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献身清冷太子后》 第49章 听到了她开口说话 对于这一切,萧鸣玉不是不知道,只是从乌坠口中说出来,尤其令人烦躁。 萧鸣玉脸色冷峻,“所以,你是想让本王认错?” 乌坠忽然笑了,“王爷,你还是不觉得你做错了。不仅是这次接应的事,上次听说南姑娘在街上救了太子,你把南姑娘紧急喊过来责备。上上次,花怜莺故意找了林家父子去为难南姑娘,南姑娘来警告花怜莺不要坏事,你还是责备了南姑娘。其实你心里清楚,你责备她,是因为你在乎她,你喜欢她!” 四个字掷地有声,萧鸣玉瞬间流露出羞恼、暴怒的神色,厉声呵斥:“闭嘴!” “我不闭嘴!有些话,我早该说的!” 乌坠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王爷,你不知道吧,南姑娘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 萧鸣玉突然愣住了,像是被人兜头浇下来一盆冰水。 “南姑娘是为了你成为杀手,也是为了你执行一次又一次危险的任务。有一次,她伤得很重,发起了高烧,我去给她送药的时候,听见她在梦中呢喃,喊的都是‘王爷’两个字——王爷,你是不是想说,既然喜欢你,她为什么不表现出来?” 乌坠哂笑,“王爷,你怕不是忘了,你身边的女人总是那么多,你让南姑娘怎么敢表现出来?你甚至收了南姑娘的表妹。你们在房中缠绵的时候,南姑娘就站在门外风雪之中听着……” 他的声音带出一些哽咽,“我时常在想,南姑娘的喜欢,就那么卑贱,就那么不值一提吗?王爷总说,这是南姑娘欠你的。王爷当年是救了南姑娘一命,可是这些年,南姑娘为王爷杀了这么多的仇敌,救命之恩早就还清了!王爷又说,南姑娘如今一切都是你给的,可是南姑娘得到了什么?她住的房间那么小,一年到头她只有两三套换洗的衣裳,她没有首饰,没有珠钗,在端王府,她甚至没有过过一年生辰!如果不是她受伤可以自愈,她在王爷身边得到的,只有满身伤痕、残肢断臂罢了!” 乌坠的话好像锋利的刀子,反反复复地刺着萧鸣玉的心。 他一下竟喘不上气来。 他坐在那儿,怒火早已经熄灭了,只留下一团狼狈的灰烬。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我应当也是不能再在王爷跟前伺候了,”乌坠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王爷这两天该回莲州,便带着花怜莺回吧。属下要留下,再找一找南姑娘。王爷想让属下去养马也好,倒马桶也好,属下不会有任何怨言。” - 另一边。 萧攸澜赶回东宫,魏年等一大帮人都已经等候多时了,喋喋不休,交头接耳,说着“还不回来”“这可如何是好”等等的话。 他一到,众人好似落水之人见到了浮木,不约而同紧紧望过来。 “殿下!” 魏年快步上前。 萧攸澜嗯了一声,“有萧鸣玉那边的消息吗?” 魏年僵了一下。 他就知道,太子爷虽然人回来了,可心还在那座庄子,在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萧鸣玉的杀手身上。 可他只能如实回答:“端王的车马收拾得差不多了,但人还在角园没走,端王身边的随从,叫乌坠的那个,这两天一直在奔走,正想尽了办法打听大理寺狱中的情况。咱们的人提前安排,他们什么消息都没有打探到。” 萧攸澜边听边点头。 “还有一件事。” “什么?” “端王今早见了晏家小姐一面,应该是为了告别。端王送了晏小姐一块玉佩,这也相当于定情信物了。他是一心想要求娶这位小姐,以此作为入主东宫的助力。晏小姐对他也有情意,估计这事儿能成。” “好。”萧攸澜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魏年还想说什么的,可是一时片刻,居然觉得无力极了。 “去书房,议别的事吧。”萧攸澜轻缓开口。 萧攸澜好几天不回东宫,手边积压了一堆事,忙了一整夜,等最后一个人离开时,天边已经漏进来第一缕曙光。 飞鸿进来奉茶,看看他苍白的脸色,于心不忍,道:“殿下,今日没有早朝,您歇会儿吧。” 萧攸澜接过茶杯,喝了口,“不歇了,还得去庄子。” 他答应了,要陪她一起吃早饭。 “可是殿下,您前几天就没怎么合过眼,之前衣不解带照顾那位姑娘,你也没让别人盯着过……” 萧攸澜一言不发,飞鸿的声音愈发微弱,到最后,他也沉默下来。 他知道,太子殿下并不在乎自己。 坐着略缓了缓,萧攸澜便撂下了茶杯起身。 到了庄子,萧攸澜先问了留下的暗卫,问:“她一切都好吗?” 暗卫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姑娘一直待在房中,并未出来过,也没有人进去。” “她也是杀手暗卫出身,可以察觉到你们的存在,你们远远待着,不要影响她休息。孤给你们的命令是保护她,不是监视。” “属下明白了!” 萧攸澜这才上前,敲了敲房门,“是我。”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清润如玉,又因为是对她说话,带了几分柔和。 南雪音正仰面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她不开口回应,反而转身,面朝向里面,闭上了眼睛。 萧攸澜从早到晚都在庄子,陪她用膳,和她说话。 他会说小时候的事情,说他的母后,说他的师傅,说他小的时候因为脸盲症闹出的笑话。 他并不主动提萧鸣玉,好几次,因为回忆不可避免地要涉及萧鸣玉,他就会停顿一下,然后很快略过。 即便南雪音还是一言不发,他也总是耐心而又温柔地说着。 又过了两天,南雪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终于恢复如初,她吃饭的时候都大口许多,也能多吃半碗。 终于放下饭碗,南雪音忍不住打了个嗝。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发出的唯一的声音。 萧攸澜听见了,眼底浮现出一片暖色的笑意,“吃得太饱的话,就去院子里散散步吧。” 南雪音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觉得我安排的暗卫太多,影响你的心情,我让他们再退出去一点,退到庄子外面。”萧攸澜道。 南雪音没说话,收回视线,喝了口水。 而萧攸澜说到做到,当真命令暗卫退出了庄子,散在外边守着。 翌日,萧攸澜还是天色刚亮时,就到了庄子门外。 见到暗卫向他走来的瞬间,萧攸澜心下咯噔一声,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殿下……” 暗卫脸色惶然,声音发抖,“她……逃走了!” 萧攸澜怔住,似乎是不相信,又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喃喃问了句:“什么?” “咱们的人退出庄子,看守没有一开始那么严格,她就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庄子。等属下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庄子外,她实在是太快了,属下怎么也追不上……” 萧攸澜脸色惨白,往后退了半步,仿佛坚固堤坝骤然崩溃,他被抽去所有精神与力气,整个人轰然倒在了地上。 众人手忙脚乱地去搀扶,乱作了一团。 “殿下!太子殿下!” 第50章 可以拒绝吗 从庄子逃离,南雪音一直奔袭出去很远,确定身后没有人再跟着,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从前做过许多任务,也有过事后逃离的经历,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分明她心里清楚,就算她被太子的人抓回去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或是惩罚,但她就是想要逃得越远越好。 直到浑身上下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南雪音终于停了下来。 她在溪边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溪水清澈,映出她的面容。 这是她自己的脸,五官浓丽艳绝,尤其是一双眼睛最为夺目,线条深刻,瞳孔乌黑冷冽。 “你的眼睛不一样。你的眼睛是我二十三年生命中遇见的唯一鲜亮的色彩,也是我唯一记住的样子。” 耳畔仿若又响起萧攸澜的嗓音。 南雪音皱起了眉头,把脚边一块石头踢进水里,击碎了她在水中的倒影。 南雪音知道,在她身份暴露之后,奉都不少端王府的暗桩也就不再安全。 她也不能去角园,东宫的人肯定会盯着,她一旦表现出任何不对,都会被他们逮回去。 因此,稳下心神之后,南雪音向莲州赶了过去。 莲州是端王府的地盘,她只有迅速回到那里,才最安全。 缓过劲,南雪音离开溪边。 她打算先找一匹马。 不必赶路,走走歇歇,两天内便可以抵达莲州。 南雪音摸了下全身上下,没有半枚铜钱,因为一直养病,也没有梳妆,头发只是松松垮垮地挽着,没什么名贵珠钗。 身上衣裳倒是贵重,用的是最好的绸缎。 南雪音思量着,要不就把这身衣裳拿去当了,换匹马? “跟上!” “跑快点!” 南雪音听到马蹄与大笑的声音。 循声望去,见到两匹骏马疾驰过官道,后边那匹马的后边牵出一条绳索,末端拽着一个人。 那人被绳子束缚住双手,不得不快步奔跑才能勉强跟上。 但从外表来看,他头发散乱,浑身衣裳破损,应该是跑了很久,显然是精疲力竭了,被路边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下,忽然扑倒在地。 可是前面的骏马没有停下,男人趴在地上被拖行。 官道两边不是没有行人,然而没有一个人管顾,只是站在那儿同情地望着,并不赞同地摇摇头。 南雪音倒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善良角色,她只是看上了那两匹马。 这是顶尖的好马,能日行千里,就算拿她身上的衣裳去换,也换不来半匹。 她眯起眼睛,盯着马背上的两个少年看。 忽然,她认出了其中一个。 晏寻怀。 她见过。 “寻哥,他晕了!”后边的少年发现了异样。 晏寻怀嬉皮笑脸,“晕就晕,待会儿到地方了拿盆水泼醒他!” 这儿人太多,南雪音不好下手,于是一路尾随。 没出去多远,后边的少年叫了声寻哥,讨好地笑着,说:“我,我想解个手……” 晏寻怀嫌弃地瞥他:“懒人屎尿多。” 但还是停了下来。 后边地上的男人已昏死过去,虽然拖出去不远,但衣衫都被磨得破破烂烂,身下拖出长长一道血色痕迹。 此处僻静,少年殷勤地拴了马,快步跑进小树林去了。 晏寻怀吹着口哨,把手往身后一背,悠悠地踱步回去,用脚尖拨着地上男人的肩膀,大概是想耍酷似的把男人翻个面,但他力气实在太小了,没能翻得动,咬咬牙,又没翻动。 晏寻怀恼羞成怒,踹了男人一脚,骂道:“死东西,端王怎么不杀了你。” 藏身暗处的南雪音耳尖微动。 就在晏寻怀准备踹第二脚的时候,南雪音拨开了身前的草丛。 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晏寻怀的注意,一抬头,意外看见一张艳美绝伦的脸庞。他是风月场中常客,见过美人娇娘无数,可眼前这个的美貌,却胜过以往遇见的任何一个。 晏寻怀一下咧了嘴笑,“姑娘,你迷路了吗?” 南雪音没说话,走上前去,抬起左腿,足尖轻轻一点,就将地上的男人翻了个面。 晏寻怀:? 南雪音冷声点评:“废物。” 晏寻怀一下涨红了脸。 不知是否听到她的声音,地上的男人忽然动弹了下,发出虚弱的呢喃:“南……南姑娘……” 这个声音分外耳熟,南雪音低头一看,终于从满是凌乱脏污之中,认出了那张脸。 乌坠。 “就算你长得美,也不能这样嘲讽我吧!”晏寻怀不乐意。 南雪音一斜眼。 晏寻怀:…… 晏寻怀:“算、算了,我可以原谅你……” 南雪音冷笑一声,扬手就是一巴掌。 她力气重,晏寻怀被打得身子都歪了,耳边嗡鸣,脸皮火辣辣的疼。 他这下终于生气了,直起身要骂:“你混……” 不等他说完,南雪音又是一脚踹上去。 晏寻怀飞出去好一段路,重重砸落在地上,浑身痛得根本爬不起来,只能躺在那儿闷闷哼哼。 南雪音这时候蹲下身,拨开乌坠被血水污渍粘连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他的五官。 “你怎么在这里?”南雪音疑惑。 乌坠仰面躺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胸口起伏,眼眶泛红,竟然落下泪来。 南雪音更疑惑了,“你哭什么?” 乌坠哽咽:“我以为你死了,我……” “我没死,”南雪音问,“你怎么被他们折腾成这样?” 乌坠闭了闭眼,“王爷回莲州了,我说我要留下再找找你,王爷同意了。” 如果是过去的南雪音,听到“王爷回莲州”这种话,应该会难过。 但是此刻,她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过去晏小姐来府上,大概是对我不太满意,她知道了这件事,想要给我一点儿教训。这件事就交给了他的纨绔弟弟,另一个少年也是奉都有名的纨绔。” “你有身手,怎么会被他们逮住?” 乌坠咬牙,“他们骗我说有关于你的消息,我没有防备,被他们套住麻袋打了一顿,后来又被绑了手,从奉都一直拖到这里……” 南雪音点点头,“这样。” 此时,她听到了脚步声,是刚才去解手的少年回来了。 南雪音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少年吹着口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南雪音,眼前一亮,“这么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南雪音站起身来,迈开步子,朝着他一步步走近。 不知为何,少年莫名觉得很有压力,下意识地往后退,“怎……怎么了,问名字不好吗?” “蠢货!” 那边地上躺着的晏寻怀挣扎着爬起来,怒吼,“还不快跑!她打死你!” 少年一怔。 当他下定决心要掉头逃跑的瞬间,南雪音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恶狠狠拽回来。 “跑什么。” 南雪音声线清冷,不带情绪。 少年疼得呜呜咽咽求饶:“姐,你放了我!姐!” 南雪音嗯了一声,“不说话,就只是打你。说话,我就打死你。” 第51章 她逃不走 少年忍辱负重地闭上了嘴巴。 南雪音打量了他一个来回,在动手之前,先解开了他的腰带。 少年满脸通红,壮着胆子问:“还……还要劫色吗?” 南雪音懒得说话,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落下,少年再度安静了。 南雪音扒了他的锦缎圆领袍,腰上玉佩、玉腰带,全都拽下来扔在一边。 后来的过程,就是简单而又粗暴的重复了。 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委屈得要命,因为刚才南雪音的警告,又不敢真的哭出声,只能捂着嘴巴掉眼泪。 南雪音没理会他,又走回晏寻怀身边。 故技重施,扒了他的外衣,也打了他一顿。 比起刚才那少年,晏寻怀骨头还是要硬一点,可能是家学渊源吧,南雪音打他的时候,他的嘴里骂骂咧咧,东一句“你敢打我,晏家不会放过你”,西一句“我未来姐夫可是端王!端王你知道吗?信不信他派他手底下最厉害的杀手杀了你!” 南雪音动作一停。 晏寻怀得意洋洋,“这下怕了吧?” 南雪音嗯了一声,打得更狠了。 她觉得怪叫很麻烦,干脆脱了少年的鞋袜,用力塞进了他嘴里。 打完之后,南雪音解下帮着乌坠的绳子,将两个少年绑在树上。 忙完这些,南雪音看向地上的乌坠,“能站起来吗?” 乌坠扯起嘴角,“这么点伤,我还是能撑得住。” 南雪音点点头,“收拾收拾,上马走了。这两件衣服和其他搜刮下来的东西,可以拿去卖了换钱。” 乌坠笑起来:“你果然还是你啊。” 二人跨上马背就走。 一路无言,直到下个村镇,二人停下,卖了衣裳和配饰,换来的银两,南雪音先给乌坠换了身干净衣裳,又一起去饭馆吃饭。 饭菜报下了还没上来,南雪音拿热水浸泡冲洗碗筷,自己的泡好了,又去帮乌坠。 乌坠按住了自己的碗,“我自己来。” 南雪音点了下头。 乌坠一边冲洗碗筷,一边偷瞄南雪音。 南雪音神色淡然,“有话就说。” 乌坠干脆不纠结了,问:“那天……发生了什么?” 彼此心知肚明,所谓“那天”是哪一天。 南雪音并未隐瞒,“太子救了我。” 乌坠一怔,他原本应该意外的,因为太子萧攸澜出了名的清冷禁欲,循规蹈矩,他会闯入大理寺狱救下一个人吗?当时王庸是重犯,他被杀了,凶手不可能轻易逃脱,太子这是一力把事情压下来了。 可他又觉得这并不奇怪,萧攸澜一定很喜欢南雪音,她很好,她值得最真诚的心。 好久,乌坠艰涩开口,道:“那天……对不起。” 南雪音抬眼,“你们遇到麻烦了?” 乌坠忽然觉得难以启齿。 看他这个表情,南雪音大概猜到了什么,“所以,是花怜莺。” 她实在聪明,乌坠隐瞒不住,低着眼睛,道:“她突然昏迷,让王爷为她请来了大夫。后来,大夫诊断出来……她怀了身孕。王爷便留在她身边,让我一个人去接应。” 说完了,他小心翼翼地去观察南雪音的反应。 但她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不恼怒,也不失望。 她只是点了点脑袋,说:“知道了。” 乌坠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怪你,不要内疚。”南雪音又道。 乌坠一怔,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蛮大年纪的一个男人,在小饭馆里哭得泣不成声。 吃完一顿饭出来,乌坠问南雪音,“接下来你去哪里?” 南雪音回道:“莲州。” 乌坠愕然,“你还要回去吗?你不如就这样装死脱身,从此离那渣男贱女越远越好。” 南雪音不言。 乌坠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还喜欢王爷?” 南雪音摇头,“不是。” “那你……” “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要有始有终,”南雪音淡声,“我曾经是他的杀手,现在我不想再杀人,也不想与他有关联,那就当面把话说清楚,正式从端王府脱离。” 顿了顿,又道:“何况,花怜莺,我不想轻易放过她。” 乌坠一时无言,最终叹了口气,“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我也不能劝你什么。” 南雪音看过去,“你呢?” 乌坠摇头,“端王府这样的地方,我待不下去。当年我跟着端王,是因为觉得他有野心,不会耽于情爱,是人中龙凤,兴许真能成就一番事业。可是现在我觉得,他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或许连寻常人都比不上。他坐不上太子的位置,更不可能君临天下。这样的主子,不配有人追随。” 当然,也不配有人爱。 最后这句,乌坠是在心里说的,说话时目光落在南雪音的身上。 “那你决定去哪里?”南雪音问。 “回老家,”乌坠道,“我打算娶妻生子了。有的时候想一想,什么功名利禄只是过眼云烟,平平淡淡才是真。” 南雪音点点脑袋,从怀中摸出钱袋,倒了一大半出来,“给。” “我不能要。” “收了吧,”南雪音道,“当是我给你成亲的贺礼。” 乌坠一下笑了,这回大大方方地接住了银子。 夕阳西下,二人牵着马,在灿金余晖中并肩而行。 在路口,南雪音停下脚步,出声说道:“乌坠,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 乌坠转过头,“南姑娘,认识你,是我一生之幸。” 南雪音微微笑了一下。 乌坠看得一愣,南雪音却已经挥挥手,说:“再见。” 而后利落翻身上马,向前奔去。 乌坠望着道上飞扬的尘土,和渐行渐远的身影,勾了勾唇角,像是对她,又像是对自己,更像是对着过去的那些岁月,说了句:“再见。” 与乌坠道别之后,南雪音策马奔出去一段路,看见路边有卖帷帽的,心头一动,勒停了马匹。 她莫名想到萧攸澜。 她第一次出东宫的时候,他让她带上帷帽。 南雪音感觉内心某处一阵酸涩胀痛。 她低头看着心口,思考,是不是之前伤势没有好全? “老板,买顶帷帽!” 后侧一个男子率先开口。 南雪音侧目,男子身旁还跟着个秀气女子,看起来二人应该是新婚夫妇。 女子不解问他:“为什么买这个?” 男子回答:“遮风沙。” 女子斜眼,“那怎么只买一顶?你不遮?” 男子小狗似的蹭过去,讨好地笑:“我皮糙肉厚不怕,而且,我就觉得我家夫人太好看了,其他人一直看你,我总是好吃醋……” 女子哼笑一声,嘴上说着“幼稚”,但还是戴上了那顶帷帽。 南雪音听在耳边,目光略微放空。 所以当初萧攸澜让她戴帷帽,也是这个心理? 不知为何,她的心口又开始酸涩了。 看来她的伤势的确没有好全。 南雪音如此想着,放缓了脚程,打算一边在路上养伤,一边慢慢地往莲州去。 而就在南雪音逃离庄子的当天下午,晏家的车队从奉都启程,前往莲州。 那是晏稚容和她的母亲柳氏,母女二人说是去莲州避暑,事实上,是要去和端王议亲。 车队走得快,不出两天,便抵达了端王府。 第52章 王爷却去和别的女人幽会 华贵马车停在门外,晏稚容与柳氏却并不着急下去。 “夫人,小姐。” 扇门外传来贴身丫鬟紫苏的声音。 晏稚容推开了扇门,“上来。” 紫苏应是,爬上马车。 柳氏仪态端庄,顶尖门阀世家当家主母的风度俨然,晏稚容依偎在她的身旁,有些懒洋洋的。 紫苏恭敬在母女二人对面坐下,开口说道:“端王府上目前还有两个通房,三个侍妾,不过端王的确许久没召见过她们。” 柳氏神色不动,问:“花怜莺呢?” 当时在奉都,她就知道端王身边跟着个女子,只是他藏得好,不被外人知道。 紫苏回道:“她在端王府没什么身份,不是通房,也不是侍妾。” 晏稚容这时候抬了一下眼皮,“听说端王身边收养了一个孤女,养了许多年。这个孤女,就是花怜莺?” 紫苏表情为难,“……有人说是,也有人说不是。这事儿含糊不清,不管是府外百姓,还是端王府上当差的,都说不清楚。” 柳氏皱眉。 紫苏担心主子怪罪,赶紧补充道:“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个花怜莺她已有身孕了。” 晏稚容有点儿惊讶。 柳氏也有些不悦的样子。 紫苏小心观察着她们的表情,试探性地说着,“不论此人是不是那个养了多年的孤女,王爷没给她身份,也就意味着并没有那么重视她……” 晏稚容哼笑一声,“东宫豆蔻,也没有身份,你看太子不重视她吗?” 一个小宫女走丢了,堂堂太子爷居然早朝都不上了,满奉都城大张旗鼓地找人。 实在找不到,竟然就这样一病不起。 紫苏噎住,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花怜莺肚子里那个孩子,多大了?”柳氏开口。 “不到两个月。” 柳氏点了点头,对晏稚容道:“自己没身份,孩子月份也不大,你要是能容忍得下,便让她生下来,之后抱进你的院子里养着,也记在你的名下。当然,要是你不愿意,那就一碗药端过去,让她落了这个胎。端王想娶你,这件事,他想来也不会拒绝。” 晏稚容仔细想了下,道:“看看这个花怜莺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若是个老实本分的,那便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今后她在府上做个侧妃或是姨娘,我不会亏待了她。但若是她对我不恭敬,那我也不会手软。” 柳氏很是满意与赞成,“容儿,你是晏家大房的嫡长女,天生的富贵命,以你的出身,最高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最差也是个正室王妃。” 只可惜,太子对晏稚容没有兴趣,倒是端王萧鸣玉靠了上来。 晏稚容年纪小,被萧鸣玉花言巧语哄得面红耳赤。 但是柳氏身为母亲,要更冷静清醒,她听说过萧鸣玉的风流名声。 她接受萧鸣玉,是因为他知道好言哄着晏稚容,将来若是婚后,他也会尊重她这个正室主母,别的什么莺莺燕燕,绝不会闹到她跟前。 再怎么样,晏稚容的背后还有一整个晏家,萧鸣玉再怎么样,也不敢给她气受。 “母亲,其实我比较在意王爷身边的那个孤女。” 柳氏侧目,“为何?” “一个人那么风流,这么些年,却从未和那个孤女发生过什么,这很令人奇怪,”晏稚容道,“万一他是喜欢她呢?” 柳氏若有所思。 这时,马车外吵吵嚷嚷,有人过来了。 晏稚容以为是萧鸣玉来接她,心情愉快,抬手推开了扇门。 却见一娇柔女子迎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马车前边。 晏稚容愣了一下。 那女子泪眼朦胧,楚楚可怜道:“晏家小姐,还请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晏稚容又是一愣,但还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问:“你是什么人?” 女子含泪回道:“我叫花怜莺。” 晏稚容嘴角的笑意顿时沉了下去。 “王爷喜欢小姐,要迎娶小姐为王妃,我出身不高,身份卑微,若是王妃不喜欢我,要赶我走,我定活不下去!若是只有我孑然一身也就罢了,可……” 花怜莺抬手抚上小腹,“可我的肚子里怀着王爷的孩子,我实在是不忍心呀。还请晏姑娘放我和孩子一条性命,准许我们留在端王府上!” 幸好,为了迎接晏家的马车,这条街道早早地被肃清了,并没有行人。 但是这些话听着还是令人恶心作呕。 晏稚容恨恨咬牙,“我还没说要如何你们呢!” 柳氏则是更加当机立断,吩咐左右,“按住她!堵住她的嘴!” “是!” 等萧鸣玉慢半拍赶到,花怜莺刚被塞住嘴巴。 一见他,花怜莺愈发哭得可怜,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周围小厮,直往萧鸣玉怀中扑。 萧鸣玉又不蠢,看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再看看那边马车上脸色不虞的柳氏和晏稚容,就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他明明记得自己安排下去,让底下人盯紧花怜莺的! 那些蠢货,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这要是乌坠…… “看来王爷的家事都还没有处置好啊。”柳氏端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说话。 萧鸣玉收敛了神思,将扑进怀中的花怜莺拽着,塞给了身旁的随从,往前两步,向着柳氏与晏稚容恭敬作揖,“柳夫人,晏小姐,此事是我安排不周,让这小小女子冲撞了马车。” 柳氏不言。 萧鸣玉的身子又俯低了几分,“若是夫人小姐不满,尽管处罚便是。” 柳氏扬声,“只怕王爷会心疼吧,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不过寻常女子罢了。原本她有幸生下这个孩子,就该记在王妃名下。今日她胆大妄为,冒犯了夫人与小姐,那就是她和孩子不幸了。” 柳氏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一些。 不必她们母女说什么,萧鸣玉便侧目吩咐:“将花怜莺押回去罚跪,不跪足两个时辰,不许起身!” 第53章 这是第几次逃跑了 三天后的晌午,南雪音终于回到莲州。 她骑着马悠然入城,在街道上撞见了一辆华贵马车。 南雪音记得莲州城中任何一辆马车的归属,唯独对于这辆毫无印象,不过她可以大概猜到这是谁的。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马车翠色纱帘,南雪音透过帷帽,瞥见了马车上端坐的少女。 是晏稚容。 果然,这是晏家的马车。 看这方向,马车是刚从端王府出来。 晏稚容似有所感,也向外看来,只是隔着帷帽,并无法看清南雪音的脸。 风过了,帘子落下来,阻隔了二人之间的注视。 南雪音心无波澜,继续前行。 行过繁华大街,一个右拐,进了个僻静的小巷。 没走多远,前边突然蹦出来两个男人,挡住了南雪音的去路。 她拽住缰绳,又听到身后的恶声威胁:“外外外……外地人!识相的就,就,就赶紧下马,把这匹马……交交交,交出来!” 这嗓音,这结巴,南雪音一下认出来了。 她回过头,后边三个男人正中身材最黝黑壮实的那个,摆出了一副最不好惹的架势。 南雪音语调冷淡,“抢到我头上来,不要命吗。” 壮汉左手边的男人直觉敏锐,压低了嗓音:“大哥,你觉不觉得这个语气,这个话语,好耳熟啊,像是……那位。” “你傻啊!” 壮汉拍他后脑勺,“她死死、死在奉都了!” 另一个男子道:“就是!要不是那位死了,咱们老大怎么敢出来谋财害命!” 壮汉气得也给了他一巴掌,“你你你,胡说什么!老子怎么可能怕怕怕,怕她?老子就是看她是个女的,给她面子而已!老,老,老子这辈子就没怕过谁,不可能听、听别人的话,也没给人下……下跪过!” 南雪音抬手,摘下了下帷帽。 南雪音叫他:“喂,丘山。” 壮汉丘山看清了她的脸,“扑通”一声,自然而又顺滑地跪下了。 左右小弟:??? 南雪音对此见怪不怪。 丘山跟她一样是个孤儿,比她更惨一点,小的时候备受欺凌,命好,活下来了,还长得人高马大,成了莲州街头混混里最有威望的一个。 但他打不过南雪音。 毕竟南雪音伤势可以迅速自愈,不怕死,丘山却没这么好的体质。 因此,南雪音相当于全莲州恶霸、混混老大中的老大。 南雪音冷淡示意:“起来。” 丘山乖乖地站起来了。 南雪音又问:“这两天莲州怎么样?” 丘山殷勤地抬起头就要回话。 南雪音面无表情:“闭嘴,换个不结巴的回话。” 丘山:…… 丘山自卑地垂下了头。 倒是旁边一个男子壮着胆子,说道:“莲州一切都好!奉都晏家的小姐跟着她的母亲来了莲州,目前就在端王府上住着呢。她们来了之后到处打听王爷的消息,还打听王爷身边孤女的消息。咱们的人机灵,全都假装不知道。她们虽然知道了花怜莺怀孕的事,但是并不知道您就是端王府上收养的孤女。” 南雪音颔首,问:“那花怜莺呢?” “她啊!害!”男子感慨,“晏家马车到的那天,听说她从院子里偷溜出来,跑到晏家马车跟前哭着求人家晏小姐,说是求放过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把晏小姐气得不轻。后来王爷到了,就让她去罚跪。结果。” 他两手一拍,“孩子跪没了。” 南雪音听完了,点一点头,“行,知道了。” 道完转身要走。 想起什么,她停下脚步,“我记得我警告过,别在莲州打家劫舍。” 丘山找到了机会开口:“我、我、我……”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弟听不下去,抢着道:“老大听说您死了回不来,想给您办个追悼会,就是没什么银子,看见这匹马不错,打算抢了拿去换点儿银子。” 南雪音:…… 说感动吧,也没有特别感动,说生气吧,也大可不必。 停顿片刻,她翻身下马,冷漠道:“就算我真死了,也不用办什么会。有这闲工夫,多去码头扛几趟麻袋。” 说完就走,但这匹马是给他们留下了。 南雪音回端王府从不走正门,按照一贯的规矩,都是从偏僻的侧门进。 这是后院,本就人迹罕至,过去一般只有乌坠会过来给她送东西、陪她说一说话,这会儿乌坠不在了,后院愈发安静冷清。 她往外走,随手揪住了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认得她,甚至有点儿崇拜她的。 知道南雪音这回是出去办任务,不过具体的并不太清楚,了解的甚至没有丘山那群小混混的多,因此这会儿的表情只有惊喜,“南姑娘,你回来啦。任务怎么样?” 南雪音不答反问:“花怜莺住哪?” 小丫鬟回得也快:“幽香苑!” 南雪音嗯了一声,动身就走。 小丫鬟记起什么,追上去补充:“她小产了,最近总是发脾气,南姑娘,您要小心一点哦。” 南雪音点头,“多谢你,我会的。” 南雪音熟悉莲州,熟悉端王府,幽香苑在哪,她闭着眼睛就可以到。 院中小厮丫鬟个个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一个比一个憔悴沧桑,见到南雪音,众人都有些愣神。 南雪音淡定地往里走,正要迈步进门,却直觉有什么东西狠狠砸了过来。 她身形微动,往边上走了半步。 那是扔过来的一只茶杯,没砸中人,在刚才她站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滚!都滚!” 花怜莺声嘶力竭的怒喝。 她正坐在梨花榻上,手边脚边都是摔碎、砸坏的东西,红着眼睛哭得满脸都是泪痕,偏偏咬牙切齿,一副恨毒了的模样。 听到动静,她恼怒抬头,“我说了,都给我滚出……” 乍然看见南雪音,花怜莺呆愣了片刻,慢半拍反应过来是她,表情一时间变得很是复杂。 南雪音觉得,花怜莺应该是在奇怪,为什么她还能活着回来。 好一会儿,花怜莺调整好情绪,又摆出那种委屈巴巴的样子,含泪朝着南雪音扑来,“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南雪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她挨到自己的时候,冷声开口:“滚远一点。如果碰到我,我会砍了你的手。” 花怜莺一僵,到底是没再靠近,站在不远处,拿袖子抹了眼泪,“姐姐,我知道,我做错过许多事,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我只有你了,我得想办法留在你身边才行呀!有很多的事情,真的是我逼不得已……” 她吸了吸鼻子,凄惨泪目望向南雪音,嗓音发颤:“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一定能明白我有多难,有多苦。我们又是表姐妹,我们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一定不会怪我,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第54章 攸澜哥哥答应了会照顾我 南雪音没回话,扬手就是一耳光。 “啪!” 脆生生的响。 门外小厮丫鬟听到动静,纷纷朝屋内看了过来。 南雪音力道重,一耳光打出了雷霆万钧之势,倒像是一记重拳,将花怜莺整个打倒在地。 花怜莺的头发都散落下来,脑袋剧烈嗡鸣,痛到几乎失去知觉。 好半晌,她坐在地上,颤抖着抚上伤势,发现半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嘴角都是温热的血液。 “花怜莺,你很恶心。” 南雪音不太会说难听的话,因此选择了动手在先。 她垂下眼睛,看向花怜莺的眸光一片寒意,回答着她刚才的言语,“你不是在拼命留在我身边,而是在拼命留在端王身边,你或许喜欢他,或许只是想做端王妃,总而言之,从你敲响端王府大门那天起,你就只是把我当成一块踏板。你以南雪音表妹的身份接近端王,又总是通过贬低我,来彰显你的魅力。” 花怜莺想开口说话,嘴唇翻动,却只吐出来一连串血沫。 “你说我们同为女子,我应该知道你的苦处,然而花家经商,你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过得甚至比某些官吏家中女儿还要好,这样的日子,你一直过到十六岁,父母双亡了,这才来投奔我。可是我十六岁时,已经过了整整六年刀尖舔血的日子,那年,我甚至险些死在外面。莫非,你的日子比我更危险吗? “最后说到你我血缘。你的母亲,我的舅母,向来嫌弃我南家家贫,我的父母知道此事,因此你我两家甚少来往。直到那年老家遭了灾,粮食收成不好,我的母亲去你家中,希望你家能借少许粮食,她保证了来年一定归还。可是舅母不肯借,还将我的母亲羞辱一番,赶出了花家。现在你让我顾念彼此血缘——” 南雪音俯下身,又照着花怜莺另一边脸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过去不管是你故意把汤药洒在我手上,或是怎么样,我也就当一件小事忽略不计。可是你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我的任务?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 花怜莺姿态狼狈地趴在地上,微弱地呼吸哽咽。 南雪音看见她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双肩颤抖起伏,显然是在发抖哭泣。 在南雪音面前,花怜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卑贱的蝼蚁,只要她想,花怜莺便有得受。 这两巴掌不过是开胃菜。 南雪音直起上身,“我知道你不敢死,也不舍得死,更不舍得离开端王府。把伤养好。我对你的报复,还没有结束。” 最后那句,她略微压低了嗓音,乍一听竟如同地狱飘出来的恶鬼的诅咒。 说完,南雪音利落转身,大步离开。 后边的花怜莺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南雪音去见萧鸣玉。 由于乌坠没有回来,书房门外候着的成了白昇。 见着南雪音,白昇讶异万分,“南姑娘!你……你……” 他想说“你不是死了吗”,但担心惹怒了南雪音遭到毒打,因此克制住了,斟酌着道:“王爷就在里面呢。” 南雪音嗯了一声,“那劳烦通传一声,我来复命。” 白昇应好,跑进去禀明。 南雪音停在门外,听到书房中传出哐当的声响,像是什么人太过惊讶急切,不小心撞到了桌椅。 很快,萧鸣玉出现在门口。 他好像瘦了一点,但瘦得不算太多,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向南雪音,双目隐隐泛红,流淌出一些并不明显的喜悦。 他凝视她好久,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回来了?”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思念的意味。 可是南雪音的内心格外平静,神色也一样的淡漠。 她垂下眼睛,躬身,“回王爷的话,王爷吩咐杀死王庸的任务,属下已经完成。虽说计划出现了一些纰漏,属下未能及时撤离,最终的结果却并未受到影响。另外,属下回到端王府以后,先去解决了那个纰漏。” 萧鸣玉挑起眉梢,“你去找花怜莺了?” “是。” 南雪音以为萧鸣玉会如同前几次一样维护花怜莺,对她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她说这话时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责备。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萧鸣玉只是笑了一声,说:“你不开心,这是正常的。” 顿了顿,萧鸣玉又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花怜莺在添乱作祟,你做得很好。” 南雪音不言。 萧鸣玉哼笑一声,“你这个表妹,过去刚来端王府投奔你时,分明是小意温柔,怎么如今变得这么刻薄毒辣。” 南雪音心想,其实花怜莺并没有变过,变的只是王爷您对她的态度和看法罢了。 对她感兴趣的时候,不管是添乱还是作祟,都只会觉得可爱。 等不感兴趣了,就开始觉得她刻薄、毒辣。 “别站在门口说话,今日日头大,热。”萧鸣玉说着,想要来牵南雪音的手,带着她往书房中走。 可是南雪音觉得没意思极了,避让了一下,道:“属下这次回到端王府,是有一事相求。” 萧鸣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她能有什么事求他呢?不外乎是端王妃的位置,她也想嫁给他。 南雪音轻缓说道:“属下十岁那年险些饿死,多亏王爷出手,救了属下一条性命。后来王爷准属下留在端王府,吃穿用度,皆由府中支出。属下如今所有,都是王爷所赐。” 萧鸣玉此刻尚且耐心,问:“然后呢?” “今年属下二十岁,在王爷身边十年,保护王爷安危,为王爷镇压、收编匪徒恶霸,也为王爷刺杀各路官员富商。属下所做之事、所杀之人,理应足够抵消王爷所赐予的一切。属下为了王爷潜入大理寺狱,却在狱中经受了数个时辰的拷打折磨,到最后甚至险些命丧当场。王爷对属下的救命之恩,此事也足够偿还了。” 萧鸣玉一愣,“什么意思?” 南雪音略作躬身,道:“属下请愿,今日起正式脱离端王府,不再是王爷的杀手暗卫,也不再住在端王府上。” 第55章 那不是给你的房间 此言一出,萧鸣玉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南雪音想离开他?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喜欢他吗? 难道是她听说晏稚容身在莲州,有些拈酸吃醋? 想到这儿,萧鸣玉未免好笑,什么时候南雪音也学会了这一手。 他瞧着她,道:“你若是介意晏稚容,本王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本王娶她,只是为了得到晏家的支持,让他们心甘情愿扶持本王成为储君,最终登上皇位。本王对她并没有什么情意。” 萧鸣玉已经很少这么温和地对她说话,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回忆不起来,而这一次,南雪音并不觉得有多么开心。 萧鸣玉一顿,又道:“其实,你若是查出来太子究竟是什么隐疾,本王也可以不娶晏稚容为妻。” 听到有关萧攸澜的话语,南雪音的心下终于泛起了一阵波澜。 但是,她意外地不想把萧攸澜脸盲这件事说出来。 于是她耷拉着眼皮,只道:“属下无能。” 萧鸣玉并未怀疑追问,语气无奈,“所以,本王不得不迎娶晏稚容。没有她,没有晏家,本王很难成为太子。” 他甚至问她:“难道你不想本王成为太子吗?” 南雪音心里觉得有点儿可笑。 她听着萧鸣玉的话语,耳边回响起萧攸澜的嗓音,“我把我的隐疾告诉了你,你可以告诉他,太子的位置我可以让给他”。 同一个父亲绵延下来的子嗣,兄弟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所以,收回你刚才那句话,”萧鸣玉道,“本王还需要你。等一切都结束,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他第一次松口。 可是南雪音并未顺着台阶下,反而后退半步,直接跪到地上,“王爷,属下所言与晏小姐无关,也与其他任何人无关。属下是真心想要离开端王府。” 萧鸣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磨了磨牙,“若是本王不娶晏稚容呢?” 南雪音疑惑地抬起头。 萧鸣玉眉心微沉,“大不了,本王不娶她,再想别的办法去探查太子究竟有什么隐疾。你还是留在本王身边,等将来……” 将来。 将来等他成为太子,要迎娶南雪音为太子妃吗? 萧鸣玉过去或许这样想过,可是如今,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是个孤女,是个杀手,上不得台面。 更何况,她在东宫已经侍过了寝,换句话说,她已经不再“干净”。 萧鸣玉咬咬牙,沉声说道:“将来你若是愿意,可以成为东宫良娣,太子侧妃。将来本王继承大统,一定封你为妃。你要知道,很多时候,中宫皇后,未必有一个妃嫔得宠。” 在尊贵的端王殿下看来,这已经是最慈悲大度的让步了,这么难得的真情流露,她理应感激涕零,应承下来。 南雪音却只是俯下了身子,将额头抵在地面,还是说着:“属下自请离开端王府,还望王爷成全。” 萧鸣玉的心底忽然冒起火。 他唇线紧绷,看向跪伏在地上的身影,乌黑的眼眸中酝酿起一场极度危险的风暴。 他冷冷道:“杀手暗卫,知道主子太多的秘密,掌握太多主子的把柄。所以,一个杀手若是想要离开主子,从不是嘴皮子一碰说说就可以,必须接受惩罚。” 边上白昇忍不住瞟了他一眼,面露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 南雪音知道,这是萧鸣玉故意为难。 萧鸣玉外表风流,优美动听的情话信手拈来,但其实他的脾气从来都不好,在他身边这些年,南雪音知道他有多暴躁易怒,又有多偏执阴鸷。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让他出了这口恶气,她走不了。 因此她并未拒绝,“只要王爷准许属下离开,属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萧鸣玉眼眸森然,面上愠色渐浓,几乎是咬着牙喊:“白昇!” 白昇就在一边,忙不迭上前,“属下在。” 萧鸣玉发号施令:“把南雪音押下去,押进王府私狱!” 白昇犹豫:“王爷,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毕竟,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啊。 萧鸣玉横他一眼:“你有意见,那不如陪着她一起受罚?” 白昇一怔,脸色尴尬:“这……属下……” 萧鸣玉冷哼一声,“她不是想走吗,那就把双脚的指甲盖全都拔了!” 白昇倒吸一口冷气,这听着就疼。 南雪音却回:“属下认罚。” 萧鸣玉气得笑了,“听见没有,她认罚。” 盯着地上的南雪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可真是本王身边,最好的杀手。” 南雪音就当没听出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站起身来。 “走吧。” 虽说莲州本身就有牢狱,但那毕竟是由官府掌控。萧鸣玉在这儿要立威,要办事,便得有自己的一套办事规矩。 所谓端王府私狱,便是设在北院地下的一座秘密监狱,创设不足五年,图纸由乌坠一笔一画描出来,第一批犯人则是南雪音抓进来的。 后来,萧鸣玉看不惯什么人,便会派身边杀手将人带来私狱。 这些年,南雪音从来都是抓人、审人的那一个。 没成想风水轮流转,竟也有她被抓、被审的一天。 狱吏们见到南雪音,纷纷起身,恭敬唤着:“南姑娘。” 为首的殷勤拉了椅子过来,“听说姑娘去奉都有差使,没想到回来得这么快。今日来咱们这儿有什么吩咐吗?” 南雪音不好开口。 白昇清了下喉咙,“那什么……是王爷,让姑娘过来受罚。” 狱吏们不约而同地愣住,面面相觑。 这是啥话啊。 罚南姑娘? 王爷他疯了? 狱吏正想仔细问问,南雪音已经迈开步子,走到一张闲置的行刑椅上坐下。 这椅子是她早些年和乌坠合作设计制作的,她坐在那儿,动手除去了鞋袜,“王爷说拔去脚指甲。” 这些狱吏都是她一手提拔,她知道他们不敢,于是干脆指了当首的狱吏,“你来。” 狱吏呆住了。 南雪音示意:“拿铁夹子。” 狱吏是对于她的话语天然遵从,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已经抓起了铁夹子。 南雪音抄了旁边凳子摆在身前,将双脚摆了上去:“过来。” 狱吏走上前去。 南雪音双足肌肤光滑白皙,脚趾圆润,指甲盖带着淡淡粉色。 “拔得利落些,不至于太疼。” 狱吏紧紧捏着铁夹子,咽下一口唾沫。 他扭头去看白昇,白昇捂住了脸,不敢看。 南雪音已经做好准备,道:“动手。” 狱吏还在犹豫:“可……” 南雪音言简意赅:“不拔,你我都得死。” 比起死,拔掉指甲倒算是轻的了。 狱吏一狠心一咬牙,终于还是伸出手去。 第56章 儿臣很喜欢 另一边。 萧鸣玉坐在书房,面对着公文,却半个字也看不下去,眼前只有南雪音的脸,还有她跪伏在地上时,分明压低了却更见坚韧的脊背。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属下自请离开端王府。” 她怎么敢,怎么能走? 她不会舍得离开的,她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这儿早已经是她的家,她唯一的归属,她怎么舍得走? 萧鸣玉心烦意乱,抬头就喊:“乌坠!” 喊完了才记起来,乌坠压根没回来,还在奉都,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萧鸣玉更加烦躁了。 他推开公文,站起身,大步向北院走去。 刚才他说要拔她的脚指甲,一半是说气话,一半也是想要吓退她。 私狱是她一手创立的,她过去了,就算告知了是他的意思拔她的指甲,那些狱吏也会忌惮她,不敢动手。 想来她说离开不过是一时气话,进私狱冷静片刻,也该想通了。 这么想着,萧鸣玉在私狱门外站定。 里面过分安静。 他皱了皱眉,迈步往里走去。 看清之后,他怔愣了好半晌。 昏暗审讯大堂靠墙的位置,南雪音靠坐在行刑椅上,跟前摆了一张凳子,她的双脚就摆在那儿,十个脚拇指头尖只剩下淋漓血肉,指甲全都被拔了下来,在一旁帕子上放着。 狱吏站在她身前,拿着铁夹子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而南雪音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细汗,肩膀胸口快速起伏,这是她在努力克制忍耐所有的痛楚。 萧鸣玉知道。 当年,因为他一句“你倒是很适合做杀手”,南雪音毅然决然,加入了杀手训练的队伍。 对于杀手的管教向来严苛,甚至不近人情,许多少年尚且忍耐不住,譬如白昇,就在第一轮训练中哭爹喊娘,吵着嚷着要回家去。 南雪音是唯一一个女子,却是表情最镇定,也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 萧鸣玉永远都不会忘记,当他在不远处举目望去,看见十来岁的少女身形利落翻飞,艳丽风情的眉眼一片冷意,看见她受伤流血也硬是一声不吭,面不改色坐在那儿,等待伤口自然愈合,即便痛得实在厉害,她也只是皱一皱眉头,从来没有叫苦,更没有掉过眼泪。 她就像一柄银色的宝剑,在锻造之下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萧鸣玉后来问过她,为什么不喊疼?她是女孩子,只要喊疼,他们多少都会让着她。 当时南雪音说什么? 她说:“我如果决定做什么,就算是死了,我也一定要做到。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或者纵容。” 那么今时今日,不也正是如此吗。 她心甘情愿被拔掉指甲,不哭不闹,只因为她是铁了心要离开他的身边。 “王爷。” 南雪音开口,即便受了刑罚,虚弱苍白,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平直坚定,“属下已经受罚,还请准许属下离开端王府。” “什么受罚?” 萧鸣玉收敛神思,声音略带嘶哑,却也格外冷漠,“你的指甲不都还在吗?” 南雪音微微一愣,低头看去。 她残缺的脚指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覆盖过血肉。 不等她说什么,萧鸣玉便吩咐下去:“继续拔。” 狱吏面露难色,下意识地望向南雪音。 南雪音依旧没有拒绝,“……好。” 萧鸣玉冷着脸,拉过白昇搬过来的椅子,放在南雪音的正前方,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受刑。 看着狱吏继续去拔她的指甲,那些指甲是刚长出来的,原先模糊的血肉并没有完全愈合,新生的指甲也纤薄娇嫩,狱吏用铁夹子夹住,用力地扯下来,带落一长串猩红鲜艳的血珠。 萧鸣玉袖中手指因此攥紧一下,好像是紧张或事心疼,须臾间,又缓慢松开——这是她应得的。 这比上一次还要疼。 南雪音感觉到剧痛席卷全身,令她不自主地抓紧了行刑椅的边缘,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好似要扣进椅子里面。 又一轮拔完了,桌上又多了一张帕子,帕子上十个血淋淋的指甲盖。 南雪音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她看向萧鸣玉。 萧鸣玉也正看着她。 良久,南雪音嗓音微弱,道:“王爷,属下自请,离开端王府。” 萧鸣玉眼眸冰冷危险,对于她的话语置若未闻,“又长出来了,再拔!” 南雪音陷入沉默,缓慢地抬头,看向漆黑的头顶。 这一次结束的时候,南雪音的双脚已经全都淌满了血水,她仰面靠在椅背上,表情木然。 狱吏分明是动手的那一个,却也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跌坐在地,连铁夹子都拿不稳,任由它掉到地上。 萧鸣玉忽然站了起来。 白昇实在看不过眼,往前一步,出言劝阻:“王爷!不能再拔了!已经够了!” 萧鸣玉置之不理,绕开他,径直走到了南雪音的身前。 他逆光站在那儿,垂下眼睛,问她:“还走吗?” 南雪音的脑袋缓慢转动,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一动,依旧不变:“属下自请离开。” 萧鸣玉气得笑了。 “还是要走,你还是要走……”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她,“这儿究竟哪里让你不喜欢、不满意?” 南雪音不知如何说起。 萧鸣玉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冰冷,问:“是因为太子?” 南雪音一愣。 “本王让你去勾引他,你是做得很好,让平日里最清冷自持,最循规蹈矩的太子,变成如今为情所困的模样——可是,你也爱上他了,是不是?” 第57章 由太子殿下第一个摸 南雪音没有说“是”,却也并没有否认,只是那样静静地望向萧鸣玉。 而她的长久沉默更令萧鸣玉抓狂。 他望着南雪音,眸色深沉近墨,眼底是翻涌不息的怒火,“不说话,这是默认了,嗯?你爱上了太子,不愿意再为了本王与他为敌。” 他手指用力,捏紧了她,“所以,离开本王,你是要去他身边?” 他又冷笑,“你还不知道吧,父皇和太后还有意为他挑选太子妃,谁知他拒绝得干脆又利落,甚至和父皇大吵一架。东宫,朝堂,都说他没有太子应有的样子。至于他自己,只怕是这会儿都还在东宫病着!” 或许,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南雪音超额完成了她的任务。 她几乎毁了萧攸澜。 然而萧鸣玉并不因此觉得有多么开心,甚至觉得烦躁。 他盯着她,语气故作恶劣,“退一万步说,萧攸澜还是太子,难不成他就会娶你吗?你以为你能成为太子妃吗?除了杀人,你还会做什么?太子不过是看你有几分姿色而已。可是这世上美人无数,你也终究会有衰老的那一天。南雪音,你怎么还不明白,只有本王,只有端王府,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随着他怒意凛然的最后一声呵斥落下,私狱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不知过去多久,南雪音缓缓开口,问:“所以,王爷要杀了我吗?” 萧鸣玉眉头紧锁起来,“本王不会杀你。” 他勾起一侧唇角,只是那笑并不温柔,“相反,既然你接受了惩罚,那么本王就会放了你。只是,你也知道,端王府的每一个杀手身上都有烙印,来证明他们的身份,也决定他们的归属。当年,你说为了本王成为杀手,本王念在你是姑娘家,并未在你的身上烙印。你说要离开,又说了一大堆抵消、偿还之类的话,但是这个烙印,你还是得补上。” 南雪音听完了,也听明白了。 她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只是觉得,若是不想她走,那就挽留好了。 如今闹到了这种地步,她注定不会留下来,念在往日她为他做的那些,他也该坦然放手。 可是他偏偏选择了继续折磨她。 南雪音只是觉得失望,并且疲惫。 她面色寡淡,说:“好。” 她的叹息与表情刺痛了萧鸣玉,他一把甩开她,转开身,“来人!将炉子烧起来!” 王爷是主子,他的命令无人敢不从。 私狱的炉子很快被点燃起来,烙铁放在炭火中,一直烧到通红。 南雪音双脚的指甲都已经重新长出来,要不是雪白肌肤上纵横蜿蜒的血渍,没有人会想到她曾经被拔了三次指甲。 “烧好了吗?”萧鸣玉冰冷出声。 “烧……烧好了。”白昇弱弱回答。 “那就拿过来。” 没有一个狱吏肯动弹,最终还是白昇认命地拿起了烙铁。 “王、王爷,烙在哪儿?”白昇问。 南雪音也想知道这一点,看向了萧鸣玉。 萧鸣玉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脸色阴鸷,道:“和其他杀手一样,左前胸。” 南雪音干脆地解开腰带,拉下衣服。 一众狱吏立马闭上眼睛,选择转身背对,一眼不敢多看。 南雪音将头发尽数揽到右边,露出了胸前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 “烙!”萧鸣玉发号施令。 白昇于心不忍地半闭上眼睛,将烙铁按了上去。 滚烫烙铁接触皮肤,滋滋作响,烟雾飘起来,伴随着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 南雪音浑身发抖,闭上眼睛,硬生生地忍耐。 白昇拿开烙铁时,南雪音肌肤上留下了一个新鲜的印记,色泽殷红,被玉白的肌肤衬得尤为醒目。 但是很快,从边缘开始,印记红肿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直到褪回原来的雪白肤色。 如果不是南雪音脸上、身上残存的汗珠,就好似她从未被烙下过那个印记。 “又愈合了,是不是?” 萧鸣玉幽冷地开了口。 白昇应声,“是……” 他壮着胆子,“王爷,您看,反正印记已经烙下去了,要不咱们就这么算了?” 萧鸣玉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 他站起身,看了看南雪音干净白皙的胸前肌肤。 “王爷……”白昇还想再劝。 萧鸣玉无情地推开了他,在狱中走了两步,拿起了案上的一把短刀。 南雪音睁眼,看向他。 萧鸣玉神色冷峻,一言不发,尖锐的刀尖抵在了南雪音的胸口肌肤之上。 南雪音颤抖了一下。 她莫名其妙记起十岁那年,她啃完少年萧鸣玉递给她的肉饼,跟着萧鸣玉一起坐上了马车。 萧鸣玉带她去做新衣裳,挑选布料的时候,他双手拿着料子往她的身上比照,修长微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过她肩膀的肌肤。 那时她也下意识地发抖,低下脑袋,有点儿脸热。 这会儿,萧鸣玉的手掌贴上她的肩膀后背,他手中的短刀抵着她的胸口,有一会儿,没有动。 “南雪音。”他叫她。 南雪音仰起脸。 “乌坠说,你喜欢我。”萧鸣玉的声音很低,似乎只有彼此可以听见。 南雪音嗯了一声。 在萧鸣玉的眼睛绽放光芒的瞬间,她补充:“以前喜欢过。” 萧鸣玉皱起眉头。 “这一下结束,王爷出了气,就放我走吧。再这样闹下去,对我们彼此都没有好处。晏小姐就在莲州。” 南雪音声线缓缓,黑润的桃花眼中毫无笑意或是感情,犹如霜雪落满的空旷原野。 萧鸣玉的内心急剧下坠,他忽然意识到,她的确已经想通,的确已经放弃了一切。 这个认知令萧鸣玉近乎癫狂,双目涨得通红,手上一用力,刀尖便刺入了南雪音的肌肤。 他没有刺穿她,拿着刀尖,在她的肌肤上划动。 尖锐的疼痛之中,南雪音意识到,他在刻下什么东西。 正是因为知道她体质特殊,可以迅速自愈,萧鸣玉故意刻得很慢,还会倒回去,把微微愈合的伤口重新划开。 完成印记之后,他又拿来了一罐墨汁,将墨汁抹在她的伤口上。 南雪音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她的身上留下刺青。 即便伤口会愈合,可是渗进去的墨汁会保留,她的身上将永远留下代表端王府的印记。 结束了,萧鸣玉松开她,将墨汁随手丢在地上。 墨瓶碎裂,残余的墨汁流淌了一地。 萧鸣玉死死盯着南雪音:“做过本王的杀手,你就永远抹不掉本王的痕迹。迟早有一天,你会自己回来求本王留你在身边!” 这时,门外急匆匆奔来个人,喊叫着:“王爷!不好了!” 萧鸣玉正在气头上,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那人跑得太急,迈进了门还不小心摔到了地上,他顾不上爬起,迫切道:“太子来了!太子……他来咱们莲州了!” 第58章 吃下去 南雪音略微偏转了一下脑袋。 萧鸣玉以为是他听错,“你说什么?!” 萧攸澜不是病得厉害,在东宫避而不出吗?他怎么会来了莲州? “真的是太子!”那人仓促抬起头,“他带的人不多,也就一个束遇,几个暗卫传话回来,说他们到了莲州,正往端王府来呢!” 萧鸣玉拧起了眉头。 也是此时,门外又急急进来个小厮,“王爷!太子殿下来了!在王府门口,说有要事,一定要见王爷面谈!” 萧鸣玉冷笑,“来得还真是快。” 他扭头,看向行刑椅上的南雪音,“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来的?” 南雪音的鸦睫细微颤动,没有回话。 “你觉得,是为了你?”萧鸣玉又问。 南雪音依旧沉默。 萧鸣玉嗤声,吩咐左右,“把南雪音绑起来,堵住她的嘴,抬去前边会客厅,在后面藏好。”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南雪音,“本王今日就让你知道,为了太子离开端王府,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说完,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南雪音没有看他背影,她只是也很奇怪, 萧攸澜来这儿做什么? 被伤透了心,要报复她吗? “南、南姑娘……”白昇内心是不想对南雪音动手的,可是刚才萧鸣玉下了命令…… “照办吧。”南雪音慢慢地坐起身,把上衣拉回去穿好。 白昇一愣。 “不必因为我为难,我要走了,你们却都得留在王府办差。”南雪音又道。 白昇低着头,多多少少有点儿愧疚。 他拿了绳子,给南雪音绑上,可笑的是,这绑人用的手法,还都是南雪音手把手教他的。 最终堵住南雪音的嘴巴,白昇叫来两个暗卫,一起将南雪音押去前院。 几人从后门进去,没有发出声响。 不一会儿,前厅传来了脚步声。 前后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还摆着一张宽大的雪景山水立屏,阻隔了两端。 白昇为南雪音拿了个椅子,她坐在上边,时隔数日,再度听到了萧攸澜清润如玉的声音,他喊:“四哥。” 萧鸣玉声音懒懒的,问:“还以为太子有恙,在东宫静养,怎么有空跑到莲州来?” “我想要那个杀手。” 萧攸澜的语调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萧鸣玉不由愣了一下。 “我知道,真正的豆蔻已经死了,我身边的那个豆蔻,是四哥你的杀手。”萧攸澜直截了当。 “太子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萧鸣玉嬉笑,并不打算这么坦然承认。 萧攸澜道:“我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责问四哥,也没有任何别的目的。我只是想要与四哥谈一场交易。” “交易?” 萧攸澜嗯了一声,“我可以让出东宫太子的位置,只要四哥能把那个杀手交给我。” 萧鸣玉倒是笑了,“这是为什么?这么恨她吗?” “不是恨,”萧攸澜认真道,“我喜欢她,我希望她可以在我身边。我用太子的位置,换她。” 萧鸣玉忽然笑不出来了。 立屏这边,南雪音听着他们的对话,缓慢地呼吸。 “我知道四哥想做太子,安排她来到我的身边,也是为了找出我的破绽,我的秘密。我不介意……” “咚!” 南雪音忽然用膝盖撞了一下桌角。 萧攸澜停了下来,没来得及说隐疾的事。 他问:“那里有什么人吗?” 萧鸣玉皮笑肉不笑,“没什么人,只是端王府上野猫横行,时不时还要登堂入室罢了。” 话音落下,白昇配合地捏住嗓子,“喵呜”叫了一声。 萧攸澜将信将疑,目光仍落在后边的立屏之上,内心某种直觉令他有走上前去的冲动。 “你说,想要用东宫太子的位置,换一个杀手。” 萧鸣玉开口转移他注意力。 萧攸澜慢半拍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萧鸣玉嗤笑:“可她只是个杀手而已,这些年来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血。用民间的说法,她这样的人死后是要下地狱受罚,永世不得超生的。” 萧攸澜淡然回道:“她是杀手,杀人是她的职责所在。我不在乎这些。何况,我也杀过人,若是论起来,我也得下地狱。” 萧鸣玉:…… 萧鸣玉:“即便你把太子的位置让给我,你也是个皇子,要册封王爷。皇亲贵胄,身份高贵。她出身卑贱,根本不配给你做王妃,顶多是个侧妃,是个妾室。” 萧攸澜:“事在人为。我只要她,其他无论任何人,身份再高贵,我也不需要。” 萧鸣玉磨了磨牙,有点儿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忽然想到什么,语气恶劣,说道:“可你又有没有想过,她去东宫勾引你,侍奉你,在此之前也勾引过别的男人,在别的男人身下躺过?” 屏风后边,南雪音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话实在太难听。 她从来不用美色或身体,她那么辛苦地训练,就是为了身形流畅,力量充足,杀人的时候足够简单利落。 这些年她有没有勾引过别的男人,萧鸣玉难道不清楚吗? 更何况,她去勾引太子,做太子的通房,不是萧鸣玉的命令吗? 南雪音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萧鸣玉要把她也带过来,他就是想让她听着这些,听到萧攸澜说出厌恶的话。 “四哥,你这话若是被她听见了,怕是会难过吧。” 萧攸澜沉缓开口,“何况,世事艰难,她一个弱女子想要活命,那就更难。她为了活下去做过什么事,我并不介意。她有她的难处,我能明白,也都接受。” 顿了顿,萧攸澜又道:“还有一件事,或许四哥不清楚。我和她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侍寝这个说法,是我为了让父皇和祖母安心,故意做出来的假象。” 萧鸣玉猛地怔住了。 立屏之后,南雪音忽然很想笑。 白昇突然伸手,拿走了她口中塞着的布块。 南雪音也就真的笑了一声。 其实声音很轻,但是外边正好陷入沉寂,因此这么一声咳嗽回荡在厅中,显得尤为明显。 萧鸣玉心道不好皱起眉头,萧攸澜则是倏然站起身来。 “那里没有……” 没等萧鸣玉把话说完,萧攸澜已经大步向后走去。 第59章 被萧攸澜拿捏得死死的 萧鸣玉显然是想要阻止萧攸澜的,可是这个会客厅统共就那么点大,萧攸澜身长腿长,几步就到了立屏前。 他没有停顿,继续前行,于是,后边椅子上南雪音的脸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萧攸澜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须臾之间,认出了她,“是你……” 他并不知道她的姓名。 “太子殿下是找她吗?”白昇适时开口,“这是我们端王府最好的杀手,姓南,南方的南,名叫雪音,冰雪的雪,声音的音。” 萧攸澜嗯了一声,“很好听。” 他凝视着南雪音,压低了声线,“比豆蔻好听。” 萧鸣玉跟在后边过来时,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眉心下压,难以控制的脸色阴沉难看。 “四哥,”萧攸澜侧目看他,“刚才说的交易……” “端王殿下,我既然已经接受了所有的惩罚,即刻起便再也不是端王府的杀手了。”南雪音冷淡出声。 萧鸣玉:…… 萧攸澜顿了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自然地接上未完的话语,“也就作废了。” 萧鸣玉气极反笑,深深看了南雪音一眼,“你很好,好得很。” 萧攸澜则道:“只是没听说过,杀手要脱离组织还需要接受惩罚的。” 萧鸣玉:? 这就护上了? 萧攸澜在南雪音面前蹲下身,一边解她手上的绳子,一边小心地问:“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即便她曾经在他身边勾引、算计,即便她不告而别一次,他对待她的态度依旧仔细柔和,仿佛对待某种易碎的宝物。 南雪音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垂下眼睛,看见萧攸澜的手指。 白昇他们绑得不紧,不过萧攸澜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松绑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度,半天也没解开。 南雪音看不过眼,说了句:“愿意。” 萧攸澜的眼睛都弯起弧度。 南雪音手腕发力,直接将绳子用蛮力挣开了。 萧攸澜把裂开的绳子拂扫到地上,可能是被绑了有一会儿,南雪音的肌肤上被勒出红痕,他有点儿心疼,轻轻地揉了两下。 只是没多久,那些红色痕迹便慢慢消失痊愈了。 “既然,她不再是端王府的杀手,那孤便将她带走了。”萧攸澜仍握着南雪音的手,话确实对萧鸣玉他们说的。 既然不是有求于人,他的声音自然而然恢复了往日的矜贵清冷,连自称也从谦卑的“我”变回了“孤”,以此拉开距离,彰显身份。 萧鸣玉内心一股无名火,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烧灼殆尽,然而事已至此,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咬紧了腮帮子,“随便你们!” 言罢一拂袖子便向外走去。 萧攸澜低声问南雪音,“你能站起来吗?有没有受什么伤?” 他总觉得,刚才所谓那些惩罚一定都不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南雪音淡定回道:“没受伤。” 说完站起身来。 离开之前,她扭头去看白昇。 白昇也看着她,一下笑了,“南姑娘,你就放心走吧,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的表妹。” “照顾”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带着些不明的意味,这是个反话。 端王府这些杀手暗卫,基本上都知道南雪音与花怜莺之间的二三事,也自然都站在南雪音这边。 南雪音颔首,“多谢。” 又看回萧攸澜,“走了。” 萧攸澜嗯了一声,示意,“这边。” 南雪音跟着他离开前厅。 束遇在外面等得百无聊赖,正随便拨弄着怀中宝剑的红色剑穗玩儿。 听到脚步,他扭头看过来,“殿下,事情这么快办好了?” 萧攸澜嗯声,他目光转到南雪音的脸上。 当初南雪音被从大理寺狱救下,养在庄子,只有飞鸿和魏年见过她,束遇并不知道她卸下人皮面具之后长这样。 因此束遇多看她两眼,有点儿奇怪,“殿下,你不是来接豆蔻吗,怎么,看上新的美人了?” 萧攸澜:...... 南雪音瞥他一眼,略微捏了嗓子,用上豆蔻的声线,喊他:“束大人。” 束遇两眼一亮,“哎?” 南雪音表情冷淡,换回自己的声音,“你小的时候脑袋被门夹过吗。” 束遇又是猛地一怔,“哎!” 他盯住了南雪音,“你——” 围着她绕了一圈,终于得出结论:“你就是豆蔻啊?你易容了?” 南雪音不咸不淡,“是。” “你现在这张脸呢?是你自己的还是又一张人皮面具?”束遇好奇。 “自己的。”南雪音言简意赅。 束遇真心夸赞:“真没想到,你自己的脸这么好看。之前豆蔻就挺好看的,现在更好看,这要是放在奉都,至少也是第一美人……” “该走了。” 萧攸澜看不下去,开口打断了他。 束遇应声,但他应该是真心觉得南雪音这张脸好看,所以路上频频朝她侧目,看着看着,还露出感慨万千的表情。 萧攸澜注意到了,往边上走了一步,站在南雪音的身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还冷淡发问:“你不是觉得你的未婚妻最好看?” 未婚妻三个字,他着重强调。 束遇哈哈一笑,挠了挠头,“对。她最好看。” 于是,他忍住了没再看南雪音。 来到莲州,萧攸澜并未大张旗鼓,穿着打扮都是寻常男子的模样,若非萧鸣玉手底下的杀手暗探,一般人也不会猜想他的太子身份,顶多当是个闲散英俊的公子哥。 南雪音跟着萧攸澜离开端王府,坐上马车。 一路无话,直到客栈。 “我之前定了两间,你过来了,我再去定一间给……”萧攸澜的话没说完。 伙计从旁边经过,接上话头,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咱们小店客人多,已经没有空房了。” 萧攸澜一愣。 伙计看看他,又看看南雪音。 他不认得什么端王府的杀手,只是觉得他们般配,“你们二人不是夫妻吗?可以合住一间啊。” 萧攸澜又是一愣,目光转到南雪音的脸上。 南雪音表情冷淡,说:“那就合住吧。” 说完,大步往楼上走去。 萧攸澜感觉心口快跳了两下,跟上去,为南雪音指路。 看见南雪音推门进去,又利落地关上房门,萧攸澜站在门外,终于明白过来——所以并不是她和他合住,而是他跟束遇合住。 第60章 你会逃走 房中,西边窗下摆着一张楠木桌子,上边斜靠着面镜子。 南雪音走上前去,扯下衣裳,对着镜子打量胸前。 利刃划开的伤口早已完全愈合,肌肤光滑平整,摸不出丁点起伏,可是被萧鸣玉渗进去的墨汁并未排出体外,在皮肤下保留了下来,透过肤色,可以看得见完整又狰狞的印记。 南雪音皱起眉头,使劲地搓了搓。 肌肤搓得通红,这一团印记却还在。 她停下手,红痕消退,印记愈发明晰可见。 当年,她用了一个晚上下定决心要做杀手,早上起来找到了萧鸣玉,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他。 边上有人吓唬她:“要做杀手,那身上可得烙个印,很疼的!” 萧鸣玉却摇头:“不用。” 他笑着看向南雪音:“我收留你,不是为了让你为我做什么,我更希望你干干净净、开开心心的。” 可同样也是萧鸣玉,毫不留情地划破她的肌肤,涂抹墨汁。 他语气阴狠,说道:“做过本王的杀手,你就永远抹不掉本王的痕迹。” 南雪音想不明白,一个人究竟是忽然烂掉的,还是随着日月的推移逐渐腐烂的呢? 她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掉头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正中的八仙桌上有个果盘,盘子边上有把短刀,原本是切水果用的,她拿了,走回镜子前。 刀尖正对胸口印记的位置,她深吸口气,插了下去,顺着印记的边缘划动,将这块肉生生剜了下来。 她的动作很快,结束之后,血水才疯狂涌出,疼痛急剧席卷蔓延开来。 南雪音丢开短刀,手掌按住胸前伤口,剧痛之间不自主地蹙眉,甚至有些呼吸不上来。 但她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个人站在那儿,直到痛觉略微减轻,血水不再往外喷涌,她挪开手,伤口果然愈合了一大半。 她有点儿累,身上这件月白上衣已经大半都是血迹,她也顾不上更换,随手扯了扯,穿好,慢慢地走回床上,倒头睡下。 一觉睡醒,房中一片昏暗。 南雪音有那么一瞬间没有搞清楚,现在究竟是白天或是晚上,她是身在端王府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躺了一会儿,房门被人敲了两声,萧攸澜的声线沉缓传来:“醒了吗?” 南雪音心想,是啊,这会儿是傍晚,她正在客栈。 她躺着不想动,也不怎么想说话。 沉寂片刻,门外束遇小声嘀咕:“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该不会跑了吧?黑漆漆的,也没声……” 话音未落,萧攸澜猛地推开门,大步往里走。 南雪音刚在床上慢吞吞地坐起身,坐在阴影里,看向他的表情有点儿困惑。 萧攸澜停下步子。 南雪音真心实意:“有的时候,你应该考虑是不是该把束遇毒成哑巴。” 门外的束遇:? 萧攸澜嗯了一声,“不是没有考虑过。” 束遇:??? 萧攸澜闻到了房中没有散尽的血腥味,还有她身上的血迹,蹙了蹙眉,问:“怎么了?” 南雪音如实回答:“端王在我身上留下的杀手印记,我不想要。” 萧攸澜又注意到桌上沾着血的刀,以及那小块肉,大概猜到了什么,不可避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好一会儿,他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饿不饿?” 南雪音坐在床沿,道:“我要换衣服。” 萧攸澜:“我帮你?” 南雪音反问:“你确定?” 萧攸澜:…… 他当然不确定。 萧攸澜莫名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所幸房中还黑着,看不出他面红耳赤的样子。 他走出去,让束遇去买一套新的衣裙,安排妥当以后,又折了回来。 南雪音刚下了地要往外走,萧攸澜连忙长臂一抬,拦下了她,“去哪里?” 他似乎是很害怕南雪音再度不告而别。 不过这会儿南雪音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如实道:“我去问问有没有热水,我需要沐浴。” 萧攸澜嗯了一声,侧身对门外吩咐了声:“去让店家准备热水。” 门外的暗卫应声去了一个。 南雪音:“饿了,想吃东西。” 萧攸澜再度向门外吩咐了一声:“去点菜,要店里最好的。” 暗卫又走了一个。 南雪音禁不住问:“你带了多少人?” 萧攸澜实话实说:“一个束遇,五个暗卫。” 他瞧着她,耐心地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想做?” 南雪音回答:“房间太暗,我要点灯。” 萧攸澜往房中走,“我来就好。” 他走向就近一盏灯,揭开灯罩,拿了火石就打。 咔嗒一声,没亮。 又咔嗒一声,还是没亮。 太子殿下毕竟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实在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但是太子殿下格外坚持不懈,一直专心地摆弄,听见他连续失败十几次以后,南雪音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还是我来吧。” 萧攸澜低声:“这个不是很好弄……” 他话还没有说完,南雪音接过了打火石,简单一碰一擦,火星子便燃了起来。 萧攸澜:…… 明耀的灯火正好照亮了他的脸,耳根有点儿红。 南雪音没再说话,放下打火石,在一旁凳子上坐了休息。 萧攸澜的视线时不时往她身上转。 如今他是知道了她叫什么名字,但是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称呼她。 南姑娘?太疏离。 音音?会不会太亲昵…… 还没等他想好,客栈的伙计提着热水来了,“哎呦客官,真不好意思,让您们久等了!实在是咱们小店客人太多,一时半会儿腾不开空啊!” 说着将热水拎到后面,往浴桶里边倒。 南雪音开口问:“为什么最近客人这么多?” 伙计疑惑:“姑娘,您连这个都不知道,您不是本地人吧?” 南雪音面不改色,“对,我是外地来这儿办事。” 萧攸澜在边上看她笃定的样子,险些跟着信了。 他不免惆怅地想,怪不得她能把他骗得团团转,原来她说谎话是信手拈来么...... “那就说得通了,”伙计笑着说道,“不瞒您说,过两天就是咱们莲州特有的观莲节了!” 南雪音一顿,这事她还真是忘了。 伙计怕她不知道,还特意好心解释了一下:“莲州,莲州,为什么叫莲州呢?就是咱们这儿莲花繁多并且漂亮的缘故了。每年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各地男女老少便会来此,泛舟赏荷,花灯许愿。” 又记起什么似的,“正巧,赶上了咱们莲州那位玉女娘娘的寿诞。” 瞅着他们两个,“看你们二人应当是夫妻吧,还没有孩子吧?这玉女娘娘保佑姻缘、香火子嗣,你们二人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南雪音:? 哪只眼睛看出来是夫妻的? 萧攸澜却是嗯了一声,“好,知道了,多谢。” 外边有人喊伙计,他抱歉一笑:“我还有事呢,先走了!有需要再来喊我!” 说完拎着空桶就走。 南雪音正看着萧攸澜。 萧攸澜低声问:“怎么了?” 南雪音扯了下嘴角,“又成我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