精神来。 结果午睡时,朦胧间她惊了一下,她何时变的这般懒散,赴个宴而已。 从来便是宴无好宴,可她上一世赴的各种宴会还少了吗?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她摇了摇头,当真是快活日子过久了,这人啊就会变的格外的懒散。 嗯!她必是叫那谢明矅给带坏了! 想起了谢明矅,她掰着手指算了算天数,明日便可光明正大去风禾苑了。 翌日。 莫以宁的早饭是两只煎鸡蛋,配上南瓜小米粥,配两碟子小菜,还有两小块糖果子。 用那红糖掺到糯米粉和了,做成小巧的样子,放到油里炸的酥脆,一口咬下去喷香掉渣。 吃饱后的莫以宁神清气爽的去找谢明矅了。 墨香提着食盒跟在后面。 食盒里装了个芙蓉白玉盘,里面用小小的糖果子,摆成一朵花的模样。 她已是很用心的在糊弄谢明矅了。 莫以宁一去,无忧立时便给她开了院门,又飞快的将门掩了起来。 原来,谢明矅在院子里蹲马步呢。 他长到三岁上的时候,乳母便被辞了。 因楚大将军担忧他幼时丧母,无人管教,又恐他乳母教不好他令他移了性情,便令黑狼骑近身照管他,又选了长风无忧与他为伴。 言传身教之下,叫他自幼便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只可惜前些年的因着体弱白白蹉跎了,不过是看些兵书舆图。 眼下这副身子刚有了起色,便等不及的捡起了幼时的功夫。 第44章 好端端的又拌嘴 “这身子才刚好一些呢,世子爷就这般用功,可有问过先生,要不要紧?”莫以宁小声问着无忧。 无忧恭敬的回话:“原是问过先生,说不妨事,每日里动一动,也是极好!” 莫以宁便放了心,又站的近了些,仔细端详那脸都在使劲的谢明矅。 昔日里他总穿着一身深色长袍,瞧着华丽又冷峻。 今日倒是一身朴素的练功服,还系了腰带,只未曾想那腿竟是那般长。 这般长腿,若是长在她的身子上该有多好。 莫以宁一脸的惊艳,两只大眼眨也不眨的望着眼前那个男子。 谢明矅纵是目不斜视,也晓得他那夫人在痴痴的望着他呢。 这更叫他心中生了杂念,那向来苍白的俊脸上难得的多了几分红润。 谢明矅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没一会儿就破了功。 正巧华七鹤拿着水桶过来给树木浇水,笑呵呵道:“过犹不及,如此正好呢!” “先生好!”莫以宁屈了屈身子行了个礼。 她很是敬重这位看似平凡的医者。 华七鹤见她来了,便恍然大悟:“哦,世子夫人也好!” 见莫以宁提了食盒过来,谢明矅顺手便接了过去,还掀开瞧了瞧道:“啧,你那点心眼子莫不是都用来糊弄我了,叫别人欺负了都不晓得还嘴?” 莫以宁还不明所以,随口便道:“谁欺负我呢,好歹也是世子夫人呢!” “呵!那你也在这院里站一个时辰便是!”谢明矅拿眼斜着瞅她,眉眼间尽是恨铁不成钢的郁气。 莫以宁眨了眨眼,这点子小事他都能知晓,看来在这府里谢明矅的眼线着实不少呢。 呵,对付这种毛头小子她有的是法子。 她拿帕子半遮着脸,似是害羞道:“以宁竟不知世子爷是这般心疼我,竟还特意去打听…… 还请世子爷莫要担心呢,以宁不打紧呢,只不过害的世子爷心疼,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故意说的粘糊,自个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谢明矅果真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炸起毛来。 还气急败坏道:“谁、谁心疼你啊!你这人,可当真自作多情的紧!须知,你丢的是本世子的脸,你可晓得?” 莫以宁瞟了他一眼,小脸鼓了鼓,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啊,是这样啊,原本我还觉着世子爷,丰神俊朗,英武不凡。 可这会子嘛,行叭,当我看错了吧!世子爷长的是一点都不俊俏,世子爷对以宁一点都不好!” 一边说着她一边昂着脑袋傲气的紧呢。 再怎么说,她也是谢明矅的救命恩人呢,且容她自得一番。 谢明矅瞧着她一时好一时歹的模样,便想起幼时养的一只狸奴。 眼睛也是这般大,小脸也是这般鼓,平日里也是这般傲。 他原本也不生气,只是叫莫以宁说的有些难为情,打了个岔再偷笑了会儿,便又从容起来。 哼了一声,便自去屋里换衣裳了。 昔日里他只穿些深色的宽袖袍衫,今日便换了身雨过天青色梅花暗纹箭袖衫,系上碧玉玲珑腰带,身姿挺拔竟似一杆青山翠竹。 这会子又不出门,做什么要打扮的这般亮眼,莫不是他想要偷跑出去? 莫以宁不禁有些疑惑。 谢明矅换了衣裳就跑到莫以宁跟前,看那双滚圆的大眼望着他一眨也不眨,他硬生生的按住不由自主便要勾起的嘴角,心情大好。 早起练功倒底是有些累了,他这会子便懒洋洋的支颐在书斋的软榻上,扬起脸挑了挑眉:“我猜猜,你这回出门,必是要装出个鹌鹑的模样,再给本世子狠狠的丢个脸,可对?” “不然呢?本世子夫人来个艳冠群芳,力拔头筹?那赵氏岂不得罚我在院子里跪上一夜! 还大将军呢,韬光养晦这个词世子爷又不记得了?”莫以宁横了他一眼,一点都不惯着他。 转过身便往紫檀书架上寻着书册子。 见她一点都不怵自个,谢明矅磨了磨牙:“嗤,明儿我便让人把书册搬到最上面那层,看你如何够的着……” 话还没说完,光是想一想棒槌精跳脚的模样,他就捶着软榻笑的前俯后仰。 莫以宁冷着脸待他笑完,便扶着书案的边角,站到了椅子上。 居高临下道:“呵,时常听人说脑子是个好东西,也不知世子爷有没有长呢!” “你竟敢骂本世子!” “谁让你坏心眼了!” “本世子心眼不知有多好,哪里坏了……” “啧,那以宁似是说错了,世子爷何曾有心眼子呢……” “莫以宁!” “作甚!我看世子爷乏了,还是先躺着吧,改日再来瞧你,哼……” 元忧听着不对,便去把长风叫来了。 长风直叹气,好端端的竟又拌起了嘴来。 他站在主屋门口,刚好就挡住了气鼓鼓要出去的莫以宁。 长风悄声低语:“世子夫人,昨日世子爷在库房里挑了好半天,才挑好了礼物让我们给您送过去呢,要不我带您去瞧瞧,您正好带回去……” 世子爷专门给她挑的礼物? 他会那么好心! 莫以宁转身向屋里望了望,那谢明矅冷着脸白了她一眼。 他叫这厚脸皮的棒槌精给气的直哼哼,又捶着软榻叫喊:“谁说是给她的,那是要拿出去扔了的!” 长风望着莫以宁尴尬的赔着笑脸。 莫以宁转过身子仰着脑袋哼了一声:“那便是我捡回来的,这可就算不得是你给我的礼物了!” 到底是个世子呢,也不好得罪他太过。 他人倒是不坏,那嘴当真可恶! 无忧引莫以宁去了偏厅里坐着,长风亲自带人抬上来两个大箱笼。 打开其中一个,莫以宁瞬息之间便被那珠光宝气晃花了眼。 这个箱笼里有三层,每层都有大小各异的格断,齐齐整整的放着三套莫以宁从未见过的精巧华丽的头面。 “这便是当年玲珑阁里的镇店之宝,并不对外售卖。因是楚家的本钱,故而都给了夫人做了嫁妆。” 莫以宁惊诧万分,玲珑阁竟是楚家的本钱? 第45章 琐碎平淡的时光 尚不及细想,她的目光便粘在了那三副头面上。 那展翅飞凤赤金嵌宝大发簪,那凤凰的尾羽颤巍巍的,仿若振翅欲飞的神态,竟是栩栩如生。 还有那金牡丹花样缀蝴蝶嵌红蓝宝石发簪,牡丹花有一朵大的两朵小的,那花瓣薄如蝉翼,花蕊嵌的红宝石,一只蓝宝石蝴蝶舞着翅膀伏在簪头,叫莫以宁看的目不转睛。 说实话,两世她都未曾见过这般精细的手艺,不愧为镇店之宝。 玲珑阁专做各样的首饰,可每样都只得一件,从不做出第二件来。 倒也有些铺子想要仿制,却又没那个手艺,做出来的东西叫人一打眼便落了下乘。 越发叫那玲珑阁里的首饰价格,比寻常铺子里足足高出两倍。 玲珑阁出品的首饰,以轻巧精致为上,既华丽又不坠头发,时常是还不及流到市面上,便叫那些达官贵人预先定走了。 寻常官夫人想买上整套的头面可是难上加难,有了一两样便已是幸事。 在赴宴时簪上,足以令诸位夫人们心生妒意。 可莫以宁这会子便有了三套玲珑阁的头面,还是最精致的镇店之宝。 她喃喃自语:“这个?这是夫人的嫁妆啊!都给了我?不成啊,这太贵重了!” 宫里头娘娘戴的也未见得有这般精巧,怪道楚家不招皇帝待见了,这风头出的也太过了。 “这有什么,放在那里不过是积灰罢了,给你拿去玩罢!”谢明矅瞧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便自觉得意的很。 他就知道,这爱财的棒槌精定会被这些精美的首饰迷了眼,不枉他挑了许久。 积灰?积什么灰? 这上面盖着三层丝缎呢,哪来的灰积! 既知他口不对心,莫以宁很大气的不与他一般见识,这还有一个箱笼没打开呢! 这个箱笼里只得两层,一层高些,放的都是各色精巧的摆件。 另一层矮些,却也有许多的隔断,里面放满了单件的钗环镯佩,譬如红艳艳的珊瑚做的手串、挂链,还有那洁白如玉的象牙镂花手镯。 莫以宁看花了眼,这件件可都是珍品。 件件她都不配呢! 但也不碍着她眼冒精光的看看这件摸摸那件,哪怕不戴出去呢,只每日拿出来瞧瞧,便足以叫人心生欢喜呢。 “这,不好吧!”莫以宁拿帕子遮了遮嘴角那藏不住的笑意,待要客气了一下。 谢明矅“呵”的一声刚想开口,便叫长风打断了。 长风望向他微微笑着:“夫人的嫁妆都是世子爷收着呢,世子爷不给您,他能给谁呢?” 莫以宁心里便又熨帖了几分,还是长风会说话呢。 这会子便笑的格外的甜蜜:“以宁日后定会好好保管的!” 谢明矅咳了咳,斜睨着莫以宁,她又岂会不知,这是等着她去道谢呢。 既收了人家这么些东西,莫以宁自是要好好哄哄这坏嘴巴的世子爷。 她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诚心诚意道:“以宁谢世子爷费心挑的礼物,我喜欢的不得了! 世子爷果真是天底下对以宁最好的人了!” 谢明矅难得见她一副乖巧甜美的模样,那嘴角的笑意摁都摁不下去。 他心情大好的挥了挥手:“你若怕人瞧见了,夜里我派人悄悄给你送过去,你别被他们吓到便是了!” 莫以宁侧着头瞧了瞧他,心下了然,这谢明矅竟是头顺毛驴呢。 若是不顺他的心了必是要炸毛的。 一时两人便又和好了,叽叽咕咕的说起话来。 长风见状方安心的离开。 “你过几日出门戴哪件?” “要跟衣裳配呢,还要看府里的几位小姐怎么穿呢,她们要去相看的,总不好打扮的比她们还出众呢,那要叫人笑话的……” “哼,那人没安好心,你带哪个丫鬟出门?” “文心吧,她沉稳些,万一出什么事的话,她也稳的住。” “这才叫奇事呢,又不是上战场,赏花而已,又能出何事?” “呵,没见识了不是,这后宅里杀人可是不见血的,可动的手脚多了去了。 再说了也未定要见血,坏人名节的法子也多了去了。 女儿家多可怜啊,坏了一人的名节,便是生生要了一条性命!” “……那岂不是危险重重,文心焉能护的住你?” “心里再龌龊,面上还是要脸的,既是要顾面子情,那我便有法子自保。世子莫怕……” “我才不惧那毒妇,偏你和兄长非得玩什么韬光养晦,依着我的性子砍了她便是了……” “你砍了她事小,引得皇上疑心楚家也就罢了,你仔细皇帝疑上你与楚家勾结,还要带累你兄长……” “……罢了,且容那毒妇再活些时日!” “再过几日,便又要开始拔毒了吧……” “嗯,先生说了,往后的几次便不会那般难捱了……对了,待我身子大好了,咱们一块儿去庄子上玩……” “真的?真带我去?我还从未去过呢!世子爷你人真好……” 院子里有仆妇的走动声,还有鸟儿的叫唤声,屋子里有玉石叮咚相撞的声响。 谢明矅很喜欢这般与莫以宁坐在一处碎碎念的时光。 大约是浸在药汁子里拔毒时,被这个夫人念的习惯了。 莫以宁伏在案边,认真拆着手上这个玉石做的九连环,触手温润,堪称上品。 谢明矅则靠在软榻上,右腿支起,一时看着厚厚的地志,一时又望望那个福星。 他心中狂笑,哈哈哈,棒槌精笨死了居然又拆错了…… …… 在他这里用过午饭,莫以宁便告辞了。 谢明矅觉着她好玩的紧,有些舍不得她走,却又不好开口留她,总觉着心虚。 再瞧她那迷瞪瞪的模样,便晓得她定是要回去午睡了。 先生倒是赞赏有加,说是午间小憩大有益处。 便令他也去午睡,待睡醒后再用功倒也不迟。 莫以宁便回了宝华居。 她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碧落。 谢明矅将碧落给了她,说是与她做个侍卫。 用饭那会儿他一脸的漫不经心:“碧落的拳脚很是不错,你且把她带在身边,万一有人与你不讲脸面,她也能护你周全。你出门在外的,切莫丢了我的脸面。” 女侍卫有多难得莫以宁不会不明白。 这分明是他身边的人,却调来护卫自个,莫以宁很是感动。 想起之前惹了他生气,颇有些悔意,待听得后面一句莫要给他丢脸,莫以宁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第46章 动人心弦的白玉牡丹 莫以宁回到屋里,碧落自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又跟在文心浅月的后面学着她们如何行事。 她将碧落叫到了跟前,和气道:“这些活不用你做呢。” 能得这样一位女侍卫,当真是运气好,莫以宁并不想委屈她来做些服侍人的事情。 “你与她们不同,在外你要护我周全,凭的是你自己的本事。 纵是我未曾习过武,也能知晓,女子习武得多吃多少苦头方能有所成就。 我很佩服你,你做好你擅长的事也尽够了……” 碧落心下一松,世子夫人与京里的闺阁女儿似有不同,并无那般瞧见女侍卫便有些异样的眼光。 莫以宁不想叫她多心,又说起了几个大丫鬟:“至于屋子里的活计,有她们四个尽够了。 她们是打小就离了家里,学的都是如何服侍人,旁的也没学过,你很不必抢她们的活计才是呢!” 文心也过来凑着趣说笑:“二小姐说的极是,正好角院那边还空了一间屋子,都是新修整过的,也不知碧落姑娘愿不愿与我做个邻居!” 碧落虽不擅言辞,但她心里极为敏锐,莫以宁的善意她已感受到了,嘴上只笨笨道:“愿意!” 文心亲热的挽了她的胳膊,她身子倒僵了一下。 只这一下文心便知晓她不爱与人接触,立时便松了手。 她连忙道:“二小姐,这会子让浅月服侍你睡下,我带着碧落去布置一下她的屋子可好?” 莫以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嗯,去吧,在这院里随意些也无妨,碧落你也可松快些,待跟我出了院子时,在外面当心些便是了。 闲来无事你若是想出去转转也成,只消跟我抑或是文心说一声便是了。” “多谢世子夫人!”碧落行了个礼。 她心里明白,世子夫人很厚道,待她很是宽容。 文心带她从耳房的游廊上走到正房后面。 靠西边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角院,文心和浅月住了一间。 碧落自是不同,便与她单住一间。 碧落进到屋里,看着床榻几案一应俱全,竟比风禾苑那边还要宽敞。 文心抱了干净的被褥与她,又送来了铜盆、妆镜、茶壶、水杯。 竟还有一个月的月钱。 还未待她开口拒绝,文心便道:“我们二小姐说了,新来的人俱是先发一个月的月钱,两身衣裳。料子是现成的,我已让人去做了,过上两日便能得了!” 学了武的姑娘针线上必是会差一些,她便看着安排了。 碧落有些手足无措,看她忙里忙外的也惟有多谢二字。 文心倒是喜欢她实诚的性子,只笑道:“不必谢我,是我们二小姐生恐委屈了你。 这院子我和浅月用不上,你若愿意便按你的心意去打理,不然便随它去吧,横竖有李妈妈照管着。” 碧落嘴笨,但心里是极有数的。 这就问了起来:“这院里有哪些妈妈们……” 文心自是将院里的情形说了一遍。 碧落了然,世子夫人这院里能信的过的,也不过是这四位贴身的丫鬟和另两位妈妈。 看来世子夫人的处境果真是艰难,怪道世子爷要将自个派了来。 自此之后,碧落便在宝华居里安顿下来。 …… 转眼便到了牡丹花宴的日子。 为免盖过了府里小姐们的风头,莫以宁没有穿很衬她的红色,而是挑了淡粉色云纹锦对襟褂子和银纹绣百蝶穿花云纹锦裙,头上梳的凌虚髻,簪了两对小巧精致的赤金宝钗花钿,和谢明矅送她的一枝精巧的白玉牡丹。 她原是不想戴的,可这支白玉牡丹极白极正,柔和细腻,取怒放之姿,一十八片重重叠瓣,片片分明,花瓣薄的透光,配上黄翡点缀的花心,着实是动人心弦。 她看过之后便让文心入了库房,奈何越是不戴,心里越是惦记的厉害。 只得咬咬牙减了其他的发饰,好歹是牡丹宴呢,簪上这朵白玉牡丹也算是应景了。 手上的镯子倒是多带了两根,预备着万一要赏人。 文心带的东西却是更多一些,两身备用的衣裳,和鞋袜,原是防着酒水洒在身上。 在别人家的宴会上,穿着脏污的衣衫可是失礼的很呢。 虽说主家也会预先备下衣衫与客人替换,但又哪有自家的衣裳合身呢。 文心又清点了几个赏人的荷包,连银票也带了几张小的以防万一。 还有擦脸的面巾子,还有梳子,还有包好的糖果子等等…… 莫以宁带了文心、碧落先去给赵氏请安,这次倒没被晾在院子里,小丫鬟见了她便给她打起了帘子。 她进去后便堆了一脸的笑,奉承了没多大会儿,柳氏便带了三个女孩过来了。 两个是她的亲女儿,装扮俱是差不多的,葱黄柳绿青春妙龄。 大女儿谢宛如一十六岁,性子却是活泼一些。 二女儿谢宛清一十四岁,看着却沉静许多。 另一位却是那容青莲,一身月白色的梅枝长衫,打扮的倒是清雅出尘,活脱脱一朵白莲花,头上步摇轻颤,凭添几分袅袅之气。 别说,这老夫人还挺会调理人的,这容青莲将谢家的两姐妹生生的比了下去。 柳氏脸上的笑意已淡去许多。 莫以宁却在心中暗笑。 姐妹俩也向她问了好,她自是摆出一副和气的模样,并未拿着世子夫人的款。 只那容青莲见了莫以宁便没个好脸色,总算是在赵氏跟前不敢太放肆。 赵氏扫了眼容青莲倒也没多说什么,老夫人的面子她还是要给上几分的。 又看了眼莫以宁,衣裳不算出挑,却也不会丢脸,只那头上素净的很,却也懒得管她。 赵氏喜欢富丽堂皇的奢华,对这种清淡的玉簪没兴趣多看。 倒是柳氏看了这玉簪后,竟挪不开眼。 她暗自心惊,这东西分明眼熟的厉害。 又望了眼赵氏却并没吱声。 只假借揽着两个女儿的动作,悄然打量着莫以宁。 第47章 计府的牡丹园 待赵氏收拾妥帖之后,几人带着贴身的丫鬟上了内院的车,行过一阵才又换了出门的高檐马车,带上了跟着出门子的妈妈们。 赵氏不耐烦与莫以宁同乘一辆车,便给她单备了一辆。 莫以宁的马车是世子的规制,文心、碧落正好陪着她一起,便没去跟其他的丫鬟们挤。 计府位于京城的南大街上,粉墙黛瓦,一望便知是那高门大户。 莫以宁坐在马车里,只觉得马车行过一阵似是慢了下来,再后来便是一步一停,便知晓应是到了计府门口了。 计大人家举办的牡丹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半会来凑个热闹,这门前的马车自是堆了起来了。 慢慢行了约摸一盏茶后,方有跟着出门的婆子们来请她下车。 文心、碧落先下的车,再扶着莫以宁踩着脚踏下了马车。 计府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短短一刻便将来的诸位夫人小姐们请入府内。 莫以宁跟在一身霞彩色暗花云锦宫装的赵氏后面,半分都不显眼。 倒是她的两个丫鬟俱是不俗。 那是自然,经过莫以宁的调理又怎会差。 而且贴身丫鬟的穿戴也是主人的脸面。 若是从前,柳氏只会觉着那莫以宁是个傻的,自个普通寻常,却把两个丫鬟打扮的跟个副小姐一般。 可今日,她心有疑惑,便处处留意。 却见那两个丫鬟虽是出挑,但规矩周到低眉垂目,在莫以宁的跟前竟未有半点的不安份。 再望向闲适安逸,一副万事不上心模样的莫以宁,她眼眸黯了黯。 能将身边的人收拾的这般服帖,这莫以宁只怕不似表面上的那般憨傻。 这一世的莫以宁倒是初次参加这种等级的宴会,四品官再往下的夫人小姐都少见了。 可这种等级的宴会,在她眼中不过寻常而已,毕竟上一世她自个也办了不少,又怎会畏畏缩缩。 只不过,她终究还是要装一装的。 莫以宁睁着水润润的杏核眼四下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竟发现嫡母也来了,只在另一边。 秦氏也看到了莫以宁,更是心头一紧,她略略颔首,便算是与莫以宁打过招呼了。 至于那不可一世的赵氏,秦氏倒是没做什么美梦,那位可不是会认她做亲家的人。 她是个明白人,再说宁姐儿成婚后,虽也遇见过一两次,那位可都是只作看不见的。 莫以宁倒是一点也不顾忌,对着秦氏展颜一笑,大方的挥挥手,若不是离的远些,她必是要上前去招呼的。 她是嫁了高门,可如若嫁了高门之后,便对嫡母不理不睬,那便会多个不孝不义的名声,何必呢。 再说了,赵氏见到她愿意亲近世子爷那不入流的亲家,只会越发的高兴。 只要她高兴,莫以宁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至于会不会叫人嫌弃,抑或是叫人瞧不上,莫以宁是浑不在意。 无论如何,总不会比背上不孝不义的名声难听。 就这会儿功夫,莫以宁便觉着有道灼灼目光一直望着自个。 她望了回去,咦,是个小姑娘,娇小玲珑,竟也生了张肉嘟嘟的小脸,也是一双大眼,只眼角略低些,倒像个小哈巴的眼神。 身上穿着浅鹅黄双蝶穿花对襟褂子和暗花褶裙,梳了个百花髻,头上簪了支赤金缠丝喜鹊梅枝的簪子,那喜鹊活灵活现不说,还带着些洋洋得意的神态。 莫以宁近日看首饰的眼光那可是高了不少,轻易也看不上眼,这支喜上梅梢的簪子,只怕也是玲珑阁的物件了。 足见这小姑娘在家中是如何受宠了。 见她望了过去,小姑娘抿嘴一笑。 莫以宁竟有些懂了,合着她是寻到与她一样肉嘟嘟的小姑娘,便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她也有些好笑的弯弯了眼。 “这便是你那儿媳妇?瞧着便喜庆呢!”一位夫人打量着她,顺手从手腕拨下一对碧玉镯子与她做见面礼。 赵氏虽是不情愿的带着她,却也不得不为她引见各位夫人。 那些夫人们也是初次见她,见面礼总还是要给的。 “是呢,平日里也算乖巧……”赵氏笑语嫣然。 既收了人家的礼,莫以宁往脸上堆出来的笑更多了几分真心:“多谢何夫人……” 这一圈下来也收了好些见面礼,她都给了文心收着。 碧落仍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莫以宁望了望这园子,倒是不小,要走上好一会才能到牡丹园里。 等看到了那些牡丹,莫以宁也是眼界大开。 各色的牡丹花都有,花团锦簇,绚丽夺目,当真是国色天香。 沿着游廊走过这片园子便到了一处正厅,夫人小姐们都三三两两的聚一块说起京中的闲话。 计老夫人被一群小姐、夫人簇拥着过来了。 也是一头的银发,竟簪了一大朵鲜红牡丹花,平添些富贵华丽。 倒不似谢老夫人那般慈眉善目,却是更精神些,眼神也锐利一些。 挨在她身边的女孩,花容月貌,身量苗条,仪态更是落落大方,想来便是那计莞儿了。 莫以宁往后看了看,竟瞧见那容青莲眼神中满是嫉妒。 怎地老夫人会将她教出这么个性子,可是见不人好呢。 其实莫以宁有些想不通,赵氏在选世子夫人的时候,为何将她剔开了。 想来多半是老夫人不愿意,若是她执意要将容青莲嫁给谢明矅,纵是赵氏也要多思虑几分了。 计老夫人说过几句客气话,便带着诸位夫人们往那园子的正中间去了。 未婚的小姐们便是计莞儿作为主家去招呼着,容青莲与那谢家的两姐妹也一道去了。 赵氏望着计莞儿便觉着称心的很,一肚子心思想要找人打听。 偏莫以宁总跟在她身后。 赵氏见她傻呆呆的,又不是个会看脸色的,更是嫌她碍事。 只得明明白白道:“你嫡母好似也来了,你快去请安吧!” 跟在她身边的周夫人也说了:“去吧,你们小孩子去一边玩吧,成日里关在家里,你婆母疼你,专带你出来玩的呢!” 莫以宁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先去给嫡母请安,便能去玩会子了?” 几位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都笑了起来:“哎哟哟,也难怪,这还小呢,一团孩子气……” 莫以宁才不管她们真话假话,既这么说了,她便当做真话来听。 不然她要跟赵氏耗上一整日,那才难熬呢。 这边人多,赵氏又故做慈爱道:“平日也没拘着你,竟是这般贪玩,去吧,莫要忘了与你嫡母请安!” 莫以宁屈了屈身,行过礼后便开心的离去了。 第48章 可爱的孙妙然 她先去园子里寻秦氏。 秦氏在一处角落里,与几个相熟的三四品官的夫人们又是另一个圈子。 “给母亲请安!”莫以宁找了过来,大方的给她行礼请安。 秦氏连忙给她拦住了,可不敢叫她把礼行实了。 她微笑着,眼角眉梢都带着几份喜意,温柔可亲道:“近日可还好?你怎地找到这里来了?怎地不在婆母跟前侍候?” 莫以宁极其配合的露出一脸的乖巧,端的是母慈女孝。 她眨了眨眼道:“以宁很好,我听婆母的话呢,她让我先给您请安,再叫我自个顽去呢!” 秦氏又点了点头,笑道:“那便好,我也好着呢,知晓你孝顺。 我与几位夫人也是说些闲话,你必是嫌闷的,去顽罢,小心些,莫要扰了主家……” 几位夫人也是识得莫以宁的,瞧着二人笑意晏晏道:“是个孝顺孩子,也是你教的好呢……” 秦氏抿嘴笑了笑,瞧着便是极欣慰的。 只她心底有些忧虑,那侯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她哪有不知的,又岂会如宁姐说的这般和气。 她倒是情愿莫以宁多呆在侯府里,莫要出来惹些祸端连累莫家才是。 既请过安了,与秦氏也唱了一台母女情深的戏码,莫以宁便告辞往别处去了。 她也不往人多的地方挤,须知人多是非便多。 纵是不看牡丹,也有旁的花藤可赏,她出门少,看哪儿都新奇的很。 赏了几处景致,她也走的有些累了,便寻到一处凉亭。 岂料这凉亭里,竟遇见之前那个望着她笑的小姑娘。 莫以宁四下看了看,这个角落里可没见着牡丹花呢。 她进到凉亭里凭栏坐下,好奇道:“你是哪家的?你的丫鬟呢?你怎地不去那边玩呢?” 那边指的是一墙之隔的牡丹园,离正厅稍远些有一处抱厦厅,那片开着娇艳绚丽的各色牡丹。 计莞儿带着各家的小姐们在分茶、猜迷、作画,她倒是想去看看,可那边都是未出阁的小姐们,想来必是有人在相看的,她去就不合适了。 因对着的是个小姑娘,莫以宁说话间不自觉的便带了些老气横秋,活似那小孩装作大人的口气。 小姑娘没有答话,忽闪忽闪着大眼望了望她,还反过来问她:“你又是哪家的?你是成了亲了么?你才多大呢?” 还是个不肯吃亏的小姑娘呢。 莫以宁挺喜欢逗小姑娘玩的:“我是安平侯府的,我叫莫以宁,年初便及笄了!” 小姑娘呀了一声,惊奇道:“原来是你呀,你就是安平侯府的那个……” 她突然便顿住了,话也没说完,想来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呢。 莫以宁故意接着她的话问:“那个什么呀?” 小姑娘眼睛骨碌一转,笑嘻嘻道:“我是孙妙然,我爹是孙景程,我上个月才及笄了呢!” 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莫姐姐,你说咱们及笄了可还会长个?” 莫双宁有些想笑,这孙妙然与她一般,也惦记着长个呢。 她为何时常会与谢明矅拌嘴,还不是那狗世子总拿她的个子来戳她的心,她哪有不冒火的。 “放心吧,一定会长的,咱们不过是长的晚一些罢了!我还要长好几寸呢!”莫以宁的口气肯定的很。 那是自然,上一世她的个头在女子中可是拔尖的。 那样子穿起裙衫来才会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呢! 孙妙然虽是个小巧玲珑的个子,却也生了一颗想要长高些的心。 听她这么一说,捂着嘴便笑的开怀:“那我也要长好几寸!对了,你怎地也躲到这儿来了?” 莫以宁莞尔一笑道:“我可不是躲,我出门少,只觉得这园子哪哪都好看,便走的累了,不过是来歇一会子。 计大小姐那边只怕是在相看呢,这里更清静些,我才来的。你又是为何特意躲了来?” “我娘要我老实安分些,别露头呢……”孙妙然垮了垮小圆脸,她在家里就被娘亲念叨了许久许久,这一路上也没放过她。 横竖她也不喜欢和那些小姐们一起,她们心里总瞧不上她,却又装模作样与她好。 她吃过几次暗亏也学的乖了些,惹不起总躲的起吧。 她家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姨娘庶子庶女,父亲满心的疼爱都给了她与兄长,这怎么就碍了别人的眼,时不时的便要刺她两句,还说她娘的坏话。 自个掉在烂泥里,就恨别人家的清白,真当她听不懂呢,她不过是懒的与这些小人计较罢了。 倒是这个莫以宁,还肯好好与她说话呢。 实在是莫以宁瞧她只觉得她玉雪可爱,又怎会跟个小姑娘耍心眼。 再一抬眼便瞧见那高高飞起的蝴蝶风筝,另一边竟然还有个美人风筝。 莫以宁站起身来,走到凉亭边上,仰着头看的目不转睛。 她许久没放过风筝了,这时也有些意动:“呀,你看,那边竟有放风筝的呢……” 比起一群夫人小姐围在一处闲聊、听戏、比才艺,莫以宁情愿去放风筝,至少还能跑上几步。 “咱们去放风筝玩吧……”莫以宁跃跃欲试道。 孙妙然也瞧见了,她望了望那风筝,犹豫了一会方道:“你先去吧,我等丫鬟过来了再去寻你!” 莫以宁奇怪的望了她一眼:“是了,你的丫鬟怎地还没来?你就带了一个丫鬟?” 孙妙然抿了抿嘴却没吱声。 看来是不方便说了。 “那我陪着你待会儿,等你丫鬟来了我再过去……”莫以宁不想将小姑娘一个人扔在这里,横竖她也不急。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到了这会子,一个小丫鬟才急忙忙的跑了来:“大小姐恕罪,奴婢方才迷路了,转了许久。 对了,夫人那会子便叫我急请小姐过去呢,竟叫我耽误了,这可如何是好……” 孙妙然听了之后,便立刻站起身来:“多谢莫姐姐陪我等这许久,我要去见母亲了,你快去放风筝那边吧。一会子空了,我就去找你顽可好?” “也好,那我先过去了……”莫以宁见她自个的丫鬟也来了,便没再多想。 带着文心、碧落便往月洞门那边走去了。 第49章 伸一伸手拦下这算计 各人有各人家的事,她原也不爱打听别人家的事。 不过,她又嘱咐了一声:“你俩跟我紧点,别把我一人给落下了。” 文心点了点头。 眼见离孙妙然远了些,碧落倒是上前来与她耳语。 孙有道是户部左侍郎。 这句话竟如闪电一般点醒了她,她方才与孙妙然说话时,并未想到这一节。 可这会子竟品出了一些不妙。 提起这户部左侍郎,她方忆起这牡丹宴上出的那档子事。 上一世她好不容易走通了门路,随林知凡调任回京之时,孙有道已是六部之一的户部尚书。 莫以宁知晓他,也是因着后宅之事。 听闻他只有嫡妻一个,后宅干干净净,不知叫多少夫人羡慕嫉妒。 孙有道只得了嫡出的一儿一女。 那女儿据传是在一次宴会上落了水,竟叫那二皇子赵元乾救了起来。 还叫赏花的夫人们无意中瞧见了,有了这么一遭,他那女儿便只能嫁与那二皇子了。 可二皇子早有王妃,她最多也就是个侧妃。 可最要紧之处并不在于此。 那二皇子因着养在皇后膝下,将那皇位视为囊中之物,肆意拉拢朝中大臣,暗中干涉吏部的官员选拔,又妨碍刑部案件的审理,叫三皇子与四皇子联手寻到铁证,又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暴怒,在早朝之上将他一脚踢翻,斥他狼子野心,无才无德,令他禁足反省。 如今算算时日,却是恰巧解了这禁足。 再说那户部尚书计大人,因身子的缘故他欲告老还乡,上了几次折子都叫皇帝劝住了。 但满朝上下俱是知晓,下一任的户部尚书多是要从户部左右两位侍郎中择出。 现下二皇子犯了皇帝的忌讳,那孙有道若与他结了姻亲,户部尚书的位置他就别想要了。 孙有道原本已是认命,岂料他那女儿却因落了水,得了急症病逝了。 最终,坐上了户部尚书位置的还是他孙有道。 之后他便投向了四皇子,一心一意要把三皇子拉下来。 据说那户部右侍郎乃是三皇子的人,原是为了拿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便使出了这个法子,设计让孙景程与那二皇子结亲,好叫他失去皇帝的信任。 岂料竟害了孙妙然的一条性命,三皇子与孙有道便结下了死仇。 可这么一看,四皇子竟似清清白白的莲花一般,什么都没做,平白便从天上掉下个了不得的助力。 莫以宁心中冷笑,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孙妙然的死必定与四皇子脱不了干系。 她不死,孙家便要与二皇子结亲,孙有道自是做不了户部尚书。 叫那户部右侍郎坐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便是三皇子的助力了,与四皇子毫无益处。 惟有孙妙然一死,孙有道便断了与二皇子的关系,亦未失去皇帝的信任,再稍加运作,他自然便是户部尚书。 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将三皇子的设计透露给他知晓,呵,这天大的助力不就到手了吗? 想通了这一关节,莫以宁便决意伸手管一管这档子闲事。 她不想看到那个才及笄的小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更不想把户部尚书这般大的助力,留给四皇子。 “碧落,你去看着那位孙小姐,莫要让她……”莫以宁一时语塞。 她总不好说,防着她落水叫人救起吧。 莫以宁沉吟了一会方道:“这孙有道极有可能官至户部尚书,这次,只怕有人设计要坏那孙妙然的名节,你去照看着莫要叫人得手。” “可是,世子爷只令碧落护卫夫人!”碧落固执的不肯离去。 莫以宁皱了皱眉,侧过身子面对着她,盯着她的双眼沉声道:“那世子爷可曾交待过,要你听从我的吩咐?” “是!”碧落只得低下头。 莫以宁语气更重了些:“此事干系重大,你将她带来我的身边不就行了,我这会子不会有事!” 赵氏若此刻对她下手,便是为楚家的女儿腾地呢,她哪里舍得。 “还不去,我在风筝那里等你便是。”莫以宁压低了声气催促道。 碧落咬咬牙只得离开。 待她离去,莫以宁带着文心向飘着风筝的方向走去。 方才她既已与那孙妙然说了要去放风筝,便先往那边去吧。 若碧落未能寻到孙妙然,说不得便能在放风筝那里等到她。 计府的牡丹园不过是这处大园子里的一处,莫以宁一路行来也将这些精巧的景致瞧在眼里。 春花姣姣,落英纷纷,小桥流水,奇石鱼池,大抵这高门大户里总少不了这些。 莫以宁看到了观鱼池时脸色变了变,这处鱼池不算小,里面养了荷花,只不过时节未到,无花可赏罢了。 观鱼池的侧面有个凉亭。 若是莫以宁未猜错,上一世孙妙然必是在些处落的水。 是非之地! 莫以宁立时便警醒起来。 她加快了脚步,似是去追逐天上的风筝那般,飞快的跑掉了。 文心察觉到了莫以宁的紧张,却并未出声,只似个影子一般紧紧的跟在了莫以宁的身后,叫她安心。 急赶了几步,又拐了个弯便离开了鱼池的附近。 莫以宁心中并未放松警惕,寻了一处角落,猫在花墙之下,望向放风筝的一位小姐并一位丫鬟。 她心里沉了沉,这里没有那个美人风筝。 虽说这位小姐和丫鬟放的也是蝴蝶风筝,但那高度与她之前所见的完全不同。 她循着风筝而来,可这此风筝却并非彼风筝。 想来,是要引什么人往这边来,莫不是想引孙妙然过来? 她那会子便觉着不太对,那孙妙然的丫鬟怎地迟迟不来。 想来是调开她的丫鬟好行事,又见她们一直坐着不敢走动,这才又叫那丫鬟又折返回去,那丫鬟只怕要坏事。 孙妙然未来,倒是把她给引来了,也幸好她并非这拨人的目标。 此时再走,只怕有些迟了,再者,若是撞见了什么反而不美。 与其乱跑,倒不如找处隐秘的地方藏身。 第50章 从天而降的救星 莫以宁抿了抿嘴角,四下察看,倒是瞧见离的远一些,有一排绿茵茵的柳树,那后面隐约是座假山,假山的再往南一点便是一处精巧的两层竹楼。 莫以宁握了握文心的手,悄然的往柳树那边走去。 那假山垒的峰峦叠嶂,有几处罅隙藏个人应是绰绰有余。 这叫她万分庆幸,得亏自个个头不大,随便一藏身形便掩住了。 “二小姐,您在这里藏好,我去瞧瞧那位孙小姐。”文心只拿莫以宁的话当圣旨。 莫以宁既说了那孙小姐事关重大,文心便要按她说的去做。 反倒是莫以宁有些犹豫,她不想令文心搅到这些麻烦事情里。 文心好似猜到了她的想法,出言安慰道:“我不过是个丫鬟,叫人瞧见便说是去帮二小姐取东西的,这园子里来去给主人拿东西的丫鬟多的很,无碍的……” 莫以宁又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文心的话是有道理的。 况且,这园子里大部分的人手都调去了牡丹园,她遇见的人也有限的很。 她便应下了:“文心你要记得,在我心里你比那孙小姐重百倍千倍,若遇见了麻烦便走远些。 若是单遇到那孙家小姐,便告诉她,万万不能去那观鱼池的凉亭里,若她无处可藏便叫她来找我。” 文心叫她说的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极快的走远了。 这话她不好跟碧落讲,但对文心说起,她是放心的。 莫以宁屏息静气的缩在假山石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因离的远也听不大清,过了好一会儿,只隐约的听到了说话声,竟还有男人的声音。 这是等不及了吗? 莫以宁一点都不着急,这石缝里还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头,铺上帕子正好坐上一坐。 她用手托着下巴,心里也是如此这般的盘算一通。 没过到半个时辰,倒是听到了极小声的一阵喧闹,不过是极短的一阵子。 又过了一会儿,似是有人在小声的呼喊:“莫!以!宁!” 这笨丫头,根本是在掩耳盗铃! 她探个脑袋出去一瞧,果然是孙妙然,这小姑娘缩手缩脚的四下里张望,似是惊魂不定。 莫以宁从石缝里伸出帕子挥了挥,孙妙然便冲了过来,小小的石缝瞬间便拥挤起来。 莫以宁右手握着孙妙然的手,左手捂着她的嘴。 “嘘!” 孙妙然见到了莫以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拍了拍胸口,她都要吓死了。 莫以宁也要吓死了,她要把尾巴带了来可怎么得了。 二人均吓的不敢开口说话。 缓了好一阵,才用手指在手掌上写着字交流。 那个丫鬟果真是没安好心,她是孙妙然的贴身丫鬟,叫月容。 她先是借口去取一件东西便走开了,等了许久她才回来。 孙妙然那时跟她一起离开本是为了去寻她母亲,结果走的道竟与她来时没一点相同。 她心中便起了疑,母亲这几日的叮嘱她多少也听进一些,便将脚步放的慢了些,装做不在意的问道:“母亲说,过一会儿便要带我见林夫人的,这会子叫我,可是林夫人也在跟前吗?” 月容的脚步却没有放慢,只低着头回话:“是呢,夫人和林夫人说起您了,便命奴婢来叫您。” 孙妙然这才停下了脚步,压抑着心里慌张与怒气望着前面的丫鬟。 林夫人与孙母交好,她这几日病的不能起身,根本就没有来赴宴。 这月容分明在扯谎! 那月容只顾低头向前走去,全然不知孙妙然没有跟上来。 “月容,你是家生子,不论我、还是孙家都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勾结外人害我!”孙妙然愤然开口。 母亲这些日子的教导与提醒多的异乎寻常,她原以为不过是大惊小怪罢了,可没想到。 听得这句,月容才猛的转过身来。 她先是故作镇定道:“小姐!奴婢没、没有……” 待看到板着脸的孙妙然时,她才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 只一瞬间,月容便泪流满面哭道:“小姐,我、我也是没有法子,他们绑了我爹娘啊……我若是不听他们的话……” 孙妙然冷冷的道:“所以你就卖主!那你可知卖主的后果!你以为你爹娘还能活,这事成与不成,你们一家子只会被灭口!” 还在流泪的月容浑身冰冷,一下子力气散尽便伏到了地上。 孙妙然没想到月容竟会做出这等事来,只觉大事不妙的她扭头便往回走,不想却叫人拦住了。 “不愧是孙家的千金,竟如此聪慧,这才多久便叫你发觉了。”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出现了。 紫袍的男子是个尖下巴,生的是男生女相,声音却有些尖细。 只消一眼便叫人觉着阴险的很。 他嫌弃的望了眼月容:“没用的东西!” 宽袖一甩也不知做了什么,月容便倒在地上。 孙妙然眼睛瞪的大大的,她怕的要死,把发抖的手藏到袖子里。 强撑道:“我爹是户部左侍郎孙景程,我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劝你想想后果!” “呵呵,我当然知晓你爹是谁,可那又如何? 你要知道二皇子很是仰慕你,今日不过是找你说说话罢了!”紫袍男子纵使摆出个笑脸也是阴沉的可怕。 可他的这番话,令孙妙然的心陡然一沉,竟然是皇子! 爹娘教导过她无数次,皇家的人有毒,那是半点都沾不得的。 今日出门之前更是嘱咐她许多回,想来爹娘是知晓一些内情了。 “哦,那你为何不早说,既是皇子,我跟你去便是了……”孙妙然眼睛弯了弯。 却陡然间转身飞奔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来人啊!走水了!走水了!” 可恨这里竟空无一人。 紫袍男子脸色一变,几个跨步便追了上来,那手弯成爪状便向着孙妙然的后颈抓去。 却冷不防叫一个石子砸在了手腕处,顿时半条手臂都酸麻难忍。 碧落挡在了孙妙然的身前。 孙妙然眼睛一亮,从天而降的救星,这是莫姐姐的丫鬟啊。 第51章 救下孙妙然 她躲到了碧落的身后:“姐姐小心,他要杀人!” 紫袍男子似是没想到会窜出这么一个练家子,脸色铁青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皇家的闲事也敢管!” 碧落冷哼一声,手上几个石块上下抛着玩。 之前跟着孙妙然她还有些不耐,可没想到世子夫人竟是神机妙算,这孙妙然当真是有大麻烦。 她不屑道:“哦豁,原来竟是条阉狗!” “烟狗是什么?”孙妙然是第一次听说,便连忙问起。 她要记下来,回去好告诉她爹给她出气! 碧落被她问的手中的石块险些没接住,糟了,她是不是带坏人家小姐了。 紫袍男子脸色越发的阴沉,眼中俱狠毒之色。 “呵!”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树后竟跳出了四个拿着刀的蒙面黑衣人。 二话不说便挥着刀砍向碧落。 “啊啊啊!”孙妙然被吓的说不出话了,这个姐姐没带兵器要吃亏啊啊啊! 却见碧落无半分惧意,从容的摸了摸腰间,回身一转,一把软剑便出现在她的手上。 她连头都不回,只说道:“莫要拖我后腿,去人多的地方!” 有五个敌人,碧落只恐一时手慢,那孙妙然叫人拿住便糟了。 孙妙然倒也机警,晓得自个在这里只会拖这个姐姐的后腿,眨眼间,就迈着小短腿跑掉了。 可、可她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园子啊,要往哪边跑她才能找到娘亲啊!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看到了风筝。 风筝那里有莫姐姐,她还派了丫鬟来救她,那,那便赌一赌! 孙妙然提着裙子便朝着风筝的方向逃去。 跑没多远便在一处花墙下,被人抓住了。 她还没来得及叫嚷嘴便被人捂住了。 定睛一看喜出望外,咦,又一个莫姐姐的丫鬟呢! 莫以宁交代过文心,叫她阻止孙妙然去观鱼池,可一时间她也不知去哪寻那孙小姐。 她想到这条小道通往观鱼池,便躲在了花墙之下,来了个守株待兔,将孙妙然拦下。 又将她送去了另一边,那一排柳树后的假山石边,这才得以跟莫以宁会合。 文心便去取衣裳了,毕竟假山石上的苔藓总会擦在裙角上,叫人看了未免失礼。 莫以宁与孙妙然比划了许久这才明白,合着这陷阱是一环套了一环,又是紫衣人,又是黑衣人,又是风筝,必是要把她往观鱼池那边赶。 只不知那二皇子是知情不知情了。 按理说男客不该进到后院,若是误入,也应有仆妇提醒。 可这孙妙然栽了一坑又一坑,竟连半个仆妇都未见着,这计家究竟又是什么个意思,又是否牵涉其中。 还好还好,有碧落在,不然纵使她识破这腌臜手段,只怕也是拿那些人无可奈何。 莫以宁望着惊魂未定的孙妙然,像受了惊的小兔一般,心中想的却是,也不知她上一世是不是叫那些人给扔到鱼池里去的。 心下一软,又见她发丝都乱了,只好用手抿一抿,给她把发髻紧上一紧,珠花都重新簪了一遍。 孙妙然终究只是个小姑娘,再聪慧机智,叫人算计至此,亦是又惊又怕的。 这会得了莫以宁的安慰,那泪花子都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又听到噗的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落了水的声音。 这下就跟点马蜂窝似的,各色的声音都传了过来,只可惜听不分明。 孙妙然害怕起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气都喘不匀了。 莫以宁只得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却说,吏部右侍郎的夫人一时兴起,说是看了满眼的花,要看看清亮的鱼,便同几位夫人一起去了观鱼池。 谁料才靠近观鱼池,便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 几位夫人连忙叫上几位仆妇去帮忙,只见落水的人身着紫衣,就是不知是哪一位。 叫人吃惊的却是,那落水的紫衣人,飞快的被人给救了上来,可那救人的竟是二皇子! 吓的几位来赏鱼的夫人们连连回避。 只不过叫人心生疑虑的却是,那二皇子是如何进了计家的后院。 这边倒是热闹了一阵。 莫以宁也不知外面是何等情形,便与那孙妙然跟鹌鹑一般老老实实缩在石头缝里。 心下盘算着,回去便要好生打赏碧落,嗯,还得让世子出钱! 须知,她这般辛苦筹谋可全是为了他呢! 待到喧嚣声慢慢散去,石缝里便又多出一个脑袋。 “碧落?”莫以宁见到是她心中一喜。 她在石头缝里都快要待不住了,一人还好,多了一人着实是挤的慌。 她忙问:“那些人都散了么?” “世子夫人放心,戏已散场,现下安全了!”碧落轻声道,又将她扶了出来。 孙妙然是吓的狠了,只觉得这石头缝里比哪哪都好,半点都不想出去。 当着孙妙然的面碧落不好提她把那紫衣人,按文心说的给扔进了鱼塘里。 谁知竟叫二皇子捞上来了,正好还有一群夫人们过来观鱼,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再想想二皇子将人从鱼池里捞出来的那脸色,啧啧啧! 碧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向世子夫人。 原来世子夫人竟是干大事的人呢! 还算无遗策,竟然就知晓那二皇子在等着捞人! 给他一个臭太监让他捞个够! 莫以宁说了一半,文心碰到碧落之后便猜到了另一半。 这般算计一个小姑娘,实在叫人不齿,文心便出了个点子,碧落便去做了。 文心拿着包袱也过来了,这园子里的路她摸的差不多了,正好带二小姐去客院里把衣裳换一下。 谁承想四人一起往牡丹园去的时候,却叫一位夫人给拦下了。 她神色莫辨的盯着莫以宁斥责她:“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闲事都敢管!” 碧落沉下脸挡在了莫以宁跟前。 跟着这位夫人的是一位妈妈,她上前道:“我们是都御史魏大人家的,这是魏夫人,计家的大少夫人是我家小姐。” 原来是都御史魏大人的夫人。 “魏夫人好!”四人一起行了礼,只不知这魏夫人拦下她们是何用意。 魏夫人眉头轻皱不悦道:“孙小姐一直未能现身,想来总会有些流言,之后必定会有人问起你们的行踪。 记住,你们因着扑蝶贪玩,这才跑的远了些,又不小心跌了跤沾了一身泥,正好叫我碰上,便一直与我在一处,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之后便去换了衣裳,懂了吗?” 莫以宁瞬间明白了。 孙妙然躲过了几处大坑,还有像流言这般小坑,若说不出行踪,那便可说她在与人私会。 至于私会那个人是谁?自然是在身在后院的二皇子了! 这可当真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第52章 原来是故人 “多谢魏夫人出手相助!孙大人必定心存感激!”莫以宁忙道。 她脑子转的最快,魏夫人出手不只帮了她,还帮了孙家,这两份人情必是要落到了魏家。 可魏夫人似是没听懂一般,只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又停在了那朵白玉牡丹上,神色似喜还悲。 刚到计府时她便留了心,她想替阿禾看看她的儿媳妇,结果看到站在赵氏身后憨憨的莫以宁,她不是不失望。 不管这京城里安平侯世子的流言传的如何不堪,她总也不信,阿禾的孩儿绝不会是个坏孩子。 阿禾的孩儿配得上最好的贵女,她曾想过将女儿嫁过去,但不论是夫君与女儿俱是不肯的。 她也无可奈何。 直到方才,她嫌吵便在竹楼里坐了坐,竟叫她瞧见了不得的事情。 思及前因后果,她心下亦是了然,更不欲多事。 但可气的是阿禾的这个儿媳,竟连皇家之事也敢掺合,当真是胆大包天。 却也让她知晓,这孩子一点都不憨,不过就是装出个老实的样子罢了。 足见她的处境是何等的艰难,阿禾的儿子想来也过是不好罢。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魏夫人似是满腹的心事,说话时口气僵硬的很,还总拿眼瞪她。 偏偏莫以宁并没有感受到恶意,便用眼色示意三人不要乱动,她则乖乖的随魏夫人一起走在前面。 “世子身子如何了?”魏夫人问的有些急切。 莫以宁脑子都不用转张口便答:“听说不太好呢?” “听说?”魏夫人停了脚步,一脸严肃的望着她。 “是呢,世子为着养病单住一处院子,我虽时常去找他,可他总也不肯见我,但我总能听见他咳的厉害呢!”莫以宁不知是友是敌,又怎敢将实话告知。 魏夫人的目光在她的头上打了个转:“那我问你,你这白玉牡丹哪里来的?” 她就知道,这是楚夫人的嫁妆,她年轻时多半也戴过。 再算算这魏夫人的年纪,与楚夫人的年岁差不多,只怕是认得的。 “哦,这是世子时常拿来把玩的,一时落下了,我见扔在一边也无照管,便捡来一戴。”幸好她早就想过要叫人认出来了该如何说。 魏夫人果然没再问她,也没再看她,只仪态端庄的往前走去。 却不知魏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已有了数。 她清楚的很,这白玉牡丹是阿禾的心爱之物,安平侯世子又怎会随意把玩,还落在一旁无人照管,还能叫她平白捡了去。 更别提那个丫鬟的身手,可不比当年阿禾身边的丫鬟差。 阿禾这儿媳妇,瞧着是个老实头,张口便是谎话眨眼就在骗人。 魏夫人倒是松了口气,想来这小滑头轻易不会叫赵氏哄骗了去。 既在她口中问不出实话,那也无需多问了。 她又想起眼下这档子麻烦事,深感头痛,便又回头瞪了她一眼:“这事与你很不相干,为何要帮她?” 莫以宁垂下了眼眸,又向后望了望。 那孙妙然见她望过来,便冲着她扬起个明媚的笑脸。 她不由的也笑了笑,方道:“我只是觉着,若有朝一日我落到这个地步,也盼着有人能来拉我一把呢!” 魏夫人眼眶酸了酸,连忙转过身来。 阿禾,你这儿媳竟如你当年一般热血,昔日你也是这般护我,可叹我竟帮不了你半点。 阿禾,你放心,她颇有几分你当年的风骨,我帮你护着她。 你也莫要担心她,她比你狡诈,若那赵氏看轻了她,只怕是要吃大亏。 莫以宁见魏夫人无话再与自己说道,便退到了她的身后,与孙妙然套起了说辞。 要如何说,配哪种神色,万不可带上一丝一毫的慌乱叫人察觉。 四人在后面叽叽咕咕的。 魏夫人忍不住往后瞧了一眼,倒像是瞧见了两只胖脸小狐狸在交头接耳。 凝香居的正厅,有几个小戏子在一处小小的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拉着唱腔。 各家的夫人小姐们一边赏景,一边听戏,还有美食与好酒。 计夫人听着儿媳的回话心中怒火中烧,却不好发作,脸面上依旧是一片风轻云淡。 吴夫人心下却是不安,她去观鱼池的时机应是无误的,可那落水的怎会是个男子。 那孙家的小姐去哪里了? 这其中可是出了纰漏? 她那夫君要她办的事情,原以为是十拿九稳,可现下又该如何是好。 她稳了稳神望向一旁的孙夫人问道:“孙夫人,怎地一直都未曾见到令千金呢? 其他的小姐们都在此处玩乐,难不成她一个人在园子里丢了?莫不是与什么人待在一处吧?” 计府后院竟沾上了皇子,孙夫人便觉大事不好,可此时又找不着孙妙然,更找不着月容,她心里正是七上八下。 虽未曾声张,但已与计夫人私下说过了,加派了人手四下里寻找着呢。 她闻言便冷笑道:“吴夫人如今管的可真多,我竟不知计大人家的园子是交给你在照管?小姑娘们玩闹嬉戏当然得在一处呢! 怎地,吴夫人是先前赏了美景,春心荡漾,这心里恨不能跟谁待在一处啊!” 园子里显是出了事,可这会子谁又会不顾计府的脸面,扯着这件事不放。 这吴夫人此时跳出来定是没安好心,她的夫君是吏部右侍郎,分明是三皇子的人,再加上方才的二皇子。 孙夫人心中再慌也不能露怯,她家也不是吃素的,言语间直指吴夫人不安份。 “你!哼!我不过是一片好心,你那女儿许久都不见踪影了,说不得便是与人私会去了!须知二皇子可是走岔了路呢!” 吴夫人也气的发了狠,索性就撕破脸借机将事情闹大,必要将孙家跟那二皇子绑在一起。 一旁的小姐们都起身避了避。 容青莲望了望,发现莫以宁竟也不在这里,她心里一动。 计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吴夫人这意思是说计家办的这牡丹花宴办的不干净。 “啪!”孙夫人眉毛倒竖,扇了吴夫人一巴掌,又拿出帕子擦着手。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吴夫人不可置信的叫嚷着,她的脸皮倒是红肿的飞快。 二人都是三品官的夫人,她更是不依不饶的要闹将起来。 第53章 自以为是的蠢材 孙夫人死死的盯着她,不紧不慢道:“依你所说,那便是计老夫人办的牡丹花宴是让人私会用的?” 这一下吴夫人才会过意来,她一意将事情闹大,只怕是又将计府的人给得罪狠了。 “你!”吴夫人骇然,她是急着将那孙家拖下水,岂料言辞不谨得罪了计家。 计大人纵使是告老还乡,门生故旧也是不少,并不是好得罪的。 这要让她夫君知晓了还得了,可夫君交待的事她还没做好呢。 吴夫人急切的辩解:“我分明不是那个意思!你胡说!” 计老夫人已经忍了许久了,已有人来回她,说后院的好些仆妇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心里便想到了,这些个皇子,竟然将手伸进了计府里动这等手脚。 又何尝不是眼见自家夫君即将告老还乡,这等不及的便欺到了头上。 她叹了口气:“想来吴夫人是嫌弃我们计家招待不周了,既如此,来人,送吴夫人出去吧!” 吴夫人百般辩解,可来的几位嬷嬷还是客客气气的将她请出了计府的大门。 其实便是将她撵了出去。 她未料到计老夫人竟半点情面不给,心中也动了怒。 吴夫人狠狠啐了一口,她是替三皇子办事的,计家不过是有一个将要离任的老尚书,拿什么跟三皇子斗。 孙夫人教训了吴夫人之后,心中忧虑更甚,面上也未见喜色。 倒是计家的大夫人挽着她的手,拍了拍方才落了座。 但已有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着吴夫人刚刚的话语,毕竟孙妙然确实许久未出现了。 容青莲却道了声:“咦,表嫂好像也一直都不在呢,她又去哪里了?”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叫许多人都能听见。 引得一圈夫人小姐也议论起来,原来安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也不见了这许久。 秦氏是早就发觉了,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圈又一圈,心里越发慌的厉害。 一直未见到莫以宁,她也不敢声张,就怕真出了什么事。 等到孙家与吴家闹开后,她便猜到园子应是出事了,只怕宁姐儿也沾了边。 不然,以宁姐儿的性子,必不会到这会子都见不着人。 她担心了这许久,竟叫这个女子叫破了,秦氏心中暗恨。 赵氏自是听到了,眉头却是一皱,她望了望身旁的柳氏,不耐烦道:“她人呢?去哪儿呢?怎地这会子都没见着人!” 柳氏一心记挂着两个女儿的亲事,又哪里还记得莫以宁。 一时间也是呐呐无言。 倒是秦氏凑了过去,换了一脸的笑意道:“她才与我请过安,说是要去玩会子,她是有些贪玩的,以前在家里也是这般。 想来是夫人待她和气,今儿又叫她逮着机会了,那必得痛痛快快玩一场呢!” 计大夫人也笑道:“谁说不是呢?年纪都还小呢,以前我像她们这般年纪,整日里惦记的就是玩。 不说旁人,就说我家这个,若是出门做客,那必是玩的不见影了,只不过是今儿拘住了!” 赵氏倒是真心笑了起来:“我瞧着莞儿便是个好孩子呢,端庄大气,聪慧动人,当真是招人疼爱呢!” 几人说笑之间,莫以宁和孙妙然嘻嘻哈哈的进来了。 一时间,众人倒是一齐都望向她俩。 莫以宁和孙妙然似是头碰头的正在嘀咕着什么。 叫这么些人一看,竟吓了一跳,两人都瞪着大眼不知所措。 孙夫人看到孙妙然,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又发觉她的丫鬟月容竟未在身边,那颗心便又提了起来。 赵氏先是垮下了脸喝道:“莫以宁,你往哪里去了这许久!” 真是蠢啊,明知这里面大有文章,可这么些人里都没个先出头的椽子。 偏她张嘴便问。 莫以宁吓的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嗫嚅:“就,玩了一会子……” 孙妙然见势不妙,也连忙帮腔道:“嗯嗯,就玩了一会子……” 容青莲却走了过来,上下一打量道:“咦,你们玩什么了,竟连衣裳都换了呀……” 啧,又一个! 怎地安平侯府净出些自以为是的蠢材,连个轻重都分不清,哪家夫人愿意娶这么个媳妇进门。 赵氏也觉察到了几分不同寻常,她不耐的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孙妙然便撅着嘴道:“不过是借了莫姐姐一身衣裳嘛,谁叫月容跑的慢没跟上我,她一准躲着玩去了!” 莫了宁一脸的笑呵呵道:“不妨事呢,我的衣裳是新的,送与你又何妨……” 孙夫人心中一跳,月容出事了。 她虎着脸走到孙妙然跟前,用食指一下下轻戳着她的额头:“在家就贪玩,出来了还贪玩,这有个贪玩的主人,不得有个贪玩的丫鬟!” “哎呀!”孙妙然抱着她的手撒着娇,头被戳一下便向后仰一下,看着格外的好笑。 只有孙夫人知道,女儿握着她的手在发抖。 可她不能叫旁人知晓了去,她带着歉意道:“谢夫人,都怪我家妙然,带累你儿媳妇了!” 女儿出言维护莫以宁,她虽不知缘由,但必会相帮。 赵氏瞧着莫以宁憨憨的样子就心生不喜,又见这孙妙然也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便没了追问的兴趣。 随口便道:“不妨事,本就是带她来玩的,不过,你们玩什么玩成这般模样?” 计老夫人与魏夫人也慢慢走了过来。 “哎哟哟,这是出了何事?这两个女娃娃可是犯了天条,你们围在一处竟是在审贼呢?”魏夫人有些稀奇。 都御史魏大人的夫人,可是比的过计老夫人了。 赵氏也有些憷她,安平侯府就被她那个夫君参过。 她翻了个白眼没做声,她自家的事与她魏家又有何干? 倒是容青莲掩着唇笑道:“侯夫人是在说笑呢,也不知她们去哪儿玩了,竟玩到这会子呢……” 魏夫人深深望了她一眼,那点可笑的心思都安在脸上了。 她揽了孙妙然笑道:“罢了,她们自是不好意思说的,还求了我许久,陪我品了半日的茶我才应下。 说好了不告诉人的,你们怎地这般爱打听,那我便食个言说上一说吧!” “这两个小女娃……”她笑着停了停。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有些忍俊不住。 “你们在这儿赏牡丹花,这两个小女娃便跑去赏蝴蝶,赏也就罢了,还扑起蝶来。 哎哟哟,那跑的叫一个快啊! 这好容易扑到手了,俩人还要比上一比,谁的个大,谁的华丽。 比输了还不乐意,约着重新比过。 偏这大眼珠子就只顾着向上望好寻那蝴蝶,竟是个不看道的,好容易逮到只大的,这一个竟叫块石头绊了一跤……”她指了指孙妙然。 又忍着笑意接着说:“那一个见她摔了,忙的不得了,也不看着自个脚下,眼睛里竟也只望得见那快要飞走的蝴蝶,急吼吼的就扑了上去…… 我那会子都不敢信,摔了一个也就罢了,这个竟也绊到了,两个女娃娃摔成一团。 一身的泥点子不说,还疼的嗷嗷叫呢,还互相埋怨呢,你踩着我的裙子了,你扯着我的头发了……” 魏夫人说的是活灵活现,再加上这会子的莫以宁和孙妙然却垂头丧气的,活似两个鹌鹑一般。 倒是引得计老夫人和这些夫人们都哈哈大笑,连赵氏也是笑的不行。 第54章 心惊胆颤的孙有道 孙夫人倒是板着一张脸,恨恨的拿眼瞅着她女儿。 孙妙然瘪了瘪嘴,躲到莫以宁的身后。 魏夫人收了笑,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和气道:“她们很知道错了,身上也摔疼了,还不敢叫人知道。 我怕她们摔坏了,还问她们了,可这两人竟跟铁打的将军似的,咬着牙说一点都不疼呢…… 我想既这么着,还是得叫她们吃个教训才好呢,便叫她们陪着我,喝那下火的苦茶,算是罚过啦! 孙夫人谢夫人,她们陪了我半日,我便替她们求个情可好?” 赵氏扫了眼这个憨憨的儿媳,竟能得魏家和孙家的青眼,真叫她意外。 她扯了扯面皮道:“魏夫人客气了,原本也是担心她,这会子也就罢了……” 孙夫人倒是喊了句阿弥陀佛:“多谢魏夫人了,我这丫头淘气的很,若有下次,再泡些浓浓的黄连水给她喝,那才好呢!” 几位夫人也是一齐笑了起来。 莫以宁和孙妙然听到黄连水时,双手握拳,眉头紧皱,显是被苦到了。 计家大少夫人这会子才过来了,站到了计老夫人身边,笑嘻嘻道:“要我说这可不能怪妹妹们,合该怪老夫人才是!” 大少夫人能说会道的,最会讨计老夫人的欢心了。 计老夫人装模作样的板起了脸:“哦?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都怪祖母,非要将这些牡丹花调理的国色天香,可不就将那无数的粉蝶、彩蝶招了来,方才我也瞧见了几只,心里头怪痒痒的,若非要待客啊,必要去扑上几只才称心呢……”大少夫人很会凑趣,一番话又将大家给逗笑了。 她又一本正经的揽着莫以宁和孙妙然:“你们那么扑是不成的,改日我教教你们,要先做个纱网再用铁丝扎了,像个口袋子那般,一网便得着一只,一网又得着一只……” 魏夫人也是笑的不行了,指着她道:“你可少些淘气吧,好容易老实几日,竟是要将那蝴蝶一网打尽不成……” “嗐,才不是呢……”大少夫人摆了摆手。 又装模作样道:“我想着啊,下次再办牡丹宴啊,就给这些花朵般的妹妹们,一人发一个纱网子去捕蝴蝶,抓着了呢也就罢了,若是没抓着,那便饿上一顿,可好?” 问人的时候,大少夫人故意拿眼望着她二人。 连着莫以宁和孙妙然,还有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都拿帕子捂着嘴乐的不行。 惟有容青莲笑的勉强,她心中愤愤,竟有这么些贵夫人为着这个庶女开脱。 更恨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待谢宛如与谢宛清,都比待她亲近。 笑过之后,依旧是听戏、吃饭、品茶。 暗中观察莫以宁和孙妙然的人自是有的,却见两人不敢再跑去玩了,只在这大厅里叽叽咕咕的咬着耳朵,时不时还捂嘴偷笑,一派天真孩子气。 更叫人觉得着吴夫人说的那番话,全然虚假。 到了晚些时候,与主家告辞后,孙夫人方携与莫以宁依依不舍的孙妙然上了自家的马车。 谁料上了马车,孙夫人还未来的及出言相询,孙妙然便急忙忙问道:“娘亲,你可知烟狗是什么?” 孙夫人惊的一把便捂住了她的嘴。 这一路她都不敢撒开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抛着,没个着落。 二皇子?阉狗?她的宝贝女儿?还有那世子夫人?还有魏夫人?还有月容? 这究竟是出了何事? 在计府里,在众目睽睽之下,魏夫人说的那些话,她并不知真假。 可知女莫若母! 只消看了一眼女儿的神色,她便知晓魏夫人没说真话。 怕惹人非议,她便忍了这许久。 陡然间听得这一句,她心底生出一股凉意,竟是果真与那皇家有关吗。 孙妙然的嘴叫娘亲捂住了。 她心下算了算,今日里叫人捂了三次嘴了。 莫姐姐一次,莫姐姐的丫鬟一次,娘亲一次。 孙夫人生怕她胡言乱语,到了府里也不许她开口,领着她直接去了孙有道的书房。 孙有道也是刚刚回府,连茶还没喝到嘴里,衣裳也尚未换下,便被夫人派人叫去了书房。 这个时辰去书房做甚?他一边走一边想,近日也没谁与他送小妾啊,夫人这又是要跟他算什么账了。 又怕夫人久等,撩起衣角,一路小跑着便去了书房。 看到了爹娘都在跟前,到了这会子,孙妙然才扑到了孙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孙夫人也跟着淌起了眼泪。 孙有道又不知出了何事,只瞧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块心头肉,哭的悲悲切切,心里便一抽抽的疼的厉害。 他额头上都冒汗了,左劝右劝,好不容易待孙妙然哭的够了,这才抽抽噎噎的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孙夫人几次都险些吓的昏过去了,她只道出了事,竟不知那些人竟歹毒如斯。 那月容在计府也并未找到,她只得推说月容生了急病,计府已派人送回了孙家。 原来除了月容,竟还有那些手段。 孙有道却是又心疼又愤恨,这些人分明算计的是他,却跑去害他的女儿。 他浑身发冷,目眦欲裂,不禁想着若是、若是妙然有个万一…… 不不不,不会不会,他想都不敢想…… 他强自镇定道:“乖宝莫怕,你,你好好说,你说帮、帮你的人是安平侯府的人?” 孙妙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安平侯府帮我,是莫姐姐和她的丫鬟帮了我,她的两个丫鬟都好厉害! 那个侯夫人,就是她那个婆母啊,一看就很不喜欢她呢,时不时给她脸子瞧呢!”她讨厌那个侯夫人。 “还有啊,爹啊,丫鬟姐姐说的烟狗是什么啊?”孙妙然到这会子都没搞清楚呢。 孙有道愣了一下,这可真是敢说啊! 好大胆的丫鬟!好有本事的世子夫人! 这重重的陷阱,她竟能料敌于先,一个一个的避开,带着乖宝躲过了皇子的陷阱。 他跳过了女儿的问话,思量一会方道:“还有那魏夫人,竟也帮着你们圆了这个说法?” 孙妙然靠在娘亲的怀里,拿着帕子重重的擤了下鼻子道:“她应是帮着莫姐姐的,她单独与莫姐姐说了会子话呢!” 第55章 分清轻重自会闭嘴 “这……未曾听过魏夫人与安平侯府有交情呢,与莫家应当也没有吧?”孙夫人眼泪还未干,说话的声气还带着哭音,脑子里思索着平日交际时得来的那些消息。 孙有道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猛然间停了下来:“安平侯世子的正经外家可是楚家……” 听到了楚家,孙夫人也是若有所思,只是楚家在京城的交际圈子中早已消失。 孙夫人又想了想魏夫人的年数,这才点了点头:“她与先头的侯夫人年岁相当,极有可能有交情,这么一来,她帮着世子夫人便是有了缘由……” 孙妙然却是不依,她拉着爹娘的手:“我不管,若是没了莫姐姐,你们的女儿一辈子可就完了!你们要记住,要好好报答莫姐姐才行,她那恶婆婆就不用理了!” 夫妻俩望着她苦笑,这个乖宝倒是一副热心肠,与那莫以宁同仇敌忾。 不过孙有道着实是心有余悸,他顺着女儿说道:“乖宝说的对极,这般大恩自是要好好报答,不必急于一时。 可你纵要谢她也要遮掩些,以防叫人猜出端倪带累了她。 再一个,她那个婆婆既不是好相与的,更不能走露了风声,否则她在侯府里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倒是乖宝你啊,这段时日莫要再出去了,先称病吧……” 孙夫人抱着女儿舍不得撒手,不禁想起万一叫那些人成了事的后果。 她是越想越怕、越想越气,更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你们这些男人无耻之极,为着一个位置,不光明正大的去争,反而使出这般腌臜手段,算计我们家乖宝。 孙有道我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不把尚书的位置弄到手,我便与你和离! 不,我要休了你!我要带着乖宝回老家去,至少、至少能落个平平安安!” 孙夫人哭的喉咙都嘶了,她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那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落到衣襟上,也落到了孙有道的心里,如黄莲一般苦涩。 都怨他无能,才会叫人百般算计,带累了妻女惶惶不安。 孙有道知晓夫人迁怒自个,但他无言可辩,因他问心有愧。 他发狠道:“夫人放心,这口气为夫必定要为乖宝出了! 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为夫也会把尚书的位置弄到手!” 那些皇子欺人太甚! 他本就是随心所欲之人,这尚书的位置他也不是非要不可! 可这次,他非得将三皇子的人踩下去不可。 孙家夫妇二人自是对孙妙然万般安慰、千依百顺。 当莫以宁随赵氏一起向宁家的夫人们告辞的时,宁家的大少夫人倒是对她依依不舍。 又送了她一个宝匣并几件玩意,玩笑着说:“哎呀呀,昔日我最爱玩闹了,难得你也是个爱玩的,谢夫人待你和善,又当你是亲女儿一般,这些小玩意就给你拿着玩吧! 要给了旁人,旁人不会玩不说,只怕还得嫌弃呢!” 莫以宁不敢随便收下,只拿眼望着赵氏。 赵氏听了宁家的这通夸赞心下甚是满意,没想到这回带这个傻子出来,竟能显出自己的好名声来。 她笑吟吟道:“既是玩意还不快收了,记得谢过宁少夫人。” 赵氏心动了一下,计家竟有些上赶着安平侯府呢。 她自是不在乎这些小玩意的,但计莞儿若是嫁到侯府,莫以宁再怎样也占了个大嫂的名份。 计家这会子便迫不及待的修好,看来当真是有意与侯府结亲。 得了赵氏的应允,莫以宁自是收了。 她接东西的时候,计少夫人与她对视了一眼,抿嘴轻笑。 计家是在感谢她。 若不是她多管一回闲事,孙妙然纵是会坏了名节,可作为主人的计家也落不着好。 再怎么说,孙家的女儿在计家的宴会上出了事,计家的声名也不好听,对孙家也不好交待。 何况,孙有道贵为户部尚书的人选之一,计家与孙家交恶又能有什么好处。 故而莫以宁不止帮了孙妙然,更是助计家保住了颜面。 计家心知肚明,却又不可明言,只能奉上厚礼以作感谢,并请她闭嘴! 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让人家放心。 莫以宁憨憨的笑着:“谢过计少夫人,还请计少夫人放心,这些玩意我谁都不会给,都藏起来慢慢玩呢!” 赵氏为着她这番不得体的话,又白了她一眼。 这说的是玩意吗? 这说的是计府后院里发生的事! 这事牵连甚广,内中还有皇家的手脚,计家再不忿,也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 孙家自不会四处张扬,而莫以宁又深知内情,若她是个傻的,四下张扬了出去那还得了。 莫以宁的这番话,便是向计家保证,这件事她谁都不会说,更不会宣扬出去。 计少夫人听过这番话便安心了。 既是个聪明的,那便知晓此事的轻重,自然会闭上嘴。 最怕的是遇见个愚笨的,又不知轻重四处嚼舌根,那才不好办呢! 她心下叹息,都说这莫以宁是个蠢笨的庶女,她倒是觉着这莫以宁是大智若愚。 若那安平侯府的世子不是短命之人,这侯府只怕是要变天。 莫以宁进到马车里便歪歪的靠在了文心身上。 她今日可是遭了大罪了,吃没吃好,睡也没睡好,既担惊受怕,还要装模作样。 浑身难受! “二小姐饿不饿,我带了糖果子,你吃几口垫垫!”文心打开马车的格子,摆出一小桌子。 又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是油纸包。 莫以宁扒拉了一下:“只有两样炸的糖果子?可还有别的?” “还有千层糕和八珍糕,只有几块呢,都怪奴婢拿少了……”文心一样样的打开摆了出来。 又拿出一套小小的青花莲纹的茶具,给莫以宁倒了一小杯。 “水凉了,二小姐将就喝上几口……” 碧落就瞧着文心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样样的东西,觉得稀罕极了。 那一小壶水,她一个人都不够喝呢! 莫以宁挑了两三样拿帕子包着吃:“你俩分分吧,都垫一垫,这一整日都没能安下心吃点东西,一会子回去了,让厨房给咱们做好吃的,吃饱了再睡下。” 第56章 白操心的谢明矅 文心让她先选,碧落这是头一回遇见这事,竟有些难为情。 “这有什么,小姐体贴咱们,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你瞧我吃……”文心一样给她留了一个。 碧落见她真吃了,这才跟着吃了起来。 约摸是饿了,凉透了的炸果子,和放了半日的糕点吃起来也是香甜的紧。 待回到宝华居里,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厨房里是预备好了的,炉子上热着笋干老火鸭汤。 莫以宁前脚进了院子,后脚厨房里就开始做面条子。 待墨香挽月服侍她换了衣裳,拆了发髻,又清洗了一番,浅月才将吃食摆了出来。 晚上用的太多也不好,故而只得一碗笋干老火鸭汤煮的面条子,并四碟小菜,烩水笋丝、野鸡瓜、酱豆角、炸紫盖,和两小块蒸菜饼。 “让文心和碧落去歇着,这些吃食也给她们送一份,别叫她们饿着……”吃之前莫以宁先嘱咐浅月一声。 “二小姐放心,已经送去了,她俩一起吃着呢。奴婢这就去传话给她们,好叫她们安心歇着!”浅月规矩的回着话。 “还有呢,今儿收了那些礼,你也学着入库记册子,明儿再让文心帮你看看,记的对不对!”莫以宁道。 她身边只有一个文心,这会子事情少也无妨。 若是日后她要管着这侯府,一个文心可是不够用的,也是时候让浅月多学些了。 “是!”浅月行了礼便去传话了。 许是今日辛苦了,文心和碧落吃的倒是吃了不少。 浅月跟两人说了,二小姐让她们放心歇歇。 可文心到底是不放心,用了饭食就带着浅月手把手的教她如何入库。 莫以宁也无法,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儿没取好,文心一生便是个操心的命格。 倒是碧落,与文心一起用过饭食之后,她找了莫以宁说要去趟风禾院。 她行了个礼道:“世子爷令我保护世子夫人,可今日碧落未能做到,自当去领罚!” 这便有些死心眼了,可莫以宁也不会拦着叫她为难,只想着改日要与那谢明矅说道一番。 再说,孙有道这边的消息,必要及时报给宋晓笙那边才是。 丫鬟们过于上进,累了一天都不肯歇着,她能怎么办? “你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世子爷,再多加一句话,就说是我说的。 如若今日那幕后之人得手,那孙家千金又能嫁谁?户部尚书又能是谁? 再有,倘若那孙家的千金得了急病去了,又是谁能得利?今日之事,只怕不只那两人的手脚!”莫以宁这话是说给宋晓笙听的。 “是!属下记下了!世子夫人可还有其他话要带给世子爷?”碧落问道。 莫以宁想了想,方道:“替我向世子爷问好,就说我今儿也累了一天,明儿我歇一歇! 后日我再亲自去向他道谢!就这样吧……” 碧落应下后,出了正屋悄然跃上院墙,这才出了宝华居。 她自觉得失职,可世子夫人的话她又不能不听,故而她要去报与世子爷知晓。 却说风禾院,谢明矅今日竟有些坐立不安的烦躁,后来练了一整日的功才好了一些。 待收到消息说世子夫人已经回府了,他才安下心来。 毕竟莫以宁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有个万一,他未能庇护好她,那岂不是食言而肥了。 等到碧落进到风禾院里,要求见世子爷时,谢明矅的心又重重的跳了一下。 那个棒槌精莫不是真的出事了? 碧落见到世子爷后,连忙将在计府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谢明矅听的脸色都变了,严北初也是神情严肃。 “就知道她胆子极大,未曾想竟大到这个份上,当真是什么事都敢伸手!”谢明矅也不知为何,心里跳的快的很。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细细思虑,这么大的事这般深的坑,莫以宁竟还能全身而退,当真是有些运道在身。 幸亏有碧落跟着。 不对不对,以莫以宁的性子,纵碧落没跟着她,她也敢伸手管这闲事。 只不过,若叫那幕后之人知晓是她多管了闲事,保不齐便要来寻她的晦气。 可恨这棒槌精平日里只晓得叫他韬光养晦,偏她就爱逞能管闲事。 谢明矅越发的烦躁,不耐道:“去,把兄长的耳报神叫来,这件事速报与他知晓!还有,夫人的那几句话也要说给他听!” 他又望向了碧落,明知是险境竟敢扔下世子夫人,这才去了宝华居几天,当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胆子大。 必要罚上一罚才行。 他在心中盘算着,不罚不行,罚的狠了也不行。 那棒槌精既小气又矫情,好不好还给他甩个脸子。 既然是给了她的人,若他罚的狠了,保不齐又不理人了。 这…… 这叫谢明矅有些为难了,话在嘴里似是卡了壳一般。 长风望了望他的脸色,生恐笑出声来,便用力掐了自个一把。 他清了清嗓子方道:“世子爷,碧落如今也是世子夫人的人了,该怎么罚,总要和她说一声。 虽说碧落也是黑狼骑的人,但跟我与无忧一般,如若有人不知会世子爷一声就罚我们,必然会叫世子爷脸上不好看呢!” 谢明矅按着他的话一想,果真如此。 他勉强道:“那待问过世子夫人再说吧……” “禀世子爷,若再有下次碧落该如何是好?”碧落素来是听令行事的,自然是要问个清楚。 严北初私心倒是很赞成莫以宁这次的所作所为。 这很有可能为五皇子争取到了一位户部尚书的支持。 五皇子走的稳当,世子爷的前程才会更好。 “世子爷,世子夫人聪慧有加,她的话或许……”看着世子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及时的闭上了嘴。 谢明矅呼出一口郁气问道:“她人呢?在做甚?” 后宅果真是有毒,参加一个赏花宴都能闹出这般大事来,棒槌精这次想来是吓的不轻。 碧落是个耿直的性子,并不会去想世子爷问这话的有何用意。 径直道:“世子夫人很好,回来梳洗后用了饭食便睡下了。 她让我向您问好,她说今儿也累了一天,明儿要歇一歇,后日要亲自来向您道谢!就这样……” 第57章 不要钱的好话 长风望了望天直叹气。 唉,楚侯爷当年给世子爷挑黑狼骑时,重点是在护卫之力上。 故而,黑狼骑单论战力要完胜青龙卫。 但要论揣摩主人心思、打探消息、灵活机变,还是要数阴险狡诈的青龙卫。 谢明矅被碧落的话噎了噎,毫不意外的便一声冷哼。 当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他就不该惦记她的安危。 他沉着脸道:“那便罢了,你与她说,我好的很不用她管,也不用她来道谢,她爱歇便歇,明日后日都行! 横竖没什么要紧的事,明日也不过是拔毒这种小事罢了!很不用她操心!” 碧落干脆利落的行了礼道:“是!碧落这便去报给世子夫人!” 世子爷似有些不愉?不碍事,世子爷向来都是冷冷呢! 她反倒是有些窃喜,看来世子爷不会罚她了,毕竟要去问世子夫人的话,夫人定不会罚她。 果然,听世子夫人的话才是对的呢! 谢明矅望着一脸喜色的碧落,运了运气,呵!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只有长风哀叹,世子爷并不是那个意思啊,有句话叫做口是心非你可晓得? 碧落回去了宝华居。 她回去时,累了一天的莫以宁早已沉沉睡去。 莫以宁是受了一些惊吓,但事情既已完美解决,还得了好处,故而并不妨碍她闭眼就着。 她睡的早,夜里醒过一次便又睡了过去。 待睡到那日头从窗棂里透了过来,她方才清醒。 她呆了呆,好一会儿才伸了一个懒腰,披散着长发起了身。 这两日她令文心碧落多歇歇,便是浅月带着墨香和挽月服侍她。 碧落倒是自律,每日天未亮便早起练功。 她见莫以宁醒了,便上前去回话,将谢明矅昨夜让她传的话说了一遍。 “什么!他今日拔毒?这就七日了?”莫以宁拍了下自个的额头,数了数日子。 果真是忙的昏了头了,谢明矅的气性那般大,要叫他晓得她竟忘了他拨毒的日子,岂不是要气死了。 碧落见她忙乱,认真说道:“世子爷说了,并不用您操心呢,他让您多歇歇……” 莫以宁转过头不可思议的望向她,横看竖看她这话竟是出自真心啊! 这几日相处下来,这姑娘也不傻啊,怎地这会儿便像个呆子似的。 坏了坏了,该不会她昨夜也是这般气谢明矅的吧。 莫以宁抚额:“你啊,一会儿跟我一起过去……”去看看,你把你家世子爷给气成什么样了。 她收拾好之后,连早饭都没用,就带着碧落和浅月急忙忙的去风禾院上工了。 风禾院里又飘散着浓浓的药味,几口大锅里上下翻滚着各色药材。 一排药罐子冒着热气咕噜咕噜的煎着草药,华先生来来去去的一一照管着。 谢明矅需要的药汁子的已经做足了准备。 他大清早便喝了一碗华先生亲自熬的药汤子,过得两刻才用早饭。 谢明矅孤伶伶的坐在圆桌边,独自用着早饭,又有些食不下咽。 上次浸药汁子时痛的那般厉害,这隔了七日,第二次拔毒又要开始了。 他嘴上说是一点都不怕的,但心里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惧意。 长风一早便说,要去把那棒槌精请过来,但他不乐意! 他不乐意,非要请她,她才肯来! 这下可好了,那没良心的白眼狼,那贪财小气的棒槌精,她竟果真是不来的! 谢明矅狠狠的咬了一口酱肉包子,有一丝的悔意,早知如此,合该让长风去请的。 “咦,世子夫人您怎地过来了,世子爷担心您昨日辛苦,本不想劳您费心的!” “昨儿事多,我算错了日子,还以为是后日拨毒呢,谁承想是今日呀。 我在宝华居坐着心里也不知多担心呢,还不如来守着世子爷来的心安呢……” “要让世子爷知晓了,他定是高兴的很……” “世子爷用过饭了吗?用的多不多?他要多吃些才行,要熬一天一夜了,没力气怎么行……” “世子爷正在用呢,劳您劝着世子爷多用一些,对了,世子夫人,您用过早饭了没……” “还没来得及用呢,我这不是心里惦记着世子爷吗……” “那可正好,我让厨房再送些早饭过来……” “嘿嘿,怎地站在门口说话?大伙都忙着呢,你俩挡着道了,快让开些……”华先生不满道。 莫以宁:“……” 长风:“……” 不论如何,谢明矅那颗晃晃悠悠的心,在看到莫以宁的时候,总算是定了下来。 莫以宁笑咪咪的进来了,挨着他坐下,等着厨房给她上早饭。 谢明矅也不看她,一望也不望,自顾自的吃着。 “呀,世子爷今日怎地的这般好看呢!月白衣裳带了暗纹,往日里我竟没发觉,以前虽说俊俏,却是清瘦了些…… 这才几日呢,瞧瞧这气色,当真是皎如玉树,端的是潇洒美少年……”莫以宁支颐着,不要钱的好话砸了谢明矅一脸。 谢明矅叫她说的没法再继续板着脸了,他嘴角勾起,却不想叫她看见,只把身子侧了侧。 莫以宁就晓得他是个爱听好话的,这会子没再拿眼瞪她了,多半是气消了些。 她一时玩心大起,换到另一边好看清他的神色,又道:“世子爷,你可莫要偷偷的笑哦,我瞧得见呢……” 谢明矅叫她闹的无法方道:“你不是不来吗!” 莫以宁义正严辞道:“我怎能不来呢,若我不来,怎叫世子爷沾点福气呢?您说,是也不是?” “不!是!”谢明矅凶巴巴道。 他吃饱了就起身走掉了,并不理会莫以宁。 他也不知是怎地,本是一肚皮的气,可听到她和长风说话的那会儿,他的气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 再等莫以宁拿着不要钱的好话,哄了哄他,他纵是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 这可真是叫人不自在。 哄好了气性大的世子爷,莫以宁也安心了不少。 这才慢嚼细咽的用起了早饭。 第58章 相依为命的两只 待她去到风云阁里,谢明矅已经浸了有一会儿了。 华七鹤这次除了加上次的那种药汁子,又给他加了十几味草药。 他嘿嘿一笑:“你爱习武,偏又错过了习武最好的年岁,这次便加了这十几味舒筋通络的草药,可助你打开经胳,正合练武之人使用,待泡过这次,你便知晓其中的好处了!” 谢明矅一张俊脸通红通红的:“先生啊,这次倒不似上次那般如针扎般的疼痛,却是热的很啊,骨子里都好热啊……” 莫以宁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是吓了一跳:“先生啊,这样没事么,世子爷都快熟了啊……” 谢明矅被莫以宁的凉凉小手摸了一下,顿时便觉得舒服了许多。 华七鹤细细端详了一番,又看了看他的眼底,方道:“无碍,药材的效用罢了,药力过了自会好些,这次不痛了吧!” 谢明矅嘀咕着:“有一点点痛倒也忍的过,就只热的很……” 莫以宁伸手探了探木桶里的药汁子,发觉温度适宜,一点都不烫手呢。 她望着谢明矅热的通红的脸,问道:“先生啊,那我能拧个冷帕子给他擦擦脸么?” “可,虽无甚用处,但总能叫他心里舒坦些……”华七鹤说着莫以宁听不明白的话。 既然先生说可,她便轻言细语的哄着谢明矅:“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这便叫人打点凉水来,给你擦脸可好?” 谢明矅点了点头。 望着莫以宁为着他殷情小意,轻言细语的,他心里便熨贴的很。 真是怪了,莫不是他见不得她自在? 这一次也是十二个时辰,莫以宁守了他许久。 与上次的疼痛难忍相比,这次不过是热的狠了些,再加上些许的疼痛,谢明矅很能忍住。 这次莫以宁并未说太多的话,只是时不时的用冷帕子给他冰冰脸。 到了夜里,谢明矅也是疲累的很。 又看着陪了他一天,有些耷拉着的莫以宁,心里竟不舒服起来。 他攒了攒力气说道:“我不痛了,也不难受了,你白日里也未曾午睡,哪里还撑的住,快回去歇着吧。 让碧落送你回去,明日我必要好生睡上一日,你也莫要过来了,好生歇一日……” 莫以宁也实在是撑不住了,便把谢明矅交给了长风照顾。 走的那会儿她回头望了望,谢明矅回了她一个虚弱的笑脸,便把头靠在了木桶边上。 莫以宁心里有些难受。 今日她陪了他一天便是为此。 他热的狠了的时候,便与她说着话:“你可知晓,兄长有一只雪白的狮子猫,再过几日便要生小猫了。 我与兄长说好了,待长大些,便要两只过来养呢!” 莫以宁也很喜欢小猫,听他这么一说也欢喜的很:“两只呀?那咱们一人分一只呢!” “不成!”谢明矅摇着头道:“一只孤伶伶呆在这个院子里多可怜啊! 他害怕了怎么办,他寂寞了怎么办,有两只至少可以做个伴啊! 相依为命……” 说着说着,他更似在低声呓语。 莫以宁便懂了,她也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可她并不会难受,老天予了她重活一世,又有何事是看不穿的呢! 但谢明矅不是啊,他才十八岁,还未及弱冠。 他中毒的那会儿不过三五岁,那个时候他还是孺慕至亲的年岁呢。 之后便只能待在这院子里,与那毒药一起煎熬着,望着四方的天,除了一个兄长不过就是一些护卫。 从未试过呼朋唤友,也未体会过血亲的疼爱。 连拔毒这种大事,也只有她这个时常给他添堵的世子夫人伴着他。 哪怕他的身份再矜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是不是也害怕过? 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中有没有被吓哭过? 莫以宁有些沉默,回到了宝华居也没怎么说话。 她自个也熏了一身的药味,回来后也泡了回汤,把头发也拆开洗了。 浅月给她洗着头发,头皮也按的热呼呼的,又用热热的水冲了两遍。 文心瞧她神色不对,忙去问了碧落。 碧落一脸的茫然:“世子夫人心情不好?谁说的,夫人还对我笑了……” 文心只得作罢,她很不该指望碧落的 ,是她的错。 泡过汤后,洗去一身的药味,莫以宁心情好了许多,饶有兴趣的看着文心给她缝衣裳。 虽说侯府里有专管做衣裳的针线房,但莫以宁的贴身衣物都是几个贴身的大丫鬟在做。 “二小姐,明儿是十五,老夫人那边只怕要去请安呢!”文心不得不提醒她。 莫以宁点了点头,既是要去便早些去吧,横竖也是躲不过的:“明儿早些叫我吧,还是要用些早饭再去呢!” 浅月应着:“那奴婢去跟丁妈妈说一声,二小姐想吃什么?” 莫以宁随意道:“做些简单易得的吧,枸杞山药糕和燕窝羹,糖少放些,省得耽搁久了,误了请安的时辰。” 也不好吃的太多,万一老夫人要她陪着用早饭呢? 墨香和挽月一起拿铜壶把厚面巾子烫的热热给她烘头发。 今夜便睡的晚了些。 次日莫以宁被叫醒后,才发觉天色阴沉沉的,竟下起了细雨。 她乌发披散,犹如上好的锦缎一般,时不时从肩头滑落。 随手搭了件外衣,便趿着鞋到屋门口向外张望,细雨绵绵如丝线一般。 园子里的花草树木,连着那鱼池都有些朦朦胧胧的意境。 看这天色,正是睡个回笼觉的好时机呢。 可惜,这会子是睡不成的,既要去请安,那早些去总比去的迟要好看呢。 洗漱过后,用过早饭,便开始梳妆。 依旧只用了面脂,粉是不抹的,描了一下黛眉,浅浅的涂了一层胭脂在唇上。 手上多的那一点便轻轻的拍在了脸颊上,倒有些提气色。 挽了个简单的随云髻,挑了朵做工精细的海棠花样珠花步摇,簪上后并不显华丽。 一身丁香色圆领绣梅花织锦春衫,配上同色的月华裙,亦是沉默温婉的感觉。 大约没有哪个做婆母和婆祖母的,愿意见到儿媳孙媳穿的一身华丽张扬。 第59章 不喜嫡孙的缘故 这次是浅月和墨香跟着她,举着两把大油纸伞生恐她被雨淋到。 离延寿堂还有一段路时,她碰巧遇上了二房的柳氏。 她笑了笑:“二婶安好!” 柳氏一向去的早,这时遇见她似是有些意外。 目光在她头上打了个转,方笑着招呼道:“世子夫人也好,可是去给老夫人请安?” “是呢!也是巧了,碰上二婶了!”莫以宁见她今日这份客气有些不寻常。 又想起去计府之前,柳氏几次对她的打量。 她与楚夫人当年也是妯娌,莫不是她也认出了那牡丹玉簪的来历? 这才对她客气了几分,这倒是,有趣呢! “那正好咱们一块走吧……”柳氏见人总是一脸的笑。 一起走着正好就说起闲话来:“说来,老夫人娘家那位表姑娘似是对你有些敌意呢!” 容青莲?难成大器! 莫以宁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倒是柳氏对容青莲颇为忌惮,这位表小姐也正到了议亲的年岁了,相貌又生的得意了些,总要踩着谢宛如、谢宛清显出她来,这叫柳氏怎能不记恨。 莫以宁也叹了口气方道:“这一回我也瞧出来了,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若是她在老夫人跟前说些什么,可如何是好呢……” “这,这话原也不该我说的,可谁让咱们才是一家子呢!”柳氏欲言又止,神神秘秘道:“这里头有个缘故,她心悦世子……”。 猜都猜着了,莫以宁并不意外,只不过样子还是要装上一装。 她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一双杏眼,用帕子挡了挡唇角。 讶然道:“她既是心悦世子,为何又没成呢?是老夫人不允还是侯爷……好婶婶说与我听听可好?” 柳氏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个模样,心中跳了一下。 可她就想挑着莫以宁去与那容青莲对上,自是不会深究。 她与莫以宁又挨的近了些,小心避过一滩水渍道:“却是未曾听侯爷提过呢!” 莫以宁心下了然,看来是老夫人不愿意容青莲嫁给谢明矅了,可这又是为何呢? “好二婶,我知晓你疼我,你再告诉我句话,可好?”莫以宁挽着她的手臂,撒娇似的问道。 却给墨香使了一个眼色。 柳氏浑不在意道:“哟!你又想听什么稀奇话呢?” 也不知是何时,莫以宁竟自个撑了把伞,也帮她遮着雨丝。 浅月、墨香与柳氏的丫鬟似在说着话,几人落在了后面。 莫以宁随意问道:“我白问问,老夫人待先夫人可好?” 柳氏的脚步停了下来,带着笑意的脸僵了僵。 楚氏在安平侯府里可是个禁忌,不论是老夫人还是侯爷都不叫人提起。 也就是世子谢明矅能时时放在嘴边上。 可这莫以宁问起这事又是何用意? 莫以宁挽着她向前走了几步:“二婶,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了,照实说也就罢了。 侯府里这么些老人,私下里有什么问不出来,只不过谁让我与二婶亲近呢! 再说了,也并不是什么鬼鬼祟祟的话,白问问罢了。 您说给我听了,我记着您的好呢……” 柳氏知晓,莫以宁一点都不憨。 可她又为何打听这事?莫不是想去讨好世子? 这么想来,这话她说说也无妨:“好的很,比亲女儿也差不多了。” 这是实话,当年她嫁过来时也是不服的。 莫以宁愉悦的笑出了声,若有人瞧过来,定是以为她们在说些笑话呢。 “就跟侯夫人待我如亲女儿似的,也是这般好?” 柳氏错身般的向后面的丫鬟招招手,顺势在她耳边低语:“非也,老夫人待她是真心好……” 几位丫鬟都跟了上来,文心也接过了莫以宁手中的伞。 柳氏这人聪明的紧。 聪明之人可以利诱,利益维系的关系才是最为稳固的。 “两位妹妹的亲事如何了,二婶可有觉着好的?”莫以宁扔出了香喷喷的鱼饵。 任柳氏八面玲珑,谈及女儿亲事,哪有不发愁的:“哪有那般容易啊……” “这个不易我倒是略知一二了,我那嫡母为着姐姐的亲事寻了多少才俊,相看了多少时日,白了多少头发。 结果倒叫我这个亲事逼的不行,根本不及细细相看,只得将姐姐嫁去了外家……”莫以宁话语间很是贴心。 柳氏听得频频点头,同是有女儿的,她能体会到秦氏的苦处。 莫以宁见她也是唏嘘不已,方道:“若是二婶想为两位妹妹寻勋贵家也就罢了,若是想寻些清流文官家,我可与嫡母说说……” 柳氏只得两个亲生女儿,在她这里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她女儿的亲事。 她是个明白人,她的夫君不过寻常,依附侯府而生管些庶务,什么样的勋贵世家能找上她的女儿? 纵是莫以宁嫁到这侯府里,还是皇帝赐婚,又过的如何呢? 她倒是情愿女儿嫁个上进的才俊,进了门便是当家主母。 到时再求了侯爷提携,外放几年慢慢做官,总能把女婿握在手心里,那才是好日子呢。 听莫以宁这么一说,柳氏双眼一亮。 是了,莫家如今也是四品官了,官虽不算大,却也不小。 莫家与秦家皆是走的科举的路子,那些有前程的读书人这两家人自是知晓根底。 她很是庆幸方才在莫以宁跟前卖了好,也并不会得罪赵氏,总算是多了一条出路。 只心里不免又想着,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这莫以宁当真是厉害,一下就拿到了她的痛处。 两人说说笑笑的到了延寿堂的院子里。 秋嬷嬷正好瞧见她们了。 她忙道:“怎地来的这般早,老夫人才起身呢!” “不妨事,我们赶巧碰上了,正好尽尽孝心,去服侍服侍老夫人呢!”柳氏殷勤的很。 莫以宁只笨笨的笑着。 秋嬷嬷笑道:“那可不成,老夫人可不习惯呢,先请二夫人和世子夫人到偏厅里坐坐,用些茶可好?” 柳氏自然是肯的:“好好好,您服侍老夫人时慢一些,我们不着急呢!” 莫以宁依旧装出老实头的模样,话并不多,只默默的跟在柳氏的身后。 她坐到了偏厅的座椅上,小丫鬟端着茶盘上了茶。 莫以宁垂下眼眸,长长的羽睫也落了下来,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她问了柳氏几句话,心里倒是想明白了。 老夫人对谢明矅不提也不过问,只当没有这个嫡孙一般。 她很不喜欢这个嫡出的亲孙子。 为何呢? 祖母不喜欢亲孙子,无非是不喜这个儿媳妇。 可柳氏告诉她,老夫人对楚氏很好,是真的很好。 莫以宁是信的。 这份好是看在楚大将军的份上,她不敢不好,直到她发现皇帝容不下楚家。 第60章 装的跟真的似的 短短数年,从宫中楚妃的亡故,五皇子不明不白的死去,再到赵氏这个平妻的出现。 莫以宁能猜到,老夫人一样也能猜到。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楚夫人的死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又会是谁动的手脚? 是赵氏?还是徐嬷嬷? 莫以宁觉着并不是她们。 赵氏愚蠢,徐嬷嬷狠毒,楚夫人首先防的便是她们。 如谢明矅那般,楚夫人身边多的是像碧落那样的护卫,可用之人也多的很。 赵氏轻易也得不了手。 但有一个人她只怕是不会设防了,那便是她的婆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 若她们平日里关系寻常也就罢了。 楚夫人总会有几分警醒。 可偏偏老夫人对楚氏很好,是真的很好,说不得面上还会做出不喜赵氏的模样。 引得楚夫人对她全心信任,那她便有了动手的机会。 华先生说过,谢明矅身上有两种毒。 一种是赵氏所下,可另一种呢,又会是谁下的手呢? 再说回容青莲,她一颗心系在了谢明矅身上,亲上加亲又有何不可呢? 而她没能嫁与谢明矅,柳氏说过,侯爷未曾提过这件事情,那便是容老夫人不允许。 她不允许娘家的孙女嫁给自己的亲孙子,其中的缘由便是她不看好谢明矅,她笃定谢明矅活不长。 只因毒是她下的,她心里有数。 那么还有一个人,谢侯爷,他又是否知情? 莫以宁觉着他是知晓内情的。 据万妈妈打探的消息,容家除了容青莲以外,极少有人来走动。 而容家是在十几年前,忽然离开了京城回了老家。 作为老夫人的娘家,这端的是极为异常。 按这般去想那安平侯爷,亲生母亲害了自个的妻与子,他又要如何自处呢? 他自是无法处置他的母亲,甚至于还要替她遮掩,于是他迁怒了容家,将他们赶出了京城。 之后呢,便是愧疚吧? 故而他才会对谢明矅放纵式的溺爱,和毫无缘由的维护。 只为着这儿子横竖也活不了几日了? 可谢明矅要怎么办?他要如何报仇! 谁又能赔他这么些年被毒药折磨的光阴呢? 这不公平!这让人恶心! 呵!莫以宁轻轻的笑了。 柳氏心里有事,无意中扫了她一眼,竟被吓了一跳。 莫以宁的脸上带着一种透着阴狠的冷笑,待她再要细看之时,竟好似自个看花了眼那般。 她分明是一副老实头的模样。 柳氏在心里大叫,不对,她方才分明不是这样的! 正巧容青莲扶着老夫人出来了。 老夫人的手腕上带着佛珠,满身都是檀香气。 一头银发梳的齐齐整整,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髻,只簪了一根沉香木西池献寿簪,越发显得慈眉善目。 莫以宁憨憨的笑了,她急忙忙的跑到老夫人跟前去请安,秋嬷嬷连拿锦垫都来不及。 “给祖母请安!”她要装出急着表孝心的模样呢。 容青莲只抬眸轻轻看了她一眼,当着老夫人的面并不敢再针对她。 “呵呵,慢一些,仔细腿疼!”老夫人对着并不得体的莫以宁,倒是宽和的很。 “嗯!”莫以宁抬起头,孺慕的望着她,重重点了一下头。 这老夫人装的可真像啊,对着她都是一副慈爱有加的模样。 也不知当年她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哄骗的楚夫人。 过得一会儿,赵氏同着三房的吴氏和四房的石氏一起过来了。 都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小一辈里只有莫以宁,原是老夫人说的,小孩子家家的身子骨没长好,必得多睡会子,不叫他们清早跑来请安。 任谁听了,都只会觉着老夫人是少有的慈爱呢。 见赵氏也来了,莫以宁极有眼色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一时间热闹起来,老夫人似乎是高兴的很,几人说一会子庶务,又谈论了京里各家宴请的贴子。 如今正值春日里,各色的赏花宴也是不少,加上生辰宴、贺喜宴、结亲宴等等,交际应酬总也是少不了的。 可也不是每家都去,总是那些与安平侯有人情往来的大人家里,再加上各家的姻亲,这些总是免不了的。 赵氏拿给老夫人看了看,老夫人挑了几家方道:“这几家便叫孙媳妇去吧?” 她又看向赵氏:“总不好叫她老关在家里,还是要出门与各家走动的,你上次带她去计家觉着如何?” 莫以宁心知这老夫人分明是拿自个来敲打赵氏,她要是听进去了这话,赵氏能叫她好过才怪了。 还不及赵氏答话,莫以宁慌乱的摆着手道:“孙媳愚笨,还要跟着母亲好生学呢……” 赵氏这才白了她一眼道:“她啊,去了计家只会玩,还带着人家未出阁的小姐玩的人影都不见了!” 莫以宁叫她说的讪讪的垂下了头。 老夫人的目光扫了扫两人。 按青莲回来跟她说的,这莫以宁去了计家才大半日,便与那孙家、魏家都搭上了话。 听说那计家的大少夫人对她也是青眼有加。 她便有些疑心,人与人相交是要看品格的,若这莫家庶女当真这般莽撞愚笨,又怎会叫那些夫人们瞧的上? 那些人家可都是朝中握有实权的人家,仅仅只是巧合吗? 怎么可能! 老夫人笑意淡了淡,这个儿媳美则美矣,委实蠢笨,最要紧的还是自鸣得意听不得人劝。 这莫以宁分明就不是个简单的。 好在,那个孽障也活不过二十,再聪慧成了寡妇又能翻起什么浪呢? 至于子嗣,御医早说过,奇毒难解,损了身子,于子嗣上怕是无望了。 故而这些年来,她才由得那个孽障兴风作浪。 几人又陪着老夫人用早饭。 莫以宁十分乖觉的站在赵氏身后服侍她。 赵氏虽是多嫌着她,但这会子心里却是舒坦的。 她顺嘴问道:“对了,你与世子如何了,听说这几日你倒是去了那边几次?” 莫以宁精神一震,一脸谄媚道:“媳妇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虽说见不着世子爷的面,但与之前相比,也能进到院子里坐上一坐。 只是世子爷的病总也不见好,一咳起来便是惊天动地的,媳妇都吓的不敢吭声……” 赵氏心情大好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也是难为你了,你也要多用些心才是,让世子知晓你好处……坐下用饭吧……” “媳妇不饿,媳妇愿意服侍母亲呢……”莫以宁一副唯赵氏马首是瞻的模样,叫她很是受用。 柳氏心里百转千回,可她并未言语,只笑盈盈的看着赵氏与莫以宁演的这出“母慈子孝”。 第61章 如此这般投挑报李 尽心费力的装了半日的孝子贤孙,莫以宁总算是能回到自个屋里松快松快。 细雨打湿了芭蕉叶,叫那枝叶越发的碧绿通透,似绿翡一般,眼睛瞧着便舒服的紧。 在雨天里走来走去,鞋袜不免沁湿了。 文心给她脱了鞋袜,挽星打了盆热热的水,给她泡着脚,生怕她染了寒气。 又给她端了碗温温热的姜糖水,那白瓷小碗里飘散着辣乎乎的味儿,刺的她鼻子痒痒的。 “我又没叫雨淋着,做什么要喝这个?”莫以宁皱着眉很不情愿。 她瞪着这小碗,里面的味儿她一点都不喜欢。 “脚上湿了半日,那寒气早进到身子里了,过几日只怕又是小日子了,仔细痛的厉害。 二小姐快些喝了,再漱了口才好午睡。 昨儿回的晚,又是泡汤又是洗了头,足闹了半夜,一清早就起了,何曾睡够了? 瞧瞧这天色,这般阴沉,您不想午睡了?”文心不停的念叨着。 莫以宁无法,慢慢啜着只会更受折磨,不如一口咕噜掉。 她一仰脖子几口就咽了下去,幸好不烫。 漱口时她回过味来,不对呢,她喝不喝姜糖水与她睡不睡觉有何关联? 她分明可以不喝姜糖水直接就去午睡的呢! 文心果真是出息了,趁她脑子有些迷糊竟将她给绕晕了。 又通了回头发,脱了衣裳,她立刻钻进了锦被里,又自在又舒坦。 她突然想起:“世子爷如何了?” 文心已经将罗帐放下了:“奴婢让碧落去瞧过了,说是安生的睡下了。您也快些睡吧……” 莫以宁在床上滚了滚也没作声。 文心就守在旁边的榻上给她缝着小衣。 屋子里一下便安静了,只余悉悉索索的雨声,不消一刻,莫以宁就沉沉睡去。 细雨落一整日,到了第二日才放晴。 昨日的细雨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清洗的纤尘不染,今日又叫明媚的阳光这么一晒,碧绿的叶片争先恐后向上生发,越发的春意盎然。 暖阳透过雕花窗棂照到了屋子里,莫以宁尚未起身便感受到了满屋子的明媚。 她昨夜睡的足足的,清早起来便是精神抖擞。 “今儿去世子爷那边用早饭吧。”莫以宁更衣洗漱后,有些想念佟大娘的手艺了。 浅月忙问:“那奴婢让小铃铛过去传个话,好叫佟大娘做些二小姐爱吃的可好?” “嗯,叫她去吧!”莫以宁点了点头。 今日是墨香给她挽头发呢,这还是她第一遭,墨香难免有些紧张。 梳好了后,莫以宁端详了一番:“很不错,看来文心和浅月教的用心了,你也学的用心……” 她在宝匣里挑了一只极尽精美的嵌红宝莲花并蒂掐丝步摇,并几朵小珠钗。 簪在头上往妆镜里望了望,很是心满意足。 如今这些玲珑阁的头面她也不敢再往外戴了,不过去风禾院串门时,戴给谢明矅瞧瞧倒是不打紧。 “今日叫墨香碧落跟着我出门……” 她不能只用文心和浅月,墨香和挽星也要慢慢的调教出来。 等到了风禾院,便见着了神采飞扬的谢明矅。 一身青灰色的细棉练功服,腰带紧束,端的是宽肩细腰,面色红润映着光泽。 他在与一位身高体壮、浓眉方脸之人在对练。 莫以宁瞧了几眼觉着没趣,又腹中饥饿,便去用早饭了。 谢明矅见莫以宁略站了站,便悄咪咪的走了,他眼神便跟了过去。 这一个大意,严北初便将他摔在了地上。 他一板一眼道:“世子爷,您与人对战之时,必得全力以赴,像这般走神决计不可为!” 谢明矅自觉理亏也未多说。 长风望着严北初也只能干瞪眼。 整个黑狼骑,除了他以外,世子爷的心事竟无一人能懂。 他在想是否应与青龙卫换几人过来。 谢明矅急忙忙的去擦了擦脸,连衣裳都没换,就去找莫以宁一起用早饭。 莫以宁咬着肉饼,上下打量着他:“连衣裳也不换了?还有,你这脸怎地还这般红呢?” 谢明矅还颇有些自得:“吃过饭一会儿还要练功的,换什么衣裳!这怎地叫红呢,先生说了,这叫气色好! 不过是早起练了功,使的劲大了,过会子自会消退。” 莫以宁惊奇道:“你前日方才拔毒,今日便这般用功,先生可是允了?也不急在这一日半日的吧……” 谢明矅越发的得了意,那头又昂的高了些:“先生说了,这两次拔毒效用极好,昨儿把脉的那会子还道,我身上这毒已去了八九分了,与常人无异了!” “那为何还要再浸上五次?”莫以宁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华先生说的是七七四十九日呢,这才过去了两次一十四日。 “这个我倒也问过先生了!”谢明矅又凑的离她近了些,都能瞧见她颤巍巍的睫羽了,方道:“先生说的是,余毒越少便越是难以根除。 这毒哪怕是只留在身体里一丝,日后若是有个什么症候,又或者是受点什么伤,那一丝毒便立刻欺上来,不消半刻便要了我的性命呢!” 听他这么一说,莫以宁倒唬了一跳,一双大眼猛的一瞪:“那你可要乖乖听先生的话呢,连一丝毒都不能留下呢!” 谢明矅很是赞同,他听先生说的那会儿也吓了一跳。 他也拿了块肉饼咬了一大口,瞧着莫以宁被他吓了一跳,便决意哄哄她。 他打量了一番,斟酌道:“今日这个步摇不错,把你衬的很是好看了几分!” 他自觉莫以宁平日里便是这般哄他的,便也学着如此这般的投桃报李。 可他却不知,这话听在莫以宁耳中却别扭的很。 这是何意? 没了这步摇她还能丑上几分不成? 步摇有甚了不起的,又哪里有她好看呢! 谢明矅夸了莫以宁,便想起莫以宁今日似是没有赞他,又望了她两眼,等着她的夸赞。 岂料莫以宁竟给了他一个白眼。 谢明矅凤眼中尽是困惑,这是为何…… 第62章 心里里痒痒的 斗转星移间,春色迷人眼,这不知不觉,便到了初夏。 万里晴空之上,缀着白色的云朵,宝华居里花木摇曳,绿藤悠悠。 侯府里也制起了夏衣,针线房里的女工都忙碌不堪。 各房的主人加上下人们,这新衣裳做的总有快一些又或是慢上一些的。 宝华居倒是没有凑那个热闹。 莫以宁的衣裳都是几个大丫鬟自个动手。 有什么时兴的样式,莫以宁心里可是清楚的很,连几年后时兴的样子她也清楚呢。 下人的衣裳倒是得的快,各院里侍候的下人都是每季两身衣裳。 “咱们院里小丫鬟多,若身量长的快些,去年的衣裳只怕就不合身了。 新得的两身衣裳定是不够穿的,要不再给她们做一身? 也不费什么,倒省得一个个长长短短的不体面。”文心跟莫以宁商量着做夏衣的事。 莫以宁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不过是宝华居里侍候的人,一人多一身衣裳而已。 官中自是不会出这个钱,她要自个出钱罢了。 她如今也是有好几个大田庄的人了,这几个小钱她出的起。 倒是文心的话叫她想起一件事。 莫以宁兴致勃勃道:“去年我的衣裳可有带过来?快些找出来我试试!” 还是文心的话提醒了她,若是长个子了,去年的衣裳定会短上一截呢! 文心很懂她的心思,掩面一笑道:“是!奴婢这便去找,只不知在哪个箱笼里,二小姐略等等!” 莫以宁心里头痒痒的,因着谢明矅个头高的很,在他跟前她总是矮的那个。 故而她个头长没长竟是半分都察觉不到。 再说了她好好一个女儿家,做什么要与那牛高马大的男子比,她跟去年的自个比不就好了。 “墨香挽星,你们快些去给文心帮忙……” 两人连声应了忙去找文心。 不过半个时辰,文心带着两人总算是找出两件去年的衣裳。 去年这个时节她还在家里呢,衣裳料子算不上好。 待她穿上后却是惊喜非凡,去年的衣裳果然短了约摸一寸呢,腰身那里却是合适的。 就算短的那一寸少了些许也无妨,她莫以宁终究是长个了。 她终于要有细细的腰肢了。 此刻莫以宁的心情雀跃无比,便如这天上的日头一般灿烂。 本想着去谢明矅跟前炫耀一番的,又记起这几日两人还在赌气呢,便就此作罢了。 原是谢明矅时常在心里叫她做棒槌精,前几日一时不察,在她跟前竟说漏了嘴,她方才晓得。 起个外号也无甚大碍,可细细品味才明白,棒槌棒槌,那分明就是上下一般粗的意思了! 这便戳到了莫以宁的心口上,她叫这狗世子气的七窍生烟,立时便绷着小脸告辞了! 昨日是谢明矅是最后一次拔毒,她原是要去的,后来生了气自然是没去。 横竖他也习惯了,再不会如头几次那般难捱了。 这些日子赵氏又带她出了几次门,倒也认识了一些人。 侯府也办了宴会,请了诸多人家,也请了莫家。 正好叫莫以宁带柳氏见了自己的嫡母,也请她为两位妹妹的亲事留意一下人选。 去过几家的宴请,观这后宅的风向也知晓,现如今二皇子是不行了,皇帝对他多有斥责。 三皇子近日也是差错频出,倒是将四皇子显了出来。 五皇子依旧蛰伏未出。 孙妙然也与她写过几封信,却是未在各家的宴请上见过了,只听说她得了风寒一直在家养病呢。 到了夜里,点起了屋子里的琉璃烛台,烛火摇曳,光影也跟着一起晃动,将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 这天气不冷不热,梳洗过后,她在自个屋里穿着中衣,披散着一头青丝,这个时节盖床薄丝被也尽够了。 彼时莫以宁又清点了一番自己的私产,有田庄有银两,心里面越发的稳当。 只不过改日还是要去买几个铺面才好呢,过些年哪条街上哪些铺面值钱,她好歹占了个先机,又岂能眼巴巴的等着这机会从手指缝里溜走。 她心里盘算的极好。 等到她坐回到床上时险些被吓死,屋子里竟多了一个人。 她将喊叫声咽了下去,捂着胸口脸都气红了:“做什么呀,偷偷摸摸的跟个贼似的!要叫你吓死了!” 谢明矅的脸上也是通红一片。 他学功夫极有天份,且进展神速,今日便是跟着碧落翻墙进来的,原是想炫耀一番。 进屋的时候还碰到了文心。 文心也险些叫了出来,待认出是世子之后也是目瞪口呆。 终究是匆匆忙忙行了个礼便守到了屋门口。 当真是个聪明的丫鬟! 谢明矅没承想还未来得及炫耀,便撞见了衣衫不整的莫以宁。 粉衫轻透,肤如凝脂,面若桃花,长发如瀑。 咳咳咳,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谢明矅的脸又红了几分。 他忙转过头去,却瞧见莫以宁正一把将薄丝被扯过来裹在了身上。 不对啊,这分明是自个的夫人,他有甚可心虚的! 这般想来谢明矅又镇定了几分,腰杆也挺了起来。 他坐在床沿上,挨着莫以宁近了些小声问道:“你还在生气呢? 有甚可气的,我昨日拔毒你都没来瞧我,我都没生你的气呢!” 瞧他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莫以宁翻了个白眼,自觉与他说不清楚。 和他生气简直就是白生气了,你气的半死,他自个还委屈的不行。 罢了,谁叫他是矜贵的世子爷呢! 她冷笑一声:“不气了,我哪儿配生气呢!” 谢明矅低下头瞧着她,粉面桃腮的分明有些气鼓鼓的。 偏那水汪汪的大眼映着烛火,一瞪一瞥之间,竟像把小钩子搭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一时也分不清莫以宁到底是气还是不气,只不过,他倒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呢。 又想看她笑盈盈的模样,便学着莫以宁往日里哄他那般说道:“过几日便是节下了,报恩寺里还要祈福呢,听人说街上热闹的紧,还开了集市,还有花灯。 到了夜里,官府还有放烟火的,你想不想去瞧瞧?咱们一块去!” 莫以宁这才转过身子望向他,将信将疑道:“咱们一块?你和我?偷偷去?” 谢明矅心里又有些痒痒的,莫以宁披散的青丝有一束滑到她的肩头,他的视线也落在那里。 想上手摸上一摸,偏又不好意思。 第63章 丢了个大脸 他艰难的挪开了眼道:“你且放心,我会带着护卫一起,安全的很,也不会叫外人知晓。你就说你想不想?” “这……”莫以宁整日都是关在院子里哪有不想的。 她犹豫的咬了咬嘴唇:“玩不过是小事而已,你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呢……” “可我十几年都没出去过了……”谢明矅说话时神色黯然:“先生还说我大好了,想玩便去玩呢!” 莫以宁一双大眼叫烛火映的雾朦朦的,她撇了撇嘴道:“骗人!先生哪会管你玩不玩。” “这你便不懂了吧,先生说了,要心情舒畅了,身子才会更结实呢! 你若不去,那我便自个去玩了,你就说去不去吧!”谢明矅犯了懒,顺势倚在迎枕上与莫以挨的更近了些,言语中带着些诱惑。 他自个去玩?不带她?那怎么成!她也想去呢! 莫以宁咬了咬牙道:“去便去,你既不怕,我也不怕!” 却见谢明矅也不吱声,只呆呆的望着她。 莫以宁叫他看的面色绯红,好似涂了胭脂一般。 以往谢明矅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脾气大,身份高的小孩子。 既生的俊俏,又丰神明秀的,先头还有些清瘦,如今也养好了。 只是这会子离的也太近了,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这叫她颇有些不自在。 待看清他望向哪里,莫以宁恼羞成怒了:“你瞧什么呢!还不快走!” 扯了扯薄被,又推了他一把,将罗帐也扯了半幅下来。 谢明矅这才回过神来,立时抬头挺胸摆出了世子的架势,以手握拳遮了遮脸。 清风霁月道:“啊,对,我来便是与你说这个的!待三日后,我便叫人来接你。 你记得白日里多睡些,莫要到了夜里又睁不开眼,那可就白出去了一趟!” 说完便急忙忙的要走,又走错了方向,趁着没人瞧见,调了头便落荒而逃。 文心将人都打发去缝衣裳,自个拿个小杌子守在门口,却瞧见世子爷跟阵风似的跑出来,然后就飘不见了。 她愣了愣连忙进去看看莫以宁。 却见她眼波流转,面皮通红,半幅罗帐垂落,丝被却裹在身上。 莫以宁见文心进来了,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文心抿嘴悄然一笑,将另一边的罗帐也放下掖好。 她心里盼着,二小姐若能得世子欢心那才是千好万好呢! 却说谢明矅臊的很,连耳根都在发热,趁着夜色没人瞧见飞一般的跳出了宝华居。 待回到了风禾苑后,竟有些气血上涌,心中不免疑虑,莫不是这些日子先生给他补过了头? 正好叫他遇见华先生抱了一壶酒,就着一盘带壳的花生,盘腿坐在凉亭里。 他长腿一迈三两步跨上凉亭行了个礼:“先生好!扰您清静了!我这会子有些不舒服,您能帮我瞧瞧吗?” 华先生听他这么一说,忙把手里的酒壶放下,把那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嘴里还叨咕着:“不应当啊……” 待他将手指搭上谢明矅的脉搏时不由得“咦”了一声。 谢明矅惴惴道:“可是有碍?” 华先生就着灯笼观了观他的气色方点了点头,一脸欣慰道:“无碍呢,世子爷恢复的竟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谢明矅不明所以的望了望华七鹤,可为何他总觉着气血上涌的厉害呢。 “世子爷身子恢复的不错,但终究是有所损伤,若想行那阴阳调合之事,还需耐心等待些时日呢!”华先生摇头晃脑道。 谢明矅腾的站起身来,手足无措道:“我我我!我不是!我没有!” 华先生疑惑的望着他:“从脉相看……啊,那你找我做甚?” “您您您,您是喝醉了,明儿再说吧……”谢明矅又气又急。 这回可好了,不只耳朵发烫,连整张面皮都在发烫了,他分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他四下里望了望,生恐有人瞧见他丢了这么大的脸,恨不能掩面奔逃。 待谢明矅跑进了屋子里,角落里的无忧才拍开了兄长捂在他嘴上的手,不满道:“呸呸!兄长你的手臭的很! 对了,先生说的何意,都没听完便叫你拖到这角落里了……” 长风用力的板着脸,生恐笑出声来,还吓唬他道:“那是为你好,再听下去,世子便要杀人灭口了!你记着,这件事可不准叫任何人晓得……” 他心里头是真高兴,世子爷果然长大了,若是楚夫人泉下有知,定是欣喜非凡。 只不过,世子爷这么些年都在跟毒药挣命,男女之事也无人教导过他,身边也没个狐朋狗友教他知晓人事,这可如何是好。 啊,有了…… 再过两日便临近端阳节下。 各院里都备下了长命缕、雄黄酒,文心带着丫鬟们缝了好些个避蚊驱虫的香囊。 香囊里放了苍术、藿香、艾叶、肉桂、砂仁、雄黄、冰片等等香料调好的药末。 有桃花样的、梅花样的、菊花样的、荷花样的这般常见的,多半是用来赏人的。 还有一些格外别致的月白、鸦青、墨绿、玄色、宝蓝香囊,多用的好料子,素面带了暗纹,用了金线或是银线缝了,挂在腰间半点都不显眼。 这些都是莫以宁挑的花色,预备着给谢明矅的。 横竖是她的心意了,他爱要不要。 果不其然,待她给谢明矅送去之时,这狗世子很是挑剔了一番。 风禾苑的书房里,莫以宁将锦盒搁在案上,说是送与他的香囊。 谢明矅见莫以宁亲自给他送香囊过来了,心下倒是多了几分欢喜。 待他打开锦盒一瞧,眉头便皱了起来。 “你就拿这些个糊弄本世子?”谢明矅板着脸,紧紧的抿着唇很是不满。 莫以宁耐着性子一个个拿出来细看了看,细针细密,用料讲究,不同的颜色正好衬各色的衣裳,又是哪里不好啦? “连个花样都没有,光秃秃的,实在丑陋!”谢明矅扫了一眼便连忙将眼睛撇开,生怕这些香囊伤了他的眼一般。 莫以宁心里便往外冒着气,很是不想理他,这人分明就是吹毛求疵。 她气鼓鼓道:“绣上花样就好看啦?你何曾往身上佩过花花朵朵,若是安些花样在上头,你莫不是又要嫌弃花样粗鄙了?” 瞧她一脸的不乐意,谢明矅倒是乐了起来。 第64章 时不时便要作上一作 他气宇轩昂的走到她的跟前,“唰”一声甩开了手上的飞花黑木描金折扇,端的是矜贵潇洒的叫人挪不开眼。 谢明矅低头望着她轻语:“那你倒是把花样先给我瞧瞧……” 说话间又不知想到了何事,又不满的哼了一声道:“你倒是送出那么些鞋袜衣裳,本世子待你也是极好,怎地从未得过你做的针线?” 自然是你过于挑剔,着实不好糊弄,再说那都是丫鬟们的针线呢! 旁的人得了她的东西纵是不扔,也是堆在角落里生灰,哪跟你似的挑挑拣拣。 可这话莫以宁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罢了。 她生生的叫谢明矅说的气势矮了半截,心里默了默方道:“既这么着,那我重做便是了,你喜欢哪种花样的,祥云样?还是兰草?荷叶样的呢?” 谢明矅也不做声,只拿一双略带着怒气的凤眸盯着她瞧。 莫以宁叫他瞧的心里发虚,只得假意笑了笑:“世子爷翩翩君子,又有青青绿竹之姿,不如绣几枚竹叶在香囊之上,可好?过两日便是节下了,再复杂些的也来不及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气越来越小,到了末尾那话音又向上挑了一下,竟像是在撒娇。 实则她心里想的是,文心的话,绣几片竹叶最多一日尽够了。 谢明矅只觉得有些怪异,方才他瞧着莫以宁那心虚的模样,心中便有些窝火,可叫她又哄上了几句,这颗心竟又莫名的舒坦了。 他一时想不明白便随手将香囊拿起来看了看,这么一看竟发觉有些不对。 今日艳阳高照的,他又对着光比了一下。 不由得生出满心的狐疑道:“这是你亲手做的?你这针脚不一的…… 莫以宁!你该不会是随意叫几个丫鬟做的,再拿来糊弄本世子吧!” 这狗世子,眼睛毒的很! 莫以宁忽闪忽闪大眼,笑的一脸的无辜:“那是我贴身的丫鬟,哪里便随意了! 料子是我挑的,样子是我选的,香料是我放的,她们做的与我做的并没有区别呢……” 又小小声的辩解:“以宁的女红见不得人呢……” 谢明矅俊脸一垮,将手上的香囊都扔到了案几上,一下又气恼起来:“既这么说,方才你说的那竹叶香囊打算叫谁去做呢?” “那自然是……”莫以宁越说越没了底气,只好哄着他道:“自然是世子爷若是不嫌弃以宁的手艺,以宁便亲自做呢!” “这可是你自个说的!那可说好了,我要你亲手做的,先做个竹叶的,节后你还得再赔我一个! 要慢慢做,记得要做的精细些!”谢明矅眼中似是生出两簇火苗,气势汹汹的望着她。 这是真生气了? 这么一点小事便生出这般大的气!啧! 莫以宁眨巴眨巴大眼,连连点头,赔赔赔! 可为何还要再赔一个?她想不明白! 就这么一会功夫她便给自个接了两个活,莫以宁很不敢再多话了。 她听闻谢明矅小声嘀咕着:“丫鬟做的东西哪儿配戴在本世子的身上……” 莫以宁真的是忍了又忍,着实是没忍住:“世子爷,你要这么想的话,那日后怕是得光着身子了……” “莫!以!宁!”谢明矅冷下了脸,一时间恨的牙痒痒。 这个棒槌精!呆头呆脑的棒槌精! 院子里干活的人,听到谢明矅的大呼小叫时,都露出一脸的欣慰。 以往他冷清飘渺的不似凡人,身上没半丝烟火气,总是一副要随风而去模样,叫人忧心不已。 可自打娶了世子夫人之后,身子也大好了,性子也鲜活了,哎哟,竟还学会使性子了…… 莫以宁回了宝华居便认命的给那狗世子做香囊。 在碎布块里挑了荷青色的素软缎,比了比大小正合用。 香囊有两层,她只做外面那层便好了,谢明矅总不至于剪开了瞧里面那层是谁做的吧。 又来挑合用的丝线,还要将丝线劈的更细一些。 上一世她的针黹女工很是拿的出手,可惜都用在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身上,实在是糟蹋了。 这一世她便懒怠做这些了,更是许久未动过针线,手生的紧。 她只得又重新找了块料子先练练手才行。 文心见她许多年都未掂过针了,这会子竟亲手做起了香囊,不免奇道:“二小姐怎地还亲自动手了?是做给世子爷的吗?” 一说起来莫以宁不免忿忿,没好气道:“他要我亲手做的香囊呢,偏不要你们做的,真真是变着法的折腾人!” 文心闻言却有些欢喜,她低头掩笑问道:“二小姐,那,世子爷为何非要您亲手做的香囊呢?” 莫以宁走了几针,对着阳光看看了针脚,不由得直叹气,这手艺还得慢慢捡起来才行呢。 她又走了几针方道:“大约是这府里上上下下也没个人真心待他好,也没人与他亲近。 我与他关系近些,时常哄着他,他又肯信我,时不时的便要在我跟前作上一作。 除了我,他又去哪里作呢,谁又会在意呢!” 因着这个缘故,他非要莫以宁亲手给他做香囊,她也就应下了。 文心却叫她说的傻了眼:“啊?是、是为了这个缘故?” 莫以宁头都没抬的说道:“不然呢?” 文心秀眉拧成了一团。 难道不该是世子爷动了心思,想要一件您亲手做的东西,时时相伴睹物思人么! 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莫以宁重活一世,内里绝非是那怀春的少女,睹物思人这么幼稚的举动,她想都不会往那里去想。 待到了端阳节下,阖府族亲一道吃饭,又活似没有谢明矅这个嫡长子一般,倒是那谢明羡风头出尽备受宠爱。 她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小叔子。 他跑到女眷这边与赵氏低语,赵氏只望着他便是眉开眼笑的,不准他做这个,不准他做那个。 莫以宁也借机细细打量了一番,他长的更似谢侯爷,眉目清朗,气质温和,比谢明矅矮上一些,又比他多上一些小儿女态。 过得一会儿,谢侯爷又去了老夫人那桌,谢明羡跟去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面带微笑用心的倾听,时不时的还会仰头一笑。 端的是父慈子孝,阖府安乐。 呵!真叫人恶心啊! 若没有赵氏,谢明矅或许会如今日的谢明羡一般,在父亲与母亲怀抱中慢慢成长。 他会去进学,会去交友,会天真烂漫,会意气风发,会成为京城里最耀眼的少年郎。 可他们抢走了属于他的一切,害的他绝望无助的缠绵病榻十几年,做个有名无实的世子。 故而上一世他才会那般决绝,拼着活不过三十,也要换得几年的康健日子。 第65章 偷摸出门的土包子 莫以宁望着那边的一家子笑了笑。 这是她从上一世带来的习惯,越是难过便越要笑的开怀,横竖没人心疼她,那便开怀的笑吧,再想想如何叫旁人不好过便是了。 她有些难过,为谢明矅不平! 幸好,他还有楚家肯护着他,日后,她也会护着他! 赵氏对宴席上莫以宁的安分守己、沉默少言很是满意,觉着她识相的很。 作为嫡长媳,莫以宁毫无存在感。 待到熙熙攘攘的宴席散了,她便默默的回了宝华居。 宴席结束自是还有些其他的安排,但她不去碍人的眼,对所有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夜幕渐起,月色如水,侯府各处的灯笼一盏盏的被点亮了。 莫以宁宴席没怎么吃东西,一来是被恶心到了。 另一个缘故便是碧落与她说了,世子爷要她空着肚子出去,说是在外面一边玩一边吃呢。 莫以宁回了屋子换了身利落的装扮,艾绿色窄袖纱裙,依旧是挽的朝云髻,就簪了一根镶绿松石蜻蜓金簪。 文心恐夜里风凉,又叫碧落带了件金松绿的云丝披风。 碧落带着她跳上了院墙,又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吓的她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翻墙竟是这般刺激的么! 待去了风禾院里才发觉一行人都在院子里等着她一个。 谢明矅却是一身银线滚边竹叶纹窄袖绸衫,腰上系了块碧玉并一只绣着两片竹叶的香囊。 他站的笔直似翠竹一般,眉眼间难掩喜色。 莫以宁望着那香囊红了红脸,幸而掩在夜色里,旁人都瞧不见。 她许久未动过针线了,这两日便要赶出个精致的香囊,她只得偷个懒,少少的绣上两片竹叶。 她都不敢亲自送去风禾院,只派了小铃铛送过去。 好在这回谢明矅总算是没再挑三拣四的,只不过待节后,还是要重新做个好的给他才是。 莫以宁胡思乱想中,便被谢明矅拉到了一辆小小的车上。 “咱们是偷摸出去的,在府里不好坐大车的,出了府再换……”谢明矅怕她嫌弃,特地说给她听。 莫以宁一想到要偷摸出去玩乐,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她也是许多年都未曾恣意玩乐了。 她满心欢喜道:“嗯,不妨事呢!咱们先去哪儿?” 谢明矅的凤眸中全是笑意,在她耳边喁喁私语:“咱们先去街上瞧热闹,热闹瞧够了之后,再去一品阁的包间里品好酒、尝美味、看烟火,可好?兄长都定好位置了!” 这种大节下的烟火通常是官府派人放的,若是观看的人太多了,围在一处也是难受的很。 于是好些人家便会寻些便于观赏的好位置,譬如那食肆酒楼,二楼临街这样的地方也是能看见绚烂烟火的。 只不过,这些好位置早就叫那些权贵给包下来了。 宋晓笙能安排这样的好位置想来也是用了心的。 没多时便从侯府的角门出去了,到了外面大街上,又换了一辆高檐马车。 莫以宁还好,可谢明矅那般高大,缩在小车里,又怕挤到了莫以宁,他可当真是难受的紧。 这会子总算是能舒口气了。 未及片刻两人便心急的掀开帘子向外张望。 严北初化作了一个络腮胡子样的车夫,不得不告诫他们:“这离侯府太近了,公子、少夫人莫要向外张望才是呢!” 谢明矅出来之后为避人耳目,只将他唤作公子。 二人听了后便默默的将手里的帘子放了下来。 他们要去的是京城最热闹的金玉街。 行了两刻马车便停了下来,严北初在马车外道:“公子、少夫人,到了地方,可以下车了!” 谢明矅掀开车帘,不待他扶便利落的跳了下去,落地之后转过身子便来牵莫以宁。 莫以宁牵着他的手,踩着脚踏也下了车。 她新奇的四下张望着,街道上人声鼎沸,还有络绎不绝的叫卖声。 有檀香味,还有酒味,还有各色花香。 她好些年未曾见识这般热闹了,恍惚间心里竟有些发虚,生怕叫人拐了去,便紧紧的握住了谢明矅的手。 长街两侧鳞次栉比,茶楼酒肆自是不少,还有售卖古董字画的铺面,自然也有售卖钗环首饰、胭脂水粉的铺子。 各个铺子跟前都点着一盏盏大小各异的灯笼,错落有致,好似天上的星河落到了人间。 莫以宁与谢明矅便如两个未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眼睛都不够用了,看到哪里都觉得新奇有趣。 碧落与严北初跟在他们身后,拿了两个面具出来。 谢明矅拿了一个戴在脸上,又给莫以宁戴上另一个,在脑后系了个绳结。 “呀!”莫以宁惊呼。 活了两世她还是头回戴面具呢。 这个面具与市面上售卖的并不一样呢,轻巧的很,也不知是哪种木头做的。 眼睛可以望到外面,从眉骨到鼻子那里都叫面具挡住了,嘴巴倒是没有挡住。 她侧了侧身只望见谢明矅弯弯的唇角,再细细端详,嗯,好看的凤眼还能瞧的见呢。 “你瞧那里!”谢明矅指着一处人多的地方叫她看,随后便拉着她的手跑的飞快。 他喜欢奔跑跳跃的感觉。 以往他行动只能靠人搀扶,这般的奔跑与跳跃只存在于他年幼的记忆里,抑或是他不愿醒来的美梦里。 莫以宁也喜欢跑起来。 她上一世生生将自己折腾的油尽灯枯,这一世再也不会了,能跑能跳便可时时提醒她,这一世她活的极好。 严北初和碧落也只得跟在他俩的后面跑起来。 谢明矅与莫以宁两人咕唧了几句,便决意从最热闹的地方逛起。 东边围了一圈男女老少,都在看那影戏。 那提线的班主唱上一出,便捧个碗讨上一圈的赏。 谢明矅护着她挤到最前面,看着十年寒窗一朝高中的小戏,大声叫着好,待要给赏钱时,才却发现自个没带钱。 莫以宁极为猖狂的嘲笑了他一遍,这才得意的往他手心里放了一小块碎银,好叫他去打赏。 严北初在一旁直摇头,这两位可真有意思,一位出来不带钱,一位出手便是银子,连个铜钱都不带。 班主倒是有眼色,捧着一个小托盘,里放了七八个小木简请谢明矅点戏。 谢明矅只觉着新奇有趣,一个个的拿起来细瞧。 边上围的一圈大大小小的孩童们都眼巴巴的望着,交头结耳猜测他会不会点孙行者。 等到他把木简都瞧了个遍,才点了一出孙行者。 好几个小童都大声的欢呼着。 莫以宁也小小的欢呼了一下,她早猜着了,谢明矅断不会叫这些小童失望。 第66章 逛吃逛吃的小夫妻 看过一出孙行者,两人又惦记着其他的热闹,又急忙忙的往前面走去。 这两位主人都跑的飞快,严北初生怕自己跟丢,又招来了几位黑狼骑明里暗里一路相随。 这次看的是杂耍,一个光膀子的壮汉,手持火把,喝了一口酒,噗噗的便喷出了一条火龙。 众人瞧那长长的火龙,无不拍手叫好。 谢明矅看的高兴,便在莫以宁的荷包里,挑了两个小金珠赏给他。 之前严北初见他身上没带银钱,递了一个搭裢给他,谢明矅嫌丑皱着眉不肯要。 严北初面皮抽了抽也拿他无可奈何。 口中吐火看完了,下一位演的便是口含宝剑。 那人拿着三尺长的青锋剑,伴着锣声踩着步子,在场子里绕了一圈,好叫众人瞧瞧是真是假。 谢明矅身高手长,伸出手将那青锋剑弹了一下,便听到“噔”的声响。 竟是把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又见那人走到场子正中,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嗬哈几声,这才仰起头张开大嘴,将那三尺长的青锋剑,剑尖朝下放入喉中。 而后便是一寸一寸的送了下去,直到那剑柄卡住了嘴。 围观之人都是热烈的拍着巴掌连声叫好。 莫以宁心知肚明,其中必定另有机关,可她还是跟周遭的人一起,踮着脚尖一面看的提心吊胆,一面惊呼不已。 谢明矅望着既害怕,偏又瞪着大眼的要看的莫以宁忍俊不禁。 在她耳边低语:“傻子,假的!” 莫以宁冷不防的耳边叫那热气一扫,吓了一跳,半边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更是面红耳赤的厉害,幸而脸上有面具遮挡。 她揉了揉耳朵白了他一眼,悻悻道:“那又如何,本就是来瞧热闹的呀!” 说话间,那人慢慢的将青锋剑又一寸一寸的拔了出来,一时间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谢明矅也凑热闹一般拍着巴掌大声叫好,又赏了两个金珠。 看完这里的热闹,两人又跑去看猴戏,又看了胸口碎大石。 然后头碰头在荷包里找碎银子赏人。 “呀,这才逛了多大会子,荷包里的银钱快没了……”莫以宁捏了捏扁扁的荷包道。 她倒也不是心疼,只不过逛着逛着,身上没银子了多没趣啊! 谢明矅略有些嫌弃道:“你也太小气了,怎地不多带些银钱出来?” 莫以宁也不作声,就拿眼横着望他。 谢明矅叫她望的自个也笑了起来:“怎么能怨我,得怨长风,他没给我收拾,我哪里会晓得!不过,待我下回再出来时便晓得了!” 莫以宁这才将眼睛收了回去,鼓着小脸道:“我家文心收拾的,原是备着我一人用的呢,加上你自是不够的……” 严北初与碧落无奈对视,这两人花钱如流水,就这么会就不够用了。 还幸亏他俩跟的紧,这财露了白,那盯上来的贼都赶跑了三伙。 却有一个瞧着不甚起眼,一身伙计打扮的男子挤到了跟前,躬着身子奉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精巧的荷包,恭敬道:“公子令属下送来的,望小公子玩的舒心。” 谢明矅望着他笑道:“竟是你们啊,你们的消息也过于快了吧,连这个都晓得了。罢了,替我多谢兄长……” 那人弯着腰钻进人群就不见了。 他上下抛着手上的荷包,得意的望着莫以宁,好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道:“走吧,这会儿有银子了,你想买什么呢……” 莫以宁看他洋洋得意的模样,眼眸流转俱是欢喜与自在,也为他高兴。 拉着他的手便往前面跑去。 前面是个异族戏班子,穿着打扮不是本地样式。 使的箜篌琵琶音调怪异,还教围着看热闹的人们学他们那般载歌载舞。 那舞技甚是粗糙,不过是晃动几下身子,手脚向着两边挥动几下罢了。 可配上那怪异的曲子,加上这么些人围成一圈一起晃动着,叫人忍不住的也想加入进来。 转过两圈之后便似是挣脱了什么一般,不由得满心欢喜。 谢明矅与莫以宁舞了之后却是四目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原是两人都觉着对方舞的实在难看…… 再往前走,除了店铺,还有好些挑在肩上,推在车上的小摊子,也有摆了四方桌的那种。 谢明矅与莫以宁都饿了,手牵手的一家家逛着,目光粘在小摊上依依不舍、慢慢流连。 这会子严北初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跟的极紧不说,还劝说道:“那些吃食不干净呢,公子少夫人,若是饿了,咱们这就去一品阁吧……” 他这般说话便叫人家摊主听见了,那摊主可不乐意了:“我们在这里经营许多年了,吃食干净又新鲜,你是哪里过来捣乱的,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可是要拉你去见官的……” 严北初无法 ,只得赔着笑脸点头哈腰的向摊主道歉了事。 “这是什么呀?”莫以宁咽了咽口水。 她晚饭没怎么吃,又跑了这许久,看见吃食便想问问。 “是又新鲜又干净的豆花呢!只有我们家的铺子才会加上这么一大勺糖呢,又香又甜,好吃的紧,公子和少夫人既来了,要不尝上一尝,岂不白来了……”摊主极有眼色,回答的既热情又周到。 他见的人多了,眼前小夫妻看穿着打扮都不是寻常人家。 莫以宁只不过是想问问,可问了不买也不好吧。 她望了望嫩滑如玉的豆花道:“来四碗!其中两碗只要一半的糖!” 严北初还想拦上一拦,竟叫谢明矅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只得闭上嘴。 谢明矅这才回过头来,从荷包里找碎银出来付豆花钱。 豆花摊旁安放了一个长条桌,加上两条长凳。 四人正好坐的齐齐整整。 这种坐法叫严北初很是不适,于是他捧着一大碗豆花,板着一张脸几口就将它喝光了,然后默默的站到了站到了边上。 莫以宁吃最慢,故而她是最后吃完的。 好容易待她吃完,几人往前走上几步便遇见一个大一些的馄饨摊子。 第67章 何时是真心他竟能分清 谢明矅望着四方桌边上坐着的那人惊喜道:“先生也在这里?好巧!” 华七鹤今日也一起出来了,他出来的早一些,身边自是跟的有侍卫,却是隐在暗处。 馄饨摊子的边上摆的是一张四方桌,华七鹤独坐一边,本是伸着脑袋望向摊主的锅里。 谁知竟遇上了谢明矅一行人。 “嘿嘿,巧了!你们也是来吃馄炖的?我听人说这家不错,就来尝尝。 新鲜的荠菜馄炖呢,还放一大块猪油,香的不得了!”华七鹤笑眯眯的说着。 谢明矅豪气道:“来四碗馄炖,先生可要再来上一碗?” 华七鹤连连摇头道:“不必不必,我还要留点肚子去吃别的呢!” 这个摊主的四方桌,擦的干干净净,莫以宁与碧落个头最小便挤了挤,坐了一边。 摊主见的人多,拿眼一望便知来的四位都是贵客,连忙殷勤的招待着。 没用多久华七鹤的那碗馄炖便端了上来,那青花海碗当真是有莫以宁的脸那般大了。 幸而盛的并不太满,里面躺了十二个喷香白胖的馄炖,配上几根青菜,撒上小把葱花,当真是叫人垂涎欲滴。 可他们四人的馄饨才被摊主放到锅里煮着呢。 此刻便是四人都望着华七鹤一人吃的津津有味。 热呼呼的胖馄炖叫他吹的不烫了,立时便咬上一口,还不忘赞上一句:“香,别有风味,好吃呢……” 四人便一齐伸着头望向摊主的锅里。 “先生,一会儿还有烟火可看,您随我们一起去一品阁吧,那里开阔宽敞,还有美酒佳肴……”谢明矅劝说道。 在侯府的那会子,谢明矅就说了,要请了他一起出来,但华先生不爱与他们一道。 华七鹤是农家出身,就爱在这些市井里走动,看着人间的烟火气,叫他浑身舒坦。 那些个什么楼什么阁都是拿银子堆出来的地方,他去了便浑身不适,很不爱去。 “你们都是年轻人一起玩罢,老夫自个玩去,才不要与你们一起呢……”华七鹤不待他说完便断然拒绝了。 谢明矅也无法,只得交待严北初,叫人护好华先生。 待到四人的馄炖上了桌,华七鹤已吃了大半了。 莫以宁拔了两个给谢明矅:“我才吃了豆花,这会子吃不下了这许多,分两个与你吧!我也要留点肚子好吃别的。” 谢明矅自是用碗接了过来,略吹了吹,迫不及待便咬上一口。 细细品来,虽是肉少菜多,但荠菜鲜嫩,与肉馅调和在一起,既有肉香也别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总归是从未吃过的口味,好吃的很。 严北初与碧落却是无所谓,他们饭量比莫以宁可要大上许多。 华七鹤吃完后就急忙忙的与他们作别,晃悠悠的往下一个摊子去了。 吃过馄饨莫以宁有些饱了,她晚上素来吃的少些。 谢明矅见她的目光在这些小摊上四下流连,便有意逗她:“你可还能吃?那边还有包子肉饼、酥酪糕点呢!” 莫以宁摇了摇头,这会子她可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她望向远处,眼睛不由得一亮,指着遥遥可见的明月湖道:“你瞧那边,像是画舫呢……” 远处的明月湖灯火通明,倒映着湖水又似有丝竹之声。 谢明矅个头比她高,望的自是更远些,也喃喃道:“是啊,是画舫啊……” 严北初大惊,生恐他们一起念便要去那明月湖边坐画舫。 一心劝阻道:“那边有些远了,过去之后怕是来不及回来看烟火呢,这会子吃饱了正好走动几步。再去一品阁那里,一边吃酒,一边与宋公子一起看烟火呢……” 听得宋公子三个字两人才打消了念头,他说的也对,下次再去画舫便是了。 这次原是为了看烟火而来的,也不好本末倒置了。 再说,谢明矅如今身子也大好了,只要避着人些,哪里又是他去不得的。 四人便向着一品阁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还有好些卖糕点酥酪的摊子,还有卖酒酿糯米丸子。 可惜莫以宁这会子也吃不下了,只瞧上几眼便作罢。 谁料竟看到了卖乳糖的。 “呀!是乳糖呀!”莫以宁两世都爱吃乳糖。 可惜乳糖粘牙,吃多了更是坏牙,这一世她便时常忍着不吃。 一靠近小摊便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再看那乳糖,乳黄色,一块块的,还沾了豆粉。 “喜欢?这摊子上有多少,全买下来!”谢明矅看她两眼放光,便决意全买下来好叫她欢喜欢喜。 “啊……”摊主犯了难。 边上围着小摊的大人小孩均莫名其妙的望向他,不满的嘟囔:“有银子便了不起了么……” 深感丢人的莫以宁连忙把他拉走,偏他还不乐意。 莫以宁只得像拉车一般的将他拖着走。 “走什么?既喜欢多买些便是了。你可是忧心银钱不够……”谢明矅有些不明所以。 “乳糖香甜可也不能多食,会坏牙的,买上一两包尽够了! 做什么要将人家摊子上的全买下来,活似个暴发户,太丢人了!”莫以宁用力的拉扯他,好叫他走快些。 “丢人?哪里丢人了?为何丢人?”谢明矅挑了挑眉道。 他看的分明,那棒槌精见到糖块时,一双大眼比见到银子首饰时还要亮上几分。 岂不知那棒槌精见到银子首饰时,一双大眼比见到他时要亮上许多。 谢明矅便断定她喜欢的紧。 他认真道:“你等着我!” 莫以宁一时不防没拉住他。 就见那兰芝玉树般的男子去到那个被孩童围起来的小摊上,正正经经的挑了两大包乳糖,付了银子,在孩童们羡慕的眼神中回过头来找她。 “给你!”谢明矅珍重的拿给她,好似不是两包乳糖,而是玲珑阁的首饰一般。 莫以宁低头接了过来,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小声道:“多谢你!” 谢明矅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我给你那么些东西,也没听过你这般有诚意的道谢呢!怎地这会子格外有诚意?” 莫以宁抬起头怔怔的望着他,他竟能听出来? 两世了,除了姨娘,还从未有人特意去买了乳糖给她吃呢! 自然是不同的。 “世子爷一定是搞错了,以宁对世子爷一向是很有诚意的!”莫以宁又怎会承认。 谢明矅抬起头,嘴角弯起似笑非笑道:“呵!随你,但你可要记得,糊弄我时要精心一些!” 这狗世子,莫不是连她何时糊弄他,他也知晓? 莫以宁还在心虚的当口,被一声大喊惊到了。 第68章 偶遇孙妙然 “丫鬟姐姐!”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儿家的声气。 莫以宁望了过去,就看到合该在家中养病的孙妙然,精力十足的拦下了碧落。 看那架势似是扑上来时叫碧落伸手挡住了。 “莫姐姐啊!”随着更大声的尖叫,孙妙然朝莫以宁扑了过来。 这傻孩子! 莫以宁笑着搂住了她。 谢明矅则惊奇的望着又一个跑的飞快的小矮个。 莫以宁还未及开口,孙妙然那小嘴就合不上了。 “好巧啊莫姐姐,你可知晓,我爹娘一直将我关在家里,我怎么闹都不肯放我去找你玩……”孙妙然猛的收了声。 只因莫以宁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她小声些。 孙妙然捂着嘴点了点头,在她耳边悄声道:“你也是偷溜出来的?今日若不是我偷溜出来,他们还不肯放我出来呢!哼!” 她撅着嘴朝边上的一对无可奈何的夫妇瞪了一眼。 想来那便是她的爹娘,孙有道夫妇。 莫以宁有些好笑又有些羡慕,孙妙然一望便知承载了父母满心的疼爱,若不是她爹娘有心带她出来逛,她又哪里溜的出来。 只不过,着实也有些巧了。 莫以宁拿下了脸上的面具,与谢明矅一起去见过孙有道夫妇。 谢明矅也拿下了脸上的面具,戴着面具见人总有些无礼,尤其是在这位孙大人面前。 孙夫人对侯府后宅之事还是有所耳闻的,竟叫谢明矅如青松玉石般的俊美惊了一下。 她连忙道:“公子戴上面具亦是无妨!” 这侯府世子出门来却是戴上了面具,只怕是别有内情不愿叫人知晓。 偏叫她这莽撞的女儿撞破了他们的身份,为免生事还是戴上面具的好。 “莫姐姐,他是谁?”孙妙然有些紧张,她是不是坏了莫姐姐的好事。 莫以宁在她耳边悄声道:“他便是我的夫君。” “他便是那个病秧子!”孙妙然脱口而出,又后悔的捂住了自个的嘴。 “妙妙!”孙夫人严厉起来:“谁教你这般说话的!快些道歉!” 其实无需孙夫人的喝斥,孙妙然便已是万般歉意:“都是我的错,我一时失言,我口无遮拦,都怨我,我给你赔礼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认错的速度竟有些似曾相识呢!怪道二人投契的很! 谢明矅只微微一笑:“我既知你是无心之失,又怎会计较,无妨!” 孙妙然还是尴尬的笑了笑,便躲到了莫以宁身后。 孙有道却是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拱了拱手:“小女虽是无心之失,总归是说错了话,我替她向你赔罪!” 谢明矅却是侧了侧,并不受这个礼,嘴角噙着笑意:“孙大人是长辈,您这样倒叫我无颜以对了……” 孙有道面上只作寻常,却是心中大惊。 这安平侯世子清风霁月,进退有节,与传言之中那糟污的名声相去甚远。 又都说他命不久矣,可眼前所见之人分明无半分病容。 这这这,可是又一遭阴私之事叫他晓得了。 “呵呵,公子宽宏大量,孙某谢过公子!”孙有道打着哈哈。 两人说话间,孙妙然便挽起了莫以宁的胳膊,叽叽呱呱的说东说西,莫以宁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我时常出来玩耍,京城里每条街我都熟的不得了,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我心里都晓得。下次莫姐姐若要出来玩,千万记得,只管叫我作陪……” 莫以宁与孙妙然一道走着,谢明矅只得在后面与孙有道搭着话:“孙大人也是出来看烟火的?” 孙有道哪里是想出来看烟花,他是怕的狠了,这段时日便将乖宝关在家里关了这许久,难得这大节下的,不过是带孩子出来散散心罢了。 可这话又哪里能说得。 他将手拢在袖子里笑呵呵道:“是啊,既是难得的盛况,自是要来凑凑热闹!” 谢明矅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极少出门,难得这次赶上了热闹! 前面一品阁有我师兄定的包间,可是看烟火的好位置,孙大人若是没定其他的位置,不妨与我一起去瞧瞧!” 听他这么一说,孙有道立时便警觉了,推辞道:“不必劳烦了,我原是定好位置的,很不必麻烦公子了!” 谢明矅微微一笑,既不勉强也不劝说。 却听得孙妙然的一声欢呼:“娘亲,你真好,你是天下间最好的娘亲!” 谢明矅侧了侧头,嗯?这话怎地这般耳熟。 莫以宁则是笑看孙妙然在孙夫人跟前撒娇卖乖。 上一世她便听过孙有道夫妇的名声,那可是出了名的鹣鲽情深,当真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典范。 满京城又有哪位夫人不曾羡慕嫉妒孙夫人得了这样一位夫婿的。 孙夫人的父亲是青城书院的先生,孙有道正是他的弟子。 听说当年孙夫人生的是明眸皓齿、花容月貌,上门求亲者不知凡几,也不乏高门大户。 谁料孙夫人竟选了其貌不扬,家世寻常的寒门子弟孙有道。 这孙有道既有文才也极为争气,竟还有些运道。 当年殿试之时,皇帝看着他老实巴交的一张脸着实不愿将他点成探花,平白得了个状元。 这官途也是顺畅,踏踏实实做到这三品官,更是得了皇帝的信任将他安到户部。 而最为难得便是这许多年来,孙大人除了他的夫人以外从无第二人,连皇帝赐他的美人,他都吓的痛哭流涕跪求皇上收回成命,一副有了美人他立时便要活不成的模样。 其他大人都瞧不上他,说他被一个女人辖治了。 将皇帝也气的哭笑不得,却又叫觉着他为人既老实又情深义重,倒是对他愈发看重。 只可惜上一世,他的女儿病故之后,孙夫人受不了这般打击,独自离开了京城回去了青城山老家。 孙大人则是在四皇子登基之后便黯然辞官而去。 莫以宁看着生动鲜活的孙妙然,心中想着,这一世孙家必不会如前世那般凄惨了。 孙妙然挽着莫以宁便觉着满心欢喜。 她终于晓得了,那位丫鬟姐姐叫碧落。 第69章 只怕是算错帐了 孙夫人更是携孙妙然亲自向碧落与莫以宁行礼道谢。 “夫人不必如此,相助妙然也非我二人之功,那日魏夫人也帮了大忙。 我也说过,推已及人,不过是伸手拉上一把而已……”莫以宁对着孙夫人的感激有些不自在。 孙夫人对莫以宁的感激刻骨铭心,几次三番想好生答谢,又生怕叫她在侯府里落了埋怨,故而并不敢轻举妄动。 难得这次遇见了,偏她又未带什么贵重的首饰,只有一对缠枝莲纹雕花紫翡手镯,是她祖母传下来的,便要给莫以宁戴在手上。 莫以宁见这对玉镯色泽浓郁、通透纯净,便知是孙夫人心爱之物,又怎肯收下。 孙夫人虽说有些年数,可说话举止间却无丝毫暮气,更似那年轻的女孩一般有股蓬勃之气。 “举手之劳亦是大善,须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惟愿落井下石呢。 以宁,我长你一辈便这么叫你罢,你可知晓,这些身外之物,哪里抵的过我儿半分,你若不嫌弃便收下吧,总算叫我多一分心安……” 孙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意,莫以宁倒是不好再推辞。 她望着这母女二人,心中满是羡慕。 与孙夫人说过几句话后,孙妙然与她便又去那小摊子上挑挑拣拣。 小摊上的木簪耳坠,虽不甚精美,两人也能挑的有滋有味。 还有卖蜜饯的小摊上,用那青瓷大碗盛了各色的果干,两人各称了几包梅干杏脯。 孙夫人就在后面跟着,面带笑意望着二人说说笑笑。 她见莫以宁也是真心的爱吃爱玩,与她的乖宝果真是志趣相投,而非投其所好另有所图,心里更是欢喜。 又在心里将莫以宁当作自个人,自会关注到谢明矅,见他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体弱多病,也为莫以宁松了口气。 孙妙然嚼着乳糖,腮帮子鼓的高高的,眼神四下流连:“莫姐姐你一会儿也去看烟火吗?” 莫以宁嚼了一颗梅干道:“是呢!我们定了一品阁的包间,听说那里离放烟火的位置极近。你们定在哪家?” “我们家啊?没定呢!哎呀,过会子我定会叫人给挤扁了!”孙妙然想一想便有些难受。 莫以宁想想那个画面就想笑:“哈哈哈,扁扁的妙然还能簪上簪子么!” 笑过之后方道:“那你要与我们一起吗?包间大的很,你要怕叫人瞧见了,我便将面具与你戴上,可好?” 孙妙然猛的停了下来:“果真!那我可当真了!我可真去了!” 莫以宁笑咪咪的点着头:“嗯!一言为定!” 正当谢明矅邀请孙有道一起去一品阁时,孙有道生怕沾上麻烦,出言婉拒。 谁料。 “爹爹啊,莫姐姐请咱们一起去一品阁的包间里看烟火呢? 我总算不用被挤扁了……”孙妙然兴冲冲的跑到孙有道跟前。 谢明矅:“……” 孙有道:“……” 孙有道两条眉毛垂成了八字道:“闺女啊,你莫姐姐定的一品阁是他们一家子用的,咱们一家子去了只怕是地方不够大呢……” 孙妙然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爹爹说的对极,是女儿想差啦! 咱们一家子去了地方定不够用,那就我跟莫姐姐一起去就好了。爹爹啊,你记得派人来接我啊……”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有道有心阻拦,可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把乖宝独自扔进狼窝里?那怎么行!夫人会要他的命! 他立时望向谢明矅笑容满面道:“那我们一家子就麻烦贤侄了,会不会太过打扰了?” 这孙大人可当真是如传闻一般,爱妻女如命,这脸变的不是一般的快。 谢明矅心底却对他多了几分敬重,谦和道:“求之不得,又怎会打扰……” 孙有道当然知晓谢明矅不会嫌弃他。 他只在心底算着帐,安平侯府这个坑还好,不过是世子与后娘之争,了不起就是世子袭爵的事上想他帮忙说句话。 小事而已!小事而已! 他胸有成竹的扯了扯胡子,稳稳当当的走进了一品阁。 一品阁并非京城里最大的酒楼,而是京城最贵最气派的酒楼。 据说是花费了巨资,由天工阁的工匠来建造的。 一层最为朗阔是个通间,足可摆下百桌酒席,今日人流如织,跑堂的马不停蹄的穿梭其间,甚是热闹。 二层便是大小各异,风格不同的雅间。 上了二层之后,一层的喧嚣之声都消散了许多。 孙有道随谢明矅上了二层,拐了几个弯还以为要进哪个包间,岂料又是一处楼梯。 嗯?未曾听说过一品阁还有第三层呢? 他倒也不甚在意,这种地方他来的少,若不是有人相请,要他自个花银子来吃席,他是万万不肯的。 这银子留着给夫人打根簪子不好么! 待上了楼梯又走了不到二十步,竟发现此处竟是一处未有隔断的大包间。 大约是为了看烟火,雕花的窗隔都卸下了,居高临下正可眺望长街景致。 此处又用了两副一十六扇黑漆描金边山水花鸟屏风隔出了三处位置。 各有各的位置,倒叫他安心不少。 宋晓笙一袭藕荷色纱衫偏襟直裰,凭窗而立,听见他们到了,转过身迎了上来。 “见过兄长!”谢明矅与莫以宁向宋晓笙行了礼。 宋晓笙朝二人点了点头,又将谢明矅上上下下一番打量,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声:“好!好极!” 谢明矅又连忙引见了孙有道一家:“这是以宁的好友及家人,我们邀请他们一道来看烟火的。” 宋晓笙拱了拱手和煦道:“还请孙大人莫要嫌弃。” 从谢明矅与莫以宁向宋晓笙行礼喊出兄长的时候,孙有道就觉着不太妙。 此处过于私密了些,显是平日里并未对寻常人开放。 还有,身为安平侯世子,又是嫡长子,谁又当的起他夫妻二人恭恭敬敬行的这礼,和这一声兄长呢? 他是看着老实巴交的,可若心底没个成算,若非智计过人,又岂能坐稳户部左侍郎这个位置。 他觉着今日这笔账多半是算错了,只怕要亏死了。 “孙大人,这便是我那兄长宋晓笙!”谢明矅向孙有道说着。 孙有道笑呵呵道:“今日便搅扰了!” 早有侍女将莫以宁、碧落、孙妙然、孙夫人四人引去了里间。 第70章 孙有道的疑心 谢明矅、孙有道、宋晓笙便坐到了一处。 “孙大人是品酒还是品茶?”宋晓笙温文和煦,气度却是不俗。 孙有道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总觉着眼前之人眼熟的厉害。 他苦笑道:“这……夜里品茶只怕是睡不安稳了。” 宋晓笙眉眼间略过笑意道:“那便品些酒吧,幸好我备了些好酒,必不叫孙大人失望。” 孙有道目光扫过他的眉眼,又望了望谢明矅,心里却打了个突。 他想起来了,这“宋公子”的眉眼与这安平侯府的世子生的相似,可这下半脸竟有些像今上啊。 要命啊,他很是疑心自个掉坑里了。 逆女! 他缩了缩肩,把手又笼到袖子里,愁眉苦脸道:“这……我这年纪大了,喝不得酒,喝酒伤身,伤身啊!” 宋晓笙面上的笑意又浓了些:“这……孙大人这便叫宋某有些为难了,茶也不好,酒也不好,孙大人岂不是没得选?” 孙有道又摆出了八字眉,还闭上了嘴,来了个打死也不吭声。 谢明矅对这种谈话并不感兴趣,眼神频频向窗外瞟去。 宋晓笙看他坐不住便宠溺道:“想去玩便去吧,还有一间呢……” 谢明矅立时便起了身,告了个罪带着严北初去了旁边那间。 孙有道也看着谢明矅起身离去,不由得赞叹这安平侯世子果真是生的极好。 幸亏是成了亲,不然他的乖宝要是看上他了,可还了得。 宋晓笙叹了一口气方道:“明矅这么年因着中毒而缠绵病榻,如今大好了,便有些贪玩,还请孙大人莫要见怪!” 难怪呢,京城里这些年都说安平侯世子病的快了死了,原来竟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啊。 瞧这模样,现如今这毒多半是解了…… 啊啊啊啊,谁要知晓安平侯世子这些年不是生病而中毒,与我何干啊! 这等阴私之事为何要叫我知晓啊! 孙有道快要气死了,面上却是假意笑笑:“不会不会,是在下搅扰了!呵呵!” “那孙大人如今只能喝口白水了?”宋晓笙倒依旧是云淡风轻。 “不,我可以什么都不喝的!不喝茶、不喝酒、不喝水!”孙有道瞪了瞪眼,断然拒绝道。 他是瞧着老实,可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尤其是遇上这些心怀叵测的皇子之时,他的权势是皇帝给的,他只需要效忠皇帝便可。 这些什么鬼皇子都走远一些,还有眼跟前这个,还不知是人是鬼。 “孙大人,装傻可解决不了问题,你又不是没试过,如若有用,令千金又因何而受惊。 我本欲送个人情与你,你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宋晓笙给孙有道斟了一杯酒。 孙有道眼神锐利起来,腰也直了起来,像一只露出爪牙的猎豹。 这个时候的他才更像是朝堂之中的他。 他森然道:“哟,这件事里还有你?” 宋晓笙正色道:“若我说我是事后才知晓孙大人可信?” 孙有道眯了眯眼却没有做声。 宋晓笙接着说下去:“我那弟妹胆子着实是大了些,却是个女中豪杰,不过是路见不平便要出手相助……” 他停了停方道:“至于幕后之人,有一人孙大人应是想不明白吧?” 他的手在桌上敲了敲。 孙有道看了过去,竟有四只酒杯。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想不通!宋公子可是想通了?” 宋晓笙眼中闪过一缕几不可察的沉重:“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想到。他藏的太深了,连我都……老三做的事他收到了消息,可他没有动,反而是在等。” “等什么?”孙有道接的极快。 “等木已成舟,等你与老二自成姻亲,再等令千金病故,再相助于你……”宋晓笙也说的极快。 “呯!”孙有道大怒,一掌拍到桌上:“胡言乱语!” 到了这时,宋晓笙却不再做声了,只定定的望着孙有道,悠然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孙有道怒极,手都不自觉的颤抖着,心中更是不停的在思量,越想越是害怕。 宋晓笙的话是说的通的。 他的确是查到了四皇子伸了手,可他什么都没做更叫他想不通。 直到此时此刻,按眼前之人所说,这个法子是能成的。 他定定了神,沉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宋晓笙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不用信我,信你自个便好。用信任维系的关系,最是脆弱不堪。” 孙有道到了此时方认真的端详着这位“宋公子”。 气度不凡,从容自若,背后定有倚仗,只不知倚仗的是谁。 难道是他那外家? 最为头痛的是他这副长相,无心也就罢了,落在有心人眼里,更别提这人在他的面前根本无意隐藏,当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才十几年前的事,他又怎会不知当年的楚妃和五皇子。 再加上这兄弟二人毫不掩饰的亲近,除了楚妃的儿子,谁又配安平侯世子爷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兄长? 罢了罢了,他就知晓今日不宜出门。 他整个人松懈下来,又变回垂肩缩背的模样,他无力道:“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宋晓笙笑的愉悦,有如春风化雨般道:“我是谁,孙大人这般机警又岂会不知,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再说,我并不想做什么,而是想劝孙大人,先停停手……” 孙有道斜眼瞅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望着他。 宋晓笙眉头蹙了蹙道:“老二不行了,老三与老四平分秋色方为正理,你近日太急了,先停一停……” 他不能让老四在这段时日里占上风,莫以宁的话他放到了心里。 现如今越看老四越发觉着他深不可测,孙家的事,若不是莫以宁横插了一手,孙家只怕就上了老四的船,还要赔上一个女儿。 孙有道也想到此节,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在官场混了这么些年,想扳倒三皇子自是不可能,但抓住他的把柄予以痛击,让皇帝对他失望还是可以试上一试的。 四皇子的用意,他先前没看懂,可现下他懂了,那他便不能再揪着三皇子不放,叫四皇子得意了。 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他心头直冒火,拿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知晓了!” 宋晓笙却站起身,向他行了个礼,吓了他一跳。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是要做甚! 第71章 美人、美景、美酒半点不该被辜负 孙有道一脸的警惕,好似宋晓笙不是在向他行礼,而是想将他咬下一块肉来。 宋晓笙被他这模样逗的笑出声来:“孙大人莫要害怕,在下只想请你为表弟保密。 这许多年来,他身中奇毒,在侯府里举步为艰,我那弟妹也只能装傻充愣求得一丝喘息之机,还望大人莫要叫其他人晓得了!” 谢明矅若不是想将这位未来的户部尚书请来与他相见,又怎会将自个暴露于人前。 孙有道被他这声表弟叫的心中一抖,这是生怕他想不起他们的关系呐。 但不论如何,谢明矅的夫人与他们家是有救命之恩的。 他这人恩怨分明,立时便一个长揖道:“救命之恩不敢相忘,世子之事,宋公子毋需多虑,孙家上下必不会走露半点风声!” 他曾担心这宋公子挟“救命之恩”相胁,可他却只字未提。 这倒让孙有道心中高看了他一眼,几位皇子里这一位算是有了一分坦荡。 “咻……呯……” 伴随着这轰隆隆的声响,一朵朵色彩斑斓的烟花飞到夜空高处,一点点的绽放扩散。 夜空中那怒放的花朵绽放到极致,慢慢消散后将要重新归于黑暗之时,无数的火花又飞舞起来。 那火花带着缭绕的烟雾如花如朵,又似逐花而来的蝴蝶一般,上演着循环往复的五彩画卷。 长街上的人都欢呼起来,观赏烟火的人都在这场祈福辟邪的庆典上,期盼得到上天的垂怜。 连孙有道与宋晓笙这般不好热闹的人都凭窗而立,仰头凝视这难得一见的诗画般的美景。 “如此美景,孙大人很该多看几眼才是……”宋晓笙看着烟火淡淡道。 “这又是为何?”孙有道双手背在身后,不解道。 宋晓笙依旧望着满天的烟火,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日后孙大人怕是少有如此闲情逸致了。 听说北凉国国主得了病,在斟酌下任国主的人选,须知,那边可是凭军功择人……” 孙有道大惊:“宋公子此话当真?” 军功?那北凉人哪来的军功? 不过是屡次试图侵占大夏罢了。 莫不是又要打仗?户部最怕的便是打仗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北凉人一打过来,军粮军饷可都要从户部出,那银子花的跟淌水似的。 孙有道再看这漫天的烟火,一时间心疼不已,那天上飘的可都是银子。 宋晓笙带着一脸的讥诮,漫不经心道:“在下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是真是假谁又知晓呢……” 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你一个镇北侯的外孙,跑到户部左侍郎跟前说这话! 这真真假假的闹的孙有道一时间烦恼不已。 在最里间。 “啊啊啊,好看吧,碧落你也是第一次瞧见吧!以后啊,你千万要记得叫我一块出来玩,下次我带你们去游山玩水……”孙妙然一手挽着娘亲,一手挽着碧落。 她虽是看过许多次的烟火,可每一次精美绝伦的烟花绽放都叫她欣喜非凡。 碧落是在边关长大的,那里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像这般如天女散花一般的盛景。 她进了侯府护卫世子也极少出门,今日也是头一遭见到。 她仰着头看的呆愣愣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上一眨。 “要是莫姐姐与咱们一块看就好了……”孙妙然把脑袋靠在娘亲的身上悄声抱怨。 听得孙夫人是哭笑不得,一手揽着她,又轻轻的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丫头……” 人家小夫妻一块出来玩,自是情意绵绵,这傻丫头拉扯着莫以宁不撒手,安平侯世子焉能不急么。 谢明矅不好去最里面有孙夫人和孙妙然的那间,只得去了中间那间,严北初倒是紧跟着他。 他独自看着窗外的景致,回头望望总觉着少了些什么,便要严北初想法子,去把莫以宁叫过来。 可怜严北初偌大一个汉子,他怎好冒冒失失闯进去。 他只得去寻个女侍,请她将碧落唤出来,如此这般一番说道,碧落才算是明白了。 可莫以宁与孙夫人、孙妙然相谈正欢,碧落好不容易寻了个空,与莫以宁一阵耳语。 她听过之后,只得将碧落留下来陪孙妙然,再尴尬的与孙夫人道了个恼,便在她戏谑的眼神中,去寻那气性十分大的谢明矅。 “叫我做什么呢?”她过来时,正好瞧见谢明矅百无聊赖在学人品酒。 靠窗处乌木镶云石八宝纹的圆桌上摆了一桌子菜,并好些个酒壶,还摆了一排各色的酒杯。 莫以宁的目光在这些酒壶上掠过,问道:“你这是在做甚?岂不知喝酒伤身? 世子爷少少的尝上一口也就罢了,你竟摆了这些,先生可与你说过,你能喝酒了?” 谢明矅叫她这般管着却也不恼,看到她的瞬间一双凤眸更是明亮了几分。 他嘀咕着:“先生倒也没说,只不过是些不醉人果酒,我替你略尝了几口罢了…… 这桃花醉倒是不错,这口味你多半是喜欢的,可要尝尝?” 他起身拿了只桃花样白瓷酒杯给她,又执壶与她倒了八分满。 莫以宁接了过来,看着淡红色的酒液,带着桃花的芬芳,她尝上一口,竟还有一丝甜意。 瞧谢明矅一脸希翼的望着她,那眼尾似是染上了几片桃花一般,带着点霞光之色。 她心中赞叹,便夸了句:“好,极好,这味也好,有劳世子爷费心与我挑的……” 得了这句赞,谢明矅复又开怀起来:“那是自然,本世子挑的哪有不好的……” 莫以宁抿嘴笑了笑,这一世尚不知是何结局,可此时此刻,美人、美景、美酒,半点都不该被辜负。 她一路逛下来倒是没亏着嘴,水却是喝的少了些,这桃花醉香甜可口,不知不觉便去了小半壶。 待到烟火绽放之际,谢明矅都看呆住了。 莫以宁上一世也是瞧过这些烟火的,再看到时也是心中欢喜,却并不似谢明矅那般呆傻。 是了,谢明矅怕是这许多年来,头一回见到这种大场面了。 莫以宁侧头望了望身边的男子,仰着头张着嘴傻呆呆的望向空中。 因侧着脸,那鼻梁下巴便如那刀削斧刻般的凌厉明晰,与平日里的俊美无双相比,又多了些不同于往日的土包子气。 “快看快看!”谢明矅急忙忙的指着那一整排冲上夜空的星星点点,瞬间便照亮了半座京城。 烟火盛开之时,那绚烂的光芒便映照在了他的脸上,端的是璀璨夺目。 莫以宁望了望他,又看了看天上的烟火,竟分不清哪个景致更好看。 她晃了晃脑袋,颇有些醺醺然,定是方才那桃花醉喝的多了些。 第72章 买花灯时的无妄之灾 分明她上一世颇有些酒量的,是了,上一世这个时候的她,还待字闺中呢,哪来的什么酒量。 她转念一想,若是叫谢明矅晓得她喝了几口果酒都能醉倒,还不知要如何笑话自个呢。 不过是一点点的晕罢了,无妨! 莫以宁瞪大了眼睛,板正了脸,势必不能叫身边这人瞧了出来。 待到窗外飘散着袅袅的烟雾和一丝丝的火药味,这烟火也就放完了。 长街上围观烟火的众人大多都是意犹未尽,连谢明矅也是一般无二。 惟有莫以宁昂着脑袋努力做出个板正的模样。 谢明矅心里再舍不得,这一次的烟火也看完了,围着看烟火的人群也往长街这边过来了。 他心里琢磨着,要买下一批烟火待到去了庄子上,便自个放来玩。 孙有道今日听到的消息着实多了些,心里跟压了块石头似的,到了此时便带着妻女与宋晓笙、谢明矅告辞。 孙妙然纵是再对莫以宁恋恋不舍,也得坐上马车回家去了。 只谢明矅觉着有些异样,这莫以宁似是累了,也不叽叽咕咕的说话了,也不到处望了,板板正正的坐在那里,竟颇为端庄。 他细瞧了瞧,这棒槌精分明是用力瞪着眼撑着眼皮,还一声不吭的,多半是困的狠了还逞强。 这模样瞧着既乖巧又老实,偏他觉得好笑的很。 他与宋晓笙作别道:“兄长,我们这就回去了。 如今我也大好了,华先生似是有重要的事情说与我听,说是与那毒药有关的,也就再过上几日,你要一起听听吗?” 宋晓笙瞧着眼前神采奕奕的表弟心中一软,道:“与你相关,自是要去,明日我还要去拜访傅山长,正好将你的功课带给你……” 为着两人能名正言顺的联络,他们拜在了同一位书院先生的门下,外人只道他二人是师兄弟。 谢明矅听得功课二字立时便蔫了:“兄长为何总要拿我与你比呢,有些功课着实迂腐,不念也罢……” “不可!你若想做个领兵的将领,要学的东西比我还多呢!你可知晓?”宋晓笙语气温和,态度却是坚定不移。 “是!兄长说的都对呢……”谢明矅敷衍道。 他才不是这般想的,他宁愿去北边跟着外公学。 可宋晓笙是谁,那可是打小看他长大的! 只消瞧上一眼他那游移不定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呵!休!想!”他薄薄的嘴唇里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 将军是那么好当的! 浴血鏖战是好玩的! 马革裹尸说着好听,扳着指头算一算楚家战死了多少男儿! 在他大权在握之前,又怎能放心将这个弟弟送去北边! 谢明矅不乐意了,一声不吭的甩了脸子转身就跑了。 将宋晓笙给气笑了,跟站在边上的贺凌锋道:“他这是出息了?竟是给我甩脸子看了?” 贺凌锋笑呵呵道:“世子爷还小呢,可不得公子爷慢慢教导……” 他又不是个傻的,你兄弟二人手足情深的,他一个外人敢说世子爷的坏话,公子爷心里能舒坦才奇了怪了。 果不其然,宋晓笙望着谢明矅的背影,嘴角还带点笑意,那可是半分都不恼。 谢明矅跑了几步便撵上了莫以宁:“你不去坐车,往哪里跑呢?” 莫以宁的大眼水汪汪亮晶晶的望着街对面一个卖花灯的摊子。 一本正经道:“我,去买花灯!” 谢明矅望了望,不过是纸扎的花灯,拿笔墨画了些画儿,有些趣味罢了,倒引的一圈人追捧。 “那个不好,明儿我送你几盏琉璃灯,下雨都能用呢……” 莫以宁不屑的瞅了瞅他,昂着头“哼!”了一声绕过他,便往街对面那个摊子上去了。 只不过,她走着走着的竟走歪了。 “咦?”谢明矅看着她走了个斜线,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还是严北初提醒他道:“坏了,少夫人怕是喝醉酒了……” 啊!莫以宁喝醉酒竟是这般模样! 一本正经的不说,还跟个醉蟹似的,有趣! 卖花灯的摊子还用竹竿搭了个三层高的架子,一层摆上一溜花灯。 大的在下面,小的在最上面,最上面的虽然小巧却是最精致的,有莲花、金鱼儿,蝴蝶呢。 烟花散去之后,各个小摊子跟前都围上了一圈人,这个花灯摊子倒也不例外。 莫以宁瞧上了挂在最上面那个蝴蝶的,伸手够了够,呀,竟够不着。 须得等着摊主与她拿下来。 “要哪个?我给你拿……”谢明矅也不知几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柔声道。 莫以宁反应有些迟钝了,板着脸想了想,才指着最上面那层严肃道:“那个……好看的……” 谢明矅抬头望了望,这嘴角便向上弯起,他忍着笑意从最上头取了两个花灯在手中。 莫以宁虽是板着一张脸,可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连带着对帮她拿花灯的谢明矅都是心生欢喜。 她抬眼望去,本是想望花灯的,却叫谢明矅挡住了,刚刚好望见他仰起的下巴。 因着人多,俩人又离的近了些,他的衣襟都快挨着她的了,他的气息也扑了她一头一脸,她分明能闻到他身上香囊的味道。 这人好香呀,她又凑近闻了一下,那心头却也重重的跳了一下,重到好似听到咚的一声响。 也不知为何,她脑子有些混乱,面皮也自顾自的作起烧来。 谢明矅取下两个花灯,便低下头来瞧莫以宁。 摇曳的火烛衬的她肤如白玉,杏眼顾盼流转,羽睫如蝴蝶翼一般忽闪,呼吸之间还带着桃花的香气。 他忍不住的想要凑近一些…… “呃!”一声闷哼。 “啊呀!”一声惨叫。 两人一齐痛呼出声,这下可好了,何等的缱绻旖旎都没有了。 一人捂着下巴呲牙咧嘴,一人捂着脑门哀哀痛呼。 第73章 可爱的猪崽花灯 因着街上人多,小摊子上也挤挤攘攘的,也不知是哪几位不小心被撞倒在地上时,害莫以宁受了牵连。 她只觉着背后叫人猛的撞了一下,便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去。 幸而谢明矅人高手长一把就搂住了莫以宁的腰身,不然她只怕是得跌到地上去。 饶是如此,莫以宁的脑门也重重的磕在了谢明矅下巴上,二人俱是齐声惊叫。 碧落与严北初距他们也不过一步之遥,莫以宁被撞这一下竟也是未预料到。 待听到谢明矅与莫以宁一起痛呼,他二人便立刻各就各位。 谢明矅却是眨眼间,怀里的温香软玉就没了,再定睛一瞧,便是严北初那张关切大脸,唬了他一跳。 “公子没事吧?”严北初粗声粗气道。 “啧!”谢明矅嫌弃的闭了闭眼方道:“我无碍,少夫人呢?” 莫以宁本就有些迷糊,这猛的一撞疼的她眼前一黑,待缓了缓,脑门跟火烧一般不说,还一跳一跳的疼的眼泪直掉。 莫以宁捂着额头靠在碧落怀里,扁着嘴一声不吭。 碧落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方道:“少夫人撞的不轻,这额头,嘶,只怕要起包了……” 谢明矅闻言推开跟前的严北初,将莫以宁拉到自个怀里道:“我瞧瞧……” 他的下巴也撞的疼的很,待瞧见莫以宁眼泪包在眼眶直打转,竟有些心疼的吹了吹:“可是疼的厉害?怎地还哭了?我叫你撞疼了也没哭呢……” “公子,还是先回去吧,再请先生调了药膏子敷上一敷,说不得便好了……”严北初也吓了一跳,幸好世子爷与少夫人都无大碍。 只不过这世子爷解了毒之后竟有些傻了,光搂着哭有何用,恁大个包是吹吹便能吹好的? 还不如早些回去看大夫呢! 摊主也是吓到了,观这四人的穿着打扮,便知身份不凡。 他生怕撞到了贵人叫人迁怒,跑过来连连告罪。 那两个花灯的钱也不要了,说是赠与他们。 本就是意外之失与他无关,谢明矅并不会迁怒于他,可也没理会他。 几人并不会占他这点便宜,严北初留了一块碎银与摊主也是绰绰有余了。 那摊主又是连连作揖道谢。 谢明矅拉下莫以宁捂着额头的手瞧了瞧方道:“去叫人快些把车赶过来,她这会子定然是走不动了。” 严北初领了命便打了个暗号,自有人去把车赶过来。 谢明矅扯了扯自个的衣袖,想要给她擦眼泪。 莫以宁吸了吸鼻子嫌弃的躲闪:“做什么呢,脏死了……” 谢明矅这会子倒没与她生气,反倒好声好气道:“我原是没带帕子,那你自个拿帕子擦擦吧……” 待到上了马车,谢明矅便坐的离莫以宁近了些,好叫她靠上一靠。 莫以宁撞了这一下,又掉了几滴眼泪,人也清醒了许多,便不肯再与他靠的太近了,反而向边上挪了挪。 还不待谢明矅开口莫以宁突然想起来了:“我的花灯拿了没?” 谢明矅哈哈一笑,笑到一半却捂着下巴嘶哈嘶哈。 莫以宁还不知晓他也撞到了,见他这副模样只得又靠了过来道:“我瞧瞧,你怎地也撞着了?” “嘶,你还说呢,你那脑门可当真结实……”谢明矅用手轻轻挨了挨下巴,便不敢再碰了。 莫以宁秋水横波的扫了他一眼,却不料竟看到一样东西。 她沉下了脸道:“那是何物?” 谢明矅仰着下巴道:“花灯啊,不是你要的花灯么?” “那是我要的花灯?”莫以宁的声量都尖细起来。 她指着一只精致婉约的蝴蝶花灯的边上,那里搁了一只可爱憨厚的小猪崽花灯。 她分明是选的那只蝴蝶花灯,可那只猪又算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她想的那般吧。 “这个啊……你不觉着她很有趣么,这小脸圆圆的,红通通的脸颊,眼睛这般大! 哦哟,还有一圈小尾巴,哈哈哈……嘶嘶嘶……痛痛痛啊!”谢明矅笑的太过猖狂,扯着了下巴。 莫以宁属猪。 她很不爱提自个的属相,谁承想竟叫谢明矅给记住了。 上一世可没几个人记得她属猪呢! 她起身便要去抢那个猪崽花灯,她要拿去扔了,却叫长手长脚的谢明矅给拦下来了。 他偏不叫她过到那边上去。 “做什么呢,那只蝴蝶是你的,这只猪崽可是我的,你不准碰! 日后我可是要挂在风禾苑的大门上的呢……” “你敢!你试试!”莫以宁都被他气懵了,脑门又涨又突突突的跳着疼。 “你看我敢不敢,你打过我还是抢的过我……哈哈!嘶嘶……” “……” 夜色更深了,虽说已是初夏时节,可这夜里的风扑在人的身上,却是带着凉意的。 一架高檐马车,借着灯笼摇曳的暗光,向侯府的方向而去。 待到次日天明时,便又是一场大雨。 宝华居院子里芭蕉花木的枝叶,叫那雨珠给捶的抬不起头来。 “痛痛痛,不要用那个了……”莫以宁痛呼。 她早上对着妆镜瞧的时候,吓了一跳。 那额头上起了个大包,竟还带着些青青紫紫,可见昨日是撞的狠了。 也不知那谢明矅的下巴伤的如何了,莫不是与她一般无二的也起个大包? 她只要一想到谢明矅的下巴上也生个大包,心里便舒坦些了。 莫以宁憋闷着笑了许久,险些将文心吓得去请大夫。 文心只当她被撞傻了,额头上生了恁大的一个包,不止不哭,还开怀的笑个不停,这不是傻又是什么。 好不容易等她笑够了,浅月捧着几个煮好的鸡子,剥了壳轻轻的在她额头上滚着。 不承想还是太痛了。 “别用那个了,怪疼的,拧个热热的面巾子敷上一敷,过会子便上药吧!”莫以宁怕扯着额头了,便木着脸吩咐道。 墨香连忙去端了盆热水过来,极轻的将热乎乎的面巾子放到她的额头。 这样总比那鸡子在额头上滚来滚去要好受许多。 药膏子是华先生昨夜亲自调制的,还是无忧冒着雨送来的。 莫以宁昨夜回来后,便是昏沉沉的洗漱,头上虽是疼着,却也没耽误她睡觉。 等药膏子送来时,她早就睡着了,还是文心在她额头上薄薄的抹了一层。 又怕她夜里蹭掉了,便守在她身边,时不时便补上一层。 只是这睡了一夜,额上的包竟变青紫色了,着实看着吓人。 热敷之后再抹上药膏子,冰冰凉凉的,一时间竟不疼了。 只这药膏子是绿色的,抹在额头着实丑陋。 第74章 给世子爷补脑子 文心一早便去安舒堂那边告了假,说世子夫人夜里起身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将额头摔出个大包来。 横竖赵氏也不想见着她,她又可以消停几日了。 原本文心浅月还有些忿忿,心中责怪碧落未照顾好莫以宁,待晓得莫以宁的脑袋是磕在了谢明矅的下巴上时,便有些无言以对。 今日下起了雨,那热气都散了许多,莫以宁无事可做,便又寻了块料子,要与谢明矅做个精致的香囊。 一小块藏蓝色缕金织金锦,在角落里绣只金线老虎吧,谁叫谢明矅喜欢老虎呢。 必要绣的精致好看些,说不得便能哄着他把那个猪崽拿去扔了,不然这个香囊便不给他了。 她还不晓得谢明矅将那猪崽花灯挪到了他的卧房里,还特意寻了个她够不着的高处。 又一本正经的交待下去,谁都不准动这只猪崽花灯,尤其是不准帮世子夫人拿下来。 无忧很是发愁。 世子爷分明撞的下巴又不是脑子,怎地瞧着多了些傻气。 竟在卧房里挂个猪崽的花灯,若是依着他昔日的性子,只消瞧上一眼,那猪崽便会被扔出风禾苑才是。 为这事他还悄悄去请教了华先生,询问在医病之时,会不会伤了世子爷的脑子。 华七鹤观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笑个半死,偏装模作样道:“这是自然,你瞧那些身子极好的人,脑子自然要差上许多,世子亦然。 但无妨,日后多吃些猪脑什么的,以形补形,只消这么补上一补便会好些……” 无忧细想了想觉着极有道理,瞧瞧那严统领生的那般壮实,却总说不过贺统领。 再想想自个,虽年纪小些却生的又高又壮,脑子果真比兄长差上许多呢! 于是他便去寻管采买的人,一脸严肃的嘱咐要他们多买些猪脑羊脑回来。 他想给世子爷补补脑子,顺便,给自个也补一补。 待到厨房里的佟大娘每日照例收菜时,收到了一堆脑花,那双细眼里硬是挤出了一丝杀气。 她撸着袖子去寻了世子爷回话,这事便叫谢明矅晓得了。 谢明矅气得磨了磨牙,扣去了无忧一个月的月钱,去付那些脑花的账。 还令他必定要把那些个脑子全吃光,多补补。 可怜无忧连吃了两天都没吃完,只得哭丧着脸去找兄长帮忙。 长风:真是造孽! …… 这种瘀伤总是要个十天半个月方能彻底消退的。 莫以宁抹了三天的药膏子,疼的不厉害便没有再抹了,毕竟将额头抹的绿油油的委实难看。 待到第七日,谢明矅的下巴大约是不疼了。 天色一黯,他又悄悄的摸到了莫以宁的屋子里,这次是叫浅月和挽星遇见了。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倒似有些惊喜,行了个礼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谢明矅满意的点了点头,莫以宁的这几个丫鬟还算识相。 宝华居的主屋里早就燃起了好几盏琉璃灯,将屋子里照的透亮。 莫以宁一日都没出屋子,一头青丝松松的挽了个髻,只用一根玉兰花金镶玉簪别着。 鬓边却有几丝碎发散落下来,叫她别在了耳后,显出了几分温婉。 谢明矅坐到莫以宁的身边,将她端详了一番道:“几日不见了,我来瞧瞧你,可好些了?” 说话间便要上手摸摸她的额头,莫以宁慌忙侧身躲过,还瞪了他一眼。 额头上的鼓包是小了许多,可还在呢,摸什么摸,不晓得会痛的么! 她这几日做香囊找回了手感,便准备再寻几块布料做个荷包。 没承想她在自个屋里待着都能遇见谢明矅,这可真是…… 好在她衣裳还算穿的齐整,她客气道:“谢世子爷关心呢,以宁好多了,都不怎么疼了。只不过……” 莫以宁侧过头来望着他稀奇的问道:“世子爷这都跟师父学的什么功夫,怎地这般会翻墙呢?” 谢明矅一眼就瞧见案几上的锦盒里,放了一个绣了老虎的香囊,他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听得莫以宁说的这话,又岂不知其中的取笑之意,他分辩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你说的什么韬光养晦。 既如此,那下次本世子也犯不着这般麻烦,直接从院子门口进来不就成了! 对了,这个香囊不错,算的上精巧,只这老虎呆板了些……” 他一边挑剔着还一边把香囊往腰带上挂,又去寻了妆镜,远远的照了照,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那便没法子了,我就只有这一种花样子呢,世子爷还是找旁人给你做的好……”莫以宁抬头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这狗世子拿了她的东西还挑三拣四的,可真真叫人气恼。 谢明矅这会子心情似是极好,并不与她拌嘴,反倒好声好气道:“那,花样子要怎样画,我给你多画几张如何?” 又见着她手上的那块料子,低头凑到跟前,凤眸亮晶晶问道:“这个,也是给我做的?” 夏日也快到了,为着凉爽大多穿的浅色的衣裳,莫以宁便准备用心做个浅色的荷包,再与他把那个猪崽花灯换过来的扔掉。 一块月白色银丝暗纹云锦,里面用莹白的素面绢布做衬底,清雅秀美正合夏日里佩着。 为免谢明矅挑理,莫以宁便拿眼望着他:“不给你做的还能给谁?这次给你绣杆竹子可好?” “不好!”谢明矅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还绣老虎,这回,我亲自给你画花样子!” 这般素净的荷包缀上个老虎,想想便难看的紧。 莫以宁只得想个折衷的法子:“在角落里用藕荷色的线,浅浅的绣个虎爪可好?也算你的独门印记了!” 谢明矅也觉得有趣,连连称是:“这个好!那你先别忙着绣,待我先与你画个威武不凡的虎爪……” 他要画花样子,便去了莫以宁的书房里画了好几张才勉强选了张满意的。 莫以宁不紧不慢的裁着布料,他一时在旁边画着画。 一时又拿去给莫以宁看上一眼,一时还要与她叽叽咕咕的说上几句话,不知不觉便到了夜深之时。 第75章 世子夫妇的日常 她将手里的针线放下,本就是闲来无事做上几针玩的,这一世她很不用赶绣活呢。 莫以宁劝道:“你还不走?快些回去睡吧,明日早起还要练功呢!” 谢明矅倒也没想过要做些什么,只不过风禾苑里的侍卫过于恭敬了,无人像莫以宁这般,能与他说说笑笑,还时常给他脸子瞧,一时又哄的他眉开眼笑,一时又不依不饶与他拌嘴。 与莫以宁待在一处,再怎样也比他独自一人要有趣,故而才时常来寻莫以宁说会子话。 他也自知不早了,便站起身道:“这些绣活也不急,你莫要在晚上做了,当心伤了眼睛。 还有,明日兄长要过来,你记得早些来我院里。 华先生说了,明日是个什么日子,似是有很重要的话与我说,你陪着我可好……” 他每说一样莫以宁都点了个头,道一声“好!”,瞧着乖巧的不行。 莫以宁应下后又道:“那你莫要派人来叫我,明儿我睡醒了便过去用早饭,我要喝那个荷叶做的汤。” 可怜她与谢明矅在这侯府里相依为命,比旁的人亲厚些也是应当的。 听在谢明矅耳中却是又觉着她是在与自个撒娇了,眼神不免又飘了飘,耳根子又热了起来。 他生怕叫人发现了,便急忙忙的翻墙跑了。 翌日艳阳高照。 宝华居里的花木先前叫雨淋过,再叫这几日的阳光一照,那些蕉叶更是碧莹莹的越发多了几分妖娆。 屋子里太亮堂了,莫以宁的懒觉也没睡多久,便自个醒了过来。 穿衣梳洗,这入了夏便有样好处,不论做什么都是伶利的很,比冬日里快上许多。 穿了身月白色海棠花样撒花烟罗衫裙,挽了个单螺髻,挑了根和田白玉芙蓉簪并一对和田白玉芙蓉耳坠。 瞧着便是清清爽爽的。 因着额头受了伤,这几日叫文心担心的不行,故而她今日便带着文心出门。 去到风禾院里时,谢明矅还在跟着师父练功。 谢明矅如今新得了一位师父,是这几日刚到侯府的,叫做凤鸣川。 三十多四十岁不到的模样,两道浓浓的剑眉,脸上有个长长的伤疤,总是一身玄衣,只站在那里便叫人觉得又冷又硬的。 他不爱说话,初见谢明矅时,只看了他与严北初的过招,那脸比锅底还黑。 听说当天他便背着谢明矅狠狠的将严北初收拾了一顿,骂他将世子爷给带歪了。 连谢明矅都不敢去求情,于是风禾苑里的人便瞧见威风凛凛的严统领,近日走路时都是一瘸一拐的。 严北初也是冤,他看惯了世子爷病歪歪的模样,略好些便带着世子爷练功,又哪里舍得他累着伤着,可不就教歪了嘛。 还得是镇北侯老道,收到谢明矅身子大好的消息之后,便重新派了心腹之人来教导谢明矅。 倒是碧落听到莫以宁说世子爷新来的师傅是凤鸣川时,深深的吸了口气,那双眼睛跟狼也差不多了,幽幽的放着绿光。 “凤将军怎会来此,他可是楚家军里最善战的将军,征战北凉时战功赫赫无往不利。 他竟然来了侯府!那我要如何是好,如何才能请动凤将军指教我一招半式!”她急的团团转。 莫以宁瞧着她握的紧紧的拳头,又想想那位将谢明矅折腾的不轻的凤师父,直到如今都跟个黑面神似的,她很不敢将碧落带去触他的霉头。 练功瞧着便是没趣,莫以宁瞧过几次后也不爱去看,进了风禾苑便直接去了侧厅。 佟大娘听说她来了,亲自给她端来了荷叶汤、鸭子肉粥、红枣乌鸡汤面、糖蒸酥酪、荷叶饼、千层饼、肉馅包子、素馅包子、九子粽,并六样小菜。 荷叶汤是莫以宁吃过之后觉着好才记下来的。 不过是在熬得浓浓的鱼汤里撒上绞的小一些荷叶,只还是那荷叶的模样,取其清香之气,其他人也就罢了,偏莫以宁喜欢那个味。 她胃口好,能吃又会吃,还将佟大娘夸的眉开眼笑的。 待她早饭用到一半了,谢明矅才重新换了干净的衣裳进来。 他拿了一个肉馅包子,咬上一大口,吃的也是津津有味。 “咦,怎地换了衣裳,过会子便不去练功了?你不怕你凤师父骂你了?”莫以宁好奇道。 谢明矅自第四次拔毒过后,练起来功来颇有些不分白天黑夜的劲头了。 如今又得了明师,用他的话说,他原就比旁人学的晚一些,现如今也只能笨鸟先飞了。 只不过这才练了几日便松懈了。 谢明矅昂着头斜睨道:“你还在梦里呢,我卯时便起了身,练到这会子已经快两个时辰呢,师傅且让我歇歇呢!” 起初凤鸣川觉着谢明矅过于娇惯了些,便想着立些规矩将他扳过来,便按着军营的习惯带着他早起早睡的操练。 待过了几天他才知晓,谢明矅虽是生长的富贵乡里,脾气是大了些,可性格坚毅,练功时再苦再累也没有半句抱怨,当真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 心下方宽慰许多,对他的管束也松了许多。 莫以宁听他说卯时便起了身,倒是有些咂舌,这可真当得起一句闻鸡起舞了。 她亲自给谢明矅盛了一碗鸭子肉粥,端到他的跟前道:“我竟不晓得世子爷这般辛苦,是我的不是。请世子爷多用些罢……” 谢明矅这才回转过来,一边吃着肉馅包子,一边喝着鸭子肉粥。 不多会儿他狐疑道:“不对啊,你为何单给我盛鸭子肉粥?你自个沾都不沾,你可是,不爱吃粥?” 莫以宁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义正严辞道:“世子爷,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谢明矅正端着碗喝粥,听她这么一说笑的连碗都端不住了。 “行行行!我如今是成了小人,你是君子,君子成了吧……” 他几口便将一小碗鸭子肉粥喝了个精光,把碗放到桌上后,才似笑非笑道:“莫以宁,你可知晓你何时最是端庄吗?醉酒之时! 那你又知晓你何时最为理直气壮吗?心虚之时!” 莫以宁抿了抿嘴,拉下脸来,站起身便不去理他。 这人实在可恶,竟叫他看透了,还时不时的拿她寻开心,理他作甚。 见莫以宁被他气跑了,谢明矅不只不收敛还开心的大笑起来了。 第76章 一起去庄子上? 莫以宁悄悄的去各处瞧了瞧,明明白白的没有瞧见那个猪崽花灯这才放下心来。 心里想着,谢明矅多半就是故意气她的,只怕那个猪崽花灯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如今入了夏,鱼池里的莲叶碧绿青翠,一片挨着一片,那胖鲤便藏在莲叶的下面躲日头。 莫以宁喂了鱼食后在院子里略站了站,那日头晒在身上颇有些燥热,她便往风云阁去了。 风云阁二层那里有个平台,吹着穿堂风倒是凉爽。 边上新摆一张黄花梨罗汉榻,莫以宁坐在上面,望着远处的景致。 手里捏着一柄缎绣花鸟样的玉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文心拿着素纱团扇,认真的给莫以宁扇着风。 “别扇了,你自去逛逛吧,我这会子凉快了……”莫以宁先前用了早饭,又多走了几步,自是热的狠些,坐了一会儿便好多了。 不待文心回话,就听到谢明矅的声气了。 “说的对极,你先下去吧……”谢明矅虽将她气跑了,但用过早饭后还是跑来寻她。 文心望了望莫以宁,待她点过头后,便退了出去。 “可凉快?”他坐在莫以宁的身边,将手中的折扇一甩,哗哗哗的便扇起风来。 莫以宁也不望他,也不做声,谁叫他方才气着她了。 “欸,你真不理我了?你若是不理我,定要后悔!”谢明矅宽大的袖口随着手臂的晃动也摇摇摆摆的。 莫以宁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止不望他,还侧过身来把头撇到另一边。 “我且问你,你今日过来可有瞧见长风和无忧了?”谢明矅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脸的故弄玄虚。 莫以宁只得回过身,将衣袖从他手里扯了回来,又想了想,今日果真没见到他那哼哈二将呢! 见他胸有成竹等着她问的模样,她高底也得捧个场道:“那你派他们去做什么呢?” “你猜啊!”谢明矅果然正等着她问这句话了。 他越发是得了意,一双凤眸都笑到眯起,唰的一下将扇子收起,不紧不慢的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这狗世子还卖起关子来了! 莫以宁把头转了过去,懒洋洋道:“不猜!天太热了,我过会子便回去了!你自个玩罢……” “哎,这便恼了,你也太小气了吧!”谢明矅见她不肯猜,只得自个说出来:“既是天太热了,那你可想过去个凉快的地方?” 他心下却道,这棒槌精当真是越发刁钻了。 “凉快的地方?哪儿有凉快的地方呢?”莫以宁侧着头想了想。 皇上的闲云山庄倒是凉快,可他们也去不成啊…… 不对,京郊的庄子上定会凉快许多! 莫不是这狗世子要带她去庄子上顽了? 这便是了,去庄子上也不是说去便能去得的。 庄子上比不得自个的屋子,平日里使惯了的物件都得带上不说。 这边的屋子还得留心腹之人看着呢。 若是真去庄子上,长风和无忧必是忙的不可开交,自是见不着他们的。 莫以宁眼睛一亮,连忙握着团扇殷情的给谢明矅扇着风,欢喜道:“世子爷,咱们可是要去庄子上了?” 谢明矅这才横了她一眼,呵,他这个夫人当真是能屈能伸呢,方才还在给他甩脸子,这会子又谄媚上了。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清了清嗓子拿乔道:“这个嘛,且还没定呢,去与不去还要看本世子的心情如何! 啧,也不知怎地,今日竟这般热了…… 哎,你逮着一边扇怎会凉快,这边且得扇扇呢……” 看给他得意的,莫以宁陪着笑脸,被他很是使唤了一回。 瞧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谢明矅见好便收,又凑到她跟前道:“也就在这几日,待你何时收拾好了,咱们便出发,如此可好?” “真的?你没哄我吧?去多久呢?我看看要带多少东西……” “这侯府里也无趣的很,想去多久都成,我听人说今年热的很,咱们不如等天凉快了再回来,你说呢?” “好是好,可咱们屋子里还有好些东西呢……” “这倒是,我院子里总会留人值守,倒是你那个小院子,有什么精贵的东西,先理出来。要么带在身上,要么放在我院里就是了……” “这倒是个法子,长风无忧这会子可是去收拾东西了?” “嗯,我如今既是大好了,庄子上有些事便要去管一管,有些人也要见一见。 对了,你把你得用的人都带上……” “做甚?” “给你那些庄子,你不找人管的么,真打算一直让长风给你管着?” “不是你说叫长风帮我先管着么……” “你想的美,长风管庄子都管的烦透了,他还想把他手上的庄子交给你来管了……” “晓得了,我把人手带着便是……” “你上点心,若你管的好,我再多给几个庄子给你……” “你哪来那么些庄子,竟没个铺面的么?” “……你庄子且没管好,还想管铺子?” “谁要管铺子了,进货出货的真真能把人琐碎死,我不过是想买几个铺面,日后收租子便好了……” “……你莫不是觉着人家的好铺面都等着你来买呢?” “我又不是个傻子,怎会想这般美事?我要买的铺面是那种现下普通寻常,日后大有可为的那种……” “……哦?你这是要去碰运气?” “……算是吧,谁叫我有福气呢!云霞街那边,我出五千两,你找人帮我瞧瞧,挑几个好地方……” 莫以宁早就想过这事了。 再怎样她也占了个未卜先知,云霞街往南两条街是昌南街,眼下来看,昌南街最是繁华不过,有许多的古董字画书局铺子。 可云霞街却当真是普通寻常,直到两年后,昌南街莫名起了场火,最后虽是扑灭了,可修缮也不知要花多少银钱,慢慢的便被搁下了。 反而隔了两条街的云霞街逐渐的昌盛起来,待到十年之后,那里的铺面更是一铺难求。 莫以宁上一世原是想在云霞街租个铺面做个买卖,谁知拿着银子竟寻不到位置。 她早就打这个主意了,只不知如何提起最为合适。 今日话赶话的正巧便赶上了。 第77章 毒虫再毒也毒不过人心 “云霞街?我记下了,一会儿便交给长风去办。 你既喜欢我买来给你便是了,你自个就那么几两碎银子且收好罢!”谢明矅浑不在意道。 他成日关在侯府里,外面那些铺面好不好的他哪里晓得。 只不过既是莫以宁想要的,那他便送她便是了,又费不了几个钱。 莫以宁听了又欢喜起来,要不说谢明矅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人呢! 只要他有的,便毫不吝啬的给了她,虽说有些狗脾气,终究也不过是些浮云罢了。 莫以宁悄悄望了谢明矅一眼,她如今的体已银子有两万两了,可不是只有碎银几两了。 现下已有了田庄,待过些日子便会有了铺面,这可都是有出息的产业,每年都能有不少进项。 她自个一人也使不完,日后纵是谢明矅不想理她了,想把她赶出侯府,她也是有倚仗的人了。 谢明矅这般清高之人,断做不出将送她的东西再要回去这般没脸的事了。 她自顾自的盘算着,待回过神来,便叫眼跟前的谢明矅唬了一跳。 她嗔怪着:“你离的这般近做甚!” 谢明矅狐疑盯着她看:“你想什么呢,这般入迷,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他总觉着她在打什么坏主意,这棒槌精一提到银子便是满心满眼的欢喜。 比见着他可要欢喜许多倍呢! 莫以宁不过是突然间唬了一下,又怎会叫他问住,立时便镇定自若道:“我是在想,咱们出去的事要如何跟赵氏说才好……” 谢明矅听的赵氏二字便觉着晦气,不想再说下去了。 只不过,他总觉着莫以宁方才是在哄他! 不知不觉便在风禾苑里盘桓了半日,午睡的时候莫以宁都没有回去自个屋里。 谢明矅将床让给了她,还重新铺了绢被,自个睡在了书房的软榻上。 倒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屋子,但,谁叫世子爷嫌弃呢! 待到莫以宁睡醒之后,便到了申时。 她迷迷糊糊起了身,竟瞧见卧房里高高挂起了一只猪崽花灯。 她还疑心自个在做梦,瞪了半晌才发觉这竟是真的,那谢明矅当真将那个花灯挂在了卧房高处。 呵呵!好极! 那威风凛凛的虎爪他想都别想了! “世子夫人,可是要喝水?是文心姐姐叫属下送来的?属下叫甜儿。”一个穿着绿底白花衫裙的丫鬟,捧着红漆梅枝茶盘端到她的跟前,一脸的笑容当真是很甜。 恰好文心这时进来了,莫以宁才松了口气,一个不认识的人服侍她,她有些担心呢。 文心将茶碗递给她道:“二小姐,世子爷说,甜儿原先是与碧落一起的呢……” 莫以宁这才喝了水,她望了望甜心好奇道:“你素日里也在这边院里?我竟未见过你呢!” 细看之后才发现这甜儿梳了个双丫髻,个子娇小,眉眼秀丽,眼神中带着狡黠。 甜儿嘟着嘴道:“世子爷嫌我聒噪,不叫我待在这里,世子夫人,我听说碧落跟着您了,您行行了,也收我做个侍女可好?” 莫以宁轻笑:“那可不成,碧落在我那里是个护卫,侍女我尽够了!” 甜儿闻言眼睛一亮,更是跃跃欲试道:“那,世子夫人,甜儿亦可做护卫呢!” “哦?那便是说,你的拳脚也很厉害?”莫以宁心中一动。 这样的侍卫她不嫌多,再说这甜儿能到她的跟前,多半也是谢明矅的意思。 甜儿听她这么一说,面皮红了红,眼神飘忽道:“这个,拳脚自是学过的……只不过,我与碧落所学有些不同……” 那声气也越来越低,这模样一瞧便是心虚的厉害,但能被送到谢明矅身边,总该是有些本领的。 文心在身后给她梳着头发,发髻要重新挽起来,莫以宁好奇心大起:“那你学的是何本领?” 甜儿给自个鼓了鼓劲,方抬头挺胸道:“甜儿学的是医术,后来……后来不是说医毒不分家么,这毒药属下是识的几分的。 再后来……这毒药毒虫的也差不离,世子夫人您都不晓得那虫虫有多可爱。 只不过世子爷的脾气也太大了,不过是有一只小蜘蛛迷了路,给他的书案结了张网,他,他就将我轰出去了……” 莫以宁这才点了点头,她就说嘛,谢明矅中毒之后,身边怎会不放个识毒之人呢。 文心给她插上了簪子,她这才站起身道:“你学过医术,只不过学得寻常,转而学了毒术,想来是比医术要高明许多,倒是极擅长豢养毒虫。可对?” 甜儿震惊,世子夫人分明头一回见她,便猜的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但她分明是按贺统领教她的那般,说的婉转动听,怎地一下就叫世子夫人给识破了。 这可坏了,她自小学的便是使毒,豢养毒虫更是家传的本领,若是吓到了世子夫人又不要她了,这可如何是好。 真要将她送回北边她能做甚,两军交战时她那点子毒药全撒出去,毒个百八十人的又能如何? 若是送她去当细作吧,她也没那脑子啊,再说了养毒虫极费银钱,她还得挣银子养虫子呢。 她哭丧着脸道:“世子夫人,您千万别害怕啊,我,不,属下很有用的,吃的少力气大,您就收了我吧……” 看她这古灵精怪的,文心都叫她给逗笑了。 莫以宁自是笑了起来:“我不害怕呢,还有,你说的对极了,世子爷脾气果真是大的很。你若是愿意便留下与碧落做个伴吧……” 甜儿不可置信道:“世子夫人当真肯收下我了?您不嫌弃属下玩毒药毒虫啊?” 莫以宁侧着身仔细想了想,将甜儿都吓的屏息静气了,方莞尔道:“嗯,当真呢! 我不害怕也不嫌弃你,毒药毒虫有甚可怕的,端的要看是如何去用。何况,这些东西再毒也毒不过人心!” 既是要收为己用了,莫以宁也愿意也她多说几句:“你也莫要自轻自贱,学了使毒就一定会害人吗? 我看不见得,有了那害人的心,纵是什么都不学,也是一样能做出恶毒的事情来……” 莫以宁想起上一世有名的一个案子,说是有一家的夫人好几个亲生的孩儿都没养活,众人都只道她命苦。 谁料一日竟发现,是那小妾将得了疫症的人的脏衣物剪碎了,缝在小孩的被褥里。 这夫人也是气的发疯,竟将那小妾与她的两个孩子都锁在屋子里,浇上桐油活活烧死。 一说起这案子京里的夫人们都是心有戚戚,一夜之间各家的锦被都拆了个遍。 这便是人心之恶,只要想害人,哪里会没有办子呢。 只不过莫以宁倒觉着,很该将那家的男人也锁进去一起烧死才好呢。 甜儿一时间欣喜若狂,竟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夫人说的对极,他们都害怕属下的宝珠,岂知这毒虫再毒也毒不过人心呢……” 她一激动便将自个的心肝捧了出来。 只见一只拳头般大小黑黢黢的蜘蛛,背上还生出几条银线,乖乖巧巧的趴在她白净的手心里。 “宝珠”一出,文心与莫以宁倒抽一口冷气…… 第78章 宋晓笙的好名声 两人都想的是这丫头身上也没个包袱,竟不知她将偌大的蜘蛛藏在了何处。 女人大多都是怕虫子的,更别提毒虫了,文心哆哆嗦嗦的将莫以宁护到身后。 莫以宁转念一想,若这“宝珠”当真敢在谢明矅的书案上结网,没被长风打死端的是命大。 她咳了咳方道:“你仔细吓着它了,快些收起来,你文心姐姐胆子也小,日后莫要拿到我屋子里来……” 她此刻有些后悔,只不过,若是退货会不会太伤人心了。 可这小丫头时不时的便能从身上摸这般大的毒虫,她也是会怕的啊。 甜儿这时恍然大悟一般,手一晃那蜘蛛便不晓得变去哪里了。 她正色道:“世子夫人且放心,平日里属下都将它养在外头,今日是领它来给夫人见礼的……” 好不容易寻到的差使呢! 可不能丢了,世子夫人果真如他们说的那般和气,而且听说她月钱给的也高。 她心里美滋滋的,果然在青龙卫待久了她也有了几分急智呢! 呵!你猜我信不信! 莫以宁定了定心,神色复杂道:“你既喜欢养着也无妨,但我院子里的可都是小姑娘,你可不能再这般大剌剌的拿出来了,吓到人便不好了……” 甜儿恭敬的行了个礼道:“是!世子夫人尽管放心,甜儿就养在自个屋子里!对了甜儿可以和碧落一个屋子么?” 莫以宁看了一眼文心,她可不觉着碧落想跟这甜儿一间屋子。 文心笑了笑:“屋子还有呢,你想自个住一间也成,若想跟碧落挤一间屋子,你须得先问问她去呢!” 甜儿咧开嘴笑的甜甜的:“是,碧落若是晓得了,定会欢喜非凡!” 莫以宁眉头一挑,这丫头心里竟没个数。 文心几不可察的摇摇头,碧落的脑子是直的,这丫头,竟没长脑子。 莫以宁进到正厅时,宋晓笙正坐着与谢明矅说着话。 “兄长可要与我一块?”谢明矅兴致勃勃问道。 宋晓笙只有在对着谢明矅说话时,才没了那份疏离。 他面上淡淡的,眼中却带着笑意:“书局里总有事要张罗,我便不与你一块了,待你安顿好了,我再去瞧瞧你便是了。 记得要先派人去庄子上打点好,别等着人去了,那边还没收拾好……” 宋晓笙如今的身份是宋氏书局的东家。 宋氏书局已经办了十几年了,并不在最热闹的街上,平日里出售些字画书籍文房四宝,生意不算好但也不坏。 与其他书局不同的是,宋氏书局带了一个三进的院子。 正因有这个院子,倒是方便收留一些上京赶考有才学的穷举子。 在宋氏书局里,这些个穷举子可以抄书,来换取住宿与饭食。 也可以写字画画,再将这些字画放在书局里代卖,卖得的银钱宋氏书局则抽出一成作为佣金。 宋氏书局抄书给的价格比其他书局要高,可代卖字画的抽成却是极低,众人皆言这宋氏书局的东家是一位宅心仁厚的读书人。 对读书人这般乐善好施,又顾及了他们的自尊心,故而满京城的读书人没有哪个是不知晓这宋氏书局的。 早些年出面的是宋老先生,待过了几年便说他身子不好,去了江南养病,这些年出面的便是他的儿子宋晓笙了。 宋晓笙的气度才学叫许多举子都自愧不如,自是有人问他,何不下场参加科考,也可一展心中抱负。 他却说自个的性子如闲云野鹤一般,受不得约束,故而考不得功名做不得官。 似他这般淡泊名利,对旁的读书人毫无威胁,还肯伸手相助那些贫困的举子,再加上这些年,宋氏书局也确实走出了不少进士。 宋晓笙在读书人中的声名口碑,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甚至还有一定的威望。 谁让这些读书人都爱个名儿,受他恩惠的人不知凡几,更有许多人进了朝做了官,也时不时的来探望他。 虽说从宋氏书局走出的这些官员,大多数品级不高,可相互之间也会多些照应。 其中也有极少数的,前程似锦。 这便是一张网,是宋晓笙用时间、金钱与耐心织就的一张网。 眼瞅着要派上用场了,他自是要盯的紧一些了。 谢明矅知之不深,随口说道:“明年春日才会试呢,这会子书局便忙起来了?” “嗯,都是要提前做打算的,哪有那般胆大之人,敢掐着日子到,万一路上耽搁几日,岂不是要再等上三年。”宋晓笙慢慢的说给他听。 “见过兄长。”莫以宁到了正厅便屈了屈身,向他行了礼。 宋晓笙点了点头,面带着欣慰道:“好!好!甜儿你可见过了?” “是,甜儿……很特别……她说要跟着我,我应了!”莫以宁想了一想也不知怎样说才合适。 宋晓笙沉吟了一会方道:“甜儿是淘气了些,但她于毒物上极有天赋,日后只怕暗剑难防,你将她带在身边,总会多出几分胜算。 再有,华先生的医术既是了得,且看她能否学上一分两分。” 谢明矅颇有些不自在,想当年他睡在书房的软榻上,一睁眼那么大的一个蜘蛛忙忙碌碌的在眼跟前结网,险些将他吓死。 怎地那蜘蛛又回来了。 可恼! 他要与棒槌精分说清楚,日后莫要将她吓到才是。 待到用晚饭之时,华七鹤都还未出现。 无忧去相请之后,只说华先生今日沐浴更衣,请问世子爷能否允他祭奠至亲。 谢明矅自是无有不应的。 待几人用过了晚饭,天色便暗了下来,夜幕一点点的收拢了。 长风带着人将琉璃灯一盏盏的点亮,这时才见华七鹤一脸悲慽的出现了。 他径直走到了谢明矅跟前,双膝一弯竟是想要跪下。 吓的谢明矅跳了起来,侧身避过又急忙忙来搀扶他。 这是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人,他都未能报恩,又怎受得起这般大礼。 谢明矅有些惊疑不定:“先生这是何故?您莫要吓我!” 华七鹤被他扶着坐下,依旧是心下难安面有惭色。 是,他是救了世子,但,他也有私心。 且这私心只怕是会连累到世子,倘若真有个万一,世子岂不是要被他害死。 第79章 惊闻当年之事 倒是宋晓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沉声道:“凌锋,你将人都带出去,屋子里外不准有其他人了。” 贺凌锋领了命便出去了。 这屋子里也就剩下宋晓笙、谢明矅、莫以宁与华七鹤四个人。 谢明矅望着坐立不安的华七鹤轻声道:“先生,您有何事直说便是,您救了我的性命,我自当好生报答的,您放心,不论何事我总会应下。 这两位一位是我的兄长,一位是我的夫人,皆为可信之人。” 华七鹤也是思虑了许久,究竟要不要请这位侯府世子帮忙查清老先生的冤情呢? 在他有限的见识里,侯府世子已经是顶顶尊贵的人了,可这样的人还能被人毒杀,那凶手又会是何等人物呢? 请世子帮忙查这件事,会不会害了他? 可,可世子已经牵涉其中了啊,这毒药他虽是所知有限,可老先生的事若是叫世子知晓了,说不得也能帮得上忙的呀。 华七鹤一直以来都犹豫不决,他既怕害了这位年轻的世子,又怕老先生沉冤难雪! 直至今日,是老先生的忌辰,他将自个关在屋子里想了一整天。 他想起老先生临终之前,瘦骨嶙峋死不瞑目的模样,这才下定了决心。 华七鹤嗫嚅着:“我、我求世子爷帮我申冤……” 谢明矅与莫以宁都怔了一怔,没想到华七鹤竟是提出这个要求。 两人都望向宋晓笙,申冤这种事两人都没办过呢。 “先生您有何冤情,不妨说来听听,咱们一块想法子……”宋晓笙轻言细语道。 他的镇定自若很好的安抚了心绪不宁的华七鹤。 华七鹤接过莫以宁端给他的茶水,一口气喝完了,方觉着好过些。 他便将老先生之事说了一遍,从初初结识说到含冤而死。 只不过,当他说到宫中贵人之时,世子的兄长竟失手摔了那天青色的茶盏。 宋晓笙腾的站起身来,几步就走到了华七鹤的身前急切道:“那位老先生是谁?他是何时去的北边?是不是姓陆?那贵人是几时殁的?他可说是谁害了她?” 一叠声的问话一句比一句急切,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华七鹤手臂,平日里的温文风雅消失殆尽。 他已焦急的气度全无:“你快说啊!” “兄长!”谢明矅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拦住了他,这是他第二回见到兄长这般失态。 第一回是在他中毒之后,那时的兄长悲愤交加。 宋晓笙心中波澜起伏,昔日种种的恐惧、怨愤、不甘皆浮现于眼前。 待听到这声“兄长”之时,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冷汗涔涔。 他惊觉自个还紧紧的握住了华七鹤的手臂,连忙松开手,六神无主的瘫坐在座椅上。 见他这个样子,莫以宁哪还有猜不到的。 想来,华先生师父口中所说中毒的贵人,多半就是宋晓笙的生母楚德妃了。 且听他的这番话,他心中亦是有数的。 可此时宋晓笙已方寸大乱,有些话只能自个来问了。 莫以宁问道:“华先生,您切莫胡思乱想,世子爷既应了,您大可安心。 只不过,个中细节之处还需推敲,您可还记得,那位授您医术的老先生,是何时去的北边?” 华七鹤叫宋晓笙的反应惊着了,他有些糊涂,怎地这位看着就很贵气的公子,仿佛比他还关心这件事。 等听到莫以宁的话,他连忙道:“哦,约摸是十八年前,八九月的时节,若是再冷些,只怕在路上便冻死了。” “那老先生长的什么模样?身上脸上有瘢痕印记?” “您可知他姓甚名谁?可还有亲人在世?” “他可有说过他有何仇家?当年又是谁送他去的北边?” “宫里的事可还说了些什么?这么些年过去了,您再好好想想可还有疏漏的?” “这毒药有何来历?可有名字?这解法也是老先生教您的?” 莫以宁又细细问了一遍,华七鹤也是想了又想,生恐漏掉些什么重要的消息。 谢明矅却是忧心忡忡的陪在宋晓笙身旁,他还从未见过兄长这般痛苦沮丧。 莫以宁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道:“华先生,这事世子爷放在心里了。 若是您又忆起了些什么,不拘什么都成,您再悄悄的告诉世子爷。 这事只怕是牵涉不少人呢,有冤的怕也不只老先生一人,若要洗清冤屈也是要费些时日的。 为着您的安危着想,日后莫要再叫其他人知晓了。” 华七鹤听她这么说,便有些紧张了:“可是叫你们为难了,都怨我放不下这件事,连累了你们!” 宋晓笙除了脸色仍有些苍白,已是恢复了昔日的镇定。 他柔声道:“不妨事,多谢您能将此事告知于我,我可以告诉您,老先生的确是冤枉的。 只是证据难寻,您需耐心等待,终有一日,老先生的冤情定会大白于天下!” 华七鹤先是听的怔怔的,待到最后便喜极而泣,原来老先生的冤情还是有人知晓的。 他激动道:“好好好,我原以为我今生都没法子了,只要有那真相大白之日,我有的是耐心,我等的起!” 到了这时,谢明矅才唤了长风过来,嘱咐他亲自送华七鹤回屋子里。 待华七鹤走后,莫以宁坐了下来,手指轻轻的捻了捻袖口。 她与宋晓笙的目光碰了一下,两人都立刻挪开了视线。 宋晓笙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弟妹已经猜到了。 谢明矅望着华七鹤的身影慢慢离去,这才回到屋子里。 他站到了宋晓笙的面前低声问道:“兄长,娘娘当年……也是中毒?” “是!”宋晓笙颤声应着,他的身子斜着靠在椅子上,似是没了精气神一般。 “那……”谢明矅顿了顿,他的声气极轻:“那我娘当年可知情?” 宋晓笙抬眼定定的望着他,过了许久才说:“姨母知情!” 谢明矅向后退了一步,似有些不知所措一般:“那,那当年,我娘当真是难产而死?” 宋晓笙仰起头眼圈发热,鼻头却在泛酸,他要怎样答呢? 他用力闭了闭眼,待睁开眼时,却已是双目通红:“不是!但也不是中毒!姨母生产时叫人动了手脚!” 谢明矅今日听到这些消息时,便有些疑心。 但宋晓笙说的这句话,却叫他如遭雷劈一般脑中轰轰作响。 “可,不是,兄长,你,你为何从未与我说起过……”他不知是惊还是气,话语中也带着颤音。 宋晓笙惨然一笑:“说什么?说姨母当年怀着你时,便四处奔波调查我娘的死因? 说姨母从那场报恩寺的大火里将我救了出来? 说姨母是受了我与母妃的连累才叫人害死? 害的你年幼失恃,害的你要被人斩草除根,害的你身中奇毒?” 他痛苦捂住了脸,浑身发抖:“我,我说不出口,也没脸说,是我害了你与姨母……” 第80章 莫怕,我们俩在一块呢 原来竟是这般。 莫以宁走到呆若木鸡的谢明矅身边,握住他那双颤抖的手。 他却浑然不觉,依然不可置信的望向宋晓笙。 谢明矅大口的喘着气,就像从前尚未解毒时的那般。 他扯了扯嘴角好像在笑,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眼角的泪水不知不觉间划过脸颊,落到了莫以宁的手背上。 他又委屈又愤怒,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发紧,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以宁用力将他拉去另一间屋子里,这兄弟二人都需要冷静一下。 宋晓笙这些年来背负了太多,可谢明矅也确实受了这么些年的苦楚。 骤然得知娘亲的死另有隐情,一时之间他自是悲愤交加。 莫以宁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不论什么说辞,都不过是些置身其外的冷眼旁观罢了。 她站在谢明矅的跟前,只到他的肩膀处。 她用手一下下的轻拍的他胳膊,或许这无法安慰到他,但却能提醒他,他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谢明矅很快也意识到了这点,猛然间紧紧的拥住了她。 他将自个的头埋到莫以宁的颈窝,呼吸时的热气,眼中的湿意,叫莫以宁感受的分外清晰。 莫以宁也没有说话,只将手在他的背后缓缓的轻拍。 谢明矅在她的耳边几不可闻道:“原来如此,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家里为何一定就容不下我,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呵,原是斩草要除根啊……” 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却都淌到了莫以宁的肩上。 是啊,如何就容不下一个孩子呢。 彼时他还年幼,懵懂无知自是孺慕亲情,变成如今世人眼中乖张的模样,也不知是失望了多少次,又受了多少的委屈。 几次三番要毒死他,赵氏也就罢了,可那容氏当真该死! 莫以宁心中恼怒,这人偏又占了祖母的名份,可那又如何,她自有法子为谢明矅讨回公道。 可眼下,要如何安抚好他? 谢明矅是个极机警之人,并不需要她对他的事情去指手画脚。 “我时常也会想我的亲娘,可我都不能叫她娘,我只能叫她姨娘。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你可知晓,她只要有机会出门去,便会给我带乳糖回来。 后来,她生了病离开了我。 再后来,就再也见不着她了,再也没人抱着我说,宁宁啊,莫怕…… 我时常想她,可她走了许久,久到我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儿了。 从那以后,我就一个人孤零零的,虽说我有爹、嫡母、有嫡姐,可他们根本不在意我,我就像是只小猫小狗一般。 我想了好些法子去讨好他们,可是不成啊,不论我怎么讨好都不成啊。 再往后,我便告诉我自个,没关系,我还有我自个。 对了,还有文心呢,到了如今还有你呢,这就很好了……”莫以宁在他的耳边轻声诉说。 谢明矅被她轻轻的拍着,又听着她的缓慢的说话声,渐渐的平复下来。 “你又哄我,你以前还说,我是这个世上待你最好的人……”他声音嘶哑的很。 莫以宁把头靠在他的身上轻声道:“不哄你,你就是呢,我已经没娘了呀……” 谢明矅将她又拥的紧了些:“莫怕,有我呢,我陪着你,我们俩在一块呢……” 他抱的太紧了,紧的莫以宁都有些喘不过气了:“假如,我是说假如,有朝一日你兄长叫人害了,你会怎样……” 谢明矅半晌才闷闷道:“我定要将凶手找出来,给他报仇……” 说完他便松了手,一脸不情愿的望着莫以宁。 他自是知晓莫以宁在安慰他,叫他不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伤心,叫他不要因娘亲的事责怪兄长。 他自是不会的,只不过一想到兄长瞒了他这么些年,这会子心里便很不好受。 “你若不想见他,我这就去将他轰走?”莫以宁瞧他冷静下来了,便出起了馊主意。 谢明矅白了她一眼:“你不用激将我,我这就去见他,待说清楚了再轰他走!” 啧,什么叫做嘴硬,眼前这位便是了。 莫以宁的马屁瞬息便至,她扯了扯谢明矅的衣袖,踮着脚在他耳边道:“世子爷心胸宽广、气吞山河,我等凡夫俗子自是比不得的。” 谢明矅自知莫以宁又在哄他,只不过他此时有正事要办,很没空与她拌嘴。 待他重新回到正厅之时,宋晓笙已恢复了平日的理智与气度。 倒是谢明矅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心情不好时便给他哥脸子瞧。 他拉着脸坐到座椅上,与宋晓笙中间还空出一张椅子。 低着头理了理宽大的袖口,既不说话,也不抬眼望人。 这可当真是…… 莫以宁心道,这个骄矜的世子爷很会在关心他的人跟前使性子。 宋晓笙倒是松了口气,他这个弟弟既然还肯在他跟前使性子,那便是气过之后也就罢了。 断不会因着这事,叫两人之间的关系生出裂痕。 宋晓笙虽有心缓和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谢明矅心中又还有些郁气,一时间竟有些冷场。 莫以宁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当年的事兄长了解多少?” 宋晓笙也不再隐瞒,给他们说了个清清楚楚。 德妃死的那会儿,他年纪还小,才五岁左右,所以了解的并不多。 他只记得母亲死后,他在报恩寺为母亲祈福。 那时他住在寺庙的一间禅房里,有天夜里起了一场大火,他是被烟熏醒的。 醒之来后,只看见一片通红的火海,和滚滚的浓烟,他大声哭喊着,可身边伺候的人都不见了。 就在他以为自个就要被烧死的时候,是一个黑衣人拼死冲进来将他抱了出去。 再后来,他便见着了姨母,是姨母派人将他从火海里救了出来。 姨母搂着他坐在马车上,马车走了许久,才将他送到了一个庄子上藏了起来。 他又惊又怕生了一场大病,可姨母并不能久留,便将卫叔和云姑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照顾他。 卫叔叫卫临,是姨母的侍卫统领,也就是将他的从火海里抱出来,烧伤了半边身子的那个人。 云姑便是姨母身边的最忠心的侍女云若。 隔三差五的姨母便会来探望他,还会给他带来好吃的与好玩的。 可后来过了许久,姨母便再也没来看他了。 第81章 陆续之是如何从天牢里出去的 他问了卫叔与云姑许多次,他们二人只是流着眼泪无法作答。 待他逼问的狠了,他才晓得原来姨母也被人害死了。 还留下一个与他一般孤苦的表弟,谢明矅! 再后来,便是外公派舅舅带来了青龙卫,将姨母身边的人全都带走了。 更是严令卫叔与云姑等人停止一切的调查,专事对他的护卫、藏匿与教导。 原本以为谢明矅好歹有安平侯谢锦安的庇护,谁料他也险些叫人毒死,外公不得已另派了黑狼骑前来专事护卫、陪伴。 宋晓笙越长大便越是对这个表弟内疚的厉害。 待到他十岁左右便开始隐秘的追查当年之事,只可惜时过境迁,这些年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时至今日,竟从华七鹤的口中得到一丝消息,一时间心绪激荡,他便失了态。 宋晓笙短短几句话,虽说的平淡无波,但其中的惊心动魄轻易便能叫人胆战心惊。 原来,竟是楚夫人救了他,难怪他对谢明矅那般在意与宠溺。 镇北侯那时罢手也是对的,真相再重要,也重不过这兄弟俩的性命。 莫以宁望了望兄弟二人,俱是眼眶微红,泪湿衣襟。 她只得接着问:“兄长可知先生说的那人是谁?” “是御医陆续之,我派人查过,大理寺的卷宗中记载,十八年前因御医陆续之误诊,致母妃病逝。后全家被打入了天牢,又赶上天牢失火,都被烧死在牢里。 当年父皇盛怒之下,将娘亲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杖毙了,找不出知情人了。”宋晓笙侧过身去,拿衣袖擦了擦眼角,他声音平静的有些吓人。 谢明矅听的心里难受,到底是忍不住望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方道:“先生方才说的那人,与陆续之可有相似之处?” 宋晓笙摇了摇头道:“要去查访方能知晓,之前既说陆续之全家都死在天牢里,便没在意他的外貌长相。” 莫以宁在心里想了一圈方道:“先生医术的确不凡,他是北地农户出身,若非有医术高明之人悉心教导,断不会有如今的医术。 他说的那人极有可能是陆续之,只不过这是咱们的推测,自是有待查访。但若真是他,那陆续之又是如何从天牢里逃出去的?” “会是娘亲将他救出去的吗?”谢明矅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宋晓笙否定了他的想法:“一定不会,若是姨母所为断不会将人流放出去,路上出了事怎么办,她只会将人藏起来。” 莫以宁也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婆母那又会是何人,谁又会那般大胆,搅进后宫这摊浑水里呢?至少还要找到一具尸体鱼目浑珠才行?” “鱼目浑珠?”谢明矅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切道:“未必,我看是偷梁换柱! 兄长,陆续之与先生相处那么多年,从未提过自个的名字,只怕他顶的是别人的身份,而被他顶身份的那人,被判的正是流放!” 莫以宁恍然大悟,合了下掌道:“对极,这样便说的通了。能这般行事的定是看管天牢的狱卒。 这人权柄不大不小,他没法放走陆续之,但可以将死去的囚犯与陆续之对调。 先生说过,陆续之有济世救人之心,这人多半是得过他恩惠的人,只怕是被他救过性命。” 宋晓笙只瞬息间便有了计划:“那便好办了,一是查访陆续之的长相。 二是查清陆续之被关入天牢之时,天牢里可曾关过待流放到北地的犯人。 三是查访当年的狱卒中,谁曾受过陆续之的恩惠,抑或是与受过陆续之恩惠的人相熟!” “或是在那时有大笔的银钱进项,或是横死……”谢明矅补了一句。 是啊,或许当年的狱卒也有可能是收了银子为他人办事,也极有可能办完事后遭人灭口。 宋晓笙望着他欣慰的笑了笑,到底是长大了。 幸好明矅好起来了,姨母若是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谢明矅见他笑了,便又把脸转过来不去瞧他,显是心里还别扭着。 莫以宁见这件事理的也差不多了,估摸着这兄弟二人多半还有些体已话要讲,她极有眼色的告辞了。 谢明矅颇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出了院子。 这棒槌精说走便走,竟连个头都不回。 “你可还在怨我?”看着还在给他甩脸子的表弟,宋晓笙有些无奈。 谢明矅叫他这么一说,气的眉毛都要立起来了:“我自是怨你!这般大的事情,你从来都不叫我知晓。 总拿我当个不懂事的孩童! 身为人子,我的母亲被人害死了,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就因为我百无一用么!” “女子生产之时,可动的手脚太多了,那人,我们没证据。 又不敢打草惊蛇,更不想叫你陷进这仇恨里,谁知竟害得你成了那般模样。 你可知我有多心痛,我又怎能再告诉你姨母的事情……我,我怎么敢啊……”宋晓笙神色黯然。 谢明矅沉默了一会儿,是啊,这种事情,又怎分的清谁对谁错呢? 他低着头闷闷道:“方才,宁宁问我,若是你叫人害死了,我会怎么做。我说,我会将凶手找出来,替你报仇! 所以兄长,我从来都不曾怪你害死母亲,母亲的死本就与你无关。 但我怪你不肯告知我,我怪你瞒着我!”一说起来,谢明矅便有满肚皮的气。 宋晓笙心中叹谓,这个弟妹果然善解人意,只听这称谓便知晓,这莫以宁在明矅心中的分量不轻。 他走到谢明矅的身前柔声道:“原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日后不论何事,我都不再瞒着你了,我向你赔罪,可好?” 谢明矅难得见他这般低声下气的,那气势刹那间便散去了不少。 他嘟囔道:“这可是你自个说的,你可要记着才行。 原也没比我大上多少,整日把我当个孩子管着,往后你不准再管束我了。” 嗯?这可是两码事呢!不管可不成! 这话宋晓笙显是不赞同的,但他抿了抿嘴,并不打算这会子再火上浇油了。 …… 第82章 既蠢且毒的继母 到了第二日,莫以宁去了安舒堂。 “什么?世子要去庄子上?你听谁说的?”赵氏有些惊奇。 莫以宁殷情道:“昨日听风禾苑的下人们说的,似是在收拾行李呢。 我时常往那边去,虽说见不着世子爷,但与这些下人们也混熟了,总会有人与我说个一句半句的。 母亲,我一听说,便想着要来告诉您,好叫您知晓!” 赵氏瞧她一副耳报神的模样,与几个下人混熟了还沾沾自喜,当真是嫌弃的很。 倒是她身边的徐嬷嬷乐呵呵道:“世子夫人这便是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只不知,世子爷要去多久呢?” “这……”莫以宁作出个思索的模样道:“这我便不晓得了,说是收拾行李便要收拾好多天呢,箱笼也多。 又说那个庄子是个什么人留给他的,说是还愿?还是心愿来的?隐隐约约的听不太真切呢……” 赵氏却是听真切的很,与徐嬷嬷相视一笑。 从莫以宁的话里不难猜出,这是世子的身子不行了,要去他娘亲留给他的庄子上等死,算是全他的一个心愿吧。 赵氏心里立时便火热起来,这世子之位眼看着便是她亲儿明羡的了,她望着莫以宁也顺眼了几分。 这孽障走了也好,若是死在庄子上自是更好。 纵是不死也无妨,荒郊野外的随便一伙强盗便能要了他的命,还不会叫侯爷疑到她。 只是这个莫以宁留下来着实碍眼,不如陪着世子一起上路的好呢。 她笑的一团和气:“世子出去逛逛也是好事,那你呢,世子可说叫你陪他一起?” 莫以宁愣愣的摇着头:“我许久没见过世子了,他必不会叫我陪他去庄子上的。”说庄子时还不多不少的带着两分嫌弃。 “那怎么成!您与世子既是夫妻,世子去到哪里,您自要跟去服侍!”徐嬷嬷装的一心一意为她着想。 莫以宁听了之后茫然的点着头,有些为难道:“世子只怕多嫌着我呢,他不叫我去可如何是好?” “你跟着他去便是了,你不是与那边的人相熟吗? 你告诉他,他既是要出门身边定是要带人服侍的,若是不带着你去,只怕也是要带上旁的人惹他心烦。你既老实又肯听话,他自会带上你呢!”赵氏当是一心一意想将她也撵出去。 莫以宁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才勉强道:“母亲既吩咐了,以宁自会尽力,只不过,祖母那边初一、十五还要去请安呢……” 赵氏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老夫人那边有我呢,你且放心去罢……” 徐嬷嬷又拉着她的手道:“夫人这是将世子爷托付给你照顾了,你可要经心啊。 对了,夫人还给世子备了好些上等的人参、鹿茸、灵芝、首乌。 只是你也晓得,世子那个脾气大了些,并不体谅夫人,又不爱闻药味,你将这些好东西都收了,也别叫他知晓。 待到了庄子上,便亲自熬些好汤,将这些补品多加一些,再悄悄端给世子,待他喝了之后身子大好了,那也是你的福气呢……” 莫以宁似是叫她说的十分欢喜,连忙应道:“嬷嬷说的对极,我一定听您的话……” 呵,对一个体弱之人,用这般厉害的补药,是生怕他死的不够快啊! 此时,屋子里的三人并不知晓,她们心中想的竟是同一个词。 蠢货! 莫以宁顺利的跟赵氏报备了行踪,还从她那儿得了些名贵的补药。 回到宝华居里,她让文心将甜儿叫了过来。 甜儿一溜烟便跑来了,屈了屈身行了个礼道:“给夫人请安!” 她今儿一起来便得了两件新衣裳和一个月的月钱,真是欢喜的紧。 莫以宁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并没有瞧见她身上有藏毒虫的地方。 她微笑道:“你替我去看看华先生吧,这是我新得的药材,请他瞧瞧可有动手脚。 若是好的,便给他配药用吧。宋公子也说了,要你多去请教先生呢……” “是!”甜儿脆生生的应了。 又把盛药材的盒子都打开闻了闻:“药是好药,且没毒呢,世子夫人,可还要拿给华先生?” 莫以宁还是头回瞧见她鉴毒呢,只消闻上一闻能分辨,这本领日后当有大用。 她点了点头道:“送去给他吧,再好的药也不过济世救人,给了他总比放在我们手上失了药效来的划算。请他留着配药,抑或是制成丸药,皆可!” 甜儿捧起几个药盒便要出门。 “等等!”莫以宁突然想起碧落说的,甜儿整日里缺钱便是因着养毒虫要花不少的银钱。 她停了停方道:“你这宝珠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那便算它一份月钱,日后若是银钱不够用了,你便去找文心吧……” 甜儿闻言大喜过望,她当真机灵,这就与宝珠也寻了个大方的主人。 她把手上的盒子一齐放下,认认真真的行了礼道:“甜儿替宝珠多谢主人!” 待她出了屋子,文心便与莫以宁商议去庄子上的事宜。 行李自是要收拾,按谢明矅说的,待到天气凉快了再回来,只怕最少便要三个月,若是玩的兴起,四五个月的也说不定,衣物自是要多带一些的。 还有被褥器具,这些零零碎碎的收拾起来也需要几日呢。 再就是带去的人,涉及庄子上的管事,四个心腹丫鬟自是要带上的,碧落与甜儿作为护卫也是要一起去的。 那陪嫁过来的丁妈妈万妈妈这次只能留下来,屋子总还是要人看着的。 倒是莫以宁私库里的东西,像谢明矅给她的首饰摆件,还有那和田玉雕观音像,田庄地契,和一匣子银票,这些金贵的东西搬来搬去了太麻烦了,万一遗失了她得心疼死。 不如就放到风禾苑里去,跟谢明矅的东西一块儿存放着,倒也省心。 两人议的差不多了,文心便去跟其他几人分派差使。 过没多久,文心与挽星一起过来找莫以宁回话。 挽星望了一眼文心,见她微微点头方道:“二小姐,奴婢想着,这次便不去了。 您身边伺候的人也够了,这屋子里没个人照看也不成。 虽说丁妈妈和万妈妈留了下来,可终究不是二小姐屋子里的人呢!” 第83章 无法理解的父子关系 她说的是对的,莫以宁也犹豫过,只不过她另有打算。 挽星一开口她便明白挽星是作何想法。 莫以宁嘴角微微扬起道:“文心,你去把浅月和墨香叫来,我有话与你们交待。” 待四人都站在她的跟前,她才开口:“你们四个是我的贴身的丫鬟,你们的前程我自是放在心里。眼下,你们四个是够用的,可要不了多久,你们四个便不够用了……” 除了文心淡定依旧,其他的三人都有些惊讶。 “我知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碧落与甜儿不一样,她们是我的护卫,她们自有她们的前程。 而你们的前程在我心里,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日后若想嫁人了,回我一声便可,想放出去做平头夫妻也可以,想留在侯府里做管事娘子也可以。 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文心和浅月要学会替我管着田庄,日后,还会有铺面,还有这侯府,你们也要学着管起来。” 人都有私心。 她们现在是莫以宁的贴身丫鬟,可之后呢? 贴身丫鬟是做不了一辈子的,故而一个好的前程便可以定住她们的心,也可令她们更忠心。 挽星为何会主动提出留下守屋子? 她不过是希望以此得到莫以宁的青睐。 站在她的立场,原本已有了四个的丫鬟,在莫以宁跟前露脸的活儿也轮不上她。 现在又来了两个,一个碧落一个甜儿,又都是各有本事,她和墨香已是落到了最后面了。 故而便另辟蹊径,以求在莫以宁跟前占的一席之地。 倒是有些小聪明,只不过还不够。 过得几年,这四人必定要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管事才行,这偌大的侯府没几个心腹那怎么成。 在她的后宅里,怎么可能永远让旁人掐着喉咙,待她除了赵氏,侯府的管家之权她可是要拿回来的。 她稍稍沉吟了一下:“文心和浅月外面的事管的多了,我身边能倚重的便只有墨香与挽星了,再过几年,墨香与浅月也要管事了,到那时我身边又有何人可用? 故而你们四个很不够用,日后还会进新人,院里还有六个小丫鬟,你们也留点心,若是有那识时务的,倒也不是不可用……” 墨香与挽星听得她的这番话,心里面便稳住了,她们的确是多心了。 既然话已说开了,莫以宁也不吝夸赞:“挽星很好,这次你便留下来看屋子,若是有人来寻你的麻烦,你便去风禾苑求助,我也会请世子爷派人盯着这边。还有,挽星你要记得,人,比屋子金贵……” 又对文心说道:“两位妈妈的家人都在小庄子上吧,之后等咱们到了庄子上,你记得叫他们来见我……” 莫以宁的吩咐文心自是牢牢记在心里。 宝华居自是好一通的忙乱。 想来风禾苑也不遑多让,莫以宁这几日便安生的待在自个的院子里,等着收拾好了便出发。 其实两人用的上的物件已经在往庄子上运了。 安平侯府慕禾轩。 这里是整个侯府里最大的院落,跨过大门入目所及的便是青石铺就的平整地面。 五间高大的主屋,两侧厢房齐齐整整,既无假山亦无池塘。 这院里连一朵花都没有,倒是游廊边上栽种了许多四时不谢的绿树青藤。 此时已到了深夜,院子里已燃起了灯火,清风阵阵,夏虫瑟瑟。 安平侯谢锦安端坐在书房中,听着躬身之人的回话。 “风禾苑已将许多器物运到了庄子上,属下已经确认世子爷明日便要往庄子上去了……” 回话之人心中亦是不平,这儿子要出门了,老子还是一无所知,只能靠着他们这些护卫打探些许的消息。 谢锦安并未做声,他慢慢的踱到了窗前,怔怔的望着被烛火引来的飞虫,在窗纱处上上下下的飞舞。 他还记得,明矅小的时候叫这飞虫咬上一口,在他怀里哭的泪涕横流。 只一会儿的功夫,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上便起了一个偌大的包,肿的跟个包子似的。 他一怒之下便令人将这院里的花草拔了个干净,之后才想到,原来不只花草,烛火也能招来飞虫。 “还有……”站立之人似是有些犹豫:“风禾苑里这些日子较往常要热闹一些,至于为何,侯爷您说过,不准我们靠近。” 谢锦安恍惚过后,才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热闹一些吗?是了,他幼时倒是极爱热闹的。 “宝华居呢?是否一同前往?”谢锦安沉声问道。 “是!宝华居的物件是与风禾苑的一道送去庄子上的。”薜简说的非常肯定。 风禾苑附近他是不能靠近,但车队进出侯府他还是知晓的。 谢锦安听着这话便想起了那个一脸稚气的女孩。 明矅院里的热闹可是因她而起? 那个看起来一脸的老实模样,却在无计可施的情形下,毫不犹豫的给他扣锅的孩子。 想来是个极聪慧的,在如此不利的情形下,也能让明矅接受了她。 只可惜…… 谢锦安眼神黯了黯,叹了口气方道:“你去把长风叫来,出门在外应当如何护卫,他小小年纪又哪里搞的清楚……” “是!”薜简转身要走时又被叫住了。 “你小心些,莫要叫世子察觉到了惹他动怒。”谢锦安淡淡的吩咐。 薜简停了几息,又深深的望了他几眼,这才行了礼退下。 于他而言,这对父子他实在无法理解,但也只能依令行事。 谢锦安坐回座椅上,回想着兵部的几份密信,与几位同僚的交锋。 他疲惫的闭上眼用手捏着眉心。 待到一盏茶的时间,薜简带着长风进来了。 长风向来是很和气的,但对着谢锦安,他从来都是隐忍而愤怒的。 他从来也不向谢锦安行礼。 谢锦安知晓他是楚语禾在北关隘救下遗孤,因着语禾的事,长风对他更是心有芥蒂。 可谢锦安不在意,他赏识长风的忠心,更是放心的将明矅交到他的手里,再加上他岳父派来的人,护持明矅自是无碍。 但那是在侯府之内,在他的羽翼之下。 去到庄子上便不一样了。 “你们人手不够,我让薜简带人远远的跟着,没有意外,他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他是在知会长风。 长风按捺着心中的怒气:“不必了,世子爷有我们看顾,不劳您大驾了!” 薜简怒视着他,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若不是顾忌侯爷薜简早就想收拾他了。 “你护不住他!”谢锦安依旧是神色淡淡的。 “你护的住?”粗粝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书房里竟悄无声息的来了第四个人。 薜简大惊,待要向后望去,后颈便受了重重的一击,眼前顿时一黑。 那是,凤鸣川? 楚大将军的义子,也是楚语禾的义弟。 第84章 凤鸣川的顾忌 凤鸣川的父亲是镇北侯楚千衡的副将,亦是他的生死之交。 在边关战死之后,其母哀伤过度一病不起,楚千衡便认了他当义子,与自个的亲生儿子养在一起。 谢锦安惊讶的站起来望向他。 他想过很多次凤鸣川会来杀他,在阿禾死的时候,在明矅中毒的时候。 可他直到如今才来,难道是因为明矅已经要不好了吗! “你护的住?你竟还有脸说你护的住!”凤鸣川面容扭曲。 他怒喝道:“大将军把阿禾托付给你,你护住了? 大将军把明矅托付给你,你护住了? 你个卑鄙无耻的懦弱小人,阿禾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嫁与你这等龌龊之人,嫁进你们这连地上的泥都臭不可闻的谢家! 她是天上的月亮,你不过是地上的烂泥,一团散发腐臭气味的烂泥! 你们全家都该死,我迟早送你们去十八层地狱,让你们世世代代为畜为牲! 明矅可不是你谢家的人,他是姐姐的孩子!是楚家的孩子!” 谢锦安无力的坐下,面对凤鸣川的指责他无话可说,甚至无从辩白。 他只低语道:“你,可是来杀我的?” “你?就你这种畜生不配脏了本将军的剑,明矅用不着你,你滚远一点!”凤鸣川的怒气在心头翻滚。 他沙场征战多年,一念之间杀意便如潮汐一般扑天盖地,偏又不得不硬生生的忍住。 “你!你们谢家!还能高枕安睡就跪谢大将军吧! 我实话告诉你,我没来杀你是因着大将军派人一直盯着我,他不准我离开北关隘! 只要我一跑,便叫人抓了回去,上百次上百次! 这一次,若不是他逼我立誓不准杀了你,你以为你人头会在哪里,我呸!你他妈的给老子当夜壶都嫌脏!” 话音未落,一柄漆黑的长剑如闪电一般的划过,谢锦安头上的发冠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风侧目,一直以来,他见到的凤将军是冰冷严厉的,没承想他骂起人来竟这般,荡气回肠! 谢锦安倒是面不改色,他只轻轻颔首道:“多年未见,凤将军这骂人的功力倒是见长,可是骂阵时练出来的?” 他心下却觉着怪异,北凉蠢蠢欲动,凤鸣川此时进京也不杀他,当真只是为了骂他一顿? 还是说明矅不好了,他是来看明矅的? 不对,若是明矅不好了,这厮只会发疯,根本不会管什么誓言不誓言的。 多年前凤鸣川便嗤笑过,所谓发誓如同放屁! “呸,我那是骂你?我说的不过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凤鸣川的长发无风自动,手中的长剑更是蓄势待发。 谢锦安无奈道:“你小声些,擅离职守进京可是大罪,你莫要连累大将军。” 凤鸣川冷笑:“你也配提大将军!我呸!那皇帝虽然狠毒,但也比你强,你纵是是指我的鼻子说我是凤某人他都不敢认! 为何?因他比你聪明,他猜忌楚家,他会克扣楚家军的粮草军饷,可他不会铲除楚家。 因为他要楚大将军替他镇住北边!否则,北凉军队如入无人之境!呵!” 谢锦安并未做声,但心中却震惊异常,楚家已然不将皇帝放在眼中了么。 他心中有数,凤鸣川说的是实话,兵部户部克扣楚家军的粮草与军饷已是公论。 楚家生怨也在常理之中,但,楚家的底气又是什么。 凤鸣川是真想杀了他,愤愤然的望了他的脖子许多眼,但始终没敢下手。 是为了明矅,那毕竟是他的生父。 明矅的身子好起来了,他会竭尽全力的教导他、辅助他,让他尽快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将军。 明矅是恨他的父亲,但他真的会想谢锦安死吗? 凤鸣川不得而知,故而他不能就这么将谢锦安的头颅砍下来。 毕竟头砍下来便再也长不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长风崇拜的望着凤鸣川,一双眼睛映着月色闪闪发亮。 凤鸣川斜睨了他一眼,不得不警告他:“嘿,小子,这件事你胆敢叫明矅知晓,我便把你的头砍下来,懂?” 长风用力的点头,小声说:“凤将军放心,卑职决计不会叫世子爷晓得了!” 凤鸣川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这才作罢。 谢锦安在书房踱了许久,便传令下去,将风禾苑附近的人手全部撤了下来,有凤鸣川在他自会护的谢明矅周全。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凤鸣川方才的杀气绝非作假,偏又有所顾忌,他在顾忌什么? 楚大将军?楚大将军鞭长莫及,管不了远在京城的凤鸣川。 那他还能顾忌谁?明矅! 若是明矅身子不好了,凤鸣川也就无须顾忌了。 凭着凤鸣川的态度,他能断定谢明矅的身子应是有了转机,只这消息断不能叫旁人知晓。 就连他的侍卫队最好也不知情,如此一来,才是对儿子最好的保护。 忙乱了几日,一行人总算是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谢锦安望着长长的车队渐行渐远,神色莫名。 薜简立在他的身后,却是心有疑虑:“侯爷,世子爷那边的人手当真是一人不留了么?可那毕竟是京郊,若是……” 难道侯爷已经放弃世子爷了? 这么些年他冷眼旁观下来,既为世子爷惋惜,也难免为侯爷不平。 侯爷对世子爷的疼爱不是假的,可如今这般又叫他看不懂了。 …… 莫以宁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睡着了。 因她惦记着要去庄子上,昨晚便有些乐过头了,入了夜半点都不困,睁着眼在床上翻滚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睡踏实。 一大早被摇醒,眼睛都没睁开便是洗漱梳妆,又是出门坐车的,竟是半分都没个消停。 文心和碧落陪她坐在车上,她靠在文心的身上打着瞌睡,文心拿着团扇给她扇风,时不时再喝上几口蜜水,舒服的不行。 谁料谢明矅闲来无事,非得要找她与他同坐一车。 当着那么些人,莫以宁纵有满肚皮的不乐意,也只得给他面子。 无妨,不过是换辆马车再接着睡罢了。 横竖世子爷的马车可比她的马车要宽敞舒适的多呢! 谁料…… 第85章 我只听过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睡的好好的竟觉着越来越热,身子更是越来越沉,累的都喘不过气了。 待她用尽全力的睁开眼时,一时间怒从心中起。 她分明记得,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她是倚在谢明矅肩上的。 怎地她睡着了,这狗世子竟将大半个身倚在了她的身上,难怪这般沉。 莫以宁用力将谢明矅从身边推开,他睡眼迷离还不满的嘟囔着:“你又要做甚?” 那长手长脚更是懒懒的在车厢里舒展开来,竟占了大半的地方。 莫以宁本就热的冒火,又发现一头青丝像褥子一般披散在身后,怪道她热的不行。 “你做什么要拆我头发?不知道热的很么!”莫以宁气的狠了,说起话来自是硬梆梆的。 谢明矅这才掀开眼皮望了望她,他把脸凑到了莫以宁的跟前道:“你那簪子顶在脑袋上,跟兵器似的,你瞧瞧把我戳成什么样了!” 莫以宁按捺着怒气,望了望他脸上那个红印子。 呵!这印子,再过一会儿险些就要瞧不见了! 这狗世子分明就是在找茬! 莫以宁气的后背上都出汗了,她板着脸道:“戳到你了你不会说么,你叫醒我不成么,拆我头发做甚!披头散发的一会儿如何见人!” “我自是叫你了呀,怪只怪你睡得太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呢! 我若是声气再大些,岂不是叫外面的人听了笑话……”谢明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偏偏莫以宁见他神色坦然中还带着一丝委屈,有些将信将疑。 她平日赖床之时,文心确是要喊好久才能将她唤醒,但坐着马车呢,她怎会睡的那般沉? 那谢明矅定是故意的! 谢明矅就是故意的。 他想摸摸莫以宁的这把青丝,肖想了许久了。 莫以宁迷迷糊糊靠在他身上时,他只觉得一阵阵的馨香往他的心口里钻呢。 一时间颇有些心猿意马,马车颠簸,那小脑袋上的簪子时不时便要戳他的脸。 他有些手痒痒,就把戳到他脸上的簪子拔了下来,眼见莫以宁的发髻也松了些。 谢明矅越发觉得有趣,就将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余下几只小发钗也拔了下来,那乌黑亮丽的青丝顷刻间便铺到了他的身上。 他握了一束把玩,竟比最上等的丝缎还要顺滑,还带着幽幽的香气。 他如今懂的也多了些…… 前几日他在书房里发现了几本精美的小册子,画工上色皆是不凡,竟还栩栩如生。 里面都是些没穿衣服的小人,他先是吓了一跳。 望了望四下没人,便忍不住又细细的欣赏了一回。 这,虽说有些羞人,但,他有生以来还是头回见着呢,怪有意思的。 待到第二日,华先生照例与他把脉之时,那脸上的神色竟是复杂多变。 他叹着气:“年轻人啊,莫要心急,你虽是解了这毒,可这身子倒底是亏了许久,这一年半载的,还须清心寡欲好生将养才是……” 这清心寡欲四个字他特意说的高声一些,好叫站在门口的长风听见。 谢明矅顿时如遭雷击,这、这种事先生竟也能知晓? 他那会儿已是羞愤交加,只能用另一只手捂住半张脸,自觉已没脸见人了。 华七鹤一边摇头,一边起身要去给药田浇水之时,又回过头来郑重交待他:“……这个女子啊,身子骨要长到一定的年岁才好生儿育女,最好是满了十八岁,方能两全齐美啊……” 谢明矅从指缝里偷偷觑了一眼,正好与门口要进不进的长风对了眼,那时直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叫他钻进去。 长风在听到华七鹤的话时,也犹如雷击一般,他竟险些害了世子爷。 于是谢明矅书房里那情深意浓、栩栩如生的小册子,短短的存在了一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画着男女小人儿的小册子,如同清风一般,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谢明矅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无聊的很,便将莫以宁叫来一起,倒也不是想做些什么,不过是觉着二人较旁的人更亲近一些。 待到莫以宁靠在他身上打瞌睡时,他方才晓得,原来耳鬓厮磨是这么个意思。 他还晓得了,这男子与女子竟大有不同,这棒槌精软软的、香香的,乌丝与皮子都滑溜的很。 莫以宁:有没有可能,平日里香膏抹的多了,自然就腌入味了…… “你这里热的很,我要回去我的马车上了!”莫以宁皱眉不满道。 她想文心了,若是文心在这里定会将她伺候的安安生生的。 “一个人坐马车多没趣啊,我陪你说话不好么?”谢明矅现如今也学会哄人了。 他也觉得奇怪,他脾气大着了,怎地对着这棒槌精偏生不起气来。 莫以宁小脸气鼓鼓的:“我有文心还有碧落,哪会没人说话,文心还会给我扇风呢!” 她话音未落,只听到“唰!”的一声,谢明矅把手中的碧海潮升楠木折扇甩开,哗啦啦的对着她一阵狂扇。 他极为大度道:“如何?本世子亲自给你扇风呢!可凉快了?” 莫以宁抿了抿嘴,也不知这谢明矅是哪根筋不对了,还亲自给她扇风?她可受不起。 她不情愿道:“凉快了,可我头发披在身上热的很,快去叫文心来给我梳头……” 谢明矅把扇子对准自个也狠狠的扇了几下:“不成,这里这般挤再进来一人,岂不是更挤!” 莫以宁瞪大了眼睛,这人可真会胡扯,他把胳膊腿脚略收收,再进来两人亦是无碍。 可她总不能这般模样下车吧。 她只得又推了一把谢明矅:“那你叫他们停一停,你下去略站站,等我梳个头……” 谢明矅靠在车厢上由着她推搡,还懒洋洋道:“不成,我若是下去了,叫人发现我气色这般好,还如何韬光养晦!” 莫以宁快要被他气死了,额头上都沁了层薄汗。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这狗世子成心不叫她好过! 等等! “这般热,你车上怎地不放冰?长风呢?他不管你了吗?”莫以宁疑惑道。 平日里长风最是紧张他,没道理出了门就不管他了,由着他自个热着。 说起长风,谢明矅惆怅的叹了口气:“是我自个说的,不叫他们在我跟前侍候呢……” 若是长风在,早就给他安排的妥妥帖帖,哪会叫他干热着。 “啊,这是为何……” “师父骂我了,说我若是一味贪图安逸,还练什么功打什么仗,老老实实做个公子哥也就罢了。” “好似,有几分道理呢……” “可不是,故而我便想着这一路且试试,我自个……” “嗯?不对啊,谢明矅,你莫不是自个不得自在,便将我也拉过来,叫我也不得自在,你便快活了?是也不是!” “……小宁宁,你可听过一句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呵!未曾,我只听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哟,那你飞一个我瞧瞧……” “……” “……” 第86章 庄子上有个时和园 长长的车队行了两个时辰,也要歇上一会儿,一行人都要用些果子点心垫一垫。 拉车的马儿也要喝些水,吃些草料。 莫以宁总算是借这个机会将谢明矅推搡了出去,把文心给换了上来,给她挽头发。 他们歇息的地方不在官道上了,而是在有些不平整的土路上。 路两旁便是一望无边的田地,四下都是泥土和青草的香气,依稀可见有几位农户在田间阡陌上忙碌着。 莫以宁没有下车只扒着车窗往外面看去。 “还有多远呢?”她坐车坐久了,便有些恹恹的。 谢明矅望着这般灿烂广阔的天地,整个人都有些怔怔的,待听到莫以宁的声音,便隔着马车来瞧她。 见她的发髻也挽好了,簪子也簪好了,一时没管住手,竟想伸手捏捏那个发髻。 “做甚!”莫以宁往车里一缩,用手护着头,瞪着大眼警惕的望着他:“你再碰我的发髻,我便真的扔下你回去找文心了!” “文心文心,一个丫鬟还比的过我不成?”谢明矅叫她说的一脸的不悦。 “你一个世子爷也好意思跟个丫鬟比……”莫以宁啧啧称奇的把纱帘摔了下来。 谢明矅失笑,说的也是,他做什么要跟个丫鬟比呢。 他走了车门处,把手伸了过来诚心相邀:“请世子夫人下来瞧瞧吧,虽说不是什么美景,但这些庄稼连绵起伏,满眼碧绿,瞧了便觉着凉爽!” 谢明矅嘴角弯起,眉眼舒展,面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快活。 莫以宁被他感染到了,情不自禁的把手递给他,准备跳下马车的时候,谢明矅手臂用力揽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她尚未反应过来便稳稳的落到地上。 乡间田野,微风拂面,碧浪翻滚,仿如画卷,叫人心里眼里都不再逼仄。 莫以宁站在谢明矅的身侧,与他一起贪看这广阔的田原。 看过许久,待到严北初请他们上车了,二人才相视一笑,都嘲笑对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重新坐上车,又慢慢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桃谷村。 那段不平稳的土路马车行的要慢一些,越往前走,烟火气便多了起来。 有老旧的农舍,也有新建的屋子,炊烟袅袅升起,老人倚着家门呼唤稚童归家。 农田里的农户们从田间一路行来,瞧见车队时还踮起脚遥遥相望。 地头田间栽有许多的果树,莫以宁也认不出,只晓得上面结了拇指大的果子,那小雀儿在枝头上跳来跳去,侧着头时不时便要啄上一口。 又行了一会儿,马车拐进了一处大宅院。 莫以宁看大门的牌匾上写的却是时和园。 乡野间土地是足的很,这处园子显是极大,园子里错落着几个院落,院落之间离的也远。 最外面的院落极大,却一无景致二无花木,前院竟还有个用青石铺的平平整整的极大的演武场。 马车载着谢明矅与莫以宁进了最正中的主院落芳华小筑,有五间正屋。 这边的屋子与侯府的雕梁画栋奢丽精致不同,这里多用木雕装饰,虽少些花哨也难免单调了些,却更显疏朗空阔,叫人看了便心中舒坦。 院墙和房舍虽不甚精巧,却又比寻常的房屋更高些,又更厚实一些,叫人一打眼便心安的很。 “这是仿着北边的屋子做的,比咱们这边的更高大一些。用的是最上等的木料、砖石,虽瞧着不起眼,却是冬暖夏凉……”谢明矅见她好奇的四下打量,便解释给她听。 这是楚夫人的陪嫁,又是仿着北边做的,想来是他的娘亲留给他的。 她真心夸赞道:“这里妙极,我原就不喜欢那般花哨,且又凉快的很,我们多住些时日子吧……” 谢明矅见她是真心喜欢也是眉开眼笑,与侯府相比,庄子上自是比不得那边富丽堂皇,他还担心莫以宁会嫌弃呢。 “想住到何时,随你高兴便是。”谢明矅只觉事事顺畅,这会儿心情大好。 时和园中有各色的景致,也有花园莲湖,这院落里面便没再安些假山鱼池,除了东西两侧齐齐整整的厢房,便只种了好些梅树与金桂。 沿着游廊摆放是一盆盆时下怒放的花朵,有茉莉、月季,还有些兰草。 两人在院落里走动着,几人便迎上来了。 浅月、墨香、甜儿,与长风、无忧先到一步。 屋子里早就收拾的纤尘不染,几人提前到了之后,又将屋子里细细铺陈了一遍,四下都洒了驱虫的香料。 二人进了屋子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与侯府不同的是,谢明矅与莫以宁要住在一个院落里了,只不在一个屋子里。 长风与无忧便不好在这边伺候了。 莫以宁住了东侧间,谢明矅自住了西侧间。 按理说,谢明矅应是住东边的,但长风善解人意的替世子爷将东侧间让给了世子夫人。 一路行来风尘仆仆,又出了好些汗,沐浴更衣最是要紧。 好在都提前备下的,只消说上一声,便能安排好。 莫以宁带着丫鬟自去沐浴更衣,连头发都拆下来洗了。 洗去一身的尘土,莫以宁也轻松起来,庄子里果真是凉快许多,再穿上透气的纱罗,身上一丝汗意都没有了。 任谁坐了快一天的马车都不免疲累,她虽然也饿的很,偏没什么胃口,只让浅月给她盛了一碗荷叶碧梗粥。 看来佟大娘也来了,佟大娘晓得她喜欢荷叶的清香。 莫以宁倒是没猜错,长风将佟大娘与小铃铛也送过来了,还是叫她管着这边的小厨房,免得谢明矅吃不惯。 如今既是住在一处了,两人便坐在一张圆桌上,一起用着晚饭。 莫以宁喝着粥,只拣些凉拌茄子清炒芽菜之类的素菜吃,倒是吃中了一道炸小河虾。 是用个头极小的河虾,拿面糊拌了再用油炸了,香脆香脆的,就着粥吃倒是有滋有味的。 她又吃了一块菱粉糕便放下了筷子。 “你今日只吃这么点?”谢明矅习惯了莫以宁的好味口,陡然见她吃的少了便有些担心。 “嗯,不想吃了,车坐久了,身上有些酸痛呢……”莫以宁今日精神头差了些,胃口自然不好。 “那一会儿让先生来给你瞧瞧?”谢明矅道。 莫以宁摇了摇了头:“很不必,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让先生也歇歇吧。 我不过是昨夜乐过头了没睡好,白日里又有些疲累,待我饱饱的睡上一夜,明日便恢复了!” “那,你身上既是酸痛的厉害,可要我帮你捏捏?”谢明矅似是随意道。 莫以宁吓了一跳,这谢明矅是吃错什么药了,还要给她捏捏,她可受不起。 她干笑几声:“那倒不用,我有浅月呢,有她帮我捏捏就成了……” 谢明矅…… 第87章 有模有样的世子夫人 莫以宁用过饭后拉着谢明矅一起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又说了几句闲话,夜幕便合上了。 既已入夜,赶了一天路的莫以宁,打哈欠打的泪眼婆娑,她早早的便上了床。 浅月将新挂的竹青色烟罗纱帐轻轻的掖好,免得叫小飞虫飞进去咬人。 莫以宁将手脚都露了出来,只身上搭着黛绿色的烟缎单被,睡的极是安稳。 她睡的早了,夜里便醒了一次,只待头沾到枕上便立即又睡了过去。 当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饿醒了。 梳洗过后,又用过了早饭,莫以宁才想起谢明矅。 “世子爷呢?他不用早饭了么?” 浅月走过来回话:“世子爷天光大亮时便去练功了,还没回呢! 二小姐,不对,世子爷说要我们改口叫夫人呢! 世子夫人,园子里的管事来问,说夫人可要见见这边的下人们?” 这谢明矅当真是多事的很,只不过她这个面子她也不能不给:“嗯,他说的对极,若是没外人在,你们想叫二小姐便叫吧,若有外人在,那便叫世子夫人吧……” 她又道:“先叫文心把赏钱备下,再把这边的人叫过来我见见。 你们也留点心,挑一挑有没有合意的小丫头,日后也是你们的帮手。 再有,若是丁妈妈万妈妈家里的人来了,便领过来吧……” 浅月应下便去寻文心商量了。 刚处理完这些事,莫以宁便听得一阵喧闹,谢明矅回来了。 他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出了一身的汗,一回来便去了浴房。 待他再来找莫以宁之时,便带来了一身的水汽与皂角的清香。 墨香正好依着莫以宁的吩咐,去厨房将谢明矅的早饭端了过来。 谢明矅发现他的夫人竟不管他,自个先用了早饭,心里便不自在了。 他板着脸道:“你怎地不等我一起用早饭!” “我怎知你何时才回,我都要饿死了,你若不想自个吃,那我陪着你便是了。”莫以宁好声好气的哄着他。 这狗世子近日很有些粘人呢,多半身子大好了,也不想一个人呆着了,总想寻个伴一块玩。 她倒也没想错,谢明矅已孤寂了许多年,现如今很不想再似从前那般了:“那你明日起晚些,若饿了便先垫垫,记得要等着我一起用早饭。” 莫以宁虽有些不乐意但也勉勉强强的应下了。 谢明矅用过早饭便带着她在园子里走动,又将这庄子上的事情说给她听。 这庄子倒是没给莫以宁。 这是他母亲留下的最大的一处庄子,这片园子是仿着北边的屋子做的,楚夫人想家之时便会来此处小住。 园子里有五个院落。 最大的院落却不是他们的主院,而是峰火院,其次,便是快意阁。 这两个院落占了园子里的一半,将余下的三个院落拱卫在了正中,而芳华小筑便在正中。 峰火院与快意阁里住的是黑狼骑的人,黑狼骑有一千人,八百人住在这里,两百人在侯府里。 还有些人手便散在其他的庄子上了。 谢明矅有些遗憾道:“师父给了我五日的功夫,叫我处理庄子上的庶务,之后便要带着我与他们一块操练了。我可能没法带着你一块玩了……” 莫以宁望了望他,粲然一笑,体贴道:“不妨事,我找旁人带着我玩呢! 不然我等你着也成,你纵是与他们一处操练,也当有休沐的时候,到那时我们一块去河边玩水……” 心里想的却是,哈哈哈,太好了,没了谢明矅便没人能管着她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简直不要太快活。 她这会儿乐的很,一双大眼更是顾盼飞扬。 她的话谢明矅一点都不信,这棒槌精的眼睛又在放光了,与瞧见银子时是一般模样。 他侧过身子望向莫以宁,细细探究她的神色道:“我荷包做好没?” “嗯,做好了!你去操练时便可配上,还有,莫要忘记带上香囊,别又叫虫子咬到了……”莫以宁乖巧的点头道。 这事她是真放在心上了的,她可是见识过一次了,谢明矅叫小虫子咬上一口必是要起个大包的。 幸亏华先生现调了药膏子,擦在那大包上方才好些。 难得见她这般体贴入微的,谢明矅眼中又多了些柔情,心里又熨贴了一些。 太阳越发的炙热了,两人也不想再逛了,便又回到院子里去。 文心找了长风,问清了园子里的各等级的下人分别有多少,便与浅月、墨香、小铃铛一起将赏人的红封包了起来。 谢明矅这会子既无事,便陪着莫以宁见人。 这园子大,住的人也多,收拾洒扫的粗使仆妇也是不少。 内院的管事是秋雨,当年她亦是楚夫人的心腹,替她管着这边的园子。 谢明矅称她一声秋雨姑姑。 秋雨时常也会去看他,除了心疼之外,也会给他带些庄子上的出息和玩意。 她带着几位管事的妈妈们前来见礼。 这回瞧着谢明矅的身子大好了,秋雨脸上的泪珠竟是擦不尽了。 “您昨日便哭过一次了,今日怎地还哭了,再哭可就吓坏世子夫人了……”谢明矅好生劝慰她。 秋雨这才抹了把眼泪,陪着笑脸:“奴婢在世子爷和夫人跟前没规矩了,实在该罚!” 昨日他们进园子那时倒也见过,不过是匆匆一会,今日见着莫以宁,便觉着她年岁虽是小些,却着实生的明艳动人。 又见世子爷也看重她,心里便直点头,这夫妻和睦可是好事。 莫以宁待她哭好了,自个也回转过来了,这才和气道:“世子爷也与我说了,您之前是伺候母亲的人,在我们眼里跟长辈也差不多了。 我才来,您也多教我一些,若是日后我们哪儿没做好,您别见外,千万说给我听便是了!” 秋雨面对着莫以宁极为恭敬,更是连声道不敢当。 这人是谢明矅用顺手了的人,又是昔年的旧人,只要脑子不发昏,谢明矅自会善待于她。 这个庄子也不同于一般的庄子,里面的人都是楚家给谢明矅的心腹,莫以宁也没打算把手伸到这个庄子里,更不会寻她的不是了。 秋雨越是恭敬,莫以宁便待她越是和气,既不倚老卖老那便是个识时务的,莫以宁连打赏都重了几分。 又与几位妈妈都一起说了话,问了年岁多大,在园子待了多久,家里可有难处,身子可还好,子女可还孝顺等等。 秋雨知晓这位世子夫人出身寻常,可这通身的主母派头,竟不比当年的小姐差上一丁半点。 再看谢明矅那望着莫以宁眼睛眨也不眨的模样,便也为他感到欣喜。 实则谢明矅是头一回瞧见莫以宁做出个端庄的主母样儿,竟有模有样的,他只觉着稀奇有趣。 第88章 庄子上的杂事 管事的妈妈们见完了,便是得用的仆妇丫鬟。 这么些年,外院那两个院子住的人多,内院的主人却来的极少,谢明矅也是许久也来住上一遭。 往日里内院只需打扫修缮,屋里侍候的人手自是不足,待到长风派了人过来知会秋雨之后,这才调补了一些人手进来。 纵是秋雨悉心教导了,可时日终究是短了些,规矩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的,也是补不起来的。 这不就碰上个不守规矩的。 丫鬟们一起见过主母,都在下面跪着呢,倒是有一位不等莫以宁发话,便抬起眼向四下看去。 竟还敢盯着谢明矅瞧,这叫莫以宁心里不舒服的很。 这丫鬟虽说穿的是粗布衣裳,皮子倒是白净,生了副水蛇腰,腰带勒的紧紧的,她心里想的何事,那可都写在了脸上。 只不过,一个不懂事的丫鬟还不配莫以宁亲自过问。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秋雨,果见她脸色难看的紧。 瞧着也是心里有数的人,她也犯不上计较,便和气道:“都起来吧,我看你们都好,记得用心侍候,好好学规矩,若是有拔尖的,我屋里还缺着人手呢……赏吧……” 听莫以宁说的一个赏字,文心与浅月便将红封用托盘端了,再拿给她们。 一群人俱的面露喜色,只有那个出众的丫鬟,竟还敢痴痴的望着谢明矅。 文心与浅月自是不悦,但当着世子爷与二小姐,她们并不敢擅做主张。 秋雨气极却也只能待人领过赏后,再不动声色的将她拉了出去。 到了最后,人也见完了也都出去了,莫以宁便恣意的笑了起来。 谢明矅心知肚明,他也恼的很,只不好发作,到底要给秋雨姑姑脸面呢。 他抿了抿唇,又一脸不悦道:“你一屋子的人伺候,怎地还缺人手?” 又是文心又是浅月的,哪儿来那么些人,来来去去的实在碍眼! 莫以宁偏不答他,只支颐盯着他瞧,好笑道:“人都说红颜祸水,我倒觉着世子爷也不遑多让呢!” 谢明矅白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不帮忙不说,还白看笑话呢,当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见他真气着了,莫以宁只得哄了他半日才回转过来。 又将那个亲手做的清新雅致的荷包给了他。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方问道:“我画的虎爪呢?” 莫以宁捧着茶盏不紧不慢的拨了拨,又轻轻品了一口,好整以暇道:“这便是呢!” 谢明矅盯着那肥嘟嘟且稚嫩的小虎爪没挪眼,过了许久,才抬起头茫然道:“这是我画的?” “嗯!” “你莫不是瞧我像个傻的,我何曾画过这般……这般蠢笨的虎爪?” “那又如何,横竖我只会绣这模样的,除非……” “除非?” “除非你将那挂的高高的猪崽花灯给扔了,说不得我便能绣出威武不凡的虎爪了! 不然,我怕从今往后都只会绣这种小奶虎和小虎爪了!” “哦,你是想要那猪崽花灯啊,何不早说……” “我说了许久,可你不给不说,还挂到那高处去!叫我够不着不说,还不准旁人帮我拿!” “既如此……” “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我找那做琉璃花灯的工匠,做个百八十个各式各样的猪崽花灯,不止挂在风禾苑,我还要挂满整个侯府呢!” “你……那、那我便绣个百八十个蠢笨的虎崽!” “这可是你自个说的,你莫要忘了才好……” “……” 将莫以宁气的直哼哼,谢明矅心里便快活了。 他把那个荷包拿在手上得意晃了晃,又挂了在腰上,扬长而去之时只留下一句:“百八十个呢,世子夫人可莫要忘了,本世子且等着呢……” 这狗世子,当真可恶至极! 莫以宁未能吓住他,倒叫他拿捏了,心中懊恼。 只握着纱缎竹柄雕花团扇呼呼的给自个扇风,墨香在屋子外面见谢明矅出去了,这才进了屋到她跟前,执了把素面丝绢团扇给她扇风。 谢明矅回了自个屋里歪在罗汉榻上,这才将荷包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莫以宁大约是不晓得,他心里极喜欢这肥嘟嘟小虎爪。 他依稀记得他小的时候,那小手也似这般肥嘟嘟的。 只他不好意思明说,却很是期待一整只肥嘟嘟的小老虎,只盼着莫以宁早些绣好来气他。 两人一时好一时歹的,身边服侍的人也都见惯了,自是不会多言。 这几日庄子上的庄头们都得到了消息,纷纷前来给谢明矅与莫以宁请安,还带了好些礼物。 有鸡鸭鱼鹅、野鸡兔子,竟还有熊掌鹿筋、干虾肥羊,还有好些活的鸟雀小兔。 说是送来给他们解闷的。 那些活物便在园子里面单圈了一块地方养着。 谢明矅又给了几个庄子给莫以宁,让长风带着文心、浅月去认得那些个庄头。 日后便叫她们去管着那几个庄子的账本子,倘若有人不服,横竖有长风给她们撑腰便是了。 丁妈妈和万妈妈的男人也调了出来,原先那个小庄子上另选了庄头。 莫以宁一一见过并嘱咐了,小庄子要休养生息,附近的田庄收多少田租,小庄子里便低个二成。 也叫那些农户过的轻省些。 调出来的两人便放到莫以宁新得的这些庄子上头。 这两人一看便老实的很,莫以宁也不叫他们管太多,只叫他们帮着文心和浅月,平日里便在各个庄子里看看,有事便来回话,算是安了两双眼睛在那些庄子里,替她看着些。 万妈妈家有两个小子呢,一个八岁叫庆福,一个十岁叫庆宝。 正好留在院子里,帮忙干点跑腿的活计,既能得些月钱,也跟长风他们混个脸熟。 到了如今莫以宁手上能用的人手也都撒出去了,只得一个墨香在身边侍候,便总觉得人手不够用。 谢明矅见莫以宁身边没人了,便时常来找她说话,两人总是同出同进。 二人一起忙了几日,才将那些庄头见完,莫以宁还陪着谢明矅一起见了见那些铺子的掌柜。 到这时莫以宁才晓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玲珑阁、天工阁,真正的东家竟是谢明矅。 原本的东家是他的娘亲楚语禾。 莫以宁翻了翻账本,轻易便能发现这些铺子利润极高,只不过赚的银钱有一半都分红分了出去。 她心中一动,最初这是楚家的本钱,这分红会不会是给楚家了? 第89章 极大方的小财迷 楚家军缺钱,这是毋庸置疑的。 莫以宁上一世便听过,无战事时,朝廷必定会克扣楚家军的军饷和粮草,楚家纵是喊冤也无用,只因这是皇帝的意思。 楚家不得不想法子捞银子,再去购买军需粮草,须知,养着军队再多的银钱扔下去也听不着响。 可若是能将关外的货物,譬如宝石皮毛运到关内售卖,这利润便有些可观了。 难怪玲珑阁总会有最上等的宝石呢,楚家只怕养了不少关外关内的商队呢。 这已是犯了皇帝的大忌,但,说到底也是他逼出来的。 自古以来,钱粮便是扼住军队咽喉的重中之重,镇北侯想来早就做了防范。 这般想来,莫以宁便觉着前路可期。 倒是有一件事,她说还是不说呢? 说了,会不会叫人当成妖怪一把火烧了? 谢明矅见她翻了几本账册之后,便默不作声的自顾自的出神,还以为她被难住了。 他脸上便带了些得意之色:“你哪里看不懂?不妨来请教请教本世子!” 谢明矅之前带她看账本时便说了,她若是看懂了,便给她几间铺子管着玩。 她稍稍动了心,可现在看来,这些铺子与楚家的关系也太近了些,她并不想把手伸进去。 横竖短不了她的,很不必来操这份心。 再说了,操心费神不利于养生,说不得还会招人厌烦,何苦来哉! 她果断的摇摇头道:“看不懂呢,也不想看。我很不爱管铺子,管管田庄铺面收收租子也就罢了,我又不是擅长经营的奇女子!” 她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对了,上次与你说买铺面的事,你可办好了?” 谢明矅哪里记得这事,说话间便叫庆宝去把长风叫过来问话。 “那条街是新建的,倒是清净,价格也不贵,世子爷既说了,属下便买了靠南面的一溜儿……”长风捧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装满了房契。 莫以宁腾的一下站起来,颤声道:“你、你该不会是买了半条街回来吧……” 发财了发财了,十年后全京城里最繁华的铺面,有一半全是她的了。 长风从未见过莫以宁这般激动的模样,一时间被吓的不知所措,他往后退了一步道:“呃,那里不是很热闹,故而没有全买下来……” 够了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就手上的这些铺面,日后也少不得要做些人情卖出去呢。 “够了够了!”莫以宁连忙接了过来,递给墨香收好。 她喜笑颜开问道:“世子爷,这些,当真全都给我?” 谢明矅见她双颊绯红,一双杏眼水汪汪的透着浓浓的欢喜,心中五味杂陈。 他这位夫人当真是个财迷,不过是几间位置偏僻些的铺面,竟比见到他要欢喜百倍呢! 可见,在她的心里,他竟连几个偏僻些的铺面都不如,这叫他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堂堂一个世子爷,比不上文心浅月不说,还比不上几个铺面。 谢明矅脸上便没了好颜色,也没好气道:“嗯!你都不看的么,屋主不都写的你的名儿!” 是呢,她还没看呢! 莫以宁急忙将匣子打开,拿出几张房契细细的看了房契上的名儿,更是喜不自胜。 她看完后又将匣子盖的紧紧的,方道:“世子爷,你待我真好,日后你若是缺银子了,只管来找我,我给你拿银子。 只是要再过上几年才行,过几年这些铺面便值钱的很……” 她还记得这些都是谢明矅给她的,日后楚家军若是银子不够使了,她卖上几间铺面也能换回一大笔银子呢。 谢明矅听她这么说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这小财迷竟舍得将银子给他使,那便算的上是极真心的在待他了。 他清了清嗓子傲然道:“虎崽绣好没?” “绣绣绣,这便去绣……”此时的莫以宁竟格外的好说话呢。 …… 眨眼间,二人到庄子上已是第五日了。 从到那日算起,也未曾好生歇上一歇。 在庄子上连着几日不停的见人,两人都疲累的很。 昨日长风已是传下话了,正巧赶上的便见一见,其他的人不必再特意赶来了。 莫以宁素来怕热,来到这庄子上,夜里热气便散去了,拥着单被更是一夜好梦。 起床时她便有些呆呆的。 谢明矅都练完功了,进屋时便瞧见她倚在枕上,身着薄纱、披头散发的发着呆。 他心中一动,这棒槌精竟有些冰肌玉骨,迷人心窍的妖精模样了。 假装咳了两声这才道:“你也太懒了,这会子还不起,不饿?” 莫以宁迷朦的大眼这才望向他,她皱了皱眉,大热天的她穿着纱衣呢,这人总这么说都不说一声的闯进来,多少有些不雅。 “你快出去,我梳头穿衣裳呢,一会儿就去用饭!” 谢明矅应了一声:“那你快些,用了饭,我带你去村子里玩……” 听到谢明矅要带她去玩,莫以宁立时便有了精神。 去村子里玩便不好再穿那些绫罗绸缎,文心早就为她备了几套窄袖的细棉布衣裙。 挽了个简简单单的朝云髻,只挑了根碧玉荷花簪,用来配碧荷色的衣裙正好。 谢明矅却是一身浅青色的细棉练功服,纵是穿的件普通衣裳,也依旧是肩宽腿长的琢玉郎。 用过饭后,墨香拿了轻薄的帏帽给莫以宁戴上,一来可以挡着阳光,二来也免得叫人看了去。 二人便一起上了车。 这园子有些大,若是走出去且要一会儿呢。 谢明矅在她耳边道:“师父说了,明日起便要教我骑马射箭,待我学会了骑马便带你一起四处跑一跑,可好?” “当真,这里有马?我竟未瞧见呢!拉车的马不算!” “马在别处!你就说要不要与我一起骑马?” “……要呢,只一件,你别叫我从马上掉下去了。” “放心吧,有我在,你怕甚!” “……” 他们这次出来是轻车简行,只带了碧落与严北初,这处庄子是谢明矅的地盘,进出要道都有人盯着,安全自是无虞。 离庄子不远便有座山,马车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 这山并不陡峭亦无猛兽,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也时常会往这山上来,抓些鸟雀野鸡,或是采些果子。 谢明矅便带了莫以宁来此处爬山。 第90章 登高望远、出门做客 山路蜿蜒,好在他们并不着急,一路上只管慢慢行来。 林间的微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又有几分凉爽,吹在身上竟无半分暑气。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阳光从罅隙里穿过,鸟雀们隐在翠莹莹的枝叶中,婉转悠扬的吟唱。 莫以宁与谢明矅停停走走,对此处山林甚是欢喜。 这会子也没什么人,莫以宁便摘下了帏帽,交与碧落拿着。 她与谢明矅俱是头一回爬山,不论走到哪里,都觉着景致极美。 脚踏尘埃,一步便是一处风景,二人时不时便会驻足欣赏。 细碎的走动与低语,总会惊到草丛里的野兔,吓得它们飞一般的逃窜。 两人一边走一边玩,只不到一个时辰,莫以宁便有些走不动道了,只靠谢明矅拉着她的手半拖着往上走。 因着莫以宁拖后腿,四人连半山腰都还没爬上去。 她还振振有词道:“做人当顺其自然,莫要强求。 再说了,这山便在此处,日后再来也就是了,又不是与人攀比非得爬到哪里去呢!” 碧落拿了水囊给莫以宁,她狠狠的喝了几口才好过一些。 瘫坐在一块大石上,眺望远处她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竟能俯瞰山下的屋舍农田了。 谢明矅也动容的看向这山川河流,似这般无拘无束的天地,往日里只在书册中见过呢。 他被困在风禾院的那十几年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如今日这般山高任鸟飞。 虽说莫以宁与谢明矅还未到山腰处,却也不妨碍两人流连美景、乐而忘返。 直到,两人都饿了。 碧落与严北初倒是带了胡饼,但,两人俱不想啃这干巴巴没滋没味的饼。 于是一行人下了山,又坐上马车回到村子里。 他们倒也没有回去庄子上。 严北初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土墙边上,这土墙围了一处小院。 下车之时,莫以宁冷不防的又被谢明矅搂着腰带下了马车,她四下望了望,幸好无人瞧见,她耳根子都有些发热了。 这是一处新建的院子,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男的高大魁梧,女的朴实秀丽。 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白胖的孩童。 一家子人先到谢明矅跟前问安,又给莫以宁行了礼。 言谈间与严北初极是相熟。 谢明矅告诉她,这个叫江虎的也是黑狼卫,他们今日便是来叨扰人家的。 “世子夫人快请进……”江虎的娘子李氏围着围裙,热情的招呼着。 谢明矅与严北初、江虎说着话,莫以宁与碧落则跟着李氏进了院子。 院子不算小,里面用碎青石铺了一条小路,从门口到主屋,倒也拼的平平整整。 东面是一口井,边上搭的是一处藤蔓,上面结着指头大小的黄瓜。 青石路两边的空地上也种了些瓜果蔬菜,一茬茬的碧绿油亮。 两个孩童有些认生,怯生生的叫过人之后,便跑去菜田里抓虫子。 靠西边还有一棵枣树,根深叶茂郁郁葱葱,时不时的伴着声声蝉鸣。 树荫下却用碎青石铺就了一大块平地,想来是用于乘凉。 角落里还建了一处鸡舍,里面关了好几只咕咕叫的芦花鸡。 更有一只圆润的母鸡,带着一串毛团子一般的小鸡,跟在孩童的身后等虫子吃。 “呀!”莫以宁还是头回见小鸡崽,站在旁边稀奇的不得了。 连碧落都饶有兴趣的瞧着。 那小鸡似是受了惊吓,一起拍着那没毛的翅膀,叽叽叽的飞奔而去跟那只母鸡告状。 “夫人可是害怕?”李氏打量着莫以宁,生怕吓到了这位金贵的世子夫人。 “无妨,我瞧着有趣的很,这小鸡崽竟这般可爱……”莫以宁兴致勃勃的夸奖道:“你这院子收拾的也好,我瞧着就很欢喜!” 这院子虽说花费的银钱有限,但花费的心思必定是不少的。 李氏也放下了心,她先前还埋怨了夫君,就他们这破落院子哪里能招待世子和世子夫人啊。 她引着莫以宁与碧落坐在树荫下。 急忙忙的打了盆水来,拿个葫芦瓢舀了水,给莫以宁、碧落洗手。 她自个也洗过手,又端了盘刚切好的甜瓜,和一笸箩洗干净的桃子、李子道:“您先尝尝,饭菜一会就好!” 莫以宁是有些饿了,也不与她客气,拿过一大块甜瓜,咬上一口果真是水润甘甜。 碧落拿了一个桃儿,一口下去便是嘎嘣脆响,她望着这个院子也是满眼的羡慕。 “日后属下也要弄这么个小院子,满园瓜果家禽遍地,闲了便坐到树下乘凉,若是有个秋千就更好了!” 芳华小筑里便有个秋千,只是这些日子热的很,又顶的大太阳的,莫以宁很不爱去玩。 莫以宁小口咬着甜瓜,感叹道:“咱们院里种了许多花树,竟没一棵果树,当真是失策了。明日我便叫人移些果树进来……” 两人便闲聊起来,商量着在自家院子里种哪种果子最好。 李氏当真是能干,没多大会便把菜都做了出来。 香菇炖鸡,炒鳝丝,蒸鲜鱼,烧兔丁,榆钱蛋花汤,炒白菜,加上大碗的米饭和蒸菜饼,再配上糟银鱼、凉拌黄瓜、辣萝卜这几样小菜,已是极丰盛的一餐了。 莫以宁也没客气,她饿的很,虽说吃了甜瓜可那玩意也不顶肚子。 她又结结实实吃了一碗米饭,痛喝了几口汤。 李氏见她吃的香甜心里爱的不行,她辛辛苦苦做的菜,若是叫人嫌弃了,那才难过了。 眼见世子夫人并不嫌弃,她心里头更觉着荣光。 在他们跟前谢明矅并未摆世子的款,莫以宁也极为和气的没有摆出世子夫人的款。 吃饱喝足,又在这小院里盘桓了一会儿,谢明矅才带着她回了芳华院。 莫以宁上午爬山累着了,用过午饭便有些迷瞪瞪的,回了屋墨香便服侍她换了衣裳拆了头发,漱了口便准备睡下。 之前爬山时走的路也多了些,她伏在枕头上喊着:“墨香,我腿疼的很,你帮我捏捏……” 墨香进来后也不吭声,坐在床沿上便给她揉捏起来。 “哎呀!”莫以宁被捏的生疼,猛的翻过身来,被眼前之人吓了一跳。 第91章 我且问你,你可心悦于我 眼前之人正是被她的叫声惊的直瞪眼的谢明矅。 两人都被吓到了,只互相干望着。 莫以宁是觉着自个的腿像被铁钳夹了一下似的,疼的她瞌睡都飞了。 谢明矅是难得亲自服侍一个人,竟还被嫌弃了,一时间很下不来台。 莫以宁故作镇静道:“你做什么呢?这会子还不去午睡?” 她在屋子里午睡,穿的是件粉色素面的平素纱罗衣,本就薄透,又与谢明矅挨的这般近。 近的都能听到他呼吸时的声气,她脸上又有些发热,既尴尬又害羞。 谢明矅是心中有事,原是来寻她说话的,谁知正碰上她喊着腿疼要使唤人。 墨香被他打发去做别的了,他便好心的帮帮她,谁知竟叫两人都受了惊吓。 这会儿又瞧见莫以宁难得一见的羞怯怯的模样,他心里便有些酥酥麻麻的。 可他还记得自个的心事,便直直的望向莫以宁的眼睛,正色道:“我有事与你说,我且问你,你、可心悦于我?” 他自觉莫以宁是心悦他的,可这几次与莫以宁亲近时,都察觉到她似有推拒。 他搞不清那是羞怯还是厌弃,故而干脆来问个清楚。 这可把莫以宁问的傻了眼,这种事是这么光明正大拿出来说的么? 饶她活了两世,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一双大眼满是困惑,她究竟要如何说才好呢? 莫以宁咬了咬嘴唇。 谢明矅见她为难,便谆谆善诱道:“我心悦你,但我不知你作何想法,故而来问你。 你也莫要想些花招出来哄骗于我,说实话,我能分的出来!” 心悦! 这个词让莫以宁有些惆怅。 上一世嫁人时她有过憧憬有过希冀,可唯独没有心悦。 可现实很快便叫她明白,心悦不心悦的委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二人已是夫妻了,除非和离抑或是休妻,否则便如上一世她和林知凡一般,至死都绑在一起。 心悦这个词离她太远了,她两次嫁人从来与心悦无关。 她抬起眼眸,望见谢明矅眼里的认真与期待。 也就是这般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才会在意是否两心相悦吧。 不好哄骗了呀。 莫以宁也正色道:“那你先回答我,你不觉着我配不上你么? 倘若有朝一日,你有机会能娶那高门女,譬如楚家女时,你会不会与我和离?” 休妻他就是在做梦了,她是那般好休弃的? 谢明矅听得她这般问,虽有些莫名但还是郑重的想了想,方道:“楚家女?我为何要娶楚家女?纵是我想娶人家未定肯嫁这是其一。 其二我以前未曾想过,日后也不会想。 其三我不会与你和离,我为何要与你和离,你想都别想! 至于配不配的上,有皇帝的赐婚,你于我又有救命之恩,这么算起来我俩很是般配!” 莫以宁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你可是因着我与你有救命之恩才心悦于我?” 谢明矅嗤笑:“你识得我这般久了,你觉着本世子可是会为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之人? 报救命之恩的法子多如过江之鲫,本世子岂会委屈自个!” 他顿了顿,似在陷入回忆之中似的:“我这么说吧,这些年来,身上的疼痛与虚弱叫我失去了希望,我就像永远被囚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我怨愤不甘,可那又能如何,除了折磨我自个,折磨我身边的人,我一无是处。 那夜你闯了进来,与我的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可再不信我还是忍不住去尝试。 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幸好,你说的竟是真的,我真的好起来了! 我也曾扪心自问,为何心悦你,一来你长的正好是我喜欢的,若是那等面皮尖刻之人,我定然不喜。再者便是你的性子……” “我的性子?”莫以宁侧了侧头,她并不觉着自个的性子有多好呢。 “嗯,我晓得,你时常哄骗于我,可时常,你也会有几分真心待我。为着这几分真心,我也是喜欢的。 你处境艰难,也没个人真心疼爱你,又受了算计嫁到这侯府里,无依无靠的,只能指着自个的小聪明站住脚跟。 你多疑爱财爱算计,这都无妨,本世子容的下也愿意心疼你!” 莫以宁叫他说的眼圈一酸,原来她的难处他都知晓。 结果又听到他说她多疑爱财爱算计,她还没来得及生气,便又叫他说的心中一软。 既不能哄骗他了,莫以宁便犹豫的很:“我,我不知……” 心悦是什么样的? 上一世的阅历里并没有这件东西呢! 谢明矅见她这般,便凑的近了些道:“无妨,我帮你理清便是。头一样,我问你,你可喜欢我的相貌?” 这、这叫人怎么答! 长的似谢明矅这般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男儿,哪个又会不喜欢呢! 莫以宁眨了眨眼婉转道:“满京城的灵气,世子爷独得一半呢。” 谢明矅眼中便添了几抹得意之色:“那便是喜欢了!再就是第二样,我的性子你可喜欢?” 世子爷这性子嘛,还算不错,人也格外大方,就是嘴巴坏了些。 只不过,想想她自个的性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便坚定道:“世子爷的性子极好!” 谢明矅嘴角翘了起来,叫她说的是心花怒放:“既这么说,那你便是心悦本世子了。那便还有最后一样呢……” 他又挨的莫以宁更近了些,整个身子上了床,还倚着枕头,将莫以宁挤到了角落里:“你瞧,我靠的再近些,你可厌烦?” 莫以宁不自觉的缩在角落里,瞧着他情意绵绵的凤眼,缱绻旖旎的模样,心里不由的一荡。 她有些不习惯,也有些害羞,唯独没有厌烦。 可她并不好意思开口,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这样呢……”谢明矅很会得寸进尺,这会儿更是挨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他身高腿长越靠越近,都快将她揽在怀里了。 “不、不厌烦呢……”莫以宁叫他吓的结结巴巴的,这青天白日的可如何是好。 谢明矅与她挨的近了,低头便能瞧见那段细腻莹白修长的颈脖,他深深的嗅着她的香气,又见她面若桃花,不由得满心荡漾。 只可惜…… 第92章 神仙般的日子 谢明矅定了定神,眼下既已知晓莫以宁亦心悦于他,他便心满意足了。 又怕莫以宁多心,便将华七鹤要他这一年半载清心寡欲的话给她学了一遍。 莫以宁听了之后,当真是忍了又忍,可实在是忍不住,披头散发的伏在枕头上笑的花枝乱颤。 真是妙极,这人又不能把她如何了,偏还要来招惹她,竟是个傻子。 谢明矅为着这事本就烦心,又叫她笑的恼火,便搓了搓手,向着她膈肢窝内两肋下挠了起来。 这下可好了,莫以宁的痒痒肉被挠到了,一时笑的喘不过气来,扭着身子抓着他的大手气喘吁吁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很不该笑话你,我腿疼,你帮我捏捏可好……” 好一番软语娇声,谢明矅这才作罢。 他还记得,他来的那会子这棒槌精喊着腿疼呢! 他赶跑了她的丫鬟也只得自个受点累了。 莫以宁也还记得他方才的大力,嘱咐道:“别太重了,你手轻些使力……” 谢明矅眼神黯了黯,竟装出一副坐怀不乱的君子模样,轻轻的揉捏她的小腿肚子与脚腕处。 闹了这许久,莫以宁着实是困了。 她躺在床上,将帕子搭在脸上,嘴里不时叽叽咕咕,不是这里轻了便是那里重了…… 谢明矅服侍了她一会儿,眼见莫以宁睡的香甜,他自个也困的不行,便干脆躺在她的身侧…… 夏日的午间,芳华院的阳光依旧炙热,院子里高大的花树略略挡住了许些。 墨香坐在外间做着针线,又听到卧房里传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之后又响起几声嘻笑,便再没了动静。 她安下心来,想来世子爷与二小姐都已沉沉睡去。 …… 庄子上的日子悠闲顺心,只是谢明矅自来的第六日起便没了踪影。 长风来跟莫以宁回话时说的是,凤将军这些日子带着谢明矅去与黑狼骑同吃同住,练习骑术与箭术。 莫以宁大惊:“世子爷?去黑狼骑吃住?他那个性子……” 长风愁眉苦脸道:“属下劝了许久,世子爷听不进,他本不必如此…… 世子夫人,凤将军素来严厉,治下向来一视同仁,可、可世子爷若是吃不好睡不好的话…… 您看要不要请宋公子来劝劝?” 你是请宋晓笙来劝劝呢?还是请他来镇压凤将军的! 莫以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中却在细细思量。 谢明矅可是个好性的?他若不肯,也没人能逼迫他。 他执意去吃这番苦头,必是有缘故的。 上一世他身上的毒都没解,也能成长为一方大将,何况这一世,他身子已是大好了。 在长风的心里,谢明矅永远是需要他看顾的小主人。 但莫以宁知晓,谢明矅将会成为一位铁血的将领。 她沉吟了许久方道:“先生怎么说?” 长风低下头道:“先生跟着一起过去了……” 莫以宁听到华七鹤跟过去了,便放了一半的心。 她看着眼前沮丧的长风劝慰道:“那便无妨,长风,世子爷不是养在屋檐下的燕雀,他是翱翔天际的苍鹰。 这些年他被白白耽搁了不少的时光,自是急着寻回来,你,且由着他去吧……” 连莫以宁也是这般,长风纵是千般万般的不放心,也是无可奈何。 但他想了个法子,将无忧也送进了黑狼骑里去了,好叫他与谢明矅一道,想来总能照应一下世子爷吧。 莫以宁的日子一下子悠闲了起来。 天太热了,她便起的早一些,趁着日头还没那般毒时,便去山林间走动一二。 也不拘要上到何处,走的累了,于大石上休憩,见着山涧清泉便掬上一捧水,冰冰脸颊。 碧落还用石子打到一只野兔,兴致勃勃的在山上剥皮清洗后,又去寻了木枝架了火堆烤来吃。 好不好吃尚在其次,要紧的是热的很,此时烤肉十分的不合时宜。 莫以宁与甜儿只得离了她老远,远远的瞧着碧落固执的圆她的江湖梦。 到了最后,碧落是汗湿了衣襟,染黑了脸颊,多少是有些丧气的。 莫以宁只得安慰她道:“这人啊,专精一事便好,你的功夫连世子爷都是夸的,烤肉这种小事很不必亲自动手呢!下次咱们把佟大娘也带来不就好了……” 到了午间,炎炎烈日,莫以宁便躲到屋子里睡午觉。 屋子里本就阴凉,又摆上许多的冰块,再搬来藤床,她总能睡的饱满餍足。 待到用过晚饭,夜幕低垂之时,莫以宁便带着人出来散步。 到了这时,村子上空总飘荡着炊烟的气味,谷场边上热闹非凡。 三三两两的孩童们约在一处玩耍,还有好些狗儿,紧紧的跟着自个的小主人,摇头摆尾的撒着欢。 遇见其他的狗儿了,便摇着尾巴碰碰鼻子,互相嬉闹争抢着那早已啃的光溜干净的骨头。 莫以宁喜欢这份宁静安逸的烟火气,她待人又和气,总用油纸包些乳糖,遇到乖巧的孩童便给上两块。 再后来,待她遇见这些孩童时,他们有的会给她一张烙饼,又或是一把野果子,还有抓了条鱼送给她的,竟还有送一兜虫子给她炸着吃的。 她总是笑咪咪的接了,一本正经的道过谢,叫碧落或是甜儿将这些礼物收的妥妥当当。 庄户人家起初是敬而远之,生怕冲撞了她要受罚。 到了后来,便有那聪明伶俐的大着胆子到她跟前问安。 莫以宁也愿意与她们说说话,听她们念念田里的收成,家里的嚼用,孩子们的淘气,和一些直白却叫人开心的奉承话。 这般简单快活的日子,正是神仙般的日子呢。 今年的夏日似是格外的炎热,村里的老人都说今年的庄稼长的极好。 连着几日的毒日头,白日里她便没敢再出院子,只待夜幕降临之后,带着丫鬟们去划船采荷。 这日清早莫以宁才刚起床,便叫白花花的日头晃了眼。 一大早便碧空万里,那薄薄的几片云朵风吹吹就快没了。 算一算谢明矅不见十几日了,莫以宁还当真有些想他。 今日可是乞巧节呢! 第93章 军训归来的谢明矅 佟大娘一早便给她准备了巧果,炸的脆生生的,甜的刚刚好呢。 她在屋子里坐在藤床上,正劈着丝线给谢明矅的荷包上绣虎崽呢,岂料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的汉子闯了进来。 莫以宁唬了一跳大叫了一声:“来人!把这人给我拖下去!” 那汉子咬牙切齿道:“莫!以!宁!” 她心里一跳,这声气怎地这般耳熟? 莫以宁疑惑的很,文心浅月碧落俱是飞奔而来,却叫院子里的长风拦了下来。 长风的身后同样跟着一个蓬头垢面之人,还在苦苦的哀嚎:“兄长啊,我被你害惨了呀……” 听声气竟是无忧? 莫以宁倒吸一口凉气,那、那眼前这人岂不是谢明矅? 她细细端详一番更是大惊:“世子爷啊,你怎地变成这般模样!呃,你可晓得,这些天我日日想着你呢……” 这骄矜爱讲究的狗世子怎地又脏又臭又潦草! 谢明矅阴沉着脸,他气的很,才几日这棒槌精竟认不出来他来了,实在是没良心! 长风见他虽是脏臭了些,但中气十足,想来身子无碍,心下稍安了许多。 这才揪着他那兄弟往外院去沐浴。 谢明矅倒底是先去了浴房里,痛痛快快的洗了几桶水,方才好些。 又将面上修的干净清爽了,换了件月白色如意云纹茧绸宽袖长衫,总算恢复了几分安平侯世子的风采。 他挨着莫以宁坐下,她盯着他看了又看。 噫,这谢明矅很是黑了几分不说,竟还胖了些。 “你若天天在毒日头下晒着,你也白不到哪里去呢!”谢明矅没好气道。 师父好容易放他回来,他一回来连长风都没理便来寻莫以宁,谁知她竟认不出他来了,这才多少日子,显见是个没良心的。 若不是莫以宁打迭起百般精神,甜言蜜语的用心哄着他,他断不会这般快的回转过来。 莫以宁又捏了捏他的胳膊好奇道:“黑也就罢了,怎地还胖了些,你吃什么好的了?” 谢明矅听了这话,便又黑了脸道:“哪里胖了,这叫结实!” 他板起脸来自个想了想,也不禁笑出声来:“哪里吃什么好的了,不过就是粗面馒头加上咸菜与青菜汤,隔三差五的有点肉干。你可知晓,头回我竟没抢着……” 谢明矅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比你脸还大的粗面馒头,如今一顿我能吃俩……” 这话说的,莫以宁拍了他一下,也是笑的不行:“怎地那般凄惨,可是有意为之?” “师父说了,若是在北边便将我扔到军营里,与士兵们同吃同住,也就罢了。 可在这边,便只能将我扔进黑狼骑里,总要叫我吃些苦头才行。 他还说沙场征战,比此处苦上百倍,若我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便莫要做大将军的美梦了……”谢明矅也能体谅凤鸣川的良苦用心。 只不过头几日他着实惊到了,那种焦黄的极粗糙的馒头,他从未见过,他都不敢信那是人吃的东西。 纵然他操练了一整日,也实在是食不下咽。 他饿了一整日,待到第二日饿的实在是受不了才啃了几口。 可气凤鸣川还噫了一声,道:“这才饿了一日便受不了了?我原以为你得饿上三日呢……” “那你身子可受得住?”这就让莫以宁有些忧心了。 谢明矅在外面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在莫以宁跟前还是有些委屈的:“先生每日与我把脉呢,他说我极好! 也是怪了,往日里山珍海味的养着,也不觉着如何好。 可现如今到了放饭的时辰,那焦黄的馒头竟是要抢的,手略慢些就没了。 捱过了头几日,这肚子饿的飞快,一顿赶不上一顿,起初瞧不上眼的馒头都变得格外的香甜……” 他也是头回晓得,自个竟是这般好养活呢! “世子爷受苦了,既这样,那今日我跟厨房里说一声,多上几个馒头可好?”莫以宁促狭道。 其实,她是真的心疼了。 谢明矅虎着一张脸,斜睨着她:“你试试!” 莫以宁便当真叫墨香了,只不过不是多上几个馒头,而是多上几个肉菜。 今日若只吃些清淡的,只怕谢明矅没一会儿便饿了。 凤鸣川教他的并不是花拳绣腿或是绝妙的武艺。 他教导谢明矅的重点在马术、箭术、与长枪。 行军打仗骑马冲击之时,长枪可以借冲击之势,直取敌人要害。 射箭亦为行军打仗之根本。 而这些都需要强大体力、臂力,故而,谢明矅这些日子举石锁举的甚是艰难。 举完石锁还要去学骑马。 初学马术者,首要的便是学会与马匹相处,与它们心意相通,给它们刷毛、清洗、打扫马厩。 他现下也不过是骑着它们能跑上几圈,离策马狂奔、马上射箭远着呢。 莫以宁握着团扇悠悠的给他扇着风,问道:“师父放你休沐几日?” “还几日呢?就一日,放我回来过节呢!明日一早便走了!”谢明矅闷闷的。 他许久没见到棒槌精了,心中甚是思念 “走了?你们不在这庄子里头?”莫以宁还是头回听说呢。 “呵,你想的美,是在一处荒山上搭的帐篷,夜里便睡在草堆里呢,你不晓得有多少虫子在里头,还有,下雨天也是那般……”谢明矅嘟哝着。 他是在富贵乡里金尊玉贵一般的长大的,虽心有坚持,但还是想与亲近之人诉诉苦。 “什么?那也太苦了。那,那你可还要去?”莫以宁心疼不已。 那种地方也太难为这骄矜的世子爷了,她心里有些埋怨凤鸣川矫枉过正。 谢明矅却一下子坐正了,眼中光彩照人,坚定道:“去!当然要去!外公能做到我便做到! 我是个公子哥,但我绝非只是个公子哥,我要叫世人皆知,我谢明矅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这光彩叫莫以宁的心猛的跳了一下,是的,谢明矅现下虽是黑了一点、壮了一点,却依旧傲然自若、光耀照人。 “你可晓得,那些黑狼骑个个比我厉害,他们轻松谈笑间便能做的事,我却要费百般的力气。 但你信么,终有一日,我会强过他们,不止他们,我会强过所有人!” 第94章 短暂的假日时光 莫以宁心中也似有了万般豪气:“我信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受过那些苦,自然会比旁的人强上百倍!” 一气说完后又停了停,方道:“只不过,那些黑狼骑能够被选到你身边,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人,你的身子这才好了几日,做甚要与他们比呢! 大将军运筹帷握决胜千里之外,知人善用要多学,又何必要学这争狠斗勇呢?” 谢明矅叫她说的哈哈大笑起来:“小宁宁,你竟与我说的一般无二,头几日这话我也说过,你猜师父如何说的?” “他是如何说?”莫以宁也想听一听,手中的扇子不由得摇的快了些。 谢明矅便认真起来,沉下脸学着凤鸣川的模样冷笑道:“呵,你以为下棋呢,那些兵士将领且没长脑子呢!你放个屁他们便会听了! 你若没点本事他们焉会服你,你若不能与这些官兵打成一片,谁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谁会告诉你其中的关窍,谁会与你卖命。 军中只服强者,纵是楚家子弟也要立下战功方能擢升! 你旁的本事没学着,纸上谈兵倒是学的不错,怎地,你想学赵括?” 气势汹汹的说完后,他才深深的叹了口气:“自那之后,我便老实了……” 莫以宁也跟着他叹了口气:“世子爷竟是大不易呢!” 她忍不住又上手捏了捏谢明矅的胳膊,殷情小意道:“可要我替你捏捏?” 谢明矅傲气的瞥了她一眼,嗤笑道:“不是我小瞧你,你仔细硌着手了……” 莫以宁撇了撇嘴,心道,凤将军很该多骂你几句才是…… 谢明矅是清早起身用了早饭回来的,他沐浴之时,莫以宁便让厨房将绿豆羹用井水镇凉了送过来,好叫他去去暑气。 她并不敢让他用冰,只用些井水的凉气也尽够了。 浅月端了一大碗的绿豆羹过来,莫以宁亲自用小碗盛了,再端给谢明矅。 他痛喝了两碗这才心满意足。 莫以宁坐在他身边支颐,拿了团扇缓缓与他扇风。 这骄矜的世子爷如今又生出新的毛病,不爱叫下人在跟前侍候。 这也是没办子的事,长风无忧不便待在内院,他又不喜欢叫丫鬟立在眼跟前,那便只有她受点累了。 “别扇了,我不热呢,这屋子里本就凉快,又放了冰,已经很好了,你要不要与我一处躺着说说话……”谢明矅拿了本兵书,难得悠闲的靠在藤床上。 他心中欢喜,想来棒槌精也是许久未见他了,今日竟格外的温柔体贴。 只不过,这些日子顶着大太阳他都熬过来了,这点热气算什么。 莫以宁假意笑了笑,心中却在嘀咕,这大热天的做什么要躺在一处,不热么…… 午饭时,桌上摆了炖鸡汤、三鲜鸭子、香酥鹌鹑、水晶肘子、玉笋蕨菜、清炒莴苣、凉拌木耳、干炸小虾。 莫以宁心疼他这些日子吃的不好,有心想给他补补,可大热天的也不敢叫他吃的太油腻。 除了水晶肘子油一些,其他的都还好,连鸡汤里的油也舀了出来。 饶是如此,谢明矅还是吃了三大碗饭。 到了午睡时,他又非得头碰头的与莫以宁挤到一处,热烘烘的跟个火炉似的。 她热的睡不着,只得又叫浅月往屋里多放些冰。 两人叽叽咕咕的说了好半天的话,这才慢慢的睡去。 到了太阳落山之后,莫以宁便牵着他去谷场上瞧热闹。 谢明矅也喜欢看着三三两两的孩童们一起跑跳嬉闹,只不过有了他跟着,孩童便不敢再上前来了。 倒是谢明矅童心大起,几下爬上一棵粗壮高大的桃树,连梯子都没有用,在孩童们的欢呼雀跃声中,摘了好些桃儿下来。 摘的那些桃儿莫以宁给孩童们一人分了两个,余下的便都是她的了。 在回庄子的路上,心情大好的两人又遇到了流萤,谢明矅见她喜欢的不行,又给她捉了几只,回到屋子里关到纱帐之中,闪烁之间与星子一般无二,如梦似幻。 一日的休沐与莫以宁而言竟是一晃而过,虽说平日里两人在一处总少不了吵闹拌嘴,但这份羁绊总归是越来越深。 谢明矅约摸是嫌弃她睡姿不雅,白日里躺在一处,好与她一起说说笑笑,夜里他便回了自个的屋子安睡。 也对,睡自个的屋子才舒坦呢。 莫以宁在自个的大床滚了滚,没了那长手长腿之人与她争抢位置,独霸一方的感觉真好。 翌日,她起身后才发觉,谢明矅早早的便走了。 她有一丝失落,谢明矅昨夜可是说了,要等她一早起来送他出门的呢。 朝来暮去,时光流逝的极快,七夕之后又狠狠的热了几日,连院子里的知了都被热的扯着嗓门大叫。 莫以宁让长风多买些瓜果,还熬了些酸梅膏子,叫他送到谢明矅所在的山上去。 长风有些为难,他早就打过这个主意了,可想想凤鸣川的脾气,他有些不敢。 莫以宁拍了板道:“快些送去吧,又不是多好的东西。 天太热了,他们年轻也就罢了,华先生和凤师父年纪大了,莫要将他二人热到了才是呢! 你就说是我逼着你送的,他断不好意思来骂我!” 长风眼睛一亮,是呢,是世子夫人送给华先生和凤师父的呢,只不过不小心送多了些罢了。 莫以宁又多嘱咐了一句:“多买些,务必要令每人都有份,不然世子爷只怕是抢不到了……” 长风深以为然。 他无比后悔将无忧送了过去,这小子帮不了世子爷不说,还专给世子爷拖后腿。 世子爷若不帮他抢东西吃,他便要饿肚子了,昨日他气急败坏的,要这小子干脆改名叫无用好了。 于是这几日长风便挖空了心思往荒山上送东西。 谁料,没过几日凤鸣川便带着人换了地方,叫长风的人扑了个空。 于是他又开始忧虑了。 幸好,没过几日便刮起了狂风,院子里的花树枝叶叫风刮的沙沙作响。 莫以宁站在院子里,任那狂风将她的衣袂吹的猎猎作响。 她抬头望着天上一片片的乌云,如脱缰的野马,向远处奔腾。 第95章 凤鸣川的苦心 天色也暗了下来。 “二小姐,快进屋里去吧,当心风沙迷了眼……”文心过来劝她。 她点了点头道:“只怕是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那大滴的雨珠一股脑的砸了下来,屋顶之上好似炒起了蚕豆一般噼啪作响。 二人惊叫连连,浅月急忙忙的打了油纸伞来接二人。 “这下好了,这场雨下了总会凉快许多了,世子爷也不会那般辛苦了!”浅月安慰莫以宁道。 连她能看出来,自来了庄子上,二小姐对世子爷越发上心了。 莫以宁扯了扯被淋湿的裙衫,侧着头白了她一眼:“我管他做甚呢!” 浑然不知她这嘴与谢明矅那是一般硬的。 只不过几人万万想不到,此时的谢明矅依旧在暴雨中咬牙苦撑。 他蹲着马步举着石锁,手臂有些发颤,可他还没练够今日的时辰。 暴雨浇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眼睛都冲刷的睁不开了,他暗自庆幸,略闭闭眼也不妨碍举石锁呢。 咬牙苦撑的也不只他一人,一行数百人俱在风吹雨打中一动不动。 只是总有人会偷偷的望向谢明矅,心中对这位世子爷都是服气的。 这世子爷虽说单薄了些,可当真是位狠人! 凤鸣川站在营帐边上皱着眉头怒吼:“望什么望,下雨了就不打仗了!下雨了敌军就不攻城了! 日后你们碰见有人来杀你们,你跟他说,下雨了,歇歇罢! 一个个的功夫越来越差,可是都活够了,还不好好练!” 华七鹤举着一把油纸伞,背着药箱,艰难的在泥地里淌着。 好不容易才走到凤鸣川跟前,他气呼呼的怒吼:“你还不叫他回来,他这热身子在这冷水里一泡,必定外感风邪,你快些把他叫回来!” 凤鸣川抬了抬眼皮悠悠的望了他一眼,他不与治病救人的大夫置气。 他淡然道:“你不是神医么,治不好他?要不,你还是先去熬药吧!” 华七鹤看着在暴雨里苦苦支撑的谢明矅,饶他性子再好这心里也直冒火:“你、你整日里折腾他,我且告诉你,他身子好了没多久,还需好生将养……” “胡说八道,你前几日分明说他长壮实了……”凤鸣川平日里不爱说话,但他实是能言善辩的。 “你!我告诉你,他内里还有些虚!我、我要去告诉世子夫人,让她来找你说话,哼!”华七鹤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便要去搬救兵。 “啧!”凤鸣川嫌弃的很。 那世子夫人有些难缠。 长风不敢不听他的话,但他敢把世子夫人拿出来做挡箭牌,还说什么世子夫人立马要杀过来了。 眼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来耍赖,他能怎么办,打一顿还是骂一顿?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连夜拔营换地儿。 跟他斗,小兔崽子到底是年轻了些。 他连夜跑路华七鹤是晓得内情的,这便拿来威胁他了。 凤大将军绝不受人威胁! 那是不可能的,领兵打仗只要能赢什么事他做不出来,示人以弱、受人威胁他又不是没干过! 谢明矅是个好苗子,性子坚韧脑子转的也快,唯独好面子了些。 他便要将他面子剥下来,叫他晓得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了。 须知,面子算老几,战场上命都快没了还要面子,要面子的人都活不长久。 什么百战百胜那都是吹出来唬人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才是正理,败了便败了,但只要命还在,便能卷土重来。 为将者徒有勇猛又有何用,没支援没粮草,那还有甚可打的,就算用命填又能填几遭。 故而一个好的领兵者必定是老谋深算的,上能砌词狡辩、作低伏小,保全已身保全粮草,下能担起数万人、数十万人的性命、家小。 面子这种东西要来做甚! 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呸! 可这些书里不会教他,若他也不教,那谢明矅便只能从无数血淋淋的战场中学会这个道理。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他高高的举起了手臂,手握成拳,鸣金之声响起。 数百人总算是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 这疾风骤雨来的又急又大,足足下了两日,天才放晴。 也算是解了一丝暑热之气。 下过雨后凉快了许多,莫以宁便与碧落、甜儿说起去小河里钓鱼虾要带哪些东西。 冷不防的听到院子里吵嚷起来。 莫以宁当下便冷了脸,这都是哪儿来的规矩,下人们还能跑到院子里嚷起来了。 文心见她脸色不好,立时便去到院子里了。 在院子大门处,几个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拦住了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泼辣的很,见有人拦了她,便躬着身子用脑袋冲着面前人的撞过去。 一个叫燕儿的小丫鬟竟让她撞倒在地上哎哟的直叫唤。 又对着其他人是拳打脚踢的,拼了命的拉扯。 文心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愣过之后脸都气白了,喝斥道:“做什么呢,你们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竟敢跑到主人院里吵嚷! 庆福去找秋雨姑姑过来说话,我倒要问问她这是哪家的规矩!” 她说话的时候这些丫鬟们才都住了手。 万妈妈的二小子庆福听到文心差遣他,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那个小丫鬟也是机灵,立时便跪在了地上含泪磕着头道:“奴婢叫夏梅,想求见世子夫人,求世子夫人救救我弟弟,世子夫人最是心善,求求您了……” “咚咚”两声,这头磕的又急又重,小丫鬟的额上眼见着便青了一块。 文心的脸色这才缓了一缓。 她望了望其他几个东倒西歪的丫鬟道:“行了,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莫要围在此处,其他的事等秋雨姑姑来了再说。” 她又叫住了夏梅:“你也停下来,别磕了,你弟弟又是怎么一回事,站起来说话。” 等秋雨来了之后,文心便与她一起去见了莫以宁。 第96章 纵是算计也当有底线 “是一个叫夏梅的粗使丫鬟,论理她进不了院里,可她偏要往里闯。 她力气大的很,几个丫鬟竟拦不住她,一着急便嚷起来了。 夏梅说想见您,她弟弟有病,想求您请位好大夫给她弟弟治病。”文心站在莫以宁的身前敛目低眉的回话。 秋雨站在她的边上。 莫以宁听了倒也没有立即说起这事,依旧和气道:“秋雨姑姑莫要站着,先坐着吧,咱们慢慢说话。” 秋雨听莫以宁请她坐下,只得在下首侧了半个身子坐了。 莫以宁待她坐下,方问道:“您可知晓这夏梅的弟弟又是怎样一回事?” 秋雨低了低头,叹息道:“这孩子也是执拗的很,她原是济善堂那边收留的孤儿,无父无母带着个小她三岁的瞎弟弟。 我瞧着她干活有把子力气,便也照应她几分,叫她进来当差也好挣几个月钱,谁料她竟把主意打到了这里。 说起她那个弟弟,济善堂那边当差的人都是知晓的,幼时还能瞧见些东西的,这越长大眼睛越是瞎的厉害了。 昨日又病了,她也是病急乱投医。 这也是我的不是,那些丫鬟们是学了规矩,可并不长久,着实有些不中用。 闹这么一场也是该罚,其他几个丫鬟倒是好办,只这一个……” 秋雨并没说下去了,该怎么处置还要看莫以宁这位世子夫人意思。 莫以宁坐的端正,听了这话只微微一笑,又看向了文心问道:“你说呢?” 文心连忙回话:“这件事其他几个丫鬟处置不当,罚一个月的月钱,再有下次,那便要撵出去了。 那个夏梅虽说是个祸首,但……也罚一个月的月钱吧,她那弟弟既病着,庄子上应是有大夫的。” 莫以宁心里有些好笑,文心这么说是经的事少,情有可原。 可秋雨呢? 若她真的只有这几分能耐,楚夫人便不该叫她管这内院。 她倒也不恼,只淡淡道:“夏梅即刻撵出去,不准再用了。” 文心抬眼间便多了几分讶然,却没半分犹豫的应下了。 “你觉着我为何要撵她出去?”莫以宁很满意,但自个的心腹还是得好好教。 文心不用细想便答:“因她坏了规矩。” 莫以宁点了点头,这不过是其一。 世间万事都讲一个规矩,只因有了规矩行事便易于约束,无故坏了规矩自是要受罚。 否则,坏规矩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那这宅子里可就没个消停了。 但规矩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这个夏梅恰巧犯了她的忌讳。 “我若是没记错,济善堂也是有大夫的,可对?” “是!”秋雨点了点头,对这位世子夫人的决定她有些吃惊。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耳濡目染都说这位世子夫人乃极为宽和之人。 莫以宁自是将二人的惊讶看在眼里,心里却在摇头,待人宽和不是旁人欺之以方的理由。 秋雨宽厚有余,严厉不足。 治家理事从来不是光靠一个宽厚便能成事的。 “那我再问你,济善堂可有孩童生了病的却得不到医治的先例?” 秋雨腾的站起身来激动道:“不会,那是小姐留下来的,每十日我都会亲自去看!吃的穿的盖的,我都是亲自查的,断不会叫他们遭罪。 那里还有位照管他们的哑姑是粗通药理的!” “这就是了,你可曾想过她为何偏要在今日闯进来?她弟弟是病的要死了么? 不曾吧!无非是想求我帮她弟弟治眼睛。 可我时常出入院子,她纵是想在外头见我也并不难。 到了傍晚时没了毒日头,我还会去到村子里,那些得了我糖果的孩童们,也时常会与我带些礼物。 你说,她为何不去外面等着我呢?”莫以宁轻声道。 “还有,若我没猜错,像她这样有把子力气的丫鬟不止她一个吧,其他的呢?今日都歇了还是做别的去了?” 难道那个夏梅是特意选的今日? 秋雨心有疑惑的站了起来,莫以宁淡淡的几句问话,已经叫她坐不住了。 “她挑了个好时机,心里算好了今日没人拦的住她。 她心里清楚,她这么一闯会连累其他的丫鬟受罚,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自然也晓得她也会受罚,但她情有可悯,不是吗?”莫以宁挑了挑眉,望向文心。 文心正是这样想的,她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再有,村子里的人都晓得,我对孩童们都和气的很,那你们猜她又有没有听人说起过? 她一人便能闯进这院里来,比其他丫鬟强多了,这便是她的能力。 她为了弟弟不惜触怒主人,这便是情义,须知我屋里的人手可缺着呢,你们说这么一个有能力又有情义的丫鬟,我凭什么不赏识她呢? 在我的身边,她的前程也有了,她弟弟的病也能多了几分指望。 你看,她算的刚刚好,可她才多大?” 秋雨和文心都没有做声,这番话说的她们的心里都有些发寒。 莫以宁细细的分辨给她们听:“人是该有善心,但更应有防备之心,否则这善心便会化作利箭射在自个的身上。 你们以为我撵了她,是因她算计太过?” 莫以宁嗤笑道:“我从来不怕人算计,我只怕我身边的人心里没个成算! 我不用她,是因她的路走歪了,她没想过被她连累的丫鬟,也没想过我若不分清红皂白,便会连累济善堂里的管事。 人可以算计,但应当有底线,若没了这底线,便不值得被信任。” 说完之后她望着窗棂处又默了默,方道:“罢了,这丫头也可怜,年岁不大,无父无母的带着弱弟,心眼不多些,日子也难过。 撵她出去必会叫人非议她,秋雨姑姑,你就说因体谅她,叫她先回去照顾她弟弟。 文心,你亲自与她说道,她错在何处,我罚她是不想她日后分不清对错,并不是讨厌她。 你告诉她,我盼着她能改好,也盼着她弟弟能好起来! 过几日我会找大夫去济善堂里看看那些孩子,她弟弟眼睛若能治,济善堂不会不管。” 秋雨心服口服的屈身行了个礼道:“我替那些孩子们多谢世子夫人!” 第97章 新生的情愫有些陌生 莫以宁手里握着团扇转了转,这才叹喟道:“秋雨姑姑,这可是第二遭了,除了济善堂以外,这院子里的下人们您也该多加约束她们。 今日来的若是刺客呢? 世子爷可是住在这院子里头,母亲将这院子交给您,那便是把世子爷交给了您,您很不该让她后悔才是……” 秋雨低头称是,心中后悔不已。 她也是识的好坏的,莫以宁说的话有理有据,并不是为着下她的脸面。 这么些年,没了小姐的管束,她确实是懈怠了。 她必要打起精神来,将这院里箍的跟铁桶一般才是。 秋雨自有一番整治,莫以宁并不插手,只文心自个反省了许久。 莫以宁扳着指头算了算,已经过去十日了,谢明矅又该休沐了。 可怜的长风自与谢明矅失去了联络后,每日里急的团团转,他已经按捺不住的向宋晓笙告了状。 这回只怕谢明矅前脚进院子,宋晓笙后脚便要跟来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莫以宁心里总是静不下来,就在正厅里转来转去。 不时又跑到屋子门口的台阶上,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总算听到了一阵喧嚣声,眼看着谢明矅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 莫以宁站在屋门口,望着台阶下立如劲松、行如疾风的谢明矅粲然一笑。 谢明矅也抬眼望向莫以宁,心里眼里都是掩不住的欢喜。 那人眼波潋滟,面若桃花,一身浅青荷花纹绫纱宽袖衫裙,裙裾轻扬,顾盼之间动人心弦。 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棒槌精,他的一颗心仿若落到实处,既欢喜又多了几分踏实。 原来,这便是有人等他回家的感觉么,时至今日,终是有人牵挂于他了。 看在碧落的眼里,便是两人顶着毒日头干望着傻笑,不知所谓,莫名其妙。 “世子夫人快些进去吧,外面暑气这般厉害,您还站了这许久,仔细受了热……”文心走到莫以宁身边适时道。 谢明矅方恍然大悟,上前几步拉着她往屋里走去:“你快些进去,在屋子等我便是了,何必到门口站着,这暑气你哪里受的住。” 莫以宁叫他说的不好意思,一声不吭的低着头进了屋。 这新生的情愫有些陌生,偏又叫谢明矅叫破了心事,她有些讪讪的,悄摸的掐了文心一把。 文心却是不觉着疼,倒还轻笑了一下。 在她看来,二小姐能得夫君的喜爱,日后再诞下嫡子,那便是在这侯府里苦尽甘来站稳脚跟了。 这次谢明矅并无上次回来那般狼狈,他去了浴房又将自个收拾的清清爽爽。 挑了件雪青色宽袖银丝暗纹茧绸长衫,行动间又变回了那个皎如明月、慵懒矜贵的世子爷。 平日里两人说说笑笑的并无顾忌,偏到了此时,心里都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语还休。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拘束。 “对了,先生可与你一道回来了?”莫以宁定了定心神问道。 她两世里也是头一回生出这般小儿女的心思,自个都觉着不合时宜,便寻些话来打岔。 “嗯,先生与师父都一起回来了。”谢明矅坐在桌边。 他看着一大碗的凉面配了十几碟的配菜,只觉得新奇有趣。 莫以宁先给他盛了碗燕窝鸡丝羹让他先喝着,又将凉面与十几碟的配菜拌好,给他盛了一碗。 谢明矅以前可没吃过这种凉食,长风也不敢给他吃。 可如今是伏天里,他身子也好多了,用上一些自是无妨。 两人用着午饭,文心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在莫以宁耳边低语。 她点了点头,文心便退了下去。 莫以宁给他布了一块鹿脯肉,道:“长风叫人传了一句话过来,他说,宋公子清早时便坐了车出了城,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到了……” 谢明矅挑了挑眉,兄长这耳报神当真厉害。 他清早才往庄子上来,兄长便得了消息。 “上次我去信请他,他还说有事不来了,怎地今日一声不吭都快到了。 这一路上,只怕酷热的很……”谢明矅想想兄长在马车里叫那毒头晒着就想笑。 莫以宁想想也是,这时赶路纵是车子里放了冰也难过。 她抿了抿嘴浅笑道:“多半是叫你连累的,兄长定是晓得了你不爱惜身子,这才着急上火的来训你了。”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谢明矅嘀咕着:“兄长也真是,听风便是雨,我都多大的人了,谁给他报的信呢?” 他望了眼促狭的莫以宁悟了,除了长风再没别人。 长风照顾他这般长久,他的话兄长是一定会听的。 “对了,兄长来了总要留他住上几日呢,歇在何处,我好打发人去布置。 还有,饭食也是要提前备下的,兄长可有忌口? 一路上想是难过的很,绿豆羹、香薷饮倒是熬了许多,瓜果也是现成的…… 也不知他带了使唤的人没……”莫以宁一件件的与他商量着。 谢明矅却是不吭声,只支颐望向她,嘴角荡开了笑意。 他心中感叹,这棒槌精当真很有主母的派头呢! 莫以宁自个说了许多,也没听他回个一句半句,便没好气道:“你倒是吱上一声呢!” “吱呢!”才说完,谢明矅自个都撑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莫以宁…… 时和园里五个院落,峰火院倒是有处大气的厅堂,原本是接待外客之处。 但因着黑狼骑人多,便将峰火院、快意阁拨给他们作为居所。 现在用作接待外客的便是聆风堂,也算是外院了,长风无忧便安置在那里。 可宋晓笙并非寻常的客人,谢明矅便将他安置在澹清斋。 澹清斋临水,借着水气凉风习习,景致也美。 离的不远便有一处极大的荷花池,连天的碧叶中,开出亭亭玉立的花朵,似美人一般。 荷花池里还有两艘小船,前几日毒日头刚一下山,莫以宁便带着人去折了莲蓬,庄子里的仆妇在摸菱角,她们也学着摸了几个。 临走时还挑了朵极大极美的荷花拿回来插瓶。 第98章 昔日故人有相逢 秋雨、文心、浅月领着几十个庄子上的丫鬟,将澹清斋打扫的一尘不染,又将屏风案几、罗帐竹帘一一收拾妥帖。 连摆件玩器都换了最好的,这才作罢。 文心又往澹清斋各处验看了一遍,这才去向莫以宁回话。 莫以宁与谢明矅午间小憩了一会儿。 一是记挂着宋晓笙何时到。 二是两人躺在一处时,谢明矅总是会挤着她,害她睡不好。 莫以宁略躺了躺便起了身。 谢明矅见她起来了,也不肯睡了,便也跟着起了身。 他一起身便听到庆福跟浅月在回话:“姐姐,长风哥哥说宋公子的马车到村子里了,要告诉世子爷去迎一迎呢!” 谢明矅在屋里便听到了,他大步走出去道:“走,这就过去!” 莫以宁便带人去了澹清斋那边等着。 她怕澹清斋没个可靠的人,这几日便将文心留在那边照管着。 八辆马车并几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顶着毒日头晃晃悠悠进了村,总算是遇着好走一些的道了。 沿着这条道走到尽头便到了一处高墙大宅之下。 进村之后,宋晓笙便掀开纱帘,从车窗里望着这村里的一草一木。 他对这处庄子是极熟悉的。 幼时他叫那场火吓的惊魂未定,卫叔与云姨便领着他与村里的孩童们一处玩耍。 姨母碍于身份不能在此长住,但也时时来探望他,只可惜…… 姨母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便要替姨母看着谢明矅。 长风传信给贺凌锋时,他吓了一跳,心急火燎的报给了宋晓笙。 凤鸣川他可太了解了,哪个兵士落到他手上不得脱层皮。 他们这些粗人也就罢了,可那是世子爷啊! 宋晓笙忍了又忍,总算是等到谢明矅下山的消息,这才火烧眉毛般的赶了来。 还有卫叔与云姑,他们尚未见过身子大好的谢明矅,这次来自是要好生瞧瞧他。 卫临也不年轻了,可他并不愿坐车,依旧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沿途尽心护卫。 待到了时和园的大门下,他望着那三个字怔忡了许久。 他跟小姐来过许多次了,后来,小姐把五皇子托付给了他与云若。 再后来…… 有侍卫过来与他牵马,他这才下了马,回过头时见到宋晓笙与云若也下了马车。 “可是到了?”是谢明矅的声音,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英姿飒飒的从大门里走了出来,长风与无忧自是跟在他的身后。 “兄长!”他惊喜道。 这声兄长喊的是中气十足,倒叫宋晓笙脸上的神色缓了缓。 “卫叔!云姨!”谢明矅并未落下这两位。 云若一见他那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往外滚,她上前几步像抱孩子那样抱了抱了他,喉咙里像塞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临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的望了许久,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臂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又惊又喜,早就听公子爷说谢明矅的身子大好了,可未曾亲眼见过,心里总不得踏实。 直到今日终于见到了,他欢喜的合不拢嘴,却只会反复说着:“好啊!很好!” 他一转眼竟瞧见凤鸣川也出来了,立时便要行礼:“小公子!” 他叫的是旧时的称呼,凤鸣川只略略颔首,依旧是冷冰冰的神色。 “舅舅安好!”宋晓笙嘴角含笑,好似看不见那冷冰冰的神色一般。 凤鸣川是楚侯的义子,便也是他与谢明矅的舅舅,这般称呼一点都不错。 “嗯!进去吧,在这毒日头下站着做甚!”凤鸣川也是头回见他,心中虽欢喜,但面上半点都不显。 谢明矅瞅了他一眼,心道,那你还天天叫我在毒日头下练功呢。 凤鸣川冷冷的斜了他一眼,一个是外甥,一个是徒弟,在他的面前自是不同。 云若终于止住了泪,再看着谢明矅时便笑开了颜:“果真是大好了,气色也好,生的这般俊,像小姐!” 她又低声悄悄问道:“对了,你那夫人可是个好的?” 谢明矅低着头听云若这般问他,便想到莫以宁这会儿正在澹清斋那里等着他们呢,那眼角眉梢又多了几抹春色。 在长辈跟前,他还是有些羞赧的:“她呀,极好,哪哪都好呢!只不过,您可别告诉她,她要是晓得了,一准又得意显摆!” 云若细看他的神色,便晓得这对小儿女正是浓情蜜意呢。 她心下庆幸,两情相悦多难得啊,只盼着他们能朝朝暮暮厮守一生,莫要像小姐那般。 一行人进了澹清斋便瞧见一位容貌昳丽的女子,肌肤胜雪,小圆脸上浅笑嫣然,一双杏眼似琉璃一般光采夺目。 虽带些稚气,可一望便知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云若好笑的望了眼谢明矅,这孩子运道当真不错,被那赵氏百般算计,还能得着这么一位美娇娘,怪道心里头欢喜呢。 “见过兄长,见过师父。”莫以宁屈了屈身,她的称呼是随着谢明矅的。 其余的丫鬟仆妇也都行了礼,俱是低头屏气。 云若点了点头,这位世子夫人规矩上很不错。 谢明矅又带她见过卫临、云若。 这都是当年楚夫人身边的亲信,也是带大五皇子的人,莫以宁自是不敢托大,更不敢受他们的礼。 “听闻兄长一早便出了门,想来也是一路风尘,侍候的人已经都备下了,不如先休憩一会儿,可好?”莫以宁微笑道。 这么热的天风尘仆仆的赶路,自是要梳洗收拾一番。 宋晓笙点了点头,这个弟妹很是细心。 跟着他们一起来的青龙卫已经被无忧带去清洗用饭了。 “云若姑姑,我瞧您便觉得亲近,我年轻经的事少,请您与我一道,得了空便多教教我可好?”莫以宁将她安排到了芳华小筑里,免得她在此处不方便。 她言语间带着亲昵,云若自是领情。 何况昔日她也是跟着小姐住在芳华小筑的,纵是莫以宁不说,她也想回去看看。 云若满口应下:“多谢世子夫子,奴婢正想着与您一起呢……” 莫以宁便带人回了芳华小筑。 第99章 既混不过去了,那便说上一说 芳华小筑里的东厢房已经收拾好了,云若就安置在这间屋子里。 她的包袱也早就送了过去。 云若踏进芳华小筑之时,心中不免波澜起伏,昔日种种仿若于眼前重现。 她愣在原地沉浸在回忆之中,莫以宁也不去搅扰她。 “这院里竟没半分变动呢,这些花树长的还是那般好啊……”云若走到树下,轻轻的抚摸着那粗糙的树皮。 又喃喃自语:“可惜时节不对,再等两个月便有金桂了,小姐便可以做桂花糕了……” 莫以宁并未做声,此时的云若也不需有人答她,莫以宁轻轻的走开了。 “小姐还想种葡萄呢,她总说,待到葡萄一串串的成熟了,她便坐到葡萄藤下,一边摘一边吃。只可惜,那葡萄也太难养活呢……”云若的帕子叫泪珠打的透湿。 她又忆起许多年前的事了,五皇子拽着小姐的衣裳不放手,黑白分明的眼里全是惊恐与大滴的眼泪。 小姐不得不把如惊弓之鸟的五皇子交到她手里,握着她的手道:“云若啊,我不能将他带在身边,那样必会叫人起疑。 我只能把他托付给你了,你记住!他比我的命还要紧,我要你发誓,用你的性命去照顾他、护着他……” 小姐,你看到没,云若做到了呢! 莫以宁回了屋子,将这个院子留给这个忠仆寄托哀思之情。 过了许久,墨香才将悲慽的云若扶到了厢房里,替她挽了袖子,又打了水拧了面巾子给她擦脸。 云若吸了吸鼻子强笑道:“竟劳烦你了,我自个来便成了。” 墨香笑了笑,却并不多话。 二小姐说过,人都有伤心之时,此时此刻,不相干的人少说话,静静的站在一旁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云若自知失礼,收拾好了才去见莫以宁向她赔罪。 “那便罚云若姑姑与我一道看看这菜单吧,您瞧这里面可有兄长不喜的?”莫以宁谈笑间便化解了这份尴尬。 云若自是满口应下,宋晓笙是她带大的,口味如何她最是清楚。 瓜果点心与解暑的羹汤早就送过去了。 两人定下了菜单,浅月便拿着菜单去了厨房。 云若忽然拍了拍脑门道:“呀,老糊涂了,险些将雪花和雪糖给忘了。 雪球生了四只宝宝,如今也有三四个月了,公子爷来的时候便带了两只,说是世子爷要了几次了……” 莫以宁大喜,立刻便叫庆福去外院将小猫接过来。 云若嘱咐道:“多带两个人去,公子爷很疼爱雪球,这两只奶猫,一只叫雪花,一只叫雪糖,吃的用的玩的,带了不少……” 她眼见莫以宁听到猫时眼睛一亮,心里便明白了,世子爷是为着夫人几次三番去了信要猫崽呢。 公子爷之前是应过他,说要给他两只的,可养着养着便心生不舍。 今日来可是忍痛舍了两只。 莫以宁叫她看的不自在,便与她一道去了澹清斋。 谁料澹清斋正厅上热闹极了。 莫以宁远远的望了一眼,便瞧见华七鹤似是与凤鸣川吵起来了。 华七鹤那般好的脾气都能被气着? 她摇了摇头便离的远了一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她与云若带着人选摆饭的地方。 澹清斋临水之处用木头搭了一处露台,有两间屋子的大小,边缘处用雕花的木头围了一圈栏杆,人在上面也不易失脚掉下去,用来垂钓是极好。 也可在露台上摆上饭桌,备好美酒与佳肴,再待夕阳西下,只余那紫紫蓝蓝的云霞,天色再暗些便可以点上琉璃灯笼。 灯笼映着水色,水中便有了烛火与花影,待凉风吹过,便是好一番相映成趣了。 纵是再晚些也无妨,荷塘赏月也是美景。 莫以宁又令人搬了几个香炉放在角落处,燃起小虫们不喜的药粉,如此便无忧了。 云若看了也赞她地方选的好。 位置既选好了,便通知厨房摆饭了。 秋雨文心带着人将五彩描金的食盒都端了过来。 不消一会儿,晚饭便已摆好。 莫以宁叫长风告诉了谢明矅,他便去请宋晓笙几位入席。 华七鹤觉着别扭本不想去,偏叫凤鸣川扯着衣襟不撒手,只得随他一道入了席。 莫以宁并未入席只关照着席上的酒水与菜肴。 她给人家做了夫人,这也算是头一回请客了。 宋晓笙看着谢明矅心不在焉的往外望了几次,便请莫以宁一道入席。 “就这么几个人,还都是自家人,弟妹不见外的话便一起吧……”宋晓笙很会说话。 谢明矅就只会用一双亮晶晶的凤眼,假装不在意的瞟上一瞟。 那脸上赫赫然就写着两个大字,心虚! “兄长说的是!”莫以宁也很会装乖。 宋晓笙待人温文和煦,并不让谁觉着受了冷落。 与卫临说上几句,便会与凤鸣川聊上一会儿,又会请教华七鹤几个问题。 待酒过三巡,便问起了谢明矅这些日子操练的情形。 谢明矅怕他担心,便不愿细说,只含糊了几句一带而过。 可他没料到华七鹤跟凤鸣川还在扯皮呢! 华七鹤气咻咻道:“世子夫人,你评评理,世子叫他整日里操练的少了半条命,我说这般是不成的,且得收着些,他也不听! 嘿,你看他自个还是一身的伤病,阴天下雨骨头缝里、旧伤疤都在疼,就他,还能教世子?我看要换人才行!” 华七鹤是耿直之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看到病人不听话,便恼火很,并不管是否下了谁的脸面。 凤鸣川脸都气黑了,这老小子医术是不错,可这爆脾气不分场合的发作,也实在是令人头疼。 谢明矅有些傻眼,他总说有本事的人当有些怪脾气,唯独华七鹤医术高明又似乎没什么脾气,到今日才晓得,他的脾气是看不得病人不听话。 “您说,是也不是!”华七鹤不止耿直,他还挺固执。 不然也不会过去十几年了,还惦记老先生的冤情。 “先生说的极是!”莫以宁先表了态,既混不过去了,有些话也该说说。 谢明矅侧过身子与她使了个眼色,她倒是能看明白,大约是,你喝了几杯桃花醉,便开始说胡话了,这种事莫要掺合。 莫以宁回了个眼色,那意思便是,先生都问到脸上了来了,不说也不合适。 也不知谢明矅看不看的懂。 华七鹤满意极了。 他早就知晓,世子夫人最是心疼世子的。 莫以宁毫不意外的被凤鸣川冷着脸一瞪,她一点也没吓着:“先生说的极是,可这也不能怪师父!” 凤鸣川挑了挑眉,哦,竟是和稀泥了。 宋晓笙端起白玉酒杯抿了一口,他这个弟妹可不是和稀泥的性子。 第100章 月色下的愉悦与宁静 只见莫以宁盈盈一笑,不疾不徐道:“要怪便怪世子爷呢,世子爷的性子谁都晓得,若他不乐意了谁能逼着他。 师父虽待他严些个,也必是他执意如此,他身子自大好了之后便有些急燥了,定是催着师父多教他些本事。 可师父却不晓得,世子爷几个月前是何模样?他拔毒时又遭了多大的罪? 先生却是知晓,故而才会那般着急,还请师父莫要见怪才是呢。” 她望了眼收了几分笑意的谢明矅,方道:“论理这话我很不该说的,只兄长也说了,今日都是自家人。 年初那会儿,世子爷站起身都很艰难,整日里咳的气都喘不过来,吃不下睡不着,走路都要人搀着。 我时常想,若不是有长风跟在身边随侍,我推他一把他都能摔个大跟头。 可先生来了,先生救了他,他才能一日胜一日的好起来。 后来,师父也来了,他也越来越有神彩。 那般的英姿勃发,竟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时,我便晓得师父教的极好。 只不过,先生说的也是事实,世子爷身子亏了这么些年,不是一两日便能养好的,本事自是要学,身子也要顾上。 最怕的是外面瞧着壮了,内里却虚了,若身子不好了,他纵学的再多又有何用。” 这话也是说给谢明矅听的,他急切了些。 谢明矅望着莫以宁的凤眸中带了一丝柔情,原来,她竟这般为他忧心。 莫以宁又继续说下去:“可世子爷性子执拗,平日里谁劝他也不会听的! 但师父您不一样呢,您是长辈呢,您的话他必是要听的。 这世上从来也没有一口便吃成个胖子的,咱们慢慢来,或许更稳当一些。 若是世子爷不听您的话了,咱们还可以跟外公告状不是,人证可都是现成的,先生?” “啊?对呢!”华七鹤挥了挥手肯定道。 他听着莫以宁弯弯绕绕说了一堆,虽不甚明白,但他晓得世子夫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凤鸣川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对个屁对,你听都没听懂就对呢! 还有,这臭丫头竟然敢威胁他,这是要去找义父告状呢! 凤鸣川的眼神冷了下来,就那么凶神恶煞般的望着她,纵是炎炎夏日里,也能感觉到他如一块寒冰一般,幽幽的散着冷气。 莫以宁才不怕他呢,他敢打她一顿还是骂她一顿? 呵!还敢瞪她? 莫以宁秀气的抿了抿唇,又勾起几分笑意道:“我想外公一定极为在意世子爷和师父的身子的。 先生啊,您方才说师父的身子也不好呢,可是真的?” 涉及医术,华七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受过很多的伤,新伤旧伤数不清。 糟糕的是脏腑受过伤,骨骼损伤处也多,本该好生调养才是,可他一心逞强并不肯呢!” 莫以宁听了这话番话,便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难过道:“世子爷,师父身子这般差,你还害他老人家那般辛苦,会不会不合适呢?” 谢明矅眼瞅这棒槌精捏个帕子就演上了,还大剌剌的给自个师父挖了个坑,他能怎么办? 他两边望了望,笑的跟朵花似的:“啊,呵呵……” 莫以宁手掌一合,欣喜道:“说的对呢,我们可以请先生给师父调养身子呢! 先生啊,师父的身子便交给你了,若是他听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听,那我们不得不写信劳烦外公了,想来外公一定有法子呢……” 呵呵呵…… 凤鸣川明白了,这臭丫头先抑后扬,借题发挥,指桑骂槐,连消带打,末了还给他点厉害瞧瞧,若他不听话,这臭丫头当真敢去告状。 还都是些阳谋,件件她都占了理儿。 义父也知晓这边有位神医,派他来也的确有这个意思,只是他从来不曾说过呢,这臭丫头怎地猜到了。 莫以宁也不过是随便猜猜,可瞧凤鸣川的脸色便晓得,他若敢不治病,楚侯定会叫他好看。 谢明矅有些为难。 他这位舅舅加师父不瞪莫以宁了,这会儿改成瞪他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若是化为利箭,他身上一准扎满了。 他被迁怒了。 可他能怎么办? 原本他还不晓得师父的身子也不大好,现如今既晓得了,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却见莫以宁笑的一脸的温柔贤淑,她还极好心的请教华七鹤:“先生啊,师父的病要如何治啊,可是要放在锅里蒸上一蒸?” 凤鸣川叫她说的脸色都变了,怎地这神医治病竟是要上锅蒸的么。 莫以宁还贴心的安慰道:“师父莫怕,世子爷叫先生蒸了七回呢……” 谢明矅…… 凤鸣川…… 可惜华七鹤当真是位老实人,他摇摇头道:“很不必呢!” 凤鸣川悄悄松了口气。 “扎针喝药尽够了,必得扎足七七四十九日……”华七鹤晃着脑袋道。 莫以宁心下暗笑,妙极,先生总算是学会了。 实在是凤鸣川将好脾气的华七鹤惹火了。 凤鸣川听的心头一颤,拉长着脸:“胡说八道,还七七四十九日,你炼丹啊!” 莫以宁连忙帮腔,举着手指头数给他看:“先生并没胡说八道呢,您问世子爷就晓得了,每隔七日拔毒,拔了七次,也是七七四十九日呢!” 华七鹤满意的点了点头,重心长道:“做人呢,最要不得的便是讳疾忌医,打从今日起,哦,不成,今日喝了酒,扎错了会要人命的。 打从明日起啊,你每日必得让我扎上几百针才是,你可不能让大将军为你忧心啊……” 几百针?那岂不得扎出个刺猬来? 谢明矅的手虚虚握成拳挡住了半张脸,他想笑,但他不敢。 宋晓笙只端着酒杯略做遮掩,可杯里的酒叫他抖得都洒出来了。 卫临早就躲到一边去了,拍着栏杆哈哈大笑,谁让这凤小子平日里又凶又横。 最可叹的竟是莫以宁半分笑意都不带的,望着凤鸣川一脸的忧心忡忡,演的那叫一个意犹未尽呐。 华七鹤更是笑的合不拢嘴,那叫一个得意。 凤鸣川见势不妙深感后悔,早知如此,很不该得罪这位爱唠叨的神医! 这顿饭自是用的宾主尽欢,惟有一人除外。 到了夜里,清辉如水,洒落在荷叶上,凉风带起层层涟漪,叫那烛火一照,平白生出一些氤氲之气。 宋晓笙心情大好,对着荷塘月色,竟难得的生出了抚琴的雅兴。 卫叔与云姑便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一脸欣慰。 凤鸣川与华七鹤还在拉扯,两人不服气的拼酒。 莫以宁与谢明矅凭栏而立喁喁私语,听着琴声悠悠,如高山流水,潺潺铮铮。 很多年以后,宋晓笙登上了高位,始终都还记得这一刻的愉悦与安宁。 待到都玩的尽兴了,已是深夜。 谢明矅牵着打着呵欠的莫以宁,一步步的走回芳华小筑。 浅月与墨香一人执了一盏琉璃灯笼,在前方照亮,火烛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格外的颀长。 地上的一对身影若即若离,最终还是紧紧的依偎在了一处。 “我走不动了,肩舆呢,叫肩舆来接我……” “再走上几步便到了,做什么要叫肩舆!” “不好,我累了……” “我记得你素来不喜肩舆,就爱自个走动的?” “我今日的步数且够了,很不必再走了!” “……那,我背你可好,来啊……” “……不好,成何体统!” “哟,你竟是假道学?我好歹是个世子爷,我都不嫌你,你还嫌着我?” “这是两码事,背着多难看啊……” “你不是走不动么,我背你你还挑?那,我抱着你可好,快过来……” “……很不必了,我又走的动的!” “莫以宁!你跑什么……” “……” “……” …… 第101章 济善堂里的抢劫? 一只肥嘟嘟、雪白雪白的长毛猫崽悄悄的缩一个角落里,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的绣筐。 它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身子矮了矮,耳朵也向后背了背,扭了扭屁股,只那圆滚滚的小肚子颇有些碍事。 待它正要冲出去时,却叫另一只滚圆的猫崽冲撞了上来,两只小家伙顿时撞的四脚朝天。 “咪呜!咪呜!”一脸懵的猫崽倒在地上翻了个身,便扯着嗓子不依不饶的大喊大叫。 “哎呀呀,怎地笨成这样,可是撞着哪儿了……”墨香将两只猫崽抱了起来,放到一个藤萝里。 “呀,这两个祸害睡醒了,快把那些料子拿出去,这才来了几日,祸害了多少料子了……”浅月慌张起来。 那小爪子一爪下去,凭你什么丝缎绫罗都不能再用了。 “那怎么能怪猫儿呢?它爪子痒嘛!”莫以宁过来摸了摸两只委屈的不得了的小家伙。 “世子夫人,我来给它们磨爪子……”小铃铛挽了挽袖子,干劲十足道。 莫以宁房里本就人手不足,这又来了两个天魔星,文心干脆把小铃铛要了过来。 “……你,轻一些,它们还小呢。”莫以宁多嘱咐了一句。 这两只小家伙生的极为好看,只消瞧上一眼那心都得化了。 只不过,实在是淘气的很,屋子里的物件必是要去扒拉一番。 这才几日,花瓶杯盏已换了两轮了,砸了东西也就罢了,还将自个吓的瑟瑟发抖。 昨夜里还去扒拉火烛,胡子都烧焦了几根。 “二小姐,出事了,外面出事了……”庆福喘着气跑到屋子门口。 浅月连忙走过去:“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且站一站,把气喘匀了再回话。” 庆福拭着额头的上汗道:“是先生,神医先生他叫人给抢啦!” 一屋子的人叫他给说懵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莫以宁也从里屋走了出来:“这没头没尾的,小铃铛给他倒杯水,叫他喝了水歇口气再慢慢说呢!” 原是这几日里,宋晓笙与谢明矅带着人在庄子里四处闲逛。 凤鸣川如今训谢明矅也只训的三四个时辰,余下的时间便将跟着宋晓笙一起来的青龙卫,拉到了演武场上与黑狼骑一起受苦。 云若与秋雨这几日便时常结了伴去济善堂瞧瞧。 莫以宁说过要请个大夫去济善堂看诊,便先问了华七鹤肯不肯。 原想的是他若懒怠去,便再去另寻一位大夫也就是了。 可华七鹤一听济善堂收养的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孩童,他立时便应了,连诊金都不肯要背上药箱便动了身。 这几日他大半时间都在那边,纵是凤鸣川每日里扎针都要去济善堂寻他。 谁料今日却叫济善堂里的一位女子将他药箱抢了,凤鸣川正巧在那里不帮忙不说还猖狂大笑。 华七鹤恳求了他许久,他才帮忙将药箱取回。 药箱取回之后,华七鹤便发现他丢东西了,丢了一套银针。 他当场便急了眼要去要回来,可那女子不承认不说,还有一群孩童护着她。 凤鸣川一时间也不好将那女子怎样,他便出了个馊主意,叫人去请莫以宁。 莫以宁也是好笑,这都做舅舅做师父的人了,怎地还这般小心眼。 丁点大的小事还想难她一难,等她办好了,必要去嘲讽一番。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那女子是谁?可晓得是何缘故?”莫以宁也有些好奇。 “说是叫哑姑,不会说话但能听见,来济善堂十几年了,素日里待孩童们最是和气的!”庆福毕恭毕敬道,他如今也学了好些规矩。 莫以宁也没再多想,不过是件小事,但涉及到了华七鹤她必要去好好安抚。 只是济善堂的事她未曾插手过,还是要寻两个帮手才行。 她吩咐道:“你去瞧瞧云若姑姑和秋雨姑姑,就说两位姑姑这会子可有空闲,若是没有要紧的事,请她们一道去趟济善堂,我有事请教呢!去吧!对了,别忘了叫人备车!” “是!”庆福应下,行了礼,眨个眼就跑没影了。 许是闻到生人的气味,雪花与雪糖极没出息的缩在藤萝里,炸着毛望着天哈气。 待人走了,莫以宁又摸了摸它们方才好些。 没多久云若、秋雨也来了,说了几句之后便坐了两辆车去了济善堂。 济善堂是一处青砖高墙的大院子。 里面分了几处小院,修了许多的屋舍,房梁门柱朴实坚固。 莫以宁进去之时略看了看,便晓得秋雨果然是精心照管此处。 她进了一处小院,发现事情果真有些不妙呢。 华七鹤沉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坐在石桌旁,眉眼间俱是郁气,显是动了真怒。 凤鸣川处境更糟,他叫一群大大小小的娃娃拿棍子堵在角落里,活似个奸臣一般。 谁让他总端着一脸的冷冰冰,孩童们必定是将他当成了坏人。 几位仆妇娘子站在一处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莫以宁先去到孩童那边。 她上一世叫人害的三个孩儿都没能留住,一个亲生骨肉也无,故而待孩童总会多几分善意。 领头的孩童见着她倒是一喜:“夫人夫人,我们抓到个坏人,他欺负哑姑姑!” 凤鸣川翻着白眼望了望天,心道,吃了豹子胆的小兔崽子,有朝一日落到老子手上,必要扒掉你一层皮。 莫以宁抿了抿嘴,她快要笑出声了。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嗯,你们做的极好,此人干系重大,将他交于我吧,外面有人把守着呢,他跑不掉的。 你们辛苦了,先进去屋子里歇歇,我一会儿就来审他,莫要误伤了你们!” “遵命!”孩童们参差不齐的回着话。 第102章 哑姑是陆家人 他们很听莫以宁的话,也都晓得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庇护他们长大,叫他们吃饱穿暖。 孩子们都进了屋,秋雨令那几位仆妇娘子去照管孩子们。 凤鸣川懒的理莫以宁,依旧冷着脸蹲在角落里。 莫以宁也不去招他,径自去问华七鹤:“先生莫急,我这就去将东西取来,失物可是一套银针?” 原本这事她可以派秋雨去做,但她亲自去一趟可以叫华七鹤更安心。 华七鹤很信服莫以宁,听到她问,他委屈的很:“是呢,这几日我好好的看诊,这些孩子养得算不错了,身子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差不多。 哦,有些孩子肚子里有虫,也有风寒咳嗽的,我还给他们熬了药! 还有那个眼睛不好的孩子,好好吃药扎针,虽不能说治的如常人那般,总也能瞧见的。 可今日快走的时候,有个女子冲过来抢了我的药箱,我问她为何,她也一声不吭的。 好不容易把药箱抢了回来,我那套针没了,那针不值钱啊,可那是……是遗物啊……” 莫以宁明白了,那是陆续之赠与他的遗物,也难怪他动了真怒。 她正色道:“您放心,我这便去取过来!” 华七鹤忙站起身叮咛道:“叫他们手脚轻一些,莫要弄坏了!” 莫以宁自是应下,便往边上的院子走去。 这处院子小一些,屋子也修的小一些,一人一间正是管事的居所。 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还种了半墙的木槿与茑萝。 莫以宁多看了几眼。 庄子上的人极少养这些只能看的花,大多是种些能结果子的瓜藤果树, 靠东面正中的一间小屋,便是哑姑的。 哑姑躲在她自个的屋子里,华七鹤与凤鸣川都不好硬闯。 凤鸣川也不过在院子口犹豫了一下,放了几句狠话,便被孩童们定成了坏人。 莫以宁并不想叫人在孩童面前动粗,故而云若与秋雨还在她的门口劝说,却一直没有回应。 她走了过去,停在屋子门口,敲了敲门方道:“听人说你叫哑姑?既在这济善堂待了十几年,应当知晓这里的人无意欺侮你。 华先生医者仁心济世活人,他的药箱你碰过,少了一套针是事实。 若你想要银针我可送你十套百套,可这一套是他的师长所赐,绝不能给你。 此事我不会追究,你将东西拿给我也就罢了。” 她停了停,好叫里面的人细细思量。 “抑或是,我派人将门砸开,再把你拖出来自去搜寻。 我是世子夫人,我想做的事情莫要说这些孩童,便是整个村子的人也拦不住。 一盏茶的时间你想清楚!” 说完之后,莫以宁转身望向秋雨:“劳您调几位有力气的妈妈过来!”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莫以宁抬眼望去,竟叫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半张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从眉梢到嘴角,另半张脸倒是完整的。 她面容扭曲愤恨嘶吼:“他骗人,这是我家的东西!” 秋雨大惊,她从来不晓得哑姑竟然能说话。 莫以宁虽叫她可怖的伤疤吓了一跳,但哑姑的这句话才更令她心惊。 她沉声道:“你既能说话,为何这许多年装作口不能言,是何居心!还有,你说是你家的东西,何以为证?” 哑姑已是浑身发抖却又不肯再开口了。 莫以宁别无他法只得下令:“先搜身!” 一起来的三位仆妇片刻间便制住了她。 哑姑挣扎间一卷布帛掉到地上,早有人拾起来交给了莫以宁。 布帛很柔软也很结实,里面的银针完好如初,布帛外依稀能看清奇特的图样,与济世救人四个字。 东西既已完整取回,莫以宁也不欲与她计较,转身待要离去。 “那是我的,是我的,你看!”哑姑不死心的挣扎,扯开了自个的衣袖,露出一个印记。 这印记虽有些变形,但细看并不难发现,与布帛上的图样一般无二。 莫以宁的瞳孔猛的一缩。 她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院子。 “世子夫人,您要小心些……”云若与秋雨有些犹豫。 这哑姑似是发了狂,可莫以宁的话她们也不能不听。 哑姑猛的将布帛从莫以宁手上抢了回去,塞到了自己的怀里,警惕的望着她。 莫以宁细细端详她,从她的另半张完整的脸上可以看出这哑姑面容姣好、皮肤白净。 但与陆续之的画像并无相似之处。 她逼问道:“你是陆家人?你为何会在此处?你如何从天牢里逃脱的?”。 哑姑眼中慌乱一片,她低下头,发现自个竟没戴面巾,急忙忙的又将面巾遮在脸上。 见她不肯开口,莫以宁叹了口气道:“你可晓得,这套针是陆续之赠予他的传人的?” 陆家?哑姑已经被吓破胆了。 这么些年听到一个陆字便浑身发抖、身如筛糠。 她怕成那样,更开不了口,莫以宁心思转了转,便不再提那个陆字。 只缓缓道:“你不该抢他的针,那是一位受了冤屈的老先生赠给他的。 老先生授他医术,教他医者仁心,教他济世救人,他做的很好。 十几年过去了,他却念念不忘为老先生洗清冤屈。你能,拿去还给他么……” 哑姑听到老先生时,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说出来。 莫以宁看在眼里,低声道:“那位老先生去世了,生前身后都是这位先生照料的。 你可与他聊聊,他得了老先生的真传,或许他有法子治好你的脸…… 我猜是楚夫人将你藏到这里的吧,楚夫人没了,你便再也不敢出现了。 你想见见世子爷么,楚夫人的儿子长大了……” 华七鹤在石桌旁翘首以盼,凤鸣川蹲累了也跑来石桌边坐下。 “呵,针没了,今日扎不成了,这可不能怪我吧……”凤鸣川看着华七鹤一直怒视着他,不由的分辩道。 华七鹤是在迁怒,若不是要给这不听话的病人扎针,他那套宝贝怎会叫人盯上了。 他冷哼了几声道:“无妨,我还有十套呢,来来来,把衣裳脱一脱……” “不是,你还有十套?那为何要摆出一副倾家荡产的嘴脸?”凤鸣川惊道。 他还以为这老小子丢了身家性命呢,闹这么一场,不过区区一套银针而已,当真是莫名其妙。 第103章 陆家的陆青莞 若是莫以宁在这里,定会认为他二人是八字不合。 好在华七鹤终于是等来了莫以宁,暂时没有心思理会他。 华七鹤看见哑姑低着头跟在莫以宁的身后。 他满怀期待的站了起来,只见那哑姑望了望莫以宁,这才走上前来,双手将布帛递给了他。 华七鹤大喜,顿觉这世上便没有世子夫人办不了的事啊! 他急忙忙的打开查验了一遍,总算是安了心,视若珍宝的收到了药箱里。 又想了一想,拿出另外一套银针道:“我听人说你是通药理的,这便赠与你罢,你好生学习医术,若有不通之处,这几日可来请教于我。” 他想来想去,便觉着这哑姑定是想学针灸之术,又买不起银针才抢他的。 如今老先生的遗物既已收回,他也安了心,那便赠她一套结个善缘。 莫以宁笑了笑,别人抢了他的东西,他还想着体谅旁人。 这华七鹤当真是个良善之人,陆续之这传人选的不错。 哑姑怔怔的接过这套银针,心内酸楚,原来这位医者真是爷爷的传人,有爷爷仁医的风范。 她跪了下来,伏地行了大礼。 心中道,谢谢你照顾我的爷爷,谢谢你替我陆家子孙为爷爷送终。 这般大礼将华七鹤吓的不轻,他退了几步,揪着凤鸣川的衣袖小声问道:“我、我没说收她作徒弟吧,何、何至于此啊……” 凤鸣川则是半眯着眼重新的打量着莫以宁。 这臭丫头怎地这般厉害,东西叫人亲自送回来也就罢了,这劝人回头是岸的功夫竟不输大和尚! “师父啊,今日针可曾扎了,药可曾喝了?”莫以宁幽幽道,就晓得他们会胡思乱想。 华七鹤精神一振道:“不曾呢!凤师父快过来,把衣裳脱一脱……” 凤鸣川眉头一皱,他冥思苦想,究竟是哪里得罪这臭丫头了,简直跟他那个姐姐一般难缠。 想当年,他年幼时逃课,刚从窗子里跳出去,便被楚语禾逮个正着,挨了好一顿打。 唉,往事已矣…… 莫以宁将哑姑带到了自个院子里,暂时将她安置到了西厢房。 既晓得了她的身份,那便不能放到外面,且这事还要报给宋晓笙。 她派人将谢明矅与宋晓笙立时请了回来。 待两人回来之后,便得知莫以宁在庄子里找着了陆家后人。 谢明矅听得呆了呆,他都不敢信,又觑了眼他的兄长。 宋晓笙这些年费了多大的力气,愣没查出个一星半点的,谁料这陆家后人竟在他的庄子里。 怎地这线索扎了堆的往莫以宁那里跑。 这灯下黑可当真厉害,宋晓笙苦笑之后,便是若有所思的问道:“虚若那厮指她是福星来着?” 莫以宁过于聪慧了些,可他查过许久也没查出异样,难不成她真是天降福星? 谢明矅有些犹豫,他总不好连兄长也骗吧。 “这……那毒妇应是使了银子……不过,虚若怎地没点旁的人,偏生就点了她呢?” 宋晓笙眼睛望向了远处,点了点头叹谓道:“是啊,怎地就点了她呢? 虚若可不是收钱办事的人,他这人吧,素来是只收钱不办事的……” “啊!”谢明矅震惊,还有这样的人啊,竟还没被人打死。 等两人见了哑姑,便问的一清二楚。 哑姑真名陆青莞,当年事发之时年方十四。 碰巧那几日里,她犯了个大错,与人攀比时将祖上传下来的医书掉进了水里。 被她父亲罚到庄子上去了,竟逃过了一劫。 陆家一出事,她便晓得另有文章。 她的祖父断不会误诊医死人的,还医死宫里的娘娘,她一点都不信。 陆青莞自小于医术上极有天赋,可因着她是女孩,她的父亲并不准她学医。 幸而祖父待她却是一视同仁,她便时常偷偷跑去祖父的药房里,跟着祖父学医。 宫里的脉案原是不准带出宫的,但有时要斟酌药方,陆续之偶尔会带出来参考,带出来后他亦是极其小心的藏匿。 藏匿之处偏叫陆青莞发现了,那祖传的医书便是叫她从那处抱出去的。 家里出了事,下人也都散了,只乳母带着她东躲西藏,她想带走祖传的医书,便偷偷跑回了被查抄的陆家。 祖父的药房里有块方砖,撬开之后便是用来藏物之所。 所藏之物也并非金银宝器,而是医书脉案,她去的时候,正巧发现了那位娘娘的脉案。 最上面那张纸上爷爷写着疑为中毒之相。 她当时便吓个半死,对这灭门之祸也有了猜测。 可惜她终究年幼,以为取了这些东西跑掉了,便不会叫人发觉了。 终究是叫人发觉楚妃的脉案消失了,自有人查到这处藏物之所。 那些人扑了个空,便猜到有漏网之鱼,一路追查下来,陆青莞还是叫人发现了。 这才引来了杀手一路追杀。 乳母为护她叫人一刀杀,她的脸也是那时叫人划破的。 快死的时候,竟有人救了她,是楚夫人救了她,还将她带到了此处藏匿。 起初她并不信任楚夫人,装聋作哑并不愿将手上的东西交出来。 楚夫人温柔可亲也并不逼她,只令她安心养伤。 待到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以后,她再想去找楚夫人,却只听到了她的死讯。 她怕极了,生恐是自个连累了楚夫人,又害怕被人找到,从此之后,便再也不曾开口说话。 直到今日,她看到了祖父的布帛,她崩溃了。 那是她的东西,是祖父手把手教她医术时的东西呢! 她一家子都没有了,她要把祖父的东西抢回来! 这些话陆青莞似是憋了许久,他们问了的,没问的,她一股脑的倒了个干净。 当年的脉案,她藏了这么些年的脉案,不用他们问便交了出来。 之后便如卸掉一个大包袱一般,这事在她心里压了太久,说出来便不用再怕了,是福是祸她也不想再挣扎了。 宋晓笙和谢明矅也不好过。 接过母亲近半年的脉案,宋晓笙仿佛看到了母亲一日日的病入膏肓,几次都是泣不成声。 谢明矅眼睛也是红红的,原来母亲做了那么事,他竟一点也不知情。 他们并未叫陆青莞回避,说起来,他们三人皆是同病相怜。 第104章 装神弄鬼骗人去 宋晓笙声音嘶哑道:“陆姑娘……” 陆青莞吓得一激灵:“别、别叫我陆姑娘,叫我哑姑就好……” “好,哑姑,我不瞒你,我便是那位娘娘的儿子,陆大人的冤案我们一直在查,只是苦无证据。 如今虽得了这实证,但你应当知晓,背后之人来头不小,你、我仍需忍耐。 但我承诺,定会还陆大人一个公道!”宋晓笙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 陆青莞这些年翻来覆去的回想,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当年陆家的确是受了冤,可那位娘娘同样也是叫人害死的。 公道么?她半信半疑。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诚恳道:“公子爷放心,这件事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提起。” 宋晓笙手中握紧了那一叠医案,眼中还带着湿意:“华七鹤是陆续之的弟子,陆家的案子我们还未曾告知于他。 你若还想学你陆家的医术,可据实以告,他定会倾囊相授!” 莫以宁轻望了他一眼,以前不告知华七鹤是怕他不可信走漏了风声。 现如今华七鹤若晓得这哑姑是陆家唯一的后人,那便是有了软肋,而这软肋正好与宋晓笙、谢明矅绑在了一起。 那华七鹤便与他们死死的绑在了一起,他便不可能走漏了风声。 这么看来华七鹤与他有大用。 哑姑有些不知所措,她望向了莫以宁。 莫以宁安抚般的笑了笑:“若是陆老先生泉下有知,他传给华七鹤的医术,辗转又传回给陆家后人,他一定很欣慰……” 莫以宁的话砸在了她的心上,哑姑沉寂的双眼到了这时才泛起一丝光彩。 她想起了年幼时爷爷笑呵呵的手把手的教她识药、称药,喃喃道:“是啊,往日里祖父总夸我有天份……” “你今日过的极为不易,不如先去歇歇吧,也可细细思量。过两日我将先生请过来,先与他说清楚,再带你见他,可好?”莫以宁晓得她是愿意的。 她上一世便学到了,只有当你懂得一个人真正的执念时,才能左右这人的行事。 这世道待女子本就不公,陆青莞既有天分便不该被埋没,若能学些医术,治病救人,于她于旁人都有益处。 总好过年纪轻轻便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至少让她有力气撑到沉冤昭雪的那一日吧。 莫以宁唤了文心,叮嘱她亲自将人送回芳华小筑。 待她回到厅堂上时,便听到二人在商议之后的事情。 “再过两日我便回去了。”宋晓笙从面上看已是恢复了镇定。 只是他的内心定不会如此平静。 “兄长何不多留两日,虽说已立秋了,可一路上难免酷热难耐!”谢明矅有些不赞成。 今日才说好的,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打猎的。 他如今的箭术虽算不上顶好,但也很是不错呢。 “不了,这里太好了,这里的平静安宁消磨了我的锐气,我该回去了。 我要回去那是非之地、漩涡中心,去争抢算计,那才是我该做的!”宋晓笙素来温和的气息,突然变的凌厉起来。 他很怀念这里,或许是怀念那段慢慢治愈他的时光,但他终究不能留下。 莫以宁欲言又止,有些话再不说便要来不及了,可她实在想不到好的说辞。 “你们便受些委屈,在庄子里多待些时日。我观明矅如今英武不凡的很,一旦现了身,恐再难叫人信服他还是那个病弱的世子了。”宋晓笙蹙了蹙眉,手在案几上一下下的敲着。 庄子上自是简朴了些,无法与侯府相提并论。 “无妨,我与世子爷极爱此处,纵是待上一年也不会腻!”莫以宁说话时含笑望向谢明矅。 谢明矅自是与她相视一笑。 他心中明了,莫以宁最不喜受人管束,庄子里自由自在的,她过的如鱼得水不晓得多快活。 棒槌精虽是爱财,却并不爱那些锦绣浮华。 宋晓笙自嘲的摇了摇头,如此甚好,他是白为这两人操心了。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到不了明年,观北边的情形,不是年底便是年初了……” 莫以宁听明白了,北边吃紧皇帝要用楚侯,那时五皇子便该现身了。 他一现身,必定会牵制住宫里的赵妃与三皇子,这便是对付赵氏最好的时机。 莫以宁有些蠢蠢欲动,她装了太久的鹌鹑,实在憋气,她要寻那赵氏出气。 “以宁想到一件事,世子爷康复了对外总要有个说法,总不能说实话是解了毒便好了吧?”这事莫以宁倒是已思虑周全了,此时正好说出来。 “你可是又想到如何骗人了?”谢明矅侧着头瞧着她,觉着棒槌精很有几分小聪明。 “哪里是骗人了,才不是!不过不想把先生扯进去,再给他招了祸便不好了。 我想过了,就说遇见个老神仙,给了咱们仙丹,仙丹下肚便好了……”莫以宁略有些得意道。 “哈哈哈,你骗傻子呢,还仙丹,谁信呢!”谢明矅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莫以宁翻了个白眼,并不去瞧他,反而用余光偷瞧宋晓笙作何反应。 宋晓笙却并未做声,似是在沉思一般。 她只得再多提点两句:“我们一家子自是没人信的,这便要靠兄长了,多找几家子嘛。 装神弄鬼也容易,将那药粉裹在符纸上,叫人喝下去,不就能治好人了么! 就如此这般造出一个老神仙,之后他便远远遁走,再叫那些人天南海北的找去……” “这……”谢明矅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这竟是个好法子。 宋晓笙心中却是豁然开朗。 他一直想在皇帝身边再安一个人,但谈何容易。 如今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是皇帝在寻有能耐的方士。 是要占卜?还是想炼丹? 他还在愁如何将人送进宫里去呢,莫以宁便已道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有华七鹤的医术,借老神仙之名救治世人,名扬天下之后嘛,多的是人要替他将老神仙送到皇帝身边。 只不过,弟妹这话说的,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按理说,这消息并未传出来才是呢! 莫以宁自是有意,她还晓得皇帝寻方士是为了炼丹,只不过不好直说罢了。 她知道的事多了,可都不好说啊! 可有件事此时不说当真是会要人命的,她要不要说呢?又如何开口呢? 她这般踌躇便叫宋晓笙看了个清楚明白。 第105章 不得不说的预言 谢明矅在她身边自然也是瞧见了。 他却是疑惑的很,不应当啊,他这夫人胆大包天,还会有她犹豫不决的事? 宋晓笙的神色温和的不得了:“弟妹有话不妨直说。” 莫以宁不得不承认这份温和,果真会降低旁人内心对他的戒备。 “倒也不是甚要紧的事情,我这些日子总在庄子里,时常见到那些老道的农家。 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了,我听说,是听说的呢,说今年的收成好的不得了,说不得明年、后年便会遭灾、欠收。 到那时农户们自个吃的粮食都不够了,市面上的米价飞涨不说,只怕是买都买不到。”莫以宁只得硬着头皮胡扯。 她将受灾的时间模糊了一下,也免得日后应了,这般精准的叫人起疑。 明年大夏境内多处遭遇洪灾,良田都叫水淹了,粮食的价格飞涨。 楚家军丰年时粮草都不宽裕,何况遇上灾年。 虽说撑到后年总是能好些,但究竟也是元气大伤。 她上一世依稀听人说起过,应当是明年,仅楚家军中便饿死了三万人啊。 纵是当日后宅妇人们闲话聊起,那些累累白骨也叫人唏嘘不安,说到底那些人还是在为大夏守关护民啊! 初来田庄之时她便一直在想,要如何不动声色的提醒他们今年多存些粮食。 可她又能如何说! 宋晓笙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却不动声道:“两年?今年丰收一年,却要欠收两年,实在是亏的很啊……” “可不就是,后年说不定会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细想想,如若明年北边买不到粮食了,那要饿死多少人啊?”莫以宁面上平静,心里却有些急了。 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也不知宋晓笙肯不肯信。 这话旁的人说,谢明矅只会觉着是杞人忧天罢了,但这是他的小福星说的,那定不会只是玩话。 这要万一是真的,光想想他都能吓出冷汗了。 外公那边的粮草有多艰难,师父也跟他说起过,更别提他手中的那么些铺子的分红,都是拿银子去靠近北边的产粮地换成了粮食,再一点点运过去的。 他抿了抿唇,望了眼兄长,决意再试探莫以宁一番。 他随意道:“那咱们庄子上岂不是也要备点粮食,你说,存多少好呢?” 莫以宁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庄子上还有这么些人口总要顾上的。 其他的人她也想帮,可如何帮? 她大剌剌的跳出去说明年收不到粮食,会发生大饥荒会饿死人,谁肯信啊! 再报到官府里去,判她个妖言惑众、煽动民心那都是轻的。 最怕是到时候应验了,她又该成妖女了,指不定叫一把火烧死。 莫以宁晃了晃头,将这念头抛到脑后。 又想起上一世那个时候她还在备嫁呢,具体的情形她也不清楚,所知种种也不过是后来才听人说起。 她望着谢明矅眨了眨眼道:“我也不太懂呢,明年若收不着粮食,至少要备上后年一整年的口粮可对? 听说有些东西,像米糠麸皮可掺在粮食里一起吃,虽是口味差些,总归能多活些人呢! 我,我听说了之后,还做了一个梦呢,梦里饿死了好些人呢……” 米糠麸皮?按理这不该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通晓的。 宋晓笙了然的点了点头道:“弟妹说的在理,有备无患,纵是备的多了些放成陈米,也还是能吃,总比万一饿死人来的强! 明日我会派亲信之人给外公送信,他那里粮草最为要紧。” 他眼见自打说了给外公送信,那福星便悄悄的松了口气,更是端起了茶水慢慢啜饮。 莫以宁仔细回想那年发生的事,似是因为粮食还起了好几起民乱。 她便有些紧张道:“这事,我是说囤粮之事切不可明目张胆,知情人亦不可太多,屯的粮要散开,总数万万不能叫人发觉了。 一胆叫肚子饿极了的人,发觉咱们庄子上藏了粮食,民变只在瞬间……” 谢明矅立时便察觉到了她的惧意,悄悄的握了握她的手道:“莫怕,有我在呢!” 宋晓笙觉着很奇异,她考虑的极为周到,竟似经历过一般。 这感觉像极了上次莫以宁与他聊四皇子时的那种感觉。 荒诞,但又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相信。 也好,那便让我瞧瞧你究竟是不是个福星! 过了两日宋晓笙的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庄子里又只剩了两位年轻的主人。 莫以宁找来了华七鹤,将陆家之事,宫中之事据实以告。 华七鹤先是听的呆若木鸡,他一介草民,未曾想过老先生这桩冤案竟是这般大。 等他知晓寻到了陆家的后人时,更是心中狂喜,当场便扑通一声给莫以宁跪下了,给她吓的躲都躲不及。 华七鹤是个实诚人,他心中总是愧疚,既得了老先生的好处,却又无以为报。 谁承想有生之年,他竟能替老先生寻回陆家后人,他欣喜若狂的拜谢了一大圈的诸天神佛,更要多谢世子夫人。 自此以后,在他心里世子夫人实为无所不能也! 华七鹤激动的肚子上的肉都在跳,再见哑姑之时,说起陆续之的生前种种,又是哭的不能自已。 莫以宁叫他吓到了,把哑姑交给他之后便躲开了,且待他二人冷静下来再说吧。 隔了一日,两人一道来感谢莫以宁。 “也是凑了巧了,我看是定是陆大人在天之灵庇佑你们呢!”莫以宁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陆青莞本想称华七鹤为师叔,但华七鹤万万是不敢当的。 便说好以兄妹相称,只说她是华七鹤失散多年的妹子,如些一来也可掩人耳目。 华七鹤四十左右,陆青莞也不过三十二岁,说是兄妹倒也对的上。 只不过陆青莞还是想回济善堂去。 她面上覆了浅丁香色的烟罗纱,是莫以宁叫墨香拿去给她的。 烟罗纱轻薄透气,戴在脸上并不会憋闷。 她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说话声细细的:“我在济善堂待了大半生了,那里便如我的家一般,我想待在家里,也想那些孩童……” 她自觉有些不识好歹,毕竟跟着世子夫人本是天大的体面。 莫以宁却并不在意,她和气道:“昨日我还在与文心商议呢,要去哪里再请个懂药理的人来,照看那些济善堂的孩子们。如今你还肯去,那便再好不过了……” 华七鹤送陆青莞回了济善堂。 第106章 香喷喷的金桂 他私下对莫以宁说,陆青莞脸上的伤疤太深太久了,他配的药膏或可改善,但想恢复如从前那般便太过艰难。 华七鹤有些沮丧。 莫以宁安慰道:“无妨,只要好过现下便是了,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 您多试上一试,再好的灵药也要用上一些时日才能瞧出效用呢! 再不然便去京里寻了擅长治伤疤的大夫也成,买些现成的药膏子也成。 横竖短了什么便来寻我,抑或是找世子爷都成,她这伤疤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您说是也不是?” 华七鹤想想也是,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了。 他定了定心,便决意研制他最瞧不上的嫩肌生肤的药膏子。 往日里他总觉着,一个大夫不去治病救人,偏去研制这些无关紧要的药膏子压根是不务正务业。 到了此刻他才知晓自个错了,他很该去请教这样的妙手。 田庄上的日子平凡而宁静。 而京城里开始流传起安平侯继夫人,将侯府嫡出的世子及世子夫人赶到庄子上去的说法。 连孙妙然都写了信问她,是不是叫赵氏赶出府了。 她说在家里吵闹着,要她爹去参那安平侯府,可恨她娘竟不帮着她。 莫以宁看了信哭笑不得,这还亲闺女呢,整日里想着法子坑她爹。 她立刻回了信,叫孙妙然很不必劳烦孙大人。 又说她在庄子上一切都好,与她约好了,待到了冬日,便请她一道去温泉庄子上泡温泉。 这个庄子上她可不敢请孙妙然来玩,这里藏着黑狼骑呢。 与这流言一道的倒还有另一个消息,说是邻近京城的陵安城里,出了一位妙手回春的老神仙,道号了尘。 莫以宁一听便晓得这两个消息都是宋晓笙做的文章。 看来他的蛰伏之日已余不多了。 莫以宁心中明了,将这些消息搁到了一边,关注起庄子里最为要紧的事情,秋收。 正如书上所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粮食的收割、晾晒、贮存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完成。 这种事自是用不上莫以宁,但她喜欢去看那金灿灿的稻田,也喜欢看那一颗颗饱满的谷粒。 更喜欢看农户们的脸上那幸福又满足神情。 置身其中,她仿佛也能感受到丰收的喜悦。 农户们都在盘算,等交了东家的租粮,自家还能得多少粮食,又可添置多少物件,又有多少件婚嫁喜事。 今年是个丰收年,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出动了,连小孩子都去帮忙。 一车车一担担收割后的粮食,都被送到晒谷场上。 晒谷场上便有了成群的鸟雀伺机而动。 这时便是那些孩童们带着狗儿大显身手的时机。 狗儿们守在晒谷场边,竖起耳朵警惕的观察着那些带着翅膀的小贼。 一旦发现小贼落了下来,便一拥而上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将它们赶走。 待收获完最后一亩田地,庄子里的农户便会用新粮与时下的蔬菜瓜果做出丰盛的晚宴,还会请些笙箫鼓乐来祭祀神明。 大家围坐在一起饮酒狂欢、庆贺丰收。 谢明矅带着莫以宁也参加了,沾了沾他们的喜气。 这些田庄产出的粮食并不少,只可惜运到北方耗费太大,故而每年只会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多出的部分运去粮铺里出售。 而今年贮存的粮食至少会多出一倍,如此一来地窖自是不够用了。 谢明矅便派了天工阁可靠的人手来新建了几个地窖,又将旧的地窖也扩建了。 又思及在此处还要住上一段时日,索性又建了几个暖阁,免得屋子太大了,纵是烧了地龙也不暖和。 秋日终究是凉快了许多,莫以宁夜里拥着丝被,睡的迷糊之际,总闻到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 待到天蒙蒙亮时,莫以宁猛的坐了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叫这香气扰了一夜,这会儿才想起是桂花的香气呢。 芳华小筑里她期盼了许久的金桂总算是开花了。 莫以宁兴冲冲的下了床,趿着鞋就冲到了屋子门口,不待文心过来便自个拉开门栓。 开门后香气带着凉意迎面扑来,袭人心怀,沁人心脾,还带了一丝丝的甜意。 莫以宁抬头望了望天色,这会子是有些早了,那些花树才将将显出一个轮廓来。 她早盼着这桂树开花了,一日里瞧它三回,可它偏偏不肯开花,谁知竟在夜里悄悄开了金灿灿的一树。 她喃喃自语:“若早饭吃桂花糕的话,也不知赶不赶的及……” “呵!”谢明矅收拾的清清爽爽的从卧房里走出来了。 还嘲笑道:“怪道人家不敢开花了,你好歹让人家香上两日,这一睁眼就惦记如何将人家吃了,你仔细它再给这些花收回去呢……” 他穿的一身绛红色箭袖带玄色滚边的粗布练功服,腰带与绑头发的发带也是玄色的。 这布料虽是粗糙却很结实,黑狼骑里的人都穿的这种。 谢明矅与他们一道操练,不想穿的与众不同,便叫莫以宁拿这布料给他做衣裳。 他要的又急,莫以宁只得带着文心、浅月给他赶了出来。 岂料这绛红色硬是将他衬的眉目如画,俊美无双。 莫以宁一时间竟看的呆住了。 谢明矅见她傻呆呆的也不还嘴,便当她还没睡醒呢。 莹白如玉的人儿,一头油亮的乌丝披散在身后,杏眼迷蒙呆愣,与那雪花雪糖刚睡醒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他心中一动,便伸手搅乱了莫以宁的头发,看上去毛茸茸的。 谢明矅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雪花雪糖刚睡醒时那一身长毛便是如此的潦草。 又咦了一声道:“这大清早的你起来做甚?莫不是半夜你都惦记着要吃它?” 他拨乱她头发之际,莫以宁便回过神来,她扒拉着头发不悦道:“它又不是个精怪,花开都开了,还能收回去不成。 我就问你,吃不吃桂花糕呢?” 谢明矅顿了顿,这金桂香是香,可他这会子便要去见师父,再与严北初他们一起用饭,哪儿赶的上。 遂大气非凡道:“我与你不同,今日便罢了,且让它香上一日,我明日早饭吃桂花糕。” 谢明矅这些日子在练箭术与拳脚,就在前面的演武场上,便没再住荒山里去了。 莫以宁撇了撇嘴,这人当真讨厌,说话间便要拉踩她一下。 她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道:“那便罢了,原本做好了想给你送去的,你既是不吃了,一会儿我单给师父送去,你且记得你说的话,千万别吃!” 谢明矅待到还嘴时,莫以宁扫了眼西洋钟慌的叫了起来:“哎呀呀,你还不快些,迟了又要挨板子了!” 谢明矅脸色大变,眨眼之间便如火烧眉毛一般跑没影了。 第107章 兵者,诡道也 说是挨板子,不过用藤条抽上几下屁股,倒也不疼,就是丢脸的很。 还要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趴在条凳上打屁股。 第一次挨打时,他觉着天都塌了。 可到了后来他发觉大家都时常挨打,成绩后十的挨打,没跑到前五十的也挨打,迟到自然也是要打的。 打着打着,他也没那般羞耻了,只不过,能少丢脸还是少丢脸的为好。 他腿长跑的也快,幸好没有迟了。 天还未大亮,一群汉子便站到了演武场上,扭着自个的胳膊腿。 谢明矅也加入了进去。 他跟着严北初一起,往手脚上绑了沙袋,在演武场里跑了十圈,把身子活动开了这才去用饭。 依旧是焦黄色的大馒头,配上青菜豆腐汤,只不过这几日竟多了豆豉肉酱。 午饭晚饭时,也会较往日里多出个肉菜抑或是大肉骨头汤。 是莫以宁叫人给黑狼骑送了许多的猪肉、羊肉,因不是单送给谢明矅一人的,凤鸣川也不好阻止。 黑狼骑食宿本就不错,他来了之后便有意叫他们过艰苦一些,也是想叫谢明矅通晓军中疾苦,又不是要一味刻薄他们。 饶是如此那外甥媳妇还心疼不已,生怕他伤了自个的外甥,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上午依旧是练习射箭。 前些日子,谢明矅每日顶着毒日头举石锁蹲马步的成效便显了出来。 下盘稳住了,手臂与腰部的力量也增强了。 大弓拉满,一箭出,透靶心! 只不过,黑狼骑个个都有这个本事,倒也没显得他有多厉害,只能说是跟上来了。 可无忧不擅弓箭,每逢射箭必是倒数,屁股上总要挨几下。 到了下午便练拳脚,每一百人围成一个圈,正中便是两人捉对互搏。 输了便又要挨打。 无忧上午已经挨过打了,屁股生疼,这一场断不能再输了。 他年纪小些,力气又比不了这些人,拳脚对练半点不占优势,他被逼的动脑子了。 与他对练的是一位孔武有力之人,名叫丁虎。 见他年纪小嘴又甜,又是跟着谢明矅的人,自是手下留情了几分。 丁虎几个回合就将无忧拍在了地上,无忧立时便发出啊呀呀的惨叫。 他叫的这般厉害,丁虎自是以为他已认输,便收回力气,岂料这小子猛的跳起身,用脑袋狠狠的撞了他的下巴。 他痛的一惊,反手便要揪住了这小子的胳膊时,无忧竟直直朝他又冲了过来。 丁虎怕他又来这么一下便抬了抬下巴,那手便扣住了无忧的肩膀。 无忧的手便空了出来,他嘿嘿一笑,几下便解了丁虎的裤腰带。 立时便是一场哄然大笑,听到这动静边上的一圈人都围过来瞧热闹。 丁虎只觉得腿根一凉,大感不妙之时便听到众人的哄笑声。 他立刻松了手提起自个裤子,大喝一声:“臭小子!裤带还我!”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他的同袍们拳脚也不比了,勾肩搭背的都在幸灾乐祸。 他啐了一口,怒喝道:“一个个的没一个好东西!你们等着,明儿我就断了你们的裤带!” “你、你快些认输,认输了我便还你……”无忧手握裤腰带,硬着头皮道。 丁虎两只手提着裤子,哪还有空揍他,烦躁道:“行行行,我认输了,臭小子快还我!” 无忧扔了过去,又怕被丁虎收拾,慌慌张张的躲到了谢明矅的身后。 谢明矅自是护着他的,只是脸上神色复杂,那般单纯的小无忧,竟活生生的变成一个小无赖。 凤鸣川早就注意到了这边,这时也踱了过来。 无忧紧张了起来,他赢的是不甚光彩,但总算是不用再挨打了吧。 谢明矅怕凤鸣川训斥无忧,便先下手为强道:“无忧也算是赢了……”再往后他也说不下去了。 凤鸣川竟难得的笑了笑,那笑脸吓的眼前这几百人头皮一麻。 这些日子众人也都摸出了规律,他咧嘴一笑不是加练便是要收拾人。 凤鸣川朗声道:“嗯,无忧做的极好,显是用了脑子的,出奇不意,以弱胜强,还算好了退路。很好,奖三日不用挨打!” “欸……”无忧愣住了。 他挠了挠头,他、他竟然被凤将军夸了。 同样呆愣的还有谢明矅。 凤鸣川便将他叫到了一旁,单独问他:“可是觉着意外?” 谢明矅犹豫了一下,方点了点头道:“无忧看似赢了,不过是取了个巧,此风不可涨……” 凤鸣川望着他半做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不甚在意道:“明矅,你可知你二人若是同时上了战场,无忧会比你适应的更快,活的比你更久……” 他望着边上已闹成一团的兵士,无数的腰带在空中飞舞着,又道:“你还想不通么?他今日是取了巧,但我可曾严令不准用这种手段?并无! 他势不如人,想赢便要奇袭,这便是我夸他的缘故!” “两军交战一定是势均力敌的么,我出一万大军对方便也是一万大军,他不能出五万十万么?那时怎么办?”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行军打仗自是要兵强马壮,但克适制胜一定要用脑子。 今日之事,于丁虎而言是无忧使了阴谋诡计,他输了!于无忧而言便是以计退敌,他赢了! 你当明白,是非对错由立场而定,而非手段!光风霁月是你的长处,可也是你的短处!你可省得?” 谢明矅心中明悟,师父是在教他,为将者并非要光明正大,而是要手段百出。 凤鸣川见他有所体会,心下满意,又道:“我再教你一个乖,为将者、为臣者当在规则之内有所施展!” 他扬声道:“自明日起拳脚互搏之时,不准再扯对方的裤腰带,违者杖十!” 谢明矅瞬间便听懂了:“师父,明日啊……” 明日不准,也就是说今日是可以的…… 谢明矅望向了演武场,果不其然,已经成群结伙的乱了套了。 时不时便传出一阵阵嚣张的大笑与气急败坏的咒骂。 呃,他今日并不想下场了。 第108章 告假在家打桂花 自此之后,操练时的风气便歪了好些,你禁了这条他们便去做那条。 你再禁了,他们便能想出新的法子,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现如今已演化为敌我双方不同队伍的在操练时,还能安插细作随时反水。 终有一次,无忧在凤鸣川的胁迫之下成了细作,将谢明矅坑了个全军覆没。 “世子爷,你还好吧?”无忧蹲在地上,哭丧着一张脸,他能说他也是被凤将军骗了么。 “我没事!”谢明矅蹲在角落里抹了把脸。 他在想方才的事,凤鸣川将他骂的他狗血淋头,他心气都被骂没了。 师父说的对,倘若这是实战,那些人可就当真叫他害死了。 虽然晓得师父是在教导他,但他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你真的想好了么?做将军便是要担负起这些人的性命,他们有父母妻儿,有时你能保全他们。 可更多的时候,你要眼睁睁的送他们去死,甚至还不能告诉他们实情!” “做将军真的只难在调兵谴将么?无数的同袍在眼前血淋淋的哀嚎死去,无数的断肢残体落在你马蹄之下,你甚至都不能看上一眼,只能一往无前任由马蹄踩踏。 到那时你又会怎么想呢?明矅,你可曾想过?” 原来做大将军一点都不威风,虽然他想做大将军也不是为了耍威风。 他只是没想过做大将军是这般惨烈。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在书上看过,更为那万丈豪气折服过。 可当那些枯骨成为你的身边的人,那些会哭、会笑、会与你一道抢饭吃、会炫耀说他比你厉害,他媳妇给他生了一个胖小子的人时,你还会觉得豪情万丈么。 不会! 光想一想心口都堵的慌! 难怪凤鸣川总是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爱笑,他又担负了多少人的性命呢? 谢明矅告了两日的假。 他清早便起了床,也不去练枪,只懒懒的歪在罗汉榻上。 用过早饭,便倚在莫以宁身边,瞧着她掂着细小的绣花针给他缝衣裳。 他外面那身粗布衣裳,是莫以宁带着文心浅月给他赶出来的,可里面贴身的是莫以宁给他缝的细棉衣。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给你气受了?”莫以宁扫他一眼便晓得他不对劲。 谢明矅怒视着踩着他的肚皮,快要踩到他脸上来的雪糖道:“哼!谁敢给我气受呢!我是谁啊……” 行吧,这是老毛病了犯了,好久没作了! 莫以宁抬眼悄悄打量了一回,见他心里不自在,也不再多问,只拣些无关紧的事,与他说些闲话。 肉滚滚的雪糖被小铃铛打理的蓬松可爱,一门心思的想扎到莫以宁的怀里求抱抱,偏叫谢明矅拦住了。 走上几步便叫谢明矅戳上一指头,摔上一跤,待它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又离莫以宁远了几步。 它摔了几次,气的咪呜直叫唤。 等谢明矅又来戳它时,若不是他手缩的快,险些叫它咬着。 可怜的小家伙咬了个空,被气的怒发冲冠,又炸着毛冲着他直哈气。 谢明矅这才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什么人呐! 莫以宁只得放下了针线,把雪球搂到怀里安抚:“不气不气,咱们不和坏蛋生气呢!” 她瞥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做什么欺负它啊,你多大它多大……” 谢明矅懒懒的瞅了她一眼,也不做声,心里却道,笨猫儿敢踩他的衣裳,实在是胆大包天。 “你今日既告了假,便帮我做件事可好?”莫以宁并不打听他为何事心烦。 他若是想说,早就说了。 横竖这人聪明的紧,纵是有心事给他一点时间总会理清头绪。 “何事?”见莫以宁有事求他,谢明矅便坐的端正了些。 “其他院子的桂花都有人在收了,偏咱们院里这金桂树生的这般高大,收起来极为不易。 你帮我收些桂花可好,再洗净晾干了,日后做成桂花酒、桂花蜜送给外公,到时外公晓得是你亲手打的桂花必定欢喜的紧。”莫以宁搂着雪糖侧着头与他商议着。 谢明矅一下子精神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东西尚在其次,外公自是不缺,但若是他亲手做的,那自是不同。 谢明矅打定的了主意便跟着莫以宁来到了金桂树下。 莫以宁带着丫鬟们在树底下铺上了白纱。 谢明矅也不拿梯子,叫人拿了极长的竹竿一下下的打在那金桂树枝上。 花枝摇曳,一簇簇嫩黄细小的花朵飘飘扬扬的落到了白纱之上。 谢明矅生的高大,手上力气更足,那桂树叫他敲的似下了一场金色的雨丝一般。 没用多久,白纱上就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桂花。 几人叫那桂花落了满头满脸,香气扑鼻。 “如何!”谢明矅一手叉着腰一手握着竹竿,立在金桂树下意气风发。 日光透过枝叶,明明暗暗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顾盼生辉。 莫以宁抿嘴一笑,走上前去,踮起脚尖帮他取下沾了他一头一脸的小花。 谢明矅微微低下头,正好瞧见她粉嫩嫩的脸颊上有层细细的绒毛,他又想伸手摸一摸了。 莫以宁帮他把头上身上的小花都拣走了,才道:“今日幸亏有世子爷了,不然我哪儿来这么些桂花呢! 你是大大的功臣,我叫人给你做桂花酒酿糯米丸子可好?” 谢明矅明知她在哄自个,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满意道:“嗯,甚好!” 做着琐碎的事情,他心里一直紧绷的弦竟松开了。 停下来,细细思量,他被这般使唤却甘之如饴。 莫以宁带着屋里的丫鬟们去挑拣桂花了,连小铃铛都用上了。 又将雪糖、雪花塞到他的怀里,叮嘱道:“你今日既在家,便好生看家,也帮我看着些雪球与雪花,莫要叫它们做坏事,你也不准欺负它们……” 谢明矅见她带着人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忙碌着,便只得歪在罗汉榻上管教起这两只天魔星。 他板着脸训起话来:“你们这会儿归我管了,若是个聪明的便要老实些,不然……哼……” 雪花向来懒散,它从谢明矅的怀里爬了出来,甩了甩头便去到罗汉榻的另一边。 寻到方才莫以宁坐过的地方,嗅了一圈后便安安稳稳的趴着,把脑袋搁在爪子上,眯着眼打瞌睡。 雪糖却已爬到了几案上,跃跃欲试的要从高处跳到地上去。 只不过,每当它纵身一跃,便有只手拎着它的脖子将它提回了原处。 雪糖不死心的跳了许多次后,终于发觉有人在使坏。 便将那只拎它脖子的手视为生平大敌,扑咬撕挠使了个遍,却还是叫那只手给掀翻了。 它累的气喘吁吁的,索性仰面一躺不理人了。 第109章 楚家来人了 莫以宁带着人将桂花清洗干净之后,再用细棉布吸掉水珠,摊开晾干。 秋日里干燥,桂花干的也快。 这时便将早就备好的几十个天青色素面小瓷坛摆了出来,先在里头铺上一层雪花糖,再铺上一层晾干的桂花,这样层层叠叠,最后再浇上浓稠的蜂蜜。 桂花酒亦是如此,将桂花与雪花糖一层层码好,再将准备好的烈酒倒入其中。 这些琐事足足忙了两日,谢明矅被莫以宁呼来唤去用的很是顺手。 在家的这两日他心里很宁静,也很愉悦,更叫他想明白了。 他有要守护的人,还有要守护的家,为了守护这些人和这个家,他有一往无前的勇气,纵是刀山火海、血流成河也拦不住他。 再回去演武场上操练时,已是神思清明,较往日越发的勇猛。 凤鸣川心中有点可惜,想当年他钻牛角尖可是钻了许久,还是义父将他打了一顿才好些。 他还想着若是谢明矅想不明白,那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这外甥打上一顿,那小心眼的外甥媳妇定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秋日过了大半,几场秋雨之后,秋风萧瑟。 谢明矅与凤鸣天在做沙盘推演,一封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便递到他们手中。 楚家商队要来了。 这商队明面上却是靠近北面的一个商号。 待到人快到时,谢明耀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大门处等着楚家人的到来。 来的人是楚世瑾,是谢明矅二舅的嫡子,也是他的表兄。 镇北侯楚千衡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早逝。 大儿子楚君悟早年在战场上从马上摔下来,叫马踏折了双腿,虽捡回一条命,却再也站不起来。 只生了一个儿子楚世瑜,并一个女儿楚云起。 二儿子楚君恒生了两个儿子,楚世瑾与楚世珏。 三儿子楚君恪只得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楚世珩与楚飞扬。 楚世瑾不爱坐马车,他来时骑着一匹通体乌黑发亮、脚步轻盈而有力的高头大马。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身躯凛凛,气势刚健,一下便扶住了要与他见礼的谢明耀。 “终于见着你了,真好!你不知这些年祖父有多担心你,每每提到你都心疼不已。 如今可好了,待我回去说给祖父听,他一定欢喜的了不得。”楚世瑾用力拍了拍谢明矅的肩,虽觉着不够壮实,但还是满意的直点头。 谢明矅见到了楚家的血脉至亲,从心里都透出了亲近:“是我的不是,害外公为我忧心了。 幸亏先生治好了我,还有小舅舅,他教了我好些本事!待这边的事了了,我要亲自去向外公道谢!” 楚世瑾嗐了一声,豪爽道:“谢什么!都是自家人,你自小孤苦,难道我们就该不管你么! 到底还是让你受苦了,算了,我们也是难得见上一面,不说这些,不说了不说了!” 商队远道而来,自是好生招待,接风洗尘的大宴摆在了聆风堂。 只这家宴还是摆到了澹清斋的厅堂里。 楚世瑾只带了两人赴这家宴。 一位是吕三水,三十多四十岁不到,乃楚侯身边的亲信,官职不过是主薄,可不论何事都绕不过他去。 一位是楚景书,二十多岁三十不到,乃凤鸣川的副将,他虽是姓楚却并非楚家血亲。 见到吕三水时凤鸣川的眼皮跳了跳,怎地是他来了。 “你怎地不守着大将军,跑这里来做甚?”凤鸣川不悦的问道。 “哦,大将军叫我来帮他看看外孙和外孙媳妇,咱们也是许久未见了,你怎地一副不想见我的模样?”吕三水个子不高,生了副斯斯文文读书的人模样。 凤鸣川也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方道:“你多心了,你又没时时跟大将军告我的刁状,我哪会见不得你啊!” 吕三水笑呵呵道:“哎呀呀,咱俩谁跟谁啊,我跟你讲啊,我这人最不爱与大将军告状了。你看看,我说了你又不信……” 凤鸣川翻了个白眼,这姓吕的还真没姓错姓,上下两张口,真话假话全叫他说了。 只不过在小辈跟前总要给对方留点面子。 “你呢?你不在军中好好待着,跑来做甚?”凤鸣川又望向了楚景书,语气不善道。 楚景书站的笔直,倔头倔脑道:“将军身边没个得用的人,我跟大将军说了,亲自来照顾您!” 凤鸣川不耐烦了:“我是残了还是要死了?要你来照顾!北边纷争不休你倒是躲来这里!赶紧给我滚回去!” 楚景书并不回嘴,望了他一眼便只梗着脑袋一声不吭。 吕三水倒是来和稀泥:“大将军派他来护着二公子出行的,还有事要办呢!你少说两句吧……” 又拍了楚景书一掌道:“你也是!凤将军要你照顾?你看几眼就得了,还想违抗军令不成? 你会医术么?大将军将凤将军交给了世子和世子夫人,你少操些心!” 楚景书听得军令二字才低下那倔强的脑袋瓜。 凤鸣川倒是深以为然。 楚世瑾打量眼前的谢明矅与莫以宁,观二人神色倒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璧人。 他也听过莫以宁小福星的名号,自她嫁了谢明矅,他的身子都大好了。 这会儿见了真人,明丽端庄的,实在是为表弟感到欢喜。 他满意道:“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实乃憾事,这次过来祖父让我将新婚的贺仪带过来了。 路途遥远只拿了些不易损坏的,其他的另派了人慢慢送来。” 他带的是好拿的东西。 一匣子色泽纯净的红宝石、蓝宝石。 一匣子圆润光滑、晶莹生辉有手指头大小的珍珠。 一匣子的各式各样的金稞子、银稞子。 都是较常用的匣子大上许多的那种,另一个大匣子放了几对金娃娃。 金娃娃最大的有莫以宁两个拳头那般大,每对都是一男童一女童,肥嘟嘟胖呼呼,咧着嘴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细缝,瞧着便喜庆。 “这些小玩意都是送给弟妹把玩的,还有一些皮子都是自家猎的,冬日做衣裳最是暖和……”楚世瑾说的很客气。 莫以宁险些叫这些沉甸甸“小玩意”晃了眼。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道:“劳烦兄长了,请转告外公,孙媳很是喜欢……” 莫以宁自是有回礼的,依旧是一人一套衣裳鞋袜。 那么些人的衣裳鞋袜她一人哪里做的来,都是她画的新样子,又挑了上好的料子,文心浅月带着针线房里的人一起做的。 自然还有她与谢明矅一起酿的桂花蜜与桂花酒。 得了人家这么些礼,莫以宁格外的嘴甜:“请转告外公,衣裳鞋袜是孙媳的孝心,这桂花蜜与桂花酒里的桂花,可是世子爷亲自打来孝顺外公的……” 楚世瑾闻言笑的合不拢嘴,看来这个表弟近日过的极好,竟还有闲心打桂花。 他与莫以宁见过礼也就罢了,倒是与谢明矅一聊便到了深夜。 第110章 宁静的山庄,诡谲的京城 莫以宁原以为楚家人会待上一段时日,岂料没两日便离去了。 “他们还要去见兄长……”谢明矅长吁短叹道,他心中自是不舍。 楚世瑾待他与凤鸣川待他又是不一样。 凤鸣川身负教导之职待他较为严厉,说话聊天之时更注重引导与启发,亦师亦友。 楚世瑾虽说也是他的兄长,但与宋晓笙截然不同。 纵是比他大了快十岁,可半分架子都无,待他更是随和。 勾肩搭背的便说起幼时兄弟们一道爬树抓鸟、下河摸鱼。 稍大些就被扔在军营里,他们不听话不守规矩的捣乱,叫祖父晓得了,便派人将他们兄弟几个一起按在校场上光着屁股挨板子,还令所有的兵士围观。 就那一遭,楚家少年郎的脸都丢尽了。 待到长大之后,又是如何在战场上摔摔打打,互为倚仗。 听得谢明矅是心旌神摇。 楚世瑾与他又说了北边的情形,还带着他一起跑马打猎,手把手的指导他的骑术箭术。 谢明矅这段时日学的是很快,可学的再快也比不得楚世瑾自幼便是弓马娴熟。 两人自见了面便成天混在一处,当真是兄弟情深。 只不过才短短两日,他新结识的兄长便要去见宋晓笙了,他又剩了孤零零的一个,自是依依不舍。 “日子长的很,总有再见的时候,你若是想外公他们,日后我们一起去北边多住些日子可好?”莫以宁瞧他闷闷的,便轻言细语安慰道。 “嗯!只不过,北边贫瘠,你竟肯陪我去?”谢明矅自个也就罢了,却很舍不得这小财迷去受苦。 他瞧着莫以宁没事便把那些“小玩意”抱出来把玩,欢喜的时候,一双杏眼里都泛着金光。 “你能去,我便能去,不过是冷一些罢了,我有大毛衣裳我怕甚。”莫以宁傲气的昂着头,很是不以为然。 “那倒也是,对了,这天慢慢的也凉了,这个冬日咱们便在庄子上过了,还是要多做些暖和的衣裳,别冻着了。 兄长带了那么些皮子,你先去挑几张喜欢的做衣裳。 我瞧着里面有几张大红狐狸皮,你做件斗篷,待到大雪后银妆素裹的,衬着你一身火红色定然好看。”谢明矅的眼光向来挑剔,但品味却是不俗。 莫以宁叫他说的兴致勃勃的,有些期盼下雪了。 “嗯,那我做身红的,给你做身黑的,等下大雪了咱们一块去玩雪!” 她想了想又道:“这种东西搁长了就放坏了,你叫人找找,往年的旧皮子就拿去赏人吧,有人能用上便是好事。” 谢明矅叫她说的点了点头:“很是,我与长风去说……” 没过多大会莫以宁又问着他:“对了,今日庄子上又送来好些螃蟹,一个都有半斤重了,我四处送了些,还剩了好几篓,你是吃清蒸螃蟹呢?还是让厨房给你做蟹黄包子吃呢?” “都成,也就是你爱吃!你纵是爱吃也得少吃些,又不是甚好东西,吃多了又闹肚子疼。”谢明矅想起前几日这棒槌精肚子疼的嗷嗷直叫,险些没把先生找来。 莫以宁叫他说了,便有些不乐意,撅了撅嘴瞅了他一眼也不吭声。 上次不过是意外么,她忘记喝些酒了。 那么大个的螃蟹,脂肥膏厚、鲜美甘甜,多吃几个亦是无妨,最多喝些热热的烧酒便是了。 谢明矅却在思索,他方才在做什么来着,怎地眨个眼就说到吃螃蟹上去了。 …… 庄子里又回复到往日的平淡宁静,颇有些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的意味。 待到枯叶落了一地,又染上了白霜,冬日已经来临了。 与庄子上的悠闲惬意相比,京城里却是风云诡谲。 边关起了战乱,这原也是寻常事。 每年秋收之后,总有小股的异族马队去劫掠边关百姓,待军队闻讯后,再派了将士赶去却也为时已晚,这帮人早已逃之夭夭。 可今年却很不寻常,有一个在北路与西路交接处的贫瘠的小城玉榕城,驻守的军队并不多,却叫人屠了,不论兵士还是百姓的人头也都割走了。 寻常劫掠只会抢走粮食、财物和女人,斩草除根把人都杀完了,明年他们再来抢什么,显而易见这次并非寻常的劫掠。 玉榕城以前是镇北侯在驻守,五年前改由平西将军驻守。 此地贫瘠,人口也少,异族劫掠时都瞧不上,怎地突然就被屠了。 割走人头无非是回去后想充作军功,朝中推断多半是北凉人干的。 他们那几个王子斗的很厉害,拿平民充作军功这种事他们不是干不出来。 可北凉人怎地去了西边倒不去北边? 镇北侯守着北关隘,西路的月西关却是由平西将军沈栩驻守。 沈栩守在西路一为防止金沙部族的入侵,二为牵制镇北侯楚千衡。 北凉与金沙便如两头鬣狗一般威胁着大夏的安宁,只要大夏露出一丝的颓势,它们便会亮出獠牙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撕碎一切。 这也是皇帝再忌惮楚家,也不会擅动他们的缘故。 楚千衡在十月初便上了折子,说北凉蠢蠢欲动,可楚家军的粮草却屡屡遭人贪腐,军中食不裹腹恐贻误战机,恳请皇帝彻查此事。 这事吧,不论兵部、户部都是心知肚明,却又从何查起。 朝堂之上各部的官员也很诧异,军粮之事并非今年才是如此,是谁的意思镇北侯也心知肚明,可他为何偏在此时发难。 收到消息之后,户部兵部都有些惶惶然,只除了孙有道。 他嘴上不说心里有数的很,镇北侯隐忍多年为何偏在此时发难? 只怕这才刚刚开始,楚大将军既出手了便不会只上个折子这么简单。 这个消息只怕会慢慢的传遍各大城池的茶楼酒肆,这是要叫天下皆知。 之后楚家军不论做何举动,皆为事出有因。 而这么些年下来,他手中多半还握有实证,他大可根据朝廷的反应,再来决定要不要放出来。 之后一旦闹将起来,那些给皇上办事的人保还是不保? 克扣守边将士的粮草、军饷,这个罪名谁又担的起? 纵是皇帝的意思,谁又敢说出来? 说皇帝不愿让那些为国守边的将士们吃饱饭? 谁敢! 可这个黑锅谁背,谁就是拿全族上下的脑袋往刀下送。 第111章 五皇子赵元承回来了 孙有道心中赞叹,这个时机选的真好! 楚千衡想做什么? 他无非想将事情闹大,大到只有一人能够收拾,他是在给那位“宋公子”搭梯子。 皇帝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想息事宁人便只能开开心心的认回五皇子。 孙有道也打起自个的小算盘。 克扣粮饷这事太下作,故而这些年他并不愿插手,便由着右侍郎李文清与三皇子一起把持这项支出。 他日皇帝要找人背锅且找不着他。 想来那“宋公子”更乐意找三皇子背锅。 再说了,三皇子与四皇子那品行,实不堪为君,如今出来个宋晓笙也正好看看是不是那块料。 横竖他也结了个善缘占个了先机。 哎呀,他家乖宝当真也是个福宝呢! 孙有道扯了扯胡子,得意的挺直了腰杆。 他猜的没错,待到年底众大臣与皇帝在报恩寺祈福之时,偶遇虚若大师的一位小友,身上配着的却是当年五皇子的玉饰。 面容长相五分像皇帝五分像当年的楚德妃。 到此时世人方知,当年的五皇子从火场逃出后,因惊吓过度失了忆,不记得自个的身份了。 又掉落到了一条河里险些淹死,却叫宋家的人给救了。 宋家没有子嗣,便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养在膝下。 直到今时今日,宋晓笙见到了皇帝这才忆起自个的身份。 待验明正身之后,皇帝更激动的叩谢上天垂怜,将失去的儿子还给了他。 端的是父慈子孝。 赵氏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上的琉璃碗摔了个稀碎。 她惊疑不定道:“怎会如此?当年不是说已经烧死了么? 若是皇上认回五皇子的话,那三皇子与长姐岂不是会很麻烦……” 徐嬷嬷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谁能想到这五皇子竟能安安稳稳、悄无声息的长到这般大,奴婢有些担心……” 她向着风禾苑的方向望了望。 她与赵氏一直在苦等谢明矅的死讯,却迟迟没了音讯。 甚至于这两个月风禾苑与宝华居竟然开始修缮了。 这笔账却没走官中,赵氏心里便认定是侯爷的主意。 安平侯府的世子之位赵氏从来便没有担心过,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囊中之物,迟早都是她亲子明羡的。 可是,当早该化成灰烬的五皇子赵元承竟平安回宫了,她心下实在难安。 第二日她便回了娘家。 “娘……”赵月姝下了马车,便急冲冲的去寻她的娘亲。 王氏带着丫鬟婆子迎了上来,看着女儿难看的脸色,关心道:“这是怎么了?这般大的人了还是这般慌张?外面冷,先进屋去……” 赵月姝进了屋看了眼丫鬟婆子,却不做声。 王氏望了望身边的人,她身边的嬷嬷和徐嬷嬷行过礼便一起将下人都带了出去。 赵月姝这才坐在王氏的身边,将头伏在了她膝上:“娘,我心慌的很!” 王氏看了看这个任性的小女儿,又抚着她的头发轻语:“出了何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慌里慌张的跑回娘家来,可是为了撒娇的?还是,姑爷又欺负你了?” 在娘亲的跟前,谈起谢锦安,她的心里便一阵酸楚:“他,他总是那样,待我冷冰冰的……” 王氏也无法,当年这个女儿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嫁给那谢锦安。 最后总算是如了她的意了,可结果又如何,可落着好了? 她真不明白那谢锦安哪一点好了,长得比他好的又不是没有,淑妃的亲妹妹找哪户人家不成,非得上赶着做平妻。 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前头却压着个嫡出的世子。 纵名声再差那也是安平侯嫡出的长子! 王氏早就料想过有今日了,可这个傻孩子像是才想到似的。 她叹了口气,这些话再说又有何用。 眼前的这个再不争气也是她的亲女儿,她柔声道:“大节下的,府里的事忙完了,可是遇到了难处了?” 赵月姝抬起头茫然道:“娘,您还没听说么,那赵元承回来了!” “赵元承?”王氏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 “五皇子,楚德妃的儿子!”赵月姝又说的细致些。 王氏吓的猛的站起身来,脸色苍白道:“那怎么可能!不是说……” “是啊,当年不是说他烧死了么,可他回来了,还验过身上的胎记了,已经回宫里了!长姐没派人告诉您么?”赵月姝急切道,她本就极为诧异。 “怎会如此……”王氏强自镇定下来,手中攥紧了衣袖。 赵元承回宫,最受威胁的便是三皇子与赵淑妃了。 当年的那些事与赵家可是脱不了干系。 “无妨,当年之事已过去那么久了,物是人非,他拿不到证据。 三皇子受皇上教养多年,办差无数,又岂是他一个刚回宫毫无根基的皇子能比的!”王氏极快速的想了一遍。 “娘,您看看,这死了多少年的人还能冒出来,您说,万一、万一那个病秧子真要是好起来了,我的羡儿如何是好,岂不是叫他永远压了一头!”赵月姝越说越着急,她最担心的便是谢明矅不死。 王氏首先想到的便是宫中形势巨变,此时再对着小女儿的琐事不免有些烦躁:“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当年我是如何劝你的,现如今你说又能怎么办!” “娘,您就帮帮我吧!他如今在庄子上,若是他回不来…… 我手上的人叫谢锦安看的死死的,一出城就让人给撅了回来……”赵月姝拉着她的手哀求道。 王氏变了脸色,冷冷的望着她:“你还做这事!你忘了姑爷是为何冷落你了?自你对他嫡子下毒后,他对你可曾有好脸色?” 她自个的女儿她不是不心疼,她甚至去找过谢明矅。 谁料到她的女儿竟去给人家嫡子下毒,事后竟还被抓住了把柄,这种事要是闹开了她也没脸见人了。 再说哪个有血性的男子,能容忍旁人动自个的子嗣,故而这些事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赵月姝怔了怔,末了惨然一笑:“那又如何,我什么都不做他便会待我好了? 娘,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不求了,您就帮帮我,别让那孽障回来可好? 娘啊,您真的就不管您的亲外孙了么,他不死,谢锦安又哪里会站在三皇子那边……” 这句话王氏听进了心里,谢明矅不死,谢家极有可能站到五皇子那边。 可她又能如何呢,她当年不愿大女儿进宫,更不愿小女儿嫁进谢家,可她真的能万事不管么。 “行了,我知晓了,这事你别管了,我去安排吧……”王氏眼神闪烁,心中已有了成算。 赵月姝松了一口气,这事母亲应下就成了。 她的兄长赵长卿在羽林卫任指挥佥事,寻几个功夫好的人杀人越货不算难事。 这也是徐嬷嬷给她出的主意。 只是她想不到,赵长卿派了三拨人去,连人带马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音。 第112章 重回侯府风云渐起 听着下属的回话,赵长卿的脸色沉了下来。 待人退了出去,他才起身往母亲院里走去。 王氏见儿子来了,连忙将身边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赵长卿进屋之时带来了一片凉意,他脸色不好,沉声道:“咱们的动作只怕是惊动谢锦安了,他这人一向护短。” 上一拨的人马中有他结交的江湖高手,竟也全军覆没,音讯全无。 这般想来只怕有大批的人马在护着那世子,除了谢锦安谁又会在他身边安排那么些人手。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不耐道:“娘,您别跟着她一起胡闹了,这个当口不宜得罪谢锦安。 您想想,他一怒之下站到五皇子那边,岂不是坏了三皇子的大事,那才是真正的坏事。 小妹素来任性,她也不想想,他日三皇子上位,区区一个世子之位不过手到擒来。 且让再她忍忍……” 王氏听了这话,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也只得作罢。 只不过,谢锦安当真会站到三皇子这边么? 他心里再怨恨赵家也还是赵家的姻亲,往日里他没得选。 但五皇子如今又回来了,他还会选三皇子么? 王氏起了疑心。 可她的夫君却说她不过是妇人的见识,五皇子孤身一人,哪里比得过有恁多帮手的三皇子。 谢锦安断不会因着一介妇人,而不顾自个与谢家的前程。 这般说来也是有理,王氏便只盼着她猜错了才好。 转眼便是新年,朝廷也封了印。 正月里节日也多,走亲访友的宴席也是多不胜数,更有上元节那般盛大的灯会。 可奇怪的是,正月都过完了,安平侯府的世子还未回府,这便让一些流言蜚语越演越烈。 安平侯当年嫡妻尚在孕中便纳了平妻这事,又叫人翻了出来传的沸沸扬扬。 都可怜那没了亲娘的安平侯府世子,叫恶毒的继母赶到庄子上,连过年都不能回府的事,又叫人说了个遍。 …… 到了二月,路边的积雪已消融了大半,只那墙角处还存了少许的白色。 冬日里的日头早早的便藏了起来,按说是黄昏时分,可天色却像要入夜那般。 哒哒哒的马蹄声敲打在路面上,一队马车慢慢行来。 最前面是骑着马的威武护卫。 之后便是两匹雪白神骏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精美的雕花马车。 马车窗棂处挂着厚密的毡帘,里面铺着长长的毛毯。 马车外面驾车的方脸车夫穿着鼓鼓囊囊的裘衣,怀里还揣着个铜手炉。 待到了安平侯府的大门,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安平侯府里也跑出来好些侍卫,将这条街挤的满满当当。 只听得一位侍卫朗声道:“恭迎世子与世子夫人回府!” 车夫先跳下车来,随后便利落的跳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丰神俊逸,身姿清朗,披了一身玄色织金锦面黑熊皮斗篷。 他并未向前方走去,却回过身去牵车上的一位女子,还叮嘱道:“外面冷,记得把手炉拿着。” 那女子低低应了一声,一手抱着手炉,一手叫他牵着,踩着脚踏一步步的走了下来。 莫以宁披着一身大红织金锦面狐皮斗篷,将她整个人都拢住了,半张脸都叫毛领遮住了,唯有一双猫眼潋滟流转,展露出少女的昳丽姿容。 她一下马车便将手炉藏进了斗篷里,生恐叫人瞧见了。 这动作却瞒不过谢明矅,他嘴角勾起轻轻一笑。 莫以宁却白了他一眼。 这狗世子实在可恨,竟叫人做了好些猪崽、虎崽模样的铜手炉,虽可爱的紧,但,总归是不成体统。 谢明矅没有放开她的手,只略略低下头,一双凤眸认真的望着她:“当日我未能迎你过门,实为生平憾事,今日,我牵你进门可好?” 莫以宁脸红了红,她又过了一个生辰,个头也拔高了许多,已初具细细的腰肢。 她深知成亲那日并不能怪他,也并不说些客气话,只打定了主意,好好的领这份情意。 莫以宁眉眼弯弯脆生生道:“好!” 两人手牵手一起跨过了大门,进到厅堂处又相视一笑。 却遇上了安平侯。 谢锦安得知他今日回府,便特意在此处等着想见见他。 谢明矅七八岁上懂事了之后,心里生了恨意,便再也不愿见他了。 这些年来,他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也从未像今日离的这般近。 谢锦安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流连,心里也有些许的安慰,明矅当真极似他的母亲。 更幸运的是他身子果真是大好了。 气色也好,长的壮实些了,身姿挺拔,又显得高了一些。 这会子正情意绵绵的牵着那小福星的手,眉眼间那满心的欢喜都溢了出来。 他心中叹息,阿禾,得此佳儿佳妇,你可会欢喜。 只是谢明矅见到谢锦安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整个人刹那间便如莫以宁初见他时那般冰冷与凌厉。 莫以宁与他在庄子上住了这许久,久到她快要忘记最初的那个谢明矅了。 凤鸣川每日都在努力传授他所知晓的一切,而谢明矅则孜孜不倦学习着。 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如何收敛自个的傲气与脾气。 时不时还会装出宋晓笙的那般温文和煦,他洋洋得意的说,这叫扮猪吃老虎。 若是他说这话时,不拿眼瞅着莫以宁手中的铜炉,莫以宁才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可直到此时莫以宁才发现,谢明矅对谢锦安的怨忿一分都不曾消散。 他厌恶赵氏,只想砍了她。 容氏他从未提起,莫以宁不得而知。 她突然想知晓谢明矅中毒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他自幼丧母,幼时懵懵懂懂应该很爱他的父亲。 爱的反面才会是憎与怨。 “你身子可大好了?”谢锦安的声气难掩激动。 他虽是猜到了,但还是想亲耳听听。 谢明矅移开眼,抿了抿嘴并不愿理他。 莫以宁心中叹气,松开了谢明矅的手向谢锦安行了个礼道:“世子爷已经大安了,侯爷大可放心!” “那就好!若是缺什么便派人来寻我。”虽说谢明矅没有理他,可谢锦安还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至于其他的也就无话可说了。 谢明矅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扯着她的手便走了。 他一张俊脸绷的紧紧的:“你理他做甚!” 第113章 亲亲夫君我哪儿舍得气你 莫以宁见他这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想是气的狠了。 只得狡辩道:“你这样哪行啊,我记得你前几日才念过的。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你今日太不中用了!” 说实话,莫以宁是觉着他是又找着作的地方了。 谢明矅冷着脸,斜睨着她:“莫以宁,你学这几句话是故意来气我的吧!” 莫以宁拍了拍他的手,笑咪咪的哄着:“不气不气,你是我亲亲夫君呢,我哪儿舍得气你,咱们快些回去罢,外头冷的很……” 谢明矅听见她叫冷,又牵起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前面是一队侍卫打着灯笼,生怕他俩摔着了。 待她一走进宝华居里,便叫冷冷的梅香气沁入心脾。 宝华居入了秋便开始修缮,因莫以宁喜欢庄子里的梅树,这次便也移栽了几棵到院子里。 原先只有前面的园子,现如今将后面也围了个小园子,又新建了后罩房。 主屋里的火龙也建了起来。 谢明矅因要先去趟风禾苑便没与她一起回屋。 莫以宁见到文心带着宝华居的一干人等都屈身相迎:“恭迎世子夫人回府!” 像文心她们的马车走的会快一些,好叫她们早些回来打点。 “都快些起来!都有赏!”莫以宁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又握着挽星的双手道:“辛苦你了!” 挽星这段时日一直留在这里看屋子,虽说没在她跟前伺候但也是有功的。 莫以宁将自个的一对镶珍珠赤金手镯拨下来,给她戴在手上,这份体面是她该给的。 “天冷,都回屋子里去吧,把炭都用上,别冻着了……”莫以宁说完也进屋子了。 院里的丫鬟与几位妈妈也都散了去。 一进屋子,里面的热气扑了莫以宁一脸,还带着梅花幽雅的香气。 原是屋子里也有插瓶的梅花。 莫以宁很是满意,她怕叫人算计了,并不敢用香粉,平日里也只摆些鲜花、瓜果在屋,取其香气。 挽星帮她把斗篷脱了下来,又帮她拆开发髻,墨香便服侍她洗漱。 这边的小厨房也扩大了,佟大娘也调了过来。 她原是单管谢明矅用饭的,在庄子上莫以宁与谢明矅的饭食便都归她管着。 如今虽说回来了,但还是比着庄子上一样。 莫以宁是早起便赶路,虽说马车里并不透风,可坐了这许久的车也是浑身酸疼。 午饭和晚饭也没好好吃。 “二小姐这会子可要摆饭?”浅月从外面进来搓了搓手。 她身上带着一股子冷气,站到熏笼跟前待暖和了才到莫以宁跟前来。 莫以宁摇了摇头:“先等等,等世子爷来了再传!” “还有,你们都勤快些,出去便把大毛的披风穿着,回来再脱下便是了。 进进出出一冷一热的,仔细伤了风要喝苦药汤子!”莫以宁见她披风也不披就那么进出的,便忍不住念叨。 浅月笑嘻嘻道:“奴婢穿了袄儿,跑来跑去的也不冷……” “你再这样叫二小姐忧心便扣月钱了。”文心白了她一眼。 浅月便跑到莫以宁身后讨好的帮她捏着肩,当面告状道:“二小姐你瞧,文心这些日子可猖狂的很!” “文心说的极是!”莫以宁对着她瞪了瞪眼,这次可没帮她。 浅月便不敢顶嘴了,只撅着嘴嘟囔着,也不知说些什么。 就这一会儿功夫,谢明矅便掀起了厚实的毡帘进来了。 院子里嘈杂了起来,似是搬了好些东西进来。 文心、浅月与他见了礼便去外头帮忙。 他常用的东西早就搬来了,也不知又去风禾苑捣腾了些什么东西过来。 “厨下有炖好的鲜嫩羊肉汤,北边来的那种,我叫她们拿这个汤下面条子吃,再配几个小菜,你吃么?”莫以宁问他。 她这会子只想吃些热呼呼暖胃的汤面。 谢明矅进屋后先走到她的身边,如往日那般摸了摸她的手和额头,这才扯了扯身上的锦袄坐了下来。 他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道:“嗯,那就与你吃一样的罢。” 上个月下了一场一尺深的大雪,那几日谢明矅跟着凤鸣川出了庄子。 莫以宁见没人管着她,便与几个丫鬟在院子里玩雪、堆雪人快活了一整日。 到了二日便有些鼻塞,她仗着身子壮也没当回事,喝了碗辣乎乎的姜茶也就罢了。 谁知到了夜里便起了烧,她昏昏沉沉间只觉着冷。 还是睡在她房里的文心见她睡的不安稳,起身一看,她竟烧的满面通红。 文心立时便披了斗篷,与庆福一道亲自去请华七鹤。 惊动了华七鹤,长风便也晓得了,连夜跟谢谢明矅传信。 谢明矅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一回来先将她的丫鬟都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 等他进到屋子里,便被床上那个烧得无力睁眼的莫以宁吓个半死。 又催着华七鹤快些治好她:“先生医术那般厉害,就不能快些将她治好?您瞧瞧,她病蔫蔫的样儿,多吓人啊……” “这是生病又不是中毒,急也急不来啊,你没听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 这吃药治病,又不是吃的仙丹,眨眼间就能好。 不过是寻常的病症,你慌个甚,这只能慢慢将养……”华七鹤对着急吼吼的世子只得耐心解释。 谢明矅也不是一点都不懂,他就是,心里慌的厉害。 一直以来他见到过莫以宁许多种面孔,有谄媚的、矫情的、小气的、贪财的,也有真诚的,可爱的,温柔的,害羞的。 可不论哪一种面孔的莫以宁,都是生龙活虎、生机勃勃的。 以至于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生病,也会病倒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想睁眼也不想吃东西了。 谢明矅怕的很。 莫以宁快好起来的时候才发觉他的害怕。 有天夜里她醒来,竟瞧见谢明矅忧心忡忡的坐在床边望着她,生怕她醒不过来似的。 莫以宁虽叫他吓了一跳,但心头也是酸酸软软的,生怕他也冻病了,便将自个的床与被子让了一半给他。 自那日起,他每夜都与她睡在一处。 谢明矅身上很暖和,莫以宁与他睡在一起时比汤婆子还暖和。 虽说夏日里莫以宁是很嫌弃他,可寒冬腊月里这温暖却是刚刚好。 两个都是习惯于独霸一方的人,从那夜起,努力的适应了对方。 第114章 又惊又怒的赵氏 二人之所以没在正月里回来,一是因着莫以宁生了这场病,二是为着正月里节日太多,交际宴请的难免要在赵氏跟前立规矩。 如今莫以宁懒怠再回去装鹌鹑了。 赵氏再想拿捏她也要看看她乐不乐意! 冬日里吃碗热呼呼的加了鲜绿色芫荽的羊肉白萝卜汤面,叫人从心底都熨贴起来。 “对了,你酥酪喝了没?”谢明矅这些日子,每日都会盯着她喝碗酥酪。 只因她这一年里长个头了,夜里时不时便抽筋,有时腿还疼的厉害。 请华七鹤给她瞧了,说是叫她每日里喝上一碗酥酪便会好些。 他说的那会儿谢明矅也记起来了,他长的这般高也是喝过许多酥酪的。 偏莫以宁不是很喜欢那股子味,她只爱吃乳糖。 “我这会子吃的太饱了,歇一歇再喝……”莫以宁挪开了目光,四下游移道。 “对了,明日你想吃什么,吃热锅子可好?”谢明矅早知她不爱喝,便哄着她:“你乖乖喝了,明日我便陪你吃锅子,再等暖和一些,我便带你去街上玩!” 这骄矜的世子爷如今也出息了,时不时的便会哄人。 莫以宁叫他哄的心中欢喜,端起酥酪几口便咕噜下了肚。 谢明矅在一旁瞧着好笑,这棒槌精喝酥酪竟生生喝出了拼酒的架势。 又漱过口,莫以宁起身在屋子里绕上几圈这才上了床。 宝华居里自是一夜安眠,纵有人想传消息出去,这院门一锁也是出不去的。 只不过,她与谢明矅进侯府时也并未避人,世子爷身子康复回府的消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其他的人也就罢了,安舒堂今夜可是一点都不安宁。 “哗啦!”一个莲花纹粉彩花瓶摔在地上,满地都是碎片。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赵氏又惊又怒,她最担心的事终于成真了。 银烛跪在地上低着头回话:“前院传进来的消息,说,说世子爷身子已经康复了,回来的时候,侯、侯爷还去迎了的……” 这时玉壶也掀了帘子进了屋,沉声道:“夫人,世子爷是携世子夫人一道回来的。 园子里有人亲眼所见,世子爷行走无碍,也未曾咳嗽。 他先回了风禾苑,之后……便歇在了宝华居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回来……”这消息由不得赵氏不信,她无力的瘫坐在榻上。 徐嬷嬷收到消息也赶过来了,她阴沉着脸道:“小姐莫慌!” 又对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道:“行了,去歇着吧……” “小姐,想来老夫人那边一时是帮不上小姐了,三皇子要拉拢侯爷,这时便不好再下手。 咱们还得自个来!”徐嬷嬷这几日回了一趟赵家,多少也知晓一些内情。 “是啊,还是得靠我自个才行,娘她素来只向着长姐与兄长……”赵氏原以为娘亲能替自个除了这个心头大患,谁知还是不成。 她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当年亦是如此,若非她为自个筹谋,又怎能嫁给谢锦安。 虽不知是对是错,但总算是如了她的意。 “小姐莫怕,天长日久的,只要他在这宅子里一日,咱们便总有法子…… 有了一次便不难有二次!”徐嬷嬷那双堆叠了几层眼皮的眼中透出狠厉。 赵氏想了想从前,便点了点头道:“是啊,总会有…… 不对!他是何时好起来的?又是如何好起来的? 长姐说过那毒根本就没有解药!那个蠢货呢?叫她来见我!” “小姐暂且忍耐一日,这时去叫她必定会惊到世子,何必打草惊蛇呢! 她总是要来给您请安的,到那时您再问她便是!”徐嬷嬷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只可惜,赵氏忍了一夜却并未等到莫以宁来请安。 莫以宁只打发文心与碧落、甜儿一道,去安舒堂与延寿堂回了话。 说是在庄子上冻着了,在养病呢,为免过了病气便不来请安了,待好了再说。 让碧落、甜儿与文心一起去就是怕文心吃眼前亏。 赵氏自是气的不行,可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她总不能叫人把生病的儿媳从屋拖出去,传扬出去,外头那些人还不晓得要如何编排她。 莫以宁用完早饭之后,又愁眉苦脸的啜着酥酪。 她昨日约摸是坐车坐久了腿酸,半夜又抽了回筋。 她本是悄悄的不吱声,可还是叫谢明矅发觉了。 这下可好,她的酥酪改成了一日两碗,还叫文心盯着她喝。 文心硬是盯着她喝完了之后,才出了屋子去忙她私库的事情。 在她跟前服侍的是挽星,莫以宁也是有心想给她这个体面。 这段日子她们都不在,挽星将宝华居管的不错。 后来修缮时,东西挪进挪出的,也都多亏了她细心照管,没一样有损坏的。 东西倒在其次,可见她心里是个有成算的 。 这府里原有的六个小丫鬟也与她交好,竟似处出了几分真情,一口一个挽星姐姐,时不时便找她请教女红的手艺。 她一边帮莫以宁劈着丝线,一边细语:“青梅那个丫头还不错,虽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但与家里的关系并不好。 听说她家里为了儿子的前程,想将她许给一个管事的傻儿子。 我与她说了,她若是能立个功,纳个投名状,世子夫人自会论功行赏。 若是功劳够大,纵是想放出去做平头夫妻也不是不成。” 莫以宁拿着丝线比着颜色,一边看一边点了点头:“说的很是,她是哪家的?” “她母亲是在安舒堂里当差的……”挽星悄悄道。 莫以宁想了想道:“那边定会先找她打听,你教教她,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先试试她。 若是能用,你再说给她听,叫她这些日子警醒些,她立功的机会只怕是有了……” 莫以宁心里明镜似的。 这府里的人,以前并不会将她这位随时会被替代的世子夫人,和那位随时都会病逝的世子放在眼里。 可今时不同往日,世子大好了,日后便是侯府的主人。 而她身为侯府未来的女主人,这个时候改弦易辙想投靠她的人也不会少。 这便是莫以宁说的女子的荣辱得失皆系在他人身上,虽是可悲却也无可奈何。 也正是她说的夫妻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第115章 气势汹汹的徐嬷嬷 莫以宁不傻,她这个时候不去请安,便是想激得那赵氏撕破脸皮。 谢明矅身子大好了,赵氏必定方寸大乱。 而她要做的便是火上浇油,逼的她越急越好,逼的她尽快下手。 须知,做的越多只会错的越多,把柄也只会更多。 明着不好动赵氏,她要赵氏折在后宅手段里。 而她与赵氏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只要稳住,便无人能奈她何。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只有乱起来,她才能理所当然的对赵氏下手。 她越挑衅,赵氏便越发容不得她。 如此甚好,满布杀机的后宅才是她熟悉又擅长的。 莫以宁回来三日了,宝华居里也安定下来。 谢明矅拿来的那堆东西,该归置的也归置好了,书房叫他霸占了大半不说,还得给他腾出个小库房。 莫以宁很大方的不与他计较,只因她心情极好,她又去盘了盘私库,发觉身家又丰厚了一些。 她也手也就更阔绰了一些,该发下去的赏钱也都发下去了,一些放久了颜色旧了的皮毛也都赏给这些丫鬟们做件裘衣穿。 一时间院子里俱是喜气洋洋的,在这院里侍候的人都体面了几分。 倒是那个青梅,一身裘衣只穿了几日便没见着了,听春杏说她的裘衣叫她娘给收着了。 文心听说了也是脸色一沉,这么大冷天的,哪有做娘的把裘衣收起来不给女儿穿的。 院子里其他人都得了世子夫人的赏赐,穿的暖暖的,独她一人穿着夹袄冷的缩手缩脚。 也幸亏是在这院里,下人们用的炭也是给足了的,不然她这日子只会更难过。 文心叫挽星去问问,两人顺手也清出几件旧日里的厚袄儿,也悄悄给了她。 青梅对着挽星更是哭了起来:“人都说在这院里过的好,主人和善,姐姐们更不会非打即骂的作践人。 我都不曾想过还能有这般造化。 五六岁的那会儿,大冷天的我去洗衣裳,失足掉到水里叫人救了,回去倒还挨了顿打,骂我败家将衣裳弄丢了。 好容易长大了,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福运,分到了这个院里,从小到大,我过的最快活的日子便是在这院里,谁知…… 谁知我那个娘逼着要我的月钱,给的略慢些便是一顿打骂。 给她也就罢了,可全给了她也没个好脸,只说是我这个赔钱货欠了她的!” 青梅拿帕子用力的抹着眼泪,脸上都是擦出来的红印子:“我说,我挣了月钱都给她,求她别将我许给那个傻子。 可她还是要把我拿去卖钱,又说我没良心,白养我这些年,又不肯帮我那兄弟…… 这衣裳原也是件小事,只是,不管我得着什么好东西,那必是要拿去给我那兄弟的。 我就想不明白,为何我那个娘对我还比不上个外人……” 一件衣裳确是件小事,青梅想起了这许多年受的委屈,心里憋的难受,抽抽噎噎的,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似的。 挽星也无话可说,摊着这么个娘,还不如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自打她记事起她就在莫家,后来跟了二小姐更是没受过磋磨,虽说有时也羡慕旁人有父母疼爱,可谁承想还有这样拿女儿不当人的人家。 她也恨铁不成钢道:“这些话你该早些说,你既到了这院里服侍,哪还能由着旁人欺侮。 没听说过老子娘还能管到主人院里来的,只不过你自个还须立起来,说到底咱们终究是外人。” 见青梅哭的不能自抑,她又递了方帕子过去:“譬如你那月钱,若是放心便交给我替你收着,她再找你要,你不给她,她还能杀了你不成。 纵是要你嫁人,也要到世子夫人跟前回话,总还是要问你一句肯不肯…… 你记着,旁人只能帮你可替不了你,你且得自个拿主意呢! 只不过这是后话,这段日子,你娘那里你要多用些心思……” 莫以宁想要赵氏那里的消息,并不单指望着青梅。 赵氏一介寻常妇人,在她那里安插眼线,本就不难。 更别提青龙卫有一拨人专做听音观形。 唯一要防的却是谢锦安的耳目。 她也想瞧瞧,那青梅若当真是个聪明得用的,她收为己用也不是不行。 他日侯府里的人也不可能尽数赶走,总有些旧人要用上一用的。 她能用青梅,便叫这府里的下人们都有个想头。 赵氏候了她三日,便已失去耐心了。 那徐嬷嬷带着个小丫鬟气势汹汹的往宝华居过来了。 她还没靠近宝华居莫以宁便收到消息了。 莫以宁也没叫人拦着她,由着她闯了进来。 徐嬷嬷是莫以宁进府后头一回来宝华居。 她披着件石青锦缎灰鼠毛披风,扶着小丫鬟的手,走的还挺快。 甫一进院门,便有些讶然,这宝华居竟修缮的有些名副其实了。 簇新的粉墙黛瓦,鲜亮的雕花装饰,院里多了梅树,暗香萦绕,那观鱼池也大了一圈。 院里几个小丫鬟正在廊下阶上扫洒。 她沉着脸不待人通报便自个掀帘而入。 屋子里的热气扑了她一身,不消一会儿便燥热起来。 她见那位世子夫人坐在紫檀雕花罗汉榻上,闲适的摆弄着一个精致的小泥炉。 小巧精致的泥炉搁在炕几上,下面隔了块厚托盘,炉里少少的放了几块通红的银霜炭,上面放了张铁丝拧的网。 铁网上有一个古朴的单柄陶壶,热气氤氲,边上还搁了三五个橘子和栗子,茶香和果香飘了满屋。 莫以宁一头青丝松松的挽了个髻垂在脑后,只簪了一根沉香木雕吉祥如意簪。 一身浅杏色金色滚边素缎长袄,因她坐着的缘故微微有些褶痕。 并不似赵氏那般从头到脚收拾一丝不苟。 徐嬷嬷虽是进到屋子里了,却并没有人理会。 几个丫鬟也当没瞧见她的。 她脸色难看至极,不耐的开口:“世子夫人,夫人命你过去回话!” 第116章 被鹰啄了眼 谁料莫以宁竟是连头都未抬,只作听不见那般。 她挑了一个热呼呼的橘子在手中倒腾:“呀,这个可熟了?好烫!” 用炉子煮茶这主意是碧落想出来的,在北边时,那里的人会用火炉取暖煮茶,也会将面饼芋头埋在里面捂熟。 莫以宁听着有趣便叫人做了个小的,自个摆在屋子里煮着玩。 碧落飞一般的将那橘子接了过来,搁到一个白玉盘里:“熟了!要搁一会儿才能剥,这会子怕是有些烫手……” 莫以宁这才抬起头来,她好似才看到眼跟前的人一般,惊讶道:“徐嬷嬷?你是何时来的?” 她沉下了脸:“怎么回事?徐嬷嬷来了,竟没个人来回话?” 文心连忙走过来了脆声道:“门口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回话,徐嬷嬷便闯进来了,怪只怪小丫鬟走的慢了些!” 莫以宁方长长的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徐嬷嬷啊,你说你偌大一把年纪,跑这般快做甚,仔细摔折了腿!” “你!”徐嬷嬷被她这不紧不慢的模样气的火冒三丈。 这蠢货今日与以往似有些不同,只她到底还记得她今日来的目的,只得暂且按捺下心里的怒气。 她本想高声呵斥,却只发出粗粝的声气:“世子夫人,夫人急传你过去安舒堂,回话!” 莫以宁方才摸了烤熟的橘子,手上沾了点炭灰,她拍了拍手,挽星连忙奉上托盘,里面放着一个帕子。 她皱着眉擦了擦手,把帕子扔回到托盘里,悠悠道:“这是哪儿来的规矩,一个下人见着主人既不请安也不问好,还敢在主人跟前呼呼喝喝的! 你跟谁家学的规矩,赵家么?改日我便去问问赵家,怎地他们家行的是尊卑不分的规矩?岂不是给淑妃娘娘脸上抹黑?” 徐嬷嬷这许多年以来,仗着赵氏的奶嬷嬷的这个身份,谁见她不得给她三分薄面,纵是在谢锦安跟前,也未受过这种窝囊气。 她面上一片通红,勃然大怒的指着莫以宁道:“你这个……”小官家的庶女。 她终究一丝理智尚存在,后面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莫以宁斜了她一眼,不屑道:“我时常听人说,总有些狂妄的下人,跟着主人的时日久了些,便自以为比旁人多些体面,说不得便将自个当主子瞧了,时不时便要生事。 我竟没想到,徐嬷嬷你这么大把年纪没规矩不说,竟还是个不安份的! 想来母亲那般慈善,又怎会叫病中的儿媳去回话?可见你在扯谎! 若非瞧着你一把年纪,怕不小心将你打死了,害母亲伤心,我倒要动用家法审审你,为何要挑唆我与母亲不和?” 说话间莫以宁一巴掌拍在了炕几上,疾言厉色道:“你是当真不晓得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都说夫人是继母,整日里就盼着世子爷不好,整日里就想着如何把我夫妻二人撵出去呢! 我听了为母亲委屈的不行,你倒好,想假传母亲的话来作践我,再传出去败坏母亲的名声!是也不是!” “你!”徐嬷嬷被她左一个下人,右一个不懂规矩气的目眦欲裂。 她是个下人,可这么多年了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这样来教训她。 整个侯府里谁见着她都得恭恭敬敬称她一声徐嬷嬷,偏这庶女一句句一字字竟将理字占了个全。 “你分明就是装病!”徐嬷嬷怒道,看来是叫莫以宁气的狠了。 她这时才发觉,这庶女中气足的很,哪里是生病的模样,可恨她还信了几分。 “嗤!”莫以宁好笑的很:“本世子夫人有没有病与你何干?怎地,你一个侍候人的嬷嬷,还懂瞧病? 那咱们府里日后可别请大夫了,有你尽够了。” 她说笑完便冷下脸来,训斥道:“当真是个不尊主人的刁奴,莫不是你平日里也是这般狂妄欺压母亲不成! 你若再不知好歹,我立时便去回了父亲,将你送回赵家!” 在徐嬷嬷心里,安平侯是极偏心的世子的,更是不待见赵氏。 这世子夫妇刚回府便闹开了,她哪里会得着好。 她恨恨的瞪着端坐在上的莫以宁,只暗自心惊,这般威严贵气怎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她在记忆中细细寻找那个庶女,那个一团孩子气、一脸谄媚、一脸蠢笨的庶女。 这莫氏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般端庄华贵、不怒自威的模样。 这人竟是她从未见过的。 徐嬷嬷迅速冷静了下来,她活了这么多年,已然想到了,她被鹰啄了眼。 莫以宁暗道可惜,到底在内宅混了多年,这般快便冷静下来了。 无妨,那再给她加上一把火也就是了。 她将那个放的不烫手的橘子又拿了过来,慢悠悠的用指甲划开。 嘴角勾起愉悦惬意道:“徐嬷嬷啊,你这样倒叫我想起初见你之时,你那时可当真威风啊,一个仆妇竟然与我的嫡母坐在一处。 那时我还站在你跟前呢,那会子我便想着,这家的下人可真不懂规矩啊! 她的主人定是没能好好教导她呢,无妨,日后我定要替她好好教你!” 徐嬷嬷气的浑身发抖,她果然叫这贱人给骗了。 一股血气冲上了脑门,她张口便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做世子夫人!” 碧落脸色一沉便要上前去教训她。 莫以宁皱了皱眉示意她退下去,好戏才刚刚开场便要动粗,那多没趣啊!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啧,还敢在主人跟前吠呢! 我还以为我做世子夫人是皇上的意思呢,原来是你的意思啊! 我竟不知皇帝还要听你教唆啊,他是你儿子么!” 莫以宁撕开了橘子上的筋络,笑咪咪道:“徐嬷嬷慎言!你们赵家当真是好教养,连皇帝都要受赵家摆布,啧啧啧,这话传出去,我怕我继母哭死也保不住你啊! 要叫那些御史晓得了,你们赵家一个嬷嬷都能把持皇帝,只怕血溅当场也要死谏,斩了赵家九族才肯罢休。 说不得还要连累宫里的淑妃娘娘和三皇子呢!你说是也不是……” 第117章 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徐嬷嬷这话脱口而出之时,便知不妥。 她一张脸又青又白,自知在莫以宁跟前是讨不着好了,今日之事也是办不成了。 但无妨,来日方长! 她哼了一声转头便走了。 莫以宁吃了一片橘子,酸酸甜甜也不冰牙,她颇有些意犹未尽,这便走了? 她做了许久的鹌鹑,今日难得畅快一回,就这么草草了事,甚至都没能大战几个回合。 只给碧落气的一张俏脸还是紧绷绷的,双手紧握成拳。 主辱,臣死! 世子夫人都叫人骂到脸上来了,是她的错! 莫以宁头疼,这孩子委实太耿直了,骂几句不代表她就骂赢了么! 她将那婆子气个半死,怎么算也是她大获全胜才是。 她安抚碧落道:“你别轻易在人前动手,叫人家晓得了便有了防备,今日且用不上你呢。 我若算的没错,过几日便能用上你了。别气了!” 她顿了顿又喝了一口水,方道:“浅月,莫要再加炭了,你不嫌热啊……” 这屋里打从那婆子一进屋就越来越热了。 浅月连忙跑了过来,眉飞色舞道:“我看那婆子穿恁大一身,气不死她我也要热死她!” “咱们就穿的袄儿,就已经很热了……”挽星低声道。 里面穿着袄儿外面又披了一身皮毛斗篷的徐嬷嬷,又气又热又惊,在屋子里捂了一身的汗不说,出来还叫冰冷冷的风狠狠的吹的一个激灵。 那滋味…… 谢明矅这几日总往府外跑,莫以宁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宋晓笙,不,此时应当称其为五皇子了。 满京城都传遍了,那宋氏书局的东家,有名的大善人竟是当今的五皇子殿下。 也有马后炮说,难怪那宋公子气度不凡,原来竟是皇家中人。 叫那些曾经在宋氏书局待过的人惊喜不已,也叫那些未踏入过宋氏书局的人后悔不迭。 只不过如今宋晓笙成为了五皇子赵元承,许多穷举子都忧心这宋氏书局是否还能开下去。 这块金字招牌五皇子自是不会就这么扔了,但以他的身份也不好再经营下去。 于是快被踏破门槛的宋氏书局,这两日便放了鞭炮,召告了新的东家。 新的东家便是谢明矅。 他也不过是挂个名罢了,书局的一应打理,依旧还是赵元承的心腹。 赵元承虽说是住到了宫里了,但他自幼长于民间,总有些羁绊还须处理。 皇帝倒也没拘着他不叫他出宫,对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他表现的既激动又庆幸。 谢明矅这几日便时常与他兄长混在一处。 他今日回府便格外早些,天没黑便进了宝华居。 “这是何物?”莫以宁好奇道。 谢明矅带回了一个酒坛一样的瓷瓦罐,底下还带着一个泥炉,丁点大的小火煨着咕噜咕噜的。 升腾而起的雾气带着厚重的醇香,叫人垂涎欲滴。 谢明矅见她的一副馋猫样,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这是佛跳墙,我吃着甚好,便想着带给你尝尝,其他的也就罢了,带回来冷了便失了风味。 可这道菜不同,搁在炉子上,一点都不担心会凉!我带了两份,风禾苑那边先生他们有了,这是单给你的。” 他回了家便把外面的衣裳换了,只穿身轻便的宝蓝色暗花流云锦棉袍,整个人透着闲散和慵懒。 莫以宁欢喜的很。 这佛跳墙闻着就香,再加上谢明矅的这份用心,怎会不叫她心满意足。 谢明矅这几日出门回来的虽晚些。 但他总记得给她带礼物,譬如一包果干、一包乳糖、一盒胭脂什么的。 虽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很得莫以宁的欢心。 她叫浅月传了饭,又忍不住又问:“你,是特地带给我的?” 谢明矅也没在意,只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这是功夫菜,虽说咱家也能做,但这些海货又要泡发,又要炖上许久,再说佟大娘也不擅长做这个。 还不如就吃外头的,横竖他们天天做,手艺也不差,兄长也说好。你尝尝!” 他用小碗帮莫以宁盛了一碗。 莫以宁浅尝了一口,眼睛一亮。 海鱼鲜美,肉质醇厚,菌菇爽滑,汤汁浓郁,果然很合她的胃口。 她虽吃的慢些,却并不少吃,佛跳墙就盛了两碗。 又就着炸鹌鹑、鹿脯肉丁,泡着汤吃了一满碗的米饭。 谢明矅见她吃的香甜,心里格外欢喜。 自莫以宁病过一场之后,那小圆脸便没往日里那般圆了。 虽说衬的眼睛越发大了,可他心里却不舒服的很,总想着将这小圆脸补回去。 等她停了下来方道:“怎地不吃了,这碗小的很,你往日要吃两碗米饭的。” 莫以宁摇了摇头:“大晚上吃太多了不好,今日菜吃了的多了,已是吃的足足的了,一会儿还得去院子里走上几圈才行……” 谢明矅的心思她也晓得一些,可她已经长大了,又怎会总跟个孩子似的团团脸。 再说了,下巴尖那么一丁点衬的人多美啊。 这人当真是不懂欣赏! 坐了两刻钟莫以宁才披上大毛斗篷,与谢明矅牵着手一起在院子里走动。 “今日庆宝与我说了,那恶婆子来寻你的晦气,你可吃亏了?”谢明矅细细端详着身边的人。 庆宝是庆福的哥哥,在谢明矅身边当差。 他比庆福大上两岁,跑个腿传个话很是伶利。 莫以宁晃了晃他的手,随意道:“无妨,不过一个没规矩的婆子罢了,我训斥她了……” 两人踱到梅树下,莫以宁仰头望了望,这是新移栽过来的,既有腊梅也有红梅,都是她极爱的。 谢明矅却不放心的很,他就这么一个心尖,生怕她叫人害了去。 他沉吟了一会儿:“宝华居里人手是够的,他们都隐在暗处,在这院里没人能动你。 只是你若出了这院子,必定要带上碧落与甜儿,若有人想害你,只管杀了再说。 不论有何事都有我给你担着!”说到最后一句竟带了些疾言厉色。 “嗯!”莫以宁轻轻的应了,瞧着谢明曜杀气腾腾的模样,她一点都不怕,竟还觉着甜丝丝的。 她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定下心问道:“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谢明矅瞅了她一眼,奇道:“你是我的夫人,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第118章 关心儿子的泰和帝 他这般直白叫莫以宁有些羞赧,心中又多了几分异样。 她习惯了依靠自个在后宅里谋算。 上一世她从未听过这种话,抑或是听过也不会信。 可这一刻,谢明矅的话她是信的。 莫以宁的心越跳越快,一直以来她心有不安。 她似是动心了, 这是身为女子的大忌。 一个女子只能爱她的夫君,可她的夫君却可以爱许多的女子。 如若她不动心,只消把后宅牢牢的拿在手中,自有一番快活。 可如若动了心,对女子而言这便是万般苦楚的开端。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她时时都在盘算退路,盘算若有朝一日,谢明曜厌弃她时,她可还能收回这颗心。 可眼下她悟了。 她喜欢的是这个一片赤诚之心的男儿,是这个一心待她好的男儿。 若有朝一日谢明曜的这份好给了旁人,那眼前这个人她也不稀罕了。 她有银子有田地有铺面,又怎会活的不快活。 有情郎于她而言,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就罢了。 她何必要为日后忧心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好么! 莫以宁心中如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眼波流转间更显情意绵绵。 她扯了扯谢明曜的衣袖。 谢明曜还以为她有话对他说,便低下头来。 莫以宁踮起脚尖,冷不防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明曜愣住了。 柔软似娇花般的唇瓣,还有纤纤羽睫扫过他的肌肤,带着些酥酥麻麻。 谢明曜刹那间便忆起一句人面桃花,只可惜今日却是梅花。 等他再回过神来,莫以宁已走的老远。 “小宁宁!方才不算,我都没做好准备……”谢明曜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着。 他心中懊恼,棒槌精难得一次投怀入抱,方才他很该顺势搂着她才是,发什么愣嘛! 笨! 自打进了二月里,这天色总是阴沉沉的,待到今日总算是亮了起来,眼瞅着要出太阳了。 这盼了许久的太阳终于露了脸,那耀眼的光亮映在金灿灿的琉璃瓦上,远远望去一片璀璨。 赵元承一身赤红团龙纹样缂丝圆领锦袍,立在明悟殿的外面,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宫墙。 朝会已经散了,三三两两的大人们都去了部堂。 唯有几人叫皇上召来了这处偏殿。 “皇上请殿下及几位大人觐见。”御前太监周礼半弯着腰恭敬道。 赵元承与他点了点头,便抬脚进到殿里。 户部、兵部的几位大人互相望了几眼便一起进去了。 明悟殿里地龙烧的很暖,难得一见的阳光从窗棂处照了进来,似一束束的金箭。 泰和帝坐在书案后面,手里拿着奏折看的出神。 几人进去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书案边并未开口,只等着皇帝发话。 泰和帝赵云钦已经五十二岁了,在位已有二十六年。 他这两年瘦的有些厉害,眼睛却有些凸出来。 精神头也不差,看人时眼神像鹰隼一般的锐利。 赵元承坦然望着面前的皇帝,与他记忆中的那人对比。 眼前的人比他记忆中的干瘦了许多,也矮小了许多。 “怎地一直看着朕。”泰和帝感受到了灼灼的目光,抬了抬眼皮便扔下了手中的奏折。 “儿臣许久未曾见过父皇了,每回见到您,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以弥补昔日的时光。”赵元承换上了孺慕的眼神。 泰和帝似有些动容,也像陷入回忆中那般:“是啊,终究是错过了许久…… 无妨,你我父子来日方长。你这几日出宫,外面的事可安排好了?” 说起宫外之事,赵元承多了几分腼腆:“并不是要紧的事,现下都安排好了。只这些年我长在宫外,如今待在宫里倒是不习惯的很!” “嗯,你说的也是,你在外面长了这许多年,宋家人待你如亲子一般,叫你一下子斩断了,那朕也太绝情了,准你时常去探望。 只不过,你也不小了,这亲事也要安排上了,须知成家方能立业。你若心悦哪家千金亦可说与朕听!”能听出来泰和帝很是关心这个儿子。 赵元承浅浅笑道:“儿臣以前也订过一门亲事,只不过最后没缘份罢了。 这些年多是待在书局里读书作画,并无心悦之人,亲事上头全由父皇做主便是。” “嗯……朕心里有数了!”泰和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元承之前订的那门亲事未成,那家人的女儿早夭,未尝不是没有与皇家结亲的福气。 虽说他的儿子们都有各怀心思,但终究是皇子,又岂是寻常人家能配的上的。 泰和帝与儿子说了几句家常,便问起了正事:“今日朝堂之上你们怎么看?” 说的是边关战报,北凉并未起大军正面对抗北关隘,而是分成许多的小股马队分赴边关各小城。 且不止是北凉国,还有金沙国,同样的手法去的却是西路。 镇守月西关的沈栩同样报上了战报。 兵部尚书叫胡不非,是两朝的老将,年纪也是一大把了。 他虽是武人出身却有一副难得的好脾气。 他面色有些发沉:“北凉、金沙素来垂涎我国国土,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些年来,西边的沈栩、北边的楚千衡虽将他们拦在关外,令其不得寸进,但他们也未曾后退一步。这次只怕两国已经联手……” 泰和帝嗯了一声,方道:“看着像,但北凉、金沙也是世仇,若真联手也会悄悄的打咱们个出其不意,又怎会是这副生怕咱们不知情的嘴脸?” 他说这话也是有个缘故。 北凉、金沙也不是第一遭联手,早年间这两国也曾订下盟约一起进攻大夏。 谁料北凉见久攻不下北关隘,便背信弃义,趁着金沙后防空虚,去占了他们好大一片肥沃的土地。 还斩杀了一位金沙王族。 这话泰和帝可以说,但胡不非不能说。 边关大事,看的多重都不为过,并不能凭着感觉来说话。 若有个万一,那便是误国误民。 泰和帝心中明了,故又道:“倘若属实,那我大夏面临的是北路与西路双线作战……你们先做好打算吧,这才消停了几年了……” 第119章 扮演孝顺儿子的赵元承 其实今日朝会上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北关隘的守军军粮军饷被克扣的事情。 一位年轻的御史奏报,说在各地都传出了朝廷克扣守关边军军粮军饷的消息,大夏的子民都在议论纷纷。 当时泰和帝便眼神冰冷,脸色极为难看,只说再议。 只不过,眼下他不提起这事,下面的这些人自是无人敢提。 户部的计百昭已告了老,一应事务皆由孙有道这位户部代尚书监管。 “孙有道,军粮军饷被克扣这事你怎么看?”泰和帝沉吟片刻首先便问起了户部。 孙有道早就知皇帝必会问他,心底已打好了腹稿:“臣以为,此为军国大事,既然楚大将军奏请皇上查明此事,那势必要委派他人监察。 此案既已涉及户部与兵部,臣以为监察之人断不能是此二部之人。” “也对,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泰和帝很是满意,孙有道这人虽老实却极为忠心,总能为他分忧。 孙有道自是装模做样的思虑了一番,又做出个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正色道:“臣想了个遍,总要选个未涉及此事的官员监察才是。 却险些忘了,眼前正好有一位,五殿下刚刚回宫,与各部官员都未有交集,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赵元承见点到他了,面色不变的望了孙有道一眼。 这才向泰和帝回话道:“这……父皇,旁的大人儿臣自是不熟,可孙大人怎么看都眼熟的很,想来他与儿臣定是打过交道的……” 孙有道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吓的脸色都变了,耷拉着八字眉,望着皇帝委屈的很:“皇、皇上,臣以前可没见过五殿下……” “呵!那可未必……”赵元承昂着头望都不望他一眼,自顾自的说道。 下面站的几人都未抬头,各自心里却是明了,这孙有道把五皇子往火坑里推,五皇子显是不待见他了。 泰和帝却并不在意,老五这种斗气的小把戏实在稚嫩,只呵呵一笑:“承儿莫要吓唬孙卿,他素来胆子极小……” 却不知赵元承说的可是实话,可惜,皇帝先入为主并不肯信。 “只不过,孙卿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承儿可愿为父分忧?” 赵元承如皓月清风一般上前朗声道:“父皇若信的过儿臣,儿臣自是愿意!” 他想了想,又有些迟疑道:“父皇,儿臣也是刚刚回宫,说的难听一些,各部的门朝哪处开都不晓得,连几位大人都没认全乎。 纵是儿臣查出了一二,儿臣自个都不敢信,故而请父皇许儿臣一个请求?” 泰和帝望着这五儿子的风姿却是满意的,虽说长于民间,却未失皇家风采,并不比老三老四差。 他依旧耐心道:“你说。” “还请父皇允四哥与儿子一同调查此案?”赵元承坦荡道。 泰和帝的眉头轻挑了一下:“你与老四关系倒好?” 赵元承略低了低头道:“是。儿臣甫一回宫,不论是人抑或是事都陌生的紧,唯有四哥待我一如从前那般,亦教会了我许多。 他是办差办老的了,有他在,儿子心中便有底气!” 泰和帝的目光在赵元承的面上打量了一番,扯了扯嘴角道:“朕允了,那这事便交给你与启儿去查了……” 赵元承这会儿明显的松了口气道:“儿臣领旨!” 他心中冷笑。 泰和帝今日召他来,打的便是这个主意,要将调查军粮军饷的差事塞到他的手里。 不论办成什么结果,都可以用他来搪塞他的外公,镇北侯楚千衡。 孙有道身为皇帝的心腹,自会替皇帝排忧解难,将这件事推在他的身上。 可他尚未与皇帝相认之时,便早已知晓,那户部右侍郎是三皇子的人。 这克扣之事皇帝已是默认,涉及的银钱花费,只怕是早就落到了三皇子的手里。 毕竟要想拉拢朝中的大人们,总是要花些银子的。 赵元承也有他的盘算。 这事不论办成什么样,主使者都不可能落到皇帝身上。 再说,他外公也并不敢在此时便与皇帝撕破脸。 他办这件案子,瞄准的却是三皇子,拉上赵元启,也是给他个机会抓老三的痛脚。 他倒要瞧瞧,等三皇子克扣边军军粮军饷的消息传遍天下,泰和帝又要如何做呢? 赵元承与赵元启见面之初,便已决意合作先将老三打下去。 毕竟内有淑妃外有赵元时,他不倒对两人都无甚好处。 泰和帝又问起谢锦安兵部的差事,奏对之间,赵元承身姿如松只立在一旁并不多嘴。 他眼风扫到这个儿子,心中也是另有一番滋味。 又记起谢锦安的那个重病的嫡子:“承儿,你可去探过你那个表弟?” 赵元承这才满面笑容道:“自然是见过,他如今甚是感念皇恩。说是自您给赐婚之后,他一日好似一日,如今竟是大好了。 前日还与儿臣说,幸亏您将那小福星指给他,叫他既沾了皇上的福气,又得了那小福星的福气,那弱极了的身子才好的这般爽利!” “嘶!”泰和帝细细想来,不由得好奇道:“我记得他病的不轻,派了御医都束手无策,这几年御医都是躲着谢卿走,果真是大好了?” “是!他好的很,还壮实了,说到底,还是父皇给他指的这门亲事好! 儿臣也盼着父皇给儿臣指个好的……”赵元承眼中全是笑意。 “哈哈哈,那是自然,必要给你指个好的……”虽说泰和帝也晓得这是奉承话,但听着就很舒心。 他玩笑道:“谢卿也是,儿子大好了,竟也不与朕说一声,害得朕白为你操心了……” 谢锦安诚惶诚恐忙跪下请罪,泰和帝摆了摆手倒没叫他跪下去。 “这也不能怪谢大人,听说儿臣那表弟去年入了夏便住到庄子上去了,年也是庄上过的,这几日才回。 也是听到坊间说起儿臣的事,表弟这才赶来求见,谢大人事务繁忙,只怕还不知情呢!”赵元承自与皇帝相认以来,待人始终是和气儒雅的模样。 可对着谢锦安,这话说的便冲了些,言辞间尽是掩盖不住的不满。 第120章 真真假假的欲擒故纵 哪家的世子是被撵到庄子上过年的? 哪家的儿子病都好了,做老子的还不知情? 果然是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也难怪赵元承为自个的表弟鸣不平。 胡不非与孙有道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数,这安平侯府家宅不宁的传闻看来不假。 泰和帝倒也没什么不满,于他而言,皇子与朝廷重臣不和,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装作没听出来,又说了几句,便令几人退了下去。 待到几人退出后,他的脸上便冷冷的没了笑意。 呵,皇家,哪儿来的孝子贤孙、兄友弟恭! 他望了望窗子外头,眯了眯眼,爱演便演吧,且让朕瞧瞧你们的手段如何。 只是,谢锦安的嫡子病的那般厉害,连宫里的御医都治不了,竟然冲冲喜就那么好了。 这叫他羡慕的很,也动心的很。 或许他也应当试试冲喜…… 一个近卫身着红衣铠甲进到殿内。 跪下道:“启禀皇上,已经请了九位有本领的方士,现下安置在圣清阁。” 泰和帝喝了口水,疑惑道:“我记得是十位的?因何少了一位?” 近卫垂首道:“臣无能!还有一位道号了尘的道长,听人说他是有真本事的。 只不过他只在京城以外的地方治病救人,臣派了一队人马去请他,却无功而返。 这道长颇有些奇特之处,每每能洞察先机,只要去捉他,立时便逃之夭夭。 那了尘道长说了,他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叫我们莫要再找他了,他只想骗两个钱花花,并不敢欺君……” 他还未说完,泰和帝便拿起手边的奏折砸到跪地之人的脸上。 近卫垂首并不敢躲开。 泰和帝却是勃然大怒,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说他是骗子你便信了! 他若是骗子又岂会告知于你!你又怎会抓不到他! 废物!蠢材!去把他请回来,叫他来见朕! 若找不到,你便不用回来了!” 人多心时便会如此,时时疑心旁人在骗他,殊不知有的人不过是在故布疑阵罢了。 坦然承认自个是个老神仙,他还不敢信。 非说自个是个老骗子,他便疑心这人是有真本事的,想藏拙。 假做真时真亦假的欲擒故纵。 宫墙之下,赵元承笑了笑。 “告辞!” “告辞!” 他与几位大人一起出来之后,相互客气了一下。 只与孙有道视线碰了碰便移开了。 赵元承的目光落到了谢锦安的身上,怎么看都有些挑衅:“谢侯爷,我那可怜的表弟孤苦无依的,日后我只能时常去瞧他了,会不会太过打扰?” 谢锦安坦然望向赵元承,波澜不惊道:“五殿下多虑了……” 赵元承不待他说完便冷哼一声掉头便走,实在有些失礼。 胡不非与孙有道远远的看着,都摇了摇头,这二人是有了私怨。 宫道里来往的人不多,这番景象自是落入人眼。 谢锦安慢慢的往兵部走去,心里却在盘算着。 赵元承此番动作极好,与他拉开距离对双方都好,他们的关系太近了。 近到轻易便能令皇帝对二人产生猜忌。 他轻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便是楚大将军的底气,五皇子没死,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不过纵是五皇子上位,便能解了皇家对楚家的猜忌么? …… 华七鹤从每日为谢明矅把脉,已改为了每三日一次。 谢明矅自那日叫莫以宁亲了一下之后,便心猿意马的厉害。 纵是夜里与她各盖各的锦被,这看的见吃不着的,叫人心痒难熬。 “可还好?我应是大好了吧?我想做什么都行了吧?先生?”谢明矅急切的问道。 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轻易便会害羞的谢明矅了,他的脸皮已是越发的厚了。 偏华七鹤还慢吞吞的把着脉。 “唔!”又叫他伸了舌头,看了看舌筋,又瞧了他的眼底。 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恭喜世子爷,您大好了,嘿嘿嘿,祝您心想事成!” 谢明矅立时便眉开眼笑的,只可惜他还没乐上一刻。 “哦,只不过世子夫人……”华七鹤慢悠悠道。 谢明矅心里沉了下来。 除了上个月生了一场病以外,并没听说棒槌精的身子哪里不好啊。 华七鹤自然不是说莫以宁身子不好。 他只说莫以宁年岁小了些,身子并未长开暂时不宜产子。 他能制出温和的药丸,莫以宁每日用上一粒既可避子又可调养。 只不过,要提前吃上一个月才行…… 日后若是身子长好了,想要怀孕生子,只消将这药停上一个月也就是了。 谢明矅听得是欲哭无泪。 一个月,他还要等上一个月…… 谢明矅虽是回了侯府,每日的近身功夫也没落下。 天微微亮便起了身,去风禾苑练上一两个时辰才回来用早饭。 用完早饭便在莫以宁羡慕的眼神中出门去了。 五殿下的事、书局里的事、黑狼骑的操练,他既已大好,白日便极少在侯府内待着了。 “这天还是冷了些,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我骑着马带你出门踏青可好?”谢明矅很能看懂他夫人的心意。 “嗯!你出门在外小心些,晚上早些回……”莫以宁送他出院子时,忍不住的碎碎念叨。 她也想出门玩呢,只不过,女子总不好像男子那般日日出门。 送走了谢明矅,莫以宁便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又拿着鱼食喂了那些锦鲤。 今日是难得的暖阳高照,连一丝寒风都无。 锦鲤在水下摇摇摆摆的去寻那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待着不动。 墨香与挽星便将主屋里的锦被垫褥都抱到阳光下晾晒。 洒扫的小丫鬟与粗使的婆子也都各司其职。 莫以宁便叫文心与浅月搬了座椅与几案出来,又放好了锦缎坐垫。 她披着浅粉撒金缎猞猁毛披肩,抱着雕合欢花铜手炉,坐在院子里悠闲的晒着太阳。 小铃铛穿着件青缎蓝底的裘袄,拿了只小巧的藤球,领着雪糖与雪花在院里扑球。 第121章 打探消息的来了 “哟,世子夫人这院子拾掇的真有意境!”随着一阵爽利的声气,柳氏扶着丫鬟的手进了院子。 莫以宁站起身来,向前迎了迎:“二婶子安,今日怎地有空来我这小院里坐坐。” “你一直病着,老夫人与我忧心的了不得,自然要来瞧瞧你……可好些了?”柳氏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道。 “害老夫人和二婶子也为我忧心了,这可是我的不是。 现如今也就是那样,大夫还叫慢慢养着,说起来比在庄子上要好多了……”长辈这般关心,莫以宁自是满眼的感激。 柳氏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夫的话必是要听的,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小小年纪,不知道厉害,万万不可落下病根了……” “嗯,还是二婶子疼我……”莫以宁站在她的身旁,嫣然浅笑让着:“还请二婶子屋里坐坐……” 柳氏这才往院里四下张望起来。 谢明矅成亲前她来过宝华居里一次,院子里虽也布置的清新雅致,可远不及今日。 这院子是新修缮的,雕梁画栋色彩鲜亮,又适逢梅树开花的时节,满院都隐隐带着暗香。 暖暖的阳光,有小猫两只,院里的下人们低眉顺眼,莫以宁捧着手炉惬意的晒着太阳,这日子过的当真叫人羡慕。 柳氏摆了摆手道:“这外面坐着就不错,连着十几日都是阴沉沉的,整日窝在屋子里烧着炭火。 我倒是想学你这般在院子里好生晒晒,赏赏梅花,这眼睛都舒服了……” 她话音未落,文心便带了小丫鬟抬了另一张座椅过来。 又奉上了茶水与果干,见她未带手炉,又用托盘奉上一个手炉。 柳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接过暖暖的手炉,又夸了一句:“你这丫鬟倒是贴心……” 文心忙完后,行过礼低头退了下去,也不往跟前凑,柳氏就喜欢这样有眼色的。 “今日暖和,在院子里也好,我也怕在屋子里关着,过了病气给婶子……”莫以宁拿帕子捂嘴轻笑。 又道:“对了,我从庄子上才回来,带了些东西搁的乱糟糟,这几日还在收拾呢! 倒是有几张好皮子,我瞧着毛风出的不错,在庄子里便想着要送去给妹妹们做衣裳的,一会儿便差人送过去……” 柳氏品了品茶,满口的余香,她笑眯眯道:“那我可不客气了,你给我我便收着了。 你这次倒是去的久,怎地去了这般久?” “谁说不是呢!我原就怕热,见庄子上凉爽我就多住了几日。 谁知后来竟受了风寒,时好时坏的就耽搁住了……”莫以宁说的是真真假假。 柳氏一时也辨不清莫以宁说的是不是真话。 但满京城的传言,可是说那安平侯夫人不慈,将原配夫人的嫡子都撵到庄子上去了。 只不过,这些事是真是假又与她何干呢。 “那世子呢,我听人说世子身子大好了,可是真的?”这才是她今日来的目的。 老夫人叫她来看看也是为此。 再说了,阖府的族亲也想知晓,世子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毕竟世子若身子大好了,便是未来侯府的主人,昔日轻慢他投靠赵氏的那些人,心里总有些后悔。 这几日谢明矅进进出出的原也没避着人。 莫以宁很不必遮遮掩掩,她就想要这些人坐立不安。 “旁的人来问,我才不会说给他听呢!”莫以宁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随即又换了副笑脸。 “谁叫是二婶子问我呢,那我只好实话实说罢……”这个人情她愿意给柳氏。 莫以宁用手挡了挡,小声道:“世子爷身子大好了,也不咳嗽了,身子骨也长壮实了! 你瞧,在庄子上我都受了风寒,世子爷的气色比我先头还好呢!” 柳氏心下一沉,世子果真大好了,安平侯府只怕是不得安宁了。 赵氏的算盘打了那么些年,视世子之位如同囊中之物,现如今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世子之位旁落。 可这装模作样的莫以宁又岂是个好相与的? 更别提侯爷待世子的百般偏爱,眼下世子既大好了,岂不是更得侯爷欢心。 哎呀呀,这两边都是不好得罪的。 “世子的身子以前弱成那样子,这、这就大好了? 究竟是怎样治好的?可是以前的大夫不经心?”柳氏的这份好奇却是再难摁住的。 安平侯府不晓得为这世子寻了多少大夫,连宫中的御医都来了个遍,个个都说世子活不过二十呢! 总不能个个都是庸医吧! “这……”莫以宁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搁下了手炉,抱起了在脚边一直扒拉她的雪花。 柳氏有些急切道:“这有何不能说的,有好大夫是好事,日后咱们府里亦要少用那些个坑人的庸医!” 雪花在莫以宁身上踩了踩,寻了个舒坦的地方卧着。 莫以宁摸了几把那油光水滑的长毛,把手捂在那暖暖的身子上,才道:“二婶子倒是错怪那些大夫了……” 她见柳氏凝神望着她,便只好说道:“人都说大夫是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正是如此呢! 那日我陪着世子爷去到庄子上,许是赶了一天的路,当天世子爷便有些症候。 我怕的不行,便想起了那半枚仙丹……” “仙……仙丹……”柳氏的神色复杂起来。 这一听便是假的了,这小丫头显是又在编谎话骗人了。 莫以宁微微一笑道:“二婶子定是以为我在骗您,还真不是!那是我姨娘留给我的。 有一年也是下着大雪,我不过才几岁,便生了场大病,眼看着就要不好了。 姨娘求了爹爹放她出门,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求一位仙长救命。 那仙长掐算了许久,才说我命不该绝,便给了她一颗龙眼大的丸子,又说叫我吃下去便能好了! 她回来后便说给我父亲听,我父亲却是训斥了她一顿,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我姨娘瞧我病成那样,六神无主的,便私自将那仙丹切了一半与我吃下。 岂知吃下那仙丹的第二日我便好了。 姨娘喜的不行,生怕我日后再生起病来无药可治,便将那半枚仙丹用蜡丸封了,存了起来。” 第122章 真真假假糊弄人 莫以宁轻扫了一眼柳氏,见她虽是不信,但身子微微倾着倒也听的入神。 话说的多了,她抿了口水又道:“那道长曾交待过姨娘,说各人有各人的命,那仙丹只能救我的命,旁人用了也是白费力气。 可那日,我眼看世子爷就要不行了,心里一慌便将那半枚仙丹化在水里,喂他喝了下去……” 莫以宁往她那边靠了靠,又故做神秘悄声道:“你可知后来如何了?” “那……后来如何了?”柳氏听她说的引人入胜,也想听听她要如何编下去。 莫以宁绘声绘色道:“当天夜里,世子爷便不咳了,晚上睡的竟是安安稳稳的。 待到第二日,一觉醒来便觉着腹中饥饿,饭量也涨了起来。 听长风说,他沐浴之时洗了一身的黑泥下来,待到第三日竟大好了,能跑能跳……” 柳氏扯了扯嘴角,眼神望着那雪白的猫儿,心道,哪有这样骗人的,她怎地不说要上天,简直编的没边了! 莫以宁叹了口气,又道:“说来也是奇了,世子爷吃了这半枚仙丹身子倒是大好了,我却是生了这场大病。 二婶子自是晓得的,我素来身子壮实,这次的病症来的突然不说,竟与小时候的病症一模一样。 养了许久都不见好呢,这才拖到了如今……” 这么一说柳氏倒有些将信将疑了,这说法倒是能圆上,莫不是这小丫头当真替世子挡了灾。 她又细细端详了一番,莫以宁这小圆脸果真下巴尖了些。 她凑近了些,也悄声道:“对了,你们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倒是听说京城外面出了一位极有名气的道长,说是妙手回春,你姨娘求的可是这位道长?” 莫以宁这回瞪大了眼,莫名道:“这……这我哪里晓得,我姨娘早早的就没了,那会子我还小着呢……” 她摸着肉滚滚暖烘烘的雪花,又叹息了一声:“正所谓夫妻一体,我是这般想的,若我与世子爷不是夫妻,那半枚仙丹他用了也是枉然。 现如今他大好了,我却生了这场大病,想来这也是天意使然。 不过,好在世子爷心里明白,时时念着我的好呢……” 莫以宁说完后羞涩的低下头,轻轻的抚着雪花的背脊。 到了这会儿,柳氏竟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若按莫以宁的说法,那世子待她这个四品官的庶女千般好万般好,便有了缘故。 但,仙丹之事会是真的么? 柳氏没有再问下去了,仙丹之事不论真假,有两件事可以确定。 一是世子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二是世子与世子夫人感情极好。 这二人夫妻同心,便已有与赵氏对抗之力了。 赵氏的房里的徐嬷嬷听说在她这里吃了大亏,到这会儿还病在床上呢。 柳氏便聪明的不再追问这些个了,又说了些别的闲话,都是她不在京里的这段时日里的新鲜事。 又说道:“还是要谢过你母亲,她说你父亲有两个学生,倒是有些才学的,我是要细看看的……” 莫以宁心中一动,按上一世的时间来算,这段时日正是她与林家议亲的时候了。 她与嫡姐都已出嫁,那林家又当如何! 她心下冷笑。 林知凡! 你等着! 她装作好奇的模样询问:“母亲说的是哪两家的,可是给宛如妹妹瞧的?” 说起自个的女儿,柳氏更多了几分真心:“一家是姓林的,一家是姓周的,年岁正好匹配,都是今年的举子……” 那便是要看今年下场的名次了。 莫以宁也点了点头道:“我所知也不多,周家家底要好过林家,只不过终究是次子。林家倒是位独子,可惜……”她留了个话尾,卖了个关子。 柳氏连忙追问:“如何可惜?你说给二婶子听听,关乎你妹妹的终身呢……” 莫以宁似有些懊恼自个嘴快,犹豫了一会儿才不得不道:“林家家底薄些原也无妨,咱们这样的人家,看的也是人才……” 柳氏用心听着极为赞同,也默默的点着头。 她接着说道:“只不过,这夫君人才再好,总还是要看看婆母的,他家只有一位寡母,听说养育他极是不易呢! 如姐儿若是嫁到他家去,日后还不知要如何孝顺,她方能满意呢! 再说了,那寡母又没个夫君,一双眼睛不是盯着儿子,便是盯着儿媳,往后这还怎么过日子……” 柳氏心里一惊,果真如此,那还不如在周家做小儿媳来的自在。 “原也是我浑说的,婶子也说事关如姐儿的终身大事,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说句难听的,纵是世子爷日后给妹妹们撑腰,可日子还得她们自个过下去才是,您说呢?” 莫以宁上一世是吃过亏的,柳氏的痛处在哪里,她清楚的很。 柳氏望了望眼前这个小丫头,她听进心里的还有一句话,世子爷日后给妹妹们撑腰。 她又没个亲儿子,若是谢明矅日后肯为她的女儿撑腰…… 不对! 只要莫以宁肯为她的女儿撑腰,那便等于是安平侯府肯为她的女儿撑腰,那她的女儿在婆家便多了一分底气。 可莫以宁凭什么要真心实意的为她的女儿撑腰呢? 柳氏心中了然。 这不好糊弄的小丫头要她选边站了。 她不出力帮着世子夫妇对付赵氏,日后又哪来的人情求他们帮忙呢。 那赵氏素来不可一世,傲气的紧,指望她帮忙,还真不如指望莫以宁。 聪明人点一点也就够了,很不必将话说透。 柳氏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没露出一丝痕迹,依旧与莫以宁不紧不慢的闲话家常。 莫以宁有自个的打算。 谢家有四房,总不能其他三房个个都是不好的,莫以宁总要有个帮手才行。 三房的吴氏、四房的石氏,到如今都没个动静,想来聪明不到哪里去。 莫以宁喜欢柳氏的聪明劲,这样的人能看清得失,纵有些小心思,所作所为皆可控。 最怕的是蠢人,你都想不出这种人能干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傻事。 柳氏叫太阳晒的暖洋洋的,说过一会儿话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二婶子慢走,以宁就不送了……”莫以宁送她出了院门也就罢了。 第123章 容氏的歹毒 过年的时节,莫经宁纵是在庄子上,也没忘记往各房都送去一些鸡、鸭、鱼、鹅,野鸡、兔肉,腊猪风干羊等等,也算是年节礼了。 她也没指着这些人能生出良心,会念着她的好。 不过是年礼送到了,叫人没得说嘴罢了。 但此刻她要笼络二房,便叫来了文心,将北边送来的皮子,挑了几张,老夫人与柳氏各得一半。 其实还有几张极厚实的黑熊皮,莫以宁用了一张给谢明矅做了斗篷。 又特地挑了另一张,精心做了件玄青色织金锦面黑熊皮斗篷。 这会儿便一道嘱咐了庆福,先要他带人往老夫人院里与二房院里跑腿。 等用了晚饭便去找文心拿包袱。 再将这包袱里的斗篷亲手交给镇北侯,就说是世子爷亲手挑的皮子。 谢锦安信与不信都不打紧,总归她这个儿媳妇是尽心了。 再怎么样,她是在人家的府里兴风作浪呢,总要做出个孝顺的模样才行。 谢明矅又不同,那是他谢锦安的亲儿子,再怎么作,他都不会真心恼他。 但莫以宁不过是个外人,以前也就罢了,现如今谢明矅但凡做的不好,那都可以推到她头上的,都是她挑唆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在大多数人眼里,媳妇是外人,再过多少年亦是如此。 给老夫人送去也是做给谢锦安看的。 赵氏也就罢了,两边是不死不休关系,何必浪费她的好东西。 至于三房和四房,没眼色的蠢东西哪儿配得她的东西。 莫以宁这边安排妥当了,便拿着藤球逗着雪花、雪糖。 柳氏出了宝华居却并未回自个的院子。 她去了延寿堂给老夫人回话。 莫以宁说的话,她原原本本的给老夫人说了一遍。 老夫人端坐在罗汉榻上,手里一下一下的捻着沉香木雕十八子佛珠。 待她说完之后,老夫人面无表情半晌没有作声。 她双目微阖,只手里的那佛珠捻的越来越快。 容青莲静静的立在老夫人的身侧。 柳氏满面的笑容已有些僵硬了。 到这时老夫人才笑出声来:“呵!竟是神仙保佑呢……” 她心中怒极。 放他娘的屁!狗屁仙丹! 谢明矅是中毒! 如今大好了定是有人给他解了这毒! 却不知是谁! 她浑身的肉似在跳动,周身的血液都往上头涌去,耳边嗡嗡作响。 她不作声便是在拼命的克制自个的怒气,免得一开口便要骂的那柳氏狗血喷头。 容氏压抑着自个声气,疑惑道:“这世上竟有仙丹啊?你,信么!” 柳氏见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心下难安。 听她问起忙又打迭起一脸的笑意回话:“媳妇儿自是不信。可,可听到后头吧,竟有些将信将疑……” 她急切的说道:“您是没瞧着侄儿媳妇,她素日里身子壮实,气色也好,现如今那小圆脸竟有了个尖下巴。 又说那世子的气色比侄媳妇还好,这,多少叫我有些疑心,她替世子挡了灾啊! 要不怎说她是福星呢,依媳妇儿看也幸亏她有这般福气,不然她那病症能不能好都难说。 再说了,京城里头不也有个了尘道长,都说他有通天的手段,连宫里头都在寻他呢……” 容氏明了的点头,那丫头不是省事的,多半她也听到了这些消息,便扯些谎出来骗人。 她扯了扯嘴角道:“好啊,那是好事啊,多亏老天保佑……” 柳氏的疑心越来越重。 怎地老夫人听到世子大好了,竟一点都不欢喜? 她心跳的又快了些。 她想起莫以宁曾经问过那句话,老夫人待先头楚夫人可好? 柳氏并不敢再想下去了。 “今日扰了您这许久的清静,要不,儿媳先回去了……”柳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容氏轻轻颔首,一如既往的温和道:“去吧……” 柳氏行了礼便慢慢的退了出去。 她站在延寿堂的主屋下,仰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身后却传来一阵阵的寒意。 就好像这太阳照不进屋里似的。 她还是喜欢方才在宝华居叫太阳晒的全身暖洋洋的感觉。 容氏还在出神。 她从未想过那个孽障身上的毒竟是能解的。 这令她有些懊恼,当年不该下毒。 一个稚子,溺死、噎死、摔死的法子多的是,偏偏就选了种最慢了,到如今还失了手。 想当年她多得意啊,任她千防万防也想不到,区区一块帕子,便能要了她的性命。 那块帕子沾了病死的人身上的东西,晒干后一点都不打眼。 产房里多出一块帕子,擦了血渍再扔到水盆里,谁又会知道呢。 呵!只可惜没能一尸两命。 她怕儿子起了疑,过了几年都未再动手。 直到赵氏出了手,她本想借着那个蠢材的手,谁料竟叫儿子发觉了! 她的亲儿,竟为了那孽障与她生出了嫌隙! 哼!楚家的人都该死! “老夫人!”容青莲看着容氏的恼怒会错了意,她鼓起了勇气开了口。 她思虑了好几日了,以往老夫人不准她嫁与世子爷,无非是怕他早夭帮不到容家。 可如今世子爷身子大好了,这话再提起应是无碍了。 她跪在容氏的跟前,低头轻语:“老夫人,世子爷如今也大好了,莲儿心中…… 若莲儿能嫁与世子,容家的前程自是……” “啪!”她还未说完,一串十八子佛珠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容氏恶狠狠的望着她,眼中充斥着戾气:“你的夫家是国子监祭酒郭大人,庚帖已经换好了。 要么老老实实的嫁过去,要么去投井结环,叫你的妹子嫁过去!” 她今日没甚耐心教导这个侄孙女。 容家受了她的连累,被谢锦安逐出京城,只能慢慢走科举之道。 有了国子监祭酒的这门亲事,哪怕是续弦,这好处容家的子侄自是受用不尽。 青年才俊好是好,可现下又有何用,容家等不起了。 容青莲叫那手串砸的头晕目眩。 她隐约间听到了老夫人说的话,国子监祭酒郭大人? 可、可那人都快五十了,比她的父亲年纪还大啊。 “咕咚”一声。 容青莲昏倒在地上。 赵氏屋里的玉壶也昏倒在地上,只不过她昏倒在宝华居的地上。 第124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嬷嬷那日从莫以宁屋里出去之后,满头大汗叫那冷风当头一吹,竟生了高热。 一直病到了如今还未起身。 赵氏也晓得了莫以宁的狂妄。 她以为因着谢明矅身子大好了,莫以宁有了靠山便起了异心。 那徐嬷嬷尚在病中便又与她出了个出主意。 柳氏走了之后,莫以宁太阳也晒够了,便领着雪花、雪糖回屋子里玩耍。 谁料赵氏的大丫鬟玉壶带了六位膀大腰圆的妈妈,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宝华居。 这架势当真吓到了院子里的几个小丫鬟。 “文心姐姐,不好了……”春杏飞一般的去与文心报信。 等文心知晓时,玉壶已经进到院子里了。 莫以宁还在屋子里逗弄两只懒猫。 如今天冷,这两只小家伙最爱的便是爬到薰笼上卧着,纵是天大的事它们都懒的管。 吃炸小鱼儿除外。 “世子夫人,夫人叫您去回话!”玉壶进门后还晓得给莫以宁行个礼。 那六位妈妈便在屋门外等着她发话。 “是你呀,说说吧,我那个继母又要作什么妖了?”莫以宁侧过身子望着她,说话时已毫无顾忌。 玉壶已经听徐嬷嬷说了,那憨傻的莫家庶女现如今仗着世子的势狂妄至极。 可直到此时亲眼所见,她才真正的信了。 她眼中冒火:“你是夫人儿媳,胆敢这般说话便是不孝!” 莫以宁轻蔑的扫了她一眼,不屑道:“那又如何,我说了又如何! 区区赵氏不过是侯爷的继室,在我婆母跟前当执妾礼! 哪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养大的女儿会瞧的上她? 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上赶着做妾室的!” 莫以宁轻轻巧巧的几句便说的玉壶脸色发白。 虽说与丫鬟拌嘴有些失身份,但,装了那么久的鹌鹑好歹叫她出口气呢! 玉壶一进门,碧落与甜儿便赶了过来。 碧落阴沉着脸,她不擅吵架,但她可以拔剑。 见她的手已经按在腰带上,文心拉住了她,冲着甜儿努了努嘴。 甜儿依旧笑的甜甜的,只是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好几下,手搁在衣袖不知在做甚。 浅月冲了上来,她个子高些,便挡在莫以宁的身前,还撸着袖子怒喝:“你是哪来的丫鬟!跟谁学的规矩! 主人没叫你便往屋子闯,可是想偷主子的金银珠宝不成! 来人啊抓贼啊!居心叵测的贱人,看我今日不送你去见官!” 说着便上手去扯玉壶的头发。 莫以宁望着有些傻眼,吵架她很擅长,打架么她不会啊。 “你!”玉壶个头比浅月矮,也未想到她一上来便动了手,一时未反应过来便挨了几下。 还是那句话,吵架吵的是气势,要够凶声音够大,气势才足。 讲道理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玉壶与浅月撕扯了几下显然不是其对手,她眼中生出狠气,大叫了一声:“来人!” 门外的六个妈妈便一起冲了进来。 甜儿似是受了惊吓一般,手里捏着一条帕子冲着几人拼命挥舞。 她嘤嘤嘤的哭叫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冲、冲进来,你、你们心怀不轨……” 碧落嫌弃的挑了挑眉,拉着文心与莫以宁后退了几步。 玉壶早就气的浑身发抖,她好歹是侯夫人的大丫鬟,府里府外不论去到哪里都有几分脸面,这会儿竟叫人骑到头上来了。 虽说她头发有些散了,但气势还足的很,她气冲冲道:“世子夫人,原本我还想与你留些脸面,可你自个不要便莫要怪我! 传夫人的话,宝华居的丫鬟文心、碧落、甜儿前几日去安舒堂时,偷了夫人的双凤衔珠累丝金翅步摇,现将人叉出去!” 那六位妈妈拿着绳子挽着袖子的便要走上前来。 “慢着!”莫以宁有些失望。 还以为要玩什么花招呢,没想到还是这些用老的招数。 她义正言辞道:“谁说是她们偷了,你们有何证据!” 玉壶将散落的头发别的耳后,得意的笑着:“自是有的,奴婢要先扣下人,以免隐匿贼赃。 其他的只消搜上一搜便是了,世子夫人且好好看着罢!” “不必搜了!”莫以宁挥了挥手,稳稳的端坐在了罗汉榻上。 玉壶冷冷笑道:“这话,您说了,不算!” 莫以宁安然自若道:“你说的那个叫,叫双凤衔珠累丝金翅步摇嘛,是我拿了。 你还不晓得吧,我的丫鬟偷了东西,从来都是交给我收着呢! 是我叫她们偷的,东西也在我的箱笼里,你待如何啊! 可是要报官?还是要报到侯爷那里去?你去啊!” 玉壶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莫以宁会这样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交待她的不过是要令这庶女就范,否则便拿人。 报官?报侯爷? 她哪里敢! 莫以宁从榻上慢慢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你是哪来的蠢东西,这种用烂了招数还拿出使呢! 本世子夫人这会子便能从你的屋子里搜出整套的头面! 且不说你的屋子了,我顷刻间便能从你们身上起出贼赃! 要我说,你们便是勾结在一起的贼,意图偷盗主人财物……” 玉壶咬了咬牙,望着那几位妈妈怒吼:“还不快去,把她们叉出去!” 甜儿诡异的笑了笑,一脚蹬在她的肚子上。 玉壶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那几位妈妈竟也浑身发软,扑通扑通的倒在了地上。 甜儿见状夸张的大叫了一声道:“哎呀,好大的虫子呀,好可怕啊,吓死人了呀……” 她小声呼喊:“救命呀!救命呀!快来人呀……” 莫以宁瞧她演的甚是卖力,掩嘴一笑,跟着也叹了一声:“哎呀呀,这屋子空了许久,生些虫子也是情理之中呢……” 又吩咐道:“碧落去把长风叫来,就说咱们院里来了伙家贼,行偷盗之事时竟叫虫子咬了,咱们逮了个现行。对了文心,记得抓贼拿赃啊……” 玉壶又惊又惧,她们几人莫名其妙的就无力的倒在地上。 那地上竟然还有比拳头还大的蜘蛛,迈着八条腿向她爬了过来,玉壶活生生的吓晕了。 第125章 要闹便闹吧,只要不翻天就成 长风来的很快,世子交待过,宝华居的事都是重中之重。 他带了几个侍卫过来,首先便将几人绑了,再堵了嘴。 他向莫以宁行了礼,低头问道:“她们胆敢冒犯世子夫人,您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莫以宁早就想好了,她微微一笑:“你把人带上贼赃送到外院,我想看看,侯爷如何处置?” 她想试探谢锦安对赵氏的态度。 若他轻轻放过也就罢了,不过是几个听命于人的下人,无关痛痒 倘若他当真处置了这几人,那无疑是狠狠的捅了赵氏一刀。 也证实了他并不在意赵氏。 长风怔了怔,似是有些不明所以。 这种事他们大可自行处置,也无人敢置喙,为何要去找那个人。 “是!”他虽是不解,但还是应下了。 用过晚饭后,庆福找文心领了一个有他半人高的巨大包袱,背在身上往外院去了。 按说这个时辰侯爷应该回府了才是。 “站住!干什么的!”身着赭红黑边的半袖宽衫的高大男子拦住了他。 庆福抬起头,这样的人他见过,庄子上有好些跟他这样的山一般高的汉子。 可这是在侯府里,他心中不免有些惧意。 他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我,我是世子爷派来给侯爷送东西的!” 庆福自觉已是说的极大声了,实则是声如蚊蚋。 可就算如此,外院的护卫也并不敢轻视于他,只觉着自个听错了。 他愣了一下,放低了声气问道:“谁,派你来的?” 庆福颇有几分机灵,他觉着自说了世子爷这三个字之后,眼前这人也没那般凶神恶煞了。 他挺了挺胸脯道:“是、是世子爷差我来送东西的!” 自他在世子夫人院里当差以来,世子爷他是常见的。 再说了,他兄长是在世子爷院里当差,说世子爷叫他来送东西,他是半点都不亏心。 外院的守卫默了默。 这么些年还是头回遇着这种事,是放他进去呢?还是不放他进去呢? 事关世子爷,他哪敢擅自做主。 这事便报到了薜简那里。 薜简过来后,只见到一个小孩便皱起眉头。 世子爷院里之前是没有这个孩子的。 只不过这段日子里,世子爷院里有没有添人,他并不清楚。 事关世子爷他也并不敢多话,只说:“侯爷不在,你把东西放下就行了!” 庆福把大包袱往身后挪了挪,一脸的警惕:“不成,这是要亲手交到侯爷手里的…… 侯爷既不在,我便在这儿等着!” 他退了几步往墙角一蹲,把包袱顶在脑袋上。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只以为这包袱里有什么机密。 薜简只得给他找了间屋子:“行吧,那你进去屋子里等着……” 早先外院的李管事也跑来找他,说是内院出了贼,还起了贼赃。 薜简莫名其妙,内院关他屁事! 谁料李管事满头大汗的说,贼首是侯夫人屋里的人,纠结了六个妈妈跑到世子夫人屋里偷东西,不小心叫虫子咬了都晕倒了。 再后来长风就将人绑了,贼赃也拿了,交到外院来了,说是要报官。 薜简沉默不语。 心中暗骂,这他妈都打的什么擂台! 安平侯府闹贼? 贼还是侯夫人屋里的? 还叫虫子咬晕了? 这虫子咋不上天呢! 得,这事他可做不了主,一起等着侯爷发落吧! 也幸亏谢锦安今日没有应酬,没过多久便回了侯府。 他刚回了慕禾轩,才换了衣裳薜简便有事来报。 庆福在小屋子里烤着火盆,将那大包袱搁在椅子上,椅子他也拉到了身边,生怕叫谁抢去了似的。 这时便听到了响动,却见另一位护卫进来了,说带他去见侯爷。 他立时便将大包袱背了起来,跟护卫一起走了。 谢锦安坐在厅堂上,便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背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到了他的跟前。 “小人见过侯爷!”庆福一进便瞧见上面坐着一位威严的不得了的男子。 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将包袱交给旁边的人。 他心中有些发慌,但口齿还算伶俐:“是世子夫人令小人送过来的,世子夫人说这皮子是最好的,也是世子爷亲手挑的……” 薜简接过包袱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就说呢,世子爷怎会叫人送东西过来,原是这小孩扯谎。 谢锦安是早就想到了。 明矅与他有心结,又怎会轻易与他和解,叫人给他送东西过来。 他心知肚明,旁的人轻易也不敢扯谢明矅的大旗,除了他那个嫡长媳以外。 那日他亲眼所见,明矅极为看重那个小丫头。 只不过,谢锦安没料到来的竟是这样的一个小孩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你记得回话,就说这份孝心很好……薜简,别忘了看赏……” 庆福领过赏又磕过头,这才退了下去。 偌大个包袱放到了案上,谢锦安苦笑了一下。 这个嫡长媳看来是个孝顺的,这用心也是好的,只不过若叫明矅晓得了,只怕会迁怒于她。 待他解开包袱看时,又是一愣。 这件斗篷与那日明矅身上穿的何其相似。 他轻抚摸黑熊皮毛时便晓得了,这定是北边送来的东西。 这东西到了他这里,也不知明矅晓不晓得。 抛开这些顾虑,谢锦安倒是很喜欢这件斗篷。 他看着这件斗篷,便好似看到那夜芝兰玉树的儿子一般,这孩子生的真好,与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薜简见谢锦安神情轻松,心情都好了几分,这才将内院的事向他禀报。 谢锦安听过之后并不在意,这种谁是谁非他无意深究:“几个下人而已,或发卖或撵出去也就是了……” 只不过,他捻了捻胡须道:“这事你竟不知情?” 他心里清楚,这府里只怕要不得安宁了。 那赵氏心怀叵测,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 明矅如今也大了,不再如幼时那般,要他时时回护,再加上这儿媳只怕也不是个省事的。 要闹便闹吧,只要不翻天就成。 “是!是属下愚钝!日后属下会更警醒些!”薜简低头应道。 他跟随侯爷多年,侯爷的话他听的懂。 之前侯爷虽令他将世子那边的人手全数撤下,但不代表侯府中的事他能撒手不管,不论何事他总要心中有数才行。 譬如这次,世子夫人那边他因顾忌世子爷并不敢派人盯着。 岂料竟闹成这个样子,看来还要派人远远的盯着才是。 世子夫人若有个好歹,世子爷只会与侯爷势不两立,到了那时,备受煎熬的还是侯爷。 且不说赵氏得知此事之后,又会如何与谢锦安吵闹。 第126章 这世上再没比我更老实的 谢明矅刚回了侯府便晓得了赵氏派人去寻莫以宁的晦气,只不过他的棒槌精也不是好惹的。 他今日叫人带去了一个清新雅致的去处,说是长长见识。 谁晓得里面尽是些矫揉造作的妖姬,香味也冲的很,他极为不喜,扔下其他人便自个跑了。 “世子爷今日怎回的这般晚?”莫以宁都用过晚饭了,还在院子里走了三四圈。 谢明矅也不知怎地心里忽的一虚,他很不想叫莫以宁晓得他去了何处。 他手虚握成拳咳了几声,果见莫以宁一脸的紧张,急忙忙的令文心端来了一盅燕窝雪梨羹,用小碗盛给他喝。 “今日并未起风怎地咳了起来?可是喝酒了?在外面可吃好了? 厨房里有炖好的肉汤,若是没吃好给你煮点面条子?再加上一碟清炒芽菜?可好?”莫以宁总担心他在外面没有在家里吃的熨贴。 上一世便是如此,林知凡出去应酬时,总是空着肚子灌了许多的酒水。 谢明矅也不叫丫鬟服侍,自去把外面的衣裳脱了,换了身轻便的杏色银线织锦棉袍。 这才坐到罗汉榻上,一边听着莫以宁的念叨,一边喝着雪梨羹。 屋子里极暖,他心里更暖。 他清声道:“我在外面吃好了,不用再吃面条子了。 今日也没饮多少酒,先生说过的话我记着呢,酒不可多饮,少许即可。 这个雪梨羹味极好,一点也不腻,我喝了这个尽够了……” 他几口便喝了个精光,又将碗搁在了案几上。 这就握住莫以宁的小手,将她的手覆在自个的脸上,笑的傻里傻气的。 莫以宁用力把手抽了回来,斜斜的白了他一眼。 就晓得他没安好心。 前天夜里搂着她,悄悄说什么身子骨未长开,不宜有身孕。 又偷偷摸摸的给了她一瓶子丸药,说是先生亲手炮制的养元丹,药效温和滋补。 每日里用上一丸,一个月后便不用担心不小心有了身子。 若日后再想生子了,便将药停上一月也就罢了。 这个道理莫以宁也是懂的。 她头回失了孩子的时候,大夫便委婉的劝过她,说她年纪尚小,叫她养好身子骨,才好怀孕生产。 可这一世,难得谢明矅已经替她思虑周全了,这份心意又怎叫她不欢喜。 甜儿拿了一粒养元丹碾碎了细细验了,也说是温和不伤身的好东西。 “可是用了?”谢明矅四下望望,在自个屋里跟做贼似的悄悄问她。 莫以宁妙目一瞥,伸出手指在他额间戳了一下,他顺势向后一仰才嘿嘿嘿的笑开了。 余意尽在不言中。 “世子爷,今日身上香的很呢,可是去了香粉铺子……”莫以宁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道。 谢明矅一双凤眼眨了眨,忙跑去寻那件出门穿的锦袍。 又施施然的踱到她的跟前,双唇角勾起粲然一笑,如春风似朗月。 他柔声道:“险些忘了,今日给你带礼物了,你瞧瞧这是何物?” 莫以宁一低头,便瞧见他手中放着一只巴掌大的镂空透雕鸾凤和田玉梳,玉质莹润,精致生动。 谢明矅将玉梳放在她的手心,情意绵绵道:“一会儿我给你梳头可好……” 莫以宁犹豫了一下,谢明矅梳头的手艺么,笨手笨脚的扯的她头皮生疼。 她客客气气的婉拒了:“世子爷这般辛苦,怎好再劳烦你,一会儿叫挽星来吧……” 谢明矅满心的情意,叫她说的悻悻的,不悦的哼了一声歪在榻上,立时便摆出大爷的款。 还嘟囔着:“你今日可叫人欺负了?” 莫以宁把脚边跟着喵喵叫的雪糖抱起来,塞到他怀里。 又挨着他一道坐在榻上,得意道:“我又不是个傻的,还由着旁人欺负不成,今日我给她一个好看呢!” “咪呜!”雪球大叫一声,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那个时常与它作对的东西弹了一下它的额头,虽是不痛,但太气猫了。 立刻恶狠狠踩了那坏人一通,再起身去寻心爱的主人告状去。 “你这人!”莫以宁果然心疼了,要把雪球抱过来护着,谢明矅偏不给她。 急的雪球在他怀里,用后腿猛踢他。 “那些事你找长风也就是了,他自会处置,做什么又要找旁人!”谢明矅提起“旁人”便满心满眼的别扭。 旁人? 那是你爹!你亲爹! 对付赵氏,他还有用呢! “这个……不一样的……”她不好说自个是试探安平侯对赵氏的态度。 只含糊道:“杀人当诛心!我今日处置了她的丫鬟,又哪儿比的上她心爱之人,亲自动手来的疼呢?” 谢明矅茫然的望着她。 在他看来,谁处置不都是处置么,换个人就能换出朵花来? 所以说,女儿家的心事,这些男子哪里看的懂! 莫以宁也不想与他多说,只推了他一下道:“行了,很不与你相干。不过是内宅里头的门道罢了,我说了你也不懂! 再说了,你堂堂一个男儿管这些做甚,但凡男子插手内宅,没听说过落着好的! 你别管了,我这会子要去洗漱了……” 既然他心爱的棒槌精没吃亏,谢明矅也就罢了。 她爱玩这些小心眼便玩吧,日日闲在屋子里也是无事可干,横竖有他在背后兜着。 纵是他兜不住了,还有兄长在呢! 二人洗漱之后便倚在床头说着话。 “你方才还没说呢,你身上那般香是去哪儿了……” “我是叫人哄去了。还说是什么稀奇的了不得的地方,里面有什么宝贝。 我还想着倘若真是个宝贝,必要带你出去见识一番,谁料不过是些待价而沽的烟花女子罢了……” “哼,男人!你身子才好了几日,便想着往那些地方去了,你让开些,我要睡了……” “……我让到哪里去?再让我便要掉下床去了!不是,里面那般大的地儿,纵是一头猪也能睡下了…… 都说了我是叫人哄去的,那些人我都不耐烦多看一眼,你做什么哼唧唧的……” “哼……你管我!” “欸,你可是醋了?” “……好没意思,你三妻四妾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哼!” “你果然是属猪的……” “谢明矅!你不准说这个!” “好好好,不说不说,小宁宁,别气了! 咱们不是说好的么,我只你这么一个心尖,哪儿来什么三妻四妾,我对天发誓……” “……你前日还说,师傅教过你的,男儿发誓当如放屁!” “……那是待旁人!待你自是不同的,咱们俩与旁的人自是不同的…… 我早就想好了,我要与孙大人一般,这辈子只得你一个。 待你身子骨长好了,再多生几个孩儿,一家子和睦美满的不好么……” “哼……你做什么呢?老实些吧,且得清心寡欲呢……” “哎……你说,先生是不是故意捉弄我?他早些将这养元丸拿给我不成么……” “呀,你老实些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我还不老实?这世上再没比我更老实的人了……” “你少胡扯……” “咦,你好似长高了一些,腰怎地细了些……” “果真?” “果真!” “……” “……” 温情脉脉,缱绻连绵。 满院的草木都在期待春日的暖阳,盼着春色来的再快些。 第127章 欲擒故纵,招数虽老胜在好用 梧州天河镇。 一位老道士背着个破包袱急忙忙的赶路。 包袱是破的,道袍也是脏污的变了颜色,连头上的发髻都摇摇欲坠。 这老道士个头高大,方面阔口,又生了副浓眉大眼,瞧着颇具正气。 只他四下张望着,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将这正气生生去了几分。 了尘拿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怦怦直跳。 叫那么些官兵撵了月余,他逃的也很是辛苦。 想来这天河镇离京城极远,总不会还叫人追上了吧。 “哎哟哟……”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前面的土路边上有个茶寮,挂着个布招儿,叫风吹的摇摇摆摆,里面似有一家子男女老少在喝茶歇脚。 里头有位妇人发了急症。 她倒在地上左右翻滚,蜷着腿弓着身子,腹中似是剧痛无比。 她身旁的家人已经急的发疯,逢人便问去哪里寻大夫。 了尘本想低头赶路,不欲管这桩闲事,可这妇人的惨叫声生生的绊住了他。 他叹了口气,又转身往回走。 “让开些……”虽是满心不情愿,但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那几人见到他,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把他围了起来。 了尘蹲在地上,为那妇人把过脉相过面之后,猛的用力推开围着他的几人拔腿就跑。 谁料还没跑出两步,便叫一张铁丝网兜头网住。 他挣扎了几下,见这铁网撕不烂扯不断,只得认命的往地上一躺。 还气急败坏的叫骂:“妈的!哪个混蛋装病算计你家道爷!” 不远处一身红色飞鱼锦袍的叶清礼不紧不慢的踱到他的身前。 他打量了一眼地上这位浑不吝的道爷,却正正经经的向他行了个礼:“了尘道长,今日得罪了,在下亦是无可奈何,实在是皇命难违……” 了尘这回成了网中之鱼,跑是跑不了了,他有气无力的蹬了蹬腿。 眼珠子转了转便哀求告饶道:“官爷,你放过老道不成么? 实话说与你听,老道就是个江湖骗子! 纵是见了皇上,老道也还是个骗子,你仔细皇帝收拾你!” 地上那妇人早已站起身来,行动敏捷哪还有半分病痛的模样,显见是装病引人入彀。 不消说,她那家子人也是叶清礼的手下所扮。 叶清礼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吩咐手下必要以礼相待。 这老道能掐会算实在能跑,每每快要逮到他就叫跑的影儿都没了。 几次三番的,叶清礼便决意智取。 这次若非利用他的怜悯之心,还不知何时才能将他请去宫里。 在他看来这位道长是有真本事的,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得皇上看重。 与之交恶,实在不智。 却不知那道士心中想的却是,奶奶的,这折子戏唱了这许久,总算是要唱下一折子了。 正所谓欲擒故纵,兵不血刃。 …… 莫以宁依旧在宝华居里,她与甜儿坐着说话,其他人都不在跟前。 甜儿也算立了大功,帕子上裹了药粉轻易便将人迷倒,这份本领很得莫以宁的看重。 日后还要派上用场的。 莫以宁给了赏钱,又给了几日假。 终究是个小姑娘,哪有不想出门逛逛的。 甜儿既得了主人的器重,又得了银钱,欢喜的眉飞色舞。 她慷慨激昂道:“二小姐,为何不索性指那赵氏是贼首,连她一起收拾了!” 莫以宁递了个剥好橘子给她,浅笑道:“哪有那般容易……” 赵氏的背后是整个赵家,还要加上宫里的赵淑妃与三皇子。 她昨日试探了安平侯,再加上这些日子得来的消息,已深知赵氏并不得其的欢心。 可谢锦安除了冷落赵氏以外,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又是为何? 他若当真是不喜那赵氏,当年为何娶了她? 莫以宁又将上一世、这一世的记忆都翻出来细细的揣摩。 谢锦安待谢明矅倒有几分真情。 莫以宁原以为他不过是待这个快死的儿子多几分宽容罢了。 可谢明矅身子大好回府那日,她瞧见谢锦安在门厅处看谢明矅的眼神,那份欢喜庆幸不似作假。 这令她总觉着谢锦安对发妻是有情的。 若说他当真对发妻有情,又怎会在其有孕之时抬平妻入府。 又或许,他在娶赵氏之时,心中是欢喜的。 待到楚夫人去世之后,便生出迁怒或者怨愤。 男子嘛,想享个齐人之福亦是在所难免,之后出了岔子迁怒新欢也是有的。 嗯?不对! 男子好美色,但更好名声,尤其如谢锦安这般。 谢锦安当年若是真心爱慕那赵氏,便不会顶着这般风言风雨将她抬进门。 谢明羡与谢明矅隔了两岁,故而也并不可能是怀了身孕在先等不得。 凭心而论,纵是要娶平妻,待楚夫人生产之后岂不更为稳妥。 再说,谢锦安也并非急色之人。 这些年他待赵氏寻常,屋里的侍妾也不过三两人,还都是早些年的旧人。 这般想来,谢锦安当年娶赵氏会不会是被逼的?又是谁逼的他? 莫以宁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忽视已久的事情。 第128章 断林知凡的前程 皇帝猜忌楚家人,却为何对楚家的女婿这般信任,还令其进了兵部。 究其缘由,只怕是应在赵氏身上。 赵淑妃是皇帝用来对付楚德妃的刀。 她的妹妹嫁给谢锦安一来是对付楚氏,二来只怕还有盯着谢家的意思。 直到楚夫人死去,楚家与谢家彻底决裂。 唔,看来要找人打听一下谢锦安是何时进的兵部。 莫以宁心下松了松,赵氏不足为惧。 她的根基不在谢家,而在宫里。 世人都以为后宅之争,是妇人之争,实则算计的根源在男人。 莫以宁上一世能拿捏住林家的后宅,是因为她拿捏住了林知凡。 莫家的人脉,莫以宁的嫁妆,他想要官运亨通,便要靠莫家、要靠莫以宁。 当了个小官便以为能作贱她了? 岂不知上司、同僚都是需要交际打点的,莫以宁冷笑着称病不理事。 由着林知凡那没见识又吝啬的寡母与表妹作妖,叫他尝到囊中羞涩、旁人侧目的滋味。 林知凡并不傻,没用多久便认清了现实,原来做官并非如他想的那般风光荣耀。 无财无势、无根无基的读书人,到一处陌生的地界便想吆五喝六的,那是在想屁吃。 他倒是够狠,为了讨好莫以宁,亲自逼死了自个的表妹,换得莫以宁回心转意。 这便是莫以宁与赵氏最大的区别。 赵氏到如今都没搞清楚,她想叫她的儿子做世子,最该逼是谢锦安,而不是莫以宁与谢明矅。 换做莫以宁,不论是栽赃还是捕风捉影,势必要将楚家与谢家关联上。 再拿他谢锦安的前程、谢家的平安去威胁他,与他换这世子之位,不信他不给。 只不过最终,未免还是闹的难看。 如林知凡那般夫妻反目成仇也是必然的。 这么一想她便有些悻悻的,她果然还是太要强了些。 最麻烦的还是容氏,这人占了名份大义,在对付赵氏时,谢锦安或可为助力。 可若对付容氏,谢锦安必定是阻力,没得做儿子的去对付自个亲生母亲的道理。 “我有一件事,交与你去做。只不过这事必不能叫其他人知晓,世子爷也不成,若你做不到露了风声,我便只能将你撵出去了……”莫以宁想起了林知凡,心中恨极。 甜儿闻言眼睛一亮,拍着胸脯打着包票道:“二小姐放心,凭他是谁,只消您一句话,我一时三刻便能要他的狗命……” 她为了跟莫以宁显得亲热,便学着文心她们喊二小姐。 莫以宁却是扶额,怎地这孩子瞧着不甚靠谱? 她只得把人叫到身边来细细嘱咐。 甜儿听过之后,眼里便没了光彩。 噫,竟不是要杀人,不过是要叫人拉上几天的肚子,起不来床罢了。 既要保密,还不能算错日子,倒也不难。 只不过,当真不能一了百了的杀了么? 莫以宁沉下了脸,郑重的摇摇头,也不晓得甜儿这一身绿林匪气是从何处学来的。 再过几日便是会试了。 叶知凡想做官? 呵! 莫以宁这一世便要断了他的前程。 好歹是个举子呢,何必要人性命。 她便要这人在考场上当着众学子、众考官的面斯文扫地。 要他死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了,她要叫他活的生不如死。 莫以宁闲来无事,便要替上一世的自个报个仇。 甜儿笑的甜蜜蜜的,乖乖巧巧的领了差使便退下去了。 既已安排妥当,莫以宁便不再去想那膈应人的林知凡。 又想起她与赵氏已撕破了脸,可容氏还在那边隔岸观火呢,偏她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法子,将容氏一道拉下水。 文心快步走了过来,她拿过来一封信,是外门上转过来的。 莫以宁还以为是孙妙然写给她的信,看过之后才晓得是嫡母写给她的信。 她在庄子上过的年,虽说各处也送了年礼,但确实许久未曾回娘家了。 莫以宁把信搁在了案几上,吩咐文心:“你去收拾些礼物,准备好了把礼单给我瞧瞧,明日我要回莫家一趟!” 雪花靠在莫以宁的腿边,见她手上拿着东西,还以为是在逗它玩。 立时跳了上来,把那封信牢牢的压在毛茸茸的肚皮下面。 “是!”文心应道。 莫以宁给了她更多的权限,很多事由她拿了主意,再过来回话即可。 翌日。 谢明矅早起练功后,还是如往常那般,与莫以宁一起用早饭。 只不过今日他没打算出门。 “咦,你今日不出门了?”莫以宁稀奇道。 谢明矅大约是这侯府里关久了,现如今很不乐意在府里待着。 再者,赵元承进了宫里,虽能出宫,终究是不便。 许多事便交给他去办。 他用饭比莫以宁快些,这会子已经吃好了,手里拿着鱼干斜斜的靠在榻上调戏雪糖。 叫那傻猫望得见吃不着,急的直跳脚。 “你不是要回娘家么,我今日哪里都不去了,就陪着你可好?”谢明矅与她说话时便走了神,叫雪糖瞅准了时机,一口便将那鱼干叼走了。 莫以宁怔了怔,她并没想到谢明矅肯陪她回娘家呢。 她日子过的舒坦,也不怕旁人说她闲话。 但哪个女儿家不想回娘家之时,有夫君相伴呢! 她心里好似喝了蜜一般,眼中又生出几丝情愫,只柔声道:“好!” 谢明矅却浑然不觉,他只望着雪糖邪魅的一笑,眨眼间又从身后拿出了第二根小鱼干。 雪糖见状立时扔下啃了一半的鱼干冲了上来。 莫以宁只觉着好笑,这人怎地总与那猫儿过不去,不将它们逗的跳脚炸毛他便不称心。 用完饭略坐了坐,她便先给谢明矅梳头,他倒是不嫌弃自家夫人的手艺。 又给他挑了一身墨绿色银线刻丝锦袍,穿好之后又给他理了理。 “你今日待我格外真心,可是为着我陪你回娘家的缘故?”谢明矅心满意足的伸着双手,低头望着给他整理腰带的夫人。 “才不是呢……”莫以宁横了他一眼,嘴上是绝不肯认的。 又嘱咐小铃铛:“把雪花、雪糖抱下去,莫要叫它们把衣裳抓烂了……” 第129章 各家有各家的烦恼 总算是将这爱使唤她的世子爷给收拾好了,莫以宁才去梳头换衣裳。 她还是挽的朝云髻,只簪了支金累丝八宝孔雀开屏大发簪,又缀了几支镶蓝宝的珠钗,换了身粉蓝丁香二色花软缎窄身长袄。 谢明矅瞧着她这身的装扮也就比家常强些,远不及出门赴宴时来的郑重。 倒也猜到着了她的心思。 莫家如今不过官居四品,家底也薄。 她本就是高嫁,再一袭绵绣华服珠光宝气的回去,难免叫娘家人自惭形秽有失亲近。 他的棒槌精嘴虽有些不饶人,却生就一副玲珑心肠。 莫以宁披了件暗玉紫提花缎面狐皮披风,又给谢明矅将一件石青色织金锦狐皮披风系好,两人这才携手出发。 夫妻二人都不爱坐软轿,只爱自个走动。 到了角门才一起坐上高檐雕花马车,带着一车礼物晃晃悠悠的往莫家驶去。 马车周围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赤衣铠甲的护卫,长风无忧也在马车边上。 墨香、挽星与碧落则是坐在后面小一些的马车上。 他们一行人走的并不快,报信之人提早一步去了莫家。 在得知安平侯世子亲自陪着小女儿回娘家时,莫淮清惊喜万分。 他再三嘱咐秦氏必要仔细招待,万不可怠慢。 秦氏自是满口应下。 这几日为着自个的子女,她心事重重。 莫子愉、莫子忻过几日便要下场了,也不知能不能中。 莫以欢与秦少语被她早早的叫了回来,不论如何二人总要帮着秦氏招待莫以宁夫妇二人。 莫以欢这段时日过的不顺,颇有些烦恼。 回了娘家自要与母亲诉诉苦:“这一年还不到,舅母脸上便不好看了,明里暗里几次三番说我身子单薄,要我去请大夫调养身子。 可这事怎么能怨我一人,表兄日日都在书房里,我能如何,总不能拽着他不念书了吧。 若日后万一中不了……” 秦氏这几日听不得“中不了”这三个字,闻言便有些冒火的喝住她:“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 还有几日便是会试了,这话是能浑说的……” 谁家读书的儿郎,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女儿的话也叫她头痛,这娘家嫂子成了亲家之后,平白无故已生出几场闲气。 她苦口婆心的教导自个的女儿:“你也是,那是你舅母么?那是你婆母! 平日里多尊重些、嘴甜一些,说了你多少次了,莫要仗着外祖母的疼爱便不把你舅母放在眼里。 天长日久的,有你看婆母脸色的时日!” 秦氏早知将女儿嫁去娘家会多生事端,可谁叫宁姐儿的婚事那般急。 情急之下除了娘家,她还能放心将女儿嫁去哪家呢! 莫以欢虽叫母亲训了,可还是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嘟哝着:“哼!婆母又如何,若不是我嫁去了他家,父亲又怎会那般尽心尽力的指导表哥的功课!她凭什么在我跟前摆威风……” 秦氏叫她气的狠狠的在她身上拍了一把,怒视她道:“就凭她是你婆母!你知足吧。 你何曾在婆母跟前立过规矩?你舅母何曾磋磨过你?何曾将你们赶到庄子上去了? 你以为个个婆母都是这般好性儿的? 纵是我,得着你这么个儿媳妇,你看我怎样收拾她!” 莫以欢见秦氏动了怒,这才撅起了嘴,挽起她的胳膊左晃右晃,娘啊娘的撒娇耍赖。 “哎呦,小祖宗,别晃啦!”秦氏揉了揉太阳穴。 她这几日着急上火的,本就没睡好,这会生生给晃的头晕。 这是她怀胎十月一手带大的女儿,她哪有不心疼的,可再心疼又能如何。 给别人家做媳妇,哪能事事由着自个,哪有不受委屈的。 只恨平日里太宠着她了,叫她识不得人心。 秦氏缓了缓,还如幼时那般把她揽在怀里道:“你听娘的话罢,娘见的人与事多的去了,娘可会害你? 你与语哥儿的情份才是最要紧的,你那婆母是他的亲娘啊,你得罪她有什么好! 她说的原也没错,一年都没个动静不得找大夫看看啊?你若是得个哥儿谁还敢给你脸子瞧! 再说你父亲,自家的女婿他帮衬着也是应当的,秦家原先也没少帮衬他。 你那舅母与表哥也不是个没良心的,这种事心里有数尽够了。 时时放在嘴上说着,伤的是你们夫妻的情份,他一个男子还要不要脸面了。 你少耍些大小姐脾气,在舅母跟前温顺些,语哥儿跟前也多哄着些。 这男人有时也跟小孩儿似的,要哄的……” 秦氏摸着她的头发,恨铁不成钢的叮嘱。 又正色道:“我说的话,你定要记在心里,每日都想一遍!可记下了!” 莫以欢虽有些不服气,但总算是乖乖的应下。 “还有……”秦氏想起一事,神色凝重的望着自个的女儿,这话她不想说,但不说又不成。 “再过一年,你身子若再没个动静,你那婆母纵是要给语哥儿纳妾,我们…… 也是无话可说的……拦不住的,还不如做的大气一些,你可明白?” 莫以欢听得一个妾字,脸色白了白,满心的委屈:“母亲……你怎么……那怎么成!” 秦氏狠了狠心肠:“不然呢,为着你叫语哥儿绝嗣?你舅母肯还是外祖母肯!” 看着女儿眼中沁出了水汽,她也于心不忍:“你也别怕,也不见得就会真到这一步。 就算是真到那一步,我会找你外祖母说话,实在不行去母留子也就是了……” 莫以欢的脸色更苍白了。 她秦少语是青梅竹马的情份,但她不懂这情份用不了一辈子,甚至用不了几年。 秦氏却是懂的。 她也无可奈何,女儿手段不够,她只能心狠些,为女儿扫平阻碍。 果真到了那一步,她也是被逼的没法了。 一时间母女二人都未作声,正好下人来报,说二小姐与姑爷已经快到了门口。 秦氏这才拉着心神不宁的莫以欢赶到门口。 莫淮清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婿也到了大门处。 一家子人都在大门口等着。 还是护卫先到的,随后马车便停在莫府大门口。 谢明矅个头高大,身手也好,连脚凳都不用,轻而易举便从车架上跳了下去。 他转过身来牵莫以宁的小手。 莫以宁的手上抹了华七鹤最近潜心研制的膏脂。 谢明矅牵她之时便闻到了幽幽的香气,他心中顿时便掠过几个字。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在庄子上时,他总爱搂着莫以宁的纤腰将她带下马车。 莫以宁怕叫人看见,气急败坏的说了他许多回,直到回了侯府他才改了这个毛病。 第130章 举手之劳的相助之情 秦氏还是头回见到谢明矅,她很是心惊。 京城里安平侯爷世子是个病秧子的传闻也有十几年了,在她看来,他纵是大好了,身子也必是单薄。 可谁知今日得见,安平侯世子身姿挺拔,英气逼人,这莫家的牌匾都叫他映的多了几分光彩。 不自觉的便将语哥儿拿来对比,心中也由衷赞叹,倒底是翩翩公子,相貌堂堂的语哥儿,站在他的身边,立时便被衬的灰头土脸。 待看到谢明矅亲手牵着莫以宁下车时,她瞳孔一缩。 意气风发的谢明矅已无半分病容,与笑靥如花的莫以宁站在一处,竟如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她,心气难平。 自个的女儿嫁回了娘家都过的鸡飞狗跳的。 可这庶女掉进那样的狼窝里,竟也能过的怡然自得、夫妻和睦。 这便是各人的本事了。 她并不是羡慕眼红,她自个的女儿她心里有数,换成欢儿,只怕那小命都难保。 “见过父亲、母亲、兄长、长姐、姐夫……”莫以宁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谢明矅陪在她的身边。 “都是自家人,哪有这许多讲究,快进去,路上冷不冷,可曾被冻着了……”秦氏自是拦住了她,待她还是那般亲热周全。 莫淮清见着谢明矅这般人才出众、身份高贵的女婿,行动谦和有礼,自觉平添了几分脸面子,心里又生出几分欢喜。 他掂着长须频频点头,面上掩不住的笑意,这小女婿可是未来的侯爷呢! 谢家的礼单自有文心去料理。 莫以宁随秦氏、莫以欢进了后院。 谢明矅只得跟着莫淮清一行人去了外院。 莫以欢似是精神不振,有些少言寡语,只默默的跟在秦氏的身后。 “去暖阁里坐着吧,那里虽小些却暖和……”秦氏却是揽着莫以宁,两人亲热的很。 “以宁都听母亲的,还是咱们家好,这许久没回来了,心里想的很……”莫以宁也是知情识趣的人,有个和睦的娘家总好过叫外人看笑话。 她领了嫡母的好意,又浅笑道:“母亲,我的屋子可还在?” 秦氏拉着她坐下,一迭声道:“在呢在呢!虽说是个小屋子,可我想着,你也住了那里许多年,心里定是惦记的。 快过年的那会子,我瞧着有些旧了,又叫人修缮了一番,其他的都原样给你留着呢!” 莫以宁笑的更真心了些,这位嫡母做事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多谢母亲心里惦记着我……” 莫家的暖阁有些小,三四个人坐着却是刚刚好。 秦氏生怕冻着她,又拿了个手炉塞给她。 莫以宁望了一眼莫以欢,却见她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愁绪。 “长姐过的可还好?”莫以宁问道。 秦氏也深深望了她一眼。 莫以欢强自笑了笑:“我过的还好,倒是多谢你惦记我……” 秦氏见她这失魂落魄的,倒是有些后悔,不该与她说的太多了。 “欢儿,你去厨下看看吧,莫叫他们有了错漏……”秦氏笑道。 她不想叫女儿钻这个牛角尖,便找些事给她做。 莫以欢忙站起身来,好似松了口气一般:“是,母亲!妹妹略坐坐,我去厨房瞧瞧……” 秦氏却望着她出去的背影,有些怔怔的。 她不想叫莫以宁多心,便道:“哎,你莫怪她这般失魂落魄的,实在是……”有些话却不好说。 莫以宁只安抚的笑了笑,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去计较:“无妨……母亲莫要忧心了,有兄长与我在,长姐总会平平安安的……” 她只扫了一眼便晓得秦氏因何发愁。 子嗣这种事也无法强求,自个能生自是最好,实在不行养一个在跟前也就是了。 有莫家与她在,秦家翻不出浪来。 秦氏倒没想到莫以宁会这般大气。 昔日里她待这个庶女也只淡淡的,虽未曾克扣,也没有多上心。 可她愿意以安平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为姐姐撑腰,这不得不令她心中触动。 “没想到……”秦氏难得有些讷讷的。 她没想到,今时今日她还要靠原本瞧不上的庶女,去关照她的欢儿。 “您也说了,我们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哪有不帮着自家骨肉的……”莫以宁已经释然了。 上一世是她太执着了。 姨娘离世之后,她一无所有,慌乱之下便想抓住嫡母这根救命的稻草,想与嫡姐争宠,实在是愚蠢。 起初她也怨过,可后来,她想明白了。 她过的不好,都是她自找的! 莫家并没有对不起她,既没饿着她也没冻着她,还买了丫鬟服侍她。 平平安安的长到十六岁,又给她寻了户清白有功名的人家。 还给了两千两银子的陪嫁。 成亲后,也没少为叶知凡走门路。 就算莫家没有拿她当嫡出的女儿那般疼爱,可莫家养活了她。 这也是上一世嫡母临死之时,她肯去找谢明矅问个清楚,好叫嫡母瞑目的缘故。 而这一世,这些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秦氏眼眶酸了酸,苦笑着:“嗨,还不是你姐姐这一年身子都没个动静……” 她突然脸色大变:“宁姐儿,你的身子也没有动静?” 那可不比秦家,那可是安平侯府! 娘家无法依靠,若再没了子嗣那还得了? 莫以宁拍了拍她的手,倒是笑了起:“我年岁还小,孩子的事,打算过两年再说……” 秦氏见她半分都不在意,两条眉毛都皱了起来:“话虽如此,可世子又是怎么个打算?” “他与我想的一样,再说,这侯府里也不干净……”莫以宁与她低语,脸上的笑意也散了。 秦氏这才点了点头,那就难怪了,府里不干净纵是怀了,只怕也难以保住。 “哎!女儿家可真难……”她叹了口气,嫁出去了也省不了心。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瞧着世子果真是大好了?那你们处境可还好? 你怕是不晓得,这些日子以来,京城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的都有……” 莫以宁脸色这才郑重了几分:“是!世子爷现下大好了! 我与那继母已撕破了脸皮,父亲这边只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这说的便是赵家了。 第131章 夫妻同心?还是自相残杀? 赵家在朝中经营十几年,动不了圣眷在身的谢家,收拾一个莫淮清那是轻而易举。 秦氏默默点头,安平侯世子身大好的消息一传出来,她便想到会有今日了。 那时莫以宁嫁入安平侯府她就想过,莫府因她得益,日后只怕也会遭池鱼之殃。 她苦笑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莫以宁的手捂着暖暖的手炉,她嘴角勾起:“倒也不见的!母亲,这次回来,便是有话说与你听,你却要好生劝劝父亲。” 她往秦氏的耳边低语:“咱们莫家已经与世子钉在了一块儿,那赵氏为了她的亲儿必定要除了世子,他家必不会放过咱们家。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早投到五皇子那边,他是世子的亲表兄……” 秦氏惊了惊,朝中多出一位皇子她也听说了,只不知竟是世子的亲表兄。 难怪宁姐儿说赵家不会放过莫家,在赵家人眼里,莫家天然是五皇子的人。 莫以宁谆谆善诱:“赵家树大招风,家族子侄岂会个个都是干净的,您可别忘了,父亲可是右佥都御史……” 不用多说,秦氏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这条路我与世子爷都站上去了,莫家在旁人眼里也在这条道上,父亲也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母亲您素来聪慧,须知到了这个时候,独善其身抑或首鼠两端,莫家的人可是都落不着好下场的……”莫以宁言语中带了一丝警告。 秦氏看着眼前的宁姐儿,才一年的时间,竟长大了许多,她都有些不认识了。 “你放心,你父亲那里我自会与他分说清楚……”她四下望了望慎重道。 她心头一热,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但五皇子成事…… 一个好的夫人绝不能只会拈酸吃醋,而是要在后宅交际中,抓住有用的时机与消息。 莫以宁这次回来的目的已达到了。 她与秦氏不再多说此事,下人也奉了茶水与糕点上来。 两人聊起了莫子愉、莫子忻的亲事。 提起两个儿子,秦氏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儿媳的人选已是相看好了,只等着这次会试的结果。 不得不说,小女儿的高嫁,终究还是抬高了莫家的门楣。 莫家如今可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姻亲。 莫以宁也很佩服秦氏的眼光,她坚持儿子有了功名再成亲是对的,这样更可以挑选到合心意的儿媳妇。 之后她便要有大嫂二嫂了,她既回了京城,这些亲戚间的走动也少不了。 日后秦家、莫家还有两个嫂子家的帖子怕是少不了她,不然便是不懂礼数了。 到了午饭时却是一家人一起用饭。 几人待这位身份尊贵的妹夫格外的客气,这饭用的只怕都不自在。 用过饭后,莫以宁便带着谢明矅去看看以前她住的那个小屋子。 依旧是只有两间屋子的小院子,角落里有一株生的极好的梅树。 屋子新修缮过,瞧着干净整洁了许多。 谢明矅略抬抬脚便里外看了个遍。 他也没说话,只静静的望着莫以宁双手合十的对着那株梅树喃喃自语。 “若是喜欢,我叫人把它挖出来,带回家去可好?”他走了过去,在她耳边低语。 莫以宁侧过身抬起头望着他:“那倒不必,就让它好端端的在这里吧。小时候……” 她停了停,这一世她没有小时候了。 她口里的小时候还是上一世的事了。 “这梅树是姨娘生我的那一年种的。后来,我没了姨娘,便把它当成我的姨娘。 有高兴的事也说给它听,有难过的事也说给它听。 每年到了最冷的时节,它都会开着花陪着我,那香气浓郁的能把我的衣裳都染香呢……”莫以宁面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谢明矅只认真的看着她,将她冰冷的手握在自个手里暖着。 他并不很会安慰人,只轻轻的将莫以宁搂在怀里:“日后你可以说给我听……” 莫以宁很喜欢靠在他怀里,特别是在冬日里,又暖和又可靠。 “当真不挖回去?”谢明矅也觉着这枝梅花极香,又问了她一回。 莫以宁摇了摇头:“当真不用,有些东西留在回忆里也很美……” 用过午饭歇了歇,小夫妻这才告辞回了侯府。 赵氏这些日子时常心绪不宁。 先是徐嬷嬷病倒了,现在玉壶又出了事。 她与谢锦安闹了一场,可又能如何,玉壶依旧是被发卖了。 说玉壶勾结几位妈妈偷盗主家财物,这罪名就像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她的脸上。 玉壶是她的贴身的大丫鬟,与那几位妈妈分明是去宝华居拿人的,结果却反过来了。 “咳咳咳……小姐,是咱们太心急了,也太小看那庶女了……”徐嬷嬷阴沉着脸道。 她的病尚未痊愈,听到玉壶出了事,便穿了一大身过来见赵氏。 “他实在是绝情,他怎能这般绝情,那孽障是他的亲子,我的明羡便不是了么……”赵氏哭了一夜,眼睛肿的像个核桃。 她有些后悔了。 当日使出百般手段,终是称心如意的嫁了这个男人,果真是做错了么? 玉壶与她有多年的主仆情分,这番出事她自是心疼。 可更为心疼的却是,谢锦安不问青红皂白的便处置她的人。 但凡他对她有一丝情意都不会做的这般绝情。 “小姐,奴婢这几日想了又想,那庶女敢这般行事不过是仗了世子的势,而世子的背后又有侯爷,现如今还多了那五皇子! 她如今胆敢这般猖狂,只怕也是心知肚明。 说到底,对付世子才最为要紧,可咱们的人轻易也近不了他的身。 原本,那庶女是把对付世子的利刃,谁料竟叫他笼络了去,这夫妻同心的…… 当真是可惜了……” 赵氏这时却放下了手中的帕子,她满眼的狠戾、怒极反笑,夫妻同心这个词狠狠的刺痛了她。 她忆起许多年前的一场宴会上,那人笑语晏晏的凝视着楚语禾道:“你我夫妻同心,不离不弃……” “哈哈哈!”她双肩抖动,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愤怒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叫嚷着:“夫妻同心?那不过是个笑话! 那庶女自以为世子夫人的位置坐稳当了?呵!天真! 世子屋子有她一个便得了意了,你说这时来个贵妾,她会不会发疯? 我会叫她想明白,想保住自个的地位便要听我的话。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就是把利刃,用好了,随时能捅在那孽障的身上……” 徐嬷嬷琢磨了一下,脸上的肉都激动的抖了抖,她忙道:“这个法子好,好叫他们自相残杀,只不过,谁又是最合用的呢? 这人不能是赵家的,咱们家的人他防的紧。 可也不能是丫鬟,身份低了只怕是瞧不上……” 赵氏面上带着笑,慢慢的踱到方桌边上,纤纤玉手轻轻的抚上了那对青花缠枝莲纹花瓶。 “人选早有了,不过是咱们一时没想到罢了……” 徐嬷嬷突然抬起了头,一双小眼冒出了精光:“是她!” …… 第132章 最会撒药粉的甜儿 木萝巷是京城里无数小巷中的一处。 里面住了各色的人等,有做小买卖的,有跑货的,还有给人洗衣裳。 还有从外地来的穷举子。 林知凡一身青蓝色葛布棉袄,提着个藤篮踮着脚尖,避着水洼在木萝巷里穿行。 藤篮里放着一大摞新买的胡饼。 这种胡饼又薄又干,像这样的大冷天,放上几日都不会坏。 虽说会变的又冷又硬,但烧些热水泡上一泡,便能入口裹腹。 许多外地的举子都会买这种胡饼当做会试时的口粮。 他家境贫寒,如今能读书也靠了舅家的帮扶,幸而得了老师的青眼,拿了帖子拜见过老师昔日的同窗,得过一些资助。 但京城里的笔墨书砚俱是花费不菲,现如今也只能租住在这破巷子里。 冷不防的,一个又脏又臭的小叫花子迎头撞向了他。 林知凡嫌弃的很。 “扑通”一声,小叫花叫他推的老远,摔了老大一个跟头。 叶知凡皱眉打量自个手上的黑印,自觉触了霉头,恶狠狠啐了一口,又咒骂道:“不长眼的臭乞丐滚远些!” 待日后他若是做了京城的官儿,定要将这些臭乞丐都赶出城去。 那小叫花似是吓坏了,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跑的没影了。 他一瘸一拐的穿过了几条街,又拐了两个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倒是珍肴楼里来了一位极为能吃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跑堂的伙计一眼便看穿了,但,他不说。 反倒是公子前公子后的,哄得她一人便点了两只招牌烤鸭,并一罐淮山老鸭汤与几样时蔬。 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正是甜儿。 莫以宁因她立了功便给她几日假,叫她既能去暗算叶知凡,又能自在的乐上几日。 药粉在她碰到藤篮的瞬间便已下好了,谁料竟叫那人给推了个大跟头,她心中有气。 嘴里吃片烤鸭,还不忘念叨:“呸!还读书人呢,心肠也太坏了,一瞧就不是好人,就该叫宝珠去咬死他!啊呜!” 她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沾了酱包着鸭肉的薄饼,两边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口齿不清的嘟囔:“嗯嗯!真香!” 只不过,她风卷残云的一通吃,还余烤鸭一只半。 她抱着汤碗喝了一口汤,打了一个嗝,两眼呆滞欲哭无泪。 吃、吃不完啊…… 贺凌锋瞧见甜儿穿着一身男装时,还以为自个眼花了。 他分明记得甜儿在安平侯府。 直到他看到那熟悉的大块朵颐的模样时,才确定那人当真是世子夫人身边的甜儿。 如今他是五皇子的侍卫统领。 今日赵元承在此请人吃酒,他亦是来此护卫的。 既看到了甜儿,总要去训她几句才行。 甜儿就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竟然看见了贺凌锋。 “贺……”她心中一喜,却也记得不能叫外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甜儿张大了嘴形,却没发出声音:“贺统领?” 贺凌锋并未穿官服,他走进这间雅间冷冷道:“你怎会在此?世子夫人呢?也在此处?” 甜儿眨了眨眼心虚道:“世子夫人特地令我这几日休沐,我、我是来吃馆子的!” 贺凌锋疑心大起,面上却不动声色。 甜儿因着豢养毒虫每每花费不小,因而小气的很,今日这是发了多大的财,竟舍得来这种地方“吃馆子”。 待在世子夫人身边的人竟有不明来源的钱财,这实在令人不安。 甜儿这几日的休沐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他必要细查。 “贺统领,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啊……”甜儿正愁吃不完呢。 贺凌锋扫了一眼桌上,还好,并没有点上满满的一桌子。 他又哪儿来的功夫与她一起,只摇头道:“你可知晓这几个菜要多少银子?” 甜儿挺了挺腰板,那又如何,现如今她有的是银子,世子夫人赏了她好些呢。 “十两,雅间五两,共一十五两!”贺凌锋平静道。 “啥!十五两?他咋不去抢啊,我要去报官……”甜儿如遭雷劈一般,心痛的不能自已。 呵! 这笨丫头连价都不问便来“吃馆子”! 贺凌锋抿了抿唇,答非所问道:“你因何要穿男装?” 甜儿心中犹在滴血,她手上虽有银钱,但这般花费,与剜她的心又有何异? 这都是她辛苦上工挣的银子,又不是抢来的,再说了,不过是只鸭子罢了,怎地就翻出百倍的价格? 奸商! “自是不想叫人瞧出我是女子啊!”甜儿烦躁道。 她现下满脑子的十五两!十五两!十五两! 好几个月的月钱都不够十五两啊啊啊! 贺凌锋依旧不懂,她纵是穿了男装,一眼看去依旧还是个女子,这男装穿与不穿又有何用。 甜儿心乱如麻,视线扫过了他,灵机一动,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问道:“贺统领,我这几日有空,你要找帮工么……” 帮工便会有工钱,利用这几日的功夫,挣几个钱贴补贴补也是极好啊! 这不靠谱的笨丫头,贺凌锋已不想再训她了,横竖训了也无用。 他沉下了脸来:“你少胡闹,世子夫人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趁早回去,吃不完的叫人给你包回去慢慢吃!还不回去!” 甜儿叫他管过一段,到底还是惧他的几分的,见他脸色不好,立时便应了。 贺凌锋训完她便回去赵元承那里了。 甜儿又努力的吃了几口,这才愁眉苦脸的叫小二来结账。 小二欢快的应了之后,就剩她自个唉声叹气的。 “公子爷,已经用油纸给您包好了!您记得下次再来啊!”伙计点头哈腰热情的很。 甜儿捂着心口问道:“嗯,算帐吧,多少银子?” 伙计愣了愣,立马会过意来:“公子爷,方才那位高一些的公子已付了帐了……” “付、付过啦!”甜儿猛的站起身来,大喜过望。 不愧是心肠最好的贺统领。 “是呢!公子爷!”伙计心中嘀咕。 这是哪家的傻姑娘,来会情郎难不成男子不付帐叫个小姑娘来付。 甜儿欢喜的拍了拍胸口,甚幸至哉! 外面的陷阱着实太多了,贺统领说的对,她还是应当早些回侯府才是。 第133章 他只买了兰花,何曾买过莲花 侯府里暗流涌动,但面上却平静了许多。 到了十五那日,莫以宁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却见她与往常一般无二。 越是这般,莫以宁心中越是警惕,那边的茶水半点都不敢入口。 在延寿堂里闻了半个时辰的檀香,她回来后立时便请了华七鹤与她把脉。 这种平静叫她心中不安,这些日子赵氏与容氏未免也太过安份了。 这很不寻常。 到了晚上,挽星来与她回话。 青梅的母亲是在安舒堂当差的。 挽星提醒过她,若想立功便要盯着那边的消息。 如今果然得了消息。 “青梅回了家,说是听她母亲与人絮叨,说徐嬷嬷极忠心,病还没好便往安舒堂里去了几回了。 这几日侯夫人屋里的银烛亲自收拾了好些东西出来,说是要赏人,也不叫她们跑腿,竟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像这种跑腿是会得赏钱的,不叫她们跑腿便少得了这份赏钱,私下絮叨几句实属正常。 莫以宁心道,怪道那赵氏这几日消停了,想来是有了新招了。 既知晓了赵氏在另做打算,她心里反倒稳住了。 她夸了青梅:“做的好,叫她再多盯着些。还有,你去把碧落找来……” 这侯府里自有谢明矅与赵元承的耳目,而碧落便是传信的。 过了一日,碧落便回了话。 这几日里赵氏大发了一场脾气,徐嬷嬷去安慰她之后便好多了。 之后安舒堂又送了好些东西去延寿堂,这几日天天去。 赵氏与容氏? 这对婆媳不过是面子情罢了,现下看来,赵氏想借延寿堂做文章。 延寿堂里又能做何文章? 呵,延寿堂里住的可不止老夫人呢! 莫以宁心中有了猜测:“再去打探一下,安舒堂这几日里可有送东西给表小姐那边……” 碧落自去打探。 果不其然,安舒堂送东西给延寿堂时,顺带着送一些玩意首饰给容青莲,说是添妆。 容氏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她给容青莲定的亲事是国子监祭酒的继室。 莫以宁也不得不说,若她肯安份嫁过去,对容家的子弟助力不小。 只不过,那年近半百的老头子,又如何与风华正茂、清风朗月般的谢明矅相提并论呢? 再说了,谢明矅身子未大好前,她便已心生爱慕,更别提现如今了。 赵氏若真打起了容青莲的主意,只消勾勾手指,容青莲立时便要应了。 若她没猜错,赵氏是要把容青莲塞过来,引她夫妻二人反目,再叫她因爱生恨,赵氏再借她的手毁了谢明矅。 只可惜她们选错人了。 容氏女在谢明矅的眼里与那赵氏女一般无二。 莫以宁倒想瞧瞧,她们要使个什么法子,哄着谢明矅纳了那容青莲。 纵是容青莲肯,容氏也必是不肯的。 容青莲若嫁了谢明矅便成了废棋,容氏给谢明矅下毒,他又怎会再去帮扶容家。 “你还不睡?又打什么坏主意呢?”谢明矅今日回的晚些,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她。 谁料一上床便瞧见她一双水润润的大眼,咕噜咕噜的转着呢。 莫以宁索性坐了起来,青丝滑落肩头,拥着被衾问他:“我问你,你与容青莲有何交集,怎地就对你念念不忘的?” “那是谁?”谢明矅叫她问的莫名其妙的,脑子也没转过来。 心里还想着,他只买了兰花,何曾买过莲花。 他今日在一处花房碰到了孙有道。 孙有道在挑盆栽的兰花,隐约听到说要送与他夫人。 谢明矅便学着他为莫以宁也挑了一盆品相极好的,只不过回来的晚一些还未曾说与她听。 “呃,容青莲啊!老夫人养在她院里的表小姐?”莫以宁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便又说的细了些。 “应是小时候见过吧,抑或是无意中撞见过,与我何干!”谢明矅浑不在意的上床躺下。 没一会儿他突然坐了起来,目光灼灼的期盼道:“小宁宁,你可是醋了?” “这……”莫以宁有些迟疑。 你既不记得她了,又对她无意,好端端的做什么要醋。 只不过瞧他这般喜欢的模样,她是说醋好呢?还是不醋好呢? “自是醋的!那毒妇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要与我为难。 你记得,不准与旁的女子勾勾搭搭的,什么枝枝蔓蔓花花草草的都不许沾边。 再遇见什么表姐表妹的都离的远些,须知,那都是赵氏与你挖的坑呢……” 谢明矅就乐意看她为他紧张的模样。 瞧她心里醋着,面上偏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便心满意足的想笑。 借着这点月色,他瞧见他的心尖尖花容月貌的,行动间幽香浮动,不免心旌摇曳。 他身体里有股莫名的躁动,看着重新躺下的莫以宁,他靠了过去。 在她耳边低语:“这药丸你用了几日了……咱们俩……” 莫以宁往锦被里一缩,连头带脚都盖住了,只传来闷闷的声音:“不过才十几日,你再忍耐几日……” 谢明矅也无法,只得哀嚎了几声,连人带锦被一起紧紧的搂着,小声恨恨道:“没长心的白眼狼……” “……” 又过了十来日,侯府里热闹起来。 原是老夫人的寿辰快到了。 听说往日里老夫人因着嫡孙身子不好,并不愿意张扬,这寿辰过的很是简朴。 而今年侯府有了大喜事,世子的身子大好了,老夫人这才首肯办这场寿宴。 这话是柳氏说给她听的。 如今这侯府里,与她亲近一些的,也就是二房的柳氏了。 “我听吴氏与石氏悄悄议论呢,说老夫人的寿宴,世子也不见得会露面呢……”柳氏觑了觑边上那人的神色道。 莫以宁拿着小包的鱼食,站在鱼池边上喂锦鲤。 今日的日头不错,她也愿意多晒晒。 她身边还有两只雪白的毛球,与她一道站在鱼池边上,虎视眈眈的望着池子里甩着尾巴的胖鲤,时不时还舔舔嘴角与尖牙。 “她的寿宴?世子爷露不露面又如何?她十几年都未曾见过这个嫡孙了,怎地今日偏想起来了?”莫以宁似是漫不经心道。 “婆母年纪也大了,先前世子身子总不见好,见着了也是徒生伤感,如今自是不同了……”柳氏还是笑盈盈的。 她瞧着两只猫儿可爱,想上手摸上一摸,却叫其中一只打了一掌。 “哟,还挺凶……”她惊讶道。 见她还不肯说实话,莫以宁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猫儿养了许久了,谁知竟还未养熟呢……” 第134章 敲打柳氏 柳氏心中忽的一跳,她这话又是何意。 “我拿真心待二婶,二婶就这般糊弄我?”莫以宁收了笑意,望着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冷峻。 “这是怎么说……”柳氏面上装出懵懂的样子,她并没料到莫以宁立时便要翻脸。 见她还在装傻,莫以宁冷冷道:“世子爷那日不在京里,他去不了寿宴了,无论是谁叫你来说项,你便这般回话吧!” 柳氏心里一沉,她早知不妥。 是赵氏找了她,要她必要劝谢明矅去老夫人的寿宴上。 可这又是为何? 赵氏显见得是居心不良。 她起初是不愿的,但赵氏给出的东西,实在叫人心动。 只不过,她没料到莫以宁这般精明,她才刚开口,便叫莫以宁察觉到了。 她后悔不该贪心,更不该搅到这件事中。 莫以宁依旧捏了细碎的鱼食洒到鱼池里,胖鲤摇头摆尾的追逐而去。 柳氏思虑了一番,这才低声道:“是侯夫人,她许了我一个铺子。 她说必要叫世子在寿宴上现身……” 莫以宁的脸色这才缓了缓,只说话的声气却依旧是冷的吓人。 她也没功夫日日猜柳氏说的是真话假话。 莫以宁垂下眼眸道:“二婶,你是聪明人,我这人最喜欢的便是聪明人。 但我也晓得,聪明人心眼多,时不时的便要首鼠两端,你若再有下次,莫怪我翻脸无情。 赵氏的把戏的我清楚的很,你不妨去说给她听。 对付她我尚且要花几分力气,但对付你……” 她在柳氏的耳边低语:“我不会像赵氏那般不痛不痒的,我知晓你的痛处,你的女儿便是你的命。 你若是有了异心,我便叫人将她们抓去卖了,叫你一辈子都见不着。 若是伤了世子或者是我,不论是何缘故,别怪我将她们卖去花街柳巷,你细想想……” 一味的待人宽和是没用的,只有叫她实实在在的怕了,大棒加甜枣儿,才最是好用。 柳氏又惊又怒,叫莫以宁这么一说她心中也生出几分火气。 她怒视莫以宁,眉毛都竖起来了:“你敢!” 莫以宁半分不惧,只望着她悠悠一笑:“清姐儿、如姐儿今日可是出门了,她们倒是孝顺,还给你买了枝蝠字鎏金发簪。 路上还遇见了你娘家外甥女,一起去绸缎庄里看了缎面,还约好了明日回要去你娘家。 啧,你有这般好的两个女儿,很该为她们多多打算,好叫她平平安安的。 再说了,你的女儿对你而言比命还重要,可对谢家来说又算什么呢? 在容氏眼里,嫡长孙也不过如此,何况你们?” 莫以宁略停了停,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对柳氏的又惊又惧很是满意。 “我不怕说与你听,纵使你们都没了,二房依然会有二婶子,说不得还会生出嫡子。 这话难听,却是事实。 柳氏,我劝你莫要将自个看的太重,你对我有些用处,但换个二婶也并不难。 你既选了边站,便要识时务,你且记着,这世上就没有我莫以宁不敢做的事!” 柳氏吓到了。 她不过一个寻常妇人,所有的手段不过是在后宅之中。 而莫以宁的威胁在后宅之外。 她愤怒至极,不是不想去说给赵氏听,好叫赵氏狠狠给她个教训。 但她又真怕莫以宁害她的女儿,她一丝一毫都不敢赌。 莫以宁有一点说的极对,除了她,谁又会真正在意她的女儿。 柳氏满腹心事的回到院里,却发觉两个女儿还未到家,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她们去哪里了?怎地还未回来!快些派人手去找!”她厉声喝道。 又过了一个时辰,清姐儿、如姐儿总算是回来了。 一回来便与她嘟囔着,车夫扔下她们也不知去哪里了,还是一位好心的夫人送她们回来的。 故而回来的晚了。 女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柳氏的心中打起了哆嗦。 两个女儿出门的行踪,果真与莫以宁说的一般无二,看来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们。 马车与车夫不过是个教训,叫她晓得其中厉害。 只要莫以宁想,她的女儿今日便再也回不来了。 这不过是一个警告。 柳氏想起了那个与她女儿差不多大的世子夫人,心中一凛。 小小年纪便这般狠辣,她可不敢招惹她。 又后悔不该妄想着两头卖好,决意明日便去回了赵氏,这世子的事不能再沾边了。 只到了夜里的时候她的贴身丫鬟来回话,说世子夫人派了人过来传话了。 柳氏不敢不听,只得叫人将来人领进来。 却是个面生的丫鬟,并不时常在莫以宁身边侍候。 这丫鬟笑起来甜甜的:“二夫人,世子夫人叫我跟您说一声,老夫人的寿宴,世子爷定会到场!世子夫人还说了,她一说您就明白了!” 柳氏的确明白了。 赵氏不晓得想如何去算计谢明矅,但莫以宁却要将计就计。 她强自笑了笑:“好,我明日便去说给侯夫人听,你给世子夫人带个话,就说我想明白了,叫她放心!” 甜儿满意的笑了笑,又接过赏钱,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退下了。 殊不知她行礼时,柳氏吓的脸都白了。 这、这个丫头的肩膀上爬了一只比拳头还大的蜘蛛。 甜儿抬起头时见二夫人脸色不对,侧头一看立时便挥了挥手,宝珠眨眼就不见了。 她退下之后一溜烟儿的便跑没影了。 甜儿往回跑时心里怦怦直跳,坏了坏了,要叫世子夫人晓得宝珠偷跑出来吓人,岂不是要扣它工钱。 柳氏惨白着一张脸,瘫在座椅上,心里想起了府里的传言。 说有下人去世子夫人那里偷盗叫虫子咬昏了。 她那会儿半点都不信,其中必有猫腻。 原来,果真是有虫子,还是这般大的虫子,显见得是有人豢养的。 若是叫它咬上一口,哪里还有命在。 柳氏苦笑,对着这些毒虫她岂敢生出半分异心,这世子夫人当真是手段百出。 她受了这般惊吓,辗转反侧了一晚,睡的并不安稳,待到天光大亮便起了身。 第135章 炸毛的谢明矅 她的丫鬟却来回话,说昨日的车夫与马车半夜里才回。 只说有人捉弄人,将车夫打晕了,又将马车赶到了郊外,待车夫苏醒后察觉不对劲,这才自个赶车回来了。 柳氏心中了然,她已不想再提这事了,听过之后也只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她先去了延寿堂请安,之后才去了安舒堂。 听到柳氏说世子定会在老夫人寿宴那日到场,赵氏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又有些半信半疑:“他那般傲气,这些长辈们哪一个他放在眼里了,他又怎会应下?” “我哪儿见得着他啊,我见的是侄儿媳妇。 我与她说的是,既是长子嫡孙,哪有在老夫人寿宴上不露面的。 外面来的客人们又哪里会晓得是他不愿去,只怕是以为老夫人不待见她夫妻二人。 这话若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小瞧了她。 她听了便说,不论如何定会叫上她的夫君一起……”柳氏拿帕子掩着嘴笑着。 赵氏这才去了疑心,真心道:“原是如此,那可太好了!” 莫以宁与谢明矅感情越好,日后才会恨的越深。 喜新厌旧乃男子的天性,容青莲婷婷袅袅,又一往情深的,试问哪个男子又会拒绝。 这满京城的男子,不也就出了一个痴心的孙有道。 她就不信,这安平侯府里也能出一个“孙有道”不成。 赵氏安心了,便交待身边的人,一项项的布置下去。 宝华居里却并不平静。 “不去!我为何要去!”谢明矅气急败坏怒吼。 他如今大好了,发起脾气来也怪吓人的。 谢明矅骤然听闻要他去参加老夫人的寿宴,立时便发了好一通脾气,还把手中书册、茶碗都给扔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 莫以宁也没做声,只得先由着他把脾气发完。 谢明矅许久都未生气了。 自他身子大好了之后,便觉着万事顺心,整日里乐呵呵的。 今日这番话,却是戳到了他心中的痛处。 最可气的是,他发了这般大的脾气竟没个人来哄他。 他恨恨的想着,还是长风和无忧待他最好了。 莫以宁叫屋子里的丫鬟都出去了。 “世子爷,都是我不好,你要不先润润嗓子?”她亲手捧了一盏金桔蜜水给他。 谢明矅见她过来了,心中的气这才顺了一些,但并不伸手接,只昂着头不理人。 这模样跟雪糖被他惹恼了不理人时一般无二。 莫以宁见他不肯伸手,只得将茶盏搁在几上,又坐到他的身边,扯着他的衣袖轻声细语的哄着。 谁知他还越发委屈上了,将衣袖“唰”的一下抽走。 莫以宁见他脸都气白了,可见是恼的狠了,又伸手抚了抚他的胸口。 “都怪我不好,世子爷不气不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她柔声道。 “那都怪你,我气着了就是你害的,你什么都不晓得……”谢明矅扭过头去不看她。 莫以宁握住他的手,他自病愈之后一向暖烘烘的手有些冰冷。 “我……猜到一些……第二种毒是她下的,对不对?”莫以宁低声道。 谢明矅怔了怔,很快又释然,棒槌精一向聪明伶俐。 他不情愿的瘪了瘪嘴。 “我小时候很能吃的,跑的快饿的也快,那个时候……”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她……她待我多好啊…… 有一日下着大雨,水都漫到脚背了,她叫我别玩水了,将我带回屋子里,给了我一块块炸面果子,还没吃完,肚子就要疼死了……” 他说不下去了,只紧紧的抱着身边的莫以宁,熟练的将下巴搁到她的颈窝里。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她没良心!”莫以宁靠在他怀里,轻声诉说。 “世上就有这般狠毒的人,她们占着名份大义,为了些利益便装出慈善的模样,做的全是卑鄙害人的勾当! 你从未提过她,也从不见她,那时我便晓得了…… 我越想越气,还有娘亲,娘亲的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世子爷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是人就有软肋,我帮你……” 这件事在谢明矅在心里埋了许多年。 刚刚毒发时他还不懂,可慢慢的他长大了,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想不明白。 赵氏也就罢了,可她是他的亲祖母啊,是他最喜欢的祖母啊。 直到如今才算是明白了。 这事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莫以宁这时引他说了出来,他委屈的不行。 又瞧着莫以宁为他抱不平、心疼他、安慰他,谢明矅心里又舒坦了许多,也没有那般生气了。 “你是侯府的嫡长子,是最矜贵的世子爷,母亲才是这个侯府的女主人。 你去了才不会叫人忘记母亲的存在,你应当去让那些人瞧瞧,瞧瞧你长的多像母亲,瞧瞧你的意气风发,瞧瞧你的气宇轩昂。 叫那些躲在角落里的毒蛇,又气又恨……”莫以宁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她这才抬眼望着他。 谢明矅平静下来,细细品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嗯,就只是去给人瞧瞧?不是去给人好看的?” 莫以宁从他怀里挣出来,义正严辞道:“那些想叫你死的人,见你过的好的不得了,气都要气死了,还要去做什么呀,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呢!” 谢明矅轻笑了一声,将莫以宁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 他心知肚明道:“我们世子夫人可不是白叫人欺负的好性子…… 你想用谁就去找碧落调人,人手不够我再给你调青龙卫的人过来……” 莫以宁护着头急忙忙的走开了:“哎呀,你这人……”竟知她甚深。 她这人是既小气还护短! 只不过,她的小算计还不想叫他知晓。 她拢了拢头发,正色道:“你那日只记着一条,离后院远些,纵是出了天大的事,哪怕有人冒充我叫你,你都不准进后院,懂了么?” “那天?可是要出事?”谢明矅也正色问她。 莫以宁眼珠转了转:“你别管,咱们出不了事就成!对了,等这事了了,我就……” “就什么?”谢明矅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低头问道。 “那药丸就吃了有三十日了……”莫以宁声如蚊蚋的说完,老脸不免一红。 她不想叫他一直揪着这事问,便引他说些旁的,想来想去便说起这事了。 “当真?”谢明矅果然喜不自胜,凤眸亮的惊人。 他每日里心心念念的都要算上一遍,已然算糊涂了。 “那咱们岂不是可以圆房了……”他欢喜的将莫以宁猛的抱了起来转了个圈。 莫以宁冷不防的腾了空,吓的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别闹,成何体统!快、快放我下来……” …… 第136章 拜寿还是要去的 又过得三日,便是容氏的寿辰了。 安平侯府上下都得了赏钱,一片喜气洋洋。 谢明矅得了自个夫人亲手给他做的新衣裳,心中的不悦又去了几分。 一身正红宝相花刻丝窄袖锦袍,系上绣了金麒麟的腰带,头上束了嵌红宝镂花赤金冠。 外披玄色金线滚边狐皮大氅,一会儿在席上若是热了脱了便是。 莫以宁是一身大红缕金百蝶蜀锦窄身袍,配深绯色金线暗纹锦缎猞猁皮披肩。 文心给她挽了个复杂精美的百合髻,用了那套嵌红珊瑚宝石珍珠头面。 大红色的珊瑚被雕琢成透光的花瓣,片片镶嵌成花,珍珠宝石为蕊心,碧绿翡翠为枝叶。 这套头面也是楚夫人的珍藏,簪在发髻上犹如怒放的鲜花。 谢明矅收拾妥当,临走之前又去瞧了眼莫以宁,见她正在描眉绘眼。 好容易待她搁下手中的细笔,那眼波流转,生生比平日里多出几分艳丽之色。 莫以宁嗔着他:“你还不去?” 他等着她又有何用,两人又不在一处。 岂料谢明矅却疑惑道:“你平日里怎地不画给我瞧?” 画给你看? 女儿家的妆容你看的懂么,莫以宁腹诽。 嘴上却只说:“你可是喜欢?若是喜欢我日日画给你瞧便是了……” “这衣裳也好看,你竟不穿给我看!”谢明矅有些不乐意。 莫以宁眨了眨眼,不晓得他又作的哪门子的妖。 难道是不情愿去寿宴上来找茬了? 那可不成! 鱼饵不去,她怎能钓上鱼来。 她抿嘴轻笑,柔声哄着他:“你若是喜欢,我单穿给你瞧可好?你喜欢这件?可还有喜欢的?” 谢明矅也说不出自个哪里不舒服。 他只是瞧着莫以宁打扮的颜色殊丽,却不是给他瞧的,心中有些不快。 不过是一群后宅妇人,也不知她这般用心打扮给谁看呢。 他这般想着,一时不察竟问出了口。 莫以宁白了他一眼。 如这般宴会,自然要装扮的隆重些,怎能与平日里相比。 平日里穿一身华服,插一头簪子,抹一脸的香粉,扮的端庄慎重,行动坐卧时不累的么! 宴会之上自是不同,来的女眷多了,穿的是何料子,衣裙是何样式,用的哪种香粉,簪的哪款发簪,哪样不得细细看来,悄悄议起。 也只有女人方能看懂女人,如谢明矅这般不过是个愣头小子,再用心的打扮给他看又有何用。 不过是给瞎子抛媚眼,白费功夫。 “行了,你快些去前面吧,女儿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做甚。说了你也不懂……”莫以宁离了妆台,起身推着他出门,说话间便带些撒娇的意味。 她如今长高了一寸多,身段婉约柔韧。 正红色衬的她冰肌玉骨,头上的簪子光耀动人,配上莫以宁的花容月貌又多了几分娇美,正是相得益彰。 谢明矅叫她说的心里麻酥酥的,顺势便搂着她的纤腰。 方才的不情愿立时便抛到九霄云外,一得意便忘了形道:“嘿嘿,罢了,原也不必那般繁琐。 你穿什么都极美,纵是不穿也好看的紧……” 这轻佻话说的莫以宁立时便沉下脸道:“好好一个世子爷,跑去哪里学的这些浑话,跟个登徒子似的……” 谢明矅叫她说的讪讪的,还有些懊恼,很不该一时嘴快得罪这小心眼的棒槌精。 他心中犹不服气的嘀咕,这哪里算浑话了,与黑狼骑的人一起操练时,那些老兵们说的那才叫浑话呢。 他装出忙碌碌的模样赶紧出了屋子,还回头喊着:“我去前面了,这会子就去了啊……等吃了席我去接你……” 莫以宁立在屋门口,瞧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今日虽未下雨,天色却阴沉沉的。 侯府的花园子也是极大的,只莫以宁并不爱去逛。 花园子素来是是非之地。 里面种了有梅树,这个时节还缀着怒放的梅花。 因着天冷其他的花连花瓣都不见一朵,便叫外面的花房里送了好些他们精心伺弄的花盆。 老夫人的寿宴就摆在园子里最大的花厅沁心斋里。 这花厅原本就是为宴客备下的,这花园里往边上一点还有几处宽敞的院落,用作客居休憩之所。 莫以宁披上了披肩,手中捂着手炉,带着碧落与甜儿往延寿堂去了。 既是寿辰总该去拜寿才是。 来的都是各房的族亲,也算是欢聚一堂了。 堂屋里昔日深色的帏幔靠垫,皆更换成了绛红洒金寿纹的装饰。 待莫以宁进屋后,屋子里纷杂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不少人神色复杂的望着她。 老夫人今日的装扮也多了几分喜气,见莫以宁来了,她还是一脸的和气。 莫以宁带着人缓缓走了进来,待锦垫摆好,便跪下行礼。 这礼叫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孙媳给您贺寿了,祝老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她脸上也是笑盈盈的。 容氏见她的装扮格外华丽,与往日竟大不同。 打量的目光更在她的发髻上停了一瞬,心里头格外的不舒服。 呵,这副头面依旧是艳丽无双。 她身子这才向前探了探,虚虚扶了一把:“快些起来,晓得你孝顺,仔细腿疼……” 莫以宁顺势起了身,又叫人送上夫妻二人的贺礼。 一对黄花梨透雕双面寿字纹座屏。 虽称不上珍贵亦是心意十足。 “哎呀,我瞧着好生精巧,这意头也好……”柳氏起了头,自是好一番夸赞。 屋子里的人有应和的,也有默不作声。 莫以宁的眼神便从这些不做声的人面上一一掠过。 赵氏到此刻还未过来,却是派人传了话来,说是带了人去看沁心斋里头的布置。 莫以宁端起了茶盏做了做样子,半点水都未沾唇。 论理,莫以宁是赵氏的儿媳妇,她理应在赵氏跟前侍候,但,赵氏既未唤她,她也不乐意去。 第137章 盛气凌人的莫以宁 倒是四房的石氏冒冒失失开了口:“侄儿媳妇,你怎地不去给你婆母帮忙?” 她说话间,似还有几声轻笑传来。 莫以宁瞧了她一眼,石氏生的一副团团脸,皮子也白净,几个妯娌里她是最小的那一个。 容氏对这个小儿媳倒是格外宽容。 她搁下手中的茶盏,笑盈盈道:“估摸着因我不是她亲生的儿媳妇,并不大想见我罢…… 要不然,四婶子去帮我求个情,好叫我去给她做个帮手?”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了,几房人的目光都瞧了过来。 还有几位容氏跟前坐着小杌子说话凑趣的老嬷嬷,也停了下来。 石氏的脸僵了僵,有些事心里知晓也就罢了,这庶女这般大剌剌的说出来,成何体统。 她沉下了脸,摆出了长辈的架势:“侄儿媳妇,你怎能这般说话?那可是你母亲!” 莫以宁妙目一横,立时便摆出世子夫人的傲气,扯了扯嘴角还未开口便听到容氏的话。 “好了,都少说一句罢!你四婶也是好意,你心里莫要怪她……”容氏端坐上首微微笑道。 不过是个心思歹毒的继室,还非得将母亲这个名安在赵氏的身上。 还暗示她心胸狭窄呢,呵! 何必暗示呢,莫以宁便明示给她看看,她就是小心眼爱记仇,得罪不得!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莫以宁正色道:“孙媳怎会怪四婶,都是一家子骨肉,孙媳不过是说个笑话罢了,谁料四婶竟当真了,原是我的不是。 整个侯府里谁人不知,侯夫人虽不是我嫡亲的婆母,但待我似亲女儿一般,哪里舍得叫我去帮忙、辛苦受累呢……” 她就是在胡扯,但谁又能否认呢? 想恶心她,做梦去吧!看看谁恶心谁! 莫以宁拿着帕子掩着嘴角轻笑,眼神却带着挑衅望向石氏。 想在她面前摆长辈的款,真当她鹌鹑般的好性呢,殊不知她最是小心眼了。 石氏眉毛一竖立时便要反驳,却叫三房的吴氏拦住了。 吴氏借着拿果子的动作极快与她耳语:“你若是否认,那你便挑唆她婆媳不合的元凶……” 石氏一惊,立时便闭上了嘴。 却对上了莫以宁一副好可惜的眼神,她心中一堵。 容氏眼角扫过这边,心中叹息,当日她便猜着了,这个庶女是个厉害的,可叹赵氏竟看走了眼,将她弄进了谢家。 实在愚蠢! 柳氏却是称心的很,脸上的笑意都是打心底生出来的。 这么些年,四房仗着是幺子,老夫人又向来偏心,这回竟不开眼的得罪那个活阎王,日后且有她乐子瞧了。 莫以宁拿茶盖拨了拨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子,漫不经心道:“四叔如今在何处当差呢,我怎地从未听人说起过?” 她本就要找人出气,石氏不开眼撞到她的跟前来了,又怎会这般轻易的过去。 “你!”石氏大怒,她没料到这庶女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谢锦安的四弟谢锦宥是幺子,打小受宠不喜受约束,颇有些风流不羁。 他读书普通,拳脚寻常,唯有画作还算能看,很是自命不凡。 借着侯府的势他也得了一个才子的名头。 也因此并不愿去做那等署丞、典簿之类的小官。 在外面遇见上官便要躬身作揖的,哪有做谢家的四爷来的自在。 至于再大些的官位,谢锦安又不傻,谢锦宥没那个才干又何必放出去招祸。 花几个银钱养在家里便是了。 故而莫以宁这话问的,便有些戳人心了。 只柳氏如今还是要做出一个八面玲珑的好媳妇模样的。 她笑盈盈的打着圆场:“四叔如今有名气大的很,哪里有功夫当差啊,他的画作有不少人称赞呢……” 她望了莫以宁一眼,和气的笑了笑。 “哦……”莫以宁百无聊赖的应了一声,眼神望向石氏便带着一抹讥讽。 柳氏还有用处,她既开了口,莫以宁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谁料那不死心的石氏非得撞上来。 她斜眼瞧着莫以宁,语气不善道:“哼,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果真是不分尊卑、不孝不悌! 侄儿媳妇,我听人说你家还是攀上了我们侯府才得了四品官,也不知是也不是?” 若是换上一世,这句庶女便足以令她气的发抖了。 只不过这一世嘛,莫以宁早就放下了嫡庶的执念。 她讥诮道:“四婶慎言!五品的小官?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好歹念些书吧,你不晓得这话要叫皇上听到了,可是要祸及谢家满门的!” “你少放屁!”石氏也不知怎地,望着莫以宁这模样就火大,竟还嘲笑她没念过书。 莫以宁“哐啷”一声将茶盏重重的搁在几上,沉下脸掷地有声道:“怎地,按四婶的话说,安平侯府现如今是权倾朝野了,五品官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我父亲的四品官竟不是皇上许的?那你倒是说说,是谁许的? 还是说,朝廷命官都由着安平侯府来许呢! 你这是瞧不起皇上呢,还是太瞧得起安平侯府了?” 石氏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再鲁莽也晓得这话是不能乱说的。 她急着辩解,连容氏都要开口说话了。 莫以宁又怎会让她们有机会开口,她接着朗声道:“五品的小官?那又如何! 我父亲可是正正经经二甲的进士,天子门生,又岂是你一介妇孺能够评头论足的?” 石氏脸色苍白,连容氏脸色都不好看了。 就莫以宁这嘴皮子上的功夫,柳氏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容氏不悦的望了眼柳氏,她不得不开口道:“世子夫人,瞧你说的,她不过是不晓事说漏了嘴,原也没个坏心,横竖都是一家人……” 莫以宁昂着头,冷冷的哼了一声:“二婶子说的也对,只不一过家人总有个亲疏厚薄。 四婶这话若传了出去,只怕会叫皇上疑心父亲不安份、不忠心,断的可是父亲和整个谢家的前程。 我身为嫡长媳,对这种祸家之人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再说的难听些,若当真有那一日惹怒了皇上,父亲哪还管得了几位叔叔们。 你们可别忘了,三位叔叔、婶婶、还有弟弟妹妹们还在九族之内呢!” 莫以宁盛气凌人的样子做了个十足,那小嘴叭叭叭的一顿说,无人再敢应声,生怕又被她揪到错处。 九族? 谁能不怕! 连吴氏都责怪的望了这个妯娌一眼。 石氏说的这些话,私下里谁没说过,可当着莫以宁的面说的,也就她一个了。 正好撞在莫以宁的刀上,拿来杀鸡给猴看呢。 柳氏的心都叫她那个九族说的抖了一抖。 一时间满屋的寂静,好不尴尬。 莫以宁才不尴尬呢,只要她不尴尬,尴尬便是旁的人。 第138章 既能用利益收买,便无需给好脸色 “再说了,不分尊卑、不孝不悌?好大的罪过啊,四婶再想将这罪过扣在我身上也是不成的。 且不说旁的,只说安平侯府这名声,满京城里谁人不知啊! 怎地,元配嫡出的儿子媳妇碍着人眼了,就去满天下的嚷嚷不孝继母了,这话纵说出去,谁又肯信呀。 四婶出门在外这些话可得少说,人都说继子不孝定是继母不慈呗! 你这般败坏侯夫人的名声,又存的是什么心呐……” 莫以宁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将自个的手拿出来对着光瞧了瞧,凤仙花瓣染的指甲带着浅浅的红色,衬的她玉指纤纤。 前日里她说想染指甲,却叹息要等到夏日里凤仙花开才行。 这话恰好叫谢明矅听到了,便特意地去了好几家花房给她寻到了。 那些花房总有本事在冬日里养出夏日里才能盛开的花朵。 只是卖的贵了些。 莫以宁晓得他花了多少银钱后,心疼的直抽抽,郑重交待他莫要再乱花银钱之后,才忍痛染起了指甲。 容氏的眼睛眯了眯,她望向莫以宁。 她未曾料到这莫以宁竟是毫无顾忌,什么话都敢拿出来说。 且与那等只会撒泼的愚妇不同,还断章取义处处占着道理,显是个有见识的。 安平侯府的名声自嫡妻有孕便抬平妻入府时,便已然坏了。 这些年不过是看在皇帝信任谢锦安的份上无人提起,但又哪里经得起这般议论。 更别提今年传出去的,将元配嫡出的世子夫妇从侯府里赶到庄子上去,连过年都不准他们回的传言。 她还在诧异,这流言是从何而来。 如今想来,只怕是这二人以退为进有意放出来的。 如此一来,不论莫以宁做何种动作,她再想败坏这二人的名声,旁人也不会信了。 只会说安平侯府继母生事后宅不宁。 当真是,好深的城府! 容氏早知莫以宁不是个省事的,只没料到小儿媳竟蠢的将把柄往她手里递。 满屋的族亲也都会过意来,莫以宁这般张扬就是在立威,好叫他们知晓休想拿什么孝道来压她。 柳氏陪着笑脸引她说些旁的闲话,总好过叫人又惊又惧的望着她。 莫以宁倒是并不在意,她就乐意旁人惧她怕她。 “依我看啊,世子夫人说的极对,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话若是传到侯爷耳中平白又得生场气……”柳氏笑盈盈的打着圆场。 吴氏也扯了扯石氏,拉着她与老夫人一起看贺礼。 这屋子里总算是没那般难堪了。 “我听人说,前几日世子陪你回娘家了?”柳氏寻了些话说,她倒也真有些好奇。 她虽见谢明矅见的少,但那份桀骜之气当真是叫人过目难忘。 莫以宁说起谢明矅神色便温和了许多:“是呢,我们过年都没回去,母亲想我了,便与世子爷回了趟娘家……” “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你母亲可欢喜?”柳氏不耍小心思时,还是很会说话的。 莫以宁与她靠的近了些,得意道:“我们世子爷啊,不晓得多招长辈喜欢! 你想啊,他生的丰神卓荦,行动又知礼明仪的,我父亲夸了他好几回。 还说,那些道听途说的闲话,都是别有用心的人胡编乱造,再叫他听到必要去参上一本……” 那面上不在意却竖起耳朵偷听的人这才想起来,莫家的五品小官早成了四品,还是个可以参人的御史呢。 她这番话便像巴掌一样扇在一些族亲的脸上。 昔日里那些人为着奉承赵氏,将谢明矅恨不得踩到泥里。 如今又晓得谢明矅且死不了,这莫以宁的厉害更不输赵氏,他们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莫以宁还记得成亲那日,满堂的族亲对她的夫君尽是责备与怪罪,竟无一人为他说话。 不过是欺他身子不好,前途渺茫。 容氏面上带着笑,打量着莫以宁的眼神却冷的很。 莫以宁碰上了她的目光,并未躲闪,而是坦坦荡荡的还了个笑脸。 容氏在揣测,这个庶女知晓了多少内情。 她更愿意见到,莫以宁与赵氏斗的两败俱伤。 但此刻的莫以宁在她看来,脚步还未站稳便开始给这些族亲下马威了,实在有些不智。 莫以宁并不在意,她要的就是这般嚣张跋扈,这些族亲不过是墙头草,既能用利益收买,又何须给他们好脸色。 须知,人善被人欺! 上一世她已试过了,讲情义,以心换心的人,着实太少了! 在场的人心里无不重新掂量这对世子夫妇。 坐了不到半个时辰,门上便有人来通报有客到了,莫以宁与柳氏等人便起身去迎客。 谢明矅拉长着脸慢吞吞的去了外院,身后跟着长风与无忧。 莫以宁又单独嘱咐过长风与无忧,今日宴席上不论如何绝不能叫世子回内院。 待时机到了碧落会递消息给他们,找处空屋子避上一阵也就是了。 谢明矅又不傻,心中已有了猜测,他那夫人只怕是要拿他当个鱼饵使使。 可自个的夫人,他还能不从不成。 他往外院过来,先遇见的是李管家。 “世子爷!您总算是来了……”李管事一望见他便喜笑颜开的。 “这就吃席了?未免也太早了些吧……”谢明矅很是不情不愿。 李管事的腰弯的更狠了些,他笑呵呵的点着头:“世子爷真会说笑,往这边走,且要迎迎客呢! 对了,五皇子派人传了话过来,说是一会儿便到……” 他又忍不住偷瞧了一眼谢明矅。 这些日子谢明矅进进出出的他总会跟着送上一程。 谢明矅是在慕禾轩里跟着谢锦安长到三四岁的,年幼时胖嘟嘟还淘气的很。 偷摸捞鱼时还栽进鱼池里,慕禾轩里的鱼池立时便叫人填平了。 后来,哎…… 那是他眼皮子下看着长大的孩子,病的要死不活的,连他都哭了好几场。 谁是谁非他说不清,但现如今可好了,世子爷成了家,长的这般高、还这般壮。 “当真,兄长要来?”谢明矅精神一振。 李管事正色道:“老李头可曾骗过您!是真的……” 谢明矅脸上多了丝笑意,脚步也轻快了些,有兄长陪着他便不会那般无聊了。 快到侯府大门之时,他还是遇到了谢锦安。 第139章 三皇子赵元时的小算盘 嗯? 他发现自个这身正红的锦袍竟与那个人的衣裳有些相似。 细微处稍有不同,可乍一看两人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有些不悦,脚步都放慢了。 谢锦安望着锐气凌人的嫡长子心中极为满意。 少年意气当如烈焰般炽热。 谢明矅恨他,他无从辩解,更不会责怪这个孩子。 他只忧心他的身子,后来晓得他的身子大好了,又忧心他移了性情,生怕他钻了牛角尖被仇恨折磨。 可笑的是,不论是中毒,还是仇恨,他这个父亲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远远的望着,由着他自个去挣扎。 彼时为着侯府的延续,他不得不将目光放在二儿子谢明羡的身上。 到了如今他又如何能苛求,明矅一如年幼时那般孺慕他这个父亲呢? 谢锦安看了他几眼,便面色如常的自去侯府大门口迎客。 谢明矅望天翻了翻白眼便也去了。 这寿宴办的不算盛大。 不过是个寻常的寿辰,也不是整寿,谢锦安本不愿意大动干戈。 可谁料母亲竟说明矅也会参加这寿宴,他便沉默了。 明矅想做甚? 赵氏又想做甚? 她嫁入谢家这许多年也未曾这般用心的替母亲操办寿宴。 谢锦安想着既然能多看几眼儿子,便由着她们去闹吧。 总算还有个好儿媳,身上这件衣裳便是她孝敬的,且让他想想,须得赏她些好东西才是。 上门来道贺的官员多是兵部的。 谢锦安做官还算谨慎,结交各部官员,光说出来便是有罪,他又如何肯叫自个背这个名声。 只不过,今日…… 户部的孙有道竟然来了。 谢锦安有些疑惑,这厮素来瞧不上他,他也乐得不与户部的人交往。 他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孙大人……” 孙有道笑呵呵的:“今日来给你家老夫人祝寿,讨杯水酒喝喝可好?” 他的贺礼是他亲手画的一副南极仙翁图,要他出银子那是绝计不可能的。 谢锦安微笑拱手:“能请动孙大人实属不易!” 孙有道打了个哈哈,便去揽着谢明矅的肩唧唧咕咕。 他比谢明矅矮上许多,谢明矅要略弯弯腰他才能揽上。 谢锦安怔了怔,孙有道竟是与明矅有交情么。 孙有道却在与谢明矅道谢:“那凤仙花可要多谢你了,我还觉着这花并不出众,谁料竟叫人那般欢喜,就是着实太贵了些……” 谢明矅便如得了知音一般:“可不就是,也不知这破花有甚好处,那般招人欢喜……” 这花入不了他的眼,可谁叫莫以宁喜欢呢。 他那日在挑花时遇到了孙有道,顺手便赠了一盆给他。 孙有道也不晓得这花是拿来染指甲的,左看右看也没当回事。 待他拿回家去,夫人和女儿欢喜的不得了,立时便将他扔去了九霄云外,掐了花瓣下来染指甲。 虽说他不懂这甚可乐的,但,既能哄得夫人和乖宝开心便是值了。 待他想去多买几盆送与夫人时才晓得,这破花竟那般昂贵。 故而谢明矅这情他却是领了。 他听夫人与乖宝念叨过,晓得谢明矅是个疼老婆的,又因着他的身世对他多了几份同情。 今日这寿宴是他的夫人与女儿非要来,他只得陪着一块儿来了。 孙夫人还嘱咐他了,要他看顾着些谢明矅,莫要叫人欺负了去,横竖他那个负心的爹的指不上的。 “您怎地来了?您不怕啊……”谢明矅悄悄问他,手指向上轻轻一指。 孙有道双手笼在衣袖里,往谢锦安那边呶了呶:“你还不晓得吧,你爹这回麻烦大了。 三皇子快到了不说,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随后就到了。 这份体面,当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啧啧啧,我就来瞧个热闹再去说给皇上听去……” 谢明矅嘴角抽了抽,他听明白了。 这孙有道是来火上浇油的,之后还要去找皇上告小状。 这般说与他听,当真合适么…… 不论如何,人总是要迎进去的。 话说三皇子赵元时这些日子焦躁不安。 无他,只因那早该死去的五弟赵元承竟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还轰轰烈烈的回到了皇宫里,颇受父皇的器重。 为着他这些年长在宫外受了委屈,竟派了两位侍读,一位侍讲学士做他的老师。 呵! 打量谁猜不到呢,所谓失忆不过是胡扯罢了,父皇也是,怎会叫他诓骗了去! 赵元时越来越猜不透父皇的心思。 如今倒好,那些侍卫还投其所好的四处搜罗好些道士进宫,父皇扔下文武百官竟跑去学道法,实在莫名其妙。 原本他一直是稳的住的。 他的母妃是淑妃,虽恩宠不如从前,可在父皇帝跟前也是能说上话的。 老大因着年幼发烧时落下了残疾,走路微跛,并不被父皇待见,极少现于人眼。 老二赵元泽母妃不过嫔位,出身低了些,这些年虽养在中宫膝下,倒养出了一副暴虐的脾气。 皇上还活的好好的,便敢明目张胆的勾结朝臣。 去岁叫他与老四联手将证据呈到父皇跟前,惹的父皇厌弃。 老四是纯妃所出,素来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本不足为惧的。 只不过,又是从何时起不受控制的呢? 户部尚书之位待要空出之时,他便想将户部捏在手上,谁料李文清那没用的东西竟未争过孙有道。 孙有道这位代户部尚书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去掉那个代字。 最麻烦的是父皇极信任这孙有道,从面上看哪位皇子他都不予理会。 但只有他心里清楚,李文清的人几次出了纰漏都是那孙有道挑的事。 他心里便起了疑,这姓孙的只怕是老四的人。 老四还没消停,如今又多出一位赵元承,学识气度俱是不凡,又是镇北侯的外孙! 父皇为何要让他回来,难道不怕他与镇北侯勾结? 果真是老糊涂了,赵元时咬牙冷笑。 竟然还将克扣军粮军饷的案子交与他查。 德妃当年之死本就与母妃脱不了干系,这回好了,赵元承必定会死咬着他不放。 他又想起了谢锦安,这位安平侯在兵部许多年了,手中又怎会没有军中的人脉。 只可恨这位姨父对着他的拉拢竟还若即若离,想来是不肯提前下注了。 昔日里还能晾着他,可赵元承的表弟、他的嫡长子竟大好了,说不得谢家便会倒向赵元承。 不过好在,赵元承似是瞧不上谢锦安。 第140章 捅了马蜂窝一般 赵元时靠着马车半眯着眼,心里却在不停的盘算。 借着谢老夫人的寿宴,他要探探谢锦安究竟有何打算。 谢锦安在看到皇子侍卫时,已是皱起了眉头。 他并未想到这寿宴竟能惊动三皇子。 这种时候三皇子来找他当真是,愚蠢! “微臣恭迎三皇子殿下……”谢锦安躬身行礼。 谢明矅垂下眼眸低下头也规矩的很。 赵元时比谢锦安父子俩都要矮一些,长的也算俊俏,面相却阴柔了些。 皇家气度总还是有的,他轻轻颔首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耳中却传来一阵嘚嘚嘚的马蹄声。 谢明矅抬头看时却见一匹雪白的骏马往谢府门口跑了过来。 后面跟着一群骑马的侍卫,显是跑不过前面那匹马。 一身浅黄锦袍的少年从马上跳了下来。 谢锦安几不可闻的叹气,只得迎上前去:“微臣恭迎六皇子殿下……” 赵元华不耐烦这些繁琐的礼仪,只扬着手里的马鞭道:“免了免了,我听人说你这儿有热闹可瞧……” 赵元时此刻已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你这是成何体统,京中何时能策马狂奔了?” “这才几步路?这能叫狂奔?三哥你可别吓着我了……”赵元华才十六岁,正是半大不大最烦旁人指手画脚管束他的年纪。 他无意中瞥见站在一旁的谢明矅,见他的眼睛粘在了照夜的身上,心里得意极了。 他得了宝驹本就得意,这回骑出来七分是为着炫耀,不禁傲然道:“你说,我这照夜可好?” 谢明矅也深爱宝马,听他这般问起眉头一扬,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它叫照夜?好名字! 洁白如雪,身如银霜,膘肥体壮,昂首阔步,是个好样儿的!只不过……” 这匹马是赵元华的爱物,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见谢明矅识货,他很是满意。 赵元华本就有意炫耀,只听了半截他哪里肯依,急切道:“噫?只不过如何?你这人说话怎地还留个尾巴!” “我若说了殿下可不准生气……”谢明矅怕说了这小屁孩不乐意,与他扯皮。 赵元华眼珠转了转:“那便要看你说的对不对了……” 谢明矅却是胸有成竹:“这马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能到殿下跟前,未免太过驯服,没有一丝野性……” 赵元华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一点,试问哪个爱马的少年郎,没做过驯服烈马的美梦呢。 听谢明矅这般说来,他深以为然:“你说的极对,只可叹若不是这般野性尽失的马,哪里又到的了咱们跟前,就这还是我求了许久……” 他及时收住了,再说下去便要没面子了。 谢明矅却好似没有听到那般,接着道:“殿下,你可曾想过那种场面,无尽草原,万蹄齐发,狼烟滚滚,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轰然而至……” 赵元华光是想上一想便有些热血沸腾,他激动道:“你可是见过?” “呃……那倒没有,只不过有朝一日我定要去瞧瞧……”谢明矅一脸的神往。 赵元华叫他说的满腔热血蠢蠢欲动:“我也想去,咱们一块去吧……” “呵呵,做梦!”赵元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怒视二人道:“还狼烟滚滚,也不想想那能是什么好地方……” 他从马车上一下来,就听到谢明矅在做北边的梦,立时出言打断了。 “兄长!”谢明矅悻悻的。 赵元承从小便管着他,这长大了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撒的开手。 “五哥!”赵元华有气无力的。 他本就最小,上头的哥哥们都能管着他,如今又多了一个五哥。 赵元启也下了马车,听到赵元承在训人便有些讶异。 他这个五弟回宫没几日,上上下下都称他温文尔雅,有君子之风,今日却有些不同。 “微臣恭迎二位皇子殿下……”谢锦安心中无奈,怎地今日好似捅了马蜂窝一般。 赵元时也没想到几个兄弟全到齐了,这番动静父皇又怎会不知情。 还不晓得父皇会作何想法,他脸上便失了笑意:“谢老夫人的寿宴,你们倒是来的齐……” 赵元承转过头去,定定的望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来看我表弟罢了。 再不多看两眼,改日又叫人撵到庄子上去了,又不便相见……” 这话可是半点脸面都没给谢锦安留。 “啥……”赵元华瞪了瞪眼,本想问问谁胆敢将安平侯的世子撵到庄子上去。 赵元启还未等他再开口,便将他一把拉了进去:“哈哈哈,三哥莫要多想,不过是闲来无事凑个热闹正巧赶上了,那我与六弟先进去了……” 四皇子生的并不俊俏,肤色略黑些,浓眉大眼,嘴唇稍厚些。 端的是一副忠厚老实的相貌,平日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时时挂在嘴上。 若非如此,上一世赵元承也不会叫他给骗了去。 此时的他心中却在猜测赵元承的用意。 自赵元承回宫起,便毫不掩饰对谢锦安的敌意。 可此时不拉拢谢锦安还给他难堪,又有何好处。 哪怕安平侯世子是他的亲表弟,此时的用处又哪里比得上安平侯本人。 再说了,不过是谢锦安年轻时的一点子风流韵事罢了,又何须在意。 莫非老五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 不可能! 赵元时心里却是又嫉又恨。 老五自是不用拉拢谢锦安,镇北侯爷楚千衡是他天然的联盟。 若他有那么个外家,自然也不会将谢锦安放在眼里。 几个皇子坐在上桌,谢明矅与其他几位公侯家的世子坐在一处。 他性子活泼,人又大气,天生一副好相貌好身板,虽说不爱去那脂粉堆里取乐,但骑马打猎却不在话下。 与他交好的公子倒是以武将家的居多,那一桌便格外的热闹。 赵元华不愿跟着几个哥哥一桌挨教训,非得与谢明矅挤到一处。 “你们且死死心吧,我家老头子是真把我扔去了战场上啊!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当真不是好玩的,都没地儿下脚,踩在血上滑溜的很,摔上一跤沾上一身的血,还没地儿洗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睡觉连个铺盖都无。 冷的睡不着就钻到草堆里,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处臭烘烘的。 大冷的天有馒头吃的就不错了,冻的硬梆梆的能硌掉牙啊! 更别提天没亮便要起床,你们是没遇见过半夜行军的啊……” 陈星魁也是武将世家的出身,这桌真去了战场上的就他一人。 一群人连着六皇子,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就听着他说书。 第141章 定了亲的孙妙然 陈星魁精着呢,万一他说的不好,叫这些公子、世子、皇子们真起了去边关打仗的心思,再有个三长两短的,那罪过可就大了去了,他爹能活活打死他给人赔罪。 “边关刀枪剑雨、天寒地冻的哪里比得上家里啊,要我说还是咱们京里好啊……”陈星魁长叹一声,端起酒杯咂摸了一口,心里那个美啊。 谢明矅都叫他说的怔怔的,这些凤鸣川都与他说过的,可换一个人来说又是不同的感觉。 “你叫他吓住了么?”赵元华忍不住问谢明矅,他也想当大将军。 可边关的种种他还是头回听说,心里头的火热像浇了瓢凉水似的。 “这不叫吓唬,边关本就艰难,若想去自是要受得住这些……”谢明矅稍稍一想便明白陈星魁的苦心。 “咦,怎地我瞧你半分都不怕?”赵元华虽是个爱冲动的少年郎,但他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又不傻。 谢明矅多望了他一眼,镇定自若道:“我又没打算去,自是半分都不怕……” 当真是这般么? 赵元华哪里肯信。 他撞了一下谢明矅的肩 ,郑重说道:“你定是想偷偷跑去?你记得,一定要叫上本殿下与你一道……” “少做梦了,你们俩跑一个试试!”身后传来赵元承的声气。 他本就不放心谢明矅,这就过来瞧瞧,谁知就听见赵元华竟撺掇他偷跑。 这老六的安的什么心! “没有的事……” “我说着玩的……” 两人只刹那间便堆起了满脸的假笑,眼神虚晃的厉害。 谢明羡却是在另一桌上。 他瞧着父亲与兄长有些默然。 谢明羡从未见过这个嫡出的兄长,他只是听说过。 他也从未想过,印象中那个随时都要断气的兄长会是这般,光映照人,灿若星辰。 他不如父亲多矣,但他的兄长风采远胜父亲。 谢明羡以前并不在意能不能做世子,抑或是世子之位他一直以为会是他的。 可现如今,四周那些别有深意打量他的眼神,令他似在火中炙烤一般。 这些日子外面的流言他自是听说了。 他忍不住去想,母亲当真是那般么…… 相比外院的人声鼎沸,内院便是衣香鬓影。 各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到了,如今在花园里也只能看看小桥流水、奇石寒梅。 相熟的都在一处叙叙旧、说说话。 赵氏终于也见到了莫以宁。 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明艳大气的世子夫人,与之前畏畏缩缩的莫以宁分明是两个人。 她已然明了,这个庶女骗了所有人。 莫以宁则笑盈盈的望着她挑了挑眉。 要吵么,要闹么,来啊,我奉陪呢! 赵氏的脸越来越僵硬,她的手叫徐嬷嬷捏了一下,才转过头去。 徐嬷嬷低着头轻轻的摇了一下。 莫以宁这才粲然一笑。 这才对,你的那些手段都是见不得光的,就要像老鼠一般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两人无语的交锋只有极少的人看在眼里。 “莫姐姐!”孙妙然看到莫以宁便欢喜的跑上前来挽着她。 去年年底的时候,莫以宁请她与孙夫人一道去了温泉庄子上。 温泉庄子只有时和园的一半大小,但已比寻常的庄子大上许多。 莫以宁与孙妙然一起饮酒炙肉泡温泉,一起听屋子外的寒风凛冽。 一起挑选孙妙然未来的夫婿,一起商议衣裳首饰的新样子。 两人叽叽呱呱的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在温泉庄子上住了大半个月,还是孙有道亲自来接,孙妙然才依依不舍的与她告别。 “你怎地跑出来了?不是定亲了么,还不在家里老实待着。”莫以宁嗔着她。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又往外跑叫人盯上了可怎么得了。 孙妙然吐了吐舌头,做个了鬼脸道:“有莫姐姐在,我才不怕呢,再说了,你瞧……” 莫以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她身边的那个圆脸的丫鬟颇有些壮实。 孙妙然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她家以前是开镖局的,后来吃了官司,再后来我爹见她拳脚不错,便将她请了来……” 莫以宁倒是体会到了孙有道的拳拳爱女之心。 她将人拉到了一边,点点头也悄声道:“嗯,你爹想的甚是周全。妙妙,你爹精的很,你千万要听他的话……” 这说的便是孙有道给她挑夫婿的事。 孙妙然是个活泼爱笑的,可她定的那夫婿有些傻呆呆。 这话是她自个说的。 莫以宁还是相信孙有道的眼光,孙夫人也请莫以宁多劝劝孙妙然。 她私下也找人细细打探过。 与孙妙然定亲的人叫颜怀青,乃上一科的三甲,也算是少年得意才高八斗。 为人低调,性情谨慎,不到二十便已是翰林院的编修。 幼年时也曾订过一门亲事,也不知因何未成,蹉跎至今。 颜家祖上也是官身,他虽是嫡出却是幼子,一应前程大多是要靠自个。 可幼子身上担负的家族期许又会少一些,孙妙然自是可以过的轻省些。 再说颜怀青身上已有了功名,时常在御前走动,端的是前途可期。 打他主意的也不是一家两家了,倒不知他是如何选上孙家的。 且最打动孙有道的一点,是颜怀青承诺不会纳妾。 莫以宁的话孙妙然自是懂的。 她扁了扁嘴,想起那日见到的那个人,她说了好些话,那人却笨的要死,只会红着脸点头称是。 不想这人了,她倒想起件新鲜事:“对了,你听说了没,这次会试闹了个大笑话……” 莫以宁心中一动,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第142章 会试时的笑话 孙妙然也是听她爹说的。 她爹的一个对头这回也在贡院里做考官,险些被气死。 不对,险些被臭死。 她爹听说后乐不可支的回来说给她与娘亲听。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一位举子,进场才半日便闹起了肚子,要他出去他死活又不肯,求爷爷告奶奶的,那些官差见他是个读书人,也是一时心善,结果…… 到了半夜里,他就将贡院搞的是臭不可闻,他边上举子都被臭晕了几个,最后硬是将他给抬出去的。 这还没完,还要派人收拾打扫,那味儿一下也散不开啊。 考官大人们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说,说这叫斯文扫地……” 莫以宁却噫了一声嫌弃道:“这是哪儿来的举子,这般不体面! 自个既不中用了,也只得过三年再考便是了,何苦带累旁的人……” “可不就是,哪儿来的我记不得了,似乎是姓林的,我爹那个对头还病了一场……”孙妙然捂着嘴笑的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林知凡,丢了这么大的人还叫考官厌弃,这一世你就别想再要什么功名了。 莫以宁听的心中畅快,也捏着帕子掩着嘴笑。 “就晓得你俩要好,躲在这里笑的跟偷吃了灯油的老鼠一般,自顾自的傻乐呵……”魏夫人满面笑容的带着几位夫人走了过来,嗔着她俩。 两人瞬间便收了笑,立时便端庄起来。 “魏夫人好!”孙妙然做出个乖巧的模样,她记得魏夫人帮了她的大忙。 “各位夫人好,以宁招呼不周了……”莫以宁虽不管事,却也要摆出主家的姿态。 “哎哟哟,别听她的,她与你们说笑呢! 一瞧就是两个老实的孩子,小姐妹说说笑笑的多好啊,你年轻不也是这般……”一位夫人白了魏夫人一眼,显见得两人关系好的很。 “不错,长高了……”魏夫人细细打量了一回满意道。 如今的莫以宁再也不似从前那般一团孩子气,这般相貌也配的上阿禾的儿子。 魏夫人将莫以宁拉到一边,细细问道:“明矅如今当真是大好了?” 她也只听人说起过,却没个机会见他。 莫以宁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在魏夫人耳边悄声道:“您放心吧,世子爷当初是中了毒,如今毒已然解了……” 魏夫人听得一个毒字脸色大变,气的直哆嗦:“我就说呢,好好的孩子怎地突然病的要死了,谢锦安当真混蛋!可是那毒妇所为……” 莫以宁也停了停,待她平复下来才道:“是!上次见您时世子爷的身子尚未痊愈,故而以宁并不敢透露这个消息,还请您恕罪!” 她这时将谢明矅中毒之事告知魏夫人,便是想借她的势。 赵氏身为安平侯府的主母,这么些年在京城夫人圈子里自成一脉。 而莫以宁却是孤身一人,若有了魏夫人相助,赵氏纵想打压她,也没那般容易。 魏夫人本就厌恶赵氏,此时更是恨她入骨。 她握着莫以宁的手,忧心忡忡的嘱咐道:“你也要多加小心,日后远着她些。 你夫妻二人如今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是要杀之而后快! 我又不能时时护着你们……”说到最后还是百般的无奈。 莫以宁俏皮的眨了眨眼,安慰道:“魏夫人莫要担心了,如今的状况已好了许多了,总归她有那么个名声,我与世子爷便要少几分顾虑……” 魏夫人心中了然,这赵氏名声越坏越好,他日她再跳出来败坏莫以宁与谢明矅的名声时,也少有人信了。 “你放心,那个毒妇,我不会放过她…… 平日里我是无可奈何,但这种场合总不会叫你孤立无援……” 那便好! 有时候想将一件事四处传扬,若没有人手相帮也非易事! 谢家这奇景倒也不是没人私下议论,那不知情者也看的稀奇。 这安平侯夫人进出之间根本就不带着自个的儿媳交际。 这个儿媳也是奇了,压根就不在婆母跟前侍候。 赵氏身边自围了一圈她交好的夫人小姐。 而莫以宁身边便有魏夫人孙夫人计少夫人与秦氏。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赵氏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了,她本意是想将莫以宁晾在一旁,叫她难堪。 谁料她竟还有帮手。 这才嫁进了谢家几日,便如此会笼络人心,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她原先只当这庶女得了势便狂妄无知起来,如今才晓得竟是心机深沉。 不论如何,明面上看来,也总还是一团和气。 这便是后宅女子的本事,不论心底恨成何等模样,这面上只作出花团锦簇一般。 容氏也与几家老夫人一起叙旧。 说的不过是些子孙后辈的孝顺,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咱们也老了,这些孩子们也都由他们去吧,总归都是孝顺的也是罢了……”容氏说话间眉目舒展,仿佛是不在意那般。 几人也都是一笑而过。 忠信侯家的周老夫人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家宅不宁又焉能由着孩子们去。 谢家如今这名声当真不好听,那儿媳不像儿媳,孙媳不像孙媳,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要她说当年那个平妻就不该抬进门来。 楚家的女孩不比她强上百倍,还生了一个那般耀眼的孙子。 只不过这些话,她当年就说过了,再要说起,便惹人嫌了。 女客们在园子里略逛了逛,各自坐了坐,丫鬟们便奉了茶水上来。 用了茶又去净手更衣方一一拜寿入席。 各府的老夫人们又谦让了一番才正式入了座。 容氏自是在主位。 赵氏、柳氏、吴氏、石氏与莫以宁便立在容氏的身后,作为主家招待来客。 下人们分了两拨,一拨仆妇在厅外将酒菜送到毡帘处,里面一拨丫鬟将酒菜接过来,手脚极快的送到桌上。 就这会子仆妇将戏牌也奉上了,用个朱漆描金的小茶盘托着。 丫鬟接了过来,递给了柳氏,柳氏接过后又送到赵氏的手上。 赵氏奉到主桌,请了容氏并几位老夫人点戏,点的都是些喜庆又热闹的戏文。 吃着席面听着咿咿呀呀的戏,一时间倒是热闹有趣的紧。 第143章 娘欸,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跟着这些夫人小姐的丫鬟们自在另一处用饭,赏钱也是少不了的。 可莫以宁从始至终并未见到容青莲,便派了碧落去悄悄的打听。 碧落去没多久便给莫以宁回话,听说是因她已定了亲,容氏便不叫她出来见客了。 还听说恰巧这两日病倒了,如今在延寿堂里养着呢。 莫以宁心中好笑,她扫了眼赵氏,今日倒有几分孝顺媳妇的模样,也不知她算计容青莲的事,容氏知不知情。 容氏为容家谋算的出路,算是叫这场寿宴给毁了,还不知日后要如何后悔呢。 这种寿宴总是要一边吃一边说笑玩乐,也要花费些功夫。 待到诸位老夫人、夫人退席去更衣之时,赵氏身边的人动了。 她似是与身边的银烛随意说了几句话后,银烛领了命便去寻了一个面生的丫鬟说话。 那面生的丫鬟点了点头便离了这花厅跟这处园子。 她左拐右拐的也不知要绕到哪里去。 还不到垂花门的时候,竟不小心与另一个小丫鬟撞了一下。 “哎呀,你谁啊,竟敢乱跑乱撞……”撞她的小丫鬟揉着肩膀不悦道。 她还未及开口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嘿嘿嘿……”甜儿忙四下看了看,见没人瞧见便望着倒在地上的小丫鬟笑的甜甜的。 这次钓鱼最要紧的便是甜儿。 经上次的事后,莫以宁便发觉了,甜儿虽说不太爱动脑子,但,她戏好啊,胆儿还肥! 只要莫以宁给她编排好戏本子,再多多的练上几回,以假乱真指日可待。 甜儿拳脚虽说差些,可也有把子好力气,一下就把人扛到个空屋子处。 把她的衣裳脱下来换给了自个。 又略略把眉毛画的粗了些,眼睛画的小了些,皮子上也拍了点黄粉。 她心道,虽不十分像,但也有七八成像了…… 甜儿装作那个丫鬟的模样,往外门上去竟无一人拦她。 “做甚?”谢明矅在席上被赵元华缠住了。 长风好不容易挤进去递了个口信:“世子夫人要您找处空屋子略站站……” 谢明矅:“……” 这倒也不是甚难事,他只说要出去净手更衣便是了,最多再耽搁一会儿回去席上。 于是,谢明矅从寿宴上消失了。 此时的寿宴已近尾声,宾主尽欢都有些眼饧耳热。 谢锦安也准备去净手更衣时,正好甜儿出现了。 她低着头不知怎地就走到了谢锦安跟前,带着哭音小声道:“侯爷救命啊,方才世子爷进去了,与侯夫人吵起来了,他拿着长长的刀子伤了侯夫人,流了好多血啊……” 谢锦安瞳孔一缩,立刻在堂上寻找谢明矅的身影。 “侯爷救……” “你闭嘴!”谢锦安怒喝。 他喝了些酒,现下被这消息一惊,心里头突突直跳。 席上果然没有明矅的身影。 他有些发慌,强自沉下心来想了想,这事明矅做的出来,这孩子太傲了,不将那些阴谋诡计放在眼里。 但,赵氏占了母亲的名份,殊不知弑母只会毁了他自个的前程! 赵氏哪怕死在他的手上,都不能死在明矅的手上! 谢锦安脸色铁青低语:“带路……” 甜儿低着头弯着腰在前面一路小跑的带路。 谢锦安大步流星的跟在后面,挥手叫所有侍卫退下,这事他不想叫任何人知晓。 甜儿对莫以宁佩服的五体投地。 侯爷诚如世子夫人说的那般,生怕叫其他人知晓了。 她先前还是有些心虚的。 这可是骗谢侯爷啊! 那么大个官儿呐! 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也行吧,银子能壮怂人胆。 世子夫人又与她演练了十几遍。 直到她拍着胸口道:“二小姐放宽心,万事有甜儿在呢!” 可世子夫人听过之后不仅未放宽心,那脸色也不知为何变的怪怪的。 谢锦安后悔不已,今日很不该饮酒,这一路走来酒劲也上来了,竟越发的昏沉沉的。 却不知走在前面的甜儿,一面偷摸往后面撒着药粉,一面心中念叨着。 总能叫侯爷吸进一些吧,总不能一丝用处都没有。 谢锦安虽有些昏沉沉的,但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怎地不往花厅上去,反倒进到个院子里面。 他怒视甜儿厉声喝道:“当真是在此处!” 甜儿心中一抖,快要吓哭了,这银子当真是不好挣。 她按世子夫人教她的那般,颤声道:“侯夫人罚了世子夫人,还叫人打了她,把她关在此处。后来、后来世子爷来了……” 谢锦安心中疑虑尽去。 很好,这也是赵氏那个蠢货干的出来的事。 打那个小福星,这可真真是戳到了明矅的心尖上了。 也难怪他暴怒之下便要伤人了,只盼着赵氏能保住性命,莫要误了明矅。 甜儿总算是将谢锦安引到了那间屋子里。 屋子里的装饰皆换上了带着寿字纹的绯红帏幔锦垫,谢锦安大步进了屋,隐约便见到里间的床上躺了一个在痛苦呻吟的女人。 他上前几步掀开罗帐一看,那衣衫不整之人哪里又是赵氏。 谢锦安立刻转身,便瞧见一个腊黄脸的小丫鬟拿着帕子抖啊抖啊。 他伸出手便要拿住那个丫鬟,可身上却软绵绵的没了力气。 谢锦安一双眼死死的瞪着她,拼命抖帕子的甜儿吓了一跳。 “噗……”甜儿情急之下抓了一把药粉撒了他一脸,眼睛都给糊住了。 谢锦安总算是倒下了。 “娘欸,这迷药难不成是散了药效,怎地一点都不好使……”甜儿拍了拍胸口,又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渍。 “嗯……唔……世子爷……”一声声的娇喘传到甜儿耳中。 甜儿尚在给谢锦安收拾脸上的药粉,被这声气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魂都快吓没了:“娘欸,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可怜我个黄花大闺女来干这事……” 倘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 等等,她还要将谢锦安的衣裳给脱了,才好以假乱真。 幸好幸好,这活儿她也熟,前几日才练过。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虽说有些慌乱,但总算是完事了,她急忙忙的往外跑去,倒还不忘贴心的关上房门。 “莫怪莫怪,要怪就怪那个毒妇好了,噫……”甜儿听着那娇滴滴的呻吟,全身的寒毛竖了又竖,觉得自个已经不干净了。 她飞奔而去,将脸上的妆洗了,再把衣裳换了回来。 等她回到莫以宁跟前的时候,望了她一眼,眼里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莫以宁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暗道,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下回再排戏时必得多练。 第144章 被抓奸的谢锦安 前院寿宴上,杯盏觥筹。 谢明矅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里面的酒都洒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他简直不敢信。 赵元承有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方道:“我见那人被一个小丫鬟叫走了,脸色难看之极,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吧……” 呃…… 自是要出事的! 谢明矅想起了莫以宁嘱咐他话,不论如何今日不准进后院。 不消说,那个毒妇必是要算计他了。 但,他那个夫人可不是个好性的,还乖乖的等着人去算计。 嘶!她好像提过容什么莲来着? 嘶!那人的衣裳跟他那般相像,九成是棒槌精孝敬的。 嘶!不会吧,不会吧,那个毒妇不会将那人当成他了吧。 嘶!好辣! 谢明矅晃了晃头,他不知不觉中竟将一杯烈酒一口干了。 “豪气!本殿下再给你满上!”赵元华已是喝的醉眼迷离,还将酒壶抱在怀里不撒手。 他不知从哪儿冲出来,大方给谢明矅斟了满满一杯。 今日几位兄长都各怀鬼胎忙的很,竟无人约束于他。 他逮着这个机会将各色的美酒尝了个遍。 “满什么满,你老实坐下,不准再喝,莫要到处乱窜了! 跟着你的人呢,怎会叫你喝成这样,去把他们叫过来!”赵元承一把抢过他的酒壶,素来温文的脸上带着一丝恼意。 他一点都不想管老六,但这个老六总拉扯着谢明矅,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赵元华酒壶叫人收走了,也不甚在意,他喝的愉悦,今日又认得了几个好玩的人,正在兴头上呢。 “说好了!明日,不,后日我们便去明清山跑马。那里有最好的养马场……” 谢明矅搁下了酒杯,他一向不喜烈酒的口感。 方才那一杯灌下去不免有些醺醺然:“不!去!本世子不跟小孩顽!” “谁小孩了!谁小孩了!你就比我大三岁而已……”赵元华像只尾巴叫人踩了猫似的。 还炸起毛来叫喊着:“我不管,我是皇子,你得跟我一块顽!” 谢明矅斜睨着他,冷笑道:“嗤,你哪个兄长准你去了?” 赵元华瞪着眼不吭声了,眼见着就蔫了。 问的真好,他哪个兄长都不会准他去。 沁心斋的花厅上。 赵氏笑意晏晏的听着银烛的回话。 “咱们派去盯着表小姐的人说了,穿的一身正红锦袍的世子爷进屋里去了,到这会子还没出来呢……”银烛立在赵氏的身边,借着奉茶的时机悄声道。 话音未落,赵氏便开心的笑出声来了。 她心满意足的望了莫以宁一眼,却见那庶女毫不示弱的回了她一个挑衅的笑。 赵氏半分都不恼,她倒巴不得这莫以宁再嚣张一些。 只消再过得一时半刻,她倒想瞧瞧这庶女可还笑的出来。 赵氏与柳氏难得的和颜悦色道:“老夫人们用过饭了,就在沁心斋的屋子里歇着,烦二弟妹好生伺候着。 以宁啊,咱们便陪着这些夫人小姐们走上几步,去云烟榭那里歇歇,可好?” “是!母亲!”莫以宁乖巧应道,赵氏既要演戏,她奉陪便是。 只她心里终究叹了口气,赵氏好歹是谢府的主母,这谢府的名声她是半点都不顾及,这种事情闹大了对她又有何好处。 纵是谢明矅没个好名声,她与谢明羡就会有好名声了? 当真是鬼迷心窍一叶障目。 一行人便往园子边上的云烟榭去了。 谢锦安的庶女谢兰若虽年纪小不起眼,但也是主人家。 赵氏令她与谢宛如、谢宛清引着未出阁的小姐们去花园的另一边的院子。 莫以宁与赵氏则引着众位夫人进了云烟榭。 刚推开东厢的房门,一阵奇异的女子呻吟声便传了出来。 一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徐嬷嬷带着几个妈妈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赵氏一双妙目透出奇异的神彩,她似笑非笑的望了莫以宁一眼,便领着一群夫人们脚步不停的进去了。 这架势瞧着就不对,魏氏心下一沉担心要出事,立时便望向莫以宁。 莫以宁眉眼弯弯回她一个笑脸,又眨了眨眼,她这才放下心来。 只在心中啐了一口,想来这个赵氏又没安好心了。 就在莫以宁挽着魏夫人也准备进去之时,却听得赵氏疯了似的大叫:“谢锦安!你!为什么!你怎么会在此处……” 却说谢锦安浑浑噩噩再睁眼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晕倒前的那一刻。 那个矮个的腊黄脸的小丫鬟,冲他撒了一大把药粉,险些呛死他。 他浑身无力,还冷的很。 谢锦安好不容易支撑着身子靠在床边坐了起来,见边上似有一床锦被掉下个角,他便伸手去扯。 谁知手竟叫人一把揪住了。 谢锦安惊怒之下,便忆起之前床上似有一女子嗯嗯吚吚的婉转莺啼。 他吓了一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拉着他的人,勉强站了起来。 果然,床上当真有人,浑身不着寸缕,分明是神智不清了。 他待要转身离去却发现自个赤身衤果体,衣裳却被扔在床的最里面。 这…… 他已听到了有人进来了,可他又能如何。 徐嬷嬷带了人进去,看都没看便生怕人跑了的将人先堵住。 转身便装出大惊失色的模样去寻赵氏:“侯夫人,出事了,您瞧……” “哎哟,作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怎么回事呢?”赵氏看着里面高大的背影,捏着帕子欢喜道。 待看到那背影回头之时,她的脑中轰的一声。 她生怕看错了,还冲上去扯着那人的衣裳。 那是,谢锦安! “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谢锦安!”赵氏疯了一般哭嚎叫骂。 她心中的愤怒怨怼已经爆裂开来,这许多年的伤心委屈涌上她的心头,啃噬着她灵魂。 为着我算计你的儿媳,你便要发卖我的贴身丫鬟! 为着我算计你的儿子,你便要当着这么些人给我这份难堪! 谢锦安!你好狠的心啊! 容家的小贱人你也看的上! 谢锦安脸色铁青。 他虽已清醒却四肢乏力,显见迷药的药效尚有余力。 事情还未查清,便又被赵氏撕扯的摇摇晃晃的,他有些犯恶心,用力甩开这女人喝斥道:“你发什么疯!” 转头瞧见一众女眷时,他立时便看懂这出戏的缘由。 谢锦安浑身的血气冲上了脑子里,身上也多了几分力气。 第145章 将计就计的大戏 说回屋子外面。 莫以宁与魏夫人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惊的停下了脚步,二人面面相觑。 她们这进好呢?还是不进好呢? 这中间还伴着女儿家的哭叫声。 当真是一出好戏! 众位夫人们眼中的困意也没了,大都装模作样的低下头。 实则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 果然,又传来争执声、撕打声,还伴着阵阵辱骂声:“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大伙都听得入神之时,冷不防的瞧见谢锦安衣衫不整的冲了出来。 赵氏状若疯魔的跟在后面还扯住他的衣裳不放,泪眼婆娑的嘶喊:“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莫以宁猜测,她莫不是以为谢锦安是故意舍身取义? 谢锦安已被她气的怒火中烧:“你够了,这种把戏还没玩够么!” 他索性脱下那件衣裳,就这么,走了。 一群女客避之不及。 赵氏怔了怔,还是那般疯魔的大喊大叫:“谢锦安!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徐嬷嬷与赵家的大夫人怎么都拉不住她,她终是哭喊着瘫倒在地上。 这下可好了,所有人都晓得了,谢锦安在他娘的寿宴上去找女人厮混,还叫他的夫人当着诸多官夫人的面捉了个奸。 啧!一击不中便要想着尽快收场才是,哭闹又有何用。 岂不是白叫人看笑话! 莫以宁见事情比她想的还要顺利暗自好笑。 她那会儿捏着帕子躲到了魏夫人身后,心虚的不敢露头,生怕叫谢锦安看见了。 罪过罪过,挽星前脚才派了人来与她递了口信,说侯爷赏了好些东西送去宝华居。 她后脚就算计人家,当真是无颜以对,怪难为情的。 魏夫人与孙夫人互相望了望,这种把戏又如何瞒的过她们。 看赵氏那架势就晓得,算计的应是安平侯世子,谁料竟逮着了安平侯。 不用想,定是那世子夫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秦氏瞠目结舌。 她还是头回瞧见这般大戏,当真是开了眼了。 方才见赵氏那架势她的心里怦怦直跳,就怕要出事,果然。 只不过与她心中所想有些出入。 她四下望了望,把莫以宁从魏夫人身后扯了出来。 在她耳边咬牙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作了什么妖,还不快些收场……” 秦氏气她不知轻重,谁家出这种丑事不是按的死死的。 谁家的儿媳妇还能想出将计就计的法子,将公公送了进去。 光想想她都嫌丢人! 谢家没个好名声,谢明矅与她又该如何! 以后生了孩儿有这么个祖父祖母,哪儿来的好亲事可结! 这便是时下妇人们的困扰,任你如何聪慧,总会为看不穿的声名所累。 上一世莫以宁亦是如此。 见着秦氏急了眼,莫以宁连忙站了出来,笑盈盈的若无其事一般。 “老夫人今日得了些好茶,赏了我好些,也不知我有没有福气,能请诸位夫人移步与我一道去品品?” 孙夫人连忙捧场道:“那可好,这会子正口渴,都想去尝尝呢!” 未婚的小姐们都不在场,在场的这些夫人中纵有些想瞧热闹的,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 与夫人们一道走着,莫以宁说说笑笑间倒也没藏着掖着。 她倒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道:“叫诸位夫人们见笑了,不过是祖母将娘家的姑娘许了过来。 母亲……也是心急了些,说起来谁家没这些烦心事呢……” 既是长者赐,那便是有了出处有了名份,并不算私下苟且。 谢锦安是个男子,世人待男子宽和,这事纵传了出去,无非落个风流的名声,只怕还算得上是个美名。 倒是赵氏,这般不顾脸面的闹将起来,旁人听了只会说她不懂事,容不得人,带累的却是赵家的名声。 这便是身为女子的难处,也是为何秦氏怕的要死的缘故。 生怕莫以宁带累了莫家的名声。 魏夫人连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种事谁家又少过! 话又说回来,当家主母待人还须宽和些才是,争风吃醋的成何体统……” 在世人眼里这就是赵氏争风吃醋引出的祸端了。 何其不公,但百口莫辩。 “魏夫人这话说的不对,我看孙夫人定没受过这种委屈……”一位夫人掩嘴取笑道。 谁人不知户部尚书孙有道唯有孙夫人一人。 孙夫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那可是没法子,谁叫我家老孙家底薄,那点子俸禄还不够我一人使的。 再多一个便要养不活了,立时得送去你府上打秋风了……” “哈哈哈……”诸位夫人连着莫以宁都笑的花枝乱颤。 孙夫人那嘴也是个不饶人的,说话又风趣,也难怪能将孙有道拿捏的死死的。 这话细品也是有讲究的,虽是说笑也证实了孙有道为官清廉。 再说养不养的活,殊不知只要他开口,不知有多少人乐意帮他养着、送银钱上门。 云烟榭不能用了,留风居是莫以宁早就想好的给女客休憩之所。 她以云烟榭不够用为名,令柳氏劝赵氏将此处收拾起来备用。 此时正好用上。 有要歇着的,也有坐着品茶的,更有聚在一处说悄悄话的。 见识了这般大的热闹,不打听清楚了,哪里又睡的着。 见有人打听,莫以宁只微笑道:“嗨,不过祖母娘家的姑娘……” 却见有位夫人遮遮掩掩的不好开口,莫以宁便将金栗糕、元宝糕与诸位夫人让了让,正好停到了那位夫人身边。 这位夫人好似是老夫人请来的客人,国子监祭酒郭家的大少夫人。 郭少夫人笑了笑站起身来,借着拿糕点的动作在莫以宁耳边悄声道:“世子夫人,您给我句实话,您,可识得容家的容青莲……” 她方才听那女子的声气,那般耳熟,心中也是一惊。 莫以宁做出惊诧的模样,为难的欲言又止,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是她!”郭少夫人依旧是笑着的,眼中却生出些怒气。 郭家门风清白,怎能娶这样的女人进门带累了门风,继室也不成。 谢老夫人养在跟前的容家姑娘,除了容青莲再没旁人了。 “抱歉了!”莫以宁一脸的歉疚。 郭少夫人心知这事另有隐情,世子夫人的那般说辞,只怕也是为着两府的颜面着想。 但木已成舟,容青莲绝计不能再进郭家的门。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这婚约必要悄悄的退了才行。 第14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容氏 此间的事早有人报给了容氏。 容氏初闻之时气的目眦欲裂,手中的金丝楠木罗汉佛珠也都扯断了。 “贱人!”她盛怒之下,口不择言。 秋嬷嬷为难的很,但也不能不回话:“侯爷气的去了前院,侯夫人闹的不可开交,赵家的人还在呢…… 表姑娘似是用了暖情的药,神智有些不清楚,又、又叫侯夫人打了…… 这事一出,世子夫人将诸位夫人引去了留风居……” 容氏猛的回过神来,不对! 赵氏一开始打的便是闹大的主意,只怕这寿宴也是为了此事而起。 但那里面的人不该是锦安,应当是谢明矅才是! 赵氏算计的是谢明矅,只不过,这当中不知又发生了何事,谢明矅没上这个当,反而将锦安送了进去。 想来与那庶女脱不了干系! 好啊,她冷眼旁观,由着赵氏去闹腾,最后再来假惺惺的收场。 好!好! 好心机!好手段! “表小姐怕是要请大夫来瞧了,不然……”秋嬷嬷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回话。 容氏忍了又忍,指甲都要将手掌刺破了,眼下可不是由着性子来的时候。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压抑着声气道:“糊涂东西,给她铺好了康庄大道不走,非得走些下贱的路子,这回还带累我儿的名声……” 秋嬷嬷忙道:“……这,世子夫人倒是说了,她是您作主许给侯爷的人,万般的不是都是侯夫人,善妒……”。 说实话,连她在听到这般说辞时都松了口气,在她看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凭着这一点,世子夫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容氏素来宽和的眼里尽是凶戾,她愤怒的拍着案几:“她?她是个厉害的!比楚氏、赵氏都狠! 她明知赵氏没安好心,便将计就计,既摆布了莲儿,又叫赵氏自食其果! 她倒是成了清清白白的孝顺媳妇! 可恨莲儿若不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怎会与那蠢货合伙谋算世子,坏了我容家的大计。 郭家,只怕已经晓得了……” 容氏十分恼火,若是舍了一个容青莲,能收拾那个庶女倒也值了。 但这次,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氏一生做的最对的事,便是离间这庶女与那孽障。 只可惜,她算计旁人不成,反倒将自个赔进去了,还带累了容家。 万万没料到,那孽障竟得了这般厉害的一个帮手,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将莲儿许给他。 叫那庶女进不了谢家的大门。 容氏自知再气也是白搭。 容青莲自是要救的,虽说她不争气,但也养了这么些年,总不好眼睁睁的瞧着她病着不管。 谢家闹这么一场,那些夫人们略坐坐也都告辞了。 赵氏自出事后起便没再现身。 有人问起时,莫以宁只推说她身子不爽利,站不得回去歇着了。 之后,莫以宁便以主家的身份,将来客一一送走。 她这番临危不乱、进退有礼倒得了许多的人称赞,也能称得上一声大家风范。 秦氏与她一道张罗到了最后,临上马车之时,倒底还是多说了一句:“那侯夫人到底是你正经的婆母,你何苦……”往死里得罪她。 婆婆磋磨媳妇总有千般万般的手段,说出去还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怕莫以宁年轻,不识得厉害。 谁知莫以宁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她算不得我正经婆母,且与我们不死不休呢! 您日后远着她些,我怕溅您一身血……” 秦氏听了也是干瞪眼,罢了,这对婆媳都不是她莫家、秦家惹的起的。 前院散的晚一些,谢锦安收拾一番之后,倒是面色如常的招待诸位皇子与宾客。 因着来的宾客多了,跟着的下人们也多。 人多嘴杂,谢家后院的风声不可避免的传了些到前院。 赵元华年纪小,旁人说浑话时一时不防便叫他听了去。 他听了这桩风流韵事,兴冲冲的跑到谢明矅身边,神神秘秘道:“你爹可真厉害,装的真像! 我还以为就我父皇是那个样儿,谁知谢大人外面瞧着冷冷的,在府里也是那个样儿…… 啧啧啧,怪道能得父皇看重……” 原是一丘之貉。 谢明矅很是嫌弃的瞅了眼这糟心的傻小子,并不想与他坐在一处。 他默了默便大声道:“兄长,六皇子他说……” 他要告个刁状。 “唔唔唔……” 赵元华捂着他的嘴,急的跟个猴儿似的,在他耳边念经:“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这话是能往外头说去的……” 赵元启见他今日上窜下跳的乐不可支,实在是难以管束,便叹了口气:“五弟,今日搅扰谢大人了这许久,咱们回宫去吧……” 谢明矅大为赞同。 赵元承也点了点头。 赵元华自是不情愿,但胳膊拧不过大腿。 三位皇子起身告辞,谢明矅自是将他们送至大门处。 谢锦安也亲自送了出来。 赵元时见他那三个弟弟都走了,他再不走也不好。 想来今日也探不出谢锦安的口风,便也起身告辞。 送走了几位皇子谢锦安也松了口气,这寿宴也终席了。 外院的宾客纷纷告辞。 谢明矅装作不在意那般偷偷望了那人一眼。 从他的面上竟什么都瞧不出来。 几位与谢明矅交好的世子、公子又约好了一起去打猎,这才骑马离去。 谢明矅惦记着莫以宁,见外院宾客走的差不多了他便抬脚往后院去了。 莫以宁却是在容氏的跟前。 送了客之后,容氏派人请她过去。 莫以宁身边带着甜儿和碧落,自是没什么好怕的。 既请了她,她便去。 花厅里倒也没旁的人了,容氏神色莫辨的看了她半晌也未出声。 莫以宁安然的坐在下首,瞅了瞅她手边的茶盏,不由得猜测,容氏该不会是想拿这个茶盏来砸她吧。 “老夫人,您这茶水可是凉了,要不要令秋嬷嬷给您换杯热热的?”外客虽走了,但莫以宁依旧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似一点都不晓得,今日出了件大事。 虽说赵氏是咎由自取,可她算计了谢锦安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她面对着容氏竟无半分心虚。 第147 谢家有你可当真是有福气 良久,容氏才笑了起来,面上带了一丝疲惫:“倒也不必换了,我年纪大了,这做寿竟累的很,叫人备了肩舆吧。 你那个婆婆糊涂的很,今日幸亏有你,可是辛苦了……” 莫以宁有些意外,这般大事容氏竟也能忍,半点都不打算发作不说,还向她示好。 但凡换一个人只怕都会领她这份情。 “以宁身为安平侯府的嫡长媳,这些原本就是份内之事,算不得辛苦……”莫以宁时不时的便要提醒容氏,谢明矅与她才是未来侯府的主人。 这话原也没错,但在巴不得谢明矅快些死的容氏跟前这么说,实在是叫她如梗在喉。 “那可好,谢家有你可当真是有福气了……”容氏笑的有些勉强了,只在心中暗骂,牙尖嘴利的庶女! “那是自然,若不是因着我有福气,皇上又怎会颁下旨赐婚? 世子爷的身子怎会一日好过一日。”莫以宁颇有些自得道。 她就是故意气这容氏。 后悔了么? 若非这些人挖空心思坑害谢明矅,她哪儿能嫁进这安平侯府。 容氏却是心中一凛。 难道她还真是个福星不成? 细想想,那孽障正是娶了她之后,便越发的好起来了。 如今都能给这庶女撑腰与她作对了。 容氏老辣,她比赵氏看的分明,莫以宁的依仗便是谢明矅。 后宅再如何争斗,输赢的根本还是在男子身上。 她的儿子拿谢明矅当心肝,那谢明矅偏拿莫以宁当块宝。 那她,此时此刻便不能为难这个庶女,至少在明面上不能。 不要紧,慢慢来,世间男子多薄幸,她不信谢明矅会永远始终如一。 容氏并未多理会她,肩舆到了之后,便带人回了延寿堂。 莫以宁送她出了花园子,也带着人往外面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遇见了来接她的谢明矅,那大长腿几个迈步便到了莫以宁跟前。 “世子夫人今日辛苦了!”他故意逗她。 又将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道:“今日可还好?可有人给你气受了?可累着了?” 莫以宁其实有些累了,她都不想自个站着了,只想窝在谢明矅的怀里。 但这会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成。 “我今日好着呢,一点也不累,再说了,我堂堂世子夫人,谁敢给我气受呢!”莫以宁不想叫他为自个担心。 有夫君给她撑腰,又给了她可用的人手,她再护不住自个也太没用了。 谢明矅望着全身而退的莫以宁,又想想今日出的那事,不由的笑开了怀:“好,世子夫人厉害了! 敢问世子夫人可要打道回府?小的可有这份荣幸与你带路?” 说完他便牵起了莫以宁的小手,还悄悄的捏了捏。 “嗯!准了!”莫以宁装模作样的拿下巴对着他,一时间笑眯了眼。 这时薜简带了两个侍卫走了过来,恭恭敬敬低头行礼道:“薜简见过世子爷、世子夫人!侯爷请世子夫人去见他!” 谢明矅瞬间便黑了脸,冷笑连连:“哼!不去!” 莫以宁扯了扯谢明矅的衣袖,还未开口便听到他怒道:“做什么!不准去!见他做甚!” “我不是去见他……”莫以宁小声辩解,至少叫他先别那般光火。 薜简待要开口,莫以宁向他摇了摇头。 他若再说上几句,谢明矅一准要炸毛。 狗世子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且得顺毛摸。 她用力将人往身边拉了拉。 谢明矅拉长着一张脸,活似谁欠了他无数的银钱一般。 莫以宁扯着他的衣袖,好叫他的头低上一低。 这才在他的耳边悄声道:“他不找我,我也要去找他,我去气气他,给你出气可好! 你莫要担心,我有的是法子,他吓不着我的…… 你让我去嘛!让我去嘛……” 莫以宁扯着他的衣袖身子像麻花似的扭来扭去的娇嗔。 她手臂上的寒毛情不自禁的站立了起来。 咳咳,没办法,也不知这狗世子有什么毛病,偏就爱吃这套! 叫她这么一扭,谢明矅果然是经受不住了,他脸色缓了缓,又想了想方道:“既这么着,那我陪你一起……” 薜简也是大开眼界。 世子爷何时成了这般儿女情长的人? 薜简带着世子夫妇一道进了慕禾堂。 “你就在外面等着我,我说几句话便出来,若他敢骂我我便大喝一声,你再去救我可好?”莫以宁见他进了这院子,便浑身的不自在,也不想叫他再往里面去了。 “好!”谢明矅也似松了口气一般。 莫以宁便跟着薜简往谢锦安书房里去了。 谢明矅却寻了一处角落,坐在了游廊之下。 “世子爷……”李管事抱着一大块灰狼皮褥子从远处跑了过来,跑的脸的红了。 他气喘吁吁道:“先别坐,待小人给您铺好了再坐下……” 谢明矅不自觉的站起身来。 有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似乎苏醒过来。 好像有无数次,李管事都是这般跟在他的后面说着。 “世子爷,这儿凉……” “世子爷,这儿烫屁股坐不得……” “世子爷啊,你逮鱼也不能往水里跳啊……” “嘿嘿,世子爷啊,这是花儿,吃不得的……” “哎哟喂,这是虫子,不能放嘴里……” “……” “……” 薜简把莫以宁引到了书房里,便退了出来。 谢锦安面无表情的坐在座椅上,他换了一身墨色的锦袍。 书案左边放着一摞文书卷宗,右边放着莫以宁孝敬给他的那身正红的锦袍。 莫以宁还是有点心虚的。 进了书房立马乖乖的跪下。 她跪的端端正正,脆生生道:“儿媳见过侯爷,儿媳知错了,儿媳再也不敢了……” 谢锦安是这个侯府的主人,他若要查哪有查不出来的。 莫以宁就压根没想过能瞒过他的眼睛。 不过就是趁着他心神大乱之际,杀他个出其不意。 谢锦安望着跪在地上有备而来的儿媳,深感意外。 他还以为她会砌词狡辩、死不认账,没想到认错认的还挺快。 且心中也无多少惧意。 谢锦安吸了口气,将心中的郁气呼了出去,淡淡道:“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发觉继母坑害世子时将计就计,由着她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应当先报给侯爷晓得,按下此事,免得坏了谢家的名声……”莫以宁声气越来越虚。 倒也不傻! 谢锦安重重哼了一声,厉声道:“那你为何不报!” “有用吗?”莫以宁小声嘀咕。 “啪!”谢锦安一掌拍到桌案上:“你再说的大声些!” 第148章 正是为了谢家着想 莫以宁本想装乖的,看来是装不成了。 她挺了挺腰杆,声气大了许多:“我说,有用么! 侯爷,您扪心自问,这都多少回了! 是,这次我报给您,您能按下! 可下回呢?下下回呢?这种事不是头回吧,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我只想叫她明白,莫要胡乱伸手,她敢伸手我便能叫她好看!” 莫以宁说的心中火起,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全然忘了自个的戏本子写的是要演的不卑不亢才对。 她直视谢锦安,难掩目中的责怪道:“您的话但凡有用,又怎会害的世子爷受了这些年的苦! 纵是不提这些,那明里暗里的算计又有多少回?可数的清? 这还是过日子么,这竟是在防贼,哪有日日防贼的! 我不怕说与您听,今日我办下这事也正是为了谢家着想!” 莫以宁冒着火苗的双眼,正好对上谢锦安冰冷的眼神。 她缩了缩脖子,不禁想起侯爷没叫她起身,她自个就起来了。 她郑重解释道:“再跪出印子来了,叫世子爷瞧见,便是火上浇油……” 谢锦安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儿媳表面乖巧,心眼子多的是,内里的桀骜还不输明矅。 难怪两人这般要好,合着是志趣相投。 “哦!你这般为谢家着想,那我岂不是还要谢你!”听着像是咬牙切齿的声气了。 莫以宁深深的叹了口气,认真道:“侯爷,您可曾想过,有那么多的人可选,可为何偏偏是您? 此事于您,不过小事了了。 于我而言,是为绞尽脑汁。 引您入彀难道很容易么?我又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若只是为着给继母还以颜色,我为何不选谢明羡呢?” 听到谢明羡三个字,谢锦安的眼中透出了厉色。 诚然,莫以宁自进来之后,谢锦安便没给她好脸色看,但直到此时,才引他动了真怒。 谢锦安果然很在乎自个的子嗣。 莫以宁却并不害怕,她坦荡道:“您细想想,若二弟有了这么一遭,他的名声才叫真正的毁了。 年纪轻轻,见色起意,再有那样个母亲,哪个好人家的女儿又会许给他。 他是继母亲子,出了这种事,难道她不会痛彻心扉? 但我没有选他,为何?因他是无辜的!” “再者,容青莲是老夫人的娘家人,她辜负老夫人对她的养育之恩,打的什么算盘您想必也知晓了。 对她,我何曾下了死手,我也手下留情了吧!” 莫以宁没有叫甜儿在谢锦安身上下暖情药,容青莲还是女儿之身。 那些夫人们撞见谢锦安与容氏女衣衫不整共处一室,这流言便够用了。 很不必真正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只要她愿意,离开谢家、离开京城她也能重新开始。 莫以宁从未将容青莲视作对手。 她最大的顾忌从来都是谢锦安。 “不管您信不信,我与世子才是最真心盼着谢家安定下来的人。 但她并不是啊,您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是她要与我们不死不休啊! 明矅叫她害了那么些年,我不能再叫她欺负明矅了!” 莫以宁的语气十分坚定。 她的眼神闪了闪,其实还有容氏,但现下并不便将她扯进来。 谢锦安原本是怒火中烧、匪夷所思。 他命薜简去查。 可查过之后,发觉竟是赵氏作茧自缚,但给他泼迷药的主使,竟是这个儿媳妇。 他不止不信,还骂了薜简,要他再去细查。 谁知查来查去还当真就是她了,委实胆大包天。 看在明矅的份上,他原打算训斥她一顿也就罢了。 却没想到,这个儿媳如此能言善辩,更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莫以宁并不惧他,她做的事占着道理,但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头里:“侯爷,我今日来便是要多说一句,谢明羡请您多关照他。 他今日是无辜的,可明日呢?之后呢?若他不再无辜呢?您可曾想过?” 这话应是说到了谢锦安的心里,他似在沉思,久久未能出声。 可莫以宁担心谢明矅等的再久些便要炸毛了,说完便要躬身告退。 “等等!”谢锦安嘶哑的声音响起,他忍不住问道:“你可会永远如今日这般维护明矅?” 他心中有些矛盾。 这个儿媳实在刁滑,但她对明矅真心实意的维护,却是历历在目。 她护着明矅的模样,一如当年语禾护着他的模样。 莫以宁不用细想便粲然笑道:“会,他若不负我,我便会一直护着他。他若负了我,我便不要他了……” 谢锦安心头如遭重击,他捂着心口,脸色煞白的瘫坐在椅上。 那日,赵月姝进门之时,楚语禾曾远远的望着他。 当天安禾苑便改为了风禾苑,原来,从那时起她便不要他了么。 莫以宁也不晓得哪句话气到了他,瞧他脸色惨白的,急忙忙的溜掉了。 路过薜简的时候,她犹豫道:“这位统领,我瞧着侯爷脸色不好,你还是给他请位大夫来瞧瞧吧……” 薜简…… 这世子夫人好本事,给侯爷都气病了! 莫以宁出了书房便去寻谢明矅。 果然见他等的不耐烦了,正在院子里团团转呢。 “谢明矅!”莫以宁数落了安平侯一顿,自觉给她的亲亲夫君出了口气,心情大好。 跑跑跳跳的就到了谢明矅的跟前。 她笑咪咪的伸出手道:“回家!” 谢明矅没好气的拍开她的手,这棒槌精怎地这般可恨,没见他还在生气么。 莫以宁在他的耳边低语:“我给你出气了,你不晓得,我把他的脸都气白了…… 这回不生我气了吧!” 谢明矅心中一暖,原来小宁宁当真是为了自个出气才去的。 自个的夫人没吃亏就成:“走!回家!” 他手心里生出老茧的手掌,牵着莫以宁嫩滑的小手,两人挨的紧紧的一道往宝华居去了。 第149章 人为何一定要长大 回了宝华居,墨香、浅月便打了水来,服侍他们净手更衣。 两人将外面的大衣裳都脱了,换了身轻便的薄袄儿。 挽星服侍她将脑袋上的簪子都卸了下来。 莫以宁的脑袋瞬间便轻了半斤,只拣了根细细的雕迎春花样沉香木发簪挽着头发。 又将谢明矅头上的发冠也取下来,交给文心用锦帕包着收好,只用一根发带绑着头发。 去了那么些累赘,二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 果然还得是在自个家里待着舒心。 莫以宁累了一日也没好生用饭,只啃了几口糕点。 谢明矅虽吃了几口菜但也灌了一肚子酒水,肚子里空的很。 浅月早就说给厨房里,叫她们备好了吃食。 待摆饭之时,莫以宁才发觉今日竟上了热锅子。 “先前也不晓得要闹到何时,佟大娘怕饭食放冷了失了风味,便备下了热锅子。 不管什么时候要都成,总归是热呼呼的……”浅月一边摆着一边说道。 莫以宁还未说话,谢明矅便连连叫好。 “这个好,我在席上还想着,那些个温吞菜,还不如吃个热乎乎的锅子,再多放些辣子来的熨贴……” “热锅子好吃也暖和,只是上到席面上便有些不好看了。”莫以宁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哪户人家办宴席上热锅子的。 怕肉吃多了不好克化,佟大娘这回做的是酸酸辣辣的鱼锅。 她与小铃铛、甜儿、碧落去外面逛了逛,在一个实惠干净的摊子上吃了这道酸酸辣辣的鱼锅,几人都觉着味儿好便学了回来。 只她做的更细致讲究些。 先炒制辛香的佐料,再加入熬了一整日的高汤,用小火慢慢煨着。 等到上房里传饭了,现选了条大小适宜鲜活肥壮的青鱼杀了。 将细刺剔出来,一整条鱼片成薄片连而不断,依旧码成一条鱼的模样。 抹上佐料腌上一小会,便下到铜锅子里。 锅子连着小火炉一起端到主屋里,待它煮沸了,这鱼也熟了。 这铜锅子一抬上桌,便飘了满屋霸道至极的酸辣香气。 挽星给两人用小碗盛了小半碗鱼汤并一块鱼肉。 谢明矅先浅浅一尝,结果凤眸一亮,一口气便干了半碗鱼汤。 鱼肉稍稍一抿便在嘴里化开了。 他盛赞道:“咱们以往没试过这个味儿,今日倒尝个新鲜。 这汤酸辣爽口,鱼肉鲜美嫩滑,实在叫人胃口大开……” 莫以宁吃的慢些,但也频频点头:“虽说也算不得多金贵的东西,只这味儿配的极好,就着这汤我都能吃两碗米饭……” 她当真是饿的狠了。 挽星站在边上专给两人布菜。 片的薄薄的鱼片,还有一起炖煮的虾茸、笋子、菌子、豆腐皮、云耳。 又陆续往铜锅里下了些芽菜、茼蒿。 俱是挂着满满的酸辣鲜汤,吃过一口便还想再吃上一口。 热锅子是主菜,又配了烧鹿筋、糟鹅掌、火腿香干、樱桃山药四样菜。 莫以宁虽时时记得养生,但今日胃口大开,难免也用的多些。 待她吃过两碗米饭,谢明矅早就吃了三大碗米饭了。 略坐了坐,夫妻二人便披着厚实的斗篷手牵着手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小铃铛穿着厚袄儿领着雪花、雪糖在院子里疯跑玩耍。 雪花跑了不过片刻,便有些犯懒,掉了头矮着身子就往正房里窜去,它的最爱还是薰笼。 雪糖则像兔子一样,边跑边跳的去到梅树下面,似模似样的磨爪子。 莫以宁估摸着走了有上千步便不想再动弹了。 她今日待客辛苦的很。 谢明矅亦然。 两人早早的洗漱之后,便上床歇息了。 也不知是不是睡的太早的缘故,到了半夜莫以宁突然惊醒了。 她做了一个梦,抑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梦到了赵氏与谢锦安,正是白日里的那场好戏。 谢锦安说的那句话,她竟险些忘记了。 他说的是,“这种把戏还没玩够么?” 还没玩够,也就是说这次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那赵氏在何时也玩过这种把戏? 还有,她歇斯底里的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怎么会不是她呢!这事分明是她一手安排的。 撒这种当面便能拆穿的谎有何道理? 除非…… 莫以宁脑子里像划过什么一般,瞬间便清醒了。 除非赵氏说的不是今日这件事。 而是她与谢锦安曾经发生过一回的那件事。 谢锦安如若不是第一回受这种算计,那这句“这种把戏还没玩够么”便能说通了。 当年谢锦安时常会入宫。 而赵氏因着淑妃的缘故也时常会入宫。 两人若出了如今日这般的丑事,那谢锦安便只能娶了她。 可谢锦安心里认定这事乃赵氏有意为之,故而对她多有冷待。 可再想想赵氏今日那般疯样,莫以宁觉着赵氏也是今日听了那句话,才猜到谢锦安心中所想。 她才发了疯一般的说,她没做过。 是了,若谢锦安这些年对她的冷待便是从此事而起,那赵氏心中自是冤屈的狠了。 那般失态与癫狂便有了缘由。 当年的事不是赵氏所为,又会是谁? 淑妃么? 啧啧啧,自个的亲妹妹呢! 莫以宁想的入神,一时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发现谢明矅好似也醒了。 她爬起来看了眼,果然瞧见背对着她的谢明矅双目炯炯有神。 她戳了戳他的背:“世子爷,可是我吵醒你了?” 谢明矅听到她说话,这才转过身来:“没有的事,我,我做了个恶梦,吓醒了……” 也对,白日里闹那么一出,夜里睡觉都难安生。 莫以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本正经道:“摸摸毛,吓不着,好了快些睡吧……” 谢明矅叫她说的笑出声来,伸长了胳膊将她揽到怀里来。 他心里翻腾的厉害。 方才是做梦了,却不是恶梦而是美梦。 谢明矅觉着自个很不该去那处院子。 关于那处院子的记忆都藏他的心底,原本他以为已经忘却了。 可在方才的梦里,那些他以为已经逝去的记忆鲜明的好似昨日。 他是在慕禾轩里长大的。 那里的一草一木他熟悉的很。 那香樟树的香气,亦如多年前那般从未改变过。 不记得是哪一年,院子里一朵花都没了,全都改种这种能驱虫的香樟树。 那些游廊都是他曾经躲藏、玩乐过的地方。 他会躲起来,叫那个人怎么找都找不着他。 然后他再悄悄的跳出来,把那个人吓的也跳起来,再把他抱起来举的高高的。 他就会开心的咯咯咯的大笑。 还有总是跟在他屁股后头的老李头。 他跑的飞快,就是不想叫他撵上来。 老李头那时的腰还是直的,他会撩着长衫的下摆,跟在他的后面叫喊。 “世子爷啊,你跑慢些啊,摔着了得多疼啊……” 梦中是那般真实那般美好,他在梦里是那般的快活。 可梦醒之后,他心里一片冰凉。 唉,人为何一定要长大啊…… 第150章 出门逛街去 睡的早便有一样好处,纵是中间睡醒了,耽搁一会儿也不打紧。 闭上眼多躺会儿,这瞌睡总能在再续上。 两人都歇了一整日,养足了精神。 到了第二日,谢明矅便带她出门玩。 莫以宁兴致勃勃的换了身男装,却遭到了谢明矅无情的嘲笑。 “你当旁人是瞎的,举手投足娇滴滴的,穿个男装旁人便认不出你是个女子了么?” 莫以宁穿着精心制作的男装不甘心的反驳道:“我哪有娇滴滴!” 她又在谢明矅跟前转了一圈,不死心道:“这难道还不像男子?” 谢明矅轻笑,女子身形、相貌、嗓音皆与男子大不相同,极少有女扮男装者能以假乱真。 大多都是掩耳盗铃罢了。 他剥了个橘子,把橘皮盖在雪糖的头上,再细细打量着自个温香软玉的夫人。 说话的声气都柔和了许多:“你快些去换了,再让人瞧见,还以为我有甚见不得人的癖好呢。有我在,戴副帏帽尽够了……” 莫以宁无法,只得嘟起嘴去换了身利落的银红色窄身锦缎长袄裙。 好一通收拾,才带着挽星、碧落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莫以宁正好瞧见青梅在正屋的门口躬身行礼。 昨日她便将青梅提成了三等丫鬟,她如今也算贴身的丫鬟了,正跟着墨香一道学规矩。 谢明矅瞧见倒是啧了一声:“你总捞这么些丫鬟搁在屋里作甚?” 莫以宁没穿上男装已是很可惜了,见他又在挑剔,便不满的哼了一声。 “你又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我多找几个贴心的丫鬟陪着我玩不成么?” 谢明矅瞥了一眼她这张嘴,心中又爱又恨。 他就稀罕棒槌精这尾巴翘到天上的得意劲。 倒还百般体贴道:“成成成!你想做什么都成!只怕我日日陪着你,你还要嫌弃我没出息……” 因带着莫以宁出门他也不骑马了,两人一道坐着马车。 许是老天也晓得他们今日要出门玩,极赏脸的出了个顶好的日头。 天上的云朵也消散了,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叫人心情都疏朗了几分。 两人都没穿厚斗篷,只披了毛披风。 谢明矅还给她拿上从卧房里摸出来的猪崽的手炉。 莫以宁白了他一眼,都懒怠生气了。 谢明矅先带她去了坊市里最大的云霞绸缎庄。 市面上新式花样的绫、罗、绸、缎总能在这铺子里寻到。 掌柜见的人也多,只扫了眼挽星、碧落的穿着打扮,便放下手上的活计,亲自上前来奉承。 他一张胖圆脸笑的极为和气:“这位公子爷瞧着面生,您带着少夫人一块儿,可是来挑料子的?” 谢明矅并未看他,只轻轻颔首。 莫以宁倒是四下打量,这柜面上摆出来的绸缎普通了些。 掌柜的瞅了眼她的脸色,便知晓寻常的货色这位少夫人是瞧不上眼的。 他弯了弯腰,伸长了手臂带路:“还请公子爷与少夫人移步上二楼瞧瞧,那里收着新得的花样儿……” 二楼想来是招待贵宾的了。 安平侯府也有常来往的布庄,有了新花样儿的总会送到府里去。 各房选好了一块结帐,这便是官中的。 若是超出了份例的,便要各房自个掏体已钱了。 莫以宁今日出来便是要挑些喜庆的料子送人。 上了二楼便是处厅堂,摆了一溜黄花梨座椅。 又摆了许多黄花梨雕花座屏,上面镶嵌的不是奇石图画,而是各式的名贵料子。 倒有些新意。 一时又有小厮奉了茶水与糕点,这掌柜的颇有眼色。 莫以宁与谢明矅自是不会沾外头铺子里的食水,只与掌柜的交待:“你这里可有喜庆些的料子,多要些正红的那种……” 转眼便是三月了,到了五月里,莫以宁身边就有好几件喜事。 她的两位兄长要定亲了,孙妙然的好日子也在五月。 柳氏的两个女儿也快了。 还有宋晓笙,哦,不,如今要称五皇子了。 他的婚事只怕也快了。 多备些正红色的好料子有备无患。 “有有有……我这就领人搬来给您瞧瞧……”掌柜听出来了,这可是笔大生意。 他笑的跟朵花似的,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虽腰身圆润,但行动甚是敏捷,带着人跑了几趟,脸上都泛起了红潮,一共抱了有二十多匹料子上来。 有一半是正红的,还有宝蓝青绿,浅紫银灰,各式各样的,还有适合男子的花色。 莫以宁瞧的认真,正好要给谢明矅也挑上几匹好料子做春衫。 又来了两个妈妈将布料一一展开,好叫她瞧个仔细。 碧落与挽星也帮着一起看。 莫以宁看着看着便有些失望,只挑中了两样蜀锦,一样织锦缎,并两种大红色的金丝妆花缎。 所谓的新鲜花样也不过如此,麒麟送子、缠枝如意、缕金并蒂莲、鸾凤和鸣。 她有些意兴阑珊:“就这些?再没了么?” “自是有的,还有些稀罕样儿的,只如今都缺着货呢,也不知几时能补上,便没敢拿来给夫人瞧。 若夫人要的不急,您就先瞧着,真有看中的了,小的们便舍命去催着……”掌柜殷勤的回话。 他心中又是一喜,顶好的料子也不是寻常人家买的起的,这位贵客一瞧便不缺银子。 莫以宁微微一笑,这也是常有的事。 有些稀罕的料子昂贵的很,布庄里若压了货再没人买,花色过时了便是要亏钱的。 通常都是先收了银子才好调货。 “还不快些拿来瞧瞧,若再没个好的,我们便去别家了……”谢明矅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若是穿在身上他倒是知晓好歹 ,可就这么看,他眼睛都花了。 “是是是!”掌柜立时便派人又抱了十匹最最上等料子过来。 大都色泽鲜艳、柔软光滑,有几匹展开时竟像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涟漪一般。 这一回的显见的要好些,也不拘是不是正红色,莫以宁挑了六七样的。 加上之前挑的式样,每样要了十匹。 现有的便叫人送到侯府里去,预定的便要过上一两个月才能送过去。 掌柜的原以为是哪个官家的公子爷带着夫人出来玩乐。 到了这会儿才发觉竟是安平侯府的世子爷夫妇。 第151章 沉迷于逛街的莫以宁 想来也不过是为着好玩才到店里来。 “原是世子夫人啊,小的眼拙,小店里还有些上好的布料还没到货呢! 日后到了,可要送去府上给您瞧瞧?”胖胖的掌柜笑呵呵的。 莫以宁失笑,这掌柜还挺会做生意的,便道:“有好的便送去瞧瞧吧,寻常的也就罢了……” 谢明矅坐的无聊,便将座屏看了个遍,突然道:“对了,兄长与我说他得了好些料子,他又没个女眷也无甚用处。 还说过几日给我送来,你便挑些好的使,须知,有些好料子只进上的……” 听他说的理所当然,莫以宁很是服气,不由道:“你既然得了他的好东西,可想好回赠了?他日后大婚的礼物你可选好了?” 谢明矅本就为这个在发愁,叫她说的更是愁眉苦脸:“我想了许久了,也不知送些什么才好?也不知他短些什么,要不你再给他做身衣裳?” 莫以宁坐在椅子上,还在与挽星一起看浅丁香色流彩暗花云锦。 听他说的这话失笑道:“衣裳自是要做的,那也只能算我的心意罢了。你的心意自个想去……” 谢明矅不由得有些羡慕她,不论给谁送礼,她都能送出一身衣裳鞋袜,哪里像自个,还得天南海北的派人去搜罗孤本。 也不知直接送银子成不成…… 选好了布料,两人便下了楼,往街上走去。 “瞧着没有夜集热闹……”她的视线扫过一间间玉石、书画、古玩、香料铺子。 不禁想起去年端阳时节,他们偷溜出来逛集市,那才叫热闹。 谢明矅时常出门,这些铺子已吸引不了他了,他的视线大半时间都落在莫以宁的身上。 他附和道:“那是自然,这会儿哪比的了大节下……” 刚转过了一个街口,竟有一个老翁在卖糖葫芦。 用干草扎成的草靶上,一串串圆滚滚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立在上面,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莫以宁多瞧了几眼,抿了抿嘴,大庭广众之下吃这个不合时宜呢! “长风……”谢明矅见她那模样哪有不懂的,直接令长风去买。 莫以宁倒有些心虚了,犹豫道:“那是给小孩子吃的,咱们……一会儿叫人笑话!” “怕甚!咱们一块儿吃,总不会叫人只笑话你一个!”谢明矅神气的挑了挑眉。 于是大街上一行五人一人啃着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玲珑阁在这条街的路口,正是人流如织的好地段,莫以宁还是头一回来。 老远便瞧见独立的一处阁楼,有五间大小,三层高,红砖绿瓦,飞檐翘角,雕花繁复,精致华丽。 整栋玲珑阁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随谢明矅进了玲珑阁便有管事领着他们往楼上去。 莫以宁随意扫了一眼。 一楼倒是摆了许多的书册画作、书案座椅,不像首饰铺子,倒像是书局。 稀稀拉拉的都是男客,俱是小厮在招呼着。 二楼却是设了许多的雅间,花觚插屏似贴了一层金箔,金碧辉煌的叫人睁不开眼。 满满的都是女客,在此处招呼的俱是女仆。 他们去的三楼。 三楼是更为清雅的屋子,摆放的俱是有来历的古玩。 莫以宁与谢明矅去的是玲珑阁专给东家留出来的那间。 俱是紫檀雕花的书案座椅,与风禾苑里的颇为相似。 “难得世子爷与世子夫人来此,午饭可要属下去安排?账本是否要送过来?”一位石青色锦袍的男子躬身道。 他是玲珑阁的管事宋迟,与这里的掌柜都是谢明矅用久了的人。 “都不必了,世子夫人来挑几样东西。对了,将上次那副凤凰展翅的头面拿过来吧……”那原本是谢明矅给莫以宁预备的生辰礼。 只是他也是头回送首饰给人,也不晓得新画的花样是要提前做的,只傻傻的快到日子了才来选。 因着有一只极大的累丝衔珠金凤,好几个老道的师傅要做上一个月才行,这才晚了。 不得已,他只得另寻了生辰礼。 “是!”宋迟亲自去了。 到了自个的地盘,谢明矅才端起了茶盏。 莫以宁自进了这里便抱起图册看的津津有味。 连碧落这个素来不喜爱钗环的,眼睛与莫以宁一般都粘在了图册上。 “你不是渴了么?饿不饿?这里的糕点可略垫垫,一会儿带你去一品阁吃席……”谢明矅与莫以宁絮叨着。 可莫以宁没理他,她这会儿忙的很。 “这个花开富贵嵌红宝金簪的好,是牡丹花呢……” “这个意头更好,八宝多子石榴的,多子多福……” “同心结?双飞雀?凤凰于飞?吉祥如意?瞧着都好啊……” “……” “……” 谢明矅见莫以宁不理他,只得与长风嘀咕:“送人而已,只要意头好不就行了,也不知有甚可挑的?” 长风只默默微笑不出声。 依旧忙碌的无暇理会他的莫以宁:“……” 直到宋迟回来。 除了谢明矅定的那套,他将玲珑阁新出的头面都令人捧了上来。 “呀,这是送我的呀……”莫以宁欢喜的抚着那只累丝衔珠金凤。 这金凤极大却极精巧,放在手上把玩时,光影变换,金凤的羽翅微颤似要飞走一般。 凤嘴处的珍珠有大拇指的大小,莹润饱满光华内敛,不用细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嗯,本想与你做生辰礼的,谁知为了寻这珠子耽搁了,便晚了……”谢明矅就爱看她一时满心的欢喜,一时又要假装不甚在意的模样。 莫以宁紧紧的抿着唇,她努力压着总想上翘的嘴角,出门在外的,总不好笑的太过嚣张。 “多谢世子爷!”莫以宁望着他杏眼亮晶晶的,谢他之时娇声细语。 谢明矅硬是没敢多看,自家的棒槌精果真是长大了,眼角眉梢俱是风情,实是叫人心痒难捱。 他却不知更难捱的是莫以宁挑头面竟挑到了未时! 谢明矅等了许久了,连账本都看了一本了,实在忍不住道:“这有甚可挑的,你既喜欢都带回去不就行了?” “不好,我并没有都喜欢……”莫以宁看的头都未抬。 “这都过去多久了,你竟还没挑好?你不饿么?”谢明矅不耐的催促道。 宋迟了然的笑了,世子爷还是太年轻了。 他并不懂得,女子在挑选胭脂、衣裳、钗环时,不知饥渴,不知哀恸,从早到晚,神采飞扬。 而他,已经见识的太多了…… 第152章 弥补曾经的遗憾 谢明矅听宋迟讲述了一番心得之后,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道:“不用饭不成!莫以宁,你若再挑不出来,就全带走先去用饭,我饿的狠了……” 莫以宁是真没察觉到饿,但她不能不管谢明矅。 被他这般催促,不消一刻莫以宁便挑好三套头面。 给莫家两位嫂嫂的都是八宝多子石榴样的,秦氏定然欢喜。 给孙妙然的是一套镂空嵌宝喜上眉梢的,那只昂首挺胸的胖喜鹊活灵活现,她定然欢喜。 除此之外,她又重新定了两套。 宝石与珍珠她有品相更好的,便与宋迟说好,明日她派人送过来。 这是给五皇子备下的大婚的礼物。 谢明矅踏出玲珑阁时,总算明白为何要将一楼布置的与书房一般。 那是给那些陪着夫人来的男客预备的。 一品阁离的不远。 他们往一品阁去的时候,长风先过去叫那边上菜了。 待到菜上齐,莫以宁与谢明矅正好坐了下来。 白炸春鹅、八珍鹌鹑、东坡肉、清蒸羊羔、荔木炙虾、酱烧狮子头、松子猴头蘑、鸭条溜海参、清炖金钩翅、玉笋蕨菜,山参炖鸡汤,蟹黄汤包。 这雅间里就他们两个人,纵是再饿也吃不了这许多的。 二人都是十分注重养生之人,五谷为养,断不会只吃菜而不吃米饭。 不过是每样菜都就着米饭吃上几口。 长风与碧落他们自去了另一间。 莫以宁闻到诱人的饭菜香气时才察觉到腹中饥饿,这顿饭她用的很是可口。 两人又不吃酒,莫以宁吃的再慢,两柱香的时间也吃完了。 吃饱之后便有些昏昏然,莫以宁便顾不上仪态,支颐问道:“这会子回家去还能咪会儿,要回么?” 谢明矅也用的多的些,他瘫坐在椅上,头靠着椅背向后仰着,从额头到鼻梁至下巴喉结处的侧影,如刀削斧凿一般凌厉。 他眼珠转了转,坚定道:“不回!我带你去听说书,场子我都包好了,你想听哪段便叫他说哪段……” 莫以宁许多年都未曾听过说书了,这会子精神也抖擞了起来:“听哪段都成?” “那是当然!”谢明矅见她来了精神,自个也心生欢喜。 莫以宁眨巴着杏眼道:“我要听包青天怒铡陈世美,还要听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谢明矅:“……”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还不如说齐天大圣孙悟空斩妖除魔。 罢了,只要棒槌精不吵着回宝华居,那万事都依着她。 男子与女子的爱好果真是大不同。 莫以宁去了茶楼,一壶茉莉花茶一把瓜子,听的聚精会神。 碧落听到激动处只恨不能亲自斩杀个把负心汉。 挽星听到伤心处还落了泪,也没忘给莫以宁剥瓜子儿。 谢明矅是进了茶楼便开始打瞌睡,都睡醒了又叫说书的给说着了。 唯一苦的是长风,他不敢睡,恨不能寻根小木棍叉着眼皮。 过了一个多时辰,莫以宁也听乏了,再去把谢明矅给推醒,两人这才上了马车回家去。 既上了马车,莫以宁也不管不顾了,打着呵欠,靠在谢明矅的身上,寻了个舒坦的位置便眯着了。 谢明矅美人在怀,心中欢喜,以莫吵到世子夫人为由,令车夫慢慢赶路。 今时不同往日。 待莫以宁醒来之时,险些吓的昏过去。 映入眼帘的全是满眼的红色,与大大的喜字。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又重生了么? 幸好,她看到了文心。 还未等她将心放回肚子里,又望见了衣架上挂着的,正红绣金鸾凤和鸣的刻丝嫁衣。 嗯? 若她没记错,她已嫁过人了吧。 难不成又要嫁一次?莫以宁已吓的六神无主。 “二小姐可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了……”文心穿的一身水红色看着就喜庆,还笑的开怀。 莫以宁可不敢胡乱应和,一双大眼骨碌骨碌的四下打量着。 咦?分明还是在宝华居的卧房里,不过是换了大红的帏幔锦被。 “这是,做甚……”莫以宁小心翼翼道。 浅月这时也过来了,身上竟也穿的一身水红色。 她笑嘻嘻道:“二小姐一定是欢喜的傻掉了,世子爷瞒了您谋划了这般久,就是为了与您拜天地的。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莫以宁的心总算是搁回了肚子里。 幸好幸好,她还是她,世子也还是世子。 只不过,她有些疑惑,好端端的为何又要拜天地。 “世子爷这会子一身大红新郎官的衣裳,在风禾苑待客呢。 还说,等您一醒就快些收拾好,那边还等着拜完天地开席呢……” 莫以宁叫两人裹挟到了妆台跟前,却不叫她坐下,三个人六只手在她的脸上头上忙碌着。 墨香与挽星则服侍她换上喜服。 等等,那个给她上妆的是谁,虽有些面熟但她并不认识呀。 “世子夫人可还认得我……”喜娘笑呵呵道:“可还记得那只公鸡呀……” 虽说这家人成亲的时候闹的不像样,但谁知时过境迁了竟又把她找了回来,说要把未拜完的堂给拜完。 她还以为谁在拿她寻开心,谁承想竟收到了一个小金锭。 她喜的腿一软险些跪下,立时便拍着胸脯向老天保证,拜堂这种事情,没人比她更在行了。 喜娘忙的很,口中说着吉祥话儿手脚却不停,往莫以宁的脸上少说扑了半斤粉。 她一提到公鸡莫以宁总算是想起来了:“是你呀……” 莫以宁深感意外。 谢明矅并非随意请了一位喜娘,而是将成亲当日的那位喜娘请了回来。 “可不就是,世子夫人当真好福气,咱们世子爷心心念念的,要与您全了这拜天地的礼儿,把这没拜完的堂给拜完喽。 日后啊,便能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我今日一早便来了,给您铺床叠被、装扮屋子、摆上龙凤烛,您瞧瞧多喜庆啊……” 莫以宁心里乱的很,一时甜蜜,一时酸楚。 也不晓得那傻子自个准备了多久,还要千方百计的瞒着她给她惊喜。 她以为,谢明矅说未能与她拜堂的憾事只能是憾事,谁料他竟在悄悄的弥补这份遗憾。 谢明矅,这三个字辗转在唇齿间,却重重的烙在了她的心上。 第153章 重续洞房花烛夜 风禾苑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堂屋里红绸红烛,喜气洋洋。 谢明矅牵着红绸出现在大门口时,院子里一起喝起彩来。 莫以宁在另一端,盖着大红的鸳鸯戏水的盖头,由喜娘与文心搀着她。 二人走在铺着红毡的小径上。 喜娘扶着莫以宁,嘴里唱着吉祥话,一步步的带着新人进入喜堂。 上面坐着凤鸣川与赵元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今日的谢明矅什么世子风范一应全无了,成了个只会咧嘴傻笑的蠢小子。 莫以宁也是心绪激荡,由着她们打扮,一时将她牵来风禾苑,一时拜了堂又送她回了宝华居。 在被念叨了一百遍不准自个扯盖头之后,她的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她自睡醒后就跟踩在云朵上一般,整个人如醉酒那般晕晕乎乎的,由着她们摆弄。 这会儿她又坐回了床上。 锦被上又满是红枣桂圆花生莲子。 时光交错,如梦似幻。 “小宁宁!”是谢明矅的声气。 莫以宁与他日夜相对了许多时日,陡然间变是陌生了起来。 等到谢明矅满腹柔情蜜意的扯下她的盖头时。 “哎呀!”红彤彤的新郎官吓了一个趔趄。 面前的新娘子比雪还白的一张脸,两条黑漆漆的远山眉,还有两坨鲜艳的红胭脂,眉心的花钿与头上的金凤金光闪闪,相映成趣。 红艳艳的口脂倒是涂了个樱桃小嘴出来,只是太红太小,跟三坨红点似的。 吓煞人也! “扑哧!”莫以宁笑出了声:“哈哈哈……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你可别笑了,你一笑那粉簌簌的往下掉……”谢明矅缓了缓这才坐到她的身边,细细体会好端端一个美人怎地变成这般模样。 他还伸出手指头在她脸上擦了擦又捻了捻。 “你不是说我不妆扮给你瞧么,这回你可瞧好了……”莫以宁说话间还对着他送了个秋波。 竟又抖了好些粉下来,谢明矅眼明手快,一下就给接住了。 他还拿给莫以宁瞧,自个笑的倒在了床上,叫干果硌着肉了。 他忙起身靠在床边上,捂着肚子道:“你、你快去洗了吧,咱们合卺酒还没喝呢……” 笑的缓过气来,两人这才各自去浴房清洗。 再回来的时候,莫以宁便是清清爽爽的了。 谢明矅身上也带着皂角的香气。 “让我瞧瞧!”谢明矅低头揽着眼前的人儿细看了看,这才心满意足。 “你等等……”莫以宁见他要去桌边便拦了拦。 她将自个头发绞了一束下来,又将谢明矅的头发也绞了一束。 谢明矅认真的望着她用红丝线将两束青丝绾成一个同心结,然后慎重的收在一个锦盒里。 他喃喃道:“这便是结发为夫妻……” 莫以宁已穿了三次嫁衣,她倒还好。 可谢明矅可是头一回穿新郎服,心下无比雀跃。 待结完了发,他郑重的执了酒壶,往两个红釉描金合欢花纹高足杯里倒了酒。 两人各执一杯,手臂交叉,同时饮下了这杯合卺酒。 至此,礼成! 呃,空腹喝酒伤身,两人又垫了些吃食,又漱洗过后这才消停了。 被褥上的干果都收拾好了,文心她们也都退了出去。 待到屋里只余两人之时,谢明矅难掩心中的躁动。 他两手张开望着莫以宁,柔声道:“小宁宁……” 妙极,这是要莫以宁给他解衣裳了。 莫以宁臊的白了他一眼,瞧在他的眼里便是秋水横波。 她见这傻子笑的一脸的荡漾,也只得上前来给他解下腰带,脱下外衣,只余了大红的丝绸里衣。 如此亲密的触碰,莫以宁很难不感受到里衣下坚实又烫人的身体。 见她面若桃花的,谢明矅心中爱极,却装模作样道:“那……我也帮夫人宽衣可好……” 说话间那大手便搁在了莫以宁纤月要上。 这人,怎么这样! 非得说的这般暧昧。 莫以宁觉得屋子里太热了。 谢明矅也有些口干舌燥的。 屋子里红烛摇曳,整间屋子都被衬的暖烘烘的。 谢明矅见莫以宁瞄了龙凤烛好几眼,不由得贴心的在她耳边呢喃:“喜娘说了,这红烛不能吹灭……” “……嗯”莫以宁羽睫低垂,轻轻应了一声。 她的月要叫他紧紧的搂着,只得倚在他的胸口,一双小手却无处安放。 双手无意间触摸到的那炙热的身体好似烫手一般。 不知几时,鸳鸯宝帐已胡乱落下了。 大红色鸾凤和鸣的刻丝嫁衣与丝绸里衣也从床上掉落到地上。 欲掩香帏论缱绻…… 谢明矅将玉瓷般的人儿搂在怀里,烫的惊人的大手在她细滑的月几肤上轻轻移动。 不论去到哪里,都能点起一团火热,莫以宁的感官随着他的触碰发出阵阵的战栗与酥麻。 谢明矅意乱情迷,触手所及,起伏跌宕,温香软玉,滑腻嫩白。 但,不够! 他小心翼翼的贴上娇嫩的唇瓣,霸道的掠夺着他肖想许久的甜美的气息。 莫以宁不胜娇羞的闭上了眼,却总又忍不住的想睁眼偷看他。 这凤眸她见过了无数回,可今日却有些不同,带着几丝迷离,又似燃起了熊熊烈火,要将她烧成灰烬那般。 她叫他撩拨的满面绯红欲语还休,情之所至已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了。 谢明矅呼吸急促起来,他再没了耐心慢慢把持住自个。 他滚烫的月几肤重重的贴着她,与心爱之人亲密无间、再无隔阂。 初识云雨的谢明矅却似看到了夜空中最美的烟花那般,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如鱼得水,食髓知味,重振旗鼓……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 窸窸窣窣的雨声,将屋子里的喘息娇吟求饶声藏起了许多。 谢明矅偃旗息鼓,将莫以宁搂在怀里魇足的轻叹,那手却在上下摩挲。 莫以宁蹙起了眉头,她已忍了许久了,这狗世子还不知足。 她又推了推,还是推不动,只得娇嗔道:“你让开些!” “让开?为何要让开,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呢……”谢明矅得了趣,一时哪儿撒的开手,眉眼之间尽是暖昧。 他只觉得两人还挨的不够近。 鸳帐里,莫以宁裹着锦被翻找自个的小衣,谢明矅不帮忙不说还给她捣乱。 莫以宁不满的瞥了他一眼。 落在谢明矅的心里便成了秋波潋滟,媚眼如丝。 第154章 又喜又悲的了尘 见谢明矅一脸的春情荡漾她没好气道:“快帮我找衣裳,我要叫水了……” “这会儿还早着呢,叫水做什么?”谢明矅嘟哝着,不满棒槌精竟如此小看他,须知,他尚有余力。 “你……”莫以宁气结,重重的掐了他一把:“你纵是得了趣,也不能不依不饶吧……” 谢明矅只觉着被雪糖挠了一下似的,他宠溺的笑笑,仰面躺下由着她处置。 双手枕在脑后,望着香甜可口的玉人儿,悠然道:“我自是快活,难不成你不快活?” “……我伤都没好,有甚可快活的?”莫以宁扁着嘴转过头去,委委屈屈道。 做女子太不划算了,她还疼着呢,凭甚这又莽撞又粗鲁的人倒快活的紧。 “伤?什么伤?”谢明矅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伸长手臂便要来搂着她。 “……”莫以宁运了运气,一巴掌给他拍开,又羞又恼道:“谢明矅你让开,莫要挨着我了,我要养伤!今儿你别想了,明儿也不成……” “啊?哦……”谢明矅总算想起来了。 先头他还记得要收着些力道的,后来也不知怎地,竟忘到了九霄云外,只顾着自个快活了。 莫以宁是头一回,只怕是疼的狠了。 他立时便心疼坏了:“你倒是早些说啊,都怪为夫不好,可疼的厉害,都怨我,快给我瞧瞧…… 这几日咱们好好养伤,这就给你叫水去……” “哎呀,有甚可瞧的,快给我找衣裳……”莫以宁怕叫丫鬟们听见,挨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好好好……”她的唇擦到了他的耳根,谢明矅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心里直叹可惜。 叫过水后,也少不得一番温存小意,再之后便是相拥而眠。 翌日醒来,两人又黏糊了许多。 谢明矅陪了她一整日不说,到了夜里也不过是亲亲抱抱,当真是体贴她的“伤势”了。 风禾苑这般大张旗鼓补这拜堂的仪式,侯府里知情的人也不少。 私下便有了传闻,说世子夫人是个厉害的,将世子爷拿捏的死死的。 宝华居的门庭也热闹起来。 到了三月中的时候,会试也放了榜。 莫以宁的两位嫡兄长运气都还不错,一位九十七名,一位一百二十八名。 这名次虽说靠后些也无大碍,总算是有了功名,再说了一门双进士又能添上几分荣光, 贺仪都是现成的,莫以宁派了文心亲自送去。 又叫甜儿去查了,那林知凡确实榜上无名她才安了心。 …… 天色昏暗,宫里已经掌灯,了尘叫人带去了圣清阁的偏殿。 偏殿外立了一排手持利刃身穿铠甲的侍卫。 他捏着一粒小手指大小的红色药丸,细细的验看,又从药丸上刮了少许的粉末,捻到嘴里尝了尝。 这才将红色药丸恭恭敬敬放回到锦盒里。 对着坐在上首的皇帝道:“自古以来,药无好坏之分,对症即可,这丹药强身健体,凝神聚气。少用为善,不可多服……” 他如今的道袍、发丝一尘不染,在宫里养了几日倒也吃的红光满面,举手投足间亦多了些从容。 颇有道门仙长的仪态。 泰和帝穿的浅黄绣金线盘龙锦袍,双目紧紧的盯着了尘。 他是天子,富有四海,只要他一声令下,便有无数人为他去寻仙问药。 眼前这人却躲躲藏藏,究竟是真有自知之明?还是惺惺作态欲擒故纵? 他随意问道:“嗯,那这药可对症?” 了尘为难了。 他告了个罪,大着胆子上前几步细看了皇帝的脸色,心里猛的一沉。 斟酌了几番他方开口:“烛火昏暗,此时也瞧不真切,小道观皇上面相,似有夜不能寐的症状。若当真如此,还需换种助眠的丹药才是……” 泰和帝眯了眯眼,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道家之术他原是不信的,但无计可施之时,不论什么法子他都想试试。 “那你尽快为朕炼丹吧,若成了自是有赏……”不成便杀了吧。 一国之君寻丹问药这种事,总不好传扬出去的。 了尘却是愁眉苦脸:“皇上,实非小道推诿,若是治病总还要把个脉,也不好胡乱开药的。若是救命,那也要看命数啊……” “哦,那你便看看朕的命数。”泰和帝听得这番话,像是有了几分兴致。 了尘的愁容没解半分,又道:“小道修为不够,寻常百姓或可一看。 可您是真龙天子受上天庇佑,又岂是普通的方士能看出来的。小道先前不敢进宫便是为此……” 奉承话泰和帝听的多了,可眼下这道士说的他也听进了几分。 他亦是自认真龙天子受命于天,与岂会与寻常百姓一般。 他心里更不认为,区区一个道士真能看清自个的命数。 “朕,准你把脉……”泰和帝道。 了尘行了礼,走到了皇帝的跟前,奉上脉枕告了罪,这才将手指搭在了泰和帝的手腕上,闭上了眼感受脉搏的跳动。 难怪! 他病了! 了尘心中一喜,又是一悲。 喜的是公子有望。 悲的是这消息不该他知晓,想来晓得这消息的人大都升天了。 若他没了用处,皇帝这会儿便要灭口了。 了尘松了手退后几步,这才挂上了胸有成竹的笑脸道:“请皇上放心,小道这就开炉炼丹……” 泰和帝利眼眯起,似有些意外。 这个道士与之前的几位不一样,难道他当真有法子? 他想了想,这道人不曾在他面前故做清高、假扮神通,也不曾危言耸听、奉迎拍马。 粗看是个老实人,实则聪明的紧,还惜命,也难怪他不肯进宫。 十位方士只余三位了。 既不能为他分忧,这些人活着又有何用处? 总不能留着他们出去败坏皇家的名声吧! 这几人的死在泰和帝心底没掀起半分涟漪,为维护皇家尊严而死,是他们的福气。 至于这一位,先留着看看他的手段吧。 出了圣清阁,他在朱漆嵌铜钉的大门处略站了站,望着满天的星斗,心中平添几分郁结之气。 第155章 以己度人的泰和帝 泰和帝带着人往皇后宫里去了。 皇后宫里燃着香,镂空缠枝花卉玉香炉上紫烟袅袅。 听到内侍的通传,皇后亲自率人相迎。 “免了吧……”泰和帝见到恭敬的皇后满意道。 皇后身后站着的却是如嫔。 如嫔出身低微,人却生的高挑婀娜、艳若桃李,很得皇帝的欢心。 皇后风韵自是有的,可又如何比得了这般美人儿。 泰和帝不免多望了她几眼。 如嫔起身抬头,恰巧与泰和帝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怎地来了?”泰和帝随口道。 如嫔展开了笑颜,一双秋水目含情脉脉娇声道:“臣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巧碰上娘娘在挑美人儿……于是也瞧了瞧……” 哦?这是怕给朕挑美人,心里头害怕了。 泰和帝心下了然,可对美人他总能多些宽容,只笑了笑却未再说话。 如嫔识趣的告退了,那曼妙的身姿引的泰和帝多看了一眼。 泰和帝歪在罗汉榻上,案几上还搁着几个闺秀的画像。 “小五如今二十多了,他的婚事不能拖了…… 小六也有十六了,很该相看起来了,总不能再像小五这般,事到临头才着急……”皇后是个慢性子,说话慢悠悠的。 她刚说完,泰和帝便问道:“承儿可有说过,瞧上哪家的千金?” “那倒不曾,我也问过他了,他只说听皇上的……”皇后觑了觑他的脸色,只按实回话。 “嗯,承儿的皇子妃不必再看了,朕已拟旨赐婚。 是礼部尚书周叙白的嫡女,如今十八了,听说是个知礼的,因守孝耽搁了,正好匹配承儿…… 华儿的你且看着吧……”泰和帝又觉着口渴,一盏茶很快便见了底。 皇后心里不愿,但她知晓眼前这人是说一不二的,容不得旁人反驳。 她笑盈盈道:“那可好,宫里也要备起来了,还得选个好日子……” 大夏的皇子都是成亲后才开始修建府邸。 总要在宫里住上一两年,再搬出去。 “这会儿皇上可用晚膳?”皇后望着泰和帝柔声道。 泰和帝胡乱的点了点头,与皇后一道用了晚饭。 用过晚饭略坐了坐,他便推说还有奏折要看便离开了。 泰和帝没有坐龙辇,他更愿意一边走动,一边思虑。 今日没有吃药,他越发的心烦意乱,转过身便往如嫔那边走去。 如嫔总能将他服侍的舒心。 他虽有六个儿子,却无一人能叫他满意。 赵云钦的皇位是抢来的。 他不止是抢,根本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都敢做。 也不怕人说三道四,谁敢多嘴就诛九族。 人都欺善怕恶,来这么几遭,连圣人都闭上了嘴。 他的母亲皮相生的好,却并不聪慧,对皇帝付出了满腔的真心,换来的是旧不如新。 须知,在偌大的皇宫里不受宠便是有罪。 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受人欺侮已是常事。 宫人、伴读跟着他的人无甚体面不说,还时常获罪受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既势不如人,那便只能蛰伏。 许许多多的恨意被他摁在心底,时时煎熬,更叫他生出了一副疑心重、睚眦必报的性子。 终有一日,他举着血淋淋的屠刀,将那些阻碍他的人一一铲除。 将曾经轻视他的人都踩在脚下,愉悦的看着他们在愤怒、不甘、绝望中死去,看着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得偿所愿、踌躇满志。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便疑心起那些相助于他的人。 这些人既能扶持朕,又焉知会不会扶持朕的儿子? 他的思绪又转回到他的儿子身上。 老大不堪提起。 腿脚不便而已,他赵云钦的儿子谁敢说个不字,可叹老大连争都不敢争。 他厌恶这个不像他的儿子也是为此,并非是世人以为的因为腿疾。 老二虽有野心,实在愚蠢。 争权夺利在他赵云钦的眼算不得大事,但他竟然收银子给罪臣打通刑部、大理寺的关节。 那些罪臣的一切都他赐予的,既不能尽忠便是该死。 他好好一个皇子,竟为了几两银子去给臣子做活,委实丢人现眼。 老三有脑子会算计,却少了担当。 为人行事瞻前顾后毫无担当,一味的保全己身。 户部里他的人被挖出来那么些,他爱惜羽毛不肯伸手相救。 也不想想,日后有才之人谁肯再认他为主受他驱使,实在鼠目寸光。 还拿个无能的赵家当宝,还要娶赵家的女儿,丢人现眼的蠢东西。 老四手段狠毒,偏生爱装。 这倒是个厉害的,有手段好名声,才坑了老二便要坑老三。 何必装出圣人的模样膈应人,莫不是他自个都觉得真实的嘴脸见不得人么。 终究是少了皇家的气度,老四何时脱下这圣人的皮,他还能高看他一眼。 老五回来不久,倒像是个心有成算的。 回来的时机掐的好啊,再早些时候,他赵云钦若是没生病,又怎会容下一个外有重兵相护的皇子。 只不过跟老三一样拿个外家当宝,当真以为楚家能翻天,殊不知他自个被楚家捏在手心里呢。 蠢东西,亲情? 皇家的人骨子里就没长这样东西! 老六幼时还有几分机灵,如今不知哪里学的藏拙。 爱藏便藏吧,殊不知藏的时日久了,便成了真拙。 身在皇家还指望做个富贵闲人,愚不可及。 赵云钦时常以己度人。 想当年他对他的父皇,心中只怨他死的慢了。 再想想他自个的儿子,那一个个孝顺的模样,瞧瞧热闹也就罢了! 他敢信? 他敢当真? 唔,或许年幼懵懂时,他们那颗心还是真的吧。 他这些年时常回想起年幼的赵元承,偶尔也会心疼。 不是回来的这个,而是那个用崇拜和向往的眼神,望着他的那个稚子。 赵云钦是从皇子中厮杀出来的。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长大后的皇子,不再是他的儿子,而是皇朝的继承人。 他要尽快选出一位继承人。 那些自称忠心耿耿的朝臣们,一旦得知他生病消息,只怕就要生出无尽的野心。 “恭迎皇上……”如嫔声如莺啼婉转动听,躬身行礼也掩不住她姣好的身姿。 美人当前,泰和帝心中的阴郁也散去了几分。 第156章 招岳母喜欢的小颜大人 春日已至,拂在身上的微风也多了几分温柔。 路边、河边、花园子里的枝头染上了新绿,生出小小的花苞。 天一暖和,出门的人便多了,大街上也添许多热闹。 一个个的小摊都支在路边,有的挑着一块布招,有的担在肩上,还有搁在驴车上的。 莫以宁与孙妙然头碰头的坐在茶楼的二楼,一边饮着花茶,一边吃着果干乳糖,一边闲聊。 “莫姐姐你可是去看了?”孙妙然殷勤的倒着茶水,双手托腮,眼巴巴的瞅着她。 “去啦!你娘亲不也去了,怎地还要问我?”莫以宁见她可爱,故意逗着她着急。 两人说的便是她的未婚夫婿颜怀青买的那所宅院。 那处宅院地段不错,却是个极小的三进宅院,带着个窄窄的跨院。 价格又比寻常的三进宅院贵上两成,屋主又不肯饶价,自是少人问津。 也不知怎地,偏叫颜怀青看上了,二话不说便买了下来。 与孙家定亲后,他又寻了工匠细细的修缮了一番。 再等孙夫人带人去量了尺寸时,莫以宁便一道去凑了个热闹。 这宅院离孙家不过三条街,纵是不坐车走着过去,小半个时辰都要不了。 女儿离娘家这般近,孙夫人哪有不欢喜的。 又怕颜怀青手中拮据,生生将嫁妆又添了三成。 孙妙然撅了撅嘴,不以为然道:“莫姐姐啊,你都不晓得,那哪儿还是我娘啊,那已是他的娘了。 整日里就说他的好话,哪儿哪儿都好。 我如今都疑心自个是他们从定明河边捡回来的,那个才是他们的心头肉……” 莫以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戳了下她的额头,警告道:“又胡乱编排你娘,仔细我去告状……” 又忍不住道:“也不怪你娘偏心他,这小颜大人实在用心了,谁不想要这么个贴心的女婿。 我实话说与你听,那个三进的宅子簇簇新,院落小巧精致,还带了个窄窄的跨院。 那个跨院他叫人给修成个小花园子,诗情画意的……” “啊?那么小的院落还扣了个花园子出来,还不如修排屋子,做个客院……”孙妙然数术学的不错,扳着指头算了算大小,不以为然道。 莫以宁失笑,她心里很是羡慕的。 有孙夫人与小颜大人这般事事为她着想,孙妙然想必永远都是这般天真烂漫。 她悄声道:“你是不是傻,你夫妻二人三间上房尽够了,纵是有了孩儿,你娘再去瞧你,不还有东西厢房,下人们自有一排屋子。 你也不想想,空个客院出来岂不是白放着,日后他爹娘抑或是兄嫂岂不是刚好能住的下。 你夫妻二人单过日子不好么,做什么要拢一大家子人来。 不说旁的纷争,就说这日日早起、请安、立规矩你可受的住? 小颜大人想的多周到啊,满打满算住你们一家子,纵亲戚们来了,暂且将就下也就罢了,断不会因住的舒服便不走了……” 她略略提点,孙妙然便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般讲究在里头。 没了婆母与长嫂在跟前,她这个当家的主母想睡到几时起便几时起。 想做甚便做甚,再没得那些说三道四的族亲,少受多少闲气。 孙妙然越想越觉得自个占了大便宜,她有些害羞道:“莫姐姐,我也不是容不得人的人……” 莫以宁是尝过那些族亲的厉害的,颜怀青能为孙妙然将这些考虑到,心中必有成算。 “那是自然,我还不晓得你,咱们不过是先小人后君子,人家真心待你了,你又怎会叫人家吃亏。 我只是觉着,小颜大人是将你放在心上了的,我还没说完呢,那小花园子里养的都是粉蔷薇与鸢尾花……” 粉蔷薇与鸢尾花都是孙妙然最喜欢的。 她这会子的脸便成了个红扑扑的小苹果。 圆圆的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还用帕子遮着脸羞答答的做作道:“哎呀,哪里是这样啊……” 颜怀青一看便是翰林院的人。 一袭青衫满是书卷气,眼神清正,个头不算高却也不矮。 身形挺拔修长,谈吐不卑不亢。 他正与赵元承见礼。 颜怀青是翰林院的编修,赵元承自是认得他,只是有些意外,这人竟会跑到茶楼上来见他。 谢明矅也坐在边上,他心中了然,他的亲亲夫人叫孙有道的闺女霸占许久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挑了挑眉道:“小颜大人怎地有空来逛茶楼?” 棒槌精将这小颜大人夸上了天,他细看看也不过如此嘛,哪里比得过他啊。 颜怀青一听便晓得,谢世子与孙大人家关系不错。 少有人叫他小颜大人,这小颜大人是岳母与人说笑时的戏称。 “今日不该在下当值,路过茶楼之时偶见未婚妻的丫鬟在楼下,便上来瞧瞧。也不知能否帮的上忙……”颜怀青倒是一派坦荡磊落的模样。 谢明矅嗤笑,不就是想见见自个的未婚妻么,又不甚大事,说的这般动听。 不过…… 他心下一动,连忙站起身正色道:“想来定是有的!她们在边上,我这就带你过去,你自个去问罢……” 隔壁的雅间的门口,他欢喜的将莫以宁叫了出来,把颜怀青换了进去。 莫以宁出去之时孙妙然也没在意,她嘴里包着块乳糖,扒着栏杆望着下面的街道。 等听到有人进来时,她不经意的回头一望。 “咳咳咳!”孙妙然叫糖块呛到了。 她想快些将糖块咽下去,偏偏又不成,这乳糖粘在了牙上,还舔不下来了。 颜怀青一进门便瞧见她了。 一身粉色芙蓉纹云缎衫裙,神色娇憨,容颜灼灼,一双圆眼比星子还亮,这会骨碌骨碌的很是慌乱。 颜怀青背过身去,唇角扬起轻声道:“你放心,我必不会叫其他人知晓……” 他在回味方才那一刻。 方才的孙妙然像个啃食松果的小松鼠,脸颊一鼓一鼓的,叫人惊扰了,便吓的的四处张望。 她不晓得,他很早便见过她。 第157章 曾经路见不平的初遇 彼时颜怀青带着小书童才到京城,还未住进客栈便遇见恶奴伤人。 也不知是哪家的恶奴,赶着马车将一位小童撞伤了,口中还骂骂咧咧。 非说那一老一小是来讹钱的,要将他们送去见官。 那老人与小童只是平头百姓,听得官府二字心中便生出惧意,纵是受了伤也只好自认倒霉。 他纵是心有不平也无可奈何,却见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女孩提着裙子待要冲上前去,却叫人生生拉了回来。 “爹,你不管么!”女孩生了一双溜圆的大眼,大眼里生出一簇簇的火苗。 “你爹我做个小官,岂能事事都管,你冲上去做甚,去理论?有何用处?”一位男子无奈叹息。 “不对!是他们的错!他们撞人在先还骂人,做错了事便要认错道歉,就像你和娘教我的那般……”女孩握着拳并不服气。 男子摸了摸毛茸茸的双丫髻,带着欣慰的笑意:“你还小,日后便会懂得,世事不尽如人意。 你那样做便会得罪那恶奴,他拿你无可奈何,焉知不会对这爷孙生出报复之心。 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何苦又连累他们树个强敌……” 女孩还是不服气,但听到会连累他们后,便不再坚持了。 那小童应是受了伤,哭的厉害,女孩望了望便摸出自个的荷包,扯开看看很是失望。 她讨好的望向了男子。 男子板着脸道:“你娘绣的荷包不准给人,把手伸过来……” 他从瘪瘪的荷包里翻出一块银子,心疼的放到女孩的手心里:“叫他们快些去看大夫才是正经的……” 女孩冲出去几步,又转了回来,让男子将一包乳糖递给她。 颜怀青那时就站在路边,看着那个女孩将糖果与银子给了那孩童与老者。 女孩脆生生道:“莫哭了,你若痛的厉害,吃些糖便会好些。还有这个,快些拿着去看大夫,莫要耽误了……” 不等他们磕头道谢,她已蹦蹦跳跳的回到男子的身边。 “爹啊,你再去给我买包乳糖吧……” “没银子了,方才你拿去给人的是你爹最后的体已钱了,要不,你去要回来……” “那不成!爹啊,你没银子怎地不找娘亲要啊……” “哦,你怎地不找你娘要啊?你娘说了不准你吃糖,会烂牙。 你爹我好不容易存下的体已钱都给你买糖吃了……” “哦,那、那便算了。爹啊,你上进些,官再当大一点多攒些体已啊……” “……乖宝,你要记得,助人是好事,当量力而为之。 若是超出了自个的能力,那便叫做害人害己,还会带累自个的家人。 譬如,你爹我,就叫你带累了……” “……” 后来,等他入了朝,才知晓那男子竟是户部的孙大人。 再后来,他便听闻孙大人在给自个女儿挑女婿。 …… “你!你怎会在此?”孙妙然喝了几口水,总算将那黏糊糊的乳糖咽了下去。 颜怀青这才转过身来,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淡淡道:“我见着你的丫鬟了,怕你有事要人帮忙,便上来瞧瞧。 谢世子很是热心,见到我便带我找你……” “呀,莫姐姐呢?”孙妙然这会儿才后知后觉莫以宁出去了。 她恍然大悟:“他才不是热心,他就是坏心眼,见不得莫姐姐跟我玩的好……” 谢世子迫不急待的将人拉走,颜怀青又岂会不知其意。 正好,他还嫌旁人碍眼呢。 “那,你想玩什么,我陪着你便是了……”颜怀青走近了些,低头轻语。 “……”孙妙然眨了眨眼没作声,心道,跟这个呆子有甚可玩的。 “恭喜兄长了!”莫以宁去了隔间便笑眯眯的向赵元承道喜。 皇帝给五皇子指婚的事,京城里已传遍了。 成亲的日子定到了十月,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 周薏心,礼部尚书的嫡女,也是他上一世的皇子妃。 在他出事后深居简出的,从未听过她的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兄长,你可打听过?人品如何?”谢明矅深知有些女子面慈心狠。 皇帝眼瞎着呢,除了他运气好得着了一个小福星,其他的,不提也罢。 “周家诗礼传家,想来是不错的……”赵元承并不在意。 好也罢,不好也罢,一个女子也碍不着他,横竖他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礼部尚书家的,父皇这次当真是有诚意。 他才刚回到朝中,根基自是差些,父皇便给他指了周家女。 这便是补上了他的短处。 只不过皇帝怎会那般好心? 与他结盟的老四只怕是已经开始多想了。 老三不用说,定是在跳脚了。 粮饷之事户部再如何推诿已查出些眉目,再来便是兵部了。 他望了望谢明矅。 若是将这个表弟送进兵部去,他又会如何。 谢明矅自是不愿:“你还不如把我送去京营里,当个大头兵守门也成。实在不成,我去北边也成……” “不成!想去北边?过两年再说……”赵元承拉下了脸,北边正乱着,他怎会放心叫他过去。 谢明矅不肯去兵部,自是为着谢锦安。 莫以宁没管他们兄弟俩的事,只作听不到的,慢慢啜着茶,抿了一块入口即化香甜不腻的枣泥山药糕。 瞧着赵元承板着脸,谢明矅炸着毛,场面有些僵住了。 她只得慢悠悠道:“世子爷,你若去了北边便不与兵部打交道了么……” 那怎么可能! 赵元承挑了挑眉,这话说的太直太噎人了。 他这般想了但并没说出口,便是不想折这个弟弟的面子。 果然,谢明矅立马便甩了脸子,沉着脸一声不吭,气鼓鼓的望着莫以宁。 莫以宁嫣然一笑,杏眼眨了眨,张口便开始背诵:“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谢明矅一听便头疼不已,她的用意他心知肚明。 他冷哼了一声,傲然嘴硬道:“行了行了,别背了! 你说的对,兵部而已,又不是龙潭虎穴,有甚去不得的……我去!” 赵元承还是头一遭见莫以宁降服谢明矅。 他摇头轻笑,果真是以柔克刚,一物降一物。 他们在这边说的热闹,殊不知被孙妙然称作呆子的人也说的热闹。 第158章 香云山里有个宝光寺 “宝光寺比不得报恩寺宏伟热闹,那边更幽静一些。有深潭瀑布,奇石神鸟,还有一片桃花林。 阳春三月桃花映水,是为一景,还有不及尺长的桃花鱼。现捉了来制成鱼脍,薄如蝉翼晶莹剔透,蘸上佐料回味无穷。 对了,你可吃辣?”颜怀青想哄一个小姑娘还是很有法子的。 往日里当着岳母与岳父的面,他只得扮的老实些,才能叫他们放心将女儿交给自个。 “吃的!”孙妙然听的入神,立时便点头应着。 她叫他说的垂涎欲滴、心驰神往,急忙问道:“那里远么?”也不知今日去来不来得及。 “有些远了,且是山中,太晚了也不宜赏玩,若要去便要早些出门,还要提前打点……”颜怀青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自个去可是不成了,但,若有人相伴自是无碍。 孙妙然有些失望,今日是去不成了,太远了娘亲也不放心她去。 她双掌一合,眼中忽的就有了神彩:“对啊,我叫上莫姐姐一起啊!有莫姐姐陪着我,还有哪里去不得的……莫姐姐!” 嗯? 颜怀青脸上的浅笑有些挂不住了。 此时此刻,他很是体谅谢世子的心情…… 报恩寺离京城不远,受皇家供奉,虽不是繁华之所,却香火鼎盛。 宝光寺在京郊,隐在香云山之中,亦为佛家圣地。 香云山群山叠翠、碧水粼粼,偌大的禅院在山林间错落有致,隐世而居,远离红尘。 莫以宁叫孙妙然这么一撺掇,也动了心。 碧水潭里鲜嫩的三月桃花鱼,怎堪辜负? 她想去哪里玩耍,谢明矅从无不应的,再说他自个也是极爱热闹的人。 只那香云山到底偏僻了些,若有了意外,官府派兵少说也要半日才到。 谢明矅便先派了黑狼骑去探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如今硬着头皮进了兵部的武库司,虽说他无甚根脚却胜在背景强盛。 赵元承本想给他派个主事的官职,但他自个不肯也就罢了。 再加上兵部有谢锦安在,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去招惹他。 没长脑子的人也进不了兵部。 他是去学习兵部事务的,从不在那些郞中、主事跟前拿乔,反倒待人和气有礼。 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谢明矅在兵部很是招人待见。 刚进部里又认识了好些人,吃喝宴请的自是少不了,等到谢明矅休沐时,他与莫以宁却没了空闲。 周家的赏花宴给莫家与安平侯府都下了帖子。 这也是情理之中,周家小姐指给了五皇子,自会打听他的喜好。 众所周知,五皇子与谢明矅关系要好。 周家既是赵元承的岳家,谢明矅自是要给面子亲至。 莫以宁便携柳氏一道赴宴,赵氏这段时日消停了许多,对外只称抱病。 赴宴那日,周夫人在大门口亲自接的莫以宁。 她生的一副严肃的相貌,看到莫以宁时却尽力笑的一团和气。 莫以宁只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夫人为的也不过是自个的女儿。 她的女儿因着守孝耽搁了,亲事上便不顺心。 谁知如今竟能配得上五皇子,实在是意外之喜,难免患得患失。 莫以宁能言善辩,几句话便将周夫人说的放宽了心。 她也想见见这位未来嫂嫂,周薏心。 在她看来十八岁当是女子最好的年华。 周大小姐如今正如盛开的花朵一般,明眸皓齿,芳华如兰。 性子沉静端庄,婉约大气,更叫那些夫人们称颂。 一个有心交好,一个有心拢络,莫以宁与这位未来的嫂嫂聊的倒也尽兴。 她不着痕迹的露了一些赵元承的喜好,周薏心自是领情。 “莫姐姐莫姐姐,咱们什么时候才去啊,那人都白告假了……”孙妙然也来周家做客了,见到莫以宁便与她咬起了耳朵。 “哎哟哟,那人?哪个那人啊?那人是谁啊?我怎地不晓得……”莫以宁装模作样的取笑她。 先前还说人家是个呆子,这才几日的功夫便叫人家笼络了去。 果然翰林院的书生心眼子多。 “呃……”孙妙然一时语塞,支支唔唔的羞红了脸,绞着帕子不吭声了。 瞧着她难为情,莫以宁便不笑话她了,只嘱咐她:“过个三五日便出发了,山里凉记得多带几件衣裳鞋袜,踩着泥了或叫树枝挂坏了衣裳也有个替换。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有我呢……” “嗯!”孙妙然欢欢喜喜的应着。 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她眼睛一转挽着莫以宁的胳膊叨咕:“那我要与你一道坐车,让那谁自个骑马去,谁叫他多嫌着我……” 莫以宁心里好笑,推搡着她:“傻子,旁的人心里还不知多嫌着我呢……” 颜怀青哄着她出去玩,便是想与她多亲近,偏她还不自知,捎上这么大一群人。 就那一小会儿的功夫,小颜大人的眼神都黯淡了。 “孙妹妹是要去哪里玩呢?”周薏心一见之下便晓得莫以宁与她交好,待她也和气的很。 孙妙然望了一眼莫以宁,才小声道:“香云山上的宝光寺,听人说那里桃花极美……” 她没好意思说她是想去吃鱼脍。 周薏心也大为赞同道:“前些年我也随母亲去过,那边静谧,宝相庄严。 也就是这个时节,桃花林子里桃花盛开,远看如云蒸霞蔚,近看落英缤纷。 传说那碧水潭里的桃花鱼便是以桃花花瓣为食……” 孙妙然听的眼睛都瞪大了,只盼着早日去香云山大饱眼福,顺便大快朵颐。 没承想过了五日,几人就约好了一起出发。 侯府的三辆马车从孙府门口绕了一回,带上了孙妙然与她的两个丫鬟。 谢明矅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嫌弃的打量着站在一旁没半点用处的颜怀青。 心道这书生委实在无用,你但凡有点用,都不会叫你那未婚妻霸占我的夫人。 他没好气道:“小颜大人若不擅马,后面备的有车……” 颜怀青眨了眨眼,颇感无奈,心中抱怨你个成了亲的人都管不了,何况我还没成亲呢。 他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多谢世子,在下可以骑马……” 第159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两人并排骑马走在最前。 刚走过了两条街,竟遇见了一队身着银光铠甲的宫中侍卫,为首的却是贺凌锋。 谢明矅咦了一声拍马上前:“你不好好在宫里,怎会在此?” 贺凌锋跳下了马,向谢明矅向过礼道:“见过世子爷! 五皇子令属下传话,说要与您一道同行,他应承了周家小姐,带她一道去散散心……” 谢明矅心中生出异样,紧皱眉头小声道:“贺统领,你没传错话?他现如今的身份岂能随便走动……” 他跳下马要去见赵元承时,却叫贺凌锋拦住了,两人私语了几句。 谢明矅顿了顿这才作罢,面色如常的上了马车。 他将王府的两百侍卫交给贺凌锋与宫里五百名侍卫一起调派。 七百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将安平侯府的三辆马车、五皇子的五辆马车护在了最中间。 赵元承没有骑马,单乘了一辆马车。 颜怀青瞧着这些侍卫也皱起了眉头。 简单的出游,变成了皇子出行,实在是叫人不安。 莫以宁与孙妙然坐在一辆车上,她也收到消息。 车队庞大,速度便慢了许多。 按这个脚程去香云山至少要行一个半时辰才到山脚下。 再往山上行去,山路狭窄崎岖,马车便不得用了。 要么走上去,要么坐软轿上去。 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新奇感便没了,孙妙然已然老实的靠在马车壁上。 可莫以宁心里有些发慌。 赵元承是爱玩的人? 赵元承是心疼皇子妃的人? 都不是! 那他想做甚? 等到了香云山脚下歇息之时,莫以宁心中的疑惑便解开了。 谢明矅跟着贺凌锋一道去安排护卫之事。 赵元承便找了莫以宁。 他前两日便收到了消息,有人要趁这个机会截杀谢明矅。 他要将计就计,又想玩的再大一些,便亲自以身作饵,引人入彀。 一次便能将谢明矅与他一道铲除了,这般大的诱惑不怕他们不动心。 为了叫他的好兄长安心,他甚至还捎带上了他的未婚妻周薏心。 “你疯了么,在这山野里真出了事怎么办!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莫以宁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以身作饵没有问题,但他不该把所有人都当成了饵。 是,她与谢明矅不无辜! 但周薏心、孙妙然、颜怀青,还有那么些丫鬟们何其无辜。 若她早知如此,自会轻车简从,不叫这些人来陪着遭罪。 莫以宁语气并不好,赵元承早知这个弟妹有些侠义心肠,倒也不在意。 他还是那般和颜悦色道:“我与她开诚布公的说了,她是个聪明人,甘愿与我一道,纵有个万一,皇上也不会亏待周家……” 莫以宁心中一滞,是了,夫妻一体,他们名份已定。 赵元承有了意外,周薏心也没个好下场。 陪赵元承走这一遭,这夫妻情义又多了几分不说,若真能铲除背后之人,他离那个位子便近了一步。 对周薏心而言,夫荣妻贵! 对赵元承而言,周薏心若有个万一,不过是多多抚恤周家,再换一个皇子妃也就是了。 赵元承的声音很是悦耳,可这般好听的声音却叫莫以宁如坠冰窖。 她终于想起来了,赵元承不是宋晓笙。 他已对四皇子起了防范之心,日后极有可能是坐上龙椅的孤家寡人。 “是,兄长,我知晓了。待明矅过来了我便与他说……”莫以宁心中发冷,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赵元承微微颔首,这个弟妹果然聪慧,如此大事想通后立时便冷静下来。 莫以宁这次出来还带了碧落、甜儿、墨香、挽星。 唯一有自保之力的只有碧落,甜儿只怕都是勉强。 但…… 她定了定神,先将甜儿叫了过来,再去找孙妙然与颜怀青。 “妙妙,你等下去将衣裳换给甜儿,小颜大人,麻烦你带妙妙找处无人的地方藏起来……”莫以宁不想将这两人搅进来。 孙妙然却是不傻,她低声道:“莫姐姐,可是要出事?” 自与五皇子汇合后,颜怀青便已觉不妥,此时世子夫人话更叫他心中一沉。 他轻道:“妙妙,皇家的事情,咱们留下无用。走吧,此处我很熟悉,定能安全将你护送回家……” 他甚是后悔,不该诱她出来踏青。 墨香已经收拾了一个包袱拿过来。 孙妙然怔怔的盯着那个包袱一动不动,之后便粲然一笑:“莫姐姐,我不走!” 莫以宁气的拉长了脸,还没来得及开口骂她,孙妙然便抢着说:“你听我说嘛! 明知要出事还走这一趟,定然是有了成算,要引君入瓮…… 那埋伏在暗处的人,定然晓得我与你一起,若我陡然间不见了,若甜儿学我学的不像了,到那时,暗处的人便晓得你们有了防备。 他们肯罢手那还好,若不肯作罢呢? 机会难得,他们定会再多多的派些人手来,到那时你们可如何是好? 莫姐姐,你救过的我命啊!我虽是没用了些,帮不了你,但也不能害了你!” 她语气坚定,说完便转过身对颜怀青道:“小颜大人,你快些跑吧,快去找些救兵过来……” 孙妙然方才说话之时,颜怀青便出神的望着她。 她与小时候一般无二,还是那般勇敢正义。 颜怀青轻笑,他摇了摇头慎重道:“咱们已经入了局,那些人见我骑马而来,我也不能陡然不见啊!妙妙,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孙妙然很是意外的瞧了瞧他,方才抓了抓脸,害羞的别过脸去。 心上人在眼前,颜怀青似生出一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气:“有我在呢,别怕……” 莫以宁翻了个白眼,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做甚。 她又感动又难过,总归是因她的缘故连累了这二人。 颜怀青脑子还是好用的:“世子夫人不必为我们担心,我们不是他们的目标。 一旦出事,我便带着妙妙离你远些,不给你们添麻烦,想来也不会引麻烦上身。 我再带着妙妙藏起来,这里的路我熟。何况,此时若冒然离开,只怕也不安全……” 孙妙然不肯走,颜怀青自然不会离她而去。 莫以宁虽为两人担心,却也为他的不离不弃感到欣慰。 她只道:“既如此,你们便多加小心,包袱带着吧,万一走散了总能用上……” 嘱咐好了这两人,她便去寻谢明矅了。 经此一遭,孙妙然与颜怀青果然亲近了几分,又多了几分羞涩。 颜怀青为了安慰她,便寻些话出来说:“难怪你与她要好,她人不错,怎地还救过你的命?” 提起这事孙妙然便生气,想着这事爹娘说了不许叫旁人晓得,但这是她未婚夫婿自是不同。 立时便唧唧呱呱,好一番诉说。 颜怀青却是听的又惊又怒,他悄悄等了这么些年的小姑娘,险些就叫人害了去。 第160章 风景虽好却有些费人 谢明矅此时陪在莫以宁的身边。 他是在遇到贺凌锋的时候才得知此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旁的不怕,就怕伤了莫以宁。 莫以宁与孙妙然说明之后,找到他时他正盘算着叫碧落扮成她,好将她送走。 “若是碧落扮的不像我,岂不是打草惊蛇? 何必呢,他们既敢来,那便不准放走一个!”莫以宁说这话时凶神恶煞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谢明矅却笑了,若不是顾及人多,他定要将人搂在怀里,好好的顺顺毛。 凶巴巴的棒槌精,怎地这般招人爱。 “兄长这回实在欠考虑……”谢明矅颇感无奈,只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莫以宁羽睫颤了颤,也悄声道:“兄长亦是好心,想拿到把柄之后一网打尽。 我猜,那些人也是这般想的,哪怕冒着大不韪也要一网打尽。 不过是笃定事后,也无人能耐他何,皇上必不会深究……” 那是自然,都是自个的儿子,谁会为死去儿子,再去追究活着的那个。 几位都是胸有丘壑之人,虽知此行凶险,却也不会露出患得患失、胆颤心惊的破绽。 来都来了,这山是自要爬的,桃花自是要赏的。 几人都换上了便于爬山的硬底靴。 山林间有青石铺就的一条小路,蜿蜒而上直通宝光寺。 路边的树木长的不如深林中的茂密,石阶旁却生出许多的青苔,与顽强的小草野花。 远远的便瞧见那条瀑布,如画作一般从石上落下,四溅的水珠映着日光晶莹闪烁,如梦似幻。 再踏上几阶便又换了一处风景。 清泉淙淙淌过,捎走落花残红,引得一众小鱼儿唼喋。 又踏得几阶,只听得叮咚几声,隐隐约约传来了琴声,似还有萧声相伴。 春风拂林,鸟鸣莺啼。 也不知是哪里的雅客,好一份闲情逸致。 莫以宁深吸了一口气,她觉着自个已踏过了无数的石阶,却发现还有无数个石阶等着自个。 再美的风景也失了几分颜色。 “你到底走不走的动,要不要我背你,抑或是坐软轿吧……”谢明矅看着喘着粗气的莫以宁,忍不住碎碎念。 莫以宁望了望前面的周薏心与孙妙然,心中甚是不服。 没道理啊! 她身子素来壮实,每日都会走动三回,怎会比不上那两人。 孙妙然也就罢了,跑起来跟小兔子一般。 周薏心那般端庄的一个闺秀,体力怎会比她还好。 更别提碧落,拖着一个甜儿还能如履平地。 她不服气的环视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自个体力竟是最差的。 她板着一张脸,迁怒道:“都怨你!” “怨我?为何?”谢明矅莫名的很。 他为她都落到最后了,还能落着埋怨也是奇了。 莫以宁嗫嚅着,却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哼唧唧的抱怨道:“反正就怨你……” 谢明矅莫名了许久,拐过一条石阶时突然就想明白了,一时叉着腰仰天大笑。 莫以宁气的狠了,冷笑着往他腰间的软肉掐了一把。 “哎呀,痛痛痛……”谢明矅猛的闪躲,身子侧成了一张弓,倒吸了一口冷气。 宝光寺的禅院在半山腰,在山脚下一眼便能望见那红墙黛瓦。 依稀也能望见佛塔的塔尖。 可爬了半日的山,却还是远在天边,叫人望得见摸不着。 到最后女眷还是坐上早就备好的软轿。 宝光寺依山而建,分出了错落有致的上下两层。 上层有佛殿塔楼,宝相庄严。 下层为依山势而建的各色寮房、院落。 他们落脚地儿是宝光寺最大的院落,清静院。 清静院内亭台楼阁比比相连。 院口处有侍卫把守,更多的侍卫宿在清静院外一排排齐整的瓦房里。 因着未时已至,一行人便先用起了斋饭。 约摸是饿了,无不用的香甜。 待到填饱了肚子,又困顿的睁不开眼,干脆都歇起了午觉。 莫以宁、孙妙然、周薏心带着丫鬟们歇在了一处。 赵元承、谢明矅却在与贺凌锋、严北初在研究香云山的地势。 颜怀青虽不懂排兵布防,却因在此处住过一段时间,对香云山的地势极熟。 有两条小路并不在舆图之上的,他亦能一一指出。 “附近已悄悄探查过,并无异样……”严北初指着宝光寺的几处通道回话。 他带人两天前便悄悄的带人来到了香云山。 因不想叫世子的行踪露了出去,他们的行动极小心。 这回正好作为五皇子的暗手。 而明面上的那七百名护卫,行动时便松散许多。 那才是做给幕后黑手看的。 “明面上的侍卫还是多了……”谢明矅拧着眉。 对方若真想叫他们折在此处,在明知他们有七百羽林卫的情况下,至少要派出一千至两千人。 在京城调动这些人马,想不落痕迹并不容易。 何况赵元承为逼其露出马脚仓促间出行,不论谁想铲除他,调集人马至少需要半日。 谢明矅已通知凤鸣川往庄子上调集余下的人手。 纵是有两千人来围杀,谢明矅也有把握将人全都留下。 颜怀青除了在确认地势时上前说上几句话以外,其他时候者坐的离他们远远的。 但离得再远,他总时不时能听上几句。 他本不想多嘴,那样不符合他谨小慎微的本性。 但想到他死心眼的未婚妻,又不得不凑上前来。 “五皇子、世子爷,在下想到一件事,不知……” 谢明矅懒得与他打这官腔,直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拽文,快些说?” 颜怀青直接道:“咱们原本的打算是在这里住个三两日的,若是真有人想对五皇子不利,说不得便会用寺里僧人、香客的身份。 如若是在下的话,大动干戈或许还要多加思虑,但下毒、刺杀会更有用处……” 阴险的书生! 其他人腹诽。 颜怀青望了望屋顶,他就知道! 赵元承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意外卷进来的人很是温和。 他勾了勾唇:“这种手段自不会少,但,远远不够。 再加上他们没有时间细细布局,倘若是失手了呢,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到那时他们又该如何?” 既已打草惊蛇了,说不得他们便会罢手,颜怀青如是想。 第161章 你可会后悔? 赵元承望了一眼谢明矅:“你如何想?” “既是不死不休,打草惊蛇又如何?若是我,先封山,谁都别想离开,再一寸寸的剿杀……”谢明矅沉声道。 赵元承笑了笑:“何必那么麻烦,还不如放火烧山,只消派弓箭手守住下山的通道,不留活口便是了。 唔,为防走漏风声,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能留,最好连这宝光寺都一把火烧了那才干净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平平淡淡的。 谢明矅却摇了摇头:“前几日才下了雨,这里树木繁茂没有大批的火油相助难以烧透,还会生出许多的黑烟,风向也不对,说不得还会给自个找麻烦……” 颜怀青听他二人说的认真,已听的头皮发麻,这种狠辣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颜大人,你最好莫要乱跑,看在你学问不错的份上,若有余力我会保住你。可你若不听话,那我便只能送你去死一死……”赵元承待他很是和气。 老三急了。 赵元承就是在逼他动手。 户部的李文清已经叫他拿下了,现如今只等他招供。 兵部他放了谢明矅进去,要不了多久便能挖出老三安在兵部的人。 且这些消息他没有捂着,而是放了出去。 老三不动手,赵元承便要坐实他贪墨楚家军军饷、军粮之罪责。 老三动手,便要动用他在京城能动用的全部力量,来剿杀赵元承。 泰和帝素来多疑,几个皇子能调动的兵力谁又能与他比。 只要赵元时全力一击,何愁把柄送不上门。 何况如今天时地利已至,周家、孙家、谢家都牵涉其中,泰和帝纵要包庇,也要抚慰臣下之心。 两下夹击,泰和帝再不情愿,老三也只能如老二那般,成为废子。 余下的便是老四了。 不过,现下最要紧的便是要保住性命,若钓个鱼当真将自个赔进去了那真是亏死了。 申时末,三人都清醒了过来。 山上清风习习,带着特有的树木花草的香气。 补这么一觉,莫以宁清明了许多,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才想起爬山时疲累,路边漫山遍野的野草山花,奇形异状的嶙嶙怪石,种种景致却未及细细赏玩。 不过无妨,她们今日只怕是要住下了。 若是那些人肯选在她们回程的路上动手,那她们总还能玩上两日。 “那咱们一会儿去做甚?这会子也不好去山里了吧,看天色说话间便要黑了,万一踩到蛇……噫……”孙妙然的丫鬟给她梳着头发,她还在想去哪儿玩。 周薏心望了她几眼。 只觉着这孩子有些缺心眼,这是什么当口,还记着玩呢。 她中午用饭时,心中乱的连饭菜是什么味都没尝出来。 莫以宁也在梳头,她们都梳的拧的紧紧的单螺髻,衣裳也都是窄袖束腰的利落样式,配上适合走山路的硬底小靴。 这是随时准备逃命的打扮,丫鬟亦是如此。 只不过这话不好说出口,便假称在山林里穿的拖拖拉拉的,极易叫树枝扯破衣裳。 莫以宁将心爱的簪子换了下来,换上一根的赤金莲花长簪。 周薏心也学着她的模样,将珍珠蝴蝶珠钗换成了赤金蝴蝶金簪。 莫以宁笑了笑,她自个是心里有底,横竖是避无可避。 孙妙然是心胸开阔不甚在意,俗称心大。 周薏心应是细细斟酌之下的选择,她是最害怕的,不过是装出个镇定自若的模样来罢了。 “这会儿去佛殿也晚了,还不如明日早些去。”周薏心顺着孙妙然的话说。 日落之后山间阴郁,莫以宁也只打算在附近走走。 她站起身来,理理了衣裳,方道:“周姐姐说的极是,我看不如叫人陪着咱们去附近转转吧。 看看有哪些路,又有哪些出口,何处有树林,何处有水……”何处又能躲藏。 虽说那些人的首要的目标是赵元承与谢明矅,可办这种大事又怎会留活口。 她们纤纤弱质虽帮不上忙,但至少要知晓出了事往哪边跑吧。 周薏心眼神一亮,这话甚是有理。 孙妙然凑了过来,脸上还留着刚睡醒时的红扑扑的印子。 她故作神秘道:“莫姐姐,周姐姐,你们听说过一句话没有?” 两人都被她吸引住了,认真望向她问道:“什么话?”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嗷呜……”孙妙然龇着牙做着怪相,两只手做成虎爪的模样吓唬人。 实在可爱! 认真听她说话的周薏心,心中一堵,艰难的移开了视线,可气她竟真的信了她要说什么重要的消息。 认真听她说话的莫以宁,将那鼓鼓的脸颊捏了一把,嗔笑道:“有本事你便等着!我这便去找小颜大人来看你这怪像,不许动啊……” 孙妙然…… 谢明矅与颜怀青带了侍卫陪着她们走了走,总要做个悠闲的模样引人上钩。 赵元承却带着周薏心一道去大雄宝殿拜了拜。 大雄宝殿供奉着三尊高大精美的三身佛,慈悲肃穆,栩栩如生。 两人往左右走了走,两边的壁画形象生动。 “可害怕?”赵元承轻语。 周薏心在他的身畔,离他半步远的位置。 走了这一圈,她始终与赵元承保持了这半步远的距离。 她抬眼望向她的未来的夫婿,那人眼神沉静,看不出半分情绪。 “回五皇子的话,心儿是怕的,但心儿更怕会叫五皇子失望……”周薏心的声气有些不稳。 赵元承派人来请她相见之时,她是头一回见到他。 他并未穿皇子服,而是一袭月白织金暗纹宽袖圆领袍负手而立。 待她走到跟前,便是极悦耳的声音:“你便是周薏心?我是你未来的夫婿赵元承……”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的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说,请她帮忙陪他去个地方,但很危险,因为有人要杀他。 周薏心想都没想便应下了。 后来,她越想越怕,到这会儿了还是会怕。 可她一点都不后悔! 赵元承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而言,皇帝给他指哪家的闺秀都可,而这位周家的大小姐显然也不错。 他点头道:“其实我也怕,怕会连累了你,也怕会连累这许多的人,但……” 他并未再说下去了。 “那,你可会后悔?”周薏心大着胆子问他,还悄悄的抬眼偷看。 赵元承望着远处的钟楼鼓楼,轻轻一哂:“不,不会!” 周薏心看着未婚夫坚定的神情,不由低语道:“心儿也是,心儿不悔!” 她的声气极轻,但赵元承却听的异常清楚。 不悔么? 他心中生起些异样的情愫,侧过身细细打量。 周薏心螓首蛾眉?,婉约绮媚。 赵元承一声似叹非叹:“……如此,多谢!” …… 第162章 第一波的试探 “这里好大啊,莫姐姐,你说他们的花木怎地养这般好看,这树枝子瞧着就比别处的顺眼……”孙妙然挽着莫以宁的手臂,正四处看稀奇。 “出家人心静,哪像咱们六根不净,何曾静下心来伺弄它们,给点水喝喝都是好的了……”莫以宁沿着回廊走着,时不时还看看回廊墙上的因果报应的石雕。 “那倒也是,说起来,我家也就下人管过这些花木……”孙妙然与莫以唧唧宁咕咕的。 谢明矅跟在后面板着个脸。 他怒视颜怀青,心道,要你何用! 颜怀青涵养虽好,可还是悄悄的翻了个白眼。 心中暗骂,好一个无能、小气、还爱迁怒人、小肚鸡肠的谢世子。 宝光寺极大,出路却有两处。 一处是方才的石阶。 还有一处是绕着香云山的坡道。 这坡道原也不是路,也走不得马车。 只是推车、骑马的人走的多了,生生踏出一条窄道。 晴天、细雨还好,若是下了大雨,再泡上几夜,那便满是泥泞行不得了。 晚饭时几人是一起用的。 周薏心用的最少。 莫以宁与孙妙然胃口都好,用的更多些。 “周姐姐,你须得多吃些,万一夜里有事,你肚皮饿了跑都跑不动……”孙妙然往嘴里放了一整块鲜嫩的香菇,小脸一鼓一鼓的。 周薏心叫她这般一说,心里更慌了,哪里还咽的下去。 莫以宁倒是听进去了,拿着青菜豆腐汤泡了饭,吃了一大碗。 见她胃口尚可,谢明矅安了安心。 颜怀青默不作声。 看来世子夫人与妙妙玩的好当真是志趣相投,并不是单单是为着五皇子拉拢岳父大人。 他心中叹气,经此一遭,只怕他与岳父都会叫人认成是五皇子的人。 岳父定会迁怒于他。 哎! 赵元承依旧是不紧不慢的:“今夜或可安睡。” 谢明矅目光闪烁却未说话。 月黑风高夜确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但也容易有漏网之鱼。 再说,人手的调集、计划的布置总还是需要时间的。 只是,他不放心莫以宁。 他不可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谢明矅在清静院里四处查看了一圈,选中了一座三层高的清风阁。 清风阁五间大小,矗立在清静院的正中,三面临水,正中一条小径。 将箭手布置在三楼,小径派上侍卫值守,便成易守难攻之势。 他们这回借着马车的掩护带了许多的箭矢,不必担心不够用。 白日里毫无防备的动作,鱼儿确认已经上钩了。 此时趁着夜色搬到清风阁里,也不会引人注目,赵元承自无异议。 女眷、丫鬟都安排在了二楼,谢明矅等人都在一楼,好在屋子是够用的。 心中虽有所惧,但人都聚在一处,果然会多出几分安心。 纵是如此,莫以宁依旧是和衣而卧,她带来的人亦是如此。 孙妙然与周薏心各自带着丫鬟选了屋子,但见她如此,亦学她一般模样。 入了夜,许是白日里爬山辛苦了,莫以宁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天光大亮,一夜无事。 只天上的云多了许多,枝叶沙沙作响,更显阴沉压抑。 待到一行人梳洗更衣,用早饭时,便出了意外。 早饭用银针探过,无毒,试菜时便发现叫人下了迷药。 饭食是寺里送过来的,送饭的六位和尚未能靠近清风阁,这会儿已被扣下了。 见到全副铠甲的侍卫要将他们捆绑起来,六人都十分慌乱。 可再慌乱也无法,终究是五花大绑起来。 六人中有两位很是气愤:“施主这是何意,这是做甚?纵是官府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绑人啊!几位大人明查,我们是冤枉的……” 一时间清风阁外很是吵闹。 赵元承有些饿了,可惜没得早饭吃了。 他挑了挑眉,带着谢明矅从阁楼里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了一排侍卫。 见到两人出来,几个和尚又大声的喊起了冤枉。 谢明矅扫了他一眼,喝斥道:“冤枉?你们送来的饭食里有迷药这叫冤枉? 胆子不小啊,竟敢给五皇子下药,来人,带下去审,问他们谁是主谋!” “是!”几个侍卫大声应道,上前便要将人带下去。 几个和尚听闻“皇子”二字已面露惧意,互相张望片刻便跪了下来。 “还请五皇子饶命啊,我等每日只是管着送饭的差使,哪里能想到饭里下了药! 小僧愿将功补过,带大人们去厨下查明真相……”其中一个和尚年纪稍大一些,战战兢兢的缩成了一团。 谢明矅望了望这六人,垂眸笑了笑:“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兄长,几个僧人罢了,谅他们也没那般胆量,还是要查清楚真相,莫要放跑了真凶……” 赵元承与他眼神对了对,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两人离那六位僧人便近了些。 冷不防的便见那六位僧人挣脱了手上的缚绳,有四人朝身边的侍卫攻去。 另两位却摸出不知藏在何处的泛着蓝光的六把飞镖,向着赵元承与谢明矅掷去。 赵元承身旁的侍卫在那几人挣断缚绳之时,便用四个护盾将两人护了个严严实实。 “嗖嗖嗖!”更有如闪电一般的箭矢瞬间将六人射成刺猬。 “就这?”赵元承意外的很,他还以为这几人要闹个天翻地覆呢。 “杀机在后面,这不过是送来给咱们瞧瞧的,好叫咱们放松警惕,以为不过如此……”谢明矅心中有数,因山下已经传了信上来。 侍卫们将这六具尸体抬出去,贺凌锋正好就回来了。 此事一出,他便去专供客院的厨下查验了。 “回禀五皇子,这几个僧人是假扮的。厨下倒了一地的僧人,是叫人用药迷倒了。有六个和尚的僧袍叫人剥去了……” 说完后他顿了顿,又低声道:“还有十来个仆妇,只怕是当场撞见了,叫他们一刀杀了。只侥幸逃出个聋妇,带了一位受了刀伤的小孙女,只怕……” 他没再说下去。 赵元承皱了皱眉头:“叫大夫去瞧瞧,能救便救她一命……” 这次引人入彀他自是做足了准备,箭矢、草药、大夫、食物自是有的。 “是!”贺凌锋应了,派了一个侍卫去办。 第163章 心急的赵元时 “世子爷,这些人未免也太没用了……”严北初皱着眉头道,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明矅望了望清静院的大门处,森然道:“闹这般大的动静,自是要确认正主在不在。 这六人不过是引我与兄长现身罢了,一旦确认不是陷阱便要动手了。快些去用早饭吧,一刻之后咱们先发制人!” 颜怀青虽在阁楼里未出来,可外面的事他已然知晓,脸色又青又白。 那些人果然视人命如草芥,滥杀无辜毫不手软。 他一介书生哪有不怕的,可再怕他终究是卷进来了。 他喃喃自语:“他们不怕叫人知晓……” 若是趁夜而来,那便是不想叫人知晓,总还有个顾忌。 可此时光明正大的杀了上来,幕后之人全然不怕人知晓。 自是因为他们确认了正主在此之后,便要动手!灭口! 这里的和尚香客要遭殃! 颜怀青快步走了出去,急切道:“五皇子,若动起手来,这边的和尚和与香客如何是好?他们……”是无辜的。 赵元承并没有看他,自顾自的欣赏此刻安宁平和。 良久才道:“此时你还能顾虑他们这很好。但你可曾想过,若我死了他们会如何? 幕后之人想要保密便要杀人灭口,别说僧人仆妇了,纵是这满殿的神佛也只能付之一炬…… 你想救他们,那便好生求神拜佛别叫我死了。 我不死,他们只会想方设法要我的命,待到我死了才会轮到他们。” 颜怀青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 只心中依然愤慨,你们要斗便斗,何苦要连累这些拼了命才能有口饭吃的苦命人。 赵元承心下亦是了然。 这便是皇权,皇权自诞生以来,便伴着身不由己。 他本无意连累不相干的人,但,到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那些枉死的人受了他的牵连。 但他无法、亦不会收手。 谢明矅与严北初根据舆图堆了沙盘,计划着如何下手最能减少伤亡。 凤鸣川昨天下午便已到了,那时他在香云山的山脚下。 他带了黑狼骑、青龙卫共一千五百人,将人散开埋伏在两条进山的路上。 昨天夜里看着一队队人马上了山,粗略算算接近两千人进了山。 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派了一批老道的斥候缀在他们后面。 那批斥候杀了落单的几个人,换了衣裳蒙了面,大摇大摆的跟在后面。 一路走一路留记号。 又派了人扮作香客上山与谢明矅报信,只待一声令下便从后路杀上来。 “两千人?”赵元承笑了,他心中也在盘算。 泰和帝当日能上位便是拿到了京畿守卫的兵权,故而他防这些皇子后妃防的极紧。 与宫中有亲故牵连者最多任个副职,老三要剿杀皇子,不是心腹中的心腹谁肯为他所用。 这些人手若是都折在此处,赵家勾结军营的罪名必是跑不掉的。 也罢,先为母妃收些利息回来也好。 “师父说了,有一多半是穿着官靴的,只怕是行伍中人,还有几百人是江湖上的贼寇……”谢明矅双眼亮晶晶的。 他做了许久的鱼饵,此时鱼已进了网里,断不能叫他们跑掉了。 “你小心些,莫要受了伤害弟妹埋怨我……”赵元承心情极好,还有心调侃。 老三按着他的计划在进行,调集了手上全部可用的人手来杀他,这些人若都折在此处,那些尸体便是实实在在的罪证。 纵是皇帝不想声张,这些人的家人也定会喊冤。 谢明矅撇了撇嘴:“你悄悄的来这出,事先也不说一声,旁人不埋怨你,我都要埋怨你!” 赵元承失笑:“我若不瞒过你,又怎能瞒的过老三的耳目,总算是叫他们相信我是临时起意了……” “是!兄长最厉害了,你也小心些!我去这就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谢明矅换了一身绯衣银光铠甲,手持利刃,如一柄出鞘的剑一般。 向赵元承行过礼带着无忧便出了清风阁。 待来到那条小径上时,他心有所感向后望去。 只见二楼的窗户大开,莫以宁正望着他呢。 谢明矅向她挥了挥手,这才带着人背上弓箭往清静院的大门走去。 清静院里留了贺凌锋与何青钰带的五百侍卫驻守。 凤鸣川收到信鸽传来的消息之后,便扯了扯嘴角,脸上的伤疤也更显狰狞。 他吐出嘴里的草根道:“令每五十人为一队,前后呼应,循着记号以奇袭为主,不必强攻,但要快更不准放一人出去。” 说完又嘱咐了一句:“不准摸尸!” 尸身上的财物也是士兵的最爱,但那是打扫战场时才能干的。 他怕耽搁久了这才下令,不然那些尸体能叫人摸的一文不剩。 这次带队来剿杀赵元承的是赵长卿。 因赵氏吃了大亏,连累赵家都抬不起头来,王氏心中发狠,必要替女儿除了谢明矅夫妇二人。 原本收到的消息,是说谢明矅夫妻二人要往那宝光寺去,赵家要派些人手趁着那边偏僻,将那二人留在那里,为赵氏出气。 谁料临到出发之时,突然得知五皇子带了侍卫与他一道前去。 赵长卿犹豫了。 杀谢明矅是一回事,可光天化日之下杀赵元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赵元时找到了他。 “真是天助我也!”赵元时的眼睛里满是野心勃勃。 他激动的踱来踱去,只当这是天赐的良机:“杀了他!纵使父皇知晓了又如何,又不是头一回,你难道还不晓得父皇的脾气!” 赵长卿思虑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三皇子,时间太急了,咱们还须从长计议!” “等不了了!”赵元时心急如焚。 看着赵长卿推三阻四的,他心中生怒:“老五手上握着实证!户部李文清在他手上,再过得几日必会咬上你我! 他已然将手伸进了兵部,只要查实了,舅舅你与军中勾结的把柄便要送到父皇龙案上去了,我可保不下!” 赵元时从户部弄来的钱,一半都给赵长卿拿去收买京营里的人了。 赵长卿气个倒仰:“没有皇命,这种时候他们如何带兵过来……” 他是收买了几个军中要紧职位上的人,但那是令他们皇帝没了之后属意三皇子,可这时皇帝且没死呢! “要不了多少人,老五他们一共才七百人,舅舅你细想想,只要你动作够快,屠了香云山,余下的便交与我……”赵元时急切的很,毕竟机会转瞬即逝。 第164章 终有人受那池鱼之殃 七百人? 若真能杀他个出其不意也算是铲除了心腹大患! 赵长卿叫赵元时说的意动。 如他所说,又不是头一遭了,赵元承原本也也不会放过他们。 难得他临时起意为拢络周家与谢明矅一道出行,那便再多带些人手,将这二人一起杀了便一了百了。 赵长卿打定了主意,便亲自去召集心腹可用之人。 又派了堂弟去寻江湖上的人做帮手。 到了夜里,陆陆续续的往香云山来了近两千人的队伍。 他花了二十万两银子请了江湖上的六百人。 又花了三十万两买通了几个统领,听他号令一道去香云山“剿匪”。 余下的便是他的心腹。 赵长卿趁着夜色连夜将人马带上了香云山。 留了两百人守好了下山的两条通道,下了格杀令。 凡下山者就地格杀! 却不知那两百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叫人灭了。 黑狼骑都是善战的老兵,以有心算无心, 哪还能跑出一个活口。 他们蔫坏的换上了黑衣蒙上了黑面,装作是赵长卿这边的人。 赵长卿之所以在夜里没动手,一是为着时间太过紧急。 各处人手到了半夜才汇合起来,如何调度如何配合总要说上一会儿。 二是生怕夜里放跑了人。 待到天光大亮时,便派了一队江湖人上山。 若赵元承与谢明矅两人都不在,那做下这番大事便是毫无意义,摆明了是一个陷阱。 若赵元承与谢明矅两人都在,那便可以动手了。 赵长卿耐心的等到了下属的回话:“属下亲眼瞧见了那两人,没有中迷药,他们身边的护卫很警醒,陈五陈六的毒镖射在了护盾上,未能得手不说,还中了穿心箭!” 赵长卿虽许出了重金,却也并未幻想过这些人能一击得手。 宫中的侍卫还是有些能耐的,箭术拳脚都是上等,须知护卫不力可是要诛九族的。 他听过之后并不在意,能取巧自是最好! 不能,那便一步一步的碾过去! 总算是老天庇佑,这两个祸根头子竟然都在! 赵长卿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纵是此刻打草惊蛇又如何,他带来的两千人对上七百人,足够了。 他一声令下,全力围杀清静院。 就地休整的人马立时便冲上山去。 清静院里有三位大夫,背囊中带了大量止血止痛的药粉,与退烧的草药。 有两位大夫是跟华七鹤学过一些皮毛的学生,治外伤是够用了。 那位幸存的聋妇与她的孙女被带到了清静院。 她去的是外围的屋子,自是来不到满是侍卫的清风阁这边。 但当她血淋淋的孙女抬进来时,还是吓到从窗子里意外瞧见的孙妙然。 “你也是,跑到窗子这里瞧什么呢?快些过来!”莫以宁见她呆在那里不动,便将她拉了过来。 “不是啊,我、我瞧见了,那个小姑娘怕是活不成了,衣裳都叫血浸透了……”孙妙然越说越害怕。 她甩了甩脑袋,想将方才血红的一片甩出去。 莫以宁揽住了她,柔声道:“不会的,五皇子已令大夫全力救治,你莫要再想……” 孙妙然哭丧着脸,扁了扁嘴小声道:“我害怕了,我后悔了,若不是我吵着要来这里,怎会连累你们叫坏人盯上。 若我听阿爹的话,乖乖的待在家里就好了……” 她像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睛里包着一包眼泪,哗啦一下都落了下来。 莫以宁轻轻的给她擦着眼泪,安慰道:“那怎能怨你?你不出门我便不出门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些人便像那脓疮,一日不除便如芒刺背,早除早好! 伤人的是那些个坏人,纵没了这次,还有下次,还不晓得他们要祸害了多少人去,趁着这回一次除了也是好事!” 她也晓得那小姑娘受了无妄之灾,但她又能怎么办。 莫以宁想了想,大夫那边只怕要女眷做帮手,虽说有个聋妇在场,但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她吩咐道:“甜儿去看看,能帮的就帮一把……” 甜儿犹豫的很,她与碧落领了世子的命令,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莫以宁。 “不成啊,万一……有个万一,世子爷定会先碾死宝珠再碾死我……” 不,不会! 世子爷怕极了你的宝珠。 他只会碾死你! 不是,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莫以宁深觉自个叫甜儿带歪了,瞪了她一眼道:“我身边有那么些人,还有碧落在你怕甚! 再说了,你不就是撒药粉么,把药粉给我,我自个撒……” 甜儿想了想,世子夫人说的也对! 她拿了三包药粉出来,又道:“您瞧,把掖进去的这纸挑开了,捏着这边角屏息用力一甩,您可千万别药着自个了……” 为免出事她收起一包毒药,只将两包迷药郑重交给了莫以宁。 “属下这就去看看,快去快回呢!”她行了礼便退下了 周薏心与她的两个丫鬟这会儿都在屋子里补眠。 她心里绷的紧,总有些担惊受怕,夜里根本闭不上眼,等到白日里便困的受不住了。 赵元承与颜怀青正在下棋。 颜怀青擅棋,擅画,当值时偶尔也会被泰和帝叫去伴驾。 等到耳边传来阵阵呼喝之声,他吓得跌落了棋子。 赵元承倒是坦然,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算了,你这会子心不定,纵赢了你也胜之不武……” 颜怀青也不是胆小,只是他活了这二十多年,连抓强盗都未曾见过,还是头一回见着杀人的阵势。 赵元承起了身便要出清风阁,却被何青钰拦住了。 他甚是为难:“五皇子,外面乱起来了,还请您……” 凤鸣川从下往上,谢明矅从上向下,来的人大多是跑不掉的,就怕有少数厉害一些的漏网之鱼,冲了进来要殊死一搏。 赵元承看了看清静院的大门与院墙,果断道:“清静院还是大了,就这么几个人也不好守。 去跟贺凌锋说,将受伤的侍卫、大夫、药材都带到阁楼里,守不住院子,守住这阁楼就行了……” 三层的箭手可以射杀所有靠近此楼的人,此时将人手集中到一处护卫才是最有利的。 “是!”何青钰也松了口气。 趁着攻上来的人还少,将人聚拢在一处最是安全了。 虽说这样的安排有些委屈了五皇子,但确实最为妥当。 “注意甄别,莫要叫人混进来了,哪怕进来一个都会出大事……”颜怀青不得不多嘴道。 何青钰面色凝重领命而去,亲自去一一甄别。 第165章 中计了!可惜无法回头 谢明矅带了两百人埋伏在山林高处,见到一身黑衣手臂上没做记号的人便一箭射出。 头一批冲上来的人根本没想到竟会遇伏,许是离的太近,一排箭雨飞射而出竟无一人能躲开。 等赵长卿收到消息时,只道是打草惊蛇时,那两个小儿做了布置。 他并不在意:“哼,宫里的侍卫出行能带多少箭矢,叫他们暂避其锋芒……” 不用他说,那些侥幸不死的人便放低了身子趴了下来,待其他人上来后再一起冲杀上去。 可谁能想到,凤鸣川带着人在后面捅刀那是又快又狠。 有两三百人都穿起了黑衣裳,只在左臂上系上一条草绳,以作区分。 任谁都想不到,一块出来剿匪的,后面的人竟然捅前面人的心口。 虽说难免也会叫人看见,但他们一拥而上的,捂住嘴又是一刀,也就够了。 不止如此,他们还装模作样嗷嗷叫唤的往前冲杀。 可惜戏演过了头,终究还是露馅了。 赵长卿怕那些江湖人临阵逃脱便将人放在了最前。 军中请来的那些人,特别是他的亲信在最后。 最初那些人并未察觉到异样。 可到了后来,竟发现后面的人势头格外的勇猛,与他们平日里截然不同。 心里渐渐生出了疑惑,再细细一瞧,这才大惊失色。 竟是有人在断他们的后路。 同样都是黑衣蒙面的那些人,见被人识破了,半分不慌。 带着狰狞的笑脸,挥着刀豪不留情的砍过来。 来“剿匪”的人抵挡了几下,发现对方丝毫不弱于自个,心中明了这回只怕是进了陷阱。 有几个领队的便大喊起来。 “敌袭!后方有敌袭!” “有埋伏!这是陷阱!速来支援……” “有奸细!有奸细!” “快去报与赵大人!” 山林之间并非平坦开阔的地势,前方之人转头向下,总有阻碍。 本以为是同袍,谁知竟是挥刀相向的敌人,与黑狼骑相遇的那拨人,只在刹那间残肢遍野、血肉横飞。 听得有奸细、是陷阱,赵长卿带来的人心头一沉。 心里起了疑,兵士的士气便弱了,不想主动迎敌,只想避死求生。 等到赵长卿收到报信时,凤鸣川带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步步逼近, “你说什么?后面有人杀上来了?”赵长卿面色铁青。 他原本是要令人一起冲上去,冒着箭雨以碾压的人数一举拿下那几百人,谁料后方竟有伏兵。 是陷阱! 上当了! 还是太心急了! 赵长卿心里一沉,他闭了闭眼,恨恨的与身旁的周统领道:“中计了!咱们掉进这个陷阱里了,跑是跑不掉了! 唯今之计,只有不计代价拿下那人,或许还能换条出路……” 周统领脸上尽是不满,他心中恼火,这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本来是瓮中捉鳖的,现下可好了,自个成了被捉的鳖! 可再恼火终究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周兄,我知你心中恼怒,但事已至此,咱们已无回头之路了……”赵长卿把心一横,纵是死也是拉着赵元承、谢明矅陪葬。 周统领咬了咬牙,他心里想了一圈也无计可施。 纵此时下山也不见得能逃过性命,纵逃的过性命也逃不过罪责。 怪只怪他与赵长卿牵扯颇深,纵是此时拿下赵长卿,送到五皇子跟前,只怕也是个流放,还不如拼上一把。 原先他是没打算拼命的,但此刻没了后路,也只能拼一把了。 “传令,不惜代价,务必拿下清静院!” “是!” 令既传出,所有军士全力向前。 最前的江湖人却并不乐意。 他们是收钱办事,并非出钱卖命。 无论如何,谢明矅的这条防线压力倍增了。 箭矢出奇不易效用最好,既已人尽皆知便已失了效用。 何况山林之中遍布树木,往上攻的人面对箭矢时便有了躲避之处。 谢明矅冷哼一声,宝剑出鞘,纵是近身肉搏,他从来不惧任何人。 “丁大哥上来了!”无忧高兴的喊了一声。 他正与人斗的难分难解,谁料那人冲上来一个同伴,他一惊之下却见来的那同伴反手将那人捅了个透心凉。 他只望了望那黑衣人没蒙起来的眼睛,便认出来了。 “搏命的时候发愣,臭小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丁虎骂骂咧咧的上来了,嘴没空手也没停。 江湖人,单打独斗尚可,对上包围上来的配合无间的老兵哪有胜算。 最气的是大家都穿的一样的衣裳,眼见分不清敌我了,那些贼寇立时便四处逃散。 凤鸣川在后面撵杀毫无压力,只担心谢明矅在前面顶不住。 便令丁虎带了三百人冲上来护卫赵元承与谢明矅。 谢明矅的手又稳又狠,长剑划过,切开了面前之人的喉咙,无人再敢围上来。 热血溅到他的脸上,他随手一擦,脸上却多出数条长长的血痕,狰狞可怖。 他身上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抬眼望向丁虎时,脸色才缓了缓。 “无需留活口!”他沉声下令。 “是!” 人活着能百般狡辩,死了便无法开口,是非曲直便由活着的人来书写。 何况,凤鸣川带来的这些人马此时不宜见光。 香云山若是有灵,定会无比的欢欣,也不知有多少人的血肉,在今日化为了它的养分。 清风阁里的侍卫十分警惕,毕竟都杀到大门口了。 快两个时辰了,莫以宁面无表情的站在二楼的窗前,呆望着下面的景致。 其实她只能看到清静院内的景致,院子外面的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听到喧嚣的声响。 她心里一阵阵的慌乱。 理智告诉她,谢明矅很厉害的,定然不会有事。 但,万一呢,万一因着她的重生改变了谢明矅的命运呢? 她不想他有事。 “世子夫人,你别太担心了……”碧落见莫以宁在窗子前站了半晌,不由的出声提醒。 莫以宁似未见到一般,她心里想了许多与谢明矅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有甜蜜,有气恼,这便是牵肠挂肚么。 等她从沉思中醒来时,已坐到了榻上。 是碧落见她想的出神,悄悄的关了窗子,又扶她坐了下来。 墨香与挽月被她派去一楼帮忙包扎。 既是刀兵相向,哪有不受伤的。 受伤重的人都抬到了一楼,由大夫救治上药。 连赵元承与颜怀青都在给大夫帮忙。 第166章 闭门不出都能祸从天降 碧落不离开莫以宁半步,墨香与挽月便自告奋勇的跟着甜儿去给伤员清洗伤口与包扎。 莫以宁本来也想去的,但见着那一片片的血迹,她有些发晕。 赵元承见她脸色不好,便让碧落带她回了二楼。 “世子夫人,要不然您也睡一会儿?”碧落还是头一回见到莫以宁这般失魂落魄。 莫以宁摇了摇头,她想叫谢明矅一回来的时候就能见着她。 既心绪不宁,她索性就坐在罗汉榻上拿起一本佛经慢慢的念着,心里渐渐的安宁下来。 清风阁一层最右边的那间屋子躺了一地的伤员,最边上的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背上被砍了一刀,流了许多血,早就昏死过去。 也幸亏避开了要害,一尺长的伤口用烈酒冲洗过后,死马当活马医的缝上了。 这会子甜儿帮她敷了厚厚的止血药粉,又用干净的布给她包扎好。 那聋妇流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口中“呃呃呃”的跪在地上给她磕了许多头,头上青紫一片。 甜儿忙的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才有功夫拦住了她,将她拉起来:“哎,不必如此,是我们世子夫人心善,我们都尽力了,其他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你,先照顾好她吧……” 她连说带比划的,那聋妇总算是起了身,只身子忽然晃了晃险些摔倒。 这对可怜的祖孙遭此一劫只怕连早饭都没吃。 “隔壁有吃的,你先去吃些东西,再给你孙女也拿些吃的东西来……”甜儿猜她许是饿了,便比划了一通,也不知她懂不懂。 许是吃这个动作并不难认,这聋妇双手合十的弯着腰就去找吃的了。 甜儿将脸色煞白的小姑娘身子放的侧了些,又把刚熬好药汤子一点点的喂给她。 一次只能喂进一点,一碗药汤子总算下了肚,小姑娘眼皮颤了颤,像小猫般的呜咽声:“爷爷……救命……” 甜儿放下手中的碗,叹了口气,心里却在想,爷爷?小姑娘的爷爷也死了么? 聋妇战战兢兢的四处张望着,她虽胆颤口亦不能言,却有眼色能帮上忙,譬如抬上一抬扶上一把。 赵元承也叫这些侍卫们服气。 亲自给他们包扎伤口,端水喂药,这些亲卫们都恨不能死而后已。 “你是何人!还不走开!你不能在这里……”一个侍卫喝斥道,他在屋门口拦住了那个聋妇。 赵元承与颜怀青都抬头望去。 却见那侍卫的背后冒出一截刀尖。 “来人!有刺客!来人啊!”甜儿从边上的屋子里冲了出来,极度的惊惧之下她的声音都辟岔了。 那个小姑娘醒了,甜儿大喜,安慰她道:“你莫要害怕,你奶奶一会儿就来了……” 小姑娘的声气断断续续:“奶奶……我……我只有爷……爷爷……” 甜儿如遭雷劈,那聋妇不是她的奶奶又是谁! 这“聋妇”悄无声息的杀了门口的侍卫时,甜儿的叫声响彻清静院。 聋妇显然不聋,听到喊声后眉头皱了皱,一脚将死去的侍卫踢开老远。 颜怀青反应极快,抄起手边的杯子水壶朝那人扔了过去,与屋里的侍卫护着赵元承向里面跑。 聋妇使的一柄短刃,身手好的异常,六七个侍卫在她手里连两个回合都走不到。 待到其他侍卫赶到之时,她纵身跃起就到了两人的跟前,一刀砍向赵元承。 “当!”何青钰用长剑接住了,他离的最近,甜儿喊叫之时,他便冲过来了。 “该死!”刺客懊恼。 就差这刹那间,十万两银子便到手了。 何青钰在几位统领中年岁最小,单论身手却是最好的。 可他与刺客就这会功夫过了十数招却还拿不下。 贺凌锋大怒,他晚了何青钰一步,待侍卫将赵元承团团围住之后,便与何青钰一起杀向那刺客。 一人也就罢了,两员虎将逼上前来刺客显然不是对手,她并不接招只以躲闪为主。 刺客眼见时机已失,自不会拼上性命,出路叫人堵了,她只能换条路了。 这刺客身手极好,竟还能飞檐走壁,一拧身便上了二层。 “啊啊啊,世子夫人啊!”甜儿脑子一紧,跪坐在地上绝望的嚎叫。 赵元承亦是脸色惨白。 贺凌锋、何青钰飞身往楼上冲去。 一层的嘈杂莫以宁、碧落也听到了。 听到甜儿的声音莫以宁脸色白了白,碧落的软剑握在了手上。 屋子的大门叫人踢开了,碧落手中的软剑像渔网一般铺天盖地的罩了过去。 那人的装扮像是四五十岁,可手持短刃身手敏捷,与碧落一个照面便过了几招。 碧落功夫是不错,但阅历有限,不似这般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 这人露了个破绽,引得碧落削掉她半块头皮,却狠狠的捅了碧落一刀。 “碧落……”莫以宁惊呼,她看到那刀拔出来的时候,碧落肩头的衣裳叫血染红了。 这刺客头上受伤,鲜血流了满脸浑然不惧,趁着碧落受伤慢了一步她便靠近了莫以宁。 莫以宁眼明手快的朝她撒出了一包药粉。 然后…… 迷药居然没用! “呵!胆子还挺大!这种货色还想迷到我!”夜叉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的盯着莫以宁。 夜叉是老牌的杀手,她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顾不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飞快的把刀架在莫以宁的脖子上。 在这种江湖杀手跟前,莫以宁哪有还手之力。 她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倒叫那刀上浓浓的血腥气熏的头疼。 她好声好气道:“英雄英雄,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你是想要离开么,好说好说, 我送你一程可好?” 等碧落忍着剧痛站起身时,夜叉冷冷道:“叫她让开!” “对不起世子夫人,碧落无能……”碧落咬牙硬撑,可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莫以宁忙道:“没事没事,这位英雄也没坏心,你快下去止止血……” 她怕极了,又不敢惹怒了夜叉叫她发狂,只能顺着来。 待看到门口的贺凌锋与何青钰时,她也只能哀叹,今日果然倒霉,闭门不出都能祸从天降,这些人来晚一步又有何用。 第167章 被挟持的莫以宁 贺凌锋挥了挥手,令人将站都站不稳的碧落扶了出去。 碧落虽执意不肯,但她也没力气挣脱了。 贺凌锋看到夜叉劫持了莫以宁,心下一沉,将手中的剑递给何青钰。 又向夜叉抱拳道:“这位英雄,还请你将人放开,我们放你走便是!抑或是用我来换她!” “你?不配!第一,滚出去!第二,我要见谢明矅!”夜叉声音嘶哑却没有半句废话。 “行……行了,你们快出去吧……照顾好碧落……”莫以宁的声气都在发颤。 她只希望夜叉莫要发疯,万事好好商量便是了。 “去找谢明矅回来!”赵元承沉声道。 他也上来了,只是叫贺凌锋与何青钰这群侍卫挡在身后。 夜叉的话他不敢不听,莫以宁若是出了意外,他那个表弟一定会发疯。 “是!”何青钰领了命立刻便往外跑去。 近两个时辰的搏杀,赵元卿带来的两千人中大部分都已殒命。 江湖中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这些官兵想走却走不了了。 他们以命相搏时却发现依然敌不过对手,便生出降意。 可谢明矅不需要他们的投降。 这些人没有上官的命令,却能擅自出行扮作山匪杀人谋财,显然并非头一遭了,这里的每一个都该死。 何况赵元承需要的只是他们的尸体。 他带着人搜寻漏网之鱼时,却见到了何青钰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事关世子夫人何青钰不敢派人传话,他只说了几句,谢明矅便已脸色大变。 却说莫以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夜叉离她远一些了。 她满脸的鲜血却浑不在意,一手持刀一手往头上倒止血的药粉。 莫以宁瞅了瞅门口,心里算了算跑到门口与这刺客抹了她脖子的时间,决意还是安分一些。 直到楼下传来一阵铠甲铿锵的声音。 夜叉抬起眼皮,眼神里无惊无惧,她的力气很大,将莫以宁拉的一个踉跄。 她有生意要谈,不能叫人堵在楼上。 她将那把刀抵在莫以宁的脖子上,低声喝道:“走,下去!” 莫以宁两世都未曾这般狼狈过,她心中气恼,但形势比人强,她并不敢吱声。 一开门便见到无计可施的贺凌锋守在门口。 “下去!”夜叉冷冷的发了话,莫以宁极其配合的挥了挥手。 自个的小命还是要好生爱惜。 贺凌锋下去时,拦住了杀神一般的谢明矅,低语道:“那人要带世子夫人下来……” 谢明矅的脸上满是污渍血渍,还带着浓浓的杀气。 他一言不发的甩开了贺凌锋的手,只杀气腾腾的横了他一眼。 听到莫以宁出事了,他心急如焚,立时便掉头往回走。 一路上,何青钰都在与他说夜叉的身手招式。 谢明矅退回了一层,卸下了身上的铠甲。 铠甲虽能护身却委实笨重,穿上后便没那般敏捷,一会儿还要见机行事。 莫以宁乖乖巧巧的与夜叉一道下到了一层的厅堂里。 她一眼就在人堆里看到了谢明矅,眼眶一酸鼻尖一热,咬着唇强忍着不哭。 谢明矅早知她叫人挟持了,可此时亲眼见她强忍泪水,心里疼的一抽一抽的。 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道:“你他妈的要做甚!把人放了我让你走!”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棒槌精何曾受过这般委屈,他定要将这人大卸八块。 “素闻世子夫妇鹣鲽情深啊,我就想见识见识,这情是有多深?”夜叉在莫以宁的身后,嘶哑的声音难听又渗人。 “你待如何!”谢明矅森然道。 夜叉阴恻恻的一笑:“是你要如何,谢世子想要世子夫人,可以!只要你把赵元承杀了,我便把花容月貌的小美人还给你!” 谢明矅望了一眼赵元承,两人对视了一眼。 莫以宁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骂,这人脑子果然不好使。 谢明矅面无表情道:“你若是私下与我说,我还能依你!可你当着这许多的人说,你自个数数有多少侍卫,我纵是动手亦是无用。 你何不换个我能做到的,譬如,如何离开此地,需要多少银两。我谢明矅可以对天发誓保你平安离开此地,再不追究,如何?” 若是凤鸣川在此,定会将他痛骂一顿。 夜叉信口开河就是在试探谢明矅的底线,更想看看这美人于他而言有多重要。 可他的这番话将底牌全然漏给对方。 谢明矅未见得不懂这个道理,只不过他此刻已方寸大乱,只能被人牵着走。 “呵呵!”夜叉笑了,可还是那般刺耳的声音:“那倒也是,可惜,我没想过离开。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银子我收了,事情办不成那便只能去死! 你若是不想我拉上这般美人儿陪葬,你不如去死一死!你死了我就放人!” 莫以宁脖子上架了把刀,并不敢轻举妄动,但她敢瞪着谢明矅,还用口形做了个“你敢!” 谢明矅的凤眸闪动,一丝理智总算回来了:“你若是这么说便不对了,谁又肯为旁的人舍了性命。我警告你,你若敢动她,我活剐了你信不信!” 莫以宁冲他眨了个眼,这样才对,他越不在意越好谈。 夜叉将刀往前送了送,莫以宁只觉的脖子上一凉,她不想叫出声来吓着谢明矅,只死命的咬着唇不吭声。 夜叉扯着嘶哑的嗓子道:“看来谢世子对夫人也不过如此嘛!既如此,那我便将她的脸划花了,你定然也不会心疼了……” 莫以宁吓得闭上眼身子抖啊抖。 她劝着自个,不怕不怕,华七鹤做的药膏子正好给她用上。 可谢明矅却叫夜叉气的向前冲来,看见那刀却又无可奈何的退后。 他火冒三丈道:“好好好!我纵是依你的话这刻死了,焉知你会不会放开我夫人! 不如这样,我替她!你放开她,我来换她如何,你把我捏在手里,不比她更好使么!” “谢世子,我瞧着很傻么?你替她?你如此身手会如她这般老实!不如这样,你自断一臂,再来替她如何?”夜叉觉着不可思议。 她本是无可奈何之下,挟持莫以宁勉强一试,谁料这谢世子当真如信上所述那般爱重夫人。 还肯为一女子与她周旋这许久,若她再稍加利用,谢明矅何愁不死。 第168章 混乱的谈判现场 “不成!”赵元承脸色铁青,他决不允许。 “你敢!”莫以宁怒吼,她白忍了这许久,这会儿气的血都朝头上涌去。 费了那般力气好不容易才治好的谢明矅,他竟敢随随便便的就断条胳膊,他凭什么! “赵元承你拦住他!你个笨蛋她骗你的,她是个杀手她就是来杀咱们俩的!”不然她为何偏来抓她,为何又笃定她可以威胁到谢明矅。 夜叉深知她夫妻二人,显见是在他们们身上下了功夫的。 “莫以宁你闭嘴!”谢明矅已惊慌失措,他看到莫以宁的雪白的脖子上已经开始流血了。 他红了眼也昏了头,抢了把剑就往胳膊上斩去,无忧、何青钰下死力的抱住他。 莫以宁气急败坏,脖子上的疼痛更叫她火冒三丈,她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好性儿。 重活一世她已经赚了,死就死谁怕谁。 她心下一横不惧脖子上架着的利刃,只大声怒吼:“谢明矅你动一下试试,你敢动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挣扎了一下,又叫夜叉狠狠的摁住,她也不管脖子上疼不疼了,冷笑道:“我管你是哪来的杀手,你最好是全家都死的剩下你一个了! 否则!哼! 谢明矅!你上天入地把她的九族给我找出来,不管男女老少扔在油锅里活活炸了,再拿去喂狗! 来啊,你不是要划我脸么,你划啊!有你全家全族与老娘陪葬,我怕个屁!” 夜叉呆了一瞬,那个乖乖巧巧的小美人怎地跟鬼上身一样发疯。 面前的一众人也都惊呆了,深觉这世子夫人委实不是一般人。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谢明矅迁怒了赵元承,将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还开始揍他:“都怨你!都怨你!你如何应承我的,你说会帮我护着她,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贺凌锋大惊连忙扑上去用身体护住赵元承,实实在在的捱了几下:“与五皇子无关,是卑职的过错……” 无忧、何青钰一人拉着胳膊一人抱腰:“世子爷你冷静一下啊……” 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一群侍卫左看右看不知如何是好。 夜叉心下暗喜,若能趁此机会将赵元承除了,这次的任务便不算失手。 莫以宁却觉着有些奇异。 果然,变故生。 只听到“呯”的一声闷响。 莫以宁心中一动,身后抓她那人千钧重的手松了松。 她立刻躲开了脖子上的刀,左手一扬剩的那包迷药向后撒去,右手拨下头上的长簪往身后那杀手的脖子上扎去。 也不知是什么热热的东西喷了她一脸。 “啊啊啊!”莫以宁又惊又怒的大声尖叫。 让你威胁我! 让你威胁我! 本夫人最恨人威胁! 莫以宁闭着眼拼命的挥舞着长簪不停的往前刺去,不敢睁眼也不敢松手。 直到…… “好了,宁宁,好了好了,嘘,没事了,宁宁,停手停手……”谢明矅将满头满脸都是血的莫以宁搂在怀里安抚着。 莫以宁自个都不晓得,她尖叫了多久。 直到听到谢明矅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身边。 她这才停了下来,身上也脱了力,往地上瘫去。 “去!去打水来!”谢明矅的声音也在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他抱住她了,他晓得莫以宁怕血。 “是!”不知是墨香还是挽星。 “小宁宁,乖,松手……”谢明矅小心翼翼的哄着她。 莫以宁全身绷的紧紧的,双手死死的握着赤金莲花长簪。 待谢明矅哄着她松了手,才发觉她的右手手心里血肉模糊,脖子上的伤口也沁着血珠,嘴唇也咬烂了。 他眼泪掉了下来,哽咽道:“去把先生带来,要快!” 为了华七鹤的安全着想,他一直藏在附近,就是预备着怕出意外的。 可任谁都想不到居然是莫以宁出了事。 温热的帕子轻轻的在莫以宁头上、脸上擦着,还有眼睛、嘴唇。 她方才一睁眼便是血红的一片,吓的她不敢睁眼了。 血色慢慢退去,莫以宁看到了谢明矅,靠在他的怀里,嗅着他的气息,总算是放下心来。 许是方才太用力了,放松后全身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牙关咯咯作响。 挽星送来了披风,将她严严实实的盖了起来。 谢明矅双目赤红的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了二楼另一间屋里。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贺凌锋这才去看了倒在地上的甜儿。 她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一条胳膊软软的吊在身上,显是脱臼了。 方才她见势不妙便抱了个大木棍,仗着自个个子小巧,不易叫人发觉,偷偷摸摸的爬到了夜叉的身后。 谢明矅、赵元承那会儿是叫莫以宁惊着了,但更叫站在夜叉身后举着木棍的甜儿吓个半死。 谢明矅生怕露了馅叫夜叉发觉 ,便与赵元承闹了起来,好牵制住夜叉,叫甜儿在后面便宜行事。 甜儿也是怕的很,可为了世子夫人,那一棒下去用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力气。 好在运气不错没打空,还打在夜叉的伤处,叫她眼前一黑泄了力气。 最妙的是莫以宁反应更快,立时将另一包药粉撒了出去。 起初夜叉没被迷倒,便是屏息不吸气,可这回她是没法不吸气的。 再加上莫以宁受了惊吓拿着长簪一通乱刺,她脖子上的要害处被扎出了许多的洞,血液飞溅,竟要了夜叉性命。 此事当真是既惊且险。 “你也太没用了,平日里叫你练功不好生练,这回好了,打个人自个胳膊还能脱臼,实在叫人不得不服……”贺凌锋握着她的关节处待要给她接回去。 “嗷!”的一声惨叫,吓的侍卫们四处察看。 甜儿惨叫一声之后,手臂接上了。 她歇了口气,总算缓过来了,贺凌锋扶她坐起来,陪着她挥舞了一下胳膊,发觉无碍之后,贺凌锋也在她身旁坐下。 甜儿这会子胳膊好了,便将方才的疼痛忘在了脑后。 还洋洋得意道:“贺统领!你还好意思说呢,今日有我是你的福气!要不是我,你能来得及拦住刺客? 要不是我舍身救世子夫人,你这俊脸必定被世子爷揍成猪头……” 第169章 裹乱的谢明矅 贺凌锋这回当真是看走了眼,错将那聋妇认成小姑娘的奶奶,真真正正的引狼入室了一回。 谢明矅方才揍赵元承是假,揍他可是拳拳到肉毫不手软。 贺凌锋脸上本就青紫色一片,再听甜儿这番话神色更是黯然。 他又何尝不是心有愧疚。 这回犯的错险些害死五皇子与世子夫人,若真出了事,纵是万死难辞其咎。 “多谢,今日幸亏有你……”贺凌锋对着甜儿难得的和颜悦色。 “欸……”甜儿吓了一跳。 她不过是随便说说的,还真不习惯贺凌锋这般低三下四跟她道谢。 毕竟贺凌锋往日见到她时,除了教训她便还是教训她。 她受宠若惊的干笑了几声:“其实,也还好……你也不是故意的,横竖也没出什么大事……” 甜儿并不会安慰人,抓耳挠腮也就想出这么几句。 见贺凌锋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她心里没底,趁其不备便开溜了。 噫,客客气气的贺统领太可怕了,也不知在想什么法子收拾她。 还不如之前总爱凶巴巴瞪着她的贺统领。 贺凌锋眼见甜儿鬼鬼祟祟的溜走,陡留满脸的无奈。 他抹了把脸站起身来,也罢,这残局还有的收拾呢! 何青钰带了一群人飞一般的将华七鹤抬上了山。 华七鹤坐的是软轿,几个大汉抬着他在陡峭的石阶上横冲直闯。 快是快,但不稳当,那软轿歪歪斜斜的,他总觉得自个要掉到山林里去了。 华七鹤吓得脸色发白,抱着软轿的扶手不撒手。 到了地方也没将他放下,直愣愣的抬去了清风阁的二楼。 总算……停下来了。 “呕……”他头晕眼花还犯恶心。 严北初将人狠狠的骂了一顿:“有你们这般折腾先生的么,看给先生吓成啥样了!快去给先生倒杯热茶缓缓……” 屋里面更是一团乱。 谢明矅心痛不已的拿着烈酒给莫以宁擦伤口。 “嘶嘶嘶……”莫以宁本就狼狈,这么一来又痛的眼泪汪汪的。 脖子上的伤口虽浅,但却是要害之处,用烈酒擦伤口比那杀手用刀划她时还要痛上百倍。 “呼呼……”谢明矅的心都碎了,还要一面安慰她,一面给她擦着伤口,一面吹着。 更别提莫以宁那手掌都叫金簪上的莲花瓣戳烂了。 说不得还混上了那人的血,自是要用烈酒细细冲洗干净。 冲了一回,莫以宁的手都疼的不想要了。 她拼命的甩着手嚎啕大哭:“不洗了不洗了!疼死我了啊……” 谢明矅无可奈何的拥着她,陪着她一块儿落泪。 就在这般人仰马翻的时候,华七鹤总算是到了,只用了几根银针便将场面镇住了。 他将谢明矅与莫以宁都扎昏了,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华七鹤本来就晕晕呼呼的,更是十分嫌弃裹乱的谢明矅,挥了挥手道:“将他弄走!” 严北初立刻与无忧将人抬了出去。 莫以宁的手与脖子上的伤口,又重新彻底的冲洗了一回。 冲手的时候,她都快疼醒了,又叫华七鹤一针扎晕了。 在华七鹤看来,不过是些许的皮外伤,只消小心照料不要发热便无大碍。 他只觉着奇怪,怎地是世子夫人受了这般重的伤。 待甜儿绘声绘色的与他讲了一通,华七鹤更是惊叹,世子夫人乃神人也! 莫以宁包扎好了伤口,又喝下一剂熬的浓浓的安神汤,便陷入了昏睡。 华七鹤这才将谢明矅扎醒,叫他带着莫以宁先回侯府好生照料。 赵长卿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一间屋子的地上,门外站着一排侍卫看守他。 他又冷又累,从没想过自个能落到如此地步。 这一趟来本是要杀了赵元承与谢明矅以绝后患的,谁知竟叫人一锅端了。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想不到,五皇子的“临时起意”,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陷阱。 今日这事闹到皇上跟前,必会降罪赵家,革职查办都是轻的,再重些只怕就要流放了。 他很清楚皇帝的忌讳。 兵马无旨擅动,一经查实便是个死。 但皇上总还要为着三皇子的脸面考虑,将他与赵家从轻发落。 今日这事绝不能牵连三皇子和宫里的淑妃,他们若安然无恙,赵家便总有翻身的一日。 他心还藏了一丝期盼。 他被绑来了这许久,也没人来审他,莫不是费了那般代价送进去的人,当真有用。 赵长卿胡思乱想之际,便听到了屋子外面传来的动静。 门开了,有两个侍卫统领进来将绑他的绳索又紧了紧。 待他们出去后,赵元承才走了进来。 赵长卿一见之下便泄了气,心中失望至极。 那人收了他许多的银子,却依然没能杀了赵元承,这些江湖中人的话实在信不得。 赵元承望着地上狼狈的赵长卿神色莫辨。 细细欣赏过后,方讥诮道:“赵大人今日玩的可还尽兴?” 赵长卿身为俘虏,气势虽不如人,嘴却硬的很:“你算计在先,我掉进这陷阱里自是无话可说!” “哦?赵长卿你技不如人便要认栽,今日你老实些我还能赏你一条生路,否则……”赵元承悠悠道。 “呵!我赵长卿纵然有罪,那也该皇上发落,你算老几?还敢对朝臣动私刑不成!”赵长卿色厉内荏,只他心中再慌乱也不会露出来。 “朝臣?你配么?不过是个山匪罢了,杀便杀了。 我只是可惜老三没来,若他来了,今日便圆满了!”赵元承沉下了脸,眼中染上了凶戾之气。 又冷冷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德妃之死的内情你可知晓?” 赵长卿心头猛跳,他没料到赵元承竟会问起此事,更深恨当年那把火未能烧死他,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他沉声道:“德妃之死与我何干?与我赵家又有何干!” “你,当真不肯说!”赵元承蹲了下来,揪起他的衣领直勾勾的盯着他。 如今的赵长卿便如一条砧板上的鱼一般,只恨恨道:“你永远不会知晓!” 他恨自个棋差一着,更恨逼着他仓促行事的三皇子。 只是不论如何他必定要保住三皇子,才能给赵家留条后路。 赵元承松开了他的衣领,怒气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淡淡道:“既不肯说,那便永远不要说了,你对我没了用处……”。 赵长卿只觉得心头猛的一痛,只在瞬间便喘不过气来了。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时,却见心口上插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第170章 朝堂对质 赵元承生怕他听不清楚,在他耳边一字一句:“你以为我会带你去见皇上,让你还有开口的机会?天真! 我只需借你尸体一用,待到那时,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不好么!” 赵长卿抓住了他的手臂,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你下了地府记得走的慢些,待我将你的妻妾子女送来,陪你一起上路可好?”赵元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轻柔。 听在赵长卿的耳中却比鬼啸还可怕。 他望着赵元承冷漠无情的面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赵元承轻易的便拔出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在他的衣衫上擦了擦,这才推开了门。 他吩咐贺凌锋:“叫府衙的人过来收尾……你亲自去,有用的尸体留着,没用的一把火烧了就地埋了……” “是!”贺凌锋低头领命。 赵元承转身望了望那间屋子,今日实在凶险,他身体有些疲惫,心里却跃跃欲试。 好戏才刚刚开场。 赵元承再见到赵长卿的尸体时,便是在次日的朝会上。 仁德殿里摆了快二十具尸体,还仅仅是在京营中职位不低的。 泰和帝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两边站着的是朝臣。 京城的府尹年岁不小了,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 死了上千人,就算跟皇子无关,这么大的案子他也难辞其咎,跪下请罪也是理所应当。 “父皇,儿臣想请问三哥,为何要派赵大人伪装成山匪去杀我,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赵元承跪在金砖铺就的冷硬地面上,悲愤交加的控诉。 “老五你是发了癔症吧,我何时派人去杀你了,倒是你无缘无故杀了赵大人意欲何为!只怕是要造反!”赵元时脸色铁青的怒喝,他万万没想到赵长卿竟会死了。 赵元承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呵!赵大人若是安安分分的在京城里待着,不扮成山匪去香云山追杀我,又怎会叫我的侍卫当成刺客给杀了!” 赵元时纵是心虚,此时也必须装的理直气壮。 他也跪下喊冤:“你血口喷人!赵大人不过是去香云山拜佛,岂料竟遭了你的暗算,我倒要问你擅杀朝臣是何居心,你可还将父皇放在眼里!” 赵元承半点都不慌,倒还笑了起来:“三哥,你要这么说,那不止朝臣,还有上千的兵士也是我杀的。 那我问你,这些军中在册的兵士穿上黑衣,又以黑布蒙面带着武器去到香云山所为何事? 其中还有几百人可都是赵大人的同僚下属,他们擅离职守也是陪着赵大人去香云山拜佛?” 赵元时待要开口又叫赵元承抢了先:“对了,还带着连环机弩呢,朱大人,你可查到了这连环机弩从哪个军营借出去的?” 朱府尹身子胖胖的,低着头跪在地上像个憨憨的大圆球,这天气也才初春,他的官袍背心处都汗湿了。 他支支唔唔道:“这……因涉及军、军中事务……微臣尚未……尚未……” 心中却是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给老子一点时间了没,昨日的案子今日便闹到朝上,你是查案?你他妈分明就是要闹事! 朱府尹不是无能,只这天家打架岂有他插手的份。 赵元时脸色越发的难看。 连环机弩? 舅舅糊涂! 这种东西是军中专用,弩身上还有编号,使用时有专门的司库登记造册。 他怎能这般大意将这种东西带去香云山,岂不是送上门的把柄。 赵元承却是心知肚明。 谢明矅与他说了,这连环机弩起初是没有瞧见的,他们在打扫战场时才发现好几处都散落着。 按理说,在山林中弓箭的攻击范围会受到限制,连环机弩的作用并不大。 何况连环机弩个大搬运不便,赵长卿轻车简行绝不会带上这种容易暴露身份的累赘。 一定是有人怕赵家把柄不够故意叫人留下的。 这人会是谁呢? 赵元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除他的好四哥赵元启,还能有谁! 老四一直派人盯着赵元时。 在得知赵元时派了人要去香云山动手杀他之时,却并未作声,而是想着黄雀在后。 老四是想待赵元时杀了他之后,再跳出来指证老三。 待到那时,他身死,凶手便是老三,老四便成了那最后得利渔翁,一次铲除了两个对手。 只可惜,他赵元承有人暗中相护没死成,老四便只能先除了老三再徐徐图之。 赵元启这时也出列跪下,诚恳道:“父皇,五弟此行亦是凶险,与三哥只怕是有了误会,还是要派人细细核验才是!再说了,无缘无故的三哥何苦要去杀五弟啊……” 赵元承心中冷笑。 曾几何时,他还真以为老四是个好哥哥,殊不知他才是最会算计的一个。 他这梯子递的实在巧妙,当真是生怕老三不倒。 “父皇,儿臣冤枉,这事根本就是有人居心不良,存了心要陷害赵大人陷害儿子啊……”赵元时见势不妙,立时便向皇帝示弱。 赵元承也做出恍然大悟的气愤模样:“三哥何必如此,你纵是杀了我,你贪污军粮、军饷的实证依然还在,你敢做为何不敢认! 何必要害了那些无辜的性命,那些侍卫、百姓死的何尝不冤!” 赵元时骇然,他明白了。 赵元承此时发难,便是要将诛杀皇子与贪污军粮、军饷的案子一起曝出来。 那些死去的兵士、那些军中的机弩、还有李文清的账册,都是实实在在的铁证。 皇帝脸色很不好,眼眶发青脸颊泛白。 看他一言不发的,朝臣们左右望望也不敢多嘴,只是到了此刻也难免窃窃私语起来。 赵元时为了掩盖贪污军粮、军饷的罪行,要杀赵元承灭口,这理由实在充足。 更何况还有一条,储君之争。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没做过啊……”赵元时自知辩不过,只能依靠泰和帝。 所谓贪污军粮、军饷根本就是泰和帝默许的。 “父皇,此事绝非儿臣妄言,这案子铁证如山不说,香云山之事更连累了诸多无辜者丧命,与儿臣一道的还有许多人证!”赵元承愤怒道。 他将袭杀之事与贪腐之事绑在一起,就是不想叫泰和帝将事情轻松摁下。 “父皇,其中定有误会,依儿臣之见,不如将人证带上殿来问问可好?说不定只是个误会……”赵元启忧心忡忡道。 第171章 赵元启的弃车保帅 泰和帝掀开眼皮望了望这个儿子。 放他娘的屁,死了上千人还是误会? 真当这殿里的人都是死的不成,这话纵是殿里的耗子都不会信。 自作聪明! 泰和帝一直没有开口,他从高高的龙椅上望下去,看着他的三个儿子各演各的,心中烦闷。 他昨夜便晓得了。 老五能脱身并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老五竟将赵长卿的人全都留下了。 不消说,定是老五做了个圈套,老三一头就扎进去了。 他挥了挥手,立在一旁的内侍高声道:“退朝!除相关人等,其他人都退下……” 泰和帝散了朝,只留了相关人等。 除此以外还有孙有道、周叙白、谢锦安、胡不非。 又将颜怀青、谢明矅也宣进了仁德殿。 谢明矅踏入仁德殿时,泰和帝的目光便被他吸引了。 一身靛蓝色锦袍,神仪明秀、身姿如松。 待他行过礼抬起头时,迎着那双凤眸泰和帝心中一颤,许多年前的记忆刺痛了他。 这孩子比承儿更似楚家人。 他不由得将几个孩子比较起来。 几个皇子都随了他,都爱掩饰锋芒,个个都装的清心寡欲,偏偏就少了这种英姿勃发的锐气。 他未登帝位时,郁郁不得志,却又不得不隐忍蛰伏,生怕叫人惦记上了,又哪里生的出这般锐气。 殊不知人越缺什么,越会向往什么。 泰和帝叹喟:“锦安啊,朕瞧你这个儿子比你强……” 他说的是实话,抛开楚家不谈,他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如旭日初升,如利剑出鞘。 生机勃勃,锋芒毕露。 都是他曾经羡慕却无法拥有的。 谢锦安忙躬身回话:“犬子淘气,当不得皇上谬赞!” 谢明矅也跟着躬身行礼。 这种自谦泰和帝也不甚在意,令他略感意外的却是颜怀青。 “嗯?怎地还有你?朕记得你素来谨小慎微……” “是。此事实属意外。”颜怀青跪下回话,硬着头皮不偏不倚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从最初去踏青的意动,到最终刺客险些得手。 他语气平淡,但缓缓说来也叫人心惊胆战。 颜怀青一直在清静院里,对山下的事情一无所知,赵元承并不怕他泄露凤鸣川的行踪。 泰和帝没有理跪在下面的三位皇子,却随意问道:“孙有道,你怎么说?” 这次竟有孙有道的女儿女婿,他也算是苦主了,泰和帝问着他也不算意外。 孙有道跪了下来耷拉着八字眉,愁眉苦脸道:“臣想了许久,都是臣的错。 都怪臣未能管教好女儿,都怪臣眼瞎未能选个好女婿,若不是这两个祸害又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臣定会好好反省,好好管教女儿,重新选个好女婿……” 谢锦安与周叙白对视了一眼,好一招避重就轻。 泰和帝是会气恼自个的儿子,但更会迁怒那些始作俑者,哪怕他们是无辜的。 孙有道这般主动请罪,便能令泰和帝心中的不满减少一些。 颜怀青傻了眼,他何其无辜啊! 他手足无措涨红了脸:“不是,岳父……呃,孙大人……” 泰和帝要是这般好糊弄的人,当年也没本事把他的兄弟们都弄死。 冷笑一声道:“好你个孙有道,少胡搅蛮缠欺负老实人,朕问的是这个?” 孙有道心下一沉,这回插科打诨混不过去了。 他立刻便老实了:“臣以为此事不可由两边分说,当派人协同朱府尹查验实证!” 朱府尹心中痛骂,这混蛋玩意又将老子拎出来,生怕老子死的不够快。 查个屁,一查这三皇子便要送到大牢里去了,皇上能乐意! 周叙白却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此事牵连甚广不说,还极为蹊跷。 这军中之人无旨竟能擅动,上官又是如何监管?这次幸而是去了那香云山,他日若是兵临皇城又当如何? 臣以为,此绝事不能姑息,当查个水落石出,涉案者必重罚以正视听,否则皇城危矣!” 要不说是老臣呢,一开口便戳在了泰和帝的痛处。 他既是赵元承的岳父,自然要站在赵元承这边。 这事他不说泰和帝自是要查。 泰和帝面上风轻云淡的,心中的怒气却是越攒越盛。 他并不为所谓的贪腐与滥杀动怒,而是气他赵云钦的儿子怎地这般蠢。 杀人也就罢了,还留了一地的把柄,是生怕旁人抓不住他。 他又怎能将此事交到朝臣的手中。 “老三,老五说你派人杀他可有此事?”泰和帝一双利眼紧紧的望着他。 “绝无此事!”赵元时答的斩钉截铁。 泰和帝站起身来,从高处走了下来,逼问道:“赵长卿是你的舅父,他带人带兵器去香云山所为何事你不知情?” “儿子不知啊……”赵元时在泰和帝的逼问下有些慌乱。 “三哥连父皇都敢欺骗!赵长卿出发之前你分明去见过他!”赵元承逮住了时机,厉声喝道。 “这……是,我是见过他但未与我说起过!”赵元时只有一瞬间的慌乱,却咬死了不松口。 赵元承眉头挑起步步紧逼:“三哥的意思是你的舅父私自调兵去杀我,你并不知情? 那我问你,他为何又要杀我?又偏偏在我查出你是贪污军粮、军饷的案子背后主谋的时候!” “我怎会知晓!”赵元时怒吼,依旧不认。 “随你怎么说!但赵家擅自调兵、袭杀皇子已是事实,儿臣恳请父皇严惩赵家诛九族以正国法!”赵元承亦强硬道。 赵元时大惊:“父皇!此事别有内情,必要详查……”只要拖过这一段自有转圜的余地。 “证据确凿又何须再详查,抑或是三哥是在拖延时日想挥军逼宫不成!”赵元承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变的咄咄逼人。 “你胡说八道!” “你怎知我胡说八道,你舅父要造反你不是一样不知情么!” “够了!你们可还将朕放在眼里!”泰和帝怒不可遏,此事死伤者众,总要有个说法,指使者不是赵家便是老三。 可老三这个时候还想保赵家实在糊涂。 泰和帝踢了他一脚,大怒道:“赵家……” 赵元时被踢到一边,连忙爬了回来,抱住了泰和帝的腿,哭求道:“父皇没有啊,赵大人没有去杀老五,是……是姨母为了世子之位要杀谢明矅啊,舅父根本不知老五与他在一起啊,这只是个意外啊……父皇……” 第172章 猜错了泰和帝的心思 他想过了,保不住整个赵家便扔出一个赵月姝。 只要有人顶罪就行,赵家的其他人总要保下来。 何况,赵月姝本就要置谢明矅于死地,如此也不算冤枉她。 泰和帝气的又踢了他一脚,手指颤抖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赵元时想差了。 他其实很了解泰和帝,一点小小的手段泰和帝本不在意。 在他看来,皇子若没了手段那还是皇子么。 但赵元时大错特错的是,自以为泰和帝的怒气是因他去杀老五而起,故而他便改口把其他人都择出来,只用舍掉一个赵月姝,那样便能平复泰和帝的怒气。 但事实上,泰和帝的怒气是为了他的愚蠢与不识时务。 擅自调兵的赵家若不严惩,那京营里的其他将领又该作何想法!这死去的上千兵士又该如何交代! 赵家从踏入陷阱的那一刻已不可留,还在为赵家开脱的赵元时便是鼠目寸光、愚不可及。 泰和帝闭了闭眼,冷冷道:“好好好!来人,送三皇子回府,即日起三皇子禁足十年!” 赵元时懵了:“父皇?父皇!这是为何!” 为何? 因为你不是老四、老五的对手! 因为朕在一日便能保你一日平安! 因为让你跟老大、老二一样,没了争的资格,才有可能在新朝活下来! 哼!余下的两个且有得闹腾! 泰和帝不会将儿子交给朝臣审问,国法又如何,还能大的过皇权不成? 他随口道:“赵家的罪责交刑部与兵部合议……” 他又望向了赵元承,赵元承虽是跪着,腰杆却挺的笔直,目光迎着他的审视并未避开。 泰和帝眯了眯眼,又道:“皇五子赵元承,俊秀笃学,颖才具备,即日起封为承王,颜怀青去拟旨……” 赵元承明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了。 不论是赵家的袭杀、还是赵元时的贪腐。 十年的禁足,赵元时已从争位的大道上落了下来。 赵元承的封号,便是对他的奖赏与补偿。 泰和帝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发现谢明矅绷的紧紧的脸上带上了一丝轻松。 他偷看了赵元承一眼,带着欢欣。 是在为赵元承而欣喜?泰和帝如是想。 “谢明矅是在兵部当差吧,赐云骑尉,行了,都去办差吧!锦安留一下……”泰和帝发过一场脾气,心里便舒坦了。 谢锦安陪着泰和帝走去明悟殿。 泰和帝没有坐龙辇,而是与他一前一后的慢慢的走着。 正如许多年以前那般。 彼时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谢锦安只是个因父战死,得皇恩抚恤进宫的伴读。 无势可依的谢锦安做了赵云钦的伴读,他们一起受人欺负,一起挨打。 有权势的公侯世子都能给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脸色瞧。 谢锦安一身功夫,为了护他与四五个人对打也不落下风,但先生罚他也是罚的最重。 赵云钦会给他留饭,将自个不多的饭食给他拨出一碗。 “他长的真好,真像楚家人……”泰和帝望着太阳,伸出手掌挡着刺眼的阳光喃喃道。 他记得楚家的人好似都是那般,明亮,耀眼。 他羡慕,又嫉妒。 谢锦安跟在他的后面默不作声。 “可你心里还在怪我!”泰和帝骤然间变的怒不可遏,愤怒的转过身,一双利眼死死盯着他。 谢锦安停了下来,依旧没有抬头,他躬身道:“臣不敢,臣一向忠于皇上……” 赵云钦一路走来有多难他再清楚不过,当年令他娶楚语禾的时候他多高兴啊! “呵,不是没有,而是不敢!谢锦安你好大的胆,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赵云钦怒喝。 他快要气炸了,方才他的蠢儿子都没能将他气成这样。 谢锦安还是如同年幼时被先生重罚那般,低首垂目,一声不吭。 赵云钦又想起了从前,心中的怒气慢慢的又平息了。 他冷冷道:“罢了,随你去吧,赵家已没用了,你爱怎样便怎样吧……” 不论楚家还是赵家,与赵云钦而言不过是他的臣子罢了。 只以有用或无用来区分。 感情? 这种无用的东西,只不过是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 他要用谢锦安来牵制楚家,可谢锦安竟敢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他。 实在该死! 若他不是谢锦安,不是那个在他最落寞时陪着他、护着他的那个伴读,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香云山一事于朝廷而言,血雨腥风才刚刚开始。 赵元启出了大殿脸色便阴沉下来。 老五竟然越过他,先一步得了封号,如今老三已不足为惧了,只剩下赵元承这个心腹大患! 谢明矅进了一趟宫,得了个云骑尉,算是给他的补偿。 他根本就不在意。 往部里告了几日假,便回去一心一意的陪着莫以宁。 莫以宁再次醒来之时,发觉自个已回了宝华居。 连雪糖、雪花都感受到了异样,在床边卧着静静的守着她,一点都不似往日那般淘气爱闹人了。 “二小姐……”见她醒了文心端了一小盏蜜水喂给她。 “快去备水,我要沐浴……”莫以宁声气有些嘶哑,想来是昨日尖叫时伤了嗓子。 不免又想起自个沾了一头一脸的血,只觉得恶心难受。 文心哄着她:“好好好!已经备下了,先生说了,只要不沾到伤口就行……” “二小姐等你沐浴完了,我再把这被褥也全换了新的,绝不会有一丝味道……”浅月深知她的心思。 “嗯……”莫以宁这才放宽了心。 她突然心里一跳:“碧落如何了?墨香、挽星、甜儿可还好?” 文心陪在她的身边,细细说道:“墨香、挽星是昨夜与您一道回府的,回来那会儿我便叫她俩自去沐浴,再好好的睡上一觉。 待会儿沐浴时我们一块服侍您,断不会打湿了伤口。 碧落与甜儿回来的晚一些,天快亮时才到,我叫甜儿去歇着,又嘱咐了春杏,务必寸步不离的照顾好碧落。 甜儿说了碧落的伤口深的很,只怕要费些时日养伤。 先生开好了药方,药在厨房里用小炉子熬着呢,还有外敷的药粉每六个时辰换上一次,等换药时正好再喝上一次汤药。” 第173章 世子夫妇的日常拌嘴 莫以宁倚在靠垫上轻声道:“你想的很周到。等她醒了你与我说,我去瞧瞧她,好叫她安心休养……” “是!二小姐,你怎地不问世子爷去做甚了?”文心怕她惦记着手疼,便引她说些旁的话。 “我问他做甚……”莫以宁嘟了嘟嘴,望着包的严严实实的右手。 她想起了用烈酒冲洗伤口时的痛疼,也想起了谢明矅搂着她流泪的模样,心里面竟有些甜滋滋的。 “哦……”文心长长的哦了一声,这才笑道:“可世子爷吩咐了,他说,他要跟兄长先进宫一趟,办完事情便能回了,叫你莫要担心他。 还说,要你用多些早饭,多用些补血的汤药,要多歇息莫要乱跑…… 还说了,不准为着药苦便不喝……” 莫以宁两颊绯红,故作镇定的嘟哝道:“哪有人这般啰嗦……” 说话间浴房便备好了,火盆烧的旺旺的,里面热烘烘的。 她的伤口处用油纸包了厚厚的几层。 几人先将莫以宁的头发揉洗干净,再用水冲了,拿了两层厚帕子包了,这才给她脱了衣裳泡到木桶里。 怕将颈部的伤口打湿了,木桶里只放了一半的水,莫以宁将头靠在木桶沿子上,右手举的高高的,四个丫鬟八只手,几下就冲洗好了。 穿好衣裳到了卧房里也是暖烘烘的,薰笼早就燃上了,她倚在边上烘头发。 几个丫鬟也拿了被烧水壶烫的热热的帕子将发丝捂干。 文心又去将莫以宁的药汤子端来,正好叫她一边烘头发一边喝药。 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药味,莫以宁一鼓作气的将汤药灌下之后,文心忙拿了一块乳糖放到她的嘴里。 莫以宁咬着乳糖,嫌弃道:“快些拿出去,薰的满屋子都是药味……” 文心连忙将碗送了出去。 过没一会儿,屋子里便生出一缕青青草木的香气。 她四下看了看便瞧见长案上多摆了一只铜鎏金虎纹香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这是先生调的安神香,世子爷说这几日燃着,可助您宁神静气……”文心知晓莫以宁素来不喜熏香,连忙解释道。 其实是谢明矅觉着她的魂都吓掉了,缠着华七鹤想的法子。 “这味儿不错,且用上几日吧……”莫以宁不喜甜腻的熏香,但并不讨厌这淡淡的草木香气。 她那日也是吓的狠了,若不是先生开的安神汤,她只怕闭上眼都会做噩梦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谢明矅才回府。 他一回宝华居便先换过衣裳,再来探探莫以宁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热才心下稍安。 莫以宁怔怔的望着他,想到昨日他为了自个那般所为,心里情愫缱绻,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谢明矅望着她心里却咯噔一下,很是发愁道:“坏了,怎地瞧着傻呆呆的,莫不是当真吓掉了魂? 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请几个大和尚来念念经可还使得……” 听他这般编排自个,莫以宁妙目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自个才傻呆呆的,人家要你胳膊你便给人家,人家要你命你也给!竟是个傻子……” 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了,她那时气昏了头便是为着这个傻子。 顿时一双杏眼瞪的溜圆,气鼓鼓道:“像这样的傻子我才不稀罕!” 谢明矅叫她说了一顿反倒乐了。 这才对嘛,这才是他小心眼凶巴巴的棒槌精。 他男子汉大丈夫并不与她一般见识,只挨着她坐下,拨了拨她散落下来的发丝,陪着笑脸道:“好好好,像这样的傻子我稀罕成了吧……” 呃? 这是何意? 还未等她想清楚。 “先生今日可来看你了?可换了药?手可还疼?脖子的伤可好些?”谢明矅一迭声关切,问的莫以宁心里暖暖的。 还未等她作答,谢明矅又凑近她闻了闻:“咦,怎地一点都不臭了,怪香的,你沐浴了?还抹了香膏子?” “……我哪里臭了!何时臭了!你才是臭的!” “不是,你臭了我也不嫌弃你啊,你臭烘烘的我不也一路搂在怀里了……” “谢明矅!你走开,你臭烘烘的莫要挨着我坐……” “欸,你这样就不对了,你看你臭烘烘的我都不嫌你,你做甚要嫌我……” “我没有,我是香的……” “好好好,就算你是香的行了吧……” “就算又是何意!” “就算……是一番好意的意思……” “谢明矅,你分明就是胡扯……” “哎呀,好凶的世子夫人啊……” “嗤,那也比傻子好……” “还不晓得谁傻呢!让我瞧瞧你的手……” “不给你瞧!” “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你是不是傻……走开些,莫要挨着我……” “……” “……” 这便是世子与世子夫人的日常拌嘴。 春已至,世间万物都生机勃勃。 宝华居里的芭蕉添了新绿,连青石板的边上都生出碧绿的嫩芽。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枝叶上,鸟雀欢快的鸣啭啁啾,引的肚子快落到地上的猫儿蠢蠢欲动。 雪花与雪球这几日甚是奇特,只要谢明矅用过早饭它们便对着他喵喵直叫,总想将他引到院子里去。 “你们这是什么毛病?”谢明矅奇怪的很,蹲在地上一手一只从头撸到尾。 莫以宁好笑道:“你平日里用了早饭便要出门的,这几日总在家待着,它们只怕多嫌着你……” “呵!没良心的白眼狼,白瞎我那么些小鱼干。你们等着,且看我如何来收拾你们!” 谢明矅坏笑着挑了挑眉,拎起雪花的后颈抱到怀里,两手左右开弓,将它的长毛揉的乱蓬蓬的。 雪球见势不妙退后几步,往莫以宁那边逃窜之时叫谢明矅逮着了。 面对坏主人,雪球决意出卖美色求饶,它娇滴滴的喵了长长的一声。 可谢明矅才不会放过它,除了它身上的披毛,连尾巴上的毛都给揉的一团糟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过它们。 雪糖、雪花傻了眼,不得不寻个角落,花上许久的时间去将披毛舔顺了。 第174章 当真是个傻棒槌 “你好端端的欺负它们,不多嫌着你才怪呢!”莫以宁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两只小家伙的额头以示安慰。 “世子夫人,二夫人派了人来打听,问您何时方便,她想来探望,说是与三夫人一起来,又怕冲撞了世子爷……”挽星进了屋便往莫以宁跟前小声回话。 “过几日吧,就说,这几日大夫交代了好生养着……”莫以宁随意道。 赵家这回出了大案,安舒堂那边也叫侍卫围了起来,赵氏既出了事,她们自然想来看莫以宁是何章程。 可如今的莫以宁岂是她们想见便能见的,早做什么去了,她就是有意将人晾着。 再过几日处置赵家的旨意就该下来了。 谢明矅并不管这些事,莫以宁也不想叫他操这种心,自是不会烦他。 两人一道去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走了几圈。 谢明矅牵着她的手,一起坐在廊下的皮毛垫子上。 莫以宁侧头问他:“你告了几日的假,还不去部里?” 她心里明白,谢明矅这几日时时陪着她,便是怕她心中存了惧意。 毕竟也没多少弱质女子经历那般生死险境。 其实白日里还好,只是停了汤药之后,夜里偶尔会做恶梦,那种血红色的恶梦。 她夜里挣扎尖叫的时候,谢明矅总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叫她莫要害怕。 “可你一人在家……”谢明矅犹犹豫豫的,出了这般大事,他心里总是放不下她。 莫以宁仰起头,任由灿烂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柔声道:“白日里我好的很,有这许多的人陪着我,还有雪花与雪糖。 我脖子上的伤早就结痂了,手上的伤再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待到了夜里,你不就回家了么,我在家等你便是了……” 莫以宁是吓到了,可她不是柔弱的莬丝花,这点事比起重生而言又算甚。 时光会冲淡一切,过段时日她夜里也不再会害怕了。 “好!听你的!”谢明矅柔情蜜意的揽着她,让她靠在自个的肩上。 两人一块仰起头,感受阳光的温暖气息。 谢明矅心中叹息,这便是他的心尖尖。 见他被人威胁要伤害自个的时候,这乖乖巧巧的小鹌鹑竟生出了与杀手同归于尽的心思。 她都不知晓,有多少人羡慕他得了这般好的小福星。 他也会梦到那个时候。 他急的要死,她怕的要死。 可她却为了他敢去拼命、敢去同归于尽,当真是个傻棒槌。 谢明矅销了假,每日依旧往兵部去。 莫以宁便自个在家里养伤。 她亲自去看了碧落。 当时碧落若不是避的快,那一刀便要捅在她的心口了,而不是肩上。 “行了,别动了,先好好养伤,莫要落下病根了……”看到白着一张脸的碧落要挣扎起身,莫以宁忙拦住了她。 “是属下无能!”碧落神色黯然。 莫以宁安抚道:“事发突然不怪你。那人我听世子爷说了,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杀手叫夜叉。 赵家人可是花了十万两银子才请动她!可还是栽到咱们手里了不是?” “嘶!十万两啊!”甜儿大惊之下,生出了满眼的羡慕:“原来杀人这般挣钱的么……” 她觉着自个靠上工挣钱实在是狭隘了。 碧落正色道:“收钱滥杀那可是一等一的杀头重罪!纵这回不栽到世子夫人手里,像这般刀口舔血的人也落不着好下场!你少打这种歪主意……” “我没有!我不是!”甜儿顺嘴反驳道。 甜儿这回救了她立了大功,莫以宁便护着她道:“好啦,我们甜儿心里是有数的,这回若不是她,我可就遭大罪了。 我与世子爷说了,再多多的给你寻些毒虫回来可好?” 甜儿这回立了大功,赏银都得了一千两。 银钱易得,毒虫却不好寻。 听莫以宁说派了人去给她寻毒虫,甜儿大喜,比得了银子还欢喜。 她甜腻腻的拍着马屁:“二小姐待属下最好了!” 嗯,还是待在世子夫人身边最好了!又安生又有银子拿,还能得许多的毒虫。 又安慰了碧落几句,见她没了精神硬撑着眼皮,莫以宁便嘱咐她好生休养。 将春杏又叫了过来,细细问了,交待她务必照看好碧落,这才回了主屋。 莫以宁才进了屋子坐下,文心便来回话:“这府里的好几位管事娘子过来请安,我说世子夫人在养伤不便见人,倒有乖觉的在门下磕了头才走的……” 这些人的消息倒是灵通,眼见赵氏要倒了,便想着来投靠她。 挽星抱着给莫以宁做的针钱坐在小杌子上,笑道:“文心跟前她们还收着些,殊不知咱们院里洒扫的丫头都成了香饽饽,得了许多的好处,就为着往咱们跟前递话儿……” 从前世子夫人这里是个冷灶,没人来烧。 现如今倒是炙手可热了,这些势利眼便慌了神,四处寻门路呢。 几个大丫鬟自是知晓莫以宁不是个好糊弄的,并不敢私下做人情。 “文心,你去跟院里的人说一声,不论如何咱们院里的人都不得张狂,更不准私下收了旁人的好处替人递话儿。 若是之前已经办下这事,那便老实说出来,也就罢了。从今日起把规矩立起来,若还有这种事,发现一回便立刻撵出去! 我就等着看谁敢做头一个,必是要重罚的,更是要杀鸡给猴看……” 旁的人她管不了,莫以宁可不想自个院里乱烘烘的。 “是!”文心自是应下。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又有人送了东西过来,二十匹各色的宫缎,五匣子新式的宫花,五匣子金银玉饰,三匣子的香料,一匣子上好的人参、燕窝。 来的竟是一位内侍,他躬身笑呵呵道:“是承王殿下令奴婢送来的,说是送给世子夫人赏人玩的…… 又叫奴婢问问,不知世子夫人伤势如何了……” 莫以宁在香云山上受了惊吓,还受了伤,不论是为着她还是谢明矅,赵元承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便派了人送了东西来以示抚慰。 莫以宁和气道:“多谢公公,劳烦您替我向承王殿下道谢!臣妇的伤本就不碍事,现如今快要大好了,还请承王殿下放心!” 说完这些,她又道:“辛苦公公了,还请喝杯茶,歇歇脚再回去……” 文心自是奉上了茶水与一个小巧的荷包,里面放了两个吉祥如意的金稞子。 内侍从善如流,笑呵呵的饮了茶,荷包也安心的收了,这才告辞。 第175章 不会绣花的小铃铛 文心与浅月将宫缎展开给莫以宁看了看,能进到宫里的东西着实不错,轻软细密,光艳亮丽。 那宫花也是用上好的纱缎堆的,似一朵朵鲜花,轻巧别致。 莫以挑了朵手心大小的粉色宫花,浅月给她簪在鬓边。 一匣子宫花有二十朵了,莫以宁是戴不完的。 纱缎做的花儿比鲜花好看,簪在发髻上也不会枯败,只是放长了式样旧了、褪了颜色便没意思了。 莫以宁便吩咐浅月:“这匣子里的宫花你们几个一人挑一支。 余下的咱们院里当差的每人一支,其他的先收着,改日拿去送人……” “谢二小姐!”浅月喜孜孜的捧着匣子挑了起来。 “那可好,咱们院里的人又多了份体面!”文心说笑过后,便带着人将这些东西造册入库。 其实除了赵元承,莫家、孙家、周家、魏家这几日都遣了人来送礼、问安。 莫以宁自是一一回礼,文心、浅月这回忙的不可开交。 又有小铃铛跟着墨香学做女红。 “世子夫人,女儿家便一定要学做这个么,您瞧瞧我的手……”小铃铛哭丧着脸,把手伸给莫以宁瞧。 她在莫以宁这里当差,平日里只用照看雪花、雪球。 空闲时去帮厨房里的佟大娘打打下手,或者在院子里与小丫鬟玩耍。 也算是养的白白嫩嫩的,可她那手莫以宁看了都吸了口冷气。 那十个手指上密密实实的针眼,哪儿是绣花啊,分明是在受刑。 莫以宁瞧上几眼,自个的手都疼起来了:“你才刚学这个,何必着急,先从最简单的针法学起……” 小铃铛扁了扁嘴,委屈道:“我都学了三个月了,一套针法都没学会,我娘日日在我耳边唠叨,说女儿家一定要会……” 莫以宁沉默了,她不知应当如何劝慰。 想当初她学套针法也不过几日,这小铃铛学三个月了还是这样子,真当得起朽木不可雕也这句话了。 “你若愿意便再试试,若是当真学不会,也就罢了,没得把手都扎烂了,横竖咱们这里不缺你的衣裳穿……”既没这个天份,莫以宁也不想勉强她。 小铃铛听她这么说眼睛亮了亮,悄悄往前移了移,小声道:“我娘说,每个女儿家都得学这个,手扎烂了也得学。可我觉着她说的不对!” 嗬,这小算盘打的,还想哄着莫以宁帮她在佟大娘跟前说好话呢! “哪儿不对啦?你瞧这院里,哪个是不会做针线的?连我都还要给世子爷做呢!”莫以宁并不生气,她待小孩子素来宽和。 “才不是!碧落姐姐就不会!”小铃铛说起碧落,眼睛都在放光。 “碧落?哦,她与甜儿跟咱们都不同,她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学那种本事会更苦、更难,还会受到一些非议……”莫以宁想起了那个夜叉,那也是个有大本事的,可惜走的不是正道。 “我不怕苦!您瞧瞧!”小铃铛立刻就蹲了个马步,果真似模似样。 莫以宁常见谢明矅练功,这一瞧之下便能看出,小铃铛的马步还挺稳当。 她好奇问道:“你何时学的?谁教你的?” 小铃铛蹲着那个马步一动也不动:“是碧落姐姐,她练功时我总去偷瞧,她见我想学,便教我练马步,可我也只会蹲马步,再想学她便不肯教了。 只说要我娘同意了才行!可我娘非逼着我学绣花,我学啊学啊,怎么也学不会啊!再学下去我手就得废了! 世子夫人救命啊,你行行好,帮我跟我娘说说呗,别逼着我学绣花了,成不……” 莫以宁看着伸到她眼皮子下扎满了针眼的小巴掌,忍俊不禁。 其实吧,她也很想学功夫的,若夜叉挟持她的时候她自个会功夫该多好。 “好,我去与你娘说,叫她莫要再逼着你绣花了。至于碧落肯不肯教你功夫,那便要靠你自个了!” 小铃铛一听,眉飞色舞的跳了起来:“真的!多谢世子夫人!您放心,只要我娘不捣乱,碧落姐姐定会收我当徒弟!” 果真是一蹦三尺高,不学功夫可惜了。 小铃铛向来敏捷,雪花、雪糖两个笨蛋摸到树上下不来,吓的只会嗷嗷哭嚎时,都是小铃铛上树去救它们。 莫以宁既应了她,等用过午饭后,便将佟大娘请了来。 “我也瞧出来了,这丫头没这根筋,您都不晓得,那好好一块料子,她给绣的血迹斑斑的,吓死人了。 罢了罢了,叫她学功夫去吧,总比荒废了什么都学不成的好……”莫以宁一说佟大娘便明白了。 这臭丫头竟还找世子夫人来压她,果真是长心眼了。 自那之后,小铃铛除了带着雪花、雪糖以外,便是在碧落跟前献殷勤,生生把春杏挤到了一边。 到了晚饭时,谢明矅便回来了。 用过饭,两人将白日里的事各自讲了讲,便到了夜里。 莫以宁洗漱过后,便散着发丝倚在床边,等谢明矅也过来了,这才落下罗帐。 罗帐内,春意盎然,细雨绵绵,软玉在怀,皓腕凝霜,娇嗔轻喘温存难休。 …… 赵家的男丁判了斩立决,女眷判了流放,倒没牵连九族。 听说宫里的淑妃脱簪待罪向皇帝请求宽宥,在宫门口跪了一整夜皇帝也没改主意。 三皇子在府邸里禁足十年。 莫以宁听到这些时,便生出疑惑。 赵氏呢? 圣旨上并未提及。 莫以宁并不知晓,圣旨上不提赵氏是为了给谢锦安留脸面。 过了两日,外院的管事来请她,说赵氏要见她。 也幸亏谢明矅去了部里,若是他在家里,定是不允的。 莫以宁并未多想便应下了:“好!待我收拾一下便去见她。” 外院管事既来找她,那安平侯定是知情的。 她想了想便换了一身浅丁香缠枝云缎夹袄裙,簪了一根白玉嵌珍珠素簪,并两朵珠钗。 带了文心与浅月去到安舒堂里。 安舒堂的外面围了一圈侍卫,见到莫以宁后,侍卫行过礼便放她进去了。 第176章 赵月姝的哀求 昔日的安舒堂里丫鬟仆妇往来如织,来回话请安的管事妈妈们总是屏息静气的在廊下候着。 可此时此刻,纵然是在春日里,这院子里却充斥着荒芜的寂静。 游廊下的花朵开的恣意而潦草,再也不似往日那般规整。 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许多杂草悄悄探出了头。 往日莫以宁来请安时,赵氏总会叫她站在廊下候着,等到她的允许才能进入。 可到了今日,莫以宁一步步的走到正房里,再无人阻拦。 文心为她打起了帘子,莫以宁进去后便看见赵氏坐在上首。 她挥了挥手,文心、浅月停在了门口。 赵氏在厅堂之上扶额而坐。 莫以宁进来后她尚未察觉,神情似有些恍惚,半点粉黛未施,脸色泛黄,眼角与嘴角都有了纹路。 发髻随意挽在脑后,再不复从前那般高高耸起。 华丽的宫装上满是褶皱。 “听说你要见我?我来了!”莫以宁找了张椅子坐下,出声提醒道。 赵氏这才惊觉。 她望向莫以宁,犹记起她嫁入侯府初见她的那日,那时她怎会以为唯唯诺诺的莫以宁是个无关紧要的蠢材。 “你很得意吧……”赵氏的嗓音十分的嘶哑,就像枯枝在地上划过那般。 莫以宁平静的望着她,她的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 她淡淡道:“不算得意,但很满意。毕竟总有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盼着我与我的夫君去死,总归是如芒刺背!” “哈哈哈!”赵氏狂笑起来,没多大会儿又恶狠狠道:“如果不是我你怎会嫁进这府里!可你却不听我的话与那孽种坑瀣一气,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莫以宁看着她不管不顾的疯狂,只觉着悲凉。 她呼了口气淡淡道:“赵月姝,你何必自欺欺人! 你为何要将我嫁给谢明矅你心知肚明?你说的再动听也不过是要羞辱他,叫他娶个低门的庶女令世人嘲笑。 你最得意的便是谢明矅的夫人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你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知晓,世子的夫人不配做侯府的主母,世子更不配做侯府的主人。 可惜,你看走了眼! 现如今你后悔了?晚了! 我莫以宁出身是逊色了些,但论本事论胆色绝不比那些高门贵女差上半分。 可你呢?赵月姝? 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别人凭什么去死,为何你不去死! 我当真好奇,赵家是怎样去教养你的,为何你一定要去伤害别人?这些年你当真过的快活么?” “我没错!我有何错!我只是……太爱他谢锦安了…… 我只是在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既为人母又何错之有! 你少装模作样,换成是你难道你不会这么做!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赵氏激动的站起身来大叫。 愤怒间将一个青花玉壶瓶扫到了地上,“哐啷!”一声摔的碎片四溅。 文心听到动静掀开门帘望了望,便依旧退了出去。 莫以宁没有动怒,她望着赵氏眼中更多的却是唏嘘:“你说的没错,我莫以宁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我与你不同,我从来不会去主动伤害任何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赵月姝你以为自个很冤么!你对一个孩童下毒的时候你良心不会痛吗! 谢明矅他何其无辜,要为你们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付出十几年的代价! 你不过是在欺负一个无法还手的幼童! 冤有头债有主,谁负了你你就去找谁!你为何不去毒死谢锦安! 他死了这府里不就是你的了,你可以去找你的长姐、去求皇上换个世子不就行了! 你不喜欢谢明矅可以冷落他,可以给他一笔银子打发他走,可你却要毒死他! 我告诉你赵月姝,我莫以宁永远不会像你那般愚蠢恶毒!” 莫以宁越说越气,这夫妻俩都不是甚好东西。 “赵月姝,你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真就是你该得的。你就不明白,你能嫁到谢家,靠的是楚夫人? 倘若不是为了牵制楚家,你那长姐何苦要给你下药,把你送进谢家,你不过是个不自知的棋子罢了,一如被三皇子扔出来顶罪那般!” “你胡说!”赵氏流着泪歇斯底里的嘶吼:“不是的不是的!他是爱我的,是爱我的,都怪楚语禾抢了他!” 莫以宁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与这种人说不通,她也无意替赵家教导女儿,更不会管她的爱恨情仇。 她不耐道:“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你请我来所为何事?” 赵氏似是累了,她伏在桌案上,低声呜咽。 良久才哀求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我会赎罪,我去死。我求求你,莫要迁怒我的明羡……求求你……” 她真知道错了么?并不是! 她的眼泪,不过是为了她即将要受到的惩罚而流。 赵氏再坏再蠢,对谢明羡却是一片真挚的慈母心。 为了儿子她可以放下尊严苦苦哀求。 莫以宁却摇了摇头,她认真道:“赵月姝,你还没想明白么?我们是否会迁怒谢明羡,依旧要看你的作所作为。 我当着侯爷的面便已说过,只要他是无辜的我绝不会动他。可若有朝一日他不无辜呢? 他若因你之死怨恨明矅,心里生出报复的念头,又或者在他人挑唆之下做出愚蠢的事情,到那时又该如何! 我不会欺骗一个将死之人,还是那句话,他若无辜,我们,便相安无事……” 说完之后,莫以宁便出去了。 她没有骗赵氏,更没有敷衍她的意思,这并非同情而是不屑为之。 赵氏最后见的人是谢明羡,莫以宁无意去窥视他们说了何话,但莫以宁想,只要她还爱着谢明羡,便不会任由他陷进仇恨里。 当天夜里,赵氏便没了。 收到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延寿堂里派了秋嬷嬷来寻她。 墨香自是不敢耽搁,连忙报给她,她只得披上衣裳命人将秋嬷嬷请进来。 秋嬷嬷进了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世子夫人,侯爷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她算是看清这个世子夫人的真面目了,活脱脱的阎王性子,少惹为妙。 第177章 多少还有点孝心的儿媳 莫以宁心中有数。 主母没了,老夫人老了,妾室当家说出去更难听。 没有新的主母,后宅的这些事总要有人管着,再没人比她这个嫡长媳、世子夫人来的名正言顺。 “是!待我梳了头便过去,秋嬷嬷是在这儿候着与我一道,还是……”无人招惹时,莫以宁待人和气的很。 “奴婢服侍世子夫人一道过去……”秋嬷嬷头也不抬道。 谢明矅披着衣裳趿着鞋,垮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你多穿些,莫要冻着了!” 莫以宁怕他想不开跟个死人计较,便小声哄着他:“你快些去睡,明日还要去部里,我无妨,在家里总能补眠……” 话虽如此,谢明矅哪里安的下心,又哪里睡的着。 他深恨赵氏,可她就这么死了,他心底的怨气却未消尽。 墨香、挽星忙碌碌的服侍莫以宁更衣梳妆,谁料谢明矅竟也跟着换衣裳。 “咦,你这是要做甚?”莫以宁惊道。 谢明矅哼了一声,不情愿道:“你向来老实,我不与你一道,岂不是要叫人欺负了去!” 呃,其实并不会! 莫以宁见他一心为自个打算,便领了这份好意,没再出言拒绝。 再说了,人既已死了,去装装样子,便能得无数人的称赞,何乐而不为! 秋嬷嬷低眉垂首的立在一边,那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老实? 世子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两个字横看竖看与世子夫人半点都不沾边。 莫以宁换了身白底靛蓝梅花竹叶窄袖织锦衫裙,挽了个朝云髻。 单插了根飞凤镂花长银簪,披着银白牡丹花暗纹刻丝披风,打扮的素净的很。 谢明矅是一身雪青色的织金回纹云锦圆领袍,和同色的披风。 “走吧!” 软轿是早就备好了的,一声令下便朝着延寿堂去了。 这回莫以宁与谢明矅都坐在晃晃悠悠的软轿上。 几个侍卫在前面提着灯笼照着路,就着这一点飘摇的光亮,在黑夜中引着一行人往延寿堂去了。 到了院子的大门处,便不好再坐软轿了。 莫以宁下来时,正好瞧见谢明矅抬头望着延寿堂三个字神色不明,那点火烛的光芒正好映在他漆黑的凤眸中。 “你若是不想进去,便在此处等我可好?”莫以宁把他拉的矮下身子,在耳边悄声问道。 谢明矅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无妨,我陪你一起!” 他深恨容氏,不愿见她。 可他如今过得快活,便不介意去与她添些堵,正好叫一些心怀叵测的人睁开眼瞧瞧。 莫以宁见他神情自若,便与他一起往主屋去了。 秋嬷嬷亲自打起帘子。 屋里人倒也不多,容氏、谢锦安、柳氏,还有谢锦安的三位妾室。 容氏、谢锦安见到谢明矅惧是一怔,但见他神色淡淡的不肯理人,也未再多言。 “老夫人,父亲,以宁刚刚知晓了,还请节哀……”她上前见礼,捏着一方素帕轻声道。 谢锦安略略点头:“先坐吧……” 又望着容氏道:“外面的事情已经在办了,只是府里如今无人主事,下人跟没头的苍蝇一般。 母亲年岁已高,为这事烦您操心实属不孝,儿子也不忍心。 幸而有个好孙媳,后宅的事情托付给她也是理所当然……” 自从发觉母亲对明矅下过手之后,谢锦安哪里还敢将后宅交到她的手里。 容氏亦是心知肚明,母子俩的嫌隙总还在的。 她只犹豫道:“孙媳虽能干,但终究还小,何曾经过这种大事,料理事务也就罢了。各诰命往来若亏了礼数,只怕会惹人耻笑,不如,叫兄弟媳妇帮衬着?” 谢锦安垂下眼皮,轻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她年岁虽小总要历练出来,侯府日后也合该他们当家,惹人笑话便笑吧,横竖还有我撑着呢! 你可愿意!”最后这话却是问着莫以宁。 莫以宁原本是坐着的,这会便站起身来回话。 “父亲既这么说了,以宁便试上一试。外面的大事自有侯爷与世子爷料理,余下的不过是照管家里的小事罢了。纵是有不懂的,以宁再来请教老夫人便是……” 谢锦安见她口齿伶俐说的头头是道,更是满意。 再说了,这个嫡长媳的胆色、本领他最清楚不过了,有她管着这府里总算能消停了,明矅与他也能过的省心些。 “嗯,这段时日内院的大小事务都是李管事代管,明日便一起交到你那里去,你派人与他对帐吧,可有得用的人手?” 莫以宁点应下:“父亲放心,人手够用的。” 她扫了眼屋里的几人又道:“只是,以宁想请两位帮手,一位是杜姨娘,一位是二婶子。” 她终究只是儿媳,涉及谢锦安的事便可交于杜姨娘,她毕竟是为谢锦安生了谢兰若。 能在赵氏的眼皮子下生下庶女,也不会是个简单的。 族亲、和容氏的事务便交给柳氏,她自个将侯府管好也就是了。 管家最要紧的便是抓大放小,分点小小的权利给旁人无伤大雅,自个也能过的轻省。 何况她这般做法正合了方才容氏的提议,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谢锦安更是觉得莫以宁多少还是有些孝心的,又见她有条不紊的更是赞赏道:“可!” 容氏目光闪了闪,似没想到她这般滑不留手,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谢明矅却是瘫在椅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一时间泪眼婆娑。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谢锦安瞧见了,便不想再耽搁了。 莫以宁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是!儿媳先去灵堂那边瞧瞧,再去与李管事说几句话。 还有一事,烦请杜姨娘、二婶子明日卯时去醉意居议事可好?” 醉意居离安舒堂最近,莫以宁无意占据赵氏的院子,根本不打算去那里理事。 二人自是满口应下。 再行过礼莫以宁便告退了。 二人出了延寿堂后,自有小厮去将李管事叫了来回话。 第178章 府里的规矩该重新立一立了 李管事脚下带风的跑过来行礼道:“世子爷安,世子夫人安。” 谢明矅伸手拦了拦,莫以宁客气道:“无需多礼,我知晓李管事忙的很,便不与您兜圈子了。 烦您两件事,一件是醉意居得连夜收拾出来,明日我带了人卯时去议事。” 李管事连忙应下。 “这第二件嘛,便是父亲令我管家。我便想问问,咱们家那些管事的妈妈们,身契都在何处呢? 瞧不见身契我这心里头便有些打鼓了……”莫以宁似是为难的很。 这些管事的妈妈们都是赵氏的心腹,她们的身契自然在赵氏那里。 如今莫以宁管家,要么换上自个的人,要么便将她们的身契捏在手心里。 换人过于麻烦,最好的便是将身契拿过来。 可莫以宁自个去办的话,难免会叫谢明羡生出误会。 李管事也是办老了事的,莫以宁一张口他便明白了。 待他禀报过侯爷,由他出面花几个钱将身契都买过了也就罢了。 二公子若有想留的人自是留着,其他的他要了也无用。 “是,明早卯时便给您送过去……”李管事还挺佩服世子夫人的雷厉风行,一张口便拿住要最要紧的。 莫以宁微笑颔首道:“多谢!” 身边的谢明矅却有些迷糊了,似是站着便要睡着了。 “困成这样,你先回家去,可好?我去瞧上一眼就回……”莫以宁将他扶上了软轿,又嘱咐文心将他送回宝华居。 莫以宁要去灵堂瞧瞧。 她还是坐着软轿过去的。 安舒堂里已是一片素缟,谢明羡与赵氏的几个丫鬟跪在灵前哀哀悲切。 谢明羡哭了许久了,两眼肿的厉害。 母亲与他说了许多话,他这才知晓,原来母亲为了他还给兄长下毒,才害得兄长这些年缠绵病榻。 还有许多次要下手杀他,只是未曾得手,而这次赵家的大祸事便是舅父擅自领兵去杀他与五皇子而起。 他初闻此事时吓的半死,只觉得母亲疯了,赵家疯了。 赵氏噙着眼泪给他理着新做的衣裳,一边笑着一边柔声道:“你父亲向来是疼爱你的,只是他不擅言语,你要敬重他孝顺他。 娘是叫赵家连累了,与你兄长无关,莫要怨恨他。 日后切记离三皇子远些,他要你做什么都别听他的,你要上进,日后一切都只能靠你自个了。 娘累了,娘想去找你的外祖母了,娘要去骂你舅舅……” 恍惚间,母亲的音容样貌仿佛还在眼前,谢明羡伸手捞了个空。 他舔舔起了皮的嘴唇,悲从中来喃喃道:“娘啊,孩儿舍不得你啊……” 他身子晃了一下,又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莫以宁看得眉头直皱:“去问问,这边谁管事?” 浅月立时便去问了,不一会儿便带了琴心来回话。 莫以宁瞧她满面泪痕双眼红肿,晓得她是个忠心的,也不废话直接道:“你是个忠心的,可你光哭又有何用! 二公子哭成那样,怎地身边连个劝慰的人都没有! 他穿的衣裳可够,夜里会不会着凉?明日要换的衣裳可备齐了,这会子可服侍他喝过水、用过饭!” 琴心欲言又止的低下了头。 莫以宁冷笑着:“下人若有怠慢便来回我,或是去回了侯爷,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二公子是侯府的公子爷,什么时候轮到这些下人轻慢了去,你们这都是打哪儿学来的规矩! 以前我管不了,日后这侯府里再有奴大欺主的势利眼立刻拿去打死,我看看谁来做头一个出头鸟! 明日卯时我在醉意居理事,二公子哪里不好了便去回我! 浅月,叫人去请个大夫给二公子瞧瞧,这才头一日,日子还长着呢,莫要拖垮了身子! 琴心,你既在这院里管事,二公子也在这院里,我便把他交给了你,再伤心也要劝着些,若他不好了我便罚你!” “是!”琴心心下彷徨,这侯府里终究是变了天,她们这些下人更是前途难料。 侯夫人与世子夫人是死敌,可世子夫人的语气虽不好,却说的句句在理,没半分落井下石。 再难过也要将二公子照料好,才不算辜负侯夫人待她的好处。 谢锦安站在不远处的花木里,借着黑夜的掩护,无人能见。 他身边站着薜简。 莫以宁的话谢锦安亦是听到了。 “去查查二公子院里的人,是怎么服侍的……”他皱着眉吩咐薜简道。 这个儿媳说的对,他谢锦安的儿子何时轮到下人轻慢了。 这府里的规矩果然要重新立一立了。 莫以宁令浅月陪着琴心走了一遭之后,这才上了软轿回家。 她也困啊,自重生以来,她向来都是早起早睡又哪里熬过夜,上了软轿后眼都睁不开了,可明日还有一堆事要理呢。 总算是回了宝华居,她迷蒙着眼摸回到了床上,掀起锦被,窝在谢明矅的怀里才安安心心的睡着了。 谢明矅因着练功每日早起时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将她吵醒了,只因莫以宁是最爱睡懒觉的。 可今日她不得不艰难的起了身。 “世子夫人快睁眼,要洗漱梳头了,还要先垫点燕窝粥,哎呀,卯时快到了!”文心、浅月急得像蝴蝶穿花一般,飞过来飞过去。 莫以宁许久未这般早起了,身边的人都忘了她有多难叫起来。 文心、浅月,再加上墨香、挽星,主屋里端的是一片兵慌马乱。 叫谢明矅嫌弃的不行,他悻悻道:“你也是,自个多多保养不好么,做甚要起早贪黑管这档子闲事,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理事,何苦来哉!” 莫以宁也不理他,迷迷糊糊的洗漱后抹了面脂,趁着梳头的时间闭闭眼。 幸而不用上脂粉,倒也省下些许的时间。 她打着呵欠道:“我不管谁管?老夫人?姨娘?还是婶婶们? 我可不敢叫她们管,横竖辛苦这几日,待理顺了咱们日后便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说话间挽星将燕窝羹端了过来,莫以宁拿着调羹一口口的喝着。 第179章 接过掌家权的莫以宁 “那也不用卯时便起身,日后再晚一个时辰罢,瞧瞧你这样儿,可怜又可气……”谢明矅的一盅燕窝羹几口就干了。 “日后晚些也无妨,这几日只怕早早的便有人来吊唁,还须勤勉些。 待这件大事办完了,日后便能松快了。对了,我这边人手不够,你的人借我几个使使……”莫以宁见他要出门了,立刻将他叫住了。 “都给你……”谢明矅挥挥手,头都不回的出了门。 莫以宁一边喝着燕窝羹,一边吩咐道:“把庆宝、庆福都叫过来,还有长风、无忧,再叫上几个人,要识字的,今日且有的忙了……” 莫以宁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等她坐着软轿去了醉意居时,其他人都到了。 醉意居是个小院子。 中间是小小的三间厅堂,收拾的舒服齐整,正好用来回话理事,穿过厅堂后面便是三间不大的正房,可用来休憩。 帏幔垫褥已全然换成了素色,不见半点艳色。 因院子小些,东西厢房也建的小,便做成个通间。 这会儿便摆上好些桌椅,好叫那些回话的管事们一一候着。 只不过这会子都站在不大院子里,今日这院子便显得格外热闹。 待莫以宁进了院子,这数百人便悄然无声了。 光从面上瞧着,她有些软绵绵的,并不似赵氏那般精明能干,且还困的直打呵欠。 但侯府既交给了她来管,但凡有点脑子,这会儿都不会与她呲牙。 “杜姨娘、二婶子,我来的晚了些……”莫以宁进了正厅,这二人便站起身来。 “并不晚,是我们年纪大了睡不着,来的早了!”杜姨娘谦和的笑着,倒是很会说话。 “可不是!哪里就急死了不成!”柳氏也笑盈盈的,她很是庆幸未曾往死里得罪这世子夫人。 文心、浅月带了人将三把座椅搬到了正厅阶上,莫以宁坐下后,二人也一齐坐下。 李管事也过来了,正好将一个匣子奉上,文心接了过来,打开后拿给莫以宁过目。 莫以宁翻了翻也就罢了,望着阶下站着的一众仆妇朗声道:“我这人性子直爽,不爱拿腔拿调,只有一句话,诸位妈妈们尽心办差,我便不会亏待了去。 再一件,这府里有些规矩要改改,譬如这府里以前是什么样儿的这种话不许再提。 主人便是主人,若叫我发现有人不守规矩、不守本份、奴大欺主的,什么人的脸面都不好使,直接拿来打死。 先说好,我这人不是好性儿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也不爱甚宽和的虚名儿,只重个规矩。 凭你是谁,有功便赏,有错便罚,从没饶过这一回的说法,既犯了事必是要发作了才行。 今日管事妈妈们应是来齐了,若有那没来的,文心将名字记下来,日后也不必再来了,差使换人。” 满院的仆妇互相张望,一时间也并不敢多言。 莫以宁也无意细查,只停了停又道:“往日里见过我的管事并不多,日后这府既是我当家,少不得便要打交道。 这匣子里的便是各位的身契,好便罢,不好,我说句话的功夫也就处置了。 罚人我不手软,赏人我更不手软,做的好便有赏。 兴许有人听过,我院里的丫鬟们都比旁的人都多几分好处,这也是她们守规矩能办事。 这些话虽不好听,但说在头里,也是保全诸位的意思。 侯夫人的身后事是当下头等大事,亲友之间有不少来走动的,但我看各位管事也不少,若各司其职定会井井有条。 若谁有难处做不好,现下便说出来,待到事后互相推诿,我不会问谁是谁非,只一道革了便是,不过再重新选几位管事罢了。 挽星,灵堂的事情你与几位管事去商议如何分派轮值,譬如引路的、端茶的、上香添油的、管着杯碟器物诸如此类的,议出个章程再来回我。若有扯皮使绊子的也来回我……” “是!”挽星惊喜应下,如今她竟能管事了。 “第二件,安舒堂里如今没个主人,虽有琴心管事,但来来往往的人亦不少。 李管事,烦你派个人与琴心做个帮手,一起把安舒堂的私库先封起来。 待到此事了了,再与琴心、二公子一道对着侯夫人的嫁妆单子,将私库清点一遍。查验无误之后,再交与侯爷过目,由侯爷决定何时交到二公子手里!” 安舒堂如今乱着,谢明羡浑浑噩噩,若是趁乱迷失了东西,莫以宁可当真说不清楚了,不如趁着众人在场都说个明白。 也叫所有人都知晓,莫以宁对赵氏的财物无半分觊觎之意。 “是!”李管事有些意外,他倒没想到世子夫人这般避嫌。 “再一个便是府库,还请李管事派上几个人,同着文心、浅月、长风、无忧他们一道,核验一遍可好?” “世子夫人说的极是!”李管事连连应和。 他搬了八个箱子的账册便是要交移交给世子夫人的。 他接过府库时过于仓促,此时与世子夫人的人一道盘点库房他也省了心。 心中却道这世子夫人瞧着年轻,办事却很是老道,伸手抓的都是最要紧的事。 “行了,无事的便散了吧,要回话的去找墨香分个轻重缓急,再到我们跟前来……”莫以宁无意在下人跟前耍威风。 在她看来,这些管事抓紧时间理事,都比在她跟前奉承来的强。 莫以宁没想过赵氏倒的这般快,如今可好,几个丫鬟都撒出去了还不够使唤。 “世子夫人的丫鬟我瞧着个个顶用呢……”杜姨娘奉承道。 她也是一身的月白衫裙,长相偏婉约秀气,与赵氏的明艳截然不同。 莫以宁叫她说的直叹气:“这事来的突然,可不就紧着她们使唤了。幸亏平日里无事时也教了她们识得几个字,如今正好用上了……” “一会儿还要劳烦二婶子了……”莫以宁将族亲来灵堂的事情都交给柳氏招呼。 柳氏倒是一身的干劲:“世子夫人放心吧,这些事断出不了岔子……” 她们这边说上几句,墨香便叫了几个管事妈妈过来。 如今最要紧的是针线房、茶水房、轿房急要开支,莫以宁听过之后便准了。 第180章 求人办事总得说句好听的吧 给了对牌叫她们去支银子,她又想起一件事:“去与琴心说,叫她把府里往日走礼的拜帖、礼单都理出来,日后人情往来都要看的。” 拜帖、礼单便是各府往来走礼的记录。 哪家送来了哪些东西,因着什么缘故,日后要如何还礼,这都是学问。 杜姨娘与柳氏望了一眼,对莫以宁这种办老了事的做派心惊不已。 不多会儿来回话的人是棋意。 她还带人抬来了五个箱笼,里面收着各家的拜帖、礼单。 另还有几本册子,册子上记得是各家的往来送礼,一页页誊抄的清清楚楚。 莫以宁翻了翻册子,字迹清晰有条理,这活儿干的利索,她不由得多看了棋意一眼。 赵氏身边的丫鬟她大多见过,唯有这个棋意却是头一回见着。 生的细眉细眼,鼻子有些塌,光看容貌并不出众,一头青丝生的不错,油亮乌黑。 莫以宁问过几句话,见她答的条理分明,便对她有些兴趣:“你可是家生子?” “奴婢不是家生子。奴婢的父亲是个掌柜,自幼便跟着父亲学了些眉眼高低,后来因着东家犯了事,父亲也生了病,奴婢便卖来了谢家。 因识文断字略通经济,幸得夫人赏识,便管些各府往来的事务。”棋意声气不大,说话慢慢的,却极有条理。 莫以宁微微一笑,她只问了一句,这棋意倒说的分明。 她翻着手上的册子道:“嗯,这事务管的不错,侯夫人的私库可是也交给你管着?” “不曾!棋意略略记着府库的账,也只是为了核验罢了……”棋意依旧没有抬头。 莫以宁心中了然。 管着私库才是最信任的人,譬如文心便管着莫以宁的私库。 而府库那边自有管事,但赵氏又令棋意对重要的物件或是大笔的银钱做了记录,待到与府库的管事核验时,便能知晓那管事手脚是否干净。 她随意道:“去把你记的府库的账册拿我瞧瞧……” 棋意心中一震。 说起来赵氏之死,打击最大的便是二公子与她们这几个大丫鬟。 如今是世子夫人当家,现下显然对她感兴趣了,她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 “是!”不论如何,主人的话总是要听的。 莫以宁的确对她很感兴趣。 识字,知经济,懂进退,唯一不好的是赵氏的人。 她不信任她,但她家人既在,依旧可用,待派人查过底再说吧。 莫以宁在醉意居待到中午便散了,黑着脸带着十几个箱笼帐册回了宝华居。 她立了理事的规矩,每日上午在醉意居理事,若有急事便来宝华居回话。 待用过午饭,她便去歇午觉了。 昨夜闹了半宿,今日又早起,莫以宁真真是咽下午饭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睡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伸着懒腰起了身。 喝了一刻的茶,为了日后安稳的过日子,便认命的搂着雪花去书房看账本。 谢明矅手里的差事交完了,心里又惦记她便回的早一些,结果便瞧见她木着一张脸在书房看账本。 “扑哧!”谢明矅倚在书房的门边笑出声来:“世子夫人今日很是勤勉啊……” 莫以宁瞧见他眼睛一亮,甜腻腻的喊了一声:“世子爷……” 谢明矅吓的一个激灵,扯了扯自个的袖子后退两步疑惑道:“你这声儿从哪儿发出来的,怪吓人的……” “谢明矅!你快些过来!”莫以宁难得撒个娇,还吓着他了,心气便有些不顺了。 谢明矅叉着腰,用鼻尖望着她傲然道:“我不!我就不!你自个揽的活儿自个干!” “哼哼哼哼……”莫以宁见他不肯帮忙,便愁眉苦脸的趴在书案上哼唧唧的卖惨。 也是奇了怪了,上一世她手中握着账册便会心平气和的。 可这一世,她一瞧见账册便心烦意乱,果然是犯了懒症。 快活日子过久了,当真是半点心都不想操。 谢明矅依旧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想我忙帮那是不成的,除非,你叫几声好听的……” 好听的,什么好听的? 莫以宁木木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便瞧见谢明矅笑的眉眼含春。 莫名就想起那夜她浑身酥麻的哀哀求饶,那时的谢明矅也是笑的一脸的魇足。 她的神魂好似烟花一般绽放,跟着谢明矅一起身不由已的飘到星空之上,由着他的唇四处点火,还在她耳边呢喃:“……不成,除非,你叫几声好听的……” 她叫了没?不记得了!但叫了没用是肯定的了! 那夜羞死人了,她懊恼的快要没脸见人了! 这人竟还脸说! 莫以宁的脸“唰”的一下便红透了,她气恼道:“你!你!你!你做梦!” 谢明矅欺身到她跟前,靠在书案边上,像登徒子那般挑着她的下巴,暧昧道:“啧啧啧,小宁宁,光天化日之下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话音未落。 “嗷!”谢明矅惨叫了一声,那手缩的飞快,还气恼道:“好端端一个世子夫人怎地还咬人!好的不学学雪球!” 莫以宁恼羞成怒之下,一时气急咬了他一口,面上的绯红这才退了些,她磨了磨牙,气鼓鼓道:“说!你帮不帮忙!” “哪有你这样的,求人办事连句好话都不说?”谢明矅装模作样的捧着手吹了吹,斜乜着她。 莫以宁板着小脸,合上账册抱起雪花,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书房。 谢明矅跟在后面笑弯了腰,啧啧啧,那小模样竟比雪球还凶上几分! 回了屋便是墨香带着青梅在跟前服侍,其他的丫鬟都忙着呢。 莫以宁便令她们传饭。 按制来说侯府的主母没了,她与谢明矅是要守孝茹素的。 但赵氏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做母亲的,与仇敌没个区别,再加上宝华居有自个的小厨房,故而在吃食上还是一切如常。 只是对外而言,这三年的孝期还要装上一装。 谢明矅今日穿着素服去的兵部,便是将手上的差事交一交。 第181章 不想叫旁人说你有半点不好 他不在乎兵部的差使,但不愿为着赵氏守孝,莫以宁苦口婆心劝他时他是不愿的。 “这是做给外人看的,皇帝没有定她的罪,在外人看来她仍旧是你的嫡母。 外人都知晓她待你不好,这三年的孝期不守,不过白玉微瑕,眼下自是无碍。 可世子爷,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 你说过想做大将军,须知忠孝二字是连在一块的,到了那时,朝中若有人借此攻讦于你,说你不孝不忠,性情狂悖呢? 岂不是白白落人口实,不过做做样子罢子,何乐而不为! 再说,我不想叫旁人说你有半点不好……” 为着这最后一句,谢明矅今日便去部里辞了差使。 倒是换来许多人称赞,都说他至诚至孝,又说虽继母不慈,但他谢明矅依旧是孝义有加的好男儿。 如此装模作样便能博个好名声,谢明矅心中腻味,他本不屑为之。 “是是是!都是为了我连累清清白白的世子爷了,这春笋味不错,烦请世子爷尝尝可好?”莫以宁亲手盛了一碗汤,好声好气的哄着他。 两人时常拌嘴,只消过上一会儿便会和好和初。 莫以宁听到他肯对外称守三年的孝期,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上一世便有人参他,说他不孝不忠,性情狂悖,莫以宁又怎舍得叫他再受一回非议。 今日的春笋火腿虾仁汤甚是鲜美,谢明矅喝过一口心里便舒坦了许多。 佟大娘今日还特意做了烧鹿肋条、酒蒸羊、炒鸡蕈、杏酪鹅、茭白鲜、清炒茼蒿,又配上了榆钱糕、藕粉桂糖糕。 因着是小两口用饭,每样菜的份量却是有限。 榆钱糕也只不过是给他们尝个野趣,不过四块,这回两人都爱上了这个味儿。 将一小盘榆钱糕吃了精光,米饭各自都少吃了一碗。 “该配上些桃花醉的,下回咱们也来个月下浅酌如何?对了,咱们的桂花酿还没尝过呢……”谢明矅兴致勃勃的计划着。 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每日用过晚饭后,牵着莫以宁的手慢慢的在院子里走动着。 有时还会去听风阁上坐一坐,看看远处摇曳的垂柳丝,闻着春日来临的青草气。 有时雪球、雪花也会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走动几步,走着走着便猛的扑向一丛草,或是一朵小花。 偶尔逮上一只小虫,便如获至宝一般咬在嘴里抬头挺胸的去寻莫以宁表功,将她吓的花容失色的尖叫,看的谢明矅笑弯了腰。 府库的账本有谢明矅帮着看便快了许多。 莫以宁每日卯时便去醉意居理事,坚持到赵氏下葬。 这件大事办下来,虽偶有插曲却无大碍,莫以宁管家的能力也无人可以置喙。 赵氏的嫁妆则由琴心、谢明羡、外院的于管事对着嫁妆单子验过了之后,封了起来。 嫁妆单子交给了谢明羡,田产店铺由外院的李管事代管,待他成婚之后,再将这些全部交还于他。 府库也清点完了,大致是能对上的。 有些缺少的物件莫以宁立时便发落了,六个库房的管事发落了两个。 有谢明矅给她撑腰,无人敢有异议。 官中的田产店铺原本是由二叔谢锦宣在打理,每半年交一次账,莫以宁看过之后未做变动。 这段时日莫以宁还能偷个懒,可几个丫鬟都累的半死,她们总算是明白莫以宁曾经说过的,她身边的丫鬟不够用是何用意了。 文心带着浅月如今管着府库与她的私库,还有外头的田庄、铺面,也忙碌的很。 莫以宁便令棋意在外面给文心做个帮手。 棋意有些能耐,莫以宁想用又不敢放在身边,横竖她家人都在府外,干脆将她放在外面。 至此,安平侯府的后宅便握在她的手心里,谢家终究是暂且平静下来了。 佟大娘管着内院里所有的厨房。 轿房与出门的事情交给了万妈妈管着。 日常的采买交给了丁妈妈。 浣衣房交给了苏妈妈。 针线房交给了杜姨娘。 府里的花木房由柳氏管着。 还有小戏班,如今守孝也用不上,除了往容氏那里送了两个之外,其他的各房都得了一个。 莫以宁跟前如今是墨香与挽星在服侍。 又将青梅提做二等丫鬟,将春杏从小丫鬟提成了三等丫鬟。 横竖她们一家子的身契都捏在莫以宁手中了,不怕翻出浪来。 倒是青梅那个娘时不时便来寻她。 青梅如今做了大丫鬟,底气也足了,自打她说过一句:“世子夫人最烦旁人吵闹,你若再来,我便舍了脸求世子夫人将你们送到庄子上去!” 之后,她娘便不敢再来寻她了。 令莫以宁有些意外的是,谢明羡没要安舒堂,只将银烛、琴心带回了松林苑。 安舒堂是侯府里最大最好的院子之一,他既不要,那便是懂些分寸。 莫以宁也没动安舒堂的一丁半点,只分派了两个仆妇去看屋子,叫她们每隔三日便要打扫一回,断不能叫屋子放坏了。 安平世子既对外称守孝三年,交际宴请都少许多,府中事务慢慢的也有了定例。 莫以宁便将去醉意居理事的时辰改为每日巳时,每十日还要歇上一日。 理事的时辰虽短了,但莫以宁从不听奉承话也不拿架子,理起事来倒更加利索。 各位管事妈妈也摸清了她的脾性,只要守规矩、尽心办事,莫以宁并不会与她们为难,更别提回话时动不动便叫她们站上一二个时辰。 莫以宁极少发脾气,可若惹的她不满意了,便直接革了差事,还从她们那群人里提一个出来。 倒引下面的这些人个个眼不错的盯紧了这些管事妈妈,只盼着她们倒了,自个便有了机会。 饶是如此,还有些个管事妈妈抱着侥幸的心思,生出些混水摸鱼的开支。 莫以宁拿住了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人打了个半死,又喊了那些管事妈妈们一起看了回血淋淋的大戏,再将那一家子都发落到庄子上。 她重规矩,罚的狠,赏的也重。 这回为着发送府里的人都辛苦了一场,莫以宁瞧在眼里,便多赏了她们一个月的月钱。 府里的仆妇们俱是满心欢喜,管事的妈妈们是又敬又怕。 没了赵氏,莫以宁这些日子便过的格外的舒心。 第182章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眨眨眼便到了五月,孙妙然出阁的日子也快了。 莫以宁只道可惜,她身上有孝不便亲身前往,只好派了文心送了十匹正红的锦缎、一匣子宫花、一副玲珑阁的头面给她添妆。 看文心收拾东西,她也想起来了:“对了,那宫花我也戴不成了。 你将余下宫花用锦盒装一装,往兰若、宛如、宛清那里送一送,还有秦家、莫家都要有,莫家按两份算。 你看着分吧,再挑几样缎子配着一起,咱们家的便素一些,秦家、莫家的挑艳一些的……” “是!”文心连忙应下。 见她被莫以宁指使的团团转,浅月还捂着嘴偷偷的笑话她。 莫以宁便板着脸吓唬她:“你也去,帮着她一块挑……” 她不敢不听,只嘟着嘴咕哝:“……哦,就知道二小姐如今多嫌着我!” 只因莫以宁不喜有家人带累的丫鬟,便从庄子上的济善堂里选了几个无父无母伶俐些的女孩,放在宝华居里由四个大丫鬟教导。 有了孝莫以宁与谢明矅便清静了不少。 谢锦安得知谢明矅竟肯在家为赵氏守孝时,心中既心疼又欣慰。 心疼的是那般桀骜难驯的谢明矅,终于学会了向世俗低头。 欣慰的却是幸亏得了莫以宁这么个儿媳,他不用想就猜到必定是莫以宁劝的。 谢明矅说是在家守孝,实则时常往庄子上去了,与凤鸣川、黑狼骑总在混在一处。 如此到了快九月的时候,谢明矅在莫以宁跟前总时不时的走神。 起初,莫以宁还以为他是为着闹洪灾的事情。 自八月起,大夏各处连绵不绝的暴雨,将好些快要收成的粮食都给淹了。 今年的粮食眼见收不着多少了,米店里的米便已开始涨价了,收不着粮食百姓的处境越发艰苦,为此朝中更是纷乱不休。 赵元承与谢明矅发觉当真叫莫以宁说中了,更是心惊肉跳。 快九月的天气依旧闷热难耐,莫以宁的屋子里放着两大盆的冰,总算解了暑气。 她沐浴后进屋,便发觉谢明矅斜斜的靠在藤床上发愣。 “在想什么呢?”她轻声问道。 莫以宁披着粉色的绡纱薄衫,映出了里面精致的牡丹抹胸。 谢明矅这才抬眼神色难辨的望向她,这一望之下心头不免一阵火热。 只不过他还是心事重重的:“小宁宁,我……” 莫以宁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她靠在他的胸口,水润润的杏眼里满是不解:“你怎地吞吞吐吐的,你我是夫妻又有何事是说不得的?” 谢明矅嗅着莫以宁的馨香,咽了一下口水,艰难说道:“呃,我,我想……想去北边一趟……” 他如释重负的说了出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犹豫。 如今总算是明白何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莫以宁坐了起来,杏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的凤眸。 谢明矅心虚的移开视线,并不敢与她对视:“小宁宁,我心里自是舍不得你的……” 莫以宁又靠回到他的身上,听着他变快了的心跳,柔声道:“哦,既舍不得,那我与你一道去可好?” “那怎么成!那边跟北凉打起来了,乱的很,你怎么能……”谢明矅自觉说漏了嘴,立时便不吭气了。 一时间静悄悄的,过了良久,还是莫以宁打破了沉寂:“北关隘乱了,只怕还要闹饥荒,显见是不太平的,你为何还要去……” 谢明矅欲言又止,这几日他绞尽脑汁想了许多的说辞,但对着莫以宁深邃的眼眸,他一句都想不起来了,只轻叹道:“我……我有我想做的事……” “你如今身上有孝,去了又能做甚?”莫以宁并没有恼他,依旧是轻言细语的分说。 “我才不用自个的名儿,我早想好了,改个名叫莫小谢,谁能猜到我是谁。 再说了,我也不图什么军功,我只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那块料,能不能吃的了这份苦……”谢明耀说这话的时候铿锵有力,情不自禁的将腰杆挺的笔直。 只对上莫以宁的视线时,整个人都萎靡下来,变的小心翼翼的。 莫以宁软软的倚着他,许久没有做声。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用手摁着他硬梆梆的月几肉,随意道:“嗯,那你去吧……”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我心里舍不得你……等等,你应了!”谢明耀原本还要狠狠的表白一番,结果…… 他拿开莫以宁不·安·分的小手,疑惑道:“你应允了?还是我听错了!” 莫以宁秋水横波的斜了他一眼,谢明耀立刻将那手放回原处,声气也低了许多:“小宁宁,你当真的舍得我去……” 她坐起身背对着他,靠着他的怀抱无奈道:“不然呢?把你关在这牢笼里无所事事,消磨你的雄心壮志,变得中庸而平凡。 那可不成,我就喜欢谢明矅的意气风发,恣意骄狂,我信你,你一定会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说完抚了抚身前的青丝,只眉眼间染上了浅浅的愁绪。 谢明耀本就爱她爱的不行,如今又生出了心意相通知已的感受,他紧紧的拥住她。 “你要答应我,小心照顾好自个……呀……”莫以宁惊叫了一声,便咬住了嘴·唇。 她冷不防的倒·在藤床上,触手所及一片炽热。 “好……好……都依你……”谢明耀在她耳边呢喃。 两人的青丝缠到了一处,狂风暴雨一路肆掠,芙蓉罗帐欲诉还休……… 莫以宁恨恨的踢了他一脚。 “啊呀……”谢明耀泄了口气,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道:“小宁宁,你是要谋杀亲夫呢……” “好好的世子爷怎地这般没脸没皮的……” “脸皮要来做甚,不当吃不当喝的……” “那你要记得,不准去找莺莺燕燕!” “嗯!” “也不准去找表姐、表妹!” “嗯!” “不准英雄救美!” “嗯!” “若是有女儿家中了暖情药等你救命又如何?” “嗯!嗯?与我何干……” “还有……什么来着……” “还有小明矅来着……” “你讨厌……不害臊……我是说,你不许受伤不许生病!” “嗯!” 他就说嘛,小心眼的棒槌精不晓得有多放不下自个,可她偏偏就嘴硬的装出个大方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疼。 “你……你要记得,我在家里等着你,倘若你敢负我,我……我便改嫁!” “嗯!嗯?你说甚!你再说一遍……”谢明矅很是疑心自个听错了。 莫以宁好不容易推开他,不服气傲然道:“说便说,我要带着你的银子改嫁……” 给谢明矅气笑了:“好好好,有本事一会儿你莫要求饶……” “呀,你这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呀……啊……” “我才不是君子,我最爱的便是动·手·动·脚了……” …… 第183章 离别前的托付 与莫以宁说通之后,谢明矅再也没了那般失魂落魄了。 只是走之前,他还有一个人要见。 过得一日,趁着夜色谢明矅进了慕禾轩。 他站在慕禾轩的院门口时停了停,末了还是抬脚进了门。 门口的侍卫互相张望不知所措,可也没人去拦他,只是将消息送了进去。 书房里的谢锦安听到传信时很是意外。 若是那个好儿媳来寻他也不算意外,可谢明矅那倔驴一般的性子又怎会来此? 谢明矅按捺着心里的烦闷去见谢锦安。 这也是他许多年以来,头一回认真的打量着他的父亲,以往看见他时,他除了愤怒就还是愤怒了。 此时才惊觉,谢锦安也生出了白发,眼角叠起了纹路,再也不如记忆中那般像山一样高大。 可那又怎样! 他心里还是怨恨的,眼前的这个人欺骗了他的母亲、也欺骗了他。 他中毒之后那般难受那般痛苦,凶手明明就在身边,却无人为他讨个公道。 他偷听到真相的时候,怒不可遏! 那时,他才明白这个人对他的疼爱都是假的!假的! 可恨他还总装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 呵! 真为他着想为何不为他报仇、为何不为母亲报仇! “你怎地来了?”见他面上带着气恼不肯开口,谢锦安只好开口打破沉默。 说完又生出悔意,这话说的也太过生疏了。 唉,这么些年终究是生分了。 谢明矅垂下眼眸并不在意,他如今只在意一个人。 他沉声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看着那人,莫要让她害了以宁,否则,我定会当街砍了她……” “你要离开?去哪里?南边还是北边!”谢锦安稍稍一想便能想到。 江南水患,承王领旨去了那里。 北边已然开战,楚家军已在御敌。 哪边都不是好去处。 “不用你管!”谢明矅梗着脖子道。 谢锦安思虑了一回,便猜到他要去北边。 他既要了这个守孝的名声,再去了江南叫人认出反而不美。只有去了北边,远离京城,才不会叫人认了来。 “你要去北边的事,你媳妇儿可知晓!”谢锦安正色道。 “我去哪里都不用你管!你管好那个人,我才不像你,她敢欺负以宁试试……”谢明矅昂着脑袋一脸的叛逆、不屑。 谢锦安明白了,莫以宁拦不住他,抑或是并未拦他。 他去北边不是坏事,只眼下并非是最好的时机。 罢了,一味的关在府里哪里又养得出翱翔九天的雄鹰。 他皱了皱眉:“我知晓了,你放心吧,断不会有人欺负她……” 又忍不住嘱咐他:“你小心些,出门在外刀枪无眼。也早些回来,你媳妇儿还等着你。北边苦寒,这时节便要多穿些,一路上多带几件衣裳……” 谢明矅就是担心莫以宁在这府里孤立无援,这才不得不来寻他,听他交待完了,默了默,转身便离去了。 出了慕禾轩谢明矅懊恼的不行。 他来的时候越想越委屈,心里都想好了,他要理直气壮的问他。 问他为何要由着那些人毒害他! 问他为何要装模作样的,又不肯护着他! 还要问他年幼时对他的疼爱到底是真是假! 可是…… 可是对着那人,他一句都问不出口。 谢明矅呼出一口郁气,不问也罢,只期盼他真能替他护着棒槌精一些,莫要让她受了那老太婆的暗算。 他又陪了莫以宁三日,便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与凤鸣川骑马离开了。 莫以宁不想叫他担心,这几日便一直端着个笑脸,等他一出了院门,那泪珠儿一下便砸了下来。 她与他相伴了这许久,突然说走便走了,她哪有不难过的。 抽抽噎噎了半宿,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才迷迷糊糊的胡乱睡去。 对外的一致说法,便是世子爷住到庄子上了。 “世子爷出发了……”薜简向谢锦安回话。 谢锦安点了点头,待人退下后,这才搁下手中的纸笔愣愣不语。 早几日给镇北侯的信已经送出去了。 隐在暗处护送的人已经上路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哦,他还要看顾着些那个心眼子串成的“孝顺”儿媳妇。 谢明矅走的第二日便有人递了帖子上门拜访。 帖子送到了莫以宁的手上,她打开一看,竟是孙妙然。 “这大热的天你怎地来了?”莫以宁特意去迎了迎。 她自个一身素净的碧荷色如意纹云绫衫裙,插了根莲花碧玉簪并三朵攒花珠钗,脸上虽脂粉不施的却如玉瓷一般,只双眼还有些微肿。 “莫姐姐,你似是又长高了些?”孙妙然一见着她就欢欢喜喜的。 她来做客也是一身浅绿缠枝花样玉绫衫裙,配上白玉镶珍珠发簪与耳坠,也是一般清雅。 她自香云山回来之后,一直叫孙有道关在家里,直到出了阁才能出门走动。 莫以宁以前只比她高一点,如今高出了一寸多了,叫她羡慕的紧。 “你多喝些酥酪便会长高了,大夫令我每日要喝上两碗,只那味儿……”莫以宁很是嫌弃的摇着头。 她引着孙妙然上了听风阁的三层,把四面的窗棂打开,又将竹帘拉起,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四处飘扬,将满屋的暑气荡开去。 青梅带人抬上来一个小巧的冰鉴,里面放着几块冰,中间搁着切好洗净的瓜果葡萄,并一壶梅子露。 安排妥当后,她便退下了。 第184章 小姐妹八卦聊天 莫以宁与孙妙然坐在罗汉榻上,她亲自斟了杯梅子露,孙妙然捧着白瓷茶盏喝了一大口,酸甜清凉沁入心脾。 她眯着眼一脸的满足道:“好好喝啊!还是莫姐姐会享受,这会儿既凉快又有好吃的我都不想走了……” “莫要东扯西拉,我且问你,这大热天的怎地往我这里来了?”莫以宁极认真问着她。 她这里对外可是称守孝的,按理说少有人来寻她,这笨丫头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孙妙然往前凑了凑,双手托腮笑嘻嘻道:“还不是你家世子爷,平日里多嫌着我,前日也不知抽哪门子风,特意叫人递了口信,要我无事时便来陪你说说话。 我就想问问,他这回怎地这般大气,舍得把你让给我啊……” 莫以宁听的心头发软,一个不防眼泪哗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傻子竟还怕她伤心,特意请了孙妙然来与她排解。 “不是……”孙妙然瞪着眼吓了一跳,急的站起身来:“这是做甚?他可是干了坏事得罪了你不成……” 莫以宁拿丝帕拭着眼泪,强自笑道:“没有的事,与他很也不相干。这几日眼窝浅,说话便要掉眼泪。 这几日他自个去庄子上玩了,怕我闷着生气,就请了你来陪我说话……” 孙妙然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坐下又来笑话她:“啧啧啧……” 她冲着莫以宁挤了挤眼睛,又做个鬼脸:“这知道的是去了庄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牛郎织女呢,显见得你们夫妻感情好呢!” “你呢?小颜大人可欺负你了?”莫以宁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她便恢复如往常那般了。 “他啊……”孙妙然脸红了红,素来豪气的她有些扭扭捏捏的:“还行吧……” 莫以宁扫了一眼她容光焕发的气色便晓得了,拿着帕子按着眼角道:“还行吧?那怎么成!他若敢待你不好,我教你如何收拾他……” “他……”孙妙然到底还是憋不住,与她悄悄道:“你都不晓得,其实我那个婆母跟妯娌也不是坏人,不过总想跟我立规矩压我一头。 我原想着也不常与她们一道住着,便懒怠与她们计较。 结果,他知晓之后,咳,还是我的丫鬟偷听到的,说,他去寻婆母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说……说我若哪儿没做好的都是他纵的,要打要骂找他便是了……” 孙妙然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跟朵盛开的桃花一般,小圆脸粉嘟嘟的。 她捧着脸,笑得一脸的明媚:“我原也没觉着他这好那好的,只是见他这般护着我,我就……就……” 莫以宁看她笑的陶醉,便往她额头戳了一下,她“呀”了一声像朵太阳花般往后一仰。 “那就好,会疼人比什么都强!不过,你那婆母吃错药了,又不住在一处,做个客还来寻你的不是?”她好奇的问道。 所以说,媳妇们在一起都爱议论婆婆,婆婆们在一处,多半就是挑媳妇的毛病了。 孙妙然咬了一大口西瓜,吐了几粒籽,皱着眉叨叨:“其实吧,我也能猜着几分。 他们家对他的兄长寄予厚望,可他偏读书平平,家里花了许多的银钱想了许多的门路,中个举人已是到了头了。 到了他这里,他天分高会读书,偏就待他寻常,可他又极争气,高中三甲,在翰林院当差,时常还能面见皇帝,家里这才不得不重视起来。 又令他走门路给他兄长捐官,他哪里是做这种事的人,自是不肯,这么一来两下里都有些不舒坦。 他如今又娶了我,虽说我待她们一向和气,并没仗着我爹瞧不上她们,可她们自个却心里头不舒服,总觉得我们夫妻压了长房一头。 时不时便要拿着规矩说事,在我身上找补些回来。 哦,对了,他那个嫂子就是他母亲的娘家人,原先总想将她自个娘家的女孩嫁过来,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孙妙然摇了摇头,几口就将一片西瓜咬了个月牙出来,小脸鼓了鼓便麻利的理出一溜西瓜籽。 莫以宁懂了,这是一家子偏疼老大,结果老二有了出息,便想压着老二。 瞧着也不像个聪明的。 联姻联姻那是往高处去,将家族越扩越大,只有那无甚前程的才在自个家里打转。 “傻子,那是你亲爹,合该你仗他的势,清高个甚!她不巴结你也就罢了,还敢找你的碴,这种人就得给她们脸色瞧瞧! 户部尚书家的千金,纵是给我做妯娌我也得让你三分! 你别傻乎乎的自降身份,那婆媳俩精着呢,这时候打压着你,日后再给你两分颜色,再往后侄儿的前程你们不得尽力啊! 不过也说不好,你当心她们日后在你跟前撒泼打滚儿……” “啊!不能吧,瞧着清高着呢,纵你们是官家也须得比兄长矮半头……”孙妙然拿湿帕子擦着手,夹着嗓子道。 倒逗的莫以宁笑个不停:“你啊,莫要擅做主张,日后有事多问你爹你娘,再一个多问小颜大人……” 她一听便明白颜怀青是个心里有数的。 “嗯,其实她们在京里待上一段便要回老家了,眼不见心不烦……”孙妙然是个心胸开阔的,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莫以宁果然好过了许多。 孙妙然又问她:“你那个嫡姐如何了?” 小姐妹碰了头果然要一块儿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 却说莫以宁的嫡姐莫以欢嫁的是秦家的表兄秦少语。 两人年少相识也称的上是青梅竹马,只成了亲之后吧,磕磕碰碰总是难免。 像莫以宁与谢明矅,从初初相识到如今情深意浓,什么时候都没少过拌嘴吵闹。 只不过,气过之后都能相互体谅,你哄哄我,我哄哄你,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秦少语与莫以欢之前还好,总归是自家表妹,也是有情意的。 偏这回会试秦少语失了手名落孙山,心中不免苦闷。 往日里若有了争执,总是他哄着莫以欢,可如今也不知为了何吵闹起来,他自个心里烦闷,待莫以欢便没了往日的体贴。 莫以欢到如今还没个身孕,心中本就忐忑难安,如此一来,便争执的狠了些。 秦少语跑去喝闷酒,醉了之后,便与一个丫鬟睡在了一处。 第185章 独自在家的时光 莫以欢晓得之后从不可置信到伤心欲绝,闹的是一塌糊涂,更是气的跑回了娘家。 莫淮清与秦氏自是震怒不已。 “还能如何,秦家带着表兄去莫家赔了礼,两人和好和初呗。日子总还要过下去,那个丫鬟自是撵走了,幸亏是没有身孕……”莫以宁掂了一颗葡萄。 要说秦少语他并不是负心,他认为睡一个丫鬟不过是小事了了,是莫以欢不贤惠小题大做了。 更槽的是许多的男子、甚至女子也都是这般认为。 莫以宁总在想,若非秦家如今比不过莫家,那个丫鬟当真会被撵走,而不是被收房么? 她得知此事之时,正是刚刚接手中馈最最忙乱的那阵子,秦家、莫家自是要上门吊唁。 秦氏素来爱操心,这事一出她更憔悴了几分。 彼时莫以宁客气道:“母亲可要我出手相帮?” “你有何法子?”秦氏如今可不敢小看莫以宁,听她这么说便当真想听上一听。 莫以宁想了便道:“我派了府兵去把秦家围了,叫他们把人交给我瞧瞧是什么样儿……” 秦氏听后脸都黑了。 这不过就是以势压人罢了,照这么办了,日后秦家人哪有不心生芥蒂的。 莫以宁却想的是,心生芥蒂又如何,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秦少语这个性子怕是难改,有一回便有第二回,还不如直接威慑,助莫以欢坐稳主母的位置。 她如今是懒得操心,独爱一力降十会。 秦氏却知晓女儿的短处,如今陷在情爱里无法自拔,且有的烦。也不好闹的太僵,总要等到她自个想通的那一日。 又说起四处寻觅高明的大夫,便叫她将莫以欢带了来,请华七鹤给她看了诊。 华七鹤看过之后,只说并无大碍,叫她放宽心,先吃上几副药调养看看。 秦氏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盼着莫以欢生几个儿子傍身也就罢了。 “女子真可怜!”孙妙然为莫以欢叹气,更为那个丫鬟叹气。 她如今与莫以宁一样,吃着华七鹤制的养元丹,只待身子骨长好了之后,再考虑子嗣的事情。 她突然想起一事,撅着嘴得意道:“你家世子爷总欺负我家小颜大人,我都想好了,明年这个时候便将药停了,生个孩儿,横竖你得三年后了。 这样我们家孩儿就比你家的大一两岁,日后便可揍你家孩儿,为我家小颜大人出气……” “女生外相,这才多久便护着他,你那小颜大人满肚子鬼心眼,倒是我家世子爷不过是外面瞧着骄横罢了,却是个最老实不过的……”莫以宁笑的气都喘不上来了,浑然不觉自个也在护着谢明矅。 只是若要叫他晓得,为着赵氏守孝害的自个孩儿要比颜怀青家的小上一两岁,他定会怄死。 两人说说笑笑的,时间过的飞快,用过午饭又一道睡了午觉,孙妙然才告辞。 她如今过的最是惬意,只要她婆母一走,颜怀青每日去上差,她便溜溜达达的跑回娘家,用过午饭歇过午觉,再回家等着颜怀青下差。 等送走了孙妙然,莫以宁也觉自个实在是多愁善感了些,哪儿来那么些眼泪。 谢明矅刚刚离去的那几日,莫以宁自是黯然伤神。 待过些日子习惯了便好多了,她正好专心理事。 侯府里各房的主人仆从不算少,大大小小的厨房也有好些,总有些开支是重叠了的。 浅月便与墨香、佟大娘一一查验。 这三年正好将府里慢慢的查验一遍,将各处的篱笆扎的紧一些 “嘿!哈!”却是小铃铛在用功。 碧落的伤早就养好了,如今是将小铃铛当做了徒弟在教导。 挽星刚进院子便来回话,她方才往松林苑送了两匹石青色的料子过去。 “东西送去了,又找了琴心问话。她说如今一切都好,下人用的也顺手,送来的饭菜是用了心的,分例都是足的。又谢过了世子夫人,说改日过来磕头。二小姐尽可放心!” “嗯!”莫以宁担心这府里的人拜高踩低,更不想叫人觉着她亏待了谢明羡,故而每个月总会打发人送几次东西过去。 或是笔墨纸砚,或是用得上的素缎,不过是借着这种动作,叫那些下人不至于暗地里作践他们。 侯爷把府里交给她管着,她总不能亏待他的亲儿子。 这一年大夏过的有些艰难。 到了十二月的时候,北面西面都在打仗,皇帝将承王从江南调了回来,叫他领着户部调集粮草送到边关。 可今年粮食收成本就不好,如今的粮价翻了一倍,哪里又凑的齐那么些粮草,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好些地方今年田地都给淹了,颗粒无收的饿死了人,更生出民乱。 四皇子获封了启王,领着一队人马去各处平乱、赈济灾民。 谢明矅离开之前生怕莫以宁没个帮手,便将长风留下了,又将黑狼骑留了五百人在庄子上,听从她的调派。 在九月时,莫以宁便派了人将庄子里的庄头都招了过来。 一屋子的庄头,恭敬的听着莫以宁的吩咐。 “今年粮食收成不好,租粮都少收些,总要留些粮食给庄户们熬过这一年。 为免逼出民乱,咱们庄子上不准饿死一户人家,实在不行便拿出些陈粮、杂粮出来熬粥与他们活命。 我派了一队人马去各庄子上查验,若有人趁乱阳奉阴违盘剥庄户,一旦查实了,那便直接打死!”莫以宁不管他们心里做何想法,提前便作了安排,他们只需听从便可。 原本还有庄头认为她是妇人之仁、小题大作 等到了十二月,传出了好几起民乱的消息时,这才觉着她未卜先知、目光长远。 只不过小看她的这些庄头,都是管着官中的田庄,莫以宁也并不与他们计较。 这些人大多都有些来历,日后且等局势稳定的了再说。 她与谢明矅的庄子自去岁起就做了安排,更是稳稳当当的了。 第186章 到了北边的谢明矅 秋雨姑姑也来见了她几次。 今岁时和园那边的收成虽远不如去年,但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各庄头都按莫以宁交待的免去了庄户一半租粮,至于收取余下的那一半,是为着日后拿出粮食救济时有个说法。 京城里更是涌进了许多的灾民,报恩寺那里设了长长的粥棚。 官府又令各公侯伯府设了粥棚,各自收留一定数目的灾民。 这事报到莫以宁这里时,她便交由长风与李管事一起去办。 她只吩咐道:“收留灾民最要紧的便是不能生出乱子与疫症。 单划块地方给他们,寒冬腊月里窝棚总要搭起来,也不能眼瞧着他们冻死。 这上千人进出也要规划好,必要与府里的进出隔开,好在咱们府里的人进出也少,这又少了件心事。 熬粥的事便交给内院的厨房,每日两次,熬好了便交与外院分发,长风带人一起帮忙。 再一个,往这些人里征几个能干些的负责打扫,进口的东西要干净些,脏乱过甚定会生出病症。 再派人去多多的买些草药备着,你们平日也看着些,得了病的人及时叫大夫瞧瞧,防着出疫症。 这项开支……” 李管事忙道:“世子夫人,这项开支侯爷说了,从外院走……” “嗯!”莫以宁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府里就省了这笔。 她沉吟了一会儿提醒长风:“咱们家的粥与其他几家的都要一样,不能显出太出挑也不能太差。 待那些灾民必要一视同仁,万万不可瞧见谁可怜,便胡乱的生出同情心,譬如那些女子与孩童。 你带的人都年轻,要与他们分说清楚,人皆为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表面上给些好处与那些可怜人,回头这些可怜人便能被其他的人一道害了性命。你,可懂?” 长风叫她说的心里直冒寒气,细细想来果真是这个理儿。 他低头抱拳诚心道:“是!世子夫人放心,有属下在断然生不出乱子!” 李管事面上笑呵呵的,心中却惊诧,这世子夫人年岁虽小些,却像个办老了事的。 又令人出去搜罗了些干草棉褥,再将府里的旧棉被、旧衣物收拾了出来,堆到了粥棚那里。 这些事理好之后,莫以宁便想起了谢明矅,也不知他在北边过的如何了。 却说谢明矅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十月才到了北关隘。 北关隘在平丰府的边上。 平丰府早些年不过是个偏僻的地界,正因着镇北侯这些年守住了北关隘,不叫北凉人踏入一寸,来定居经商的人便慢慢的多了起来。 平丰府也愈发的喧嚣,满城都有了人间烟火气。 可论精致华丽远不及京城与江南。 城里的屋子结实高大,俱是古朴的木纹,鲜少有朱红翠绿的点缀。 一入了城凤鸣川勒令这几百黑狼骑回镇北侯府复命,他与谢明矅自有安排。 凤鸣川既要管着谢明矅,他便不能不听。 越往里走凤鸣川便越发的欢喜起来,骑着马嘚嘚嘚的拐到一个小巷子,他带着谢明矅往一处小小的刘记食肆里去了。 食肆不大不小,却无甚装饰,只有四张简简单单的长桌并两排长椅。 谢明矅与凤鸣川下了马,将马拴好,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坐了一张桌子。 “咦,好俊的后生?嘿哟,凤小子?你回来了?这才几日不见,怎地成了个小白脸了!”一位五旬老者拄着拐杖来招呼他们。 谢明矅瞧的分明,这老者少了一条腿,胳膊瞧着却是粗壮有力,他便坐的有些不安稳了。 凤鸣川却浑身不觉,他坐的稳稳当当的,还特意摸了摸自个的脸皮,得意道:“嘿嘿,羡慕吧,老子如今又白又俊……” 其实,是华七鹤研制治疗伤疤的药膏子时,拿他脸上的伤疤试药来着。 “滚滚滚,都老菜梆子了,且要点脸皮吧,谁说你俊了!”老者黑着脸拿着拐杖敲了他一下。 又对着谢明矅温和道:“小哥儿不是本地人吧?打哪儿来的?” 谢明矅还未开口,凤鸣川便抢着道:“打京城来的,我外甥!外甥肖舅听过没!” 老刘哆嗦了一下,将谢明矅上上下下的好一通打量,稀奇的不行:“这……这是大小姐家的?还是二小姐家的?” 凤鸣川拦着谢明矅不准他开口,摆出一副欠打的无赖样儿,道:“你猜啊……” 老刘瞟了他一眼,嫌弃的挥挥手:“走走走,今儿不做你生意!” 待转过头望向谢明矅时,便似换了张脸一般,和颜悦色道:“你是谢家的哥儿吧?可是饿了,先坐会儿喝口酒暖暖身子,老刘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 快些坐着,莫要站起来了!” 他叫了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将桌子擦了擦,烫了一壶酒,上了一盘洒了几粒盐的油炸花生米。 年轻的男子也认得凤鸣川,他殷勤的倒着酒招呼道:“凤将军,你这是多久没来俺家了,可是又叫大将军给关起来了?” 谢明矅发现个梳着冲天辫的孩童,躲在桌子腿后偷瞧他。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可惜没有乳糖了。 凤鸣川板起脸咳了咳,严肃道:“莫要胡咧咧败坏本将军的名声,快快上菜,一会儿饿到本将军,仔细掀了你家铺子!” 年轻的男子笑嘻嘻的应下。 谢明矅便明白凤鸣川与那老刘关系定是极好。 凤鸣川喝了一口酒,满意的眯了眯眼:“这才是酒嘛,你们那边酒都不成,糖水似的……” 谢明矅有些好奇,略沾了沾便打了个颤,舌头顿时一麻。 这什么玩意儿! 又酸又涩还辣口! “哈哈哈,哥儿可是喝不惯?怪我想的不周到,酒太烈了,来,吃面!” 比脸还大的粗瓷碗里,堆着小山一般的炖羊肉,洒着不到数十粒碧绿的葱花。 微黄粗粝的面条浸在香气四溢的浓汤里,谢明矅一路风尘,这会儿正是胃口大开。 这么一大碗显见得不是市面上售卖的那种,他用筷子挑了挑面,面下竟还卧着俩荷包蛋。 他也不知与老刘有何羁绊,只诚心道了声:“多谢!” 第187章 心急如焚的镇北侯 “吃!快吃!”老刘乐呵呵的催着他。 凤鸣川也是满满的一大碗,只不过看到谢明矅碗底还有鸡蛋时,他气的瞪大了眼:“怎地本将军没有!” 老刘将拐杖靠在边上坐了下来,慈爱的望着谢明矅大口的吃面,还抽空横了他一眼道:“你多大的岁数了,还想吃这个?那是给孩子吃的!” 凤鸣川一口将面条咬断,生气道:“你没良心,我带他回来头一个见的就是你!” 老刘傻了眼:“啥?还没去见过大将军!你个作死的凤小子,大将军指定收拾你……” 凤鸣川呼噜噜的嗦了一口面,梗着脖子道:“我怕他?哈哈哈,笑死人了……” 老刘像看傻子那般嫌弃的撇过眼去。 镇北侯府的侧门大开。 一队全副甲胄的百人骑兵轰隆隆的狂奔而入,如惊雷炸响一般,打头的便是楚千衡。 镇北侯府正门向南而开,正门前面便是青石板铺就的演武场。 两边建了游廊,游廊前面种了一排高大的松柏。 楚千衡骑着马冲到了演武场的后面的正厅。 正厅前的空地上有一队人马在与人交涉,正是从京城回来的黑狼骑。 “末将参见大将军!”严北初单膝跪地手握成拳放在心口,领着众人与楚千衡行礼。 楚千衡手持马鞭跳下来,大步流星走到他的跟前将他扶起:“辛苦你了!快起来!世子呢?” 再见到大将军严北初激动不已。 大将军虽然头发白了些,却依旧身披战甲、目光如炬。 不过…… 世子? 世子不是跟凤将军一道么! 楚千衡明白了,目光闪了闪也不再多言,只令他们先下去休整,再接风洗尘。 他收到消息之时,便将军营交给了二儿子楚君恒,急冲冲的赶了回来。 结果,呵! 不就是当初不准他进京去寻谢锦安的晦气,他如今便把谢明矅拐走了好气气他,叫他也尝尝等的心焦的滋味。 这狗东西! “传令,派十队人马去寻凤鸣川,寻到便捆了直接抬去军营,令其看守营帐!”他面无表情的下令。 “是!”令官即刻飞奔而去。 他面色如常的带着人进了正厅,大马金刀的坐下,只那时不时抖动的胡须泄露了他心底的焦急。 吕三水撩着袍子跑了过来:“侯爷,世子呢,夫人急的要骂人了!” “哼!派了人去寻了!”楚千衡气的翘了翘胡子,他合该把凤鸣川罚去守城门才是。 “啊……”吕三水眼珠转了转就明白了。 谢明矅吃的饱饱的与凤鸣川一起向老刘告辞,他拿出的银子老刘无论如何也不肯收。 凤鸣川也不管,大摇大摆便上马走人。 两人也不急着赶路了,便放松了缰绳慢慢踱着。 谢明矅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位老人家是……”他在猜测那人的身份。 凤鸣川过了好一会才含糊道:“他……也算看着我们长大的……” 他不想提这些事,甩了甩头振作道:“一会看到大将军就说是你肚子饿的不行,我才带你出来找吃的,懂?” 凤鸣川还是有点怕老头子发疯,决定还是要与外甥串串口供。 谢明矅斜睨了他一眼:“不懂!” 若不是师父不准,他自个偷摸就去了军营投军,哪儿还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凤鸣川叼着根草,不可思议的虎着脸瞪他:“哟嗬,臭小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学了一点皮毛就要欺师灭祖了不成?” 谢明矅如今才不惧他,还昂着头道:“谁让你教我一起哄骗外公呢!我不!我就不!” “臭小子翅膀硬了,你信不信当着老头子的面我一样揍得你鬼哭狼嚎……”凤鸣川把草吐的老远,挽着袖子便来吓唬他。 “你试试!”阴恻恻的声气。 “试试就试试!”凤鸣川冷笑道。 嗯?不对啊! 谢明矅分明就没开口呢! 坏了! 是楚老三的儿子楚世珩,那个告状精! 楚世珩从左边的巷子口窜出来,阴险的一笑,两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幺叔,我可是好心来给你报信的。 祖母已经等的发火了,祖父已派了十队人马来找你,还下了军令要把你捆了抬去军营里看守营帐!你再敢揍我表弟试试……” “啥?老头子又发疯!”凤鸣川骂了一句打马就跑。 一队骑兵循声而来飞一般的跟了过去,看这架势不撵到他誓不罢休。 楚世珩吓跑了凤鸣川,便跑到谢明矅身边,换了副和气的笑脸道:“嘿嘿嘿,表弟别怕,我是你四哥,快跟我家去,先叫声四哥听听……” 谢明矅见凤鸣川跑的影儿都没了,便下了马从善如流的叫了声:“四哥!” 他略有担心道:“小舅舅没事吧?” 楚世珩排行老幺,他是最小的,现如今也能过下当哥哥的瘾,不免喜笑颜开的望着这个弟弟。 “噫?你竟比我高一点点……”楚世珩嘟囔着。 其实不止高一点点,几个兄弟里,他是最矮的。 谢明矅从不在意个头的高矮,但他在莫以宁那里学会了很多人都会在意这个。 于是他似随意道:“四哥与承王殿下一般高呢,说不得还要高一点……” “当真!那可太好了!”楚世珩听到他比赵元承高一点便高兴的合不拢嘴。 哪怕高一点他都不是家族里最矮的那个,只要不是垫底的就成。 “快些上马,祖父专程从军营里回来等着见你呢……”楚世珩忙道。 他自个也一跃而上:“驾!” 谢明矅跟着楚世珩的后面往镇北侯府去了。 彼时楚夫人领着一群身披铠甲的丫鬟们气势汹汹冲到了前院,嘴里还恨恨的骂着:“凤小子呢?打小就淘气如今还淘气! 给他说好的姑娘他看都不看,撒腿就跑没影了也就罢了,如今还拐走我的外孙子……” 等见到镇北侯后她气更狠了:“楚千衡你个老东西还管不管凤小子呢! 要不是你把大丫头、二丫头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还能到如今都见不着一个外孙子!” 楚夫人是北方人,性情豪爽,年轻时也有一副好身手,使的却是鸳鸯双剑,上阵杀敌不在话下。 如今老了便修身养性了,在院子里教教看的顺眼的丫鬟。 可昨夜都有人来报信了,说谢明矅就在城外了,她等啊等啊,等了一晚上还加上一上午的功夫。 结果呢,到这会儿了,连外孙子的头发都没见着一根! 她又急又怒的来找楚千衡算老账。 第188章 血脉至亲之情 楚千衡望了她一眼,不动如山镇定自若道:“欸,管管管,明儿我就捆着他去成亲!矅儿已经到城里了,派人去接了,你消消火吧,一会儿该吓着孩子了!” 楚夫人梗了梗,老东西说的也在理,这才咽下火气闷声坐下。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还伴着大声的喊叫:“祖父啊,我把表弟带回来了……” 楚千衡与楚夫人同时起身迎了出去。 谢明矅下马之后,正好就望见两位老人从阶上走下。 那老者铠甲披身,身形高大,如鹰般锐利的眼中带着湿意,却已是两鬓斑驳。 那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见到谢明矅时已激动的站不稳当,又想起早早逝去的女儿,一时间面容悲戚泪如泉涌,无尽的心疼涌上心头化作一声哭喊:“我苦命的女儿哟……” “外公……外婆……”谢明矅也听的心中大恸,在他们面前跪下后,眼底已是一片模糊。 老夫人上前一步将女儿唯一的血脉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她的两个女儿啊,哪里是嫁人啊,竟都去了阎王殿,从此再也不得相见。 楚千衡憋着气仰头望天,用力的眨着眼睛。 这般悲慽看的楚世珩眼睛也湿了。 他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又变回了嬉皮笑脸道:“祖母,您这心眼偏的也太厉害了吧! 外孙子是亲的,怎地,我这小孙子就是捡回来的不成?您好歹也疼疼我啊,我帮您把外孙子给捡回来了,您拿什么赏我……” “我赏你一个巴掌!什么捡回来不捡回来的,个皮猴儿…… 来,地上凉,矅儿快些起来,让外婆瞧瞧……”小孙子打了个岔,楚夫人立时便醒过了神来。 她哭过之后又有些后悔,外孙的身子这些年都不好,引得他这般难过也不知有无大碍,怪只怪她的心实在太疼了。 谢明矅擦干了泪,起身之后站的笔直如松。 楚夫人细细打量:“哎哟,长的真好,真像禾儿,老东西……不是,侯爷你瞧!” 楚千衡也平静下来了,将这个外孙子从头发丝看到了脚后跟,心中无比的庆幸:“是我们楚家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楚家人都生就一副身高腿长的好身板。 楚世珩格外会的会淘气,这会儿便与谢明矅站在一处,笑嘻嘻的问:“祖父祖母,你们说我俩谁生的好?” 楚夫人被他逗的笑出声来:“淘气的猴儿,都生的好!你像你爹,他像他娘,都好都好!” “嘶!不是……”楚世珩倒吸了口冷气,悲愤道:“祖母您怎能偏心成那样!我爹长那样,我像他那能叫好?” “谁家的小子要比谁生的好啊?你怕不是又想去跪祖宗了吧……”楚君悟从远处慢慢的过来。 他坐在轮椅上,是身后的一个小厮将他推过来的。 楚世珩敢在祖父祖母亲爹亲娘跟前淘气,却不敢在这个大伯跟前做怪。 他立马站的笔直,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解释道:“见过大伯!这是明矅表弟!我没去军营是特意去接他的……” 谢明矅也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明矅见过大舅舅!” 楚君悟看着他心头也是百感交集,轻轻颔首:“难得相见,你也莫要拘束。爹、娘,矅儿远道而来一身的尘土,还是让他先去沐浴,晚上再与他接风洗尘!” 楚夫人忙不迭的吩咐着:“说的很是!快些去预备着……” 转过身对着谢明矅一脸的慈爱:“你兄弟姐妹这会子都在军营里,也没人陪着你玩了,就跟着外婆一道好不好啊……”竟是哄孩童那般宠溺的口气。 “是!孙儿都听您的!”谢明矅心里很是熨帖。 这些年诸多的悲苦都是他自个硬扛,更不曾得过长辈这般溺爱,此时被外婆当成心肝一般,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谢明矅只要不梗着脖子犯倔,从面上看那当真是乖巧的不行。 大约上了年纪的长辈,没有哪个不喜欢这种长的好又乖巧听话的孙儿。 楚夫人见他乖巧听话,心里却剜心似的疼。 无他,但凡有爹娘疼爱护恃的孩子,又怎会这般老实! 瞧瞧楚世珩便晓得,若不是阖府的长辈疼爱,又怎会养出这种逆子、皮猴。 楚千衡也是头回见着外孙子,还没瞧够了,就被老婆子将人带走了,他伸长脖子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父亲在军营多日了,不如去陪母亲说说话……”楚君悟及时的送上了台阶。 楚千衡满意的点了点头,只留下一句:“罢了,我过去瞧瞧……”便也跟着楚夫人走了。 只余楚世珩独个站在楚君悟的跟前,他客气道:“大伯,可要小侄推着你四处走走?” “甚好!”楚君悟郑重点了点头。 楚世珩的心抖了抖,他不过是顺嘴客气一下而已! 谢明矅住的是他娘未出阁前的院子。 院子被照料的极好,规整有序,就像主人从未离开过那般。 原本是要他先用饭的,可凤鸣川带他用过午饭了,楚夫人便亲自坐镇,安排人服侍他。 几千里路程的奔波哪有不疲累的,洗去满身的尘土之后,谢明矅神思清明。 抑或是受血脉里的亲情影响,他陪着外公、外婆说了一下午的话,也不觉得厌烦。 到了晚饭的时候,军营里的两个舅舅与楚世瑾都回来了,楚世珩被换去了军营里,与另两位表兄守在那里。 又见过了四位嫂嫂与一位姐夫,一大家子人都坐在一张大大的圆桌上。 孩童们屋里屋外的跑进跑出,活泼有趣,一时玩的亲密和睦,一时又打的嗷嗷叫唤。 谢明矅甚少参与这种家族的宴会,如今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他与二表兄楚世瑾最相熟,楚世瑾拍着他的肩膀道:“不习惯了吧,咱们家的小崽子一个比一个淘气,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若是嫌烦,便学着大伯的样儿把脸板起来,他们就怕了……” “不烦,我很喜欢!”谢明矅真心道。 孩童们仰着头表叔叔表叔叔短的,他虽有些不习惯,却很是欣喜。 心里盘算着,日后他与莫以宁也要像这般,养上一群淘气包才好呢。 一晚上楚家人说的都是家事、玩笑,军营那边的事无人提及。 谢明矅心里明白,他们为了自个。 第189 时光流逝转瞬即过 到了第二日,他早早的起来便去寻楚千衡一起练功。 “你想去投军,还想藏着身份用化名?”楚千衡的习惯是练功后亲自擦拭长枪。 谢明矅被这杆雪白银亮杀气腾腾的长枪惊艳到了。 听到外公问话,他坦然回答:“是,如今孙儿不便叫旁的人晓得我来了北边,又想多学些东西。” “在这儿学东西是会丢命的,你不怕?”楚千衡大喝一声,手中长枪横扫、气势不凡。 “不怕!”谢明矅答的坚定有力。 楚千衡很满意。 他早就看到外孙羡慕的眼神了,又把手中的长枪递给他:“喜欢破军?送你了!” 这杆枪从他年轻时就跟他了,这么多的儿孙他谁都没舍得给。 “那怎么成!再说,孙儿如今也用不上!”谢明矅是想要,但他到底也只是个外孙,又怎能拿走陪伴了外公这么些年的宝贝。 “如今用不上,那便先给你留着!”楚千衡将长枪放回到木架上。 又转身道:“你的枪法是凤小子教的,练的不错,只不过少了实战,这回正好补上!化名就化名吧,军中的兄弟们会认人的……” 说完又是一脸的严肃:“你既来了,那便要听我调派,军中没人情可讲……” “是!明矅定会谨遵军令!”谢明矅朗声应道。 楚千衡眯了眯眼,他很舍不得把女儿唯一的血脉扔去军营里面。 但他更明白,一味的心疼溺爱是不成的,外孙子成不与不成总要拉出去溜溜才能看出来。 谢明矅既存心藏住身份,便没想过借外公的光。 可他却没想到,在短短的时日里,莫小谢便在各个军营里辗转了一遍。 春秋轮转,转瞬即过。 大夏朝的军民在经历了近乎颗粒无收的荒年之后,都在努力的恢复元气。 各地的民乱随着新年景的到来,渐渐平息。 无数人饥不果腹的死去,活下来的人没有多少时间去伤怀,他们要新年景里耕种出生命的希望。 承王总领兵部、户部稳定边关军队功不可没。 启王领兵平乱、赈济灾民劳苦功高。 皇朝中风云再起。 又是一年春日到,莫以宁已经十九岁了,她嫁入安平侯府已有四年,将侯府的中馈握在手中已有三年。 她很满意自个的个头,比来比去似是比上一世还高上一寸。 “这府里已清静了许久,下人们懒怠些也是常事,只是再过上几日便要除服了,应当预备的要提前备下,莫要时候到了反而措手不及。 请客送礼也少不了,各位妈妈们当经心些,亲故往来间莫要失了礼数……”莫以宁清冷的声音传到管事妈妈的耳中,满院的人俱是屏息静气。 这三年里她捏着众人的身契,并不拘以前是谁的人,只以守规矩与有能力者为先,把安平侯府细细的梳了一遍。 见莫以宁没打算动她们,这些管事妈妈都放下了钻营的心,一门心思的琢磨着如何将手上的差事做好。 挽星看了莫以宁一眼,见她无话再说,方上前扬声道:“各位散了吧!” 听得这句话,醉意轩里这才响起杂音,满院的管事一一离去。 莫以宁见人散的差不多了便带着挽星、春杏回宝华居去了。 她这几日有些没精神。 谢明矅写给她的信上说除服前他要回京的,可到如今都没见着人影。 虽说她早已习惯他不在家的日子,可这封信终究是在她的心里荡起了波澜。 她心生期盼,却又失望了好些日子了。 “二小姐,正红的那件新裙子做好了,您可要试试……”挽星瞧她闷闷的便说些话与她排解。 莫以宁三年没穿红色了,日日穿这些寡淡的颜色,烦都烦死了。 等出了服她必定要日日穿身大红的衣裳,多等一天她都不耐烦了。 果然装模作样也是很累人的,那些兰紫青灰的衣裳她都要拿去扔了。 她一本正经道:“嗯!多做几件我换着穿,那些旧衣裳都短了,到了日子都给拿去我扔了,晦气……” 春杏忙道:“几位姐姐都做了好几件了,昨日我瞧了墨香姐姐做的,那绣活儿实在精致……” “那你是没瞧见二小姐的针线,那针脚细密的……”挽星也接着话头。 莫以宁瞥了她一眼,挽星便不作声了。 她的针线都是做给谢明矅的。 他在外面化名莫小谢,莫以宁也不晓得什么样的衣裳适合他穿,便只用细棉布给他做些贴身的衣物。 每三个月便派了人将这些衣物与信件送去北边,再将谢明矅的信带回来。 倒也算得上是鸿雁传书了。 她总会将心底的思念化为家长里短,譬如金桂开了、雪球胖了、胖鲤翻肚皮了,点点滴滴的写给他看。 可谢明矅给她的回信除去思念满是趣事,从来不说他遇上了哪些难处,想来是不想叫她担心。 可莫以宁又岂会不知,征战在外哪有他说的那般轻松惬意。 她满腹心事的回了宝华居,便瞧一个高大的身影蹲在鱼池的边上,将雪球气的一边炸毛一边哈气,还嗷呜嗷呜的骂骂咧咧。 莫以宁没有作声,她轻轻的走过去,生恐自个还在梦里,一个不小心便会惊醒了梦中人。 谢明矅听到了身后的脚步,立刻站起来转过身。 他见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儿,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是他的棒槌精,是他无数次快要撑不下去时,只要想一想便会从心底生出无数力气的心尖尖。 “小宁宁……”这三个字在他的舌尖盘桓过无数次,似叹非叹,生怕吓到她了。 “谢明矅!”莫以宁惊喜交加的大叫了一声,跑上几步便投入他的怀抱里。 温暖坚实又有力的怀抱里,是真实存在的,不再是梦中那般朦胧虚幻。 谢明矅抱住她,熟练的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闭上眼嗅着她的芬芳。 “谢明矅,我好想你……”莫以宁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情不自禁喃喃道。 “我也想你,日日夜夜都在想……”谢明矅紧紧的抱着她舍不得放手。 他也想她,想的辗转反侧,想的夜不能寐,想的心都在疼。 第190章 小别胜新婚 她帮他渡过了许多的难关。 他从没想过,当大将军并不只是一马当先奋勇杀敌就够了。 管杀不管埋的那是前锋军。 也从没想过,带着一队人马一睁眼便要发愁今日的粮草。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从军需官里那领来的实物与账面是有差异的,那叫损耗。 他从来都不知道,当他带着两百人的小队遇到了北凉的一千人时,他要违令硬扛着。 他若是带人走了,身后那些手无寸铁衣衫褴褛的百姓怎么办。 看着那一双双惊恐、绝望的眼睛,他咬着牙带着小队往上冲。 他拖住了这些人,也等来了救援。 可是…… 可是他的小队死了大半! 他为他们收尸的时候,双目赤红,茫然四顾,不知对错。 那时,他生出了退意。 他真的行么? 何必呢? 何苦来哉! 直到…… 抱着莫以宁的谢明矅心里生了一丝委屈。 也是奇了,他独自北边时再苦再难都能撑住,可不知为何,这会儿倒矫情起来。 他的气息一变,莫以宁飞快的感受到了。 她抬起头,细细的端详着谢明矅,毫不费力的便发觉了他眼中的那丝那不及收起的委屈。 莫以宁脑子里嗡了一声,勃然大怒道:“谁!是谁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谢明矅低头望着怀里玉瓷般的人儿,那小脸上因着杀气腾腾而染上一层红霞,心下奇异的满足了。 这就是那个不问缘由、毫不犹豫便会站在他这边的棒槌精。 他闷声笑了起来,笑的那般开怀,令莫以宁望他望的出了神。 “嗷呜……”一声长长的猫叫打断了她。 雪球不依不饶的扒拉着谢明矅的,还试图上嘴咬他。 莫以宁回过神来便推开了他,小脸通红道:“一身泥,还不快去洗了……” 谢明矅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在她耳边悄声道:“那咱们一块洗,可好?” “做梦!”莫以宁拍开了他的手,板正了脸端起架子,心虚的四下张望。 很好,丫鬟们都很忙,都没人往这边瞧呢。 还好还好,只有雪球瞧见了! 她一本正经的吩咐:“咳咳!挽星,快去预备浴房,世子爷要沐浴……” “是!已经备好了,再放一会儿水就凉了……”挽星忍着笑意干脆利落的回话。 嗯?这么快! 莫以宁有些不自在了,瞥了他一眼催促道:“你还不快去……” “不好!我不要旁的人服侍……”谢明矅突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悄悄说着,吓了她一跳。 很好,那个骄矜的狗世子又回来了。 谢明矅这场沐浴花了一个时辰。 他不要旁的人服侍,莫以宁便只好受累去服侍他。 厨房的炉灶大开,全都烧着热水,挽星又领着人往浴房里担了十多桶的热水。 浴房里的火盆烧的极旺,莫以宁的衣裳叫水浇了个透也没冻着,只不过到底还是叫这狗世子给抱到浴桶里去了。 幸好,这浴桶实在的很,又大又深、又结实…… 唯一不好的是这浴桶竟会翻出波浪,那水不停的往外溢出,漫的浴房地上全都是水。 等谢明矅总算是一脸魇足的时候,莫以宁白腻的肌肤上都染上浅浅的粉色,又像被虫子蜇了似的,生出许多粉色的印记。 她的力气哪里比的过谢明矅,这一场沐浴叫她浑身酸软的连一丝力气都没了。 她捂着脸自觉无颜见人,还是谢明矅替她披上衣衫将她抱回卧房去了。 “你这人怎能那样,不许再挨着我了……”莫以宁的手还在发抖,可她裹着锦被,便好似找回了底气一般。 谢明矅替她撩了撩还在滴水的发丝,调笑道:“世子夫人许久不见,怎地话都说不清了,你倒是说说,我哪样啊……” 见莫以宁缩回锦被里,红着脸不看他也不作声了,他眉头轻挑笑的无比荡漾:“你方才可不是这样的,世子夫人如今新添了用完就扔的毛病,且得改改……” 他连着锦被带人一块儿搂住了,嘴·唇暧·昧的贴在莫以宁的耳边,深情呢喃道:“快些穿衣裳起来晾头发,仔细着凉了……” 莫以宁…… 谢明矅一回来,宝华居便忙翻了天。 收拾浴房收了许久不说,卧房的被褥竟都湿了。 两位主人还要烘头发。 为着烧水厨房的饭食都晚了。 雪糖和雪花也很会凑热热闹,时不时的就想将谢明矅撵走,总之是热闹非凡。 晚上小夫妻依偎在一处说话时,便说起孙妙然生了一个男孩。 谢明矅当真是怄个半死。 分明他成亲在前的,可如今连个孩儿的影子都没捞着,竟叫那颜怀青抢到了头里。 还有承王妃,如今又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好嘛,日后待他们的孩儿长大了,个个可以揍他谢明矅的孩儿。 “他敢!”谢明矅气的咬牙切齿:“谁敢揍咱们家孩儿,我就去一天三顿揍他爹!” 这傻样儿叫莫以宁笑岔了气。 谢明矅一手支颐,一手替她顺气,蹙着眉十分认真道:“我细想了想,既然咱家孩儿小,那便多生几个,以多对少不信打不赢!” “哈哈哈……”莫以宁伏在枕上笑个不停:“你以为打仗呢,真是个傻子……” 谢明矅见她笑的花枝乱颤,便欺身过去要叫她好看。 他的发丝都落到她的身上,莫以宁用手抵着他,嗔怪道:“做什么呢,辛辛苦苦到了家,你好歹歇歇吧……” “不好!你算算,我都素多久了,你倒是心疼心疼我……”谢明矅这个时候固执的很。 “你……” “……” 谢明矅晨起之时神清气爽。 莫以宁却是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身。 谢明矅练完功用完早饭,见莫以宁还在酣睡,便晓得他昨夜实在是放纵的狠了。 第191章 雏鹰初展翅的稚嫩 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袭圆领窄袖月白银钱织锦长袍,与素白玉发冠。 许久没穿锦缎衣裳了,今日穿上后他自觉俊的很,本想先给自个夫人瞧瞧,奈何夫人还在睡梦之中。 “你们手脚轻些,莫要吵到世子夫人……”谢明矅皱着眉嘱咐这些大大小小的丫鬟。 他如今身上带着些煞气,宝华居的下人们都有些怕他。 交代好之后,他便往慕禾轩去了。 谢明矅要去见谢锦安。 他在北边待了两年半的时间。 一年半在军营里摸爬打滚,另外的一年是被楚千衡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他。 跟着凤鸣川,他学会了如何做一位奋勇杀敌的将军。 在军营里摸爬打滚,他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好的士兵。 跟镇北侯楚千衡,他学会了如何做一个掌控一方的大将军。 或许他依旧稚嫩,毕竟学的再多,终究要靠鲜血与人命去检验成果。 但他已经站到了旁人到不了的高度,看向最远方。 “权衡得失与利害!这便是我要教与你的!”楚千衡满头的白发束起,面容严肃的望着他。 “你今日实在是错上加错!”楚千衡冷眼看着一身血泥,满身郁气的谢明矅。 “抗令不遵是为一错!贻误战机是为二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是为三错! 今日之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死!但你不会,因为你是谢锦安的儿子!是我楚千衡的孙子!” “可那令不对!”谢明矅吼的脖子上的筋都鼓起来了。 “对错与你何干!那是军令,违令者!斩!”楚千衡面无表情道。 “你放屁!”谢明矅怒吼,他双目赤红,气的直哆嗦。 那倔劲一下子上来了不管不顾的怒吼:“那里还有那么多的百姓,你就把军队就撤走了?他们的死活你就不管了么?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少老人小孩!” 楚千衡并未动怒,只厉声喝斥:“那又如何?你可知那里为何有那么多的老人与小孩么?应当还有女子吧!你不知道吧! 因为身强力壮的男子,他们儿子、丈夫、父亲早就跑了! 我们早就提醒过了,可他们的亲人弃他们于不顾,我们又能如何? 所有人都学你那样,不自量力的以卵击石、害死队友,这军队还要不要集结! 还是你以为每个抗令不遵的兵士我都要派人去救他!啊! 谢明矅,你心里要有数,你不是神仙,你保不了所有人!” 楚千衡走到他的跟前,盯着他的双眼:“我亦然!你以为做大将军很有趣么,我今日便教你个乖,做大将军首要的便是权衡!你少学凤鸣川那有勇无谋的逆子! 你要学会权衡那几百个百姓重要,还是一城的百姓重要! 你要学会权衡这仗要怎么打才能少死几个人! 你要学会权衡这一点粮食给谁吃、又不给谁吃! 你要学会权衡兵力不够时,要舍弃哪里才不会伤筋动骨! 你要会学权衡一千的死士倘若能杀了五千的敌军,纵是你亲儿子,也要开开心心的送他们去死!” 他的怒喝声还萦绕在练武场上,可这句话一出口,楚千衡便似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 只疲惫道:“做一方统帅并不是时刻都要去打仗,但要时刻要在心里权衡布置,更多的战争是在暗地里交锋……” 楚千衡教导谢明矅时很严厉,半分情面都不讲,为着这次的抗命的事要罚他跪上一夜。 可楚夫人听说后发了脾气,当下就要收拾包袱领着谢明矅回娘家。 楚千衡这才想起外孙子身子弱了那么些年,也才刚好。 甫入军营有些热血并不是坏事,既有他在,自家的孩子纵是做错了,也有扳正的机会。 再说谢明矅的性子他喜欢的紧,见夫人递了梯子,也就挥挥袖子作罢:“下不为例!” 可谢明矅却犯了倔,拿着军令不可违怼着他,跪的笔直不肯起身。 只梗着脖子道:“外婆快些回去,明早我去给您请安!” 将镇北侯气的直瞪眼。 楚家敢这般气他的只有一个。 楚君悟。 当年遭了埋伏,楚君悟以身为饵带了一千兵士,引走了两万的北凉人,破了死局,只可惜…… 他每每想起大儿子都痛彻心扉。 楚夫人这会儿心疼外孙子,便不依楚千衡,他没有法子便派人去请了楚君悟。 看看两头倔驴谁能胜出吧。 楚君悟来的时候已然明了,这会又见谢明矅满头满脸的血泥,连脸都没擦就跪在正厅之下,眼中却是满满的不服。 他失笑,年轻真好。 年轻气盛,热血未凉,对所谓正义还心存幻想。 可以任性,可以倔强,可以天真,因为有人可以依赖、托底。 楚千衡训斥他是在教导他,他训斥的越狠便是越看重谢明矅。 倘若谢明矅当真是个视人命如草芥之人,他根本不会这般看重他。 “大舅舅,外面冷,你身子不好快些回去吧……”谢明矅低声道,他不想叫坐在轮椅上的楚君悟操心。 谢明矅是最能体会楚君悟心境之人,华七鹤已然给他瞧过了。 失去两条腿的人,身子骨哪里强壮的起来,他叹气之余只说了好生保养着。 好生保养,这四个字他也听过十几年。 “没事,总在待在屋子里闷的很,出来透透气,顺便瞧个热闹……”楚君悟倒是不冷,他披着大毛的衣裳,饶有兴趣的望着谢明矅。 他一来就将楚千衡与楚夫人请走了。 看、看热闹? 这大舅舅何时变与楚世珩一般淘气。 爱看便看吧,谢明矅昂着头无所谓的移开了视线。 “有腿真好,想跪就跪也不用担心跪坏了,像我就不一样了,没了腿想跪也跪不成。 看着旁人跪着就生怕跪坏了,又想起自个以前也时常你这般,真叫人又嫉妒又难过……”楚君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幽幽道。 谢明矅见大舅舅并不劝他,只心绪复杂的望了他一眼,往边上挪了挪。 合着他罚跪还碍着大舅舅的眼了。 “看来谢锦安是真心疼爱你,若非如此怎会将你纵成这么个性子!”楚君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瞧他碍眼,非往他心口狠狠的戳上一刀。 谢明矅听了立时便沉下了脸:“大约是觉着我活不长吧……” 楚君悟手指敲了敲轮椅的扶手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那他一定很后悔,怎地没打杀了你……” 谢明矅是怨恨那人,但又不是不识好歹,那人何曾想过要打杀他! 他口气便有些不好了:“大舅舅!你到底要说甚!” “没什么,我整日里闲的无聊,少有人陪我聊天,今日难得遇上你啊……”楚君悟叹息,似是与他相见恨晚。 谢明矅不想对他不敬,深深吸了口气便不作声了。 楚君悟不经意道:“你害死了多少个兄弟,说来听听嘛……” 谢明矅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他怕骂出声来,便把头扭了过去。 第192章 成熟的男子汉 “谁能说自个战无不胜啊,谁还没连累死几个兄弟啊,人死如灯灭有甚不可说的,我带着去送死的人比你带的多多了。 来来来,交流一下心得,想哭么,还是想喝酒……”楚君悟望着空旷的演武场,浓浓的怀念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谢明矅不可思议的望向他,这种事还能有心得!这大舅舅脑子里长包了么! 他腾的站起身往边上挪了一丈,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你不要过来! 楚君悟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他的轮椅又挪到了谢明矅跟前。 “我知你不是故意的,但世事不尽如人意。与谢锦安一样,他本意是想保护你,结果却犯了错,险些害死你!”楚君悟发现谢明矅一听到谢锦安就炸毛,实在是有趣的很。 “大舅舅你到底想说甚!”谢明矅脸色十分的难看。 楚君悟有些低落:“我想说人无完人,守住北关隘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小节而已……” 随即他又打起了精神:“大舅舅还想告诉你,楚家是派了人去护着你,但若无谢锦安的首肯、庇护,又岂会这么些年不叫皇帝发觉! 他是你的父亲,你若是记恨他害死了你母亲,你理当藏起仇恨伺机报复才对。 可你在做什么,当着他的面给他脸色看,与那恃宠而骄的孩童又有何异? 我很好奇,你可曾想过去如何去报复他?”楚君悟好奇的问道。 报复?谢明矅从未想过! 他有怨有恨,更想过手刃赵氏容氏,可从未想过要将那个人怎么样。 楚君悟的话惊醒了他,难道他真的如大舅舅所说的那般,在那个人跟前只是个恃宠而骄没用的孩童? 谢明矅低下了头,心里茫然而纷乱。 “其实,我想与你说的是,明矅,有些事是大人的事,你只是个孩子,不用管的太多。 你们父子的关系,不该因楚家不和,阿禾若在,也不会想见到你这样。 你是楚家与谢家的血脉,长辈有多爱护你你感受不到么?何须这般倔强叫他们难过呢?哪怕为了他们能安睡你还不肯起身么?” 谢明矅身子晃了晃,他站起身来低声道:“大舅舅,我想问你一件事,当年服侍母亲的丫鬟们可还在?” 楚君悟垂下眼眸,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谢明矅等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在,一直都在!你会见到她们,但眼下时机未到! 明矅,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自有安排,上一辈的恩怨自有上一辈的人来解决。 而你,孩子,你不应被仇恨羁绊,你有你的事情要做,要成长的快一些再快一些,不要被压垮。 再摸着自个的心去感受这个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你也有心爱的人了,对么? 嘶,我听人说她叫人送了东西过来了,可是要大舅舅帮你看?明白了,你还跪着吧……”楚君悟把小厮招来了,准备往内院走。 谢明矅一愣之下连忙跑到他前面拦着他:“不不不!不必了,我这就回去了,还请大舅舅快些去歇息吧……” 他行过礼后,脚步迈的飞快,生怕被楚君悟叫住了。 楚君悟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嗬!原是吃软不吃硬啊,这性子有的磨了……” 后来,谢明矅站在北关隘的城墙上,迎着冰冷刺骨的寒风时,偶尔也会想起谢锦安。 越待的久便越觉得自个与他那般作对实在是幼稚,他不想做那个“恃宠而骄没用的孩童”。 谢明矅决定了,他要做一个成熟的男子汉。 按理说,他既回了侯府,很该去与那个人打个招呼。 没错! 谁知谢明矅在慕禾轩的院门口遇见了谢明羡。 他瞪了瞪眼,这是个啥? 他不是不知道赵氏给那人生了个小儿子,但他深恨赵氏自是不认的。 可如今他已是个成熟的男子汉了,怎好与一黄口小儿计较。 谢明羡也是一愣,在他眼里兄长与父亲越来越像了,又见他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心中隐约生起歉意,向他行了个礼道:“见过兄长……” 谢明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机智道:“嗯,你可还好?若是缺什么便去找你嫂子……” 谢明羡忙躬身行礼:“多谢兄长,嫂嫂待我很好,也很周到,并不曾缺少什么……” 两人尴尬无比的客气完之后,谢明羡便出去了。 谢明矅心中不免又生出一丝悔意,自觉有些多余,人家父慈子孝的他来做甚。 可谢锦安听到他声气时还以为听错了,特意从书房里走出来瞧了瞧,这一瞧之下惊喜无比。 虽然传来的消息说他安好,但只有见到明矅真真实实的站在他眼前了,这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明矅!你回来了,一向可好……”谢锦安将他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只觉着他如今沉稳了许多,心里欢喜极了。 他喜的搓了搓手掌连声道:“来人,上茶!” 这一日,谢明矅心平气和的与他坐在一处喝了几口茶,很是有礼的向他道了谢。 谢锦安虽有些失望他待自个依旧生疏,但总算是能安安生生的坐到一处说话了。 也算好事。 又与他商议了兵部的差事。 莫以宁睡醒的时候还觉着身子酸疼的厉害。 她起的晚就饿的狠了,洗漱完了便急吼吼的要吃早饭。 厨房给她炖了八珍鸽子汤,汤色如珀,滋味醇厚,再配上炒鳝面、鲜肉包、糖粽、麻团,并四碟小菜。 侯府的菜品自有规制,但莫以宁不爱这些虚头巴脑的讲究。 大清早十几道菜品往上一摆哪有什么胃口,又费银子,莫以宁便减了这菜品数量。 够吃也就是了,自个家里又不是宴客,摆什么排场。 平日里莫以宁用饭花样也算多的,只那份量总会减上一些。待她吃饱喝足了,谢明矅也回来了。 “可吃好了?我带你去院里走走……”谢明矅瞧着她便是眉开眼笑满心欢喜。 “嗯!”莫以宁并未多语,当着丫鬟的面她还是要摆一摆端庄的款。 满园的春色。 谢明矅牵着她的手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一时瞧瞧金桂、梅树与芭蕉,一时给胖鲤喂上几口鱼食,一时又用脚将躺在小径上晒肚皮的雪花拨到一旁。 第193 小夫妻的情深意浓 “咦,这院里竟没个石榴树,去移几棵进来可好?五棵?”谢明矅眉目含情的拉着莫以宁的手,还悄悄的捏了捏的。 莫以宁心虚的四下望了望,无视眼一身月白锦袍俊美似谪仙般的男子,咳了咳道:“五棵?不成!太多了……” 谢明矅“啧”了一声,眉头轻蹙叹息道:“哪里多了……不多的……” 这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瞧的莫以宁眼都直了,果真是春色迷人眼。 她脑中突然闪过昨夜他那不知足的模样,立时晃了晃脑袋,严守心神警惕道:“多了!你想都别想!” 嗯?方才明明都恍惚了,怎地没用了。 谢明矅原来还真是个老实孩子,如今生生的跟着旁人学坏了,很会撩拨莫以宁。 “对了,昨日太忙了,险些忘了,送你的……”是他给莫以宁精心准备的礼物。 不是那种花银子买的,而是他亲手做的。 他总在想象莫以宁收到礼物时欢喜的模样,故而并未交予旁人带回来。 莫以宁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两人头并头的坐在廊下。 她瞧着谢明矅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有三样东西。 一个木簪。 是谢明矅在北边用营地边上的枯木做的。 那个营地里有个士兵极会刻簪子,他瞧着有趣也学了起来,每回想莫以宁的时候便会刻上几下。 起初他的手笨的很,不是弄断了就是雕的一团乱。 断了十多根,总算有一根很像样的木簪了。 一个小木头人。 一只眼大一只眼小,脸还是歪的。 谢明矅自觉能雕簪子了,便想雕个小宁宁出来。 谁知雕小人比雕簪子麻烦多了,他的手都伤了许多回。 这一个是他这两年里雕的最好的了。 还有一串手链,是用五彩小石子做的。 有一回他行军了许久总算找到了水源,跌跌撞撞的去喝水时掉进水里,瞧见水底有好看的石头,便捡了许多,挑了颜色最好看的给她做手链。 那石子中间的孔洞是他出了银子请老匠人帮忙打的。 “这不值钱,只是石子……”老匠人很是不解。 谢明矅固执道:“我夫人喜欢……” 他说的没错,莫以宁喜欢极了,大大的杏眼里氤氲着水汽,将谢明矅映在其中。 她轻抚那根木簪,要谢明矅亲手给她簪上。 手链被她戴在白腻的手腕上,小人则被她用丝帕珍而重之的包了起来。 她将头靠在谢明矅的肩上,轻声呢喃:“谢明矅,谢谢你!这三样东西是我的宝贝,我要将它们跟我的田产地契放在一起……” 谢明矅知足了。 须知,她的田产地契可是她的心肝呢!比他还心肝的心肝!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 莫以宁小声呢喃道:“三棵吧!五棵石榴树我怕你会失望,三棵应是可以的……” 上一世,她有了三次身孕,可惜一个都没能留住。 这一世,有谢明矅这般爱护她,三个孩儿定能留住。 三个? 三个也不错! 三个再生三个,等到他与莫以宁头发都白了的时候,便有九个淘气包吵吵闹闹的了。 谢明矅心中盘算着。 待过得几日,安平侯府里世子夫妇素色尽除,换上锦衣下了帖子宴请宾客。 谢明矅重回兵部,为职方司从五品的员外郞。 莫以宁也重回京城夫人交际圈子里。 昔日她头上还压了赵氏,如今赵氏已经没了,任谁也不会小看执掌侯府中馈的世子夫人。 毕竟是三年未曾露面了,各家都下了帖子过来,去哪家不去哪家都是有讲究的。 要看渊源、看交情、还要看人。 特别是承王妃的帖子,她必是要去的。 承王夫妇如今从宫里搬了出来,承王府建在朱雀大街上占了老大一片地。 莫以宁从宝华居坐了软轿出了二门,再乘上高檐雕花马车,只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了。 两家离的实在是近。 莫以宁一身最新样式的正红牡丹花纹织金锦衫裙,配上繁复的百合髻,与一套精美闪耀的赤金镶红宝蝶恋花头面。 蛾眉轻扫、胭脂点唇,明眸善睐,亭亭玉立,像一枝娇艳欲滴的牡丹。 她早起装扮时,谢明矅便好奇的陪在一旁。 亲眼见着一个慵懒娇软的小美人儿,变成姿颜殊丽的大美人儿。 啧啧称奇! “见过世子夫人!王妃一直惦记着您呢!”宁嬷嬷恭敬的向莫以宁行礼。 她是承王妃身边得用的人,这三年里逢年过节的总往莫以宁那里送东西、问好。 她笑容满面的在门口候着安平侯府的世子夫人。 莫以宁哪会受她这个礼,连忙扶着她起身:“嬷嬷好!咱们又不外人,这么客气做甚!我是头回来呢,还请嬷嬷带路。” 宁嬷嬷自是应了,进了承王府莫以宁便换了软轿。 承王府比侯府要大多了,雕梁画栋精致繁复,飞檐翘角如神鸟展翅,花园子里各色花朵争奇斗艳。 到了群芳榭莫以宁才下了轿。 跟着宁嬷嬷走上几步,便瞧见承王妃被周夫人扶着从里面往外走了过来 “见过王妃!”莫以宁屈了屈身,又道:“周夫人好!” 等见到周薏心衣衫宽松腹部微微凸起,很为她感到高兴。 周薏心虽生了一个女儿,可嫁入皇家没个儿子傍身,日子可不好过。 周薏心双手扶起了她,亲昵道:“这才两三年不见,越发出落的好了……我还真是想你了!什么王妃不王妃的,我还是喜欢你如以前那般唤我周姐姐……” 这话虽带些拢络的意思,却也是真心话。 她平日里见的那些人的,论聪慧容貌少有人能与莫以宁比肩的。 就连承王说起她,也是多有推崇:“有她在,明矅那边我都能放下一半的心……” 周薏心深知赵元承有多看重谢明矅,连带着也看重莫以宁。 有时,她也会暗自庆幸。 “那可不成……”莫以宁郑重的摇了摇头,连带着头上的流苏都晃了晃。她一本正经道:“可不能喊姐姐了,最多不过喊嫂嫂罢了……” 周薏心与周夫人玩笑道:“娘,我没说错吧,你瞧,就她鬼精鬼精的……” 莫以宁也扶着她一道进了花厅,遇到相熟的夫人们自是少不了一阵寒暄。 周薏心这回宴请的多是皇家人。 她把莫以宁带在身边,将她介绍给了启王妃、六皇子妃,还有淑怡、淑兰两位公主,与英华、明珠、安乐三位郡主。 不论她们心中作何想法,有承王妃的抬举,大家面上都是一团和气。 第194章 重回京城的交际圈 莫以宁言语风趣、诙谐幽默,又生的端庄大气,在这种场合里竟也是如鱼得水。 周薏心有些意外,须知她刚刚嫁给承王时,在这般场合难免如履薄冰,生怕出了差错。 莫以宁也很意外,在场的都是些出身高贵的夫人,竟没人嘲笑她的出身不好。 谈笑之间,她很佩服周薏心,到底是大家闺秀,皇家媳妇的身份适应的真好。 她没来时就听谢明矅说了,承王府里可是有好几位夫人,其中一位也怀了身孕。 虽说都是朝中各方联姻,但,倘若哪位夫人生下了儿子,日后极有可能成为侧妃。 周薏心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若是换成莫以宁,她可不确定自个能不能像周薏心那般端庄大气。 她心中还在感叹,就听见启王妃道:“听说你府上的几位夫人各有千秋啊,不如叫来弹首曲子给咱们听听……” 周薏心笑盈盈道:“四嫂听差了,我还不知道她们,一个个的都老实本份的很,绣活儿都是极好的,其他的也就罢了。 不如改日我去到您府上,您再使人弹首曲子听听,我也好借个光……” 她再厌恶那几个夫人也不能拿到外客跟前羞辱,那样丢的可是承王府脸面。 真当她是个无脑的妒妇么! 启王妃倒也不恼,抿嘴轻轻一笑,端起了茶盏眼风扫到了莫以宁。 瞧她生的好又年轻,听说谢家的世子还是个疼媳妇的。 茶水沾了沾唇便放下了:“唉,还是年轻好啊,你们瞧瞧,谢世子的夫人生的真是花容月貌!对了,听人说你家连个妾没有,可是真的……” 今日来的这些夫人们家里几乎都养了小妾,听了这话自是好奇的看了过来。 莫以宁扬起小脸笑的明媚:“我才嫁过去几日,我家世子爷不就守孝了么。 他又老实的很,说他如今的俸禄养活我都不够,待他日后再努力些,官做的大一些,再找几个妹妹们陪着我……” 这话一听就是胡扯,周薏心倒是十分配合道:“说的也是,以宁这边才出孝呢……” 启王妃也不好再紧着问人家夫妻间的事情。 提起谢世子英华郡主倒是想来起了,好奇道:“我昨日倒是听我夫君提了提,说谢世子近身功夫极好,他一个人可以打五个营兵呢……” 英华郡主的夫君潘毅是中军左都督,那日去兵部办事,正好瞧见下面有人不服谢明矅。 谢明矅懒得与他们分说,直接上手一顿较量,打几次就打服了,认了他做老大。 潘毅倒觉得谢明矅进了军营必定是员虎将。 莫以宁想了想:“还是那句话,我家世子爷老实的很,这几年在家里待着守规矩,闲来无事日日早起跟着师父学功夫,一日都未曾落下!” 这种场合说话讲究的便是一个真真假假,她就是要把谢明矅老实忠心的名声坐实了,他以前的名声不好,那自是继母构陷。 至于她的名声,善妒就善妒吧,自个过的自在不比搂着贤德的名声强上百倍。 英华郡主的衣饰都有些寻常,虽不露怯却也不出彩,年纪也才三十多岁,竟生出好些白发,面容也有几分老态。 她性子直爽,与莫以宁倒能说到一处,莫以宁也喜欢她说话时没那些个阴阳怪气。 赏过一回花,喝过茶水又说过一回话,乳母便将赵元承的长女赵玉晗抱了过来。 她才一岁半,梳了两个指头大小的包包头,白胖可爱,肉鼓鼓的小脸摸起来滑不溜丢。 莫以宁还是头回见她,挽星立刻将一个小巧的镶红宝赤金项圈送到她的手上。 赵玉晗挣扎着到了地上,朝着莫以宁跑了过来。 莫以宁拍了拍手,晃了晃手上的金项圈道:“哎呀呀,果然还是我招人待见呀,连小郡主都喜欢我了,快来,这儿有好玩的……” 英华郡主也很喜欢小孩子,只是脸色却有些黯然。 她强笑了笑道:“不害臊,小孩子就喜欢长的好的,你穿的这身衣裳也好,打眼的很……” 赵玉晗目光果然被吸引住了,像只小醉蟹一般,摇摇摆摆的窜到莫以宁的跟前。 莫以宁一把将她搂住了,真是个香喷喷、软绵绵、热乎乎的小包几。 金项圈被赵玉晗握在手里,抓了几把莫以宁的衣裳,又想伸手抓她的步摇。 “快过来,不准和谢婶婶捣乱……”周薏心看着长女脸上又多几许柔软。 乳母将忙她抱了过去,坐在周薏心的身边。 周薏心有身孕不方便抱她,周夫人便将小外孙女抱在怀里。 “叫人了没,谢过谢婶婶没……”周薏心用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 赵玉晗仰着脸望着娘亲,小嘴一张一合的:“婶、谢、婶婶……” 莫以宁喜欢的不行,连忙帮腔:“哎呀,咱们小郡主还小呢,快别为难她了……” 周薏心看了她一眼,很是欣慰。 起初,她生个女儿心中多有不安,瞎子都知道,赵元承需要儿子。 再说承王府的后院里可不只她一人,尽管其他人也越不过她去。 幸而赵元承并未因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就冷落了她,好生宽慰她不说,更是对女儿多有疼爱。 更嘱咐她:“我知晓你想生个男孩,但晗儿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是我赵元承的女儿。 你好好待她,不准因她是女儿便薄待她,叫我知晓了是不依的。” 谢明矅昨日下了差,赵元承更将他请到府里,又把香香软软的女儿抱出来炫耀,将他馋的不行,直说自个也要生个女儿。 周薏心心下稍安,难得这哥俩都肯疼爱女儿,对她而言亦是好事一桩。 她又将昨日之事说给莫以宁听,莫以宁这才恍然大悟:“怪道昨日回到家里,跟我悄悄的说呢,说小子都是臭的,一点都不好玩。 又说还是女儿好,香香软软,他也想如兄长一般先得个女儿,我还嗔着他,这是能许愿许来的么?还能想什么就是什么不成?” 她忍着笑意:“说起来也是巧了,除服后府里不是宴客么,孙妙然带了她家的小子过来,他也是稀罕的不行。 当成宝一样抱在怀里,结果没过一会儿功夫就污了他的衣裳,给他气着了,跑去骂人家颜怀青……” 第195章 谢明矅的美梦 花厅里坐着的夫人都笑了起来。 周夫人拿着帕子摁了摁眼角道:“可见是个老实孩子,这气狠了便去寻孩子他爹的晦气……” “小颜大人那张嘴没辩上一辩?”周薏心好奇道。 颜怀青如今是正六品的侍讲,官职寻常却胜在清贵,时不时能见到皇帝,再有他的岳父帮衬,正在慢慢的熬资历。 孙有道明面上与承王并无往来,故而颜怀青的官职,承王并不好伸手。 林溪一想到谢明矅那傻样儿,眼睛就笑成了一对弯月:“自是辩了,还说是好彩头,恭喜他日后也要得个小子,倒要谢明矅给他谢礼……” 说说笑笑的便过了一天,用过晚饭便告辞了。 莫以宁走的时候正巧与英华郡主一道,侧身与她告辞的时候正巧瞧见她的耳后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她只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还未等她想起来,便被英华郡主轻轻的推了一下,指着街上缓缓而来的那个人道:“你瞧那是谁……” 谢明矅下了差准备回家时,无忧告诉他世子夫人且还没回呢。 他便骑着马嘚嘚嘚的往承王府接人。 莫以宁瞪大了眼,那骑在马上的俊俏公子不就是谢明矅! 他来做甚? 谢明矅眼尖的很,远远的便瞧见莫以宁了,那马快跑了几步就到了她的跟前,还问道:“你怎地还不回家?” 几位上了马车的夫人都偷偷挑开车帘望了望。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莫以宁干巴巴的问。 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在旁人家作客后,夫君亲自来接她回家。 她满心欢喜又有些不安,旁的夫人定然会笑话她的。 “不然呢,我不接你回家接谁回家?”谢明矅理所当然道,他下了马,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自个也上来了。 他在马车上舒展着长腿,道:“本世子陪你坐车可好?” 莫以宁垂着眼皮正暗自欢喜呢,听他这般说便偷偷的望过去:“嗯!” 如此郎艳独绝,莫以宁看住了便挪不开眼。 谢明矅也没回看她,只勾了勾唇仰了仰头得意道:“好看么?” 莫以宁…… 回到宝华居里,两人手牵手的散步,各自絮叨着今日的稀奇事。 到了晚上,洗漱后就睡下了。 谢明矅为了早日拥有香香软软的乖女儿,在她腰下垫了一块垫子,不辞辛劳的努力了许久……许久…… 害的莫以宁次日又累的起不来床。 早饭用了一大碗桂圆红枣乌鸡汤,半个巴掌大小的羊肉胡饼用了三个,还有两个炸的脆脆的荠菜春卷,并几样爽口的小菜。 吃饱喝足后便在院子里走动散步,小铃铛这会儿也练完功了,正与几个小丫鬟摩拳擦掌的摁着雪球、雪花洗澡。 雪花还好,只咪呜咪呜的委屈叫唤。 雪球就跟杀猫似的嗷嗷的骂个不停。 小铃铛能干的了不得,挽着袖口几下就把澡豆给它们抹了满身。 还叨咕着:“嘿嘿,我可告诉你们,今儿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把世子夫人招来也不成! 这澡是非洗不可了,你们自个心里都没个数,臭成这样还想进屋呢……” 莫以宁听得有趣,便走过去站在小铃铛身后瞧瞧。 “嘶……”她就说眼熟么,小铃铛耳后的这块红色的胎记,与英华郡主的一模一样。 嗯? 不对啊,哪里会这么巧! 莫以宁转到了对面,细细瞧了小铃铛眉眼脸型。 这……不会吧! 到了晚上小夫妻一起说悄悄话的时候。 “怎么可能!”谢明矅听了她的猜测,并不赞同。 又道:“那可是郡主家,别说她家了,纵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走丢了府里的孩子,这满京城不得翻个遍。纵是找不着,这些年也不会这般静悄悄的……” 谢明矅想了想赵玉晗,若那是他的女儿,真要走丢了,哪怕是穷其一生他也一定要找回来。 莫以宁想了想,也将这桩心事放下:“也是,要是我的女儿走丢了我会发疯的!想来是碰巧了……” 谢明矅光想一想就被吓到了,坐起身来与莫以宁郑重道:“嗯,日后女儿身边的乳母、丫鬟、侍卫断不可掉以轻心,咱家的宝贝得好好护着才行……” 莫以宁倚在他的怀里也点了点头:“那些服侍的人一家子都要捏在手心里,派了人好生盯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在谢明矅为他的女儿细细打算之时,脸色却陡然一黑,愤慨道:“决不能让咱们的女儿见着那种花言巧语的臭书生……” 嗯? 莫以宁莫名其妙。 浑然不知谢明矅的美梦已经化为了恶梦。 他已从心爱的女儿联想到女婿这个讨人嫌的物种。 他恨恨不已:“招赘吧,我绝不会将女儿嫁出去……” 莫以宁瞠目结舌。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如何就想到招赘了? 敢问世子爷,你女儿在哪儿呢? 谁知莫以宁与谢明矅还没得着女儿,竟得着了一个妾,实在莫名其妙。 端午时节,宫里的皇后举办了一场宴会,若是以往,安平侯府里自是容氏与赵氏前往。 可如今侯府里没了主母,皇后开恩特许安平侯府世子夫人一道前往。 莫以宁只好谢恩,到时与容氏一同前往宫禁。 好在容氏总爱在外人跟前装慈善,在莫以宁不拆她台时,倒也能装出和气的模样。 这种假象对谢锦安好,对谢明矅也好,两人便有了几分默契。 到了正日子,她起了个大早,急忙忙的吃了几口干饼将肚子填饱,连水都不敢多喝。 在宫里一举一动都不方便,净手更衣不知多麻烦。 又按规制装扮好,穿上闷热的大衣裳,深深的吸了口气,便往着皇宫而去。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莫以宁与容氏便在门口候着。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便有小太监前来带路,莫以宁道了谢,奉上装了两个金稞子的荷包。 小太监悄悄的把荷包塞进袖子里捏了捏,又掂了掂重量,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便多说了句话:“夫人们虽还未到齐,但咱们还是走快些的好……” 引路时也带着她们走在墙根的阴处。 第196章 宫宴与美人 莫以宁原以为她们来的算早的了,没承想还有更早的。 虽说来的早了也无甚用处,但总比姗姗来迟惹的贵人心中不快要好。 莫以宁扶着容氏跟着小太监走的快了些。 她自个还好,每日里用完饭后她都会在院里走上几圈,走这段路并不在话下。 容氏约莫是年纪大了,走的颇为吃力,可就算是气喘吁吁的,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走过长长的宫道,待到了皇后宫门口的时候,瞧见诸多命妇都在等候皇后诏见,这才松了口气,略站了站。 眼前巍峨的殿宇飞檐斗拱、梁柱涂金,无不精雕细刻、鎏金铜瓦,处处彰显着皇家的辉煌与威严。 转眼的功夫便有人乘了肩舆过来,是承王妃。 泰和帝曾下令,怀了身孕的皇家媳妇们都可乘坐肩舆,以免疲累生出些意外。 周薏心看到莫以宁后忙令肩舆停下。 一群命妇都忙着给她见礼,她带着十分得体的笑容应了,又扶起了莫以宁道:“你是头回进宫,宫里规矩多的很,我派个小丫鬟说给你听……” 说话间,她望了眼身边的丫鬟,悦容躬身后便站到了莫以宁的身后。 “多谢!”莫以宁行过礼后低声道谢。 说规矩是假,有了这个丫鬟,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也算是有个熟人在了。 再有了什么事,也能有个去报信的人。 周薏心端庄大气的颔首后,便扶着宁嬷嬷的手先进去了。 等了半个时辰,皇后身边的女官来宣外命妇觐见。 莫以宁跟着队伍在皇后的宫外行参拜大礼。 她品阶低,参拜之后的筵席也是排在宫殿之外。 莫以宁半点都不失落,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可谓是非之地,她压根就不想进去。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哪个混蛋在皇后跟前提到了她,竟有宫女来请她进殿。 身旁的人都艳羡的望着她,却不知莫以宁心中暗暗叫苦。 三皇子虽是禁足了,但他的亲娘份位还在呢,淑妃娘娘这会子正在殿内高坐。 这一去还不知是否羊入虎口。 这也是莫以宁钦佩周薏心的地方。 怀着身孕还要进宫与这赵淑妃打交道,实在是防不胜防。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诸位娘娘……”莫以宁低眉垂首,规规矩矩的行着大礼。 皇后点了点头,温和道:“起吧,虽是头回进宫,这规矩学的不错……” 莫以宁站起身来,只低着头,并不敢四处乱看。 皇后端详了一番叹息:“果然生的好,这相貌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倒不枉当年淑妃请了皇上为你与谢世子赐婚呢……” 这皇后没安好心,拿着她去戳淑妃的心呢。 莫以宁憋了憋气,小脸涨的通红,只做出害羞怕人、不善言辞的模样来。 果不其然,淑妃听的心中暗恨,早知她是个有福的,哪怕掐死了扔井里也不该让她给谢明矅冲喜,还叫赵元承那孽种得了这般大的助力。 三年前赵家在香云山出事,谢明矅可是出了大力气。 可皇帝信重谢锦安,她又失去了赵家的帮衬,哪里又动的了谢家。 心里恨的咬牙,面上却半分不显,只装出欢喜的模样:“可不是,这赐婚赐的圆满,皇上心里也欢喜呢,两个可都是极孝顺的好孩子……” 容氏这时站了起来,恭敬道:“谢家上下都感念皇恩浩荡……” 皇后带着一抹轻笑颔首:“谢家的忠心皇上一向都记着呢……” 又朝着莫以宁道:“快扶谢老夫人一块儿坐下吧……” 莫以宁自是领了命,乖巧的走到容氏身边扶她坐下,亲手给她布菜,容氏望着她自是呵呵一笑。 两人心中都腻味的很。 筵席过半,笙箫乐曲实在悦耳,叫莫以宁未想到的竟然还有美人起舞。 这不该是跳给皇帝看的么? 在皇后跟前跳的再好又有何用处? “皇后娘娘,我见教坊司那边出了几位美人舞伎,新排了极妙的舞蹈,想着咱们都没鉴赏过呢,就借着机会叫来瞧瞧……”却是坐在一侧的如嫔亲亲热热的开了口,面上笑靥如花一派坦荡。 这舞自是排给皇帝瞧的,但皇后的筵席上要看,教坊司总不能不给吧。 乐声响起,美人们翩翩起舞。 莫以宁这才有了兴致。 六位美人俱是薄透轻盈的桃色绡纱衣裙,眼神如星、舞姿曼妙,举手抬足间身姿婉转如流水。 她一个女子都爱看的很,只不过,那些妃嫔们面上俱是不善,想来都在心中痛骂教坊司了。 一曲终了,皇后倒是夸了几句,自有赏赐。 “娘娘,这舞好人也好,看了之后叫人心旷神怡,我旁的不懂,但也晓得启王、承王日日辛劳为皇上分忧,娘娘何不体恤一二,分赐些美人与他们……”如嫔说完后又望了望淑妃与贤妃。 丽嫔也抿着唇帮腔:“姐姐说的有理……” 莫以宁偷偷瞧了眼启王妃与承王妃。 两人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心里只怕骂的脏的很。 她心中好笑,这如嫔当真厉害,把潜在的对手先从宫里清出去,扔给皇帝的儿子。 纵使皇帝事后怪罪也是有限,再说了又不是她一人办下的这事。 这手法跟她把容青莲塞给谢锦安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那容青莲消沉了一段时日后,早已离了侯府嫁去了南边。 淑妃此时方掩面轻笑:“如嫔妹妹说的在理,纵是皇上在此也会夸你说的对极,皇后娘娘,我看就这么办吧……” “这……”皇后还在思索,便见周薏心抚着肚子站了出来。 她笑盈盈道:“既如此,那媳妇倒是要替我家王爷谢过母后了,日后也能借个光在府里赏赏……” 周薏心想的明白,如嫔和皇后不过是要借这个由头将人塞到她们府里,既躲不掉,那便主动做个人情吧。 皇后的笑意深了些:“你这孩子,实在贤惠大气,也正是皇家妇该有的气度……” 启王妃也只得站起身来与周薏心一起向皇后道谢:“多谢母后体恤,只不过这美人也多了些。 若叫皇上误会王爷耽于美色岂不辜负了母后的一番心意。 媳妇儿倒是觉着皇后娘娘待各位兄长弟弟们一视同仁岂不美哉……” 既躲不掉了,能少上几位也是好的。 皇后自无异议,只要这些祸根莫要留在宫里便是好事。 第197章 弱柳扶风般的美妾 淑妃倒是言笑晏晏的站了出来:“皇后娘娘,臣妾想与您讨个恩典! 再怎么说臣妾也是做姨母的人,谢家世子那般孝顺,可到如今还膝下空虚,臣妾心里如何能安。便想叫外甥媳妇带一个回去,也不知使不使得……” 从名份大义上说,莫以宁还真算她外甥媳妇。 莫以宁原本悄咪咪的在看戏,冷不防的一口锅从天降。 她一张小脸立马就绷的紧紧的,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容氏却是生怕慢了一步似的,笑呵呵的站起身道:“那感情好,谢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的恩典,孙媳还不谢恩……” 莫以宁满心不情愿的起身行礼谢恩。 周薏心、魏夫人、孙夫人担心的望着她,也有人暗里笑话她不贤惠。 实则莫以宁并不在意。 一个妾而已,别说谢明矅不喜欢这种调调的,纵是喜欢,在她手上也翻不出浪来。 但淑妃打定主意就是要给她难看,若她不做做样子,天晓得还要生出什么法子来叫她好看,不如就趁了她的心吧。 重头戏过,这筵席也差不多了。 淑妃还特意挑了个最美的给她带回去,真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几位王妃都松了口气,只周薏心望向她的眼里多了几分歉意。 莫以宁心中大骂,狗拿耗子的狗淑妃! 容氏趁心的很,只觉着今日的辛苦闷热都是值得的。 那庶女费尽心思摆弄开了青莲,却今得着这么一个绝代佳人,还是皇后亲自赏的。 呵呵,今日她想吃些酒快活快活。 柳扶风是跟着容氏的车回来的。 甫一回府,整个侯府都晓得了,世子爷多了一个美妾。 她虽蒙着面纱,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带着一丝不安几许轻愁,行走时轻盈飘逸,当真如弱柳扶风一般。 待回了宝华居时,一众丫鬟婆子都恭恭敬敬的请安问好。 纵使她带了个婷婷袅袅的美人回来,也无人敢当着她的面私下议论。 “今日可有事来寻我?”莫以宁进了屋,墨香便先服侍她净手更衣。 先脱下世子夫人的衣裳头饰,换上春衫细簪,整个人都松快了。 柳扶风只身抱着琴跟在她的身后,莫以宁没理会她,她便站在堂屋的边上一动不动。 看见屋子里丫鬟如穿蝶一般进进出来,她心下猛的一沉。 竟比宫里的妃嫔服侍的人还要多,可见是位有宠的主母。 “有,也不是大事,还是晚上府里的筵席,有些菜用不了要换…… 还有,咱们府里的烟花在哪儿放,晚上出门的车架服侍的人怎么安排。 再有,四夫人那边娘家人过来了,说要住上一段时间……”挽星端了盏酸酸甜甜的的梅子露给莫以宁。 莫以宁一口气饮了个精光,渴死她了,在宫里她都不敢沾水。 捏着丝帕按了按嘴角道:“按例吧,其他的你们商量个程章报给我。 放烟火寻个空旷些的位置,最要紧的是莫要走水……文心呢,把她叫过来……” 庆福得了令飞一般的跑去找文心。 文心是她最信任的大丫鬟,如今也是头一等的管事。 莫以宁一早去了宫里,便叫她帮着杜姨娘、柳氏忙活晚上的筵席。 她冷眼瞧着站在边上一动也不动的美人儿,随意道:“坐吧!叫什么名儿?” 又唤了春杏上茶,之后便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 柳扶风已然知晓,小小年纪的世子夫人掌着侯府的中馈,也握着她的命脉。 她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坐下,将瑶琴放到一旁:“回世子夫的话,奴婢柳扶风……” 楚楚可怜。 但凡有个人进来了,定然以为莫以宁在欺负她。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低着头不敢抬眼。 见她这样儿莫以宁愁的很,她直接道:“行了,不用做这模样,不妨说给你听,世子爷最烦这样儿了。 你既来了这府里,有些话便要与你说在头里。我想你娘生你一场,不是为了叫你每日卖弄身姿给人取乐的,以往你没得选,无可奈何也就罢了。 今日之事你不过随波逐流,我不会怪你,只要你在这府里守着规矩,我许你偏安一隅,安稳过活。 皇后为何将你们这些人发落了出来 ,你心里自然明白,纵我此刻打杀了你,也无人为你说半个字!” 莫以宁满意的看着她抖了抖,又继续道:“这府里的规矩自然就是我的规矩。 若你只是想过份安稳的日子,无须每日挨打受骂、曲意逢迎的讨好,我自会如你的意。 莫要想着去寻世子爷争宠给我找麻烦,我不屑欺压你。 宫里头的人教导你的那些话,便忘了吧,在我的后宅里容不下作妖的人。 我这人也不是什么好性儿,更不好什么名声,惹烦了我直接打死一了百了。 若是世子爷主动去寻了你,你反抗不了,那便与你无干,我也不会寻你的不是!” 莫以宁扫了她一眼又补上一句:“还有,在我跟前说话大声些、清楚些,莫要学些苍蝇嗡嗡……” 柳扶风这才抬起头应了一声:“是!” 莫以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端起花茶抿了一口。 文心掀了帘子进来,看到柳扶风时她眉头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面不改色的问安。 莫以宁也没避着柳扶风:“嗯,对了,哪处院子清静又离的远一些?” “竹心小筑,那边离花园子近,离咱们这边与延寿堂都要远一些……”文心心里早就想好了,她早就想过会有此一日。 这么一说莫以宁便想起来了,那边有一片竹林,清雅幽静。 “文心,这位是柳姨娘,日后就安置在竹心小筑,那处屋子若是旧了,立时找了人来修缮。 服侍的人与月例便按杜姨娘她们的例减一成,总不好越过她们去……” 柳扶风有些坐立不安,她以为莫以宁不会这般爽快的她这个名份,却不知莫以宁最不在意的便是虚名。 文心笑道:“竹心小筑因靠近花园子,年前才修缮过了,如今住人正好,也免得空着放坏了。多派些人手去收拾也快的很,只一遭,那边离大厨房远了些……” 莫以宁不甚在意道:“那便设个小厨房,再派个厨房里的妈妈过去……” 第198章 莫名就将自个给哄好了 她又瞧了眼柳扶风那薄透的衣衫,皱着眉头道:“你这衣裳好看是好看,总归是轻佻了些,咱们家里是不准有这样的。 一会儿再命人给你送些绢缎、棉布,你想自个带着丫鬟做衣裳也成,送去针线房里叫她们做也成。 你记着,平日里管好自个的丫鬟,守好自个的院子。 我也不用你每日来立规矩,初一、十五来请安就成,若是有下人欺侮你怠慢你了,你派了人来回话就是! 我这里最容不得奴大欺主之人,你既是这府里的姨娘,该有的我都会给你,不该你有的就别想了。 你待的久了便会明白,在我这里从来没有饶过这一回的说法,我只信有一便有二! 行了,你跟文心过去吧……” 又与文心道:“你也往下面交待一声,总要叫她安安稳稳的过活!” 若有了安稳的日子,还要兴风作浪,那便莫要怪她心狠手辣。 柳扶风慌忙站了起来,屈身向莫以宁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她有些晕眩,方才听到的究竟是真是假,她就要像宫里的娘娘那样,有自个的丫鬟和屋子了吗? 还有了妃子才能的有小厨房? 这,不用去争、不用去抢就有了么? 文心面无表情道:“柳姨娘,请吧……” 柳扶风进到竹心小筑时,整个人险些晕倒在地上。 竹心小筑有一明两暗三间主屋,游廊拱门,竹林幽径,还有处小小的亭子。 主屋的后面种了许多的芭蕉,还有两排矮一些的屋子掩在其中。 这里并没有宫里的金碧辉煌,但却比教坊司里好上百倍。 “柳姨娘没事吧?”秋分连忙上前扶着她。 竹心小筑里有了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四个粗使的婆子。 柳扶风摇了摇头:“无碍……” 她不过是没有用午饭而已,心情又太过激荡。 像她们这种人早饭本来用的就少,饿晕也是寻常事。 文心心细,自是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小雨,你去厨房给柳姨娘传饭,待小厨房设好了,你们就在自个院子里做吧……” 众口难调,自莫以宁管家后,各房都在自个的小厨房里开伙。 大厨房里供的多是下人的饭食。 这些都是小事,文心自不会让莫以宁落下克扣姨娘的名头。 又细细的交待过,叫丫鬟婆子好生服侍这才去向莫以宁回话。 秋分殷勤的将她送出了院门,低声道:“文心姐姐放心,我定会好生服侍的……” 她不过是个三等的丫鬟,如今虽说是服侍姨娘,可好歹也是一等的了。 文心满意的点了点头,秋分向来聪明识趣只是资历浅了些,调她来此该如何做她心里有数。 自家小姐清高不屑折辱这柳氏,她便要替小姐多操些心盯的紧一些。 文心回去宝华居的时候,满院静悄悄的。 端午时节,艳阳高照,连雪花和雪球似乎都没了力气,仰着肚皮躺在屋门口酣睡。 若不是浅月拉了她一把,她险些将这两个天魔星踩着了。 她被浅月拉到了听风阁的游廊下,咬着耳朵:“那是个什么玩意!哪儿来的!” “那是二小姐从宫里带回来的,想来也是没法子,你莫要乱叫,人家姓柳,柳姨娘!”文心将这三个字咬的重了些。 “可是……可那活脱脱勾人的妖精样儿,你说,万一世子爷瞎了眼迷了心……”浅月一听说就急忙忙的从库房里跑回来了。 “你少操心,我还没死呢!你记着,二小姐最不喜欢下人们私下议论主人的事,莫要多嘴,挨了罚我可不管你!”文心拧了她一把道。 浅月缩回手搓了搓,心虚道:“这哪里算议论,我这不是担心么。再说了,咱们四个才是一块儿从莫家过来的,要说一心为小姐,谁又比得上咱们……” 文心抿了抿嘴没有作声,二小姐待她们又何尝不是一等一的好,无以为报的好! 她望着寂静的院子只说了句:“这事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 谢明矅已经要气死了! 他贤惠的夫人给他弄了个妾回去! 偏他今日被兵部的差事绊住了,走不了! 才用过午饭,贺凌锋便火烧眉毛来给他报信,说承王殿下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万万不可沉迷美色得罪了世子夫人。 若实在是心中放不下了,先冷一冷,待大事有成之后再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硬是没听懂。 直到长风来给他报信。 好!好极! 他的夫人为了那点贤惠的名声给他弄了个妾,他清清白白的名声就没了! 莫以宁! 凭什么他能像孙有道那般心里只有她一个,她就不能如孙夫人那样不许其他的女子进门。 等他心急火燎的回了家,又赶上了端午时节的家宴。 他阴沉着一张脸,吓跑了试图跟他套近乎的族亲,耐着性子等到了家宴结束。 等他去接莫以宁的时候,远远的就发现她萎靡不振、沮丧无力。 这是? 哼!自作自受! 图那点名声自个难受了吧! 还装贤惠,他还不知道她,那针尖大的小心眼子还舍得给他寻摸个妾室! 呵! 这会子只怕是吓坏了,心里还不知如何捶胸顿足呢! 谢明矅莫名的就将自个给哄好了,阴沉了许久的脸色终于云开雾散。 跟在身后的长风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只觉得世子爷长大了,心思当真难猜。 莫以宁又打了个呵欠。 进宫真不是个好差使,她去了一回就累的慌,午睡后怎么都摇不醒,还是半睡半醒时梳的头换的衣裳。 “哎哟……”她迷迷蒙蒙的不知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哪个没眼色的东西看见她来了也不躲开,她大怒:“来人!给我拖下去……” “呵!”谢明矅被气笑了,他这么大个人站到她的眼前还没瞧见,实在是目中无人。 “欸,是世子爷啊,你怎地才回啊!你都不晓得,我早上磕了多少头,跪了多少回……”莫以宁也不知怎地,看到他就觉着自个受了委屈,就想哼唧哼唧的。 可惜,这是在外面,不好扑到他怀里去。 谢明矅心疼了。 这棒槌精素来嘴硬爱逞强,若不是实在心中苦楚,又怎会如此委屈巴巴的。 他柔情万丈的牵起莫以宁的手,领着她回家。 第199章 狗世子凭什么说她壮实 本想要她给个交待的谢明矅,见她困顿的眼皮都睁不开了,哪里还记得那些事。 莫以宁强打精神洗漱后,心满意足的扑倒谢明矅,在他的胸口蹭了蹭,便放开他,转身拥着锦衾沉沉睡去。 谢明矅…… 到了第二日。 莫以宁约摸是睡的早,辰时便被饿醒了。 她才起床,挽星便来回话,说柳姨娘卯时便来了院子门口,想来跟世子夫人请安,说是有话要回。 但挽星觉着她是来堵世子爷的。 “叫她进来……”莫以宁不在意道,要真能被堵走,防也是防不住的。 她坐到妆台跟前,又嘱咐道:“只松松的挽个髻,簪那个花苞黄翡簪就成,昨日那一套扯得我头皮疼……” 刚进门的柳扶风连忙上前殷勤道:“见过世子夫人,奴婢也专门学过梳头的,可否让奴婢试试……” 莫以宁侧着身望了望,她那头梳的不错,便允她试试。 挽星立在边上,不错眼的盯着,生怕莫以宁叫她害了去。 柳扶风想来是当真学过的,手法又轻又利落,给她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再将发簪簪好。 莫以宁晃了晃,虽松却并不易散乱,还行吧! 她淡淡道:“我素来起的晚,你莫要清早跑来请安,叫小丫鬟打听好了再来便是来了。还有,我说了平日里不用你来,你今日特意跑来可是有事?” 柳扶风正色道:“是!昨日世子夫人与奴婢说了那许多,可奴婢并不敢全信,直到夜里,想着世子夫人待我的好处,便好生后悔。 今日来,一是多谢世子夫人宽宏大量,二是请世子夫人放心,奴婢定会恪守本份!” 奴婢?而不是妾身? 有意思,这么快就想通了! 想来昨日文心已将她的份例什么的都给她送去了吧。 莫以宁总想着,人若有了条安稳的路,又何必非得不知足的去拼杀呢。 譬如,柳扶风若有的选,又何苦去做舞伎呢! 争宠,争的也不过是吃穿用度,那便给了她,若再不知足,莫以宁便要下狠手了。 “行了,我观你身子盈弱,虽好看,可其中的苦处你自个明白,好生养着吧!” 莫以宁闻到了诱人的香气,原是墨香摆了好早饭。 “可用了早饭?”她不过顺口问一句。 “奴婢用过了。”柳扶风以为她要人服侍,连忙站到饭桌前面。 “你既用过了我便不留你了,你起的早,回去补眠吧……缺什么,派了小丫鬟过来说话。”莫以宁吃饭本就不爱叫人服侍,何况跟她又不熟。 “是!”柳扶风心里松了松,主母虽强势却宽和,只要听话这日子便好过许多。 总比在宫里,一句话说的不对便丢了小命来的要好,她的姐妹们一批批的,可能活下来熬出头又有几个。 她躬身行了礼准备退下,正巧就遇上了练功回来的谢明矅。 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柳扶风看到谢明矅的第一眼,便惊艳住了,她读书不多,只想到了这两个词。 这目光却叫谢明矅觉着被冒犯到了,他喝斥道:“你是谁!竟如此不懂规矩!” 柳扶风这才回过神来,又见到谢明矅凶神恶煞一般的怒视她。 她心中一慌,像受惊的小白兔一般,哆哆嗦嗦娇声道:“奴……奴婢柳、柳扶风……” 这娇声软语听在耳中便如鸟鸣莺啼一般悦耳。 其实也不能怪她,她虽说学了快十年的舞技,但学的更多的还是如何讨男子欢心的本领。 这些本领天长日久的都刻在她的骨血里成为了本能,一时半会儿哪里改的了。 可落在谢明矅眼里便成了面皮尖刻心怀不轨的蛇蝎妖姬。 他气的狠的,又见莫以宁悠闲的用着早饭,昨日的怒火又冒了出来。 便沉下脸凶巴巴道:“这都是些甚不正经的名儿,世子夫人如今是权柄在握了,什么样的人都往屋里领啊!” 柳扶风从没见过这般凶狠的人,纵是被教坊司的内侍阴恻恻的打骂,也没这般吓人啊。 她被吓的瘫倒在地上。 谢明矅不可思议的嘶了一声道:“你身子不好?” 柳扶风水灵灵的大眼眨了眨,难道世子爷在关心她的身子,虽然他看起来凶了些,但…… 她低下头娇弱道:“是有些不好……” 换个人定会心疼这般娇弱的病美人儿。 但谢明矅则不同,见她这模样便忆起了昔日中毒时软弱无力的绝望,这是他最不愿回想的过去。 他这会儿更生出了真怒,七窍生烟的怒吼道:“身子不好还敢跑到本世子跟前来显眼!怕不是想把病气过给本世子! 就知道你这样的妖精没安好心!还不滚回去禁足,不把身子养的像世子夫人那般壮实不准进屋!” “啪!”一块炸的焦香的胭脂鹅脯从筷子上掉了下去。 莫以宁昨日午饭与晚饭都没用好,一大早上就被饿醒了。 这会儿正用的碧梗粥,再配上咸香入味的胭脂鹅脯,一口粥就一口鹅脯,今日格外的好吃。 谢明矅心里不痛快吼了柳扶风她也懒的管,她饿的狠了用饭要紧。 但这狗世子凭什么说她壮实! 前日夜里还盛赞她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如今就壮实了! “谢明矅!”莫以宁叫壮实两字给气着了。 这才几日,这狗世子不作妖就难受。 谢明矅心里有气理直气壮的大喝一声:“作甚!” 眼瞅两人就要拌嘴了,屋子里的丫鬟们极有默契的退了出去,还将柳扶风也搀了出去,再把大门掩上。 莫以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着谢明矅梗着脖子斜睨着她,眉头高挑一脸不屑,突然就很想笑。 说起来是她不对,未经他同意便抬了个妾进门,实在是没能珍视他的心意。 她走到他跟前,仰着小脸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行了,我错了,是我不好,世子爷大人有大量,别气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盛粥可好?” “哪儿错啦?”谢明矅一张俊脸板的紧绷绷的,如今的他可不是那般好哄骗的。 哪儿错啦?错个屁! 宫里的贵人要给他送美人,容氏满口应下,她能怎么办! 但话不能这么说,不然这狗脾气的世子爷真提把剑跑去延寿堂大闹能得着什么好! 第200章 有了身孕的莫以宁 “再有下回,我就拿根绳吊死在皇后宫门行了吧……快来用饭!今日炸鹅脯、炸鹌鹑、炸春卷配上碧梗粥很是香甜,你不饿啊?”莫以宁好声好气的哄着他,把碗筷塞到他的手里。 谢明矅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又平白生了一场气,哪有不饿的,不论如何用饭还是很要紧的。 谢明矅两口一个春卷,又喝了口粥道:“你不是不爱吃炸货么,还总嫌弃油腻?” 莫以宁油汪汪的小嘴啃着炸鹌鹑道:“嗯,这不配了清粥正好么,凉了没,我叫人给换盘热的……” “不必!天热的很,这会正正好……”谢明矅瞧她这小模样怎么看怎么舒心,只是一想起方才那人,胃口便不好了。 为防微杜渐,谢明矅慢条斯理道:“世子夫人,我可跟你直说了,日后你再敢往家里领妾回来,不许拿官中的银钱养活! 拿你自个的体已养活,日常的吃穿用度从你的份例里扣出来!我可是要查帐的……” “凭什么!”莫以宁脱口而出,凭什么用她的体己养小妾! 果然!谢明矅磨了磨牙! 在这棒槌精心里,那田产、铺面、体已钱每样都比他来的金贵。 “……我是说,凭什么从日后算起,这一个就拿我自个的体已养活,谁让我做错了事惹世子爷不快……”莫以宁反应极快的大义凛然道。 心中却在叫苦,这狗世子何苦要与她的体己过不去。 谢明矅拿着碗筷遮挡上扬的唇角。 往后这棒槌精绝不敢再往家里抬妾了,夫妻这么久他还治不了她,呵! “这一个啊……”谢明矅故意拖着话音慢悠悠道。 似乎还有的谈? 莫以宁机智的挨着他坐的近了些,扯着他的袖子一句话高高低低转了三回调:“世子爷,这回饶过我可好……” 她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心中暗骂这狗世子怎地就好一口。 谢明矅的胳膊由着她扯着,眉眼间俱是春意,笑的无比的荡漾…… 过了端午时节,一日热过一日。 宝华居里移进了三棵明红鲜丽、绚烂动人的石榴树,满树的石榴花如霞光一般煌煌耀目。 石榴花怒放了好些日子,再待花瓣干枯了一些,叫雨水一淋,红艳艳的石榴花散落纷纷,石榴枝上初见细小如珠的果实。 莫以宁这段时日隔几日是便要赴场宴会,竟没个歇息的时候。 有一日在醉意轩理事时,竟睡着了。 她被叫醒后还有些讪讪的:“日日出门做客也是很累的……” 文心几人互相望了望,喜不自胜。 她凑趣道:“春困秋乏夏打盹,二小姐打理偌大的侯府,累的狠了,打个盹又有何妨,看谁敢多话!” 莫以宁的月事自个是不上心的,因为有贴心的丫鬟帮她记着。 她每日管的事多,哪里去记这种小事,浑在不觉月事已晚了十多日。 文心、浅月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又怕叫二小姐失望,便生生多捱了几日。 莫以宁的身孕,她们嘴上不说却都急在了心里。 世子爷纵使再重夫妻之情又如何,偌大的侯府里,生不出孩子没个子嗣便是有罪。 待莫以宁午睡醒来有了精神,文心便亲自去风禾苑请了华七鹤来宝华居诊脉。 “当真?”莫以宁惊喜不已。 文心、浅月也欣喜若狂的扯住了帕子,心中已在感激漫天神佛的庇佑。 华七鹤笑呵呵的:“当真!且世子夫人气血充足,这一胎好的很。大可不必用补药,须知,是药三分毒,莫要累的太狠,但每日早晚仍须走上一走,最忌卧床不起,致血脉运行不畅……” 又道:“有些忌嘴的吃食一会儿我列个单子,其他的世子夫人若有想吃的便吃,大油大荤莫要多食,胎身过大并非好事……” 莫以宁抚着肚子,眼神迷离如梦似幻,这就有孩儿了么,是真的么? 她想起了上一世,她可怜无缘的孩儿…… 华七鹤见莫以宁毫无征兆簌簌簌的落下了眼泪。 赶紧又交待了一句:“呃,孕妇与常人不同,多思虑、易感伤,平日里要多加安抚,莫要大悲大喜的刺激她,不许世子气着她了,孕妇可受不得气……” 他可是听说了,世子多了个美妾,想来世子夫人是伤心落泪了。 哎,世子夫人待世子那般情深义重,他怎好辜负她呢! 华七鹤觉着必要劝世子回头是岸才好。 谢明矅…… 直到华七鹤被文心送出门去,莫以宁都未从这份惊喜中回过神来。 风禾苑那边长风得了信,便喜气盈腮的亲自去给谢明矅报信,正巧他今日去了京营的校场上,长风便撵到了京营里。 谢明矅得知后欣喜若狂,立刻告了假一刻不停的飞奔回府。 回府后更是飞奔至宝华居里, 一眼就瞧见坐在窗下似悲似喜,脸上还挂着泪珠的莫以宁。 谢明矅看着似瓷器般,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掉的莫以宁柔声道:“小宁宁……” 莫以宁仰头望着他扁了扁嘴:“嗯……”未语泪先流。 他永远都不会知晓自个受过多少伤害。 他永远都不会知晓受到一次一次的伤害后,她有多么期盼能有个自己的孩儿。 可她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没能盼着。 她何其幸运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但她曾遭受过的伤害半分都不假。 搂着怀里哭的伤伤心心的莫以宁,谢明矅心中狂跳。 难道,是有什么不好? 他沉下心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直到莫以宁哭够了,又擤了鼻子擦过眼泪,叫丫鬟来服侍她洗过脸,方才好了一些。 谢明矅小心翼翼的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好着呢!”莫以宁晓得自个吓到他了,也不知怎地,今日的眼窝格外浅。 她吸了吸鼻子:“先生说我好着呢,连补药都不用喝,你放心吧!我只是想到以后有孩儿了,心里欢喜的很……” 欢喜还要掉眼泪? 谢明矅很是不懂。 他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小宁宁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说给我听,上天入地我也要去给你寻来……” “咱们孩儿多体贴啊,我听人说有了身孕的女子都爱孕吐,可我一点都不想吐,就想吃水晶肘子……”莫以宁总算察觉出胃口有些不同了。 谢明矅二话不说,一迭声的叫人立马去做。 第201章 娘家人来探望 莫以宁想了想又道:“还有炙羊肉、辣子鸡、烧鹿肉……” 谢明矅这一通听下来有些迟疑了:“你这是一点青菜都不想吃?你这怀的别是个小子吧,谁家闺女天天啃肘子啊……” 他幻想中粉嫩可爱的杏眼圆脸小闺女,那胖嘟嘟的小手手左一个肘子右一块炙羊肉,噫…… 他晃了晃脑袋,不不不,不可能! 莫以宁掐了他一下,一脸的骄横:“闺女又如何,小子又如何,那都是我的宝儿,啃个肘子怎么啦,不成么!” “成成成!”谢明矅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 又把袖子挽起来,把胳膊伸到她的嘴边,一本正经道:“世子夫人若是不嫌弃,啃这个也成啊……” 莫以宁斜睨着他,当真就一口咬了下去,结果:“呸呸呸,你走开,脏的很……” “哈哈哈!”谢明矅叉腰狂笑不止。 虽说女子有孕前三个月要低调些,但亲朋之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谢锦安大喜过望。 谢明矅的子嗣他也是提着心的,偏又不敢催,如今好了,若是得了男孩自是后继有人,纵是得个女孩,只要能生也总能生出男孩。 更是派人送了许多的东西到宝华居。 莫以宁这几日便推了许多的宴会,只在家养着,待坐稳了胎再说。 各家的贺礼也没少收,林溪让文心都记了下来。 秦氏得了信,带着长媳胡氏与莫以欢一道来看望她。 莫以欢总算生了个儿子,秦氏的心病也去了一块,想来这一世,她应当不会走的太早。 秦少语这回总算是中了同进士,也是身有功名之人,只是多情的很。 经过了这几年,莫以欢脸上不再有曾经的天真与茫然,她更像秦氏了,也更像一个称职的主母了。 这样也好,早些看清形势,也能早些为自个的孩儿筹谋。 “哟,这小肚兜软和,这活计好生鲜亮……”莫以宁惊艳的拿起一个绣满了麒麟的小肚兜。 是莫以欢亲手做的小孩的衣裳、肚兜,她很感激莫以宁。 她对秦少语绝望的时候回了莫家,是莫以宁派了文心私下去问她。 是想和离离开秦家,重新开始,还是想回到秦家拿回自己的位置。 她没有勇气重新开始了,青梅竹马的表哥也不过如此,又怎能寄希望于未知的未来。 林溪派了文心与无忧,带着侯府的两百名全副铠甲的侍卫送莫以宁回秦家。 强硬的以失窃财物为名,将秦家的屋子都搜了一遍,毫不意外的在那个贵妾的房里找到了莫以欢的失物。 文心给了她们两个选择,要么报官,要么签下身契,身契由莫以欢收着。 这个贵妾是秦大夫人弄来的,她不喜莫以欢,且这贵妾又生了一儿一女的双胎。 秦家自是不愿,秦老夫人更是怒斥莫以宁不该插手秦家之事。 莫以宁不好出府,文心便是替她出面的人:“秦老夫人慎言,您年纪大了,理不好家了以至于家里出了贼,您那庶出的重孙儿重孙女竟是一个贼养大的,这话传出去很好听么? 我们大小姐素来能干,也是秦家的嫡亲的儿媳妇,如今为您分忧正是理所当然。 再说了,我们世子夫人与大小姐一向亲厚,瞧着她被人欺负的回了娘家,还能不闻不问么! 秦老夫人且放宽了心,我们世子夫人也劝了大小姐,秦公子若胆敢宠妾灭妻,朝中的言官可不会放过他。 自然了,他若无意自个的前程、无意秦家的前程那也就罢了,守着个贼过日子也不是不成。 横竖大小姐还有咏哥儿呢,好生抚养、读书进学,日后又何愁前程,纵是诰命夫人又有何难……” 秦老夫人脸色苍白,莫以宁的意思很清楚,她要拿秦少语的前程换掌家之权。 办这事之时,秦氏被瞒在鼓里,她心思重,内里煎熬早已病倒了。 秦老夫人自是派了人去寻她,被胡氏令门房的人拦下了。 一个是亲娘一个是亲闺女,何必要将她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呢。 莫以欢只要肯放下情爱,凭着秦氏教她的手段,安平侯府的震慑,她自会过的安逸。 她如今的女红也练出来了,只笑道:“你喜欢就好,横竖这些我都做顺手了,你还想要什么样的我再做给小外甥……” “那就烦姐姐帮忙做两件绣牡丹花样的……”莫以宁瞧着这些衣裳大多是麒麟送子的样子,连一片花瓣都没见着。 “不成,要花儿朵儿的做甚,麒麟送子的多好啊,你没见世子爷乐呵成那样,那是盼着嫡长子呢……”秦氏脸色大变,立时便要拦着。 谢世子得了个一等一的美妾满京城传遍了,她心里害怕莫以宁也得个庶长子。 莫以宁不甚在意道:“我们世子爷见着承王家的小郡主羡慕的不像样儿了,前几日还跟我发狠,说日后得了女儿必是不肯嫁出去的,一定要招赘日日放在眼皮子下才安心……” 秦氏瞪了瞪眼,又不好说世子的不是,只嘟囔着:“真真的糊涂孩子……” 胡氏倒是会说话:“我看是好事,世子爷定是心疼妹妹,怕妹妹心里着急,便故意说喜欢女孩,好叫你莫要心急。其实他心里啊,也喜欢男孩……” “是这样么?”莫以宁想了想,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胡氏嗐了一声:“你那大哥就是这般……”说完又小心的瞧了秦氏一眼,见秦氏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侯府里孩子少,你总要调养好身子,多生几个才是……”秦氏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院子里多了三株石榴树呢。 莫以宁笑了笑,秦氏可真是时时留心,连个石榴树也留意到了。 说说话儿,又留娘家人一起用过了午饭,她们便告辞了。 莫以宁问过文心府里没什么大事,便歇了午觉。 这些日子谢明矅推了外面所有的应酬,只要下了差就回家陪着莫以宁。 没事就对着莫以宁的肚子诉说老父亲的殷殷期盼。 第202章 奇怪的英华郡主 “吃核桃!”谢明矅亲自给她、不,是给他的孩儿捶核桃仁吃。 “你孩儿不想吃核桃……”莫以宁握着绣牡丹花样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谢明矅掂了一块核桃仁喂在她的嘴里:“那你问问我孩儿,想吃什么?” “鱼脍!” “你不是不爱吃这种生的么?” “可不就是,如今口味儿真奇怪,还想吃炸小虾炸小鱼儿,庄子上的那种……” “倒也罢了,只是叫雪糖看到可是不依的,你还跟它抢东西吃。可惜今年不能去庄子上了,一路奔波的,我怕你身子受不住。” “不去也不打紧,不过是多费上几块冰罢了……” “你,不能用冰吧……” “呵,为着你的孩儿便想要热死我么……” “这……待我问过先生再与你说……” 时间过的飞快,上天好像格外厚待莫以宁,怀孕前三个月一点苦都没吃,孕吐恶心一点都没有,唯独有点馋肉。 谢明矅问过华七鹤后便时常管着她,并不敢让她吃的太多肉,生怕孩儿长的太大了。 鱼虾却吃的足足的,炸小鱼儿炸小虾她都不挑,只每回她吃的时候雪花、雪糖总在边上虎视眈眈。 莫以宁如今也爱喝酥酪了,早晚各一碗,也不再要人盯着她喝了。 谢明矅沉浸在当爹的喜悦中,骄傲道:“咱们孩儿跟我一样,都爱酥酪……” “嗯?咱们孩儿还爱黄焖鱼翅、红烧鲍鱼,怎地你不爱?”这也是莫以宁爱吃的,但谢明矅只作寻常。 “嗤,幼稚,我谢明矅的孩儿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她想各种味儿都尝尝又有何不可……”谢明矅百般强词夺理。 莫以宁此时还未显怀,穿的还是从前的衣裳,气色好的很,唯独怕热贪睡。 冰用的也比往年早一些,西瓜葡萄每日是没断的。 莫以宁吃的用的事事关乎他的孩儿,谢明矅事事便要先问过华七鹤,将他烦的不行。 便怒怼道:“人家寻常百姓家里哪有这么些讲究,不一样的生儿育女,还有好些穷苦人家的媳妇,大着肚子还要去种田的呢……” 谢明矅被怼的讪讪的,一时又怜惜那些大着肚子还要去种田的庄户。 便严令庄头,对那些有了身孕的庄户人家都少收一份租粮。 一时间庄户们都欢喜不已,都盼着世子爷得个小世子! 烈日高悬,将大地炙烤得滚烫,连空气都似凝固一般,呼吸间尽是灼热的气息。 这个夏日莫以宁过的格外的艰难,往年她都能忍着不吃冰镇的东西,可如今冰冰凉的东西怎么都吃不够。 屋子里放着大块的冰,她穿着薄透的绡纱,谢明矅亲自给她打扇,她还是给热的一身的汗。 “你这是怀的是个甚?莫不是怀了个火炉……”谢明矅拿着衣袖给她拭着额上汗念叨着。 莫以宁心烦意乱的掐着他,恨恨道:“好啊,你就等着个火炉蹦出来喊你爹……” 谢明矅光想上一想,就倒在藤床上笑的直打滚,还要左扭右扭的躲避亲亲夫人的魔爪。 总算是熬到了九月,几场大雨过后,莫以宁也得了喘息之机,度过了有生以来最热的一个夏日。 她的身孕也养到三个多月,坐稳了胎。 安平侯府在这个位置上,人情往来,诸事交际自是少不了的。 没了当家主母,谢家也不能不与其他的人家往来吧,世子夫人自是要出面代表安平侯府宴请亲朋。 厅堂的摆设,花园的布置,座位的安排,菜肴的选定,无一不需要莫以宁最终定夺。 也幸亏她在这守孝的三年里将侯府的下人都调理顺当了,如今不过是乘着软轿四处看看。 每日里也是要走上三回,每回至少都是一柱香的功夫,故而她的身子养的是真好。 整个九月里筵席就摆了三四回,有一回是给相识的几位王妃、郡主递的帖子,又请了魏夫人、孙夫人、周夫人并几位相熟的侯夫人一起作陪。 宴请也不过是变着花样的吃喝玩乐,倒是有件事,实在是出乎莫以宁的意料。 那日几位王妃用过午饭便告辞了,其他的贵客也陆续的告辞了,莫以宁都是亲自送了出去。 唯有英华郡主一直留到了最后。 “我能去你屋里喝杯茶么?”英华郡主神色阴晴难辨。 莫以宁不明所以,也只能笑脸相迎,心中猜测起她的用意。 进了宝华居堂屋里才刚刚坐下,挽星她们还未来得及奉茶。 英华郡主便急切道:“方才我见到一个女孩儿来寻你说话,我……我能再看她一眼么……” 莫以宁这时才想起来,今日宴客,宝华居里的大丫鬟都出来给她跑腿了。 谢明矅找人与她传话时,便是小铃铛跑了一趟,这么巧正好叫英华郡主瞧见了。 却不知英华郡主瞧见那女孩儿时心中一震,心中总也放不下,总想再见见。 莫以宁也回忆起了曾经那个不可能的猜测,一下子便为难起来。 要她猜错了那还好办,若她猜对了可如何是好。 “能得郡主的青眼是她的福气,只是这孩子胆子小,您,别吓着她了……”莫以宁委婉劝说。 英华郡主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青梅,去把小铃铛叫过来,就说英华郡主很喜欢猫儿,想瞧瞧雪花、雪糖,叫她带过来……”莫以宁嘱咐道。 把人白白叫过来没个说法大家都尴尬,有这么个说法也不会叫人多想。 英华郡主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小铃铛一身碧绿烟纱青缎滚边的窄袖衣衫,腰上也系的青缎腰带,她如今也快十六岁了。 跟碧落学了三年的功夫,学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但个头长高了,比甜儿还高了两寸,腰身笔直,四肢纤长,眉眼长开了还带着几分英气。 也难怪英华郡主见了她会留心,这眉眼间确有相似之处。 如今她时常给文心做保镖,陪着她去铺子上盘账,文心挺喜欢的她的,还手把手的教她看账册。 雪球、雪花一马当先的窜了进来,跳进藤篮里便肚皮朝天的扭成了麻花。 “世子夫人,雪糖、雪花到了……”小铃铛笑嘻嘻的随后而至。 第203章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听到她的说话声,英华郡主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 总算她还记得莫以宁说的话,假装看猫儿的模样站在她身侧,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直到看到小铃铛耳后的那块红色胎记。 她的手忽然就放在胸口上,似乎是要喘不过气来了。 小铃铛无意瞧见了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坐下:“这位夫人您可还好?” 莫以宁也过来了,伸手握了一下英华郡主的手,见她低下了头缓了缓,一双眼睛望着莫以宁带着异样的光亮。 英华郡主按捺住心中的酸楚强笑道:“猫儿养的真好,你,叫小铃铛呀,谁给你起的名儿呢?” 小铃铛望了望莫以宁,她轻轻的点点头。 “胡乱起的呗,佟大娘捡到我的时候有对小铃铛,就这么叫了呗……”小铃铛不甚在意。 看在佟大娘的份上,莫以宁待她素来宽和,她性子也活泼的很。 “原来如此,倒也是有来历的……”英华郡主微笑着,望了望莫以宁。 莫以宁会意道:“我还是头回听说呢,你竟还有对小铃铛?给我瞧瞧可好,前日文心还说打几对小铃铛送给承王家的小郡主玩呢……” 小铃铛从脖子里扯出一个络子,解释道:“怕丢了,找墨香姐姐给我编的,嵌在里面就不会掉了……” 莫以宁接了过来看了看,随手递给英华郡主玩笑道:“还怪有意思的……” 又嗔着她:“你没学会绣花也就罢了,如今怎地连打络子也不会……” 小铃铛傻了眼:“啥?绣花跟打络子不是一回事么……” 那能是一回事? 莫以宁无话可说的瞅着她! 她又望向英华郡主,见她一直没抬头,莫以宁便察觉到了异样,将她手里的络子拿了过来,递给了小铃铛。 又打发她出去:“行了,玩去吧,把雪球、雪花搁在屋里就行了……” 小铃铛笑嘻嘻的行了个礼,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莫以宁叫屋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好让英华郡主冷静一下。 英华郡主手肘撑着案桌的边沿,一直低着头,另一只手已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 莫以宁心中有数了! 她起身去了偏厅站了站,或许英华郡主并不想让自个见到她这般狼狈的一面。 如果说小铃铛的胎记只是一个巧合,那么她年幼时挂在双丫髻上的两个赤金小铃铛,应当就是实证了。 这事闹的! 过了半晌,莫以宁听到了一个声音:“谢夫人……” 她这才去到堂屋里,英华郡主似是更加苍老了。 她的背更弯了些,向莫以宁行礼时似站不稳那般,莫以宁赶紧扶着她:“这是做甚,郡主不必如此……” 英华郡主用力的握着她的手,红着双眼低声恳求:“今日之事,还请谢夫人替我保密。 当年之事必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这么多年我只是疑心,可苦无实证。此事未决之前,还烦请世子夫人庇护于她……” 莫以宁见她额边早生的白发心下恻然,自是应下了,又不忍道:“郡主放心,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你……放心!且要保重自个! 她虽未能金尊玉贵的长大,可佟大娘将她视如己出,从小到大不曾冻着饿着,更不曾捱打受骂。 跟在我身边也习了字,平日里乐呵呵的带着雪花雪球,近年又跟着一个女侍卫学功夫,只针线女红是做不了一点,打络子也是不会的,功夫想来是不错……” 英华郡主听着这短短的话语,心被刺的生疼,纵然明白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依旧是泪流满面。 她用手掌抹了抹脸道:“多谢,今日我心神不宁,明日寻个隐秘之所,我想见见那位佟大娘,询问当年之事可以么?” “你放心,佟大娘当年就带着她寻了许久的家人,可惜没寻到,见到你,她必定知无不言……”莫以宁叹喟。 送走了英华郡主,莫以宁也为她唏嘘不已。 若是她的孩儿,不,她摇了摇头,她想都不敢想。 “世子夫人?小铃铛能进来么?”小铃铛憨憨的在屋门口伸了个脑袋进来。 莫以宁笑着允了。 “我……是来领雪花、雪糖的……”小铃铛面上笑嘻嘻的。 她在屋里转了两圈,假作寻摸猫儿的模样,便蹭到莫以宁的跟前,犹犹豫豫道:“方才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眼神奇怪的很,她去搀扶她时,瞧的分明,那位夫人与她有个一般无二的红色胎记。 “没、没事,我、我出去了……”她嗫嚅了许久也说不清楚,只垂头丧气道。 莫以宁猜着她的心事,开口道:“那位夫人说,她的女儿年幼时与她失散了,只因有人从中作梗,她要去将那些人清理了,再去把她的女儿找回来……” “……不、不是她不想要了,就扔了?”小铃铛诧异道。 这些年来,她偶尔也会想自个的亲生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 可自打见识过青梅那个亲娘后,她倒是庆幸自个没娘也是好事一桩。 又会猜想,自个的父母会不会也是不喜欢女孩,这才不要她了。 莫以宁见她并没有找到亲人的那种欢喜,便知她有自个的想法。 只一本正经道:“那我可不晓得,但有一件,若我要扔了你,定然要将赤金的小铃铛拿回来再扔……” “那倒……也是哦……”小铃铛若有所思。 父母并不存在于她过往的成长中,她已经习惯没有父母的日子了。 此时纵是亲生的父母来到她的面前,她最想问的也不过是,为何不要她了。 莫以宁叹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又是何等的难以言说。 英华郡主纵然能找回自个的亲生女儿,可她的孩儿从小长到大的那十几年的时光,她从未参与也无法追回。 不论如何补偿,失去了总归是失去了,就算有了天大的运气能够找回来,可终究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 “不能吧……”谢明矅听得有些傻眼。 英华郡主没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在他们家? 他的小棒槌一脸的伤感是在感怀世事的无常? 第204章 规律又惬意的日子 他默了默,方道:“我听几个庄头说今年风调雨顺的,田里的收成比往年要高出三成!” “当真!”莫以宁眼睛一亮,心里便算起账来。 去年收成多少来着,今年高出三成又是多少? 谢明矅望着她杏眼里的闪耀的光亮,这才放下心来。 他就说么,那般爱财的棒槌精何时变的悲春伤秋、多愁善感了,吓了他一跳。 果然,不过是先生说过的孕妇天生多思、多伤感罢了。 “对了,你说小铃铛已经猜着了?佟大娘呢?她作何想法?”谢明矅不担心莫以宁了,便想起了佟大娘。 佟大娘照顾他的饮食许多年,小铃铛她一直是当成女儿看待的,如今冒出个亲生的娘,也不知佟大娘心里作何感想。 莫以宁猜到他的想法,而这正是她最爱谢明矅的一点。 换个人必然会想到英华郡主一族对京营的影响力,有她做小铃铛的亲娘,局面对承王有利。 而谢明矅最先关怀的却是他身边的人。 莫以宁倒是不担心:“佟大娘待小铃铛是真心好,以前就与我说过盼着小铃铛寻回家人。 如今真的寻到了,她心里会有不舍,但也会欢喜,再说了,有英华郡主在,小铃铛自会有更好的前程,她只怕是求之不得……” “也对……”谢明矅这才咬了一口削好皮的雪梨。 细想想又迁怒道:“英华郡主家怎么回事,自个女儿丢了十几年就不管了么! 这也就是个巧字,若她没瞧见小铃铛呢,就当没这个女儿了不成,实在是……”难以言说。 他不好说一个女子的是非。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管人家呢!这事英华郡主求了我,要我先替她保密的,你别说出去了,叫人晓得要说我言而无信……” 莫以宁瞥了他一眼,随手挑了个杏儿咬了一口,腮帮子顿时酸麻了。 “啊呀……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酸……”她酸的脸皱成了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缝。 谢明矅好奇道:“不好吃么?我下差的时候瞧见许多的孕妇都在买呢,那吃的叫一个香甜……” 莫以宁忙叫人送了水来漱口,这才好过了一点,她没好气道:“你孩儿与众不同,很不好这口,你自个吃……” 谢明矅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把她方才吃剩的杏儿拿过来,咬上一口。 “这是什么啊,有毒吧……”谢明矅震惊。 他只觉着舌头一麻便飞快的吐掉了,不甚服气的在玉白瓷盘里重新选了一个左看右看。 不对啊,方才明明瞧见那群妇人吃的香甜可口来着,难道她们是饿的狠了饥不择食? 莫以宁推了他一下,娇嗔道:“听到没,不许说给其他人听,你兄长也不成!” 谢明矅反手就搂着她的腰,连声应道:“好好好!我不说我谁都不说,总要她们娘仨个商量个章程出来再说……” 莫以宁不想叫赵元承知晓。 他如今与赵元启斗的不可开交,而英华郡主的夫君潘毅是中军左都督,这个位置拱卫皇城实在要紧。 她怕赵元承为了这个位置,胡乱算计,坏了英华郡主的安排。 莫以宁怜惜英华郡主的失女之恸,又不想叫小铃铛再遭人算计,情愿等她安排好一切之后,再将此事透露出去。 次日英华郡主递了口信,莫以宁派了车将佟大娘和碧落送了去。 除此以外,这件事对宝华居的影响也就暂且到此为止了。 莫以宁这几日对小铃铛暗自留心,发觉她依旧是练功时十分用心,其他的时候大多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也就没再多加关注了。 暑气消散,秋高气爽。 莫以宁的日子过的规律又惬意,每日睡足了起身,用过早饭走去醉意轩,再听听各管事的回话,若有了官司便给她们分辩一下。 虽说是田庄收成的时节,各庄头来来往往,还有文心、浅月做帮手,但谢明矅生怕累着她了,便将这一摊子揽了去。 还有些推不掉的宴请,莫以宁总要代表安平侯府出面。 过不多久,也是要回请摆宴,这便是亲友间的交际走动。 就这样到了九月底,京里出了一件大事。 却是中军左都督潘毅的妹子一家,原本是在南安城的,这次来京的途中,碰上了一群野狼,除了他的妹夫以外,他的妹子、外甥都被狼咬的面目全非。 待报信的人到了之后,郡主府急派了侍卫赶过去,可惜,只余了几具大大小小破烂不堪的尸骨。 一时间京城里人心惶惶,去往城郊登高望远之人都少了许多。 恰好出这事时,潘毅又不在京中,等他收到消息后,深夜急驰回京,可为时已晚。 潘毅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府里一片混乱,西南处还隐隐的冒着黑烟,下人们拿着木桶忙乱不停。 他跳下马后拉住了一个下人:“出什么事了!” “德、德园失火了……”下人一身的脏乱,颤抖着道。 德园? 那是他的弟弟潘勇住的地方。 潘婕已然出事了,二弟不会也出事吧? 潘毅心中狂跳总觉得哪里不对,二话不说立刻就往德园而去。 等他离德园越近,心中便越发不安,扑面而来的热气与烟气无一不在诉说这场大火的威势。 触目所及焦黑的断壁残垣,更令潘毅难以置信。 他揪住了一个小厮的衣领,怒吼:“怎会烧成这样!二爷人呢?他们人呢?” 小厮依然是瑟瑟发抖:“小的、小的一直在提水救火啊,其的一概不知……” 潘毅推开了他又问了几人,只说风助火势,大火蔓延的很快,所有下人与侍卫都在往这里提水,免得大火蔓延到了别处。 他站在昔日德园的庭院中,望着房梁都已倒下的主屋,一阵晕眩,他的副将急忙上前扶着他。 潘毅心里存一丝期盼:“去查查,这里的人可是救出去了……” “是!”副将领命而去。 只是任他再如何问询,这些人竟然都是一无所知。 “没瞧见管事……”副将也觉得不对劲,出了这么大的事,没道理一个管事都没瞧见。 第205章 有时善良亦会成为伤人的利箭 潘毅心烦意乱,家里的事他哪里去管,都是郡主在管…… “郡主呢?”潘毅心中起了疑,出了这么大的事,再怎么样郡主也不该不管才是。 终于寻到个外院的管事,灰头土脸,连头发都是焦的:“老爷,老夫人病倒了,郡主也晕倒了……” “发生了何事!怎会如此?”潘毅今夜已被无数的消息砸的发懵,却不承想坏消息一件连着一件。 管事一脸的为难,断断续续的却也说清楚了。 原来上午的时候,老夫人的院子里丢了最宝贝的玉观音,便去找了郡主。 郡主派了人带着老夫人院里的人在郡主府里一间间的搜,可惜没找到。 老夫人便说定是管事们偷藏了起来,于是郡主便按老夫人的意思,将管事们暂时关了起来。 谁知到了下午的时候,老夫人知道女儿、外孙子都给狼吃的只剩了一把骨头,一下子就病倒了。 到了晚上,也不知怎的,德园便失了火。 报到郡主那里时,德园已经烧的进不得人了,郡主一听说大公子也在德园,一下子便急得晕了过去。 “你说什么!阳儿也在里面!”潘毅怒目圆睁、面色狰狞,揪住管事的衣领怒喝道:“这不可能,他去那里做什么!你们,还不去找人!活要见人、死……” 余下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只无力的松开了手。 怎会如此? 何至于此! 几个时辰飞速的奔波,短短一刻无数的打击,潘毅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潘阳,是他的亲侄儿,也是他过继的嗣子,是他费心教养到十三岁视若已出的孩子。 就这么……没了? 潘毅心里总觉着这一切既虚幻又不真实。 他要怎样跟他娘亲交待? 潘毅拖着沉重的步子去了昕园看了自个的母亲。 她被照料的很好,侍女婆子一大堆,人参燕窝堆了起来,只是还没有清醒过来。 大夫只说她是悲恸之下中风了。 副将告诉他找到了五具焦黑的尸身,其中一具要小一些。 潘毅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慧园,朱漆绿瓦的飞檐屋下,英华郡主倚在罗汉榻上,靠着大红牡丹纹宫锦靠枕,手边是金錾云龙纹的酒壶与高足杯。 她饮了一口杯中的女儿红。 这是她的女儿满月之时,潘毅亲手埋在梨花树下的。 曾经,她不敢想、不敢看、更不敢提,只因每每触及都会痛彻心扉。 但如今好了,这口恶气一出她快活的很。 她举杯虚敬,喃喃自语,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潘毅走到慧园的时候,心里抽搐了一下。 他不是傻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些事只怕都是与她有关了。 潘毅进屋的时候,英华郡主一眼就瞧见了。 就像她十几岁的时候,跟在父亲身边,一眼就看中队伍里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潘毅是个好人,性格宽和,为人忠厚,她不许他纳妾,他一个好字就应了她这许多年。 她生乐容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之时,他说,余生有女已足矣! 那段日子是她最快活的日子了。 “你,还好么?”潘毅嘶哑的声音有些犹豫。 英华郡主许多年都未曾用过这般鲜亮的颜色了,更不曾笑的如此开怀。 她面对他时总像有许多的心事一般,他心知她是放不下乐儿。 “嗯,我好极了,我从未像今日这般好过……”英华郡主对着他探究的目光半点都不在意。 她想起了小铃铛,忍不住的就笑了,这十几年来,她从未笑的这般明媚。 潘毅愣了愣,虚幻的感觉又一次涌上他的心头。 “老夫人今日真难过啊,你知道么,她的宝贝女儿和外孙子被吃的只余一副骨架了,骨头上只挂着少许的肉丝子。 那些狼实在可恨,竟还挑三拣四的不吃手和脚,你娘也真厉害,凭着手和脚就能认出来,啧,真有本事……”英华郡主语气欢愉的很。 她这么多年的痛,总算是收回了一点利息。 潘毅看到了她笑容后的癫狂,一颗心往下沉去。 “她哭嚎之声比之我当年可大多了,像疯妇一般吓了满屋丫鬟婆子一大跳……” 当年之事是英华郡主禁忌,从来都不容许提及,可今日起不再是禁忌了。 “我还安慰她了,我说你看,人生不能复生,你女儿若是晓得你为她这般伤心,岂不是叫她走了都不安心,哈哈哈哈……”英华郡主拍着手掌狂笑不止。 一股冷意从潘毅的背心处升起,爬上他的后脑。 这话,是乐儿没了的时候,他的母亲安慰英华郡主,当时就惹了好一场大乱。 他闭了闭眼悲凉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么!” “嘭……哐啷……”英华郡主猛的把酒壶砸在他的头上。 酒水从潘毅的头上淌了下来,落到他的眼睛里,辣的他流下了眼泪。 英华郡主的怒气没有半分消减,她脖子上的青筋一路涨到了脑门上,怒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说你看着乐儿被拐子烧死了,我今日再问你一句!” 她挟雷霆之势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狠狠的盯着他的双眼:“你是真的看见了,还是串通你那该死的弟弟、弟媳跟那老虔婆,欺瞒于本郡主! 潘毅!我自问待你潘家不薄!我父亲兄长待你恩重于山,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你们潘家胆大包天,竟敢谋害皇家血脉! 潘毅!我实话告诉你,我要你全族的性命!” 潘毅心下慽然并未出声。 当年英华郡主身体不适,乐儿又吵着要出门看灯,他便带着女儿出了门。 谁知在街上遇到潘勇,潘勇拉着他去到一个古玩的店里挑挑拣拣,乐儿就交给了弟妹抱着的。 可谁又能想到,短短的时间竟叫拐子拐了去。 潘毅自责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轻车简从,应该多带些下人才是。 他当时亦亲自带了人手去追,官府也出动的兵力,可惜找到那个拐子时,那人竟在贼窝里放火与孩童们同归于尽了。 他的乐儿啊! 弟弟、弟妹跪在他的面前扇着耳光痛哭不已时,他心软了。 乐儿已经没了,若叫英华郡主知晓此事与弟妹有关,他们夫妻与小侄儿定然是活不成了。 于是,他就认下来了。 第206章 带着你的娘滚出去 潘毅紧握双拳,浑身颤抖道:“所以,今夜的大火是由此而来么……可他们,不是故意的……” 英华郡主站在阶上,失望的看着这个人。 他蠢么?并不! 他对家人的爱护错了么?没错! 她最爱他的忠厚与宽和,可她从未想过,她会叫他的忠厚与宽和给捅上一刀。 她不想多说,只轻声吩咐:“带上来……” 三个鲜血淋漓不成人形的人被带了上来,扔在潘毅脚下。 两个是当年从潘家旁支里请来服侍他娘的人,许多年前便已回乡了。 还有一个,是按佟大娘的说的相貌、地点,找到的那个拐子。 那拐子叫人切掉几片肉、剁掉了几个手指头便老实招了,当年是有人给了他银钱叫他抱走孩子的。 只不过他想没到竟然是郡主家的孩子,当天夜里他怕的很,连尾款都没敢去要连夜出了城。 而潘毅事后去寻的拐子,是依据他弟媳的话去找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人证在此,你自个问去,法子是你娘想的,事情是你的弟弟和弟媳哄着你这个蠢材办下的。 为了怕我去寻找我的乐儿,你还骗我说你亲眼见着她烧死了……”英华郡主的声气越来越尖,整个人气的发抖。 “不!不可能!他们不会……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潘毅怒吼否认,他根本就不信。 “为何?贪婪!自以为能将这偌大的郡主府据为己有,呵! 你当真以为那个贱种真能成为郡主府的继承人! 我一直疑心,可又不想下狠手伤了你我夫妻之情,只能暗中去查! 哈哈哈!潘毅!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眼睁睁的看着我日日流泪、夜不能寐时你在想什么!你对得起我!”英华郡主双眼通红厉声喝道。 潘毅双目躲闪,趔趄了几步无言以对。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 他想起母亲在得知英华郡主不能再生的时候说的话了。 “她既不能生了,又不许你纳妾,日后这偌大的产业岂不是要落到外姓人的手里,去,将阳儿过继给她,日后这产业就都是咱们家的了……”母亲唠唠叨叨的。 他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听进去,郡主的产业自然都是乐儿的,与阳儿又有何干。 他以为不理会就可以了,难道、难道母亲从未放弃这个想法么? 潘毅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件事,是他做错了! 悔之晚矣! 可他再痛心又能如何,他跪了下来恳求道:“是我的错,我娘她老糊涂了,她已然中风了。我求你看在我们夫妻的情份上,放过她……” 英华郡主怒气难抑的走来走去,看到同床共枕许多年的夫君跪在面前,她也冷静了下来。 实在是失望至极。 她走到他的身边冷笑道:“你大可放心,谁死她都不能死! 我当然要放过她,我找了最好的大夫给她治病,我不许她老糊涂更不许她死! 我尝过的滋味,当然要百般回报她! 我告诉她,她的女儿、外孙都是因为她才被野狼活活的咬死!她又哭又闹实在太吵,于是我给她灌了哑药。 又带她去了德园,让她听着她心爱的儿子、孙子被活生生烧的哀嚎哭叫时,她发疯一般跪下来求我,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可知我有多快活,我怎么舍得让她死……” 潘毅骇然,他就像看到恶魔一般:“你疯了!你这么做乐儿也回不来!婕儿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英华郡主双目赤红状似疯魔。 “有这样娘、这样的兄长她就不无辜!她和她的贱种就该死! 我不无辜?我的乐儿不无辜?她才三岁啊!她还那么小啊……” 英华郡主低着头用双手比了比,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她本是天之骄女,可就因为你! 因为你们潘家!因为那个老虔婆!她像一个孤女一样寄人篱下长大……” “什么!乐儿……”潘毅如遭雷击一般:“她……她还活着……她在哪儿……”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不配见她……”英华郡主转过身去,今日她已精疲力尽了。 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不是假的,可这么多年的失女之痛也不是假的。 潘家人心怀叵测是该死,可眼前这人呢? 是她这么多年同床共枕的夫君啊!可他才是罪魁祸首!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轻声道:“我要与你和离,潘毅,带着你的娘滚出去……” 英华郡主府出了这般大事,只瞬间便传遍了京城。 外人不解内情,只以为是潘家人运道不好接连出事,不免叹得一句世事无常。 莫以宁与谢明矅俱是惊诧万分。 也不知究竟是何内情,竟然是将郡主府整个清空了,连小铃铛的爹都清走了。 她称赞英华郡主杀伐果断,谢明矅却是皱了皱眉并不多说。 莫以宁挑了一块炸果子,咔嚓就是一口,满眼的羡慕:“当郡主、公主多好啊,受了委屈就能将夫君赶出去,不像寻常妇人,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还要劝着多多忍让……” 若她重生时托生个公主、郡主的该多好! 呃,郡马还得是谢明矅。 端着金桂雪梨汤喂到她嘴边的谢明矅不乐意了,横眉冷眼道:“来,说来听听,世子夫人是哪儿受了委屈要忍让……” 狗世子又炸毛! 莫以宁好声好气哄他时还在想,倘若她是公主、郡主哪还用得着哄这狗世子啊。 足足过了半个月,英华郡主才递了帖子上门。 莫以宁便邀她去了花园子里赏赏金桂。 “我是不是太狠了?其实我思虑过许久,到底要怎样做才是最好的……”英华郡主眉间的愁绪没有了,捧着茶碗却有些迷茫。 她这回也是动了真怒,原本就不好的身子,更是大病了一场。 莫以宁派了文心带了株百年的老参去探病,又问她可要见见小铃铛,她却不肯叫小铃铛瞧见她病弱的模样。 硬是等到身子好了,这才亲自上门。 莫以宁听她说了个中详情,也是心下难平,身为母亲自然是站在她的立场。 第207章 小铃铛?还是赵乐容? 莫以宁轻轻一笑:“这种事哪有什么最好的法子,伤害已然造成,再如何去弥补,曾经的伤害都不会消失。 郡主的意思我明白,倒也不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譬如与潘大人和盘托出,拿出罪证移送官府。 官府又会如何判罚? 诛九族还是凌迟?都不会!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您与潘大人的和离到如今都没个准话,这意思您也该明白了。 再加上又找回了小铃铛,这般看来那家人最多判个流放,既流放出京,潘大人又怎会不管他们呢,少不得要好生安置了。 只消过得十年八年,等这滔天的恨意叫时光冲的淡一些,再跪在你面前痛哭流涕的求你原谅,说不得还要拉扯上小铃铛。 看在潘大人的份上,看在白发苍苍的老人份上,看在血浓于水的份上,说不得还有族亲劝你要贤惠大度。 他们知错了也付出了代价,既改好了,何不一家团圆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呢!”她皱了皱眉,光说说她都嫌恶心人。 撇了撇嘴又道:“只是你甘愿么,那么些年的失女之痛,那么些年流的眼泪,还有深入骨髓的恨意又算什么呢!” 英华郡主笑了,这谢世子的夫人当真是个快意恩仇妙人儿,见识老道为人通透,难怪小小年纪便能执掌侯府中馈。 莫以宁的一番话说到了她的心里。 她坚定道:“我自是不愿!这十几年噬骨蚀心的恨意谁又能替了我,我就是怕日后他们攀扯乐儿,若是不饶过他们只怕还要落个刻薄的名声,还不如一了百了,省得恶心人!” “也好,她大名儿叫甚?”莫以宁好奇道。 “潘乐容……不,以后她叫赵乐容,小名叫乐儿……”英华郡主眉头的轻愁已经褪去,只余满心的期待。 末了,还是带着几分犹豫望着莫以宁:“只是,总要看看她自个的意思……” 毕竟小铃铛已经十六岁了,在没有她日子里成长起来。 莫以宁点了点头,“她是个聪明孩子,那日她已猜着一些,你是今日与她聊聊,还是打算再过上些时日。 对了,我与世子爷商议过了,若想面子上好看一些,不如等世子爷先将她认作义妹,那样你再认回去,总归要好听许多……” 英华郡主眼圈红了红,一个外人都能体会她的心情,善待她的女儿。 可恨那家人…… 可恨那个笨人! 英华郡主握着莫以宁的手,诚恳道:“我想见她,在病中时就想的不得了……” 莫以宁令人将小铃铛唤了来,她自个带着雪花、雪糖在花园子里玩,将花厅让给这母女二人。 小铃铛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瞧着这个可能是她娘亲的人,用那样伤心欲绝的眼神看着她,她也有些难过。 “夫人,你别哭了,这是干净的帕子,不脏的……”小铃铛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又怕她嫌弃是下人用的。 小铃铛有些头疼,她不会劝人。 她跟碧落学的是女侠风范,讲究的是女儿家有泪不轻弹。 她最喜欢的世子夫人更不是轻易落泪的性子,那大眼一瞪比世子还凶。 她是真没见过这么会哭的人啊! 那眼窝里安的真是两眼珠子?不是泉眼? 可对英华郡主而言,听着对面不相识的女儿唤自个夫人,说句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那是半点都不夸张。 最后无法,小铃铛吸了吸鼻子,还是把莫以宁给请了回来。 说了前因后果,莫以宁明白了,她也懒得废话,干脆道:“叫娘亲!” 小铃铛张了张嘴,半晌才跟个蚊子似的嗡嗡:“娘亲……” 隔了会儿倒又说了一句:“夫人,您没弄错吧,您看清楚了真就是我……” 莫以宁忍不住了,气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英华郡主连忙护着她:“哎呀呀,乐儿说的对,可不就要说的清清楚楚才行……” 好在小铃铛腰上还有块胎记,这回再怎么样也错不了了。 这母女二人一说便是几个时辰,用了午饭到了下午才告辞。 莫以宁陪了一天的客,打着哈欠与谢明矅商量过之后,便将离的不远的一个小院子,清影渡收拾出来。 清影渡是个小巧别致的院子,里面从前到后引了一处活水,盘旋而出,沿着流水修了石阶曲廊,配上大片的海棠花树,最适合小姑娘住了。 正中亦是三间主屋,后院还有两排屋舍,再配上后罩房。 这院子,纵是她肚子里这个也是住得的。 “啊,我自个出去住啊……”小铃铛傻了眼,她虽说是找回了亲娘,但是,她不想出去一个人住着。 莫以宁不理会她,自顾自的分派:“文心去给她挑人,浅月去库房给她挑些鲜亮的摆件,挑最好的使!” “是!”文心、浅月齐声道。 “墨香被褥什么的你去安排,再拿几匹鲜亮的宫缎出来给她裁衣裳,里面外面多做几身,鞋袜也要。 要快,你们来不及就去针线房叫她们赶工。”莫以宁想了想,还缺什么呢。 对了,首饰头面。 “庆福,去寻长风,叫玲珑阁送些适合小姑娘用的头面过来……”莫以宁吩咐完了,自觉再无遗漏了。 还是自个亲自去库房里瞧瞧有什么合用的摆件,转眼便瞧见小铃铛抱着雪花、雪糖迷茫蹲在角落里。 莫以宁轻拍额头,把她给忘了,还得请个嬷嬷回来。 “你过来!”莫以宁招招手,把她拉到自个身边坐下。 小铃铛,不,如今应叫赵乐容或是潘乐容。 小铃铛身子侧了侧,她实在是不习惯啊。 她嗫嚅道:“世子夫人……” 莫以宁叮嘱她:“日后你要叫我嫂嫂才对,世子爷你要称他兄长……” 小铃铛愁眉苦脸挣扎道:“啊,可……可我不想搬走,我也用不着人伺候,我还是小铃铛……” “你说的对,你还是小铃铛,可你日后并不只是小铃铛,你还是英华郡主的女儿! 以后,你遇到的人和事,跟从前是两个模样,可只要你愿意,你就还是小铃铛。 但在此之前,你要学会怎样去做回赵乐容,要学会怎样做郡主的女儿,说起来做郡主的女儿是很风光,但在这风光的背后或许并没有你从前那般快活。 那么,就等你学会了如何做赵乐容以后,你再来选择是做小铃铛还是做郡主的女儿。 你放心,佟大娘和我永远都是你的家人,宝华居你随时都能来……”莫以宁看着这个十六岁都快跟自个一般高的小铃铛,很是不舍。 第208章 有梦想的鸟儿 可更叫她心疼的却是,她本应是郡主府高高在上嫡出的大小姐,而不是一个在她面前侧身坐着都不自在的小铃铛。 她拉着小铃铛的手柔声道:“若是害怕,我叫甜儿与碧落去陪陪你……” “不要甜儿姐姐,只要碧落师傅!”小铃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坚决拒绝,又讨好的笑着:“能让雪糖、雪花陪陪我么……” 这些年说是要她照管这两只猫儿,可更多的时候是猫儿陪着她一块儿玩耍。 莫以宁抿嘴笑了,看来甜儿的宝珠又四处乱爬了。 也是奇了,雪糖、雪花别的小虫子敢下嘴咬,可怕极了宝珠,每次被吓到了不是去寻莫以宁就是去寻小铃铛。 这点子请求她自是许了。 在莫以宁为小铃铛操心之时,她的亲娘只会更操心。 到了下午的时候,吃的、喝的、用的、玩的,衣裳、钗环、首饰、摆件,流水一样从英华郡主府,送进了安平侯府。 还有十个箱笼里装的是单送给莫以宁的礼物。 一起来的少不了莫以宁心心念念的嬷嬷,来了四位嬷嬷,四位贴身的大丫鬟。 一位有些年纪的嬷嬷领着她们恭敬的向莫以宁行礼:“见过世子夫人!” 莫以宁笑的端庄有礼:“有劳了,乐儿小姐性子活泼,可该学的还是要学,只是几位嬷嬷多给她些时日,莫要拘着她了。” 她把小铃铛叫了过来,小铃铛看到一群不认识的人脸都僵了。 “大小姐若是有喜欢的丫鬟一起带着就是了……”领头的嬷嬷一张圆圆脸笑的很和气。 小铃铛心知躲不过去了,眼圈红了红,她一直把宝华居当成了家,把佟大娘当成娘的,可如今…… “哎哟哟,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文心在清影渡给你收拾了一上午的屋子,你不去瞧瞧。 几位嬷嬷带了好看的衣裳来,你功课学完了,再穿来给我瞧瞧是什么花样儿……”莫以宁把她拉到身边哄了哄她,总算是把她的眼泪哄回去了。 又亲自把她送到清影渡,看着几位嬷嬷丫鬟收拢归置安顿好了,这才回了宝华居。 “贴身服侍人既有了,咱们的人就用不上了,单拨了四个洒扫的小丫鬟并四个粗使的嬷嬷过去……”浅月边帮莫以宁捏着肩膀边回话。 “可我瞧着小铃铛,不是,是乐儿小姐,愁眉苦脸的一点都不欢喜,要换成是我啊,我一定乐昏了头……”浅月给她捏着肩,在她耳边悄悄道。 莫以宁默然,倒也不是不欢喜,而是不习惯吧。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习惯了这些人,突然之间翻天覆地的改变出现了,她要抛下从前的一切去适应郡主府的生活,她真的能习惯么。 更糟的是,她还有了梦想,与碧落一样,她也想做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天真,不切实际,但是会令她全心全意感觉到快乐的梦想。 莫以宁在等。 等着能除掉容氏的那一天。 到那时,她会让这些有本事的女子去追逐她们的梦想,不论是甜儿还是碧落,她们都不该被困在这宅子里。 她不会飞,但她羡慕能在外面自由飞翔的鸟儿,也想看鸟儿们能飞去哪里。 抑或是有朝一日,她们累了、倦了亦无妨,宝华居永远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之后便是挑了个吉日,安平侯府大摆筵席,叫京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知晓,谢家认了一位义女,谢明矅多了一位妹妹。 学了十多天规矩的小铃铛在宴会上落落大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笑脸虽然僵硬了些倒也无妨,还有不少的夫人打听有了人家没。 莫以宁倒是都推了,只掩嘴笑道:“几位夫人还是过几日去问我妹子的娘亲去……” 众人都以为过几日这小姑娘的父母便会来京城,谁料过几日竟换成了英华郡主大摆筵席。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谢家的义女赵乐容,竟然是英华郡主当年走丢的亲生女儿。 当年之事知之者甚少,如今外人也只道是一段佳话。 “什么!明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赵元承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惊到了,彼时他正与谢明矅一块用午饭。 英华郡主他不在意,但潘毅就不得不在意了。 中军左都督潘毅前几日在皇帝面前请辞,可这是何等要紧的职务岂是说辞就辞的。 皇帝未选到合适的人接手之前自是不许。 赵元承正盯着此事,只道与英华郡主闹和离有关,谁知个中缘由竟是始料未及。 谢明矅放下手中的碗筷,不在意道:“哦,佟大娘你晓得的吧,就是做的一手好菜有点胖的佟大娘。 许多年前从拐子手里抢回一个小姑娘,找了许久也没帮她找着家人,就带在身边当亲闺女养着。 前几日英华郡主跑来找我家夫人,说那个是她女儿,我夫人心善,为了说出去好听就认了做妹子。 总不能说,英华郡主的女儿这么些年在我们家做丫鬟吧……” 赵元承听的最后一句脸都黑了:“胡闹!混说什么!” 他自个转了两圈,也没忍住:“这一家子的糊涂东西,自个女儿丢了就不管了,过十几年闹这么一出荒唐戏。幸好弟妹想的周到……” 心中有些触动,潘毅辞官莫不是与此事有关? 他想到便这般问了,谢明矅却不以为然道:“没听过认了女儿就不做官这种说法,再说了,我夫人说我那义妹姓赵,可没说姓潘呢……” 他对郡主府后宅之事并不十分清楚,莫以宁也不爱拿这些事去烦他 赵元承眼神闪了闪,在他看来潘毅的女儿不管姓赵还是姓潘,总归是他的女儿。 这么算来,他的表弟可是于潘毅有恩呢! 谢明矅看着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摇了摇头拒绝道:“兄长,你别想了,我家夫人虽手无缚鸡之力,偏生了一副侠义心肠,好个打抱不平。 且她自个的丫鬟个个都是宝,最会的就是护短,绝计不肯拿我那义妹去给你换潘毅的。 这姓潘的定是哪里有不妥,我听她口气嫌弃的很。” 赵元承却是宠溺的笑了笑:“知道了。” 他与赵元启这几年在朝堂上斗的你死我活,也少不得一些阴私手段,但从来都不会将谢明矅扯进这些事里。 何况还有一旁的谢锦安瞧着,赵元启纵是想拉谢明矅下水,也要看看谢锦安肯不肯。 就连赵元承与谢明矅的往来也都是光明正大兄弟间的情分。 他不想将谢明矅搅进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之中,变的跟他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抑或是私心,他更希望日后能有一位光风霁月、胸襟磊落的大将军。 再说了,些许的小事,又何须他人出面。 第209章 去吃席的甜儿 待谢明矅离去后,他只交待了一声:“凌锋,你去查查英华郡主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再与潘都督交个底……”这番好意,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至于英华郡主那边,她的兄长虽不在京营,但离的也并不远。 日后若有用的到的地方,不怕他那个弟妹不出面说项。 赵元承心里有数,那个聪明的过了头的弟妹,最善于分辨形势。 她再清楚不过,只有自个争到那个位子,才能保明矅一世平安富贵。 若不是她为了这个表弟连命都肯舍了去,说不得他还会有些疑心。 “是,王爷!”贺凌锋应下。 又向他低声禀报:“这回已将那人处理了……” 几年前,他查到甜儿曾对一个叫林知凡的举子出手,却始终查不出半点缘由。 只查到林知凡会考之前曾去过莫府拜访,莫父对其学问很是看好,其他的便无迹可寻。 且甜儿动手不过是坏了那人的前程,未伤及人命。 能令甜儿出手的自是他的好弟妹。 赵元承便疑心此人与莫以宁有些什么纠葛,便叫人盯了这许久,可什么也没发现。 想想那回在香云山上,那个傻弟弟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他便令贺凌锋将此人除了永绝后患。 这回要查谢明矅义妹的事情,贺凌锋便有些犹豫。 谢家以前的确安了许多的眼线,可那是为了保护病弱的谢明矅。 待谢明矅成亲之后,身子大好了,又得了位称心如意的夫人,再在谢家安那么些人手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大部分的人手都撤了回来,余下的人,贺凌锋也不想轻易动用。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 “世子夫人,贺统领说请我去吃席呢……”甜儿在跟莫以宁告假,她欢喜的在想这回去吃哪一家。 浅月正在莫以宁身边写账册,一听这话冲着墨香挤了挤眼,故意道:“噫,就请你一个啊,这贺统领也太小气了……” 墨香会意偷偷一笑,又板正了脸咳了咳方道:“可不就是,哪有请一个人吃席的,要请请一桌嘛,不如咱们一起啊!再带上先生、碧落、佟大娘也热闹一些嘛……” 莫以宁曾问过佟大娘,可要随小铃铛一起去郡主府。 佟大娘一口就拒绝了:“去了那里又算什么呢?主不主奴不奴的,何必要小铃铛为难呢……” 虽说小铃铛、英华郡主定然不会轻看她,但总还有其他的人在呢。 莫以宁怕她伤感,便令文心她们时不时寻些由头请她一道出去逛逛。 这会儿她正坐在窗下,掂着针给自个的孩儿做贴身的小衣裳。 用的是过了四、五遍水、又在大日头下晒干的极柔极软的细棉布,听见几个丫鬟在作怪只闷头轻笑。 自香云山的事情之后,贺凌锋有空时便会请甜儿吃席,说是再怎么感谢她也不为过。 有时会带根珠钗给她,说是承王妃赏他的,他一个大男人拿着不像样便送与她。 有时是一匹上好的缎子,又说是承王赏给侍卫的,其他的兄弟挑剩了只余这匹花的,便拿来给她做衣裳。 甜儿时常感叹,贺统领当真是个有良心的大好人。 这会儿听到浅月和墨香这么说,甜儿想了想:“也是,每回没吃完也都包回来了,不如一起去省得还要包回来……” 莫以宁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那绣花针险些就戳到了手指上,又生怕笑的狠了吓到孩儿了,连忙伸手摸了摸有点鼓的肚子。 浅月、墨香也笑的前伏后仰:“哈哈哈,你个傻子,若我们去了,只怕贺统领那张脸能拉的比驴还长……” 浅月更是将墨点子都甩到脸上了,用手一抹便是一个大花脸,墨香笑的不行还要给她擦脸。 “那不能够!”甜儿认真的大声分辩道:“贺统领再大方不过了,断不会因着多几个人就甩脸子……” “哈哈哈!”一屋子的人都要笑岔气了。 青梅连忙过来了,一边笑着还要一边帮莫以宁顺气。 莫以宁瘫在靠枕上笑的不行,手上细软的棉布都掉在了地上:“贺凌锋是造了什么孽哟……哎呀……” 她惊叫了一声,肚子里的孩儿好像哧溜一下从这边跑到那边。 挽星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也过来了,一边指指点点的数落人,一边给莫以宁捡针线:“你们也悠着些吧,捉弄甜儿也就罢了,看叫二小姐给笑的……” 甜儿板着脸不高兴了,这有什么好笑的,她说的可是大实话。 “行了,别理她们,那都是些促狭的,不过是逗你玩罢了! 到时你换件新衣裳去吧……你过来……”莫以宁笑了一场,又将甜儿叫过来嘱咐了一遍。 只不过,贺凌锋对甜儿的那点子小心思,大伙都看破不说破,只看贺凌锋在甜儿跟前能装到什么时候。 月影楼,是开在定明河边的一座酒楼。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水面映着日光一片波光粼粼。 坐在二楼可见不远处垂钓的小舟,似在观赏一幅天然的画轴。 月影楼虽比不得长街上的酒楼那般奢华,却也别有一番雅致。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席面可不比珍肴楼、一品阁来的便宜。 贺凌锋换下了侍卫服,穿了一身簇簇新雨过天青色的圆领袍,他立在河边等着那个傻丫头。 甜儿下了车后,望见背影就知道是他了,立刻欢喜道:“贺……大哥……”她差点就将统领二字喊出口了,这到了嘴边才咽了下去。 贺统领与她说了,在外面吃席时可不能喊他贺统领,叫人听到不好,只能唤他贺大哥。 尽管她想不出是哪里不好,喊着也别扭,但还是乖乖听话,免得贺统领生气了下回想吃席就不找她一起了。 贺凌锋转过身来,看着一身银红妆花缎窄身衫裙,头上簪了一根金镶玉蝴蝶簪的甜儿时,一时间竟挪不开眼。 心里狠狠的跳了一下。 这衣裳是他送的料子,发簪也是他送了,难道她想明白了? 第210章 长远的打算 “我可是来晚了?不会吧,我坐车来的呢!”甜儿见他一直望着自个,不免疑惑道。 世子夫人还怕她迟了,派了车跟着她出门。 “不晚……”贺凌锋方才叫她惊艳到了,不免胡思乱想。 见她依旧懵懂,这会便已收敛了心神,他笑了笑:“我闲来无事便来早些出门瞧瞧风景,上去吧……” 甜儿四下望了望,连个虫都瞧不见,这有甚好看的,不懂! 贺凌锋走在前面,心里头生出些矛盾,既盼着她能懂,却又不想她这么早陷了进来。 他是承王的心腹,万一大事不成,绝不会有好下场,那样岂不是害了她。 无论如何,总要等到大事有成的那一日,才好叫她明白自个的心意才是。 他早就定好了一处临窗的四方桌,两人相对而坐,贺凌锋将菜单子递给甜儿:“喜欢什么就点,我得了承王的赏赐,很不必为我省银子……” 甜儿虽然从善如流的接过菜单子,却不以为然道:“你这样是不对的,得了赏赐便要攒起来,留着日后买屋置地,等你年纪大了,做不动活计了,且有的开销。 你瞧,我也得过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赏,可世子夫人都帮我存起来了,遇见上好的水田就帮我买上十几亩,还写上我的名字。 若有好屋子、好铺面也帮我留在心里,慢慢的攒着我也有个小庄子了,等我老了哪怕在家里坐着,什么事都不干也能有个进项不是……” 她板着手指头算着:“宝珠的工钱养活它自个,我的工钱零零碎碎都攒了去,吃喝打扮都不用花钱,时不时还能得点赏钱,一年也能买上几亩地了,我的小庄子总有一日会变成一个大庄子呢……” 贺凌锋见她侃侃而谈也笑了,夸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极有道理……” 也不知从何时起,那么个傻丫头心底竟有了成算。 甜儿眼珠转了转,这些话当然不是她自个想到的,而是世子夫人与她们细细分说的。 “你们如今虽然年轻,可要懂得为自个打算,我自是不会嫌弃你们,不论何时,宝华居总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只不过,等你们老了还做侍卫不成?还是说,要去做管事妈妈? 等府里太平了,你们想做女侠也好,想去嫁人也好,总要有个进项,哪怕是当嫁妆、当日后落脚的地方,都好! 再说了,趁着年轻置些产业,到老了有个底气,总不是坏事……” 文心打理世子夫人的产业,也会帮着几个丫鬟一起攒几亩田地,大家都买在一块儿,日后也都有个照应。 甜儿和碧落的小田庄都是莫以宁在帮她们做长远的打算。 对莫以宁而言,既服侍了她一场,断不能叫这些女孩没个好下场。 贺凌锋知其甚深,只消看她一眼便明白了,他轻声道:“世子夫人待人至诚,为你们打算的长远……”也不枉他费尽心机将人送到世子夫人身边。 当初在得知世子夫人的为人之后,他便给甜儿谋划了这条退路,待在侯府里总比跟着他要安全许多。 却见甜儿胡乱的点了点头,显是看菜单子看得有些馋了。 她望了贺凌锋一眼:“那, 我可点了啊……” 贺凌锋懂了,这道理是道理,甜儿还是那个爱吃席的甜儿。 若不是世子夫人替她管着银钱,只怕早花没了,她哪儿还想的起来去买屋置产。 他嗯了一声,半点笑意不带:“我都饿了,你快些点。小二过来!” 甜儿见跑堂的来了,咽了咽口水指着菜单上写的:“紫苏虾、蟹酿橙、酒蒸鲋鱼、花炊鹌鹑、炒鳝丝、鲤鱼脍、莼菜笋、炒白菜、羊肉山药汤,如此足矣……” 小二连声应下,自去说与厨房。 再跑过来的时候,茶盘里端了一壶桂花茶,香气清雅,入口甘润。 贺凌锋让小二下去了,亲自给她斟茶:“只点了这些,够不够吃?” “够了够了,只怕还吃不完……”甜儿急忙忙的点头,她又不是个饕餮,不过是爱尝个新鲜罢了。 贺凌锋陪着她喝了一口桂花茶,想起什么似的惊奇道:“对了,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个小铃铛,听说还是郡主的女儿,可是真的……” 甜儿听他提起,便把莫以宁教她的话都说了一遍。 只说了佟大娘是如何从拐子手里将小铃铛抢了过来,进了谢家又是如何长大的,后来叫英华郡主来作客时无意中认了出来。 其他关于小铃铛和英华郡主的近况,便一句都不许多讲了。 莫以宁早就想到赵元承要拿这个消息去套潘毅,又听到贺凌锋约了甜儿,便提前教了她怎么说。 不论如何,若不是佟大娘,若不是谢家,潘毅的女儿还在不在世当真就难说了,就算在世,又是何光景就更难说了。 再别提这些拐子为了多卖一点银钱,什么下九流的地方都能出手。 贺凌锋一边喝茶一边点头道:“那她如今可还在安平侯府……” “人家郡主亲娘都认回去了,怎会还住在谢家……”甜儿吃了一颗先送上来的香香脆脆的花生米。 贺凌锋眯了眯眼,心下琢磨着这消息够用了,谢世子的这份人情算在承王身上不过份。 再说,甜儿压根就没怎么提英华郡主的事,显见得是世子夫人特意交待过的。 看来,英华郡主与世子夫人交情颇深啊! 一时菜也上来了,有甜儿最爱的大虾。 “你果然是来打探消息的……”甜儿白了他一眼,但看在好吃的紫苏虾的份上也就罢了。 贺凌锋也没想瞒过莫以宁的法眼,他只微微一笑:“傻丫头,那我为何不找旁人打探,偏找你? 还不是因着咱们俩关系亲近,先不说我们共事了那许久,就单说香云山那回,说句生死之交不过份吧?” 甜儿手上还拿着蟹腿,随意的点了点头,可又觉着哪里不太对,按这个说法,那她与世子夫人不也是生死之交。 贺凌锋给她盛了一碗羊肉汤:“尝尝,他家这个做的地道,像北边的风味……” 甜儿接过来喝了一口,汤汁鲜美,小羊排紧实有弹性,她立刻就被香迷糊了。 第211章 承王妃的意外 两人用过午饭,又顺路经过点心铺子,贺凌锋带她去买了几包桂花糕、栗子糕、杏仁酥、芝麻酥。 “这么多,哪里吃的完……”甜儿傻了眼,她两只手都沉甸甸的。 贺统领今日对她格外的大方,想必是找她打探消息的报酬。 她手上提了好几包点心,转头看向贺凌锋时,他的手上也是满的,那是各色的果子。 “你出来一趟不得给小姐妹们带些吃食?再说了,你这身衣裳极好看,谁给你做的,你不得谢谢人家……”贺凌锋似是随意道。 他还不知道甜儿的本事,下毒是有一手,那女红的手艺想都不要想。 “真的好看啊……”甜儿扯了扯衣袖有些欢喜,自个嘀咕着:“她们非说这件好看要我换上,我却瞧着寻常,还没我平日穿的衣衫舒适……” 小姑娘爱美之心总还是有的,只是她平日的衣裳各处有许多的暗袋,那是宝珠的地盘。 这件衣裳墨香、挽星、说什么都不肯给她做暗袋,她只好把宝珠放在家里了。 她心道,还是贺统领思虑周详,这回若不好好谢过墨香、挽星,下回就不好再拜托她们帮忙做衣裳了。 贺凌锋略略心梗,想来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晓得这是他特意给她挑的料子吧。 无妨,他有的是耐心,总有一日能叫她看到他的心意。 甜儿今日收获满满,正暗自庆幸莫以宁派了车跟着她,回去的时候,车里一半装的东西,一半才装的是她。 待她回了宝华居,大家伙都得了贺凌锋的糕点、果子。 莫以宁也很是服气贺凌锋的耐性,这分明是除了甜儿以外所有的人都猜着了,他还能不温不火的等着傻丫头自个开窍呢! 也不知他能不能等到那一日,她摇了摇头并不欲多事。 待到谢明矅回了家换过衣裳,对着莫以宁的肚子嘘寒问暖时,竟发现她的肚子会动了。 “她动了!”谢明矅激动之后,便是骄傲不已:“真是聪明的孩儿,这么小就会动,长大后一定会名扬天下……” “啪!”莫以宁把他的手拍掉,还白了他一眼:“世子爷,莫要再犯傻了,谁家孩儿四五个月还不会动啊,她长大了要翻身要打哈欠的,还有,你孩儿嫌弃你吵的很……” “不可能!”谢明矅立刻否认,还笃定道:“我的孩儿不知多喜欢我,又怎会嫌弃?再说了,她都睡一天了,不该起来玩会儿么!” 又不满的嘟囔:“小宁宁,你不许再动手打我,也不许给我白眼,你这样,教坏了咱们孩儿如何是好……” 他可是问过华七鹤的,华七鹤说了,小孩子在娘亲的肚子里也是能听到声的,听谁的声听得多了,以后自然就和谁亲。 要不个个小孩都跟自个的娘亲近,不就是小孩尚未出生之时,听的最多的声气就是娘亲的么。 故而谢明矅每日都要对着莫以宁的肚皮絮絮叨叨好一阵。 如今孩儿会动了,他的话也更多了。 什么娘亲对你好不好,今日有没有骂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睡觉莫要睡的太多,时不时要玩上一会儿。 哪儿还有个世子爷的风范,活脱脱一个傻爹。 孙妙然来侯府里瞧她之时,听着莫以宁的抱怨,她乐不可支:“我说给你听,你可知生义哥儿那会儿,我那夫君犯了什么傻么。 他硬说咱们的孩儿叫人给偷换了,说咱们夫妻二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跟个猴儿一般的孩儿,他还跑去找我爹,叫我爹骂的狗血淋头……” “义哥儿生的多好啊,性子也好,哪儿跟个猴儿似的……”莫以宁好奇道。 孙妙然的长子叫颜之义,小名义哥儿,如今一岁多点,长的白白净净,眼睛像孙妙然,鼻子与颜怀青一模一样。 孙妙然两只手比划给她看:“他刚刚生下来那会儿,包在襁褓里皱巴巴红通通的,跟个小老头似的,怪吓人的…… 不过,好在养了一个月就养回来了,白胖可爱…… 你可得先跟你家世子说好了,别他一见着就给吓晕过去了!” “不说给他听,就吓吓他,省得他没事就犯傻……”莫以宁坏心眼道。 两人正坐在金灿灿的桂树下喝茶聊天,谁知就见墨香一脸慎重的过来了。 莫以宁见她神色不同寻常立刻问道:“何事?” 墨香犹豫了一下。 “无妨!说!”莫以宁心知她顾及孙妙然,便令她直言。 墨香飞快道:“世子爷派了无忧传话,说承王妃那边摔了一跤发动了,怕有万一……” 莫以宁脸色大变,按理说周薏心还有不到十日就临盆了。 她不用听下去便明白谢明矅意思,立刻吩咐道:“去请先生,立刻备车,挽星、青梅给我梳头更衣!” 孙妙然脸色也难看的很,她生过孩儿,最清楚其中的凶险,这要有个万一…… 她握住莫以宁的手低声道:“只怕还有后手,你也要小心些……” 她纵是再单纯这几年也看清了形势,颜怀青与谢明矅都算的上是承王这边的人。 承王至今无嗣本是最大的弱点,但莫以宁听谢明矅说了,承王妃这一胎在两个月前便已确认是个男孩,时候一到,承王这最大的弱点便不攻自破。 莫以宁沉声道:“今日便不送你了……”承王妃那边她须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你我之间还在乎这种虚礼,只是你莫要忘了,你也怀着身子呢,自个小心些,快去吧……”孙妙然站起身也提起了心,只盼着承王妃能平安诞下小世子。 这回自有春杏送她出门。 华七鹤收到消息后,比莫以宁快上一步出了门。 莫以宁收拾好之后,便带着碧落、甜儿还有一位季妈妈一块儿出了门。 季妈妈是楚家送来的,她一直在楚家侍奉有身孕的夫人,这回听说莫以宁有了身孕,镇北侯夫人便不远千里将她送了来。 她来时还带来了三位接生妈妈,三位有经验的嬷嬷,如今都养在安平侯府里。 第212章 令人心惊的手段 许是北方人的缘故,季妈妈的个头比莫以宁高一点,瞧着结实却一点都不胖。 她看着谢明矅与莫以宁时,总有种特别的欣慰。 季妈妈扶着莫以宁上了车,她的手指粗大,掌心似有老茧,扶着莫以宁时很是有力:“世子夫人慢一些,横竖大夫已经先去了……” 莫以宁如今的衫裙极为宽松,上了马车,季妈妈便慢慢的给她收拾好裙摆。 还碎碎念叨:“世子夫人您可是大着肚子,为了孩子莫要逞能,万事要小心要慢一些,走路时裙边要拉起来,千万踩不得,平路上要小心石子、珠子,上台阶要看了再看,不可踏空了……” 莫以宁原本有些不安,可硬是在这碎碎的念叨声中奇异的平静下来。 安平侯府的车驾从侧门直接进了承王府。 莫以宁下车的时候,谢明矅抿着唇大步的迎了上来。 他满心不悦道:“你怎么来了!你自个都大着肚子……” 莫以宁这会儿不好跟他拌嘴,只向着他的身后的赵元承行礼道:“见过承王,我想去瞧瞧王妃,万一能帮上忙呢,多一个人好歹多双眼睛。” 赵元承迟疑了一会儿便应了,莫以宁似乎有些奇异的运气,或许,当真能借点小福星的福气。 宁可信其有! 谢明矅哪里放的下心,便与赵元承一道往那边院子里去了。 莫以宁是坐了软轿往承王妃的院子去,季妈妈与碧落面色紧张的一左一右护着她,生怕她叫人从软轿上摔下去。 还没进院子,便听到周薏然大叫了一声,莫以宁吓的一抖,接着便是极其压抑的闷哼。 她拍了拍胸口,望了眼季妈妈。 “有力气叫,是好事……”季妈妈安慰道。 周夫人迎了上来,眼睛红红的,显是已哭过一场了。 见到莫以宁亲身来了,她眼中带着感激:“世子夫人怎地还亲自来了……” 莫以宁忙道:“我与承王妃向来要好,出了这事我心下难安,自是要来瞧瞧的,周夫人不用招呼我,承王妃可还好?先生如何说……” 华七鹤已与其他御医一道为承王妃把过脉,都说承王妃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不论如何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行调养之说。 季妈妈拉了拉莫以宁,与她耳语一番,莫以宁听明白之后,便望向周夫人。 楚家并没有往承王府送人,一来承王如今大了,有些事纵是外家也理当避嫌。 二来承王妃最信任的人必定是周家人,而非楚家人。 莫以宁则不同,莫家根基不足,哪里又会养着季妈妈这样的人才。 她只迟疑了片刻便道:“周夫人,这会子我也不与您客套,有话便直说了。 此事来的蹊跷,只怕还有后手,我身边的季妈妈是极有经验之人,您可愿听她说说?” 周夫人担忧的望了产房一眼,慌乱点头:“请说!” 季妈妈直接道:“周夫人,妇人生产之时本就凶险万分,若遇上有人存心算计,便是防不胜防。 夫人心里自是明白,想来进产房的药材、物件都是验过的,但还不够……” 季妈妈的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表情:“趁着这会儿还来得及,去查有没有多出来的帕子、剪子,有没有多出一些药材,有些药材单用是无碍的,但混在一起顷刻间便能要了产妇的性命。 里面所有人的衣裳,包括夫人您自个的,只要是能靠近王妃的人,要查那些衣裳有没有泡过不该泡的药汁子。 还有,被褥剪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什么脏东西,床头床尾处有没有藏红花。 把床架打开看看有没有封入药物的痕迹,所有可能接触到伤口的东西都要查,那些东西沾上不干净的东西,是会要命的……” 周夫人脸色一白,衣裳?床架子?被褥?多出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提前备好的东西,又怎会…… 不对,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提前备好的东西万一遭了算计呢? 那可是她亲生女儿的命啊! 周夫人的心突突直跳,连话都来不及说,领着人慌慌张张的去了,她身边自有通药理的医女。 季妈妈说完后倒是云淡风轻,像是见怪不怪似的,还扶着莫以宁去偏厅里坐着。 想来有周家人在,应当能护得周薏心周全。 莫以宁亲身来此,一来是的确担忧承王妃,二来是要与未来的后族交好,与赵元承的嫡长子留下这份香火情。 谢明矅的眼里只看到了兄长,但在莫以宁的眼里看到的是未来的皇后、太子,日后只怕还有无数的妃嫔。 谢明矅若要做大将军,朝中便不可没了助力。 赵元承此时待他自是如兄弟手足一般,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 莫以宁坐在铺了厚厚锦垫的座椅上,扫了季妈妈一眼并未多言。 倒是甜儿被她说的那些阴私手段吓的心惊肉跳,围着莫以宁转了几圈闻了又闻,生怕有人给她下药叫人暗算了去。 她的肚子里的孩儿,似乎被方才周薏心高高低低的叫声吵到了,觉也不睡了,在里面又是挥拳又是蹬腿的表示不满。 “哎哟!”莫以宁叫小家伙狠狠的蹬了一脚,心慌不已,她抚抚了肚皮吓唬道:“跟你爹一样的狗脾气,等你出来了我再收拾你……” 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很是老实了几分。 其实产房离这边有些距离,周薏心的叫声传到此处已小了许多。 谢明矅铁青着一张脸过来了。 方才周夫人派人去给承王报信,产房的剪刀不是起初备的那把,产房的床叫人挖开了,里面填了许多的活血的药材,用染过色的粗布封上了再铺上褥子,不细看谁能想到。 且不止床头床尾,床板上也有,周薏心就像躺在一堆药材中一样,到时候热气一蒸,那药性都散出来扑在人身上可还了得。 这会子竟连床都抬出来了,周薏心只能先在躺软榻上,实在一片忙乱。 赵元承自是震怒,得知季妈妈是楚家送来的人,立刻令她进产房帮忙。 可谢明矅却是吓坏了,他扔下了赵元承,自个跑来找莫以宁,不管有没有人在跟前,就将她拥入了怀里。 莫以宁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他怕的发抖。 第213章 难以理解的口味儿 谢明矅既是害怕她叫人害了,又想到了他自个娘亲。 “你说……她会不会也是这般……”谢明矅似有似无的声气在她的耳边带颤音。 他总听莫以宁说后宅杀人不见血,可从未想过这害人的手段防不胜防,若不是季妈妈提点,谁又能想到其中有那么多的关窍,摔跤不过是开始,之后种种都不想叫孩子顺利的生下来。 虽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莫以宁却是听懂了。 往事已矣,多说又有何益! 她心中轻叹,面上却不显,只撅了撅嘴不满道:“你孩儿方才狠狠的踢了我一脚……” 只要提到他的孩儿,必定会占据谢明矅全副的心神。 果不其然,他立时就回过神来,还带了两分沾沾自喜:“谁叫你带着她四处乱跑,我孩儿聪明的紧,不过就是吵着要回家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爹的声气,腹中的孩儿又练起了功夫,引得谢明矅惊叹不已。 季妈妈去产房细细查了一圈,为了避嫌她便退了出来,也好叫周家的人放心。 回来时正好瞧见和和美美的小夫妻,她的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到了戌时,莫以宁再也撑不住了,想着这人情也做足了,二人便向赵元承告辞。 谁知正在此时,报信的人来了,说是得了个白胖的小世子,母子平安。 “好!赏……”赵元承自是满心欢喜。 莫以宁听了也是精神一振,想要去瞧瞧刚刚落地的小世子。 “你瞧什么呢,人家世子一听说你要走了立马就出来送客,这会子正满心欢喜着,你再跑去又该惹的小世子嗷嗷大哭……”谢明矅气她不肯回家歇着,偏跟她较劲。 当着外人的面,莫以宁很给面子的并不与他争执,只没好气的瞅着他。 “胡说八道!”赵元承笑骂道:“这回幸亏得了弟妹的帮忙,世子是生怕弟妹走了,这才慌慌张张的撵出来见客……” 三人这才去到产房边上,周夫人笑容满面的抱了一个大红的襁褓过来给他们瞧,里面红彤彤的婴孩大约也是辛苦了,闭着眼嗯嗯嗯的吧唧着嘴。 “呀,真是的是红彤彤的呀?”莫以宁惊叹。 “噫,好丑,怎地还皱巴巴的……”谢明矅皱起了眉头。 “这你们就不懂了……”赵元承心情大好,并不与这两个还没真正当过爹娘的人计较,他可是有经验的。 想当年他的长女赵玉晗出生之时,那小模样委实不美,可养着养着就变的玉雪可爱了。 最后,他慢悠悠的总结道:“刚生下来的婴孩越难看,便能养的越好看……” 原来如此! 莫以宁谢明矅恍然大悟! 浑然不知一圈子人都捂着嘴在笑话他们三个。 待到上了马车,莫以宁便窝在了谢明矅的怀里,一会儿喊着胳膊疼,一会儿喊着腰疼。 谢明矅左捏捏右捏捏给气笑了:“合着你出门在外的哪哪都不疼,一回府你就浑身不自在了?” 莫以宁闭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谁说的,我在外面都是强忍着的,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使唤世子爷不是!你还说,你孩儿今儿踢了我一天……” 谢明矅慌忙道:“哎哟!我可怜的孩儿快歇歇,仔细腿疼……” “扑哧……”莫以宁被他逗的笑出声来:“哪儿有你这样儿的……” “这有何可乐的?快别笑了……”谢明矅又怕她笑的狠了,伤了他的小心肝。 等回了宝华居,莫以宁突然就觉得饿的很。 就是那种在外面既不饿也吃不进东西,一到家就饿的发慌的那种。 “好饿啊……”莫以宁突然就馋的不行了:“谢明矅,你孩儿饿了,要吃热锅子,要那种酸酸的鱼锅……” 一想到那又酸又辣的滋味,她馋的百爪挠心,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啊!你何不早说……”谢明矅傻了眼,大晚上的吃热锅子,还急的很。 早些说了便可派人叫厨房里备下,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又哪里来的及。 可来不及也无法,谁叫莫以宁偏想起了这个,谢明矅连忙吩咐下去:“快快快,去叫佟大娘做的快一些,多派几个人去帮忙……” 挽星、青梅也是傻了眼,连连应下又去将人都叫了来给佟大娘帮忙。 佟大娘自是备好了夜宵,可她没备热锅子啊,幸而高汤和鱼是现成的,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只是听说世子夫人饿的厉害,总要先垫上一垫。 她将热在蒸笼里蒸菜饼、白糖糕、八珍糕、鳝丝包子各装了一盘,现成的酒酿桂花糯米丸子盛了一大碗。 想了想又配了一碟子自个腌的酸黄瓜,她猜世子夫人馋酸鱼,只怕是馋酸酸辣辣的那个味儿。 青梅与春杏立刻端到了院子里。 只因莫以宁想要坐在院子里吃热锅子。 “为何要坐在院子里吃?”谢明矅很是不解,但也是头一回感受到棒槌精的执拗。 莫以宁斜睨着他:“在屋子里吃一屋子都是这个味儿,闻着怪难受的……” 谢明矅嗤笑一声:“你还怪讲究的,这会子不困了?” “自是困的,你快些叫人去催呀……”莫以宁忍着瞌睡道,可这会儿吃不着热锅子她心里难受。 谢明矅梗了梗,催也没用啊,佟大娘这会已经做了,总得熟了才能吃上啊。 罢了罢了,日后厨房里要随时备着现成的热锅子才行。 莫以宁只能先吃的别的垫垫肚子,她将蒸菜饼吃了个精光,等吃到酸黄瓜时,她的双眸比星子还光亮。 咸津津酸溜溜的带了一丝辣味,脆爽可口,她几口就吃了半碟子。 谢明矅看的眼睛都直了,他忍不住尝了一块,不过如此,且还酸的很。 他望着欢欢喜喜快要吃完一整碟酸黄瓜莫以宁,不可思议道:“小宁宁,合着我孩儿就想吃这酸黄瓜?” 莫以宁吃着自个想要的口味儿了,总算舒服点了,心情大好道:“嗯,酸鱼也想吃……” 见她还惦记热锅子,谢明矅就哄着她:“要不我给你剥橘子吃?” 实在太晚了,往日里这个时辰早就睡下了,她这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等着热锅子呢。 “不要,那味儿不一样……你不懂……”莫以宁支颐而坐认真道。 他的确不懂! 第214章 不该与一个疯子理论 谢明矅认输了,只得吩咐挽星:“去催!再快些!” 于是,皓月当空之时,漫天星光之下,琉璃花灯为伴,金桂幽幽袭人。 香气四溢的酸鱼热锅子在众人热烈的期盼中,总算是登场了。 莫以宁痛喝了两碗等待许久的酸鱼汤,再吃上几块嫩滑的鱼肉,咬开饱含汤汁的豆腐泡,闻了闻去岁酿的桂花酿。 待心满意足再抬起眼皮时,困顿许久的脑瓜子已有些迟钝了。 映着柔软的烛光,谢明矅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端起镂金雕花高足白玉杯,慢慢的啜饮金色的桂花酿。 莫以宁看的痴了,忽的就想起一句灯前美玉、月下美人。 心下又生出莫名的窃喜,不论美玉还是美人,都是她的亲亲夫君。 美人站了起来,向着她伸出了手,低沉又好听的嗓音响起:“小宁宁,去洗漱歇息可好……” 好听的声音如羽毛一般从她的心尖上轻轻划过,痒痒的麻麻的。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嗯!” 谢明矅大喜过望,倔的跟头牛一样的莫以宁终于肯听话去睡觉了。 可怜他的孩儿那么小一点就得陪着她娘熬夜。 早知小宁宁贪图他的美色,很该早些使这美人计才是。 莫以宁其实困极了,也不知为何心底偏就生出那一点执念,看着谢明矅宠着她拿她没办法,她心里头欢喜极了。 这便是作妖么? 那她日后时不时便要作上一作。 她夜里不肯睡,谢明矅很是忧心。 她睡迷糊了,一早上都不想起身,谢明矅还是忧心。 莫以宁一觉睡到了巳时末,若不是饿的狠了,只怕她还能接着睡。 “咦,你今日不用去部里?”莫以宁起身后见到谢明矅还在家里稀奇的很。 谢明矅细细端详了一番她的气色,这才满意道:“今日休沐!就在家陪我的孩儿了……” 莫以宁:怎地她的孩儿会有这么个傻爹…… 皇宫内圣清阁偏殿,泰和帝端坐于上,初冬未至,他已然穿上了明黄绣金龙夹衣。 明黄色衬的他的气色越发的不好,脸颊与额头处总像有层抹不去的黑灰。 了尘的脸色更不好,如今的他脸色蜡黄,日渐消瘦,空荡荡的道袍挂在他的身上。 屋子总有一种挥散不去的药味。 了尘每月都会为泰和帝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可这丹药每回必定由了尘先行服用。 “朕一直很好奇,你吃这药吃了许久了怎地还没死……”泰和帝的眼睛很是浑浊,瞳孔与眼白处都有些泛黄。 可他直视了尘的眼神依旧是带着几分狠戾。 “皇上,贫道怎么会死呢?这可是道书上的仙丹,服的久了说不得便能羽化升仙……”了尘脸上的笑意很是真挚。 泰和帝瘦弱的身子斜倚着扶手,嗤笑一声:“朕!乃天子!不信鬼不敬神!成仙?呵!要不要试试,砍了你的头还能不能长回去!” 他中气不足,声气也有些嘶哑。 “皇上既然不信又何必来找小道呢?”了尘叹了口气,瘦脱了相的脸上,双眼带着狂热。 泰和帝咧了咧嘴,带着几分得意:“朕不过是寻开心罢了,与朕玩心眼子?你以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朕乐意养着的玩意,闲了便逗逗闷子。 你以为朕不知那仙丹服的多了便会要命? 不过无妨,朕病了,再如何细致的将养也活不到十年,你的丹药却能让朕觉得很舒服,舒服的就像没有生病时那般,这就够了!” 他脸上又带着几分揶揄:“可你看看你自己,命不久矣,日后要如何为朕炼丹啊!” 了尘心中涌起果然如此的念头,他带着奇异的笑容:“你明知我的药里有毒你还吃?” 泰和帝认真的点了点头:“很有用的丹药,比御医开的当饭吃的汤药好上百倍,每回用了便精力充沛,横竖又吃不死人!你,你们,很怕朕突然死了,朕可有说错?” 了尘嘲讽道:“你还真不怕死啊?” 泰和帝哈哈大笑的站了起来:“怕就不用死了么?既如此怕又有何用! 不妨告诉你,朕!不怕!朕最怕的是软弱!软弱的躺在床上,用一日三顿或四顿的汤药来吊着朕的命,那才可怕! 或许在你看来是在给朕下毒,可在朕看来,一点点的毒便可让朕病痛全消,又有何不可呢?” 了尘的眼中露出恨意:“不!不是病痛全消,而是让你感觉不到你的生机在慢慢磨灭,让你感觉不到你的五脏在慢慢的在腐败,让你死的更快些!” 泰和帝抬起头不屑道:“你有胆子毒死朕,朕还能高看你一眼!抄家灭族的漏网之鱼,纵有机会杀朕你也不敢!因为朕是天子! 诛你九族理所应当,纵是有冤又如何,朕冤不得你么!哼!朕是天子,尔等的生死荣华俱在朕一念之间!” 了尘吃吃的笑了:“贫道错了,贫道一直拿你当皇帝,其实你不是,你就是个疯子,弑父弑兄弑妻弑子!” “那又如何,你以为朕会在乎?只有朕,才配做这大夏江山之主,其他的阻碍存在于这世上就是该死!”泰和帝好笑的很。 从他登上帝位,便有许多的非议,但那又如何,非议之人死绝了便不会再有人非议了。 这许多年他都未曾听人这般说起了,偶尔听上一回,还怪有意思的。 了尘哈哈大笑了起来:“夏虫不可语冰,贫道错了,不该与一个疯子理论。” “你看,如你这般的漏网之鱼不终究还是要死在朕的手中?这便是天意! 看你日日陪朕一起吃这毒药,一日日变的与朕一样,实在有趣,可朕已没了耐性,不想再与你逗闷子了! 来人啊!”泰和帝轻轻的喊了一声,殿外的侍卫立刻就进来了。 了尘并不畏惧,反而面带轻松:“纵是天神下凡,你也没几日可活了!贫道先行一步,去那阴司地狱等着你……” 泰和帝随意的抬了抬下巴:“杀了吧!” 侍卫领命毫不犹豫的将长剑刺入了尘的心口处。 泰和帝眼见了尘倒在地上犹自不肯闭眼,只轻轻一笑:“活人朕都不怕,又岂会怕死人! 纵是你们从坟堆里都爬出来,朕,也能将你们这些污泥踩在脚下!呵!” 泰和帝背着手踱出了圣清阁,他讨厌里面无处不在的药味。 在阳光之下,竟有一瞬间的晕眩,他的身子晃了晃,身边的内侍及时的扶着他。 了尘有一点说的不错,他的病症用那所谓的仙丹也压不住了。 既然命不久矣,那他该去找些其他的乐子了。 第215章 他贪的只有江山社稷 如嫔自入宫以来,便独占漪兰殿。 泰和帝从来也不令其他的妃嫔美人住进漪兰殿打扰她。 如嫔十六岁进的宫,得泰和帝圣宠十多年,唯独没个一男半女,不得不依附皇后。 她一身金银丝鸾鸟宫装坐于妆台之前,云鬓花颜,金钗玉饰。 墙角处立着铜鎏金龙凤呈祥香炉,丝丝袅袅的香气扶摇而出,带着幽远绵长的青木香气。 铜镜里映出如嫔的神色晦暗不明,立在边上的宫女屏息静气,生怕惊扰到她。 直到听到内侍的通传,漪兰殿的人才像活过来那般。 如嫔连忙带着宫女内侍去殿门处迎上一迎。 等泰和帝到来之时,一眼便望见了蹲在身前的如嫔。 “臣妾恭迎皇上……”如嫔的声音婉转清扬。 泰和帝满意的抬了抬手:“起吧……” 又随意道:“前几日听人说你染了风寒,御医怎么说,可好全了……” 他羡慕的看着她步态轻盈,婀娜多姿。 如嫔亲自捧着茶盏奉到了泰和帝的手边,柔声道:“臣妾没病,只是,心中相思……” 泰和帝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眼神,笑呵呵的接过了茶盏,闻过茶叶的香气,抿了一口,方感叹道:“如儿生了把好嗓子,可朕像是许久都未曾听你唱过曲了……” 如嫔又欢喜起来:“臣妾学了新的曲儿,还习了新的舞技,皇上可要瞧瞧……” “哦?那朕可要好生瞧瞧!”泰和帝眉眼都松快了许多。 如嫔起身向他告了罪:“那请皇上容臣妾换身衣裳……” 泰和帝微微颔首,看着她袅袅婷婷的去了内室,面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 如嫔很快便出来了。 她没有换上红色的舞衣,毕竟不再是二八年华。 而是换成了青白二色曳地裙衫,碧绿的袖摆与裙裾,玉步轻移,罗裙微动,似初雪如春水,清新淡雅又生机盎然。 泰和帝都看的痴了,如嫔永远都能揣测到他的喜好。 没人知晓,拖着孱弱身躯的他,有多么向往那朝气蓬勃的生机。 若是能用全部的江山去换得这份生机…… 不,他不换! 没了这江山这天下,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如嫔在泰和帝的眼前翩然起舞,旋转起伏,抑扬顿挫,一颦一笑间,举手抬足俱是风情。 一曲毕,泰和帝意犹未尽,他拍着手叹息:“真没想到,北凉的王女除了在朕的身下婉转承欢以外,还能舞的这般妖娆妩媚,与那几个被打发出去的舞伎相比,不亚于荧火皓月啊……” 如嫔如遭雷击一般一动不动,良久才强笑着寻回自个的声气:“皇上在说甚?臣妾听不懂……” 泰和帝抿了口茶,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听不听的懂有什么打紧的,朕看着你就很欢喜。 你自作聪明的模样,甚是可爱,你大约不晓得,你能送出去的消息都是朕允了的,你看看,朕待你多好啊……” 如嫔浑身发冷,明艳动人的脸上再也没有那绵绵情意。 泰和帝皱了皱眉,这样的如嫔他还未曾见过,实在是不招人喜欢。 “朕还是喜欢你笑的模样,对了,你们为何要与老四合作啊?” 他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呆愣的美人。 “从何时起……”这是如嫔最想知道的。 她曾以为自个的身份掩饰的很好,却不承想在这个人的面前却如跳梁小丑一般。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偏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任由她扮演这个蹩脚的角色。 这么多年啊,看着她讨好、看着她卖弄风情、看着她沾沾自喜,他该多得意啊! “从何时起,求求你,告诉我……”她仿佛在无力的呻吟。 看着她眼中的痛苦,泰和帝欢愉不已:“朕自是要说给你听的,自打你进宫的那日起,朕就知晓了。 本想着还得委屈自个了,可等你站在朕的跟前时,朕这才松了口气,还当真是个美人,朕,不算委屈……” 他是贪恋美色的人? 他贪的从来都只有这江山社稷! 赐她独居一宫,自是为了便于监视她,更是不想叫她宫里七绝香污了其他的妃嫔。 北凉女,给他暖床已是天大的福气,还妄图养育皇家子嗣。 她阿茹代古可没那个资格! 如嫔,不,阿茹代古眼前一黑。 那么这些年,她送出去的消息,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不敢想当那些机密不再是机密,而是带血的诱饵的时候,她的家乡、她的母亲又会遭遇到什么。 “不……不会的……”阿茹代古瘫倒在地上凄厉的大叫。 泰和帝很满意自个杰作。 他一直控制着与她接触的人,会给她一些错误的讯息让她送去给北凉。 偶尔送他们点甜头,凭着这些手段北凉王庭里已经安插了好几枚棋子。 反过来再从她这里套出许多的讯息,譬如楚家,一直有人给阿茹代古送信,要她找机会说服皇帝除掉楚家,至少要将其调离北关隘。 这样一来,泰和帝反而不好再动楚家了,就算楚家再不干净,能震慑北凉就不算没用。 “如嫔啊,你还没告诉朕,你们为何与要老四合作。老五府里扎的那般紧,你们还能安插进去人手,当真是了得! 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对老五的嫡子下手,老四许了甚好处给你们? 朕猜猜,可是事成之后帮你们除掉楚家?”泰和帝轻松的靠在榻上饶有兴趣问道。 不出意外的,他看到了如嫔那淬了毒的目光。 那些人是他们赔上许多人的性命想要安在楚家的人,本以为沦为废子,谁料竟歪打正着成了承王府的人。 倒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成为挑起大夏两位皇子争斗最有用的棋子。 自泰和帝登上帝位,有许多的人曾经用这种憎恨、愤怒、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并不会吓到他,反而会愉悦他、提醒他,叫他明白他已是天子、是皇帝,只消他一个眼神,他们抑或是她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再也没人能凌驾于他之上。 楚家是该除,但在没有更好用的人手替换之前,楚家还有用处。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换掉了,岂不是白白将北关隘拱手相让。 败家子! 想到那斗的沸反盈天的老四与老五,他的脸色阴郁了些。 老四更像他,可惜心比天高镇不住那群武将。 老五虽蠢了些,却有楚家、谢家做帮手,如今还搭上了潘毅,倒是有些运道。 这大夏交给老四只怕是要割裂成一块块的。 若是交给老五便要稳当许多,只是他真能将这些臣子握在手心么。 也正是他这般犹豫,才导致如今二人都未能分出胜负的局面,或许,他是时候添上一把柴了。 泰和帝心情不好便不想再瞧如嫔的乐子,他没有理会地上的美人儿,只与身边的内侍交待:“别叫她死了就成,她服侍的还是不错的……” 死人就太无趣,再说了,这个北凉王女做个侍女与他殉葬倒也勉强够格。 第216章 周薏心的不易 初冬已过,接连几场大雨,北风萧瑟,寒意悄然而至,不知不觉便到了十一月。 承王世子满月那日并未大宴宾客,不过是请了几家亲眷略坐了坐。 莫以宁、谢明矅自是在受邀之列。 周薏宁待莫以宁既亲热又是感激:“那日多亏了你……” 得了嫡子,她的心里总算是有了底气,这些日子周夫人寸步不离的照看她,倒养的丰腴了不少,气色也好,白净的皮子透着些粉色。 莫以宁抿嘴一笑:“是多亏了周夫人!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可是没瞧见,周夫人那日慌的手忙脚乱的,还跌了一跤,发髻也是乱的,脸色都白的发青了,她那般重规矩的人什么都不管了,一心只是为了你……” 她想结份香火情,并不愿以此倨功自傲。 待赵元承坐上那个位置,周薏宁有这个嫡子,宫里才有太平日子过。 朝中至少能安宁十数年,直至这些孩子们长大。 莫以宁很清楚赵元承与谢明矅之间的情份,但说她多心也好,未雨绸缪也罢,她已然做好了这情份消失那一日的准备了。 当今皇帝登基之时与楚家又何尝没有情份,可如今又是何光景? 谢明矅近些年自是无忧,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赵元承的儿子长大了之后呢。 就当莫以宁是小人之心吧,她信任宋晓笙,但她不信任赵元承,皇帝的猜忌之心,从来不会因情份而消亡。 周薏心眼眶也是红了红,母亲为她了操碎了心,这短短一个月她养好了许多,母亲又添了许多的白发。 她没了笑意,轻声道:“我娘也吓的厉害,她自个也说,这些手段防不胜防,若你没挺个肚子来帮忙,这事真不好说……辛苦你了……” 莫以宁拍了拍她的手:“都怨我不会说话,惹王妃伤心了!今儿是小世子的好日子可不兴掉眼泪,再说了,咱们可是患难之交,我还能不来看你么? 我是谁,我厉害着呢,我家孩儿养的也好,只不过,那日她不高兴踢了我一天……” 周薏心叫她说的笑出声来,心中一动,又想起承王无意中说起过,他这弟妹还当真不堕小福星的名头。 周夫人这时才将吃饱喝足的小世子抱给莫以宁瞧。 白白胖胖小世子眯着眼砸着嘴,莫以宁将准备好的八宝玲珑金项圈拿了出来。 周夫人与周薏心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莫以宁有些莫名。 周薏心笑盈盈的:“我与娘亲打了赌,就猜着你必定是要送个金项圈的,谁家生个孩儿你必定是沉甸甸的金项圈配长生锁……” 莫以宁叫她说讪讪的,她就怕谁利用她送出的礼做手脚。 故而从不给新生的婴孩送衣裳、玩物之类的东西,清一色的金项圈配长生锁,送承王家的就粗些沉些,再多多的安些珍珠、宝石。 送其他家的便依次减些也就是了,又应景又省心又放心。 周夫人也凑趣道:“哎哟哟,我们小郡主可喜欢世子夫人送的金项圈了,上面的宝石她个个喜欢,只不过,美滋滋的戴了不到半日便摘了,拉着我说,外祖母脖子疼……” 说的莫以宁都忍俊不住了:“是我的错,害咱们小郡主受累了,改日再送她一个轻些的……”说一回话,都笑的不行。 “你也太谨慎了,咱们姐妹俩不必如此……”周薏心拉着她叹息,这里面的门道她岂会不知。 她起初是有心笼络莫以宁,可莫以宁总能将分寸拿捏的极好,亲近中又带着尊重,不谄媚也知情识趣,慢慢的,她也是真心与她结交。 莫以宁认真道:“就因为咱们关系好,越是如此越不好叫人钻了空子,事关世子、郡主再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这话周薏心也是极赞同的点了点头:“对了,我瞧你也有六七个月了吧,还是生龙活虎一般,这临盆又是何时?” 莫以宁抚了抚肚子,轻笑道:“细算算得到二月里了,用我们世子爷的话说,正好年、节都过完了,也没什么大事,她也该出来玩了……” “二月好,一满月就到了阳春三月,越往后越暖和不知要省多少心呢,是个懂事的孩子……”周夫人这就夸上了。 周薏心好奇道:“可把过脉了,都到这个月份了,大夫可说了是男是女?” “这孩子平日里拳打脚踢也没个消停的时候,都以为是个男孩。后来大夫说了,多半是个女孩……”莫以宁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既然问到了,再不说也不合适。 周薏心目光闪了闪:“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这也巧了,我们昭哥儿也就比她大上半岁呢,日后岂不是正好一处玩耍……” 她是赵元承的枕边人,他有多看重这个表弟她再清楚不过了,倘若真坐上那个位置,谢明矅必得重用。 赵元承还年轻,如今已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了,日后子嗣怕是少不了。 若昭哥儿能有谢明矅这么个岳父,这份助力不可谓不大。 再说有莫以宁在,她的嫡长女教养想来不差。 莫以宁心中叹息,一个才刚刚满月,一个还在肚子里,周薏心便盘算上了,纵然能体谅她作为王妃的不易,可莫以宁心里还是有所保留。 她的女儿当如孙妙然那般自在快活,而非似周薏心这般处处小心算计,再说了,楚家的前车之鉴还近在眼前呢。 莫以宁似随意般的点了点头:“小孩么自是要一处玩耍的,说不得还要打架告状呢,玩的好不好也随他们高兴…… 你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们世子爷是个牛心左性的,前儿我不过说了句玩笑话,她在肚子里这般淘气,日后出来了可得好生管教才是。 他便横眉竖眼的不乐意了,愤愤的说了我半日,不许我拘着他的小心肝,还说要教他的闺女学功夫,免得被人欺负了去,我都懒的理他……” 周薏心微微一笑,也是,孩子还小倒也不急,这事总要赵元承与谢明矅应了才成。 第217章 除夕夜大雪天 赵元承与谢明矅之间倒是没这些弯弯绕绕的。 他听腻了表弟夸耀自家闺女如何聪慧如何可爱,便微笑着吓唬他:“你的长女还没生出来就这般聪明伶俐,那许给我家昭哥儿可好?” 他自个也有女儿,最是明白谢明矅的痛处。 果然,此话一出吓的谢明矅立刻闭嘴不谈,好些日子都不敢在他跟前出现。 等莫以宁回去与他说了周薏心的口风,他更是气的狠了,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他黑着脸道:“让他们做梦去吧,咱家的闺女日后不许跟昭哥儿一块玩……” 莫以宁好笑的很,用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皮:“都怨你,四处炫耀自个的闺女,都还没生出来呢!指不定人家心里如何笑话你傻呢……” 谢明矅顺手帮她把散落在身前的青丝拔到后面,不服气道:“我可没炫耀,我说的是事实,我闺女打小就孝顺你,对吧? 你瞧瞧你自个,可曾吃过苦头,可曾犯过恶心,上回还迈那么大的步子,也不怕吓着我闺女……” 给莫以宁气笑了,把手伸进他的里衣,狠狠的掐了一把腰上的软肉:“谢明矅,你如今有了闺女就多嫌着我是不是?难道不是我把你闺女养的这般壮实?” 华七鹤说过,她的身子骨调养的极好,谢明矅的身子也养好了,这般孕育出的孩儿自然就壮实了。 若父母的身子都是病怏怏的,那孩儿的好身子骨又从何而来呢。 谢明矅见她生气了,便忍痛殷勤的哄着她:“怎会如此!我家小宁宁才是本世子的心尖尖! 快让我瞧瞧,哎哟哟,这小圆脸总算是长回来了,这气色当是粉嫩嫩的人面桃花啊!美哉!” 这狗世子也不知去哪里学的,明知他胡说八道,莫以宁还是叫他哄笑了。 没几日便到了年关下,朝廷都放了假。 谢明矅也不去上差了,各处的庄头、掌柜都要进府来见上一见,谢明矅与莫以宁又请他们吃了席面,封了红封,道一声辛苦。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阖府大红的锦幔枕垫也都换好了,门神、对联、挂牌、桃符焕然一新,红彤彤的灯笼挂在侯府的各个角落里,一派灯火通明。 到了三十的正日子,周薏心早已替莫以宁向皇后告了假,并不用她去进宫朝贺。 可天还没亮,一场漫天飞雪悄然而至,新年的序幕就此拉开。 宝华居里一大早丫鬟婆子就在扫雪,小径、廊下全都要扫的干干净净的再铺上干草。 发现下起大雪,最紧张的却是谢明矅,雪天湿滑,他生怕莫以宁摔了或是跌了。 纵是坐软轿也不成,抬轿的妈妈们失了脚摔了莫以宁,纵是打死了又有何用。 莫以宁的肚子已然鼓了起来,行动间多有不便,到夜里睡的也不安稳。 可谢家的年宴,她这个世子夫人不露面也说不过去。 “不许去!”谢明矅如今很会猜莫以宁的心思了,不待她开口便板着脸训她:“今日本就忙乱,再加上雪天湿滑,你好好在家待着别出门了! 年宴有我呢,最多我给他们几分颜色也就罢了……” 莫以宁有些犹豫不定,她虽行动有些不便,可也不至于不能出门。 毕竟是年宴,她若不去没得又叫那些族亲说嘴,只不过,要如何劝说谢明矅莫要拦着她呢。 还未等她想出说辞,李管事便冒着雪亲自过来了。 他的裘衣上还挂着雪珠:“给世子爷、世子夫人问安,侯爷派小人给世子爷送些东西过来。 侯爷说了,今日下雪好些人都摔了,世子夫人如今身子沉,今夜还请安心休养在家待着,不必出门了。” 如此一来,莫以宁也松了口气,有安平侯的话作挡箭牌,很能堵那些族亲的嘴了。 她自是应了:“是!多谢父亲体恤!”又看了一眼文心。 文心转身拿了个装了金稞子的金线荷包,并一件皮毛斗篷,笑盈盈道:“李管事一年到头的辛苦了,今儿天冷可别冻坏了,路上也要小心些莫要摔着……” “小人今儿可来着了!多谢世子爷、多谢世子夫人……”李管事惊喜的收下了,宝华居里拿出来的可都是顶好的东西。 谢明矅打算与他一道往前院去,随手披了件玄色暗金织锦狐皮斗篷站在门口。 想了想又转身掀开大红羊毛毡帘,郑重嘱咐道:“世子夫人,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今日断不许出门,你乖乖在家待着,我早些回来陪你……” 宝华居的地龙烧的热呼呼的,穿个薄袄半点都不冷,披着大毛斗篷在屋子里可是站不住的。 青梅连忙过来替谢明矅打着帘子,莫以宁走到门口望了望外面的纷纷扬扬的雪花,感受到屋子外面的寒气像针扎似的钻入皮肤里。 又忍不住伸手帮他理着斗篷上的帽子,念叨着:“我听世子爷的!我在家好好的,你也别忙着回来,待人和气一些。 好好的守完岁再回来,不许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听到没……” 谢明矅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用温柔的能拧出水的声气对着她肚子:“闺女乖,等爹爹回来陪你玩,还念诗给你听,可好……” 眼瞅着莫以宁穿了薄袄儿的肚子上鼓了个不明显的小包包,谢明矅轻轻的摸了摸,这才带着一脸的笑意出了门。 莫以宁好笑的望着他出了宝华居的院门,便瞧见季妈妈进了屋。 季妈妈是个很懂分寸的人,除了与她生产有干系的差使以外,其他的几乎从不插手。 她已经备好了产房、被褥,产房里火墙已经烧了起来,这屋子要烘的透透的万不能带了一点湿气。 若说声要用了,立时便能派上用场。 稳婆与奶娘也已备好。 稳婆是与季妈妈一道过来的,奶娘是从庄子上挑了五位身子壮实的妇人来侯府里养了小半年。 她们临盆的时日比莫以宁早上一两个月,日后奶着莫以宁的孩儿,倒也准许她们带着孩儿进府里来侍候。 季妈妈不爱说话,纵是在她的身边也悄然无声,不过是替挽星她们查缺补漏,莫以宁极易忽视她的存在。 莫以宁今日虽不出门,但好些事还是要她拿主意的。 管事妈妈们进进出出的,莫以宁的几个大丫鬟都派出去办事、传话。 第218章 为人父的期盼 到了中午时分,莫以宁从窗槅向外望去,院子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早时才扫干净的院子里又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大雪与热锅子最是般配,这回厨房里备下的热锅子是熬的雪白的鱼汤。 将鱼肉片的如纸片一般摆在盘子里,待热锅子里的鱼汤滚开了之后,放进去烫上几息,立刻便要捞出来,蘸上一些蘸料,吃起来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莫以宁已经不敢再吃肉与油腻的食物,就怕孩子的个头长的太大了。 佟大娘便用鱼虾山珍配着芽菜豆腐做些清淡的菜色给她吃。 等用过午饭,季妈妈扶着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这才去睡午觉。 季妈妈劝着她:“大节下夜里定是要放爆竹的,到时喧嚣吵闹的,世子夫人还是趁着这功夫多睡会儿……” 莫以宁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她捧着肚子有些烦躁,肚子大了之后翻身便有些不便,且腰酸背痛的实在碍事。 她侧着身拥着锦被安慰自个:“快了快了,最多两个月你就得出来了,到时候找你爹玩去吧……” 说来也是有趣,她自个肚皮上起起伏伏的小手小脚格外的待见谢明矅,只要听到他的声气就要拳打脚踢的舞上一通。 季妈妈听着她的念叨勾了勾嘴角,给她拿了被褥将肚子垫着些,好叫她没那般难受。 莫以宁眼睛半闭着,打了个呵欠顺口问道:“季妈妈一直在外祖家么,可曾来过京城?” “不曾来过京城,其他地方倒是去过不少……”季妈妈轻声回话,又帮她放下罗帐。 “哦……”莫以宁也小声的应了。 就当季妈妈以为她已经睡着之时,莫以宁又口齿不清的嘟哝:“难怪,像季妈妈这般见多识广的人可不多……” 季妈妈没再出声,只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默默的出神。 除夕夜,侯府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莫以宁虽身在宝华居,也受了丫鬟婆子们的礼。 众人都穿上了新做的衣裳,又热热闹闹的散了压岁钱、荷包、金银锞子,笑语喧嚣,爆竹声声。 等谢明矅回来时已到了深夜,他脱了大衣裳,又在薰笼跟前站了站,待身上的寒气褪尽了,这才去寻莫以宁。 莫以宁白日里睡到申时末才起身,等到谢明矅回来也不觉困顿。 “你怎地还熬到了这个时辰?还不快些睡……”谢明矅亲了亲她的额头稀奇的很,棒槌精自打有了身孕之后最是贪睡不过了。 莫以宁倚在他的怀里格外的安心,抚着肚子轻声低语:“我白日里睡足了,夜里便不困了……” “可是身上又难受了……”谢明矅眼见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发笨拙,心里时不时也会发慌。 莫以宁摇了摇头:“哪里就难受了,自古以来孕育子嗣哪个不是如此,不过是肚子大了,有些腰酸背疼罢了……” 她想起一件事却没开口,或许他不知情才是最好的。 如此,莫以宁便有意逗他说些别的:“你闺女的名儿可想好了?” 前几日,谢明矅千选万选给他的小心肝取名宝珠,莫以宁听到时险些笑岔了气。 宝珠,那可是甜儿养的那只大蜘蛛的名儿。 谢明矅那会儿脸都气黑了,逼着莫以宁叫甜儿给她的爱宠改名儿。 莫以宁抚着肚子忍着笑:“欸,随你,我只怕日后你喊一声宝珠,它若以为你在叫它,爬到你跟前来可如何是好……” 谢明矅光想上一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得悻悻的放弃这个有着“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含义的名儿。 他又得为了他的小心肝冥思苦想其他的名儿。 按族谱来看下一辈是云字辈,虽说女儿家不一定非要用这个云字,但在他的心里女儿的份量可不比小子差。 他沉吟了半晌,又皱着眉长吁短叹:“我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心中对她自有万般期盼,可思来想去,万般期盼皆不如她平平安安! 就取安字,我的嫡长女,谢云安!” 莫以宁看他忧心忡忡的模样就很想笑,握着他的大手放在肚子上:“安姐儿,好听又好叫,比什么珍啊宝的都好,你瞧,我们世子爷的一片慈父之心安姐儿已然感受到了。” 谢明矅轻抚莫以宁肚皮上划拳的安姐儿,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心中却在想,父亲当年为他取名明矅,又有怎样的期盼呢…… 对侯府而言,过年是最忙碌的日子,既要举办筵席请人吃年酒,还要应邀去别人家赴宴,一连十日都没个消停。 好不容易待到十五元宵节下,又挂起各色的花灯,叫来了小戏班,谢家族人一起吃席。 今年谢家的各色的酒席,谢明矅倒是耐着性子一直陪着。 宝华居里也挂起了花灯,谢明矅怕她自个在家里待的委屈,便令采买买了各式的花灯,沿着游廊隔几步便挂上一盏。 到了夜里点燃火烛,宝华居一圈的游廊明灯高照,丫鬟婆子们都在廊下仰头赏玩。 莫以宁则在游廊上逛了一回,碧落、季妈妈和几个丫鬟围了一圈如临大敌的护卫着,纵使她跌上一跤也定会有人垫在身下。 十五之后,侯府里才慢慢的消停下来,谢明矅总算能歇上几日再去上差了。 “这过年过的累人的很,吃了这家吃那家,实在没趣,幸好你没出门做客,我都累的不行了……”谢明矅抱怨道。 他一身家常的细棉薄袄闲适的歪在罗汉榻上,手里高举着一根小鱼干,引得雪花与雪球在他身上跳来跳去。 莫以宁捧着肚子在屋子里踱着圈,斜了他一眼:“世子爷听戏还听累了不成,那看美人跳舞可看累了,想看,让柳姨娘跳给你看呗,她可不比外头的差呢!” 第219章 她又怎能叫他忧心 柳扶风自那回被谢明矅吼了一通之后便有些怕他了。 初一、十五来给莫以宁请安时,都叫小丫鬟先来打听好,待他出门了才敢过来。 既然她肯安分守己的待着,莫的以宁也不会亏待她,侯爷的姨娘们都有的份例更不曾短了她的。 过年时又赏了她一些锦缎料子、金银锞子和头面首饰,好叫她安心过年,也不至于囊中羞涩。 柳扶风自打住进了竹心小筑,便不爱练舞了,弹琴倒是常见。 文心十分的心思足有三分落在柳姨娘的身上,更是吩咐了厨房一定要用心让她好吃好喝。 柳扶风自打小被人送去学舞技,饮食上便有诸多限制,为了保持纤细的身段从来都没个吃饱的时候。 可到了侯府里,一日三顿换着花样的美味佳肴,再加上夜宵糕点补品,瓜果酥酪蜜水屋子里从未断过。 起初吃的也不算多,可闲来无事了,便对吃食也有了兴趣,慢慢的胃口越来越好,饭量就变大了些。 她住的离花园子又近,纵是一时贪嘴吃多了出去转转也就罢了。 莫以宁就眼瞅着她从弱柳扶风养成珠圆玉润,不过好在她是个美人胚子,纵是多长了些肉,气色却也养回来了,平添了几许丰腴娇媚。 只是再没了那般能乘风而去的舞姿。 谢明矅哪还不知道她啊,装的端庄大方实则一肚子小心眼。 连忙撇清道:“我才不爱看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呢!都是叫他们给拖住了,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跟安姐儿……” 又殷勤道:“你都转许久了,我眼都瞧晕了,你好歹歇歇吃个橘子,都给你烤热乎了……” 莫以宁这才坐下来歇了会儿。 只不过她没吃橘子,只抱着一盅雪梨燕窝羹慢慢的吃着,燕窝羹上还淋了一勺桂花蜜,挂着十几朵金灿灿的桂花。 这几日热锅子吃的勤了,她的嘴角上火生出个小泡,厨房便做了这个好叫她消消火。 谢明矅又心疼他的小心肝了,开始在她耳边念叨:“先生都说了,要少吃辣、少吃热锅子,可你呢?越不许你吃的东西,你偏馋的紧,往日里也没这般嘴馋啊……” 莫以宁颇有些不服气的分辩:“这几日下雪湿冷的很,我不过是去去湿气罢了! 再说了,你不许在我跟前说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你越不许,我心里就越惦记的难受!都怨你!” “世子夫人如今是出息了,这也能埋怨上我?”谢明矅哼了一声很是服气,他的棒槌精如今很会恃宠而骄。 “自是怨你!不止我怨你,安姐儿也怨你!”莫以宁捧着肚子昂着头,傲气冲天。 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日不多了,此时不傲更待何时。 一对二,谢明矅难得低声下气的认了回错。 他陪了莫以宁几日便上差去了。 也不知为何,才刚过完年谢明矅便忙的不可开交,时不时的还要离开京城几日。 莫以宁算了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该临盆了。 事到临头,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时不时就坐在榻上怔怔的出神,毕竟是头一回,哪有不怕的。 季妈妈瞧了出来,便与她多讲了些生孩子时的事情。 譬如,肚子疼的时候并不是立刻就要生了,还要等上许久,有时还要等上一整夜。 也有那生的快的,疼上个把时辰,胎儿便呱呱落地。 又说她一胎养的好胎位又正,发动起来必定要不了多久。 诸如此类。 说得多了莫以宁也少了些未知恐惧。 谢明矅手上的差使再忙,每隔上几日也会回来陪陪她,见她心里生出惧意,又请了承王妃、孙妙然与秦氏她们来与她开导。 季妈妈也忙碌了起来了,每日都要检查产房有无异样。 床铺、被褥、襁褓、剪刀、帕子她每日都会亲自查验,甚至于稳婆、奶娘的衣裳她都提前备好了。 “请世子夫人安心,有奴婢在,定会保您与小小姐安然无恙……”季妈妈微笑着向她保证。 莫以宁失笑,生孩子这种事哪里又是旁人保证的了的,只不过这份心意她领了。 “如此,多谢!季妈妈是外祖家的人,如何懂的这许多的……手段?”她总有些好奇。 “都说产妇产子如同过鬼门关一般,奴婢也是为了更好的服侍几位夫人,便去了很多地方,见的、听的也就多了些。 有时遇上事了,便细细的打听,不难发现巧合之处,再将这些巧合一一的查验了,这些手段便再也瞒不过奴婢了……”季妈妈说的很含糊。 世子夫人临盆在即,有些不好听的话便不能说出口,一则不吉利,二则免得吓到她。 莫以宁却是听懂了,季妈妈是在妇人生产这事上用了心,还下过许多的功夫。 不过,当真只是为了好生服侍么? 就这么过了十几日,谢明矅除了偶尔回来看看她,已经不怎么回府了。 二月的天气多变,一时暖阳初起,带来几片绿芽,一时阴霾凄婉,难掩春寒料峭。 莫以宁临盆也恰好就在这几日了。 夜里她睡的迷迷糊糊时,像是听到了谢明矅在院里说话的声气。 可她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他进屋,便有些疑惑穿着裘衣起了身。 这些日子文心不放心,夜夜都来陪着她,听见她的动静连忙过来了。 “二小姐慢一些……”文心晓得拦不住她,便将大红织金锦白狐皮披风给她围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扶着她站在屋门口。 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季妈妈与谢明矅相对而立似在说话,碧落、甜儿面色沉沉的站在边上。 严北初带着一队身着铠甲长剑、背上背着长弓的侍卫候在院门处。 莫以宁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直到谢明矅冷着脸分派完,抬起头时看到了莫以宁,他一声惊呼:“小宁宁……” 谢明矅抛下众人,几个大步就走到了莫以宁的跟前,关切道:“你跑出来做甚?可是吵到你了?” 莫以宁怔怔的望着他。 一身绯衣银色铠甲,衬的他肩宽腿长,油亮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赤色发带系起,随风而动,亮晶晶的凤眸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眼角含情,嘴角带笑,轩轩如朝霞举。 她从未问过他,这些日子在忙着做甚,其实他纵不说,她亦能猜到。 可他从未将她抛诸脑后,而是时时惦记她,为她布置周全。 她又怎能叫他忧心! 第220章 临盆与逼宫 莫以宁带着初初睡醒时慵懒的声气:“白日里睡了许多,夜里便容易醒,你可是回来瞧我的?我好着呢! 你既瞧过我了还不去忙,等你忙完了便快些回来,我跟安姐儿都在家等着你……” 谢明矅低着头深深的望着她,他的心尖尖从来都是体谅他的,甚至一句话都没问过他。 有些事他无法开口解释,尽管他一点都不想离开。 他叹了口气,轻轻的抱了抱莫以宁,在她的耳边低语:“等我……” “嗯……”莫以宁伸手环住了他,脸贴在他冰冷的甲胄蹭了蹭。 不能再耽搁了。 谢明矅万般不舍的松开她向后退了几步,飞快的转过身大步跨出了宝华居的大门,领着严北初他们离开了。 莫以宁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恍惚了许久。 他有大事要办,须得全力以赴,她是他的软肋,可绝不能叫他分心。 文心陪她站了一会儿,才小声劝着她:“二小姐还是去歇着吧,这才半夜呢……” 莫以宁面无表情的用力抓着她的胳膊,吩咐道:“去,把季妈妈叫来……” 文心脑子嗡了一声,整个人都傻了,在她快要惊叫出声的时候,莫以宁喝住了她:“闭嘴,去,小声请过来……” 文心本要去请,可又不敢叫她身边没人,四下看了看,着急忙慌的喊着:“浅月快来!” 浅月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起了身,正巧赶上了。 季妈妈正与院里多出来的那群人交待完后,便听到了文心的叫声,也瞧见了莫以宁。 她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便急走了几步,进了屋扶着她:“可是哪儿不舒服?” 莫以宁这几日肚子偶尔也会痛上一两下,只歇上一会儿便能好起来。 也是产妇快要临盆时常有的事了。 莫以宁心里慌的很,可还能沉着脸下令:“世子爷有事要做,你们记得,没我的准许,谁都不许去给世子爷报信添乱!文心去与碧落传话……” 见到季妈妈过来了,文心才跑着去找碧落。 “季妈妈,好像有什么跑出来了……”莫以宁小声道,她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浅月吓的哆哆嗦嗦:“难道,是大小姐……” 这些丫鬟都是姑娘家,生孩子的事她们哪里懂,这也是为何莫以宁身边需要季妈妈的缘故了。 “少浑说!”季妈妈凶狠狠的白了她一眼。 又小心翼翼道:“世子夫人莫要怕,纵是瓜熟蒂落,也是要一阵阵的痛上一会儿,您先躺下……” 季妈妈安抚好了莫以宁就开始分派了:“文心按平日那般去查一遍产房,再看看火墙是不是热乎的。 浅月去把稳婆、奶娘都带过来,盯着她们洗手、换衣裳鞋袜。 墨香、挽星去厨房里盯着烧热水,水一定要烧滚了才能用,往产房送的水里不能兑凉水。 再将老参乌鸡炖了,世子夫人生产前要用些饭食补补力气。 还有,小药炉都摆出来,止血的、补气补血的汤药都要熬起来,等到要用时再熬便来不及了。 青梅去风禾苑请华先生过来坐镇,再把莫夫人请过来。 春杏跟在我和世子夫人身边,不许胡乱大叫!人来齐了之后,便将院门关了,不许任何人进出!” 几个大丫鬟都过来了,有了季妈妈的分派,又看着莫以宁点了点头,这才一一应下,没了方才的慌乱。 秦氏也是这几日才住到了侯府的。 季妈妈与莫以宁预想过生产时可能会发生一切,有秦氏在便可令容氏没有借口插手产房的事情。 莫以宁毫不意外季妈妈对容氏的厌恶。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莫以宁就被扶进了产房。 产房里干净温暖,被褥上还有太阳留下的气味。 她躺在床上,清晰的感受到腹部一阵阵的痛楚,每回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疼痛便如潮水一般袭来,一波一波的让人难以忍受。 “哎哟……”刚刚缓过来的莫以宁又被疼的翻了个身,死死的抓着季妈妈的手。 这一阵阵的绞痛,等你以为自个缓过来时,新的疼痛便又开始了。 季妈妈见她疼的闭着眼小声哼哼,并没有大喊大叫,便握着她的手夸赞道:“世子夫人做的极好,没有浪费一丝力气。 趁着这会儿力气还足,用些汤羹吧……” 莫以宁疼的一脑门的汗哪里吃的下,可季妈妈给她说过,到了最后肚子饿的没力气了,可是生不出来的。 厨房里香气扑鼻的老参乌鸡汤已经炖好了,佟妈妈单拆了一只鸡腿肉进去,再加上一把细细的面条,配上一碟酸黄瓜。 一大碗端到了莫以宁的跟前,她硬撑着起身,吃上几口又疼上一阵,等缓过来又吃上几口。 她根本就尝出不什么味儿了,只囫囵的往嘴里塞,一股脑的往下咽。 三位稳婆也进到产房里,检查了一番,说莫以宁只怕还要再疼上一会儿。 “世子夫人胎位极正,再疼上两三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稳婆按了按莫以宁的肚子,那力气大的吓了她一跳。 “什么!两三个时辰?岂不是还要疼上一夜……”莫以宁只觉着眼前一黑。 “世子夫人试着眯瞪会儿……”稳婆见的多了,这胎像摸着倒是个容易的,只要时候到了就成了。 莫以宁也想睡啊,她只盼着睡到天亮直接生就好。 可惜,每当她要眯着的时候就痛醒了,根本就没法睡。 谢明矅沉着脸领着一队人马去了承王府。 赵元承的议事厅里坐满了人,看到谢明矅后两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 他心里最信任的还是这个自小相依为命的表弟,有些事只有他做才能放心。 谢明矅没去前厅而去的后堂。 “明矅,你都不问问我要你去做甚?”赵元承去见谢明矅时也是一身铠甲。 “有兄长在,还有何可问的?纵是上天入地我也与你一道!”谢明矅眼神凌厉,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 赵元承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好!我实话告诉你,皇上病了,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老四今日要逼宫,咱们去拦一拦!” 谢明矅惊了一下,他虽属承王一脉,但兄长许多私下的谋算极少说与他听。 只不过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也难怪这段时日兄长派他频繁去联络京营的几位将领。 如今启王逼宫之事既已走露了风声,那便不足为惧,日后兄长当再无阻碍。 第221章 赵云钦与谢锦安 谢明矅挑了挑眉,战意盎然抱拳道:“恭喜兄长大事可成!” 向来沉稳的赵元承这回也带着几分飞扬的意气:“你倒是有信心,走吧,你我兄弟同心又有何事不成!” 谢明矅自是跟随在他的身后,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一道往宫门去了。 泰和帝得了重病。 这是赵元承刚回宫之时,收到了尘传给他的消息。 可他那时初涉朝堂,根基不稳,更有赵元时在一旁虎视眈眈。 等他以身作饵在香云山布下了陷阱,引赵元时入彀之后,才腾出手出来收拢朝臣,再将心腹之人提到要紧的位置。 然后凭着宋氏书局这么些年的布置,一步步蚕食刑部、吏部、工部、礼部的权力。 而户部的孙有道自从得知泰和帝得了重病之后 ,已暗中倒向承王。 兵部尚书虽是胡不非,但实权却在谢锦安的手里。 作为从小陪伴泰和帝长大的伴读,谢锦安始终是沉默而中立的。 既不会因谢明矅站在他这一边,更不会站到赵元启的那一边。 这就够了! 他纵然不表态,可在很多时候,谢明矅的态度便代表了他的态度。 赵元承并未将手伸进宫禁,在他看来这没有必要,只要他击败了赵元启,他的父皇沉疴难消,到时又能将皇位交给谁呢? 中军左都督潘毅更是意外之喜,赵元启联络赵元时旧部的消息便是他传过来的。 赵元时是成年的皇子,赵家在军中亦经营许久,中军、羽林卫之中亦不乏可用之人。 还有赵淑妃于宫中策应。 这倒是在赵元承的意料之中,毕竟他的母妃逝去了那般久,楚家在宫中亦是有人手可用的。 泰和帝在明悟殿。 明悟殿内燃着的俱是琉璃宫灯,只是更深夜重,除了寝殿以外,其他各处只留下一盏如荧火般的小灯,不过是些许的光芒。 他穿着淡黄色宽松的衣袍盘坐在榻上,眉头紧皱的将一碗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汤药灌到嘴里,似发泄怒气一般,药碗被重重的搁在矮几上,发出嘭的响声。 被药味熏的几欲作呕的泰和帝,接过身边之人递过来的蜜饯,送入口中这才好一些。 “这到底有何用处,喝的再多便能多活几日了!”赵云钦烦躁的拍着矮几。 要死便死! 他堂堂天子为何要过这般苟延残喘的日子。 “皇上……”内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伏身不起。 “把药碗端下去,换盏温热的蜜水……”谢锦安面色不变,只挥挥手令内侍下去。 他在赵云钦对面侧身坐下,无可奈何道:“你再这般闹下去,越发活不了几日了……” “哈!我赵云钦岂是怕死的人!我纵是死了也能将那些人再撕成碎片!”赵云钦从榻上跳起来冲到殿中央,赤着脚站在那里怒吼。 幸好,因着泰和帝身子虚,哪怕是到了二月,明悟殿的地龙也从未断过。 谢锦安默默的看着他发狂,他的病越重便越是易怒,想让他修身养性太难了。 他像是那个永远被困在最北边、最破旧的那座殿宇里不受宠的七皇子,愤怒又无奈。 连宫女和内侍都不把他放在心上,生了病烧的满脸通红也无人理会。 赵云钦手段狠辣、性情多疑好猜忌,更视人命如草芥。 他一路走上高位,将他的兄弟屠了个遍,所有反对他的大臣夷九族,毫不留情。 谢锦安一路相随,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哪怕有无数的人跪在他的面前哀求他,他也从未迟疑过。 作为赵云钦最信重的臣子,那些老臣上门求他觐言:“谢大人啊,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滥杀,日后这暴君之名只怕是洗涮不清了啊……” 谢锦安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他好笑道:“你们只看到了他滥杀?那你们可曾看到过他备受欺侮! 又可曾看到过他躲过了多少次明枪暗箭!你们谁知晓他有多少次险些一命呜呼! 回去吧,一大把年纪学富五车,莫要慷他人之慨……” 时至今日若还要忍气吞声,不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又何必豁出命去抢这至尊之位! 谢锦安这边还在忆当年,赵云钦披头散发的冲到他的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你为何不说话!你在骂朕!你心里在骂朕!” 谢锦安捧着茶盏吹了口气,平静道:“微臣没有!微臣只是想起了从前,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也是二月时节,下了好大一场春雪,您的屋子里冰冷刺骨,像冰窖一般,冷到我的骨头缝里去了……” “那是成兴十六年二月!”赵云钦瞪着快要鼓出来的眼珠子不屑道,连这个不都记得了,也不知是谁活不了几日了。 “您记得可真清楚……” “朕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皇宫里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谢锦安守着好不容易入睡的泰和帝有些心酸。 他生的那是儿子么? 那都是债主,来讨债的! 可转念一想,他哪儿有资格说赵云钦啊,谁家的儿子不是来讨债的! 赵云启带着人杀气腾腾的闯进了明悟殿,看着蜷着腿斜倚在罗汉榻上的人有些意外。 谢锦安在此意欲何为? 他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那么谢明矅、赵元承又是否知情? 他心里转过几圈,才沉声道:“谢大人竟然还未出宫?” “你不急的话不妨等等,你父皇才刚刚睡下……”谢锦安背对着外面,只勾起头望了望,便扭过头去。 毕竟年纪大了,熬了两日便有些撑不住了,且得眯上一会儿。 眼下的情形出乎启王的意料。 他不是没听说过传言,说谢锦安是父皇最为倚重之人,只是他暗中观察过许多年,谢锦安与泰和帝很是冷淡并不十分亲近。 难道是故意装出来迷惑他的? “好!”赵元启当真是坐到了泰和帝的身旁,候了片刻。 可殿外的打斗声却并未停下。 泰和帝夜里本就无法安眠,殿外杂声一起,他已然惊醒:“来人!” 内侍连滚带爬的过来了:“皇、皇上……”见到皇上起身了,他连忙拿过带毛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第222章 还想不想当皇帝了? “水!”泰和帝并未理会赵元启,只弯着腰趿着鞋走到了罗汉榻旁,内侍慌忙去外殿备下适口的温水。 泰和帝起身之时,谢锦安也起身了,又将矮几摆好,这会正好扶着泰和帝坐下,他则站在边上。 “这么晚来找朕,有事?”泰和帝冷淡道,他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也不胡乱发脾气了。 赵元启目光闪了闪,跪在泰和帝的身前,诚恳道:“父皇,儿臣听闻您生了重病,很是忧心……” 明悟殿外的侍卫换了一批人,地上倒着一批,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血腥气。 内侍用金漆托盘端着黄釉百花茶盏过来时,盖子与茶杯撞击发出咯咯咯的脆响。 泰和帝接过后喝了一大口便搁下了,讥讽道:“逼宫就逼宫,做了还不敢认,老四,你永远都是这般装模作样、畏首畏尾。 你还不如请教请教谢大人当年逼宫的气魄,或许叫屠宫?”他说到最后,不确定的转头望着谢锦安。 谢锦安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副并不想说话的模样。 泰和帝倒是乐了:“你瞧,这就是跟着朕的人!心里不乐意了,连朕都不带搭理的! 想当年啊,朕带着他逼宫的时候,阖宫上下血流成河啊,靴子踩上去滑溜的很……” “咳咳咳……”谢锦安忍无可忍的咳了咳。 弑君弑父的名声很好听么,非得说了又说,过上几日又要去夷人九族。 泰和帝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翻了个白眼:“当日那些老不死的怎么说来着,天道好轮回,终有一日必遭报应,可对?” 他说的谢锦安直叹气,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狐疑,与亲子明矅变成今日这般,莫不是当真遭了报应。 泰和帝一双利眼望向赵元启,恶狠狠道:“朕,不怕报应,从来都不怕!朕既做的出便受的起,纵有报应又如何! 朕几十年来龙椅高坐,皇权在握,独断乾坤, 执掌山河! 报应?我呸! 几个不孝子算个屁的报应!朕不去争不去抢骨头渣早就叫人给扬了,还报应?! 老子坐在这儿等着!你想做甚!说!”泰和帝又不耐烦的怒吼了起来。 赵元启冷不妨听得前朝的秘辛,心中狂跳,隐隐有了猜测。 他稳住心神道:“父皇,您身子既已不好,可否将这江山交予儿臣代管?” 见他总算是说出此行的目的,泰和帝撇了撇嘴:“哦,朕无所谓,横竖也活不了几日了,你们自个商量去……” 赵元启心中生出诡异的不安,他望了望谢锦安。 他以为泰和帝是在为谢家考虑:“谢侯爷,本王一向敬重您,您对父皇忠心耿耿,区区侯爵之位哪里配的上您,纵是国公之位亦非不可……” 谢锦安还未答话,泰和帝便嘿嘿一笑:“老四啊,你若是看朕的面子,大可不必。 你只管诛了谢家九族去,朕遭了报应,凭什么他能得着好……” 谢锦安…… 此时殿门处又传来一阵铠甲铿锵之声。 赵元启心头一沉,他转身望去,打头进来的分明是赵元承与谢明矅。 为何无人阻拦?与他一起来的兵士将领呢? 赵元启不是赵元时。 看到谢锦安在场时,他本能的察觉出了不对,到了此刻总算是确认了。 这些听命于他的将领来的太过容易,短短几年的时间,便足以令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么? 赵元时旧日手上的人马,父皇当真是毫无察觉么? 他还是太心急了。 赵元启又从头想了想。 最初收到宫里淑妃递出来的消息,说皇帝重病寿不足一年时,他心动了。 恰巧手上也有了能用的人手,可直通宫禁。 与老五争斗的这几年,他也看出来了,对军队的掌控他比不上老五。 但他若能得父皇传位,再关闭京城九门将老五就地格杀,京外的军队还能当乱臣贼子不成。 又有几人会不计得失的为一个死去的皇子出头,除了楚家! 待他除了赵元承,下一个便要拿安平侯与镇北侯开刀! 这是他赵元启原本的盘算。 只不过到了此刻他才敢确认,他的诸多动作泰和帝早已知晓,只怕这殿就埋伏着许多的羽林卫。 他的父皇得位不正,本就是逼宫上位,这些手段只怕再清楚不过了,这也能说通为何谢锦安会在此处。 他今日的确是莽撞了,但你赵元承又何尝不是冲了进来,就算口称救驾,父皇岂会信你! 输赢未定! 谢明矅眼利,一眼就望见他爹也在场,顿时大感不妙的扯了扯赵元承。 赵元承脚步缓了缓,却并未停下,沉着脸走到了泰和帝的跟前。 泰和帝猴着腰,两手笼在宽大的袖子里,跟个糟老头子似的斜着眼瞅他,哪还有半点天子的气势。 他呵斥道:“老五啊,你擅闯宫禁还挺理直气壮的,见了朕跪都不跪了,还想不想当皇帝了!” 赵元承又不是个傻子,赵元启能想明白,他又如何想不明白。 只不过他被狠狠的气到了。 哪个正经皇帝引诱儿子逼宫的? 他就算是来阻拦的,可擅闯宫禁也是事实! 从没见过这样的狗爹!狗皇帝! 谢明矅见他脸色青青白白,怕他给气糊涂了,只得提醒他:“咳咳咳……” 泰和帝听乐了:“怪道是父子呢,你爹咳你也咳,既这么着,锦安啊,带上你家小子去跟小五子一块儿,煮点陈皮汤喝喝……” “臣遵旨!”谢锦安躬身应下。 他与内侍两人往外走时,谢明矅却一动不动。 他的手扶在利刃上,垮着一张俊脸并不理人,也没打算出去。 “你先出去!”赵元承出声了,又望了望他安抚道:“去吧……” 谢明矅这才去了殿外守着。 明悟殿里,只余下父子三人,赵元承站着,泰和帝坐着,赵元启跪着。 “你得的是疯病么?引着老四来逼宫?哪朝的皇帝是你这般做法?”赵元承难以置信的问他。 他知道泰和帝疯,但不晓得他能疯成这般。 第223章 你最信任的人 泰和帝眼睛眯了眯,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哼,你个蠢材!老四啊,那你说说为何要逼宫?” 赵元启挺直了腰杆笑道:“因为,我最像父皇!父皇病了,或许会变得软弱,然大夏不可一日无君! 而我,只有我才能做好这个皇帝,才能继承父皇的志愿! 我才是父皇手把手教出来的,而你,赵元承,你会做皇帝么?你懂帝王心术么? 你若上位,日后必定会受制于那些军侯!” 泰和帝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赵元启将他的心思摸的很透。 已然猜到他根本就不在意逼宫的这件事,更在意的是他逼宫的手段与方法。 赵元承冷笑:“如此大逆不道,有什么资格做皇帝!” 赵元启心中暗喜,他就是要引老五说出这番话,须知,泰和帝便是大逆不道的祖宗。 泰和帝听了果然不乐意了,他板起脸喝斥:“做皇帝凭的是本事,跟大逆不道有什么关系! 哪个开国的皇帝不是大逆不道的,你听见有谁屁放了么!我看你是读书读坏脑子了……” 赵元承气个倒仰,你他妈是开国的皇帝么。 泰和帝又望向了赵元启:“老四啊,虽说你有些个坏毛病,但几个儿子中唯有你最像朕,这几年你想收拢军中,朕可是帮了你一把,原以为你能收服老五,可惜……” 赵元启的心跳的快了些,脑子也有些发晕,父皇是向着他的么。 “可惜,你好好一个龙子凤孙,为何要与北凉人合作?”泰和帝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 赵元启脸色白了白,急切的辩解道:“儿臣没有,父皇,您不能听信他人的污蔑,儿臣怎会与北凉人勾结……” “扑通”一声,泰和帝从榻上走来下将他踢到在地,只是他如今瘦的狠了,这一踢之下也没什么力道。 “北凉人在老五府里埋的钉子藏的好好的,非跳出来为你除掉他的嫡子,你拿什么条件去换的!啊!” “儿臣……”赵元启惊惧的抬起头,他未曾想过,如此机密之事泰和帝又怎会知晓。 泰和帝耐着性子道:“你是用除去楚家作为交换的吧?这没问题,楚家朕早就想除了! 但你告诉朕,除了楚家之后,你打算把谁提上去给我堵住北凉人啊!”泰和帝越说越气,边关军队那么好动手他早八百年就下手了。 身为天子,要杀人要诛九族都不是大事,但不能扔了自家的地盘啊。 “你要跟北凉人合作也没问题!但你是什么人,大夏皇子啊,你还想当皇帝啊! 北凉人是什么东西啊,奴才秧子!你可以利用他们,将他们当成你的踏脚石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你竟然要去与他们合作?朕查到时都不敢信啊,朕等了许久,等你将他们全部拿下全都砍了! 可你呢?竟然真的跟北凉合作?你不嫌丢人啊!你怎么不去死啊!”泰和帝对着他怒吼,他气的开始打哆嗦了。 赵元承也气的直哆嗦,合着他要杀我的嫡子你是半点都不在意! 泰和帝胸口剧烈的起伏,他闭了闭眼似是自言自语道:“朕都能想像的到,等你当了皇帝是要将朕的北关隘送给北凉人,他妈的败家子!” 泰和帝不重亲情,缘于他打小就未尝过亲情的滋味。 他受人欺侮每每心中自卑,待到长大后手握皇权又有着超乎寻常的自尊。 将大夏的地盘拱手送人,这跟把他的脸皮撕下来扔到地上跺上两脚又有何异! “你,不配当朕的继承人!来人!将他带下去……”泰和帝无情的下旨。 他可以容忍老四做任何事,但决不许大夏的主人与北凉人勾结。 故而,在赵元启与北凉人合作的瞬间,他就已经注定与大位无缘。 赵元启也并未猜错,明悟殿里确实埋伏着许多的羽林卫。 泰和帝被赵元启气的头晕眼花,只得坐下缓了缓,他敲了敲矮几,不过片刻功夫内侍又端上来一碗带着浓浓气味的药汤。 他厌恶的皱眉叹气,不得不仰起脖子一气喝光了。 “父皇身子不适还是歇着吧,儿臣告退!”赵元承冷冷道,不想瞧见他这模样。 “你站住!”泰和帝冷笑道,他喝了药感觉又有些力气骂人了:“他不是个东西,你就是个好的了? 他至少比你聪明心里有数,你以为读几本破书就能当皇帝了!愚不可及!” 赵元承想着泰和帝高坐在龙椅之上,旁观着他与老四斗法,牵连的无辜者不知凡几。 心中更是火冒三丈:“我不懂得做皇帝,但我懂得做人,懂得如何做一个父亲、如何做一个夫君! 可你呢?我问你!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当年我险些被烧死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哐啷!”泰和帝用药碗砸他结果没能砸到,想是力气不够。 他比赵元承更加光火,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他妈就想这些事!啊!谁家皇帝想这些无谓的事情! 谁告诉你皇帝是人,皇帝是天子是真龙,从来都不能是人更不能有人性! 没有朕踏着尸山血海登上了皇位,没有朕杀光那些乱臣贼子,哪儿来的至尊之位,哪儿来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 泰和帝气的来回走动,忽的走到他的跟前狞笑道:“你再怎么装与朕也没什么不同,朕方才问了老四,除掉楚家把谁提起来堵住北凉人,他答不出! 可你就不一样了,你早就想好了!” 赵元承瞳孔微微一缩,冷冷的与他对视。 “楚家的手伸的有多长你再清楚不过了,你做皇子时自然盼着他们越强越好,可等你做了皇帝你还会这么想么!你不怕么!”泰和帝脸上有些发红。 他兴奋起来了,这是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谋算人心,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得到片刻的安宁。 “来,说给朕听听,你打算如何处置楚家?”他兴奋的搓了搓手。 “朕猜猜,你从未想过将楚家一直留在北关隘,你会调他们进京给他们一份荣光,但谁能接手呢?谁又能令楚千衡放权呢?” 泰和帝在殿里打着转,双眼却闪闪发光:“啊哈!谢明矅!那个愣头青,那个拿你当兄弟的傻小子,那才是你最信任的人!” 第224章 帝王的轮回 “可你能信他多久?他又能信你多久?用不了十年,最多二十年,你们……”泰和帝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轮回! 新的帝王,新的猜忌! 君臣相宜,那只是个传说! 赵元承浑身冰冷,泰和帝虽然疯,但他从来都不傻,他说的话他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只一瞬间他冷静下来:“我不是你,不会与你一般!我是一个好父亲,亦会是一位好兄长,更会是一位好皇帝!” 泰和帝轻轻一哂,不以为然道:“等你做了皇帝你才会明白,何谓孤家寡人? 你要治理这这偌大的天下,可你只有独自一人。 于是你要用千千万万之人去治理大夏,还要许给他们权利。 可他们拿着你赐予的权利会做什么呢?如若他们上下齐心对付你一人,将你赶下龙椅又有多难?你不害怕? 等你做了皇帝你才会明白,何谓高处不胜寒,很多时候诛杀臣子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而是他们能做什么! 你不能指望他们的良心,不能去赌他们不会去背叛你,而是只要他们有这个能力,便是天大的罪过!” 赵元承笑了笑,眼中带着怒火轻声问道:“就像楚家那般?父皇,您能告诉我么?为何一定容不下母妃,一定容不下儿子? 父皇,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与我当真没有一丝父子的情义? 父皇,你可知晓晗儿、昭儿出生之时,我看他们那么小一点包在襁褓里,我发誓要永远保护他们。 那时,我一直在想,我出生的时候,父皇您又在想什么?” 泰和帝板着脸后退了两步,承儿出生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那时好像在想,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赵元承拿出了陆续之留下的脉案,双眼通红,仿佛回到了那个到处都是熊熊大火的夜里。 他的眼泪实的忍不住的落了下来,痛心疾首:“父皇,母妃是中毒啊,淑妃下的毒啊,您……您对母妃真的连一丝夫妻情义也没有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还有,妙手回春的陆续之陆御医,他分明可以救回母妃的,您就放任赵家诬陷他!杀了他满门! 父皇,我那时才五岁,满室的黑烟熏的我都喘不过气来了,我的身上脸上都被大火烫出了水泡,您当真的不知我有多害怕么? 我大声呼喊着,父皇救命啊!您那时在哪儿啊……” 赵元承无力的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那个火场里,那时他多么渴望他的父皇从天而降来救他。 “父皇,午夜梦回之际,您可曾有一丝悔意?” 泰和帝的脸上古怪的扭曲着。 他想起来了,有一回他发着高烧,烧的快要死的时候,也是很害怕的,他也是盼着他的父皇来救救他。 可是! 可是那有什么用! 泰和帝想狠狠的咒骂赵元承,骂他是个没用的、软弱的东西,可他却张不开口。 他惊恐的发现,他从来都未曾释怀。 就算他亲手将毒药灌进父皇嘴里时,他也是这样去质问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要将他扔在宫里任人欺侮、自生自灭! 他是怨恨的,可他也是委屈的,哪怕他的父皇死在他的手里,可这份委屈一直都在! 求而不得! 纵然他已成为了皇帝,可他还是求而不得! 他赵云钦终究是变成了他最厌恶的模样了么! 泰和帝大口的喘着气,眼前一黑晕倒了,今夜他生了太多的气,病弱的身体哪里承受的了。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赵元承扶额坐在床边的踏步上。 方才发生了何事? 哦,他要骂醒这个没用的蠢东西! 泰和帝硬撑了起来,半闭着眼靠在靠枕上:“老五,让朕教你如何做皇帝……” 他叫了翰林院的人来拟旨,启王谋逆篡位,除爵后贬为庶人。 赵淑妃谋害德妃楚语昕,陷害御医陆续之,赐死! 立,承王为太子! 寥寥数语,轻松至极! 短暂的昏睡了一阵,泰和帝心平气和起来:“你看,这就是皇帝,不需要任何凭证,一如当年那般,只要你赢了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当你不再是皇帝了,这世上便没了你与你子嗣的立足之地! 世人都说朕多疑,可朕不能将大夏的安危、皇室的安危寄托在飘渺不可见的忠心之上。 何谓忠心,当你弹压不住你的臣子时,这种忠心毫无意义! 你记住,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能做什么!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赵元承没有说话,这一夜他与泰和帝说的话比这几年加起来还多。 “楚千衡当年深受皇帝信任,朕查了他的底,他是在北关隘那边的州府长大的,逃避战乱到了这边,他的家人皆死在北凉人的手里。 朕无意中听他聊起过北关隘与那里的流民……”泰和帝愉悦的笑了。 他与赵元承说起了楚千衡。 在泰和帝看来,楚千衡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深受皇恩却不是一个纯粹的臣子,比起忠于皇权,他更忠于他的理想,守边卫民、踏破北凉。 泰和帝曾以为他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可渐渐的才明白,京营中军负责拱卫皇城的楚将军竟然想去镇守北关隘。 他有九位兄弟,起初,他也不知楚千衡为何肯与他这个没人看好的皇子合作。 后来才懂得,他们是同类人,坚强偏执,同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赵云钦奇异的自卑与自尊再加上偏执,不允许北凉踏入大夏一寸。 而其他的皇子远比他温和、宽容、理性,当他们谈论起花费巨大的代价去守护贫瘠的北关隘是否值得时,他看到了楚千衡眼底的阴郁与恨意。 那时他就笑了,发自内心的笑的无比愉悦。 楚千衡为他打开了宫门,他以镇北侯相酬。 可时日久了,镇北侯的赫赫威名名震天下,他生出了疑虑,怕楚千衡与北凉勾结拥兵自重甚至于割据。 如他所想,楚千衡并不是一个只会打仗的将军,他有谋略有胆识,人如其名极会权衡轻重。 楚千衡猜到赵云钦的心事时,便将两个女儿送到了京城。 没过多久,大女儿入了宫,几年后小女儿嫁了谢锦安。 彼时,谢锦安是赵云钦最为信任之人。 赵云钦认为楚千衡是在向他表示臣服与忠心,再加上他与北凉交战时少有败绩,二人便又相安无事了许久。 楚语昕诞下了赵元承时,赵云钦表面上施恩封她为德妃,可心里却忧心楚千衡扶持幼帝登基,暗中对其打压。 直到谢锦安失控。 第225章 教导与纵火 在赵云钦看来,谢锦安自娶了楚语禾之后便被蛊惑了,每每在关键之时,总会有意无意的为镇北侯辩白,甚至暗中出手阻拦朝廷对他的打压。 赵云钦大发雷霆。 他不怀疑谢锦安的忠心,但他对楚千衡的用心起了疑。 人便是如此,当你先入为主时,不论审视的目光落在何处,处处都是心机用尽的痕迹。 再后来便是,楚家人留不得! 泰和帝虚弱的靠在床上,还在咒骂着:“楚千衡那老匹夫好算计,落了两子,终究是叫他算成了! 如今再想诛了楚家想来你是不情愿了,也罢,你心里也有了计较,你记着,快则五年慢则十年,北隘关绝不能再有楚家人! 锦安的儿子倒是个干净的,但你若日后不想与他翻脸,稳住了北边便要将他调回来!” “楚家这么些年征战沙场守护百姓的功绩呢?您可曾想过,一切都是您想错了?”赵元承木然道。 面对疯狂如斯的泰和帝,他又如何去评判当年的是是非非。 “你个蠢货姓赵不姓楚!若不是他有用,我还能容他活到如今!朕想错了又如何,纵是冤杀了他又如何! 朕堂堂天子还冤不得他了?就凭他胆敢插手皇家之事,诛他九族半点都不冤!”泰和帝恨铁不成钢的骂骂咧咧。 “好好好!那您把谢大人的儿子一块杀了得了,那也是半个楚家人!”赵元承恼火的很。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父皇唯一肯念的旧情就是谢锦安了。 泰和帝的怒气又涌上来了,若不是身子太虚了,必定是要跳起脚来大骂一通:“那也是个蠢材,被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材!” 赵元承苦笑,他又能如何? 给泰和帝灌毒药的事他干不出! 再说圣旨已拟好,明日早朝上宣读之后,赵元启贬为庶人,而他便是太子了。 泰和帝杀不杀又有什么打紧的,最可恨的是,你给他灌毒药他只怕还要夸你一句有胆色。 偏执的疯子! 赵元承心中有恨,又不愿向泰和帝下手,便一刻都等不得的亲自带了圣旨,连夜去勒死赵淑妃。 不论如何,他总算是出了口气。 赵元承留在了宫里,赵元启的带进宫的人马都被谢明矅带人杀的杀降的降。 皇上的羽林卫现身之后,赵元承便令谢明矅将人带出宫去。 谢明矅很是犹豫:“兄长,万一……”皇帝要对你下手。 “放心吧,父皇令他们听命于我……”赵元承拍了拍他的肩。 再说了,谢锦安还在呢,他再忠于泰和帝,也该明白谁上位才能保住他儿子的一世荣华。 “天快亮了,你快些回去看看弟妹,不是说就在这几日了么……”赵元承眼下带着青色,他熬了一夜也有些没精神。 “对了,你爹呢?”他倒是没有见到安平侯。 谢明矅到底年轻,这些日子连轴转精神也抖擞的很,撇了撇嘴不满道:“他早早的就寻了间屋子睡去了,倒是放心的很……” 赵元承失笑:“谢大人早就布置好了,如何不放心,何况,不是还有你在此守着么。” 谢明矅嘀咕着:“谁守着他了……” 又正色道:“兄长,昨夜我去瞧过我媳妇了,她好的很,过会儿我陪你一道上完朝再回去……” 到那时太子的名份定下,应当不会再生出意外了。 “好!”赵元承顿了顿,心里自是领情。 明矅待他是一片赤诚之心,他绝不能让自个变得如泰和帝那般多疑猜忌。 谢明矅却不知他昨日去瞧莫以宁时,她便要发作了。 莫以宁在产房里疼了一个晚上不说,宝华居还险些出了事。 正是丑时末,她疼的无力的小声哼唧,反反复复的在睡着与疼醒的边缘撕扯徘徊,冷不防的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碎裂的声气。 “啪啪……呯……”夜深人静之时听着格外的响亮。 “出什么事了?”莫以宁忍疼问。 季妈妈眼神闪了闪,心中浮现出不好的猜测:“世子夫人莫怕,我这就去瞧瞧,挽星过来陪着……” “哎!”挽星连忙在床前坐下,握着莫以宁的手。 莫以宁心思转了转。 她自有了身孕谢明矅更是视她如珠如宝,生怕容氏来害了她,宝华居里箍的严严实实的。 昨夜他回来之后又特意做了布置,她只要待在宝华居里自是安然无恙。 “劈啪……”之声不绝于耳,莫以宁听到屋外的惊叫声,只是极快速的被人喝止住了。 出去一探究竟的季妈妈脸色苍白的进了屋。 莫以宁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了,只无力问道:“何事……” 季妈妈脸色难看之极,可不敢有半分耽搁道:“纵火!” 谢明矅留下的人手都在救火,幸好院里还有一口鱼池。 只是木头遇火即燃,再这样下去,宝华居坚持不了多久。 莫以宁气笑了,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 什么仇什么怨,非得要一把火烧死她! 她与季妈妈算到容氏要在产房里动手,只不过没想到她根本就不作遮掩、明火执仗的动手。 不对! 她只是生孩罢了,又不是个死的! 大不了便如华七鹤说的,如庄子上的妇人一般在草棚里生产又如何! 只怕还有后手! “这番动静是不死不休了,她要将我逼出宝华居,不走也不成了,去风禾苑! 立刻走,提防杀手!”莫以宁肚子虽疼可脑子还是清醒的,她明白大火一旦烧起来就走不了了。 经过香云山一事,她更是清楚,只要十万两银子那些杀手连皇子都敢杀,何况一个世子夫人呢。 只怕最多也就花得五万两。 风禾苑离宝华居最近,而且那里也有黑狼骑的人手,撤到那里去最是安全不过。 “是!”季妈妈扶着莫以宁起身。 一起身她才感到肚子坠的越发的厉害了,她胆子虽大,遇事也不畏惧,只终究是动了气。 莫以宁咬牙硬撑,容氏,你等着! 她披上衣裳被挽星与春杏用力搀着站在产房的门口时,瞧见院子里已被一蓬蓬的火焰映的通红。 在赵云钦看来,谢锦安自娶了楚语禾之后便被蛊惑了,每每在关键之时,总会有意无意的为镇北侯辩白,甚至暗中出手阻拦朝廷对他的打压。 赵云钦大发雷霆。 他不怀疑谢锦安的忠心,但他对楚千衡的用心起了疑。 人便是如此,当你先入为主时,不论审视的目光落在何处,处处都是心机用尽的痕迹。 再后来便是,楚家人留不得! 泰和帝虚弱的靠在床上,还在咒骂着:“楚千衡那老匹夫好算计,落了两子,终究是叫他算成了! 如今再想诛了楚家想来你是不情愿了,也罢,你心里也有了计较,你记着,快则五年慢则十年,北隘关绝不能再有楚家人! 锦安的儿子倒是个干净的,但你若日后不想与他翻脸,稳住了北边便要将他调回来!” “楚家这么些年征战沙场守护百姓的功绩呢?您可曾想过,一切都是您想错了?”赵元承木然道。 面对疯狂如斯的泰和帝,他又如何去评判当年的是是非非。 “你个蠢货姓赵不姓楚!若不是他有用,我还能容他活到如今!朕想错了又如何,纵是冤杀了他又如何! 朕堂堂天子还冤不得他了?就凭他胆敢插手皇家之事,诛他九族半点都不冤!”泰和帝恨铁不成钢的骂骂咧咧。 “好好好!那您把谢大人的儿子一块杀了得了,那也是半个楚家人!”赵元承恼火的很。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父皇唯一肯念的旧情就是谢锦安了。 泰和帝的怒气又涌上来了,若不是身子太虚了,必定是要跳起脚来大骂一通:“那也是个蠢材,被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材!” 赵元承苦笑,他又能如何? 给泰和帝灌毒药的事他干不出! 再说圣旨已拟好,明日早朝上宣读之后,赵元启贬为庶人,而他便是太子了。 泰和帝杀不杀又有什么打紧的,最可恨的是,你给他灌毒药他只怕还要夸你一句有胆色。 偏执的疯子! 赵元承心中有恨,又不愿向泰和帝下手,便一刻都等不得的亲自带了圣旨,连夜去勒死赵淑妃。 不论如何,他总算是出了口气。 赵元承留在了宫里,赵元启的带进宫的人马都被谢明矅带人杀的杀降的降。 皇上的羽林卫现身之后,赵元承便令谢明矅将人带出宫去。 谢明矅很是犹豫:“兄长,万一……”皇帝要对你下手。 “放心吧,父皇令他们听命于我……”赵元承拍了拍他的肩。 再说了,谢锦安还在呢,他再忠于泰和帝,也该明白谁上位才能保住他儿子的一世荣华。 “天快亮了,你快些回去看看弟妹,不是说就在这几日了么……”赵元承眼下带着青色,他熬了一夜也有些没精神。 “对了,你爹呢?”他倒是没有见到安平侯。 谢明矅到底年轻,这些日子连轴转精神也抖擞的很,撇了撇嘴不满道:“他早早的就寻了间屋子睡去了,倒是放心的很……” 赵元承失笑:“谢大人早就布置好了,如何不放心,何况,不是还有你在此守着么。” 谢明矅嘀咕着:“谁守着他了……” 又正色道:“兄长,昨夜我去瞧过我媳妇了,她好的很,过会儿我陪你一道上完朝再回去……” 到那时太子的名份定下,应当不会再生出意外了。 “好!”赵元承顿了顿,心里自是领情。 明矅待他是一片赤诚之心,他绝不能让自个变得如泰和帝那般多疑猜忌。 谢明矅却不知他昨日去瞧莫以宁时,她便要发作了。 莫以宁在产房里疼了一个晚上不说,宝华居还险些出了事。 正是丑时末,她疼的无力的小声哼唧,反反复复的在睡着与疼醒的边缘撕扯徘徊,冷不防的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碎裂的声气。 “啪啪……呯……”夜深人静之时听着格外的响亮。 “出什么事了?”莫以宁忍疼问。 季妈妈眼神闪了闪,心中浮现出不好的猜测:“世子夫人莫怕,我这就去瞧瞧,挽星过来陪着……” “哎!”挽星连忙在床前坐下,握着莫以宁的手。 莫以宁心思转了转。 她自有了身孕谢明矅更是视她如珠如宝,生怕容氏来害了她,宝华居里箍的严严实实的。 昨夜他回来之后又特意做了布置,她只要待在宝华居里自是安然无恙。 “劈啪……”之声不绝于耳,莫以宁听到屋外的惊叫声,只是极快速的被人喝止住了。 出去一探究竟的季妈妈脸色苍白的进了屋。 莫以宁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了,只无力问道:“何事……” 季妈妈脸色难看之极,可不敢有半分耽搁道:“纵火!” 谢明矅留下的人手都在救火,幸好院里还有一口鱼池。 只是木头遇火即燃,再这样下去,宝华居坚持不了多久。 莫以宁气笑了,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 什么仇什么怨,非得要一把火烧死她! 她与季妈妈算到容氏要在产房里动手,只不过没想到她根本就不作遮掩、明火执仗的动手。 不对! 她只是生孩罢了,又不是个死的! 大不了便如华七鹤说的,如庄子上的妇人一般在草棚里生产又如何! 只怕还有后手! “这番动静是不死不休了,她要将我逼出宝华居,不走也不成了,去风禾苑! 立刻走,提防杀手!”莫以宁肚子虽疼可脑子还是清醒的,她明白大火一旦烧起来就走不了了。 经过香云山一事,她更是清楚,只要十万两银子那些杀手连皇子都敢杀,何况一个世子夫人呢。 只怕最多也就花得五万两。 风禾苑离宝华居最近,而且那里也有黑狼骑的人手,撤到那里去最是安全不过。 “是!”季妈妈扶着莫以宁起身。 一起身她才感到肚子坠的越发的厉害了,她胆子虽大,遇事也不畏惧,只终究是动了气。 莫以宁咬牙硬撑,容氏,你等着! 她披上衣裳被挽星与春杏用力搀着站在产房的门口时,瞧见院子里已被一蓬蓬的火焰映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