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驯服的遗产[重生]》
7. 鬼迷心窍
是个婀娜多姿,容貌姣好的女人。
等喻舟夜被人搀扶到车身前,喻时九透过车窗,模糊分辨出她的脸。
在脑海里仔细回想,喻时九对她有点印象,她比喻舟夜大几岁,喻舟夜上一世出席一些需要携带女伴的场合,她是首选。
喻时九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是情人关系,可喻家继承人的婚姻,这么大的事,却从来没什么动静能跟这个女人联系起来。
总之,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而且还是从喻舟夜刚刚回到喻家就已经开始了。
喻时九没跟着张伯下车,也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看着喻舟夜和这个女伴道别,他没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停在喻舟夜的身上。
车窗外那人似乎感受到这股直接的眼神,转过头来看他。
喻时九隔着贴过防窥膜的车窗顿时回过神,木木地和外面的人打了个不存在的照面。
脑子里终于想起来,这个女人叫汪星然,按年份来计算,汪氏现在正是由上一代的传统行业转为新兴行业的关键期,日后是靠高新技术行业发家的商业新锐,手里捏着不少值钱的专利,大部分生意都在海外线上。
他刚才走神了。
喻时九察觉的同时,有些不自在。
等到喻舟夜道别完后,汪星然被司机接走,张伯才为他披上风衣,打开车门。
拉开的一瞬间,穿着学校运动服坐在后座里的喻时九抬头跟他四目相对。
少年看他的目光暗沉沉的,黑夜里有敏锐警觉的视线直直投过来。
只是穿着戴有校徽的运动服,显得多了几丝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像只牙尖爪利的野狼,实际浑身还蒙着绵软毛绒绒的胎毛。
“这、小少爷,劳烦您往里面挪挪。”张伯说。
喻时九还想一逞口舌之快,但喻舟夜看上去面色似乎不太好,他得习惯起来跟喻舟夜正常的交流,这才是计划该有的样子。
“算了。”喻舟夜道:“我坐前面。”
张伯:“大少爷,您得……”
话没说完,喻时九动身往里面挪出来位置,不耐烦似地甩了一句:“回家吧。”
“多谢小少爷体谅。”张伯松了一口气。
喻舟夜垂下眼,看向他的双眸幽深,在搀扶下坐进去。
刚一坐下,喻时九就闻到了明显的红酒味,有点杂,似乎还不止是红酒。
酒这东西,混着喝最容易醉了。
等他转过脸去看喻舟夜的时候,对方已经闭上眼倒在靠背上。
他能看到喻舟夜的呼吸均匀,有点重重地绵长,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晚上也要去学校吗?”安静的空间里,是喻舟夜先开口。
喻时九再看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闭着眼睛。
跟喻舟夜之间发生这种平静地对话,他很不习惯。
“不去。”过了好半天,他才僵硬地挤出两个字回答。
“嗯。”喻舟夜回应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从鼻腔里发出来似的,印证了他此刻的不适。
喻时九有很多问题都想问,喝了多少,跟谁聚会,哪些关系?
汪氏是不是要跟喻家合作了,你们合作了什么,汪氏能转型那么快是不是因为喻家?是不是要动家里的资产?
还有心里在盘算的事,最近要交接的权力这么多,哪些人是他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不是都得喝这么多酒……
“你来接我,我很高兴。”喻舟夜忽然道。
“用不着高兴,我怕你时不时就不回家,大半夜死在外面。”喻时九说。
喻舟夜那头停顿片刻,随后道:“你是第一个接我回家的人。”
嗯?什么意思?
“林婉清不是跟你一起住吗,她没管过你?”喻时九问。
喻舟夜说:“管的。她管得很好。”
“那怎么没人接你?我看你这幅样子,从小也没少学。”喻时九说:“时间都拿来学怎么做继承人了是吧。”
喻舟夜没理会他夹杂的挑衅,反而应道:“嗯。”
喻时九这个名正言顺的喻家少爷评价道:“……你还真,不要脸。”
“大少爷,我给您带了药膳,您先吃上一点垫垫肚子。”等红灯的间隙,张伯从副驾驶拿起来一个保温饭盒。
本想麻烦一下这位愿意一起来接人回家的小少爷,但是刚刚那话一出,他只能自己打开。
喻时九跟着看了一眼前面的红灯倒计时,等张伯打开饭盒递过来的时候接了一手。
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第一层是几个很精致的小糕点,底下一层是带着些许中药味道的热汤。
他一天天地,老吃这些东西,好吃吗?喻时九想。
“有劳小少爷搭把手了。”张伯说。
喻时九把小桌板放下来,将饭盒放上去,两层一摆开。
喻舟夜也没什么动静,他感觉这人是不是睡着了,喊了一声。
“吃饭了。”他说。
喻舟夜还是没动静,这回张伯也紧张起来,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
喻时九伸手在他手臂上推了推,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有点不正常的热。
“张伯,他是不是发烧了?”喻时九问。
“我来的时候已经联系了程大夫他们在家里等着了,小少爷您别着急。”张伯的担忧挂在脸上。
“我没事。”喻舟夜的嗓音有些暗哑。
随后他坐起来,先是去拿能手持的保温汤杯,停顿半秒,还是转去拿包好的小点心了。
喻时九盯着他道:“你这幅样子,真能继承大统?”
喻舟夜的吃相很优雅,即便喝多了,也只是迟缓一些,一口一口地看起来更仔细了。
像结束一场斗争的动物,人群散去之后在孤独地梳理伤口。
喻时九想起来他在父亲葬礼那天,跟一轮又一轮的来客道谢,跟每个人敬酒,说不一样的话,要拉拢关系,又要在长辈面前不卑不亢,要恭敬有礼,更不能自降身份。
忙活四个多小时之后回到房间里,也是这样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喝点汤垫垫肚子。
喻时九希望了解他,用了解敌人的思维,在了解他之后击败他,得到他的一切。
但是不希望了解这一面的喻舟夜。
他熟悉所向披靡的喻舟夜,跟他水火不容的喻舟夜,眼前这样的很是陌生。
因为太陌生,以至于会影响他的判断。
“你想搬出去住?”喻舟夜开口道。
喻时九没想到他把话题带到这儿:“没有。”
“那你找我是什么事。喻舟夜说。
“没事不能找你吗?”喻时九反问。
喻舟夜抬起头,双眸因为酒醉蒙上一层朦胧,有点迷茫样的。
喻时九没来由地咽了咽喉咙,喻舟夜一抬头,这气息就离他近了一点,他能闻到更清晰的酒香,嗅觉还从中分辨出喻舟夜身上那点木质淡香……
到底是什么香水?他从来没闻过,只有喻舟夜的身上会有。
这会让他想要闻闻清楚,但凑近喻舟夜显然是脑子抽疯才会干的事情。
“吃你的饭。”喻时九撇过脸:“不是说了吗,听说你的车被撞了,来看看你活着没。”
喻舟夜顿了顿,说:“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可以现在告诉我,成功率比较大。”
“这么好?”喻时九来了兴致:“我要什么都行?”
喻舟夜仿佛真的有些醉了,抬头也费劲的样子,没两句就垂下头,只是还应着他:“嗯。”
喻时九眼看他要把汤杯碰倒,伸手扶了一把,端起来递给他。
不就是笼络人心吗?他也会。
“拿着啊,不会要让我喂你吧。”他说。
“好。”喻舟夜说,手里却没动静。
喻时九举了几秒反应过来:“真要我喂你啊?我警告你,你别得寸进尺啊。”
喻舟夜似乎是不太舒服地舒了口气,然后拿过来,还是慢慢地喝。
“最近不太平,这几个月,你先呆在家里,等集团这边稳定了,你就自由了。”他说。
喻时九知道八成是张伯跟他说了什么,他在向自己解释软禁这件事。
商业竞争到了利益重大的地步,不乏有人剑走偏锋,威胁到家人不稀奇,给对方使绊子更是寻常不过了。
从喻舟夜的状态来看,他现在初出茅庐,还没到没人敢让他喝酒的程度。
“你在保护我?”喻时九说:“谁在打我的主意?”
“张业海和阮胜。”喻舟夜直言。
喻时九知道这两个人,父亲在的时候有两条货物航线跟他们联系紧密,在分厂的一直处于平等合作的关系,父亲走了之后他们同时跟几家对手公司联合想吞掉这两条线。
张业海是个投资人,阮胜背后是天海运输公司。
后期他们跟省外的势力合作,给喻家带来了不少麻烦。
“天海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喻时九唾弃道。
“人走茶凉,我刚上任,人心不稳。这是他们的好时机。”喻舟夜把他递过来的汤杯一直拿在手里。
“背刺的好时机?”喻时九轻嗤:“以前我就看不惯他们。”
喻舟夜转而道:“你对他们知道得这么清楚。”
喻时九顿了顿:“你都能当家主了,我了解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最近学业还好吗?”喻舟夜问。
喻时九:“凑合。”
车稳稳地停在了院子里,喻时九才意识到被喻舟夜避开的话题。
“你让我呆在家里,是为了保护我?”他又问。
张伯已经下车绕过来,打开车门将喻舟夜扶出去。
“是不是?”喻时九跟着下车,站在原地问。
喻舟夜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是。我会保护好你。”
“小少爷也快进屋吧,夜里起风了。”说完张伯就扶着他进屋,喻时九看着他们进门,然后再透过落地窗能看见他们进电梯上楼。
秋天的晚风一吹,那句话也跟着变得不太真切,是童话。
喻时九在院子里独自站了一会儿。
这样的话,他上辈子似乎是听过一次,是他捅了窟窿,让喻舟夜别多管闲事,喻舟夜告诉他“你是我弟弟,我会照顾好你。这是喻家的事,我管定了。”
这哪有今天那么温柔啊。
他怎么想,都觉得今天喻舟夜讲得很温柔。
是因为自己以前没跟他好好说过话吗?
喻时九仔细地回想,一桩桩一件件地去想,喻舟夜似乎真的如他所言。
上一世,他惹的祸,都是喻舟夜来收拾烂摊子,顶多在抓到他的时候劝诫他为了喻家着想,别太无法无天。
倒是真没针对他来干些什么。
……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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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不对。
他不能因为一个小狐狸精露出点狼狈的模样,就对自己的信念产生怀疑。
他们这辈子不过才认识不到四个月,上辈子可是认识了十几年。
·
“严重吗?”张伯问。
“需要静养,一个周以内都不要再饮酒和熬夜了。”程大夫收好检查仪器说。
“给我开点解酒和养胃的就好了。”喻舟夜说:“要喝酒之前能用的,见效快的西药。”
程大夫:“我劝喻总还是注意身体,好好活着,才会有出路,用身体逞强是没有意义的,要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这话说得重,也就是从父辈行医就跟过老爷,有了儿子又被老爷送去照料喻舟夜,对他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的程大夫才敢说。
喻时九换了睡衣左右也睡不下,是直接走上三楼打开门进去的,刚好撞上了这句话。
屋子里站着三个人纷纷转过头看他,他也愣了下。
“我……怎么没锁门。”他说。
张伯立刻反应道:“小少爷,怎么了这是?”
“不是一起回来的吗,我就跟上来看看。” 喻时九说。
“怎么回事?”程大夫的脸色严肃,他直接转头问到。
“你们先下去吧,我会注意的。”喻舟夜说。
程大夫听过他们兄弟不和的传闻,此刻看到喻时九,严肃的神情有了几分奇怪。
“小少爷最近应该没睡好,需不需要我顺手开两副安神助眠的药。”他说。
喻时九看向他:“那你最好再开点让我能考满分的药。”
“可以,集中注意力,清神明目,也是能帮助您提高学校效率的方式。”程大夫说。
“我谢谢你了。”喻时九能看出来他对自己的戒备。
程珂这个人,一直对喻舟夜很忠心,或者说对父亲很忠心。
上辈子他受过一次严重的外伤,手术过后的皮肤可能会留下疤痕,也是他出现来处理的。
那会儿他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多半是受了喻舟夜的旨意。
“今晚很黏人。”喻舟夜等人都走了以后,躺在床上说。
“嗯?”喻时九乍一下没听清。
等回过神来,又忘了怎么反驳。
“我就是看看你一天都在做什么。”他直言:“喻家的家产还在你手里,我了解一下不是很正常?”
喻舟夜已经换了单薄的睡衣,好像还清理过了,额头上正贴着降温贴,额前的黑发柔软地搭在上面。
喻时九的视线一眼可以看到他脖颈白玉般的肌肤陷在深蓝色的软枕里,睫毛很长,鼻梁高挺,下颚的线条都是优雅的。
是一只沉睡在湛蓝色夜幕里的白天鹅。
喻舟夜身上总是能有一股圣洁般的优美。
这么美好的比喻用在他身上,简直是浪费,喻时九自己都想不通,他怎么会觉得喻舟夜有这样纯洁优雅的象征。
他总是骂喻舟夜小狐狸精,随了他的妈,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那是因为喻舟夜长得实在是、俊美得过分,并不是因为他妖娆狐媚。
他只是想用下流的词汇去刺痛喻舟夜,去给喻舟夜贴上不堪的标签。
卧室里的灯光被张伯临走时调暗,丝毫掩盖不了喻舟夜的美貌,这静谧中,他圣洁般的优美更突出了。
喻时九走近两步,居然生出来碰一碰这只白天鹅的羽毛的念头。
不知道看起来沉睡的白天鹅,会不会因为他碰了一下,就扇动翅羽,活了起来。
或许是脚步声也足够惊动眼前这幅画,喻舟夜大提琴般的声线,被酒精泡过仍旧不失华丽。
“为什么睡不好?”他问。
“……做噩梦,容易醒。”喻时九移开目光,知道自己不该多看那两眼。
谁叫他以前没看过这样的喻舟夜。
这辈子看到的每一次都能让他印象深刻。
“要跟我一起睡吗?”喻舟夜问。
喻时九心底一震,幸好看到了自己缩小版的手脚。
挺正常的一句话,差点想得乱七八糟。
“你会跟仇人睡一张床吗?”他说。
“如果他是我的至亲,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他的时候,我会愿意的。”喻舟夜说。
喻时九想说那等全世界的人都死了再说吧。
又忽然意识道,这个世界上,他好像真的只剩下喻舟夜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小九,我们没有爸爸了。”
喻舟夜在葬礼上见他第一面说的那句话,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秋天的夜已经开始有些凉了,喻舟夜身上盖着一张温度适宜的薄被。
他说:“但是我在发烧,你要是跟我一起睡,可以离我远一点,就不会热。”
喻时九觉得自己疯了,他居然在这样静谧的夜晚,觉得跟喻舟夜呆在一个屋子里,也不是不行。
甚至,勉强睡在一起……也可以。
他站在床边的脚步被定住了,白天鹅是温柔的食草动物,它会让自己看起来纯洁无害,会用柔情影响他的判断力,这很危险。
他居然真的对这个提议产生了可以一试的念头,更危险。
完全是鬼迷心窍。
一分钟之后,房间里没有人回话,当喻时九发现他仿佛真的会靠近喻舟夜之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匆匆逃离这间屋子。
8. 没女朋友
第二天喻时九一觉睡到中午,差点耽误了周末的补课,全怪昨晚上喻舟夜说那种奇怪的话,害他睡眠质量更差了。
看来真得让程珂给他开点方子了。
“小少爷,您的午饭准备好了。”叶子婶上楼来叫他。
“知道了。”喻时九叫住她:“喻舟夜呢?”
“大少爷一早就回公司了。”叶子婶说。
喻时九先反应道:“他昨天不是都发烧了吗?”
又接连问:“周末也不休息吗?”
叶子婶道:“昨晚大少爷喝过一副药,上午煎了药,张伯给他送去了。”
“我是想说他昨天都烧得躺床上了,周末还要去公司?”喻时九说出来之后自己也没想到。
原本他只是在心里念了几句,索性喻舟夜现在也没在,问就问了,
叶子婶倒是眼见地诧异:“大少爷工作认真,从来不耽误,自从回来一直都是这样的,还没见他白天在家休息过。”
喻时九心里有股闷气,不知道往哪撒。
“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叶子婶看他脸色不对,说:“但是老爷在的时候,也少有这么拼命的时候。大少爷最近应酬很多,这么大的家业,是要花心力去经营的。老爷不在,也没人帮他,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喻时九沉默片刻:“他吃饭了吗?”
“走的时候用过早餐了。”叶子婶说。
喻时九:“在哪吃的?”
“三楼的小饭厅。”叶子婶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喻时九关上门换衣服。
喻舟夜很自觉,这辈子他把林婉清接过来之后,就一直在三楼吃饭,还是主动提出来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态度转变了。
他给了喻舟夜一点不那么鱼死网破的态度,喻舟夜就从里到外把能做的都做好了。
喻时九乐得少见他一面,但是现在心里总是怪怪的。
林婉清都还活着,他是没法不恨喻舟夜的,这恨又因为喻舟夜对他的温柔变得复杂。
在喻家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喻舟夜的到来变得难过,反而是得到的加倍照顾让喻时九的心里过不去。
·
“喻少,周末去潜水,去不去?”
有人在后桌敲敲他的背。
喻时九正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午自习第一节课上完,课上能倒一大片。
春困秋乏,他睡不着,也提不起精神,睁开眼就显出些不耐烦。
下学期就得上高中了,他得做好准备。
“不去。”喻时九坐起身懒散倒在椅子靠背上。
“你怎么了?”江城往前够着身子跟他说话:“我看你这段时间都不对劲,也不跟兄弟们出去。”
“我哥不让。”喻时九想也没想地把喻舟夜拉出来挡枪。
实际上是因为他现在学业落下太多,本身上辈子就不是个学习的料,现在他得重整旗鼓,怎么着也得考个不错的学校,给自己贴贴金,再学点真本事。
喻家的继承人,有喻舟夜这个无可挑剔的明珠在前,他上辈子毁不掉,那这辈子得跟他一较高下。
“卧槽,你说的该不会是你那个哥吧?!”江城着实惊到了:“你居然肯叫他哥?”
这话把喻时九重生之后的所有疑问全点满了,我他妈也想知道我怎么能接受这称呼的。
“你这么快就被他收买了?你以前可是最讨厌他了。”他连连发问。
“我现在也讨厌。”喻时九说:“再说,我以前又没见过他。”
“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也问问,你别揍我啊!”江城凑过去小声说。
喻时九抬起眼皮看他。
江城抿抿唇,道:“我也是听我爸说的,说他是个挺厉害的角色。就前两个月,他那个成年的生日会,我爸还带着贺礼去的,结果他一份都没收,当场给新成立的城南分部打了个招牌,说是什么……没法邀请大家都来分部剪彩,借机宣布,意思就是喻家要把南边那块的资源也吃上。”
这倒是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喻舟夜没变。
他处事非常果断,这才继位家主不到两年,就已经让父亲留下的手下都信服,还肯在刚稳定下来之后就跟着他去城南开拓市场。
这段时间,喻时九一直早出晚归,下午放学就直接坐车去了教授家里上课,喻舟夜说给他找家教,都被他拒绝了。
他只是不太习惯跟喻舟夜多碰面,自从那天晚上喻舟夜说是在保护他,还问他要不要一起睡觉之后,他开始有意识地离喻舟夜远一点。
喻舟夜是会蛊惑人心的,重生后他是见识过的,他得控制住自己。
在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不对劲和复杂的心绪是什么的时候,他选择把精力放在别的地方,比如——学习和运动。
他现在只能上学,能让他这个半拉子成绩能有点起色,让他再被人追的时候武力值能更强就是最大的进步了。
喻时九听他说完:“所以呢。”
“没、没所以啊。”江城再次震惊于喻时九的淡定。
自从喻家老爷子死了,权利更迭之后,他都不敢多问一句。
毕竟喻时九之前可都是跟着他们野的,后来突然收心,他们聚会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一个月都聚不上一次,他一直以为他过得说不定挺惨的,外面的人没少拿喻家这个小少爷当笑谈。
“你怎么这么淡定。”江城说:“我觉得自从……那什么之后,你变化挺大的,话都少了。”
喻时九心道: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没见过,再不理智点,神仙来了也帮不了他。
他揉揉眉心,让自己缓缓神得提起精神上课。
江城还一脸担忧地在后面盯着他。
“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我爸没了,我还活着。”
恰好上课铃打响,喻时九举起这节课的物理书晃晃:“知识就是力量。”
江城顿时有点肃然起敬的念头。
他从前可没从喻时九身上见过半点这种较真的样子,就算是拿来开玩笑也没有。
对他们这些家庭来说,有的人拼命学习早早留学,学成归国继承家业的,但也从来不缺他们这样对学习没兴趣,总能找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学校混个名头的。
喻时九和他显然就是从小没学习那根筋的,所以眼前这转变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放学后,江城和喻时九一起从学校出来,喻时九远远地发现今天的停车位上来接自己的车不是平时那辆。
“怎么了?”江城跟着他停下。
喻时九能认出来这辆低调的豪车是谁常用的,可惜他再好的视力也没能隔着防窥膜看清楚里面坐着的是不是喻舟夜。
况且,他怎么会来学校?
“……没什么。”喻时九回过神问:“明天去潜水,有哪些人?”
“目前就你和我,最多再叫上李正安,你看还想叫谁?”江城说。
喻时九:“就这些吧。”
他是应该丰富一下课余生活了,不然满脑子都琢磨喻舟夜这事,以至于看他的车停校门口都不自在。
江城是比他小一岁的发小,作为唯一能在他身边跟他四处闯祸的兄弟。
后来是因为家里跨界的生意失败,他又老跟自己混,不成器,被他爸强行禁止不允许再跟他来往,一家人带着资产移民了。
他上辈子死的时候,要是还有人真心在身边,不是因为他带着喻家的名才对他虚伪奉承,江城算一个。
李正安倒是一直跟他不咸不淡的,有机会有利益就能合作,他有难的时候不会跟着别人落井下石,但也不会出手相助。
不是多铁的过命兄弟,但的确算是个利益至上,很不错的合伙人。
“九哥,你在家,一切都还好吧?”江城看他视线对着那车半天没挪过,也不走,终于问出口。
“好啊。”喻时九转头看他,江城这语气,一开口不是安慰就是该找他谈心了,担忧就没下去过。
他拍拍江城的肩,淡淡道:“不能再好了。”
说完把书包脱下来提在手里,走过去打算上车。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向对面目送他的江城,说了句“明天见。”
江城看懂了口型,也朝他摆摆手:“明早我给你电话,喻少!”
喻时九在拉开后座的时候犹豫了一秒,转而走了两步上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是你的同学吗,要不要我送他回家?”熟悉的声线响起来,校门口的嘈杂都被过滤掉。
喻时九还是挺意外,居然真是喻舟夜自己开车。
他一直躲着喻舟夜,但是乍一看到喻舟夜的车在他校门口,还是想上去看看……
这一年多,喻时九一直在喻舟夜所说的照顾和保护之下,他能看到,也能感受到喻舟夜是怎么渡过艰难处境的,又是怎么尽量让他处处顺心的。
很奇怪的感觉。
喻时九偶尔会像恨自己不能百分百的恨父亲一样,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对喻舟夜也能有这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俩肯定不是一回事。他对他爸可从来没这种躲躲藏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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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呢,怎么是你?”喻时九让自己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正对前方。
喻舟夜隔了几秒,看到江城转身走向另外一辆车的时候才起步。
“你今晚没有补习,是我说今天来接你放学的,让他先下班了。”喻舟夜说。
“我是说你的司机去哪了,喻总还需要自己开车吗?”喻时九说。
喻舟夜转头看了他一眼:“我来这边谈点公务,小孟要送文件回公司,顺便来接你回家。”
喻时九把书包放在怀里:“奥。”
“小孟是助理,不止给我开车。”喻舟夜说:“你要是喜欢我来接你,以后有时间我就亲自来接你。”
“谁要你接啊。”喻时九说完顿了顿,又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嗯。”喻舟夜从善如流般点点头,“你也快十六岁了,是大孩子了。”
喻时九紧抿唇:“……我不是孩子。”
“怎么说?”喻舟夜道:“是有女朋友了吗。”
“啊?”喻时九反应半秒,立刻怼回去:“没有!别乱说行不行!”
“有也没关系,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家看看。”喻舟夜道。
“都说了我没有。”喻时九能看出来这是闲聊,是跟之前他们扯东扯西的聊天没区别的。
但是喻舟夜猜他有女朋友,简直是……
他怎么净想些乱七八糟的呢?!
喻舟夜在红灯时,转头看他,黑眸沉静温和,一副好哥哥的做派。
“真的没有?”他问。
“没!有!”喻时九被这眼神和话问得耳根发热:“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不会早恋。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嗯?”喻舟夜问:“我怎么。”
喻时九憋了好几秒,憋出一句:“你不要脸。”
喻舟夜看上去不错的神情微微松动,随即道:“我听你的司机说,你坐车只坐后座。”
“不然呢?后面宽敞。”喻时九有点莫名的恼怒,这会儿耳根还热着,直接就顶回去。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坐副驾驶。”喻舟夜说。
喻时九疑惑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喻舟夜说的是他。
既然他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跟自己坐在一起。
喻时九也想问自己,怎么就对喻舟夜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车停在学校门口,都得上去坐副驾驶看看。
他一直尽量避免跟喻舟夜在家里碰面,就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发现自己居然能跟喻舟夜和平地呆在一个空间里。
以至于,用亲近的姿态躺在一张床上也行。
这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很害怕。
喻时九天不怕地不怕,对仇人有这种感觉,那可太可怕了
“你既然不爱听我说话,也可以不来接我。”喻时九说。
“不爱听。”喻舟夜道。
喻时九脸色一变。
“但你是我弟弟,这个周我们还没碰过面,我得来看看你。”喻舟夜说。
“你很不情愿。”喻时九把自己的书包背带拽变形,冷言冷语。
喻舟夜摇摇头:“不,有个弟弟很好。”
“不情愿也得受的。”喻时九看着他一句句道:“我也不情愿有个私生子哥哥,我就受着了,你嫌不好听,你也得受着。”
手机的来电震动打破局面,喻舟夜毫不避讳的在车里接了电话。
是一个柔软的女性声线,从车载音响传出来。
喻舟夜面上闪过一丝意外,接着如常交流,喻时九转头看他。
“……我还在刚刚的酒店,就在大厅等你,你快点来拿。”那女声最后说。
“我过去还要半小时,你放在前台就好。”喻舟夜说。
“那怎么行!”对面的声线太柔软了,这语气听起来也变得像是撒娇。
“这怎么说也是私人物品,我才不要交给前台,你来亲自拿走。”她说。
喻舟夜在面前的路口调头,然后道:“好,那你找个包间休息,我二十分钟后到。”
“好麻烦,我不要开房间了,刚刚的鸡尾酒喝得快醉了,吃了好多,现在就想在大厅透透气,你快来……”
这回是真在撒娇了,连喻时九也沉下脸了。
“这就是你的公务?”喻时九等他挂断的瞬间立刻问。
“是和她的父亲谈项目续约,是二次接触了,里面的宣发归她负责,吃饭的时候她父亲就带她一起过来了。”喻舟夜说。
“撒娇、私会,也是公务的一部分吗?喻总。”喻时九定定道。
9. 别想早恋
“撒娇、私会,也是公务的一部分吗?喻总。”喻时九定定道。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口吻,跟质问无疑。
尤其是那个女孩子跟喻舟夜撒娇的时候,那么自然,喻舟夜还对她有回应,那么绅士。
他是不是对别人也这么温柔?
喻舟夜微微叹气:“她只是个合作方的女儿,是合作方的负责人。我的领带刚刚留在酒店,小孟忘了带走。”
喻时九这时才看到喻舟夜领口的扣子都解开了两颗,漂亮的锁骨能若隐若现露出来。
“这领带,该不会是她给你取下来的吧?”喻时九说。
“不是。”喻舟夜并没有计较他的咄咄逼人,只依次回道:“是我们谈事的时候房间里有点热,气氛也比较宽松,就取下来了。”
喻时九的目光已经完全被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勾住了,他坐在副驾驶,看不到喻舟夜的正面是个什么样子。
是不是能直接看到他瓷白的肌肤,形状优雅漂亮的锁骨,白衬衣把他的皮肤显得通透,因为太白了,仿佛能隐隐约约看到蓝色的血管。
那个女人会这样看他吗?
会注意到他的漂亮吗?
这么强大的一个男人,有这样好看的皮肤和样貌。
一定会的,不然怎么能记住那支领带。
女人是怎么看他的?喻时九忽然很好奇。
喻舟夜身上有种高贵的优美,是优雅的白天鹅,时常带着圣洁的距离感。
可他一点也不女气,他鼻梁高挺,下颚的弧线刀削斧凿般清晰,唇色淡淡的,形状也很性感,尤其是一对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和他对视的时候,轻而易举就会从那双眼睛里感到他的没有遮拦的诚恳。
他怎么会认为一个男人的唇线很性感呢?
他可以是漂亮,是完美,怎么就偏偏是性感?
喻舟夜明明是高雅的白天鹅,这才符合他的模样,这种高贵神圣的意象,加上他喻家家主的强势身份,恰好合成了不容侵犯的感觉,怎么在他眼里,能看出来这一丝勾人的、来自男人的性魅力呢?
喻时九不敢往下想,他甚至觉得从嘴唇往下的下颚、脖颈、喉结、锁骨……都可以是性感的。
是会让人仔细观摩,想要一探究竟的。
是不是他这种心理扭曲的疯子,就喜欢把看似纯洁的东西歪曲成引诱才罢休?
就是要从喻舟夜这副身子天生的优雅纯净上,掰出来一分污点才行。
等喻舟夜的车停下来,喻时九才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一收。
连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男人都觉得喻舟夜单看样貌,俊美异常,更别说在女人眼里也同样有吸引力了。
“那个女人,是不是喜欢你啊。”喻时九的话里夹杂了他自己也不宜察觉的古怪。
“我暂时还没有考虑婚姻的想法。”喻舟夜说。
“那就是喜欢了。”喻时九看出他的答非所问。
“我不早恋,你才十九岁,离法定年龄早着呢,”喻时九在他下车时说,“你也别想早恋。”
喻舟夜果然转身看他,仿佛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然后道:“好。”
喻时九诧异他的配合。
喻舟夜接着道:“你在车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喻时九心知刚才那话不占理,坐也坐不住了,直接打开车门跳下车。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
喻舟夜显然有些犹豫,喻时九瞬间明白。
这辈子除了在葬礼上砸了香炉,又被喻舟夜带着去道谢以外,还没公开以喻家少爷的身份在别人前面会面过。
而且自己的风评,确实没好过。
“……我快十六了,我长大了。”喻时九说:“你没必要一直把我藏在家里了。”
“那是我刚回来,为了你的安全。”喻舟夜说。
喻时九绕过车,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头说:“现在你都给分部揭牌了,我很安全。”
喻舟夜仍旧有一丝迟疑,下午的光线还是会晃眼的,喻时九看到太阳照在喻舟夜的脸上,就像能刺破他的皮肤,抓住他的手臂往阴影处站。
“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吧。”他说。
喻舟夜看了一眼身后的几把藤编椅子:“好。那你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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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喻时九不爱听这话,把他当个玩意儿似的,不过这会儿他不想计较,随便在一个椅子上坐下来看他,显得分外乖巧。
等待的时间完全不舒服,就隔着一个玻璃门,喻时九左看右看,过了几分钟才看到酒店大厅的玻璃门里面有个女人和喻舟夜一起走出来。
那姿态,好像是要挽上喻舟夜的手臂。
喻时九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们,直到二人在酒店门口迟迟不肯分开,他一把站起来。
“你可要拿好了,这是我挑了好久的。”女人的声音离近了,听起来比车载音响里更柔情了。
喻时九看到喻舟夜的手里多了一个礼盒。
喻舟夜:“谢谢你的心意,我会收好的。也替我转告魏总,这次续约……”
“哥,好了吗。”喻时九走上前打断道。
喻舟夜闻声转过来,喻时九正朝他走来,一直走到了面前,才把视线放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是魏总的千金吧,你好。”喻时九伸出手。
魏澜烟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喻总的弟弟,喻时九。”喻时九在喻舟夜开口前主动道。
“他是我弟弟,我来的时候刚接上他回家。”喻舟夜说。
有了这话,魏澜烟才抬手跟他交握,随即露出甜甜的笑意:“听说过,喻家的小少爷。我叫魏澜烟,是喻总的合作伙伴。”
喻时九点点头,同样挂着点不冷不热的笑意:“我也听说过,魏千金。很、会、撒、娇……”
他一字一顿道。
“小九!”喻舟夜出声制止。
喻时九侧头看他,收起不善的神情。
“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我弟弟也在车里,所以……不好意思,冒犯到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喻舟夜说。
“不用你替。”喻时九说:“我自己来。”
他对着魏澜烟半弯下腰致歉:“对不起,魏小姐。魏总和喻家的合作还有劳您多费心,至于喻总……”
喻时九站直了身子,比魏澜烟要高半个头,他清清楚楚地说:“他现在一心忙事业,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不早恋。”
10. 叛逆期
三人间的气氛一时僵住,魏澜烟明显从这个少年的身上感到跟他这身学校制服极不相称的威胁。
喻时九坦荡得很,面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踌躇神色一点儿不退让。
眸光敏锐直视,像只不训的小狼狗。
“你……”魏澜烟被他这态度堵得欲言又止,几次不知如何开口,对方的态度倒显得冒犯的人是自己似的。
好像他才占理了。
喻舟夜当即轻轻按下喻时九的肩,上前一步道:“我弟弟下午还要补课,我就先带他回家了。魏小姐,我们改日再联络。”
“什么呀……”等两人走后,魏澜烟才琢磨过来,面上也有点发热,什么结婚不结婚的。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还穿着制服戴着校徽的少年能说出这种话。
·
车里的气氛也没比刚刚好到哪里去,喻舟夜带他上车之后一直没有做声。
喻时九自知理亏,他完全没必要非得去跟那个魏小姐明嘲暗讽,还全然不给面子。
喻舟夜的身份,应酬是必须的。
但刚刚那一幕,加上柔软的女声跟喻舟夜撒娇,他就看不惯。
不爽。
喻舟夜凭什么享受这些爱慕,他在乱七八糟给自己找出来不顺心的来源。
“你想骂我就骂吧。”喻时九破天荒道。
喻舟夜片刻后,问:“你很不喜欢她?”
“不喜欢。”喻时九干脆道。
“比对我的不喜欢还要多吗。”喻舟夜清楚道。
喻时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全然在意料之外,他转头去看喻舟夜,男人的脸上没有其他的情绪。
他分不出来喻舟夜是不是在生气,这又什么好生气的……
呃,不过搞砸了合作商的女儿,确实是桩麻烦事,尤其是在喻舟夜继位不算长久的时候。
搞破坏这种事他上辈子干得太多了,像今天这样简直是温柔了,只是他上辈子从没对喻舟夜身边的女人起过冲突。
就几句话而已,喻舟夜至于扯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上吗?
难道还要他哄他吗?!
“看来是很讨厌。”喻舟夜过了几秒,没得到答复,认定道。
“没有。我对她都没印象,犯不着讨厌她。”喻时九撇清道。
“不讨厌,会对她如此冒犯吗。”喻舟夜将车拐进小区后靠边停下来。
喻时九一时语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看不惯。
“小九,我确实很忙,对你疏于管教,但是待人有礼貌是基础。”
喻舟夜说:“之前因为家里的事情很多,局势动荡,所以没带你出门。我知道你对学业很上心,成绩一直在进步,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有时间,我会安排你和我一起出席公开场合。你年纪见长了,也该结交一些同辈的朋友,熟悉一下喻家在外的往来,你认为呢?”
喻时九以为怎么也会就着魏澜烟的事情教训他一顿,还费劲巴拉地思索怎么找借口搪塞,没想到喻舟夜完全不过问了。
就一句多的也不问吗?
“你就不怕我像今天一样,不给他们台阶下吗?”喻时九负气道。
“这确实是我考虑的一方面。”喻舟夜转过头看他,少年正抱着书包目光炯炯地对着他。
他口吻沉稳道:“但是你讨厌我,也不得不跟我说话,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那学着应付一下你不认识的陌生人,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我不想应付呢?”喻时九较劲起来:“我又不是喻家的继承人。要不要给他们脸色看,还不是看我的心情,应付他们,也不是我的义务。”
喻舟夜显然没被他影响到情绪,只是目光变得更为深邃,在沉默中施压似的。
喻时九自然不能落了下风,满脸的无畏。
只是喻舟夜这幅模样,实在容易吸引人,他们对视片刻,喻时九就想从那目光里面找到点喻舟夜真实的情绪,念头还总是差点滑进喻舟夜白玉般的脖颈里。
谁叫他的衬衣扣子不扣好,谁叫他听女人撒娇……
他也不信喻舟夜不会被他激怒。
直到喻舟夜朝他抬起手,喻时九忘了推开,温热的手指尖碰触到他的脸颊,少年才猛然惊醒。
睫毛不安地颤动,喻时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紧张的心绪吞下去。
“你干什么。”他问。
喻舟夜倒是坦然道:“表示一下对弟弟的疼爱。”
“怎么表示?你碰我脸干嘛?”喻时九不自在道。
喻舟夜的手腕还攥在他手心里,一半是衬衣的袖口,一半是他光滑的肌肤。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的温度,比喻舟夜温热的皮肤还要高。
喻时九下意识收紧力道,不自觉地将男人拉过来一些,威胁道:“我不是小孩子,也别把我当小猫小狗。”
但是这威胁因为他内心的紧张,反而显得像毛绒绒的小动物露出小小的尖爪,少了凶悍。
“没有当。”喻舟夜顺从地靠近一些,两人间方才用来抗衡的安全距离也被打破。
“我只是看看你而已。”他说。
喻时九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沉稳的木质淡香,稍微一垂眼,视线就能直直投进喻舟夜敞开两颗纽扣的衣领里面。
他真的好白……
身上的香味也很好闻。
喻时九又想起来喻舟夜喝多了,发烧躺在床上那副模样。
他感觉嘴巴有点干,毫无意识地吞咽一声。
“有什么好看的。”他嘴硬道。
暗自告诫自己不应该跟喻舟夜产生近距离的对峙,对他一点益处也没有。
“这么紧张还要跟我唱反调,是到了叛逆期吗?”喻舟夜说。
他语气认真,喻时九却没来由得发臊,还有些愤怒。
“是!我叛逆期,所以你最好别惹我。”喻时九说。
“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捏捏你的脸,我把你当我的弟弟。”喻舟夜说:“如果你想当小猫小狗,喻家也可以提供这个条件,让你自由自在地当。”
喻时九跟他较劲说的话,还被较真的回应了,他都不知道是该谢谢喻舟夜的慷慨用心,把他的胡话也当真,还是该恼怒,喻舟夜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跟喻舟夜逞口舌之快,跟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区别。
他以前哪里这样吃瘪过,一言不合直接摔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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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现在他只能坐在喻舟夜的车里,还攥着他的手腕,还自己给自己句句挖坑。
喻时九深感自己堕落了。
“你别想激我。”他挪开视线,手里却没放开。
喻舟夜的手腕有骨感,但是皮肤是柔软的,握久了,衬衫袖口底下的体温也能感受到似的。
“耽误到学业肯定不行,你能空出来的课余时间吧。”喻舟夜直接道:“有时间的话就给我发消息,我看情况带你出去。”
“我又没说我要去。”喻时九说。
“你要去。”喻舟夜的目光柔和下来,近乎带着温柔地口吻说:“你会去。”
“凭什么。”喻时九说。
“凭你姓喻。凭你是喻家的人。”喻舟夜清楚道:“凭你是我的弟弟,等你长大了,你还会跟我一较高下。”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坏了你的事吗?”喻时九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知道,老爷子还没死的时候,就没少给我收拾烂摊子。”
“我能带你出去,就能应付你带来的一切麻烦。”喻舟夜自然道:“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喻时九面色沉下来,他知道喻舟夜的能力,这并不夸张,他做得到。
喻舟夜接着意有所指道:“而你,学着礼貌待人,收敛一些你的口无遮拦,也是你的责任和义务。”
跟上一世相差不大的话让喻时九晃神,再看一眼面前的喻舟夜,心情却全然不同。
他甚至在揣测,喻舟夜是有意的。
给了他可以不问家事的自由,也带给他能接触到权利的机会,最后对他的要求,或者说期盼,只有希望他有礼貌这点。
这太自由了,他可以无拘无束,也能够跟喻舟夜一起同进同出,喻舟夜现在拿着喻家所有的权利,他给自己的选择很多,要求也很低。
加之喻舟夜对他提出要求的口吻是温和,以至于温柔的,并没有那些令人厌烦的说教意味。
喻时九一时间真的在怀疑,喻舟夜是在把他当亲弟弟对待吗?
可是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又有点怪。
“你手机号是多少。”喻时九说。
“你松开手,我打给你。”喻舟夜说。
“奥。”喻时九头也没抬,放开手就在自己书包里面翻手机。
低头的时候他闻到了自己手心里遗留的特殊香味。
很稀薄的一缕,是喻舟夜身上特殊的味道。
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能让他习惯,哪怕是装得,他也得问问喻舟夜,到底用的是什么香水。
喻舟夜的手机号打过来,喻时九直接挂断了,往通讯录里面存。
视线一瞟,发现喻舟夜那头居然没给他的号码写名字,就只是一串数字。
“你也没存我的号码啊。”他夹着点酸说。
喻舟夜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喻时九立刻警觉道:“又干什么?是你说要带我出门见人的。”
“没存号码,你猜我是怎么打给你的。”喻舟夜说。
喻时九愣了下,随即给自己闹了个红脸。
喻舟夜居然把他手机号都背下来了?还从来没给自己打过……
11. 挑衅
晚上十点半,喻时九写完试卷,洗完澡,躺在舒适宽大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半空中抛,再落回手心里。
喻舟夜知道他的号码很正常,轻而易举。
老爷子的遗产上说不定都把他的所有资料一字字地全写清楚交给喻舟夜了。
但是喻舟夜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居然把他的号码背下来了……
这就,挺奇怪的。
他和喻舟夜不是水火不容吗?
了解敌人需要这么了解吗?
喻时九不是很能确定自己最初的想法,喻家他势在必得,毕竟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总有些消息是喻舟夜不知道,而他知道的。
他很清楚,自己肯定会跟喻舟夜有硬碰硬的一天。
但是他的仇恨,敌对,似乎是单方面的,至少他至今还没在喻舟夜的身上感受到。
放在以前,他是不会去思考这些的,喻舟夜十七岁踏进喻家,就继承了喻家的一切,包括他这个当时一无是处的小少爷。
喻舟夜是那个抢走别人一切的人,他当然不会痛苦,不会像自己一样充满恨意。
可是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喻舟夜是想感化他吗?这么圣母心?很难想象是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喻家家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喻舟夜与其让他野蛮生长成为一个祸害,不如笼络他,稳住他这个不定时炸弹。
商人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喻舟夜不管对他有多好,多么温柔,葬礼那天第一次踏进喻家,就带着一行人过来接手整个喻家都是事实。
不做赔本买卖,喻舟夜也会对他有所企图吗?
真新鲜啊。
现在已经可以一手遮天的喻家家主,会对他这个没权没势的小少爷有所企图。
图他本分一点,安分一点,少给喻家挖坑是吧?
手机在手心里转了几圈,喻时九打开微信,用喻舟夜的手机号搜到了他的微信号,对面过了几秒就通过申请,并没有立刻发消息过来。
喻时九点进他的朋友圈看了一圈,入目零星的几个动态都停留在前年,全是一些花花草草,好像是自己种的,全部都放在玻璃缸里面。
他还有这种爱好?这每一张都拍得很用心的样子,特意对焦到缸里新发出来的小芽上面,有的能看到叶片上细细的毛绒。
喻时九注意到自从他回到喻家之后,再也没有发过动态。
相比起来,他列表里面那些什么叔叔伯伯的,隔几天就发个什么聚会和商业宣传,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些明星在里面当个彩头。
喻舟夜真是一股清流。
他感觉怪怪的,本想暗讽的念头,对着几个小盆的无辜植物,似乎无处可发,变成了称述口吻。
喻时九把喻舟夜的带着雾气的头像点开,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远景,像是自己拍摄的。
他顺着视角观察,这个角度,是直升机上拍的吧?
喻舟夜的动态可以翻到六年以前,全是这些玻璃罐里面的小植物,再没别的了。
头像还是一片茂密的,飘散着冰冷雾气的森林。
本身作为手握喻家众多产业的掌舵人,微信这种能用来公务社交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商业气息,就已经很离奇了。
里面能追溯到的六年前的内容,都寥寥无几,更简单到令人震惊。
喻舟夜仿佛就是他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的样子。
就是跟他面对面时,他所感受到的,会有失落、疲惫,有一闪而过的弱态,有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痛苦……这些曾经没见过那些样子。
他是不是有别的账号啊?喻时九很怀疑。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自己一个不太熟悉的远方亲戚在新项目启动的朋友圈下面,有喻舟夜的一个点赞。
这……喻舟夜还真是就这一个号,公私通用了。
就连他自己的朋友圈里面偶尔也有些他和江城他们出去野的,喻时九不知道是喻舟夜隐藏得太好了,还是他就真这么干干净净的。
太难琢磨了吧,喻舟夜。
喻时九自言自语地念出声,脑海里勾勒出喻舟夜优雅的身段,干干净净的这些东西,不违心地说,跟他的白天鹅般圣洁单纯的皮囊很相称。
高雅,洁白,也神秘。
他的皮相实在是太容易影响人判断力了,尽管在这快两年里避开跟他接触,也总会过目难忘的。
恰好通过好友之后一直没反应的喻舟夜发来消息了。
-来我书房。
啧,命令谁呢?
喻时九心里吐槽,腿脚还是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顶着有些潮湿蓬乱的黑发上楼。
走过转角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右侧尽头的房间,那边住着林婉清。
如果不是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在家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真像喻舟夜说得一样,没见过她出门。
不给自己添堵,很好。
喻舟夜的书房门是虚掩的,喻时九膝盖一顶,直接走进去。
喻舟夜正站在桌前翻动文件,抬眼看向他,下午才被教导过要有礼貌的喻时九突然有点不自在。
难得在这种事上有了点不好意思的羞耻心。
主要是喻舟夜这幅高贵的皮囊,加之他把喻舟夜的社交软件翻个底朝天也干干净净的,多少有些影响到他。
“在家可以不敲门,去了公司就收敛一些。”喻舟夜一开口,就把他方才的乱七八糟打碎。
喻时九迎面道:“我进我自己的家,还要敲门?”
喻舟夜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两秒,随即低头去整理出几份文件。
喻时九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他每次说这样无礼的话,喻舟夜居然都不反驳,久而久之,他想装乖也没有遮拦了。
不让喻舟夜在法定结婚年龄之前恋爱也是,对方也是顺从地应了。
有时候喻舟夜给他一种过分纵容他的错觉,但喻舟夜是明明想要约束他、告诫他、管教他的人。
“这些资料你先拿回去,有时间可以翻翻看。”喻舟夜把书桌上高高的三摞纸质文件推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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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度足足有五十多公分。
喻时九一看扫过去,底下还压着几个档案袋,上面全是一本本订好,整理成册的资料。
他随手拿起来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里面的资料中英文都有。
但是他翻看的这一页,刚好是他看不懂的。
“这是喻家的产业报告?”喻时九问。
“不是。”喻舟夜说:“你再看看。”
喻时九翻了几页,里面夹杂了一些工厂和建筑场地的图片。
他又直接从最底层抽出来档案袋打开,面前的东西还是有些小小地撼动他。
是格式非常标准的人口资料,照片被放得很大,他翻了翻后面,还有这个人穿着其他衣服的日常照片,一些合照。每张合照上的每个人,都被标注上职位和人名。
“我不认识。”喻时九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肯定不是喻家的远方亲戚。
“这里面的人,你都不认识。”喻舟夜说:“这一块儿是喻家近二十年以来交往密切的商业伙伴和当时涉及的重大项目概况,里面有他们的详细资料。其中的负面消息里包括合作中止、反水、拉帮结派、恶性竞争,乃至重伤的人员和事件,统统在里面。”
喻时九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从前可没人教他这些。
这跟机密档案没区别,搜罗也得很大一番功夫。
“当然,只是重点人员和一些带来巨大损失和影响的事件,普通的往来都不在这里。”喻舟夜看他的表情,继续道。
“不应该让我先熟悉一下喻家的产业吗?”喻时九问。
“那是我的职责,我会亲自带你熟悉。”喻舟夜意有所指道:“把这些东西烂熟于心,对你这个年纪的记忆力来说,没有难度吧。”
“看不起谁呢!”喻时九当即把资料放回牛皮纸袋,然后再把这一堆的文件朝自己这头挪。
“就这点东西,我标点符号都能背下来。”他道。
喻舟夜点点头:“那最好。”
喻时九抬起头,头顶竖着几缕不安分的发梢,跟他的人一样不乖顺:“你……”
喻舟夜直接接下他的话:“我会不定时考你的。”
“你不是说不耽误我的学习吗?我都要中考了。”喻时九说。
毕竟这个工作量,较真起来还是有点大,他单词都还没背完呢。
“中考这种程度的测试,就足以让你花费百分百的时间和精力吗?”喻舟夜轻描淡写道。
喻时九成功被他挑衅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不用上学啊!”
“我已经毕业了。”喻舟夜说。
“什么?”喻时九没听过他上学这事。
“商学院的金融研究生,你要不要查一查我的学历。”喻舟夜从容道:“去年刚拿到的毕业证。”
“你什么时候读的?”喻时九说:“你哪有时间上学?”
喻舟夜说了一句非常老土,也非常经典,但是他完全反驳不了的话。
“时间就像海绵,挤一挤总是有的。”喻舟夜还搭上他的肩膀拍拍,委以重任道:“我相信你。”
12. 偷听
喻时九顿时收起对他那些模糊不清的念头,恨得牙痒痒。
这些东西,全是纸,三摞,每摞五十公分,他光是拿走都得搬两遍。
“你就不能弄个电子版吗?”他抱起合成的一大摞吐槽。
“我很传统。”喻舟夜对他道:“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外传,所以当你告诉我你已经记住了,我会销毁掉再考你。”
喻时九捋了一遍才确定自己没听错,难以置信:“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喻舟夜神态自若道:“销毁之后,我会随机一桩桩,一件件,一个人一个人地考你,没有答案可以让你有第二次机会来弥补。”
“你无理取闹!”喻时九控诉道。
喻舟夜只是看了一眼他手里抱着的足够顶到他下巴的资料:“这只是开始。”
喻时九想说这种没答案的考试,谁知道对错啊,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但是喻舟夜的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或者其他的情绪。
他心里憋着气把一大摞的资料搬下去,然后再上来搬剩下的,喻舟夜正坐在电脑桌前,键盘旁边还放着零散的两份文件。
喻时九忽然醍醐灌顶。
喻舟夜怎么会不知道标准答案呢?
喻舟夜比他知道的多太多了,这些资料都得是他亲手交给自己的。
真正把这里面的每一个标点符号和每个人的脸,重要的联络方式都记下来的人——是喻舟夜。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喻舟夜在他眼里的形象,又刷新了一遍。
……喻舟夜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想放弃?”喻舟夜看他在门口踌躇没走过来。
喻时九移开目光,默不作声垂下眼,去抱剩下的资料,用行动回应。
“头发吹干了再睡觉。”喻舟夜在他走近后说。
喻时九不知怎么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一声:“哦。”
“能考上箐英就好,学习上不用太拼命。”喻舟夜说。
……箐英可是全省最好的国际高中部。
录取的全是全省能够上排名一千以内的学生,还会吸纳周边地区不少成绩优异的异地考生。
喻舟夜这话说得太轻松,喻时九都不知道他是在讽刺,还是当真的。
“你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喻时九说。
喻舟夜:“嗯?”
“当继承人培养长大的。老爷子死的时候,你没见过那些人,也一个不差地喝酒逢迎。”喻时九说:“也是这样一个个地背下来?”
“我先天条件不好,只能靠看看资料来熟悉,对喻家的交际没有实际介入过,不及父亲把你带在身边耳濡目染。”
喻舟夜稍微思考了两秒:“不过对你现在来说,我认为这个方式很便捷,也收效显著。刚好可以了解一下喻家这些年经历过哪些决定性的事件。”
喻舟夜天生一副完美的皮相,先天条件不好,那只能怪他自己是个私生子,喻时九想。
“你也知道自己的出身拿不出手。”他过了会儿,小声顶撞道。
只是这话不够有戾气,喻舟夜就跟没听见一样。
“林婉清,怎么没见她出来过。”喻时九抱着资料要走出去时,回头问。
“妈妈前阵子犯了心悸的老毛病,住院了。”喻舟夜说。
喻时九的刻薄这会儿使不出来,手里的机密资料还沉甸甸地压着他,是喻舟夜交给他的。
但是什么都不做,又显得他在接受这个女人和喻舟夜,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为什么自己非得问这么一下?
他被喻舟夜纵容惯了,想说什么就说,搞得这会儿也不过脑子了。
所以喻时九恶毒地甩下一句“既然喜欢老爷子,干脆下去陪他算了”,就抱着资料下楼了。
路上一脚一脚地,把楼梯踩出响来。
“小少爷,你这是……”张伯上楼迎面撞上他。
喻时九的资料摞得太高,拐角处没看到人,给撞掉了两本。
张伯立马弯下腰去捡:“我来帮您吧,是要送回你的房间吗?怎么不吩咐我。”
“不用了。”喻时九说:“放上面,我自己回去。”
张伯看他坚持,只能把两本资料放回去,再帮喻时九理了理歪掉的一大摞,不放心道:“那小少爷慢点走。”
喻时九到了二楼,他又抬头看一眼,张伯这才走向了右边的走廊。
林婉清人都不在,他过去干什么?
喻时九一下子得到了太多的信息量,全塞在脑子里还没理顺,回到房间里仍旧有些奇怪,张伯过去干什么?
平时他不注意林婉清,今天突然想了解一下,就有不合逻辑的事情出来。
眼前摆了太多文档,他心不在焉地整理了一会儿,然后脱掉鞋子赤脚走上楼。
先是上了三楼,在右侧的房间门口都看了一圈,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喻时九对林婉清,上辈子见了就骂,没有一句好话,所以林婉清后来常常在三楼,再也没有出现在喻家的大厅里面。
存在感低到他不骂的话,人都没影。
后来他干脆搬出去不着家的时候,都快忘了她的声音,只有那张样貌出众的脸有印象。
这辈子倒好,一次都不用见了。
可是他们已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快两年了,这怎么都不太正常。
不注意还好,一旦琢磨起来,加上喻舟夜这些日子里对他的百般纵容和照料,那就不是滋味,非得弄清楚才行。
忽然有什么动静从露台传过来,像是花盆倒了,声音在右侧的卧室可以连接出去的露台那边。
林婉清的屋子?他站在楼道能隐约听到开放式的露台动静。
喻时九有点着急,很想去看看,但是又怕里面有人。
他按下旁边的茶室房门,心里一动,没锁。
这房间也确实没锁起来的必要。
他一边走进去给自己做心理准备,一边关上门,然后靠近窗户悄悄打开窗,竖起耳朵往露台那个方向去听。
“……不考虑带小少爷一起去吗?”
这是张伯的声音。
喻时九没听见回应的具体内容,但是能听出来是喻舟夜在,不是林婉清。
张伯:“应该找个时间告诉他,……不见面,于礼不合,老爷……要让他明白的。”
喻时九断断续续地听到张伯的话,大概都是在说自己对林婉清不礼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740131|1451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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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小三礼貌?
要不是还有疑惑在,喻时九当场就想扒着窗户骂回去。
“夫人结的因果……总要叫他见上一面的,万一出了事……瞒不了一世。”张伯的态度很坚持。
张伯在喻家的事情上是没有话语权的,说白了,他只是一个外人。
无论是喻家的产业,还是喻家的家务事,他都没有资格插手。
现在这些话,什么“应该”,什么“要让他明白”,什么“于礼不合”,不管怎样,在喻时九听来,都已经逾越了。这些话,现在只有喻舟夜这个家主有资格拿来对他讲。
张伯在喻家做事这么多年,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这样突破底线的话,喻舟夜居然没有反驳他,除非是因为这个秘密在喻家人以外,只有他参与了。
并且还至关重要,跟父亲密不可分,所以父亲已逝,他才能个喻舟夜有这样的对话。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绝对不简单。
……
“那就把秘密带进棺材里。”
黑暗中,喻舟夜终于有一句话清晰起来。
喻时九却愣在原地。
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能跟他,还有林婉清、喻舟夜联系起来。
还需要带进棺材里?
张伯知道的秘密。
那肯定父亲也知道。
喻家,那就只有他不知道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宁可带进棺材里,也不能让他知道?
喻时九一时间脑袋里快速思考,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明明他才是喻家名正言顺的后人,到底是什么,就连张伯都能知道,林婉清都知道,可他却不知道?
如果只有喻舟夜知道,那他还不会这么震撼,毕竟他是继承人,然而现在,那些外人都知道了,唯一不了解这个秘密的是他!
那边又传来一些翻找的零碎的声响,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喻时九知道自己听不到更多的消息了。
缓缓地无声把窗户合上,然后先他们一步赤脚走出去,关上门,再小心翼翼地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卧室门合上的一瞬间,他全身泄力,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呼吸。
喻时九原本只是偷听,到最后却变成没来由的紧张。
是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是什么虽然不清楚,但是有这个能把他和喻舟夜、林婉清,包括父亲联系起来的秘密的存在,就已经足够把他的心揪起来。
父亲对他可从来没有过隐瞒。
喻舟夜看上去,每次也是由着他来,无限纵容他的无理和无礼,坦荡到能让他随意进出房间。
林婉清更是在这次重生后,住在一个屋檐下,避着他连面都没见过。
喻时九不明白自己的心虚和紧张从何而来。
是这所有人共同拥有一个关于他至关重要的秘密吗?
手机在床上震动几声,有消息的提示音传出来。
喻时九看看桌面上堆满的喻舟夜交给他用来熟悉的资料,本就复杂的心绪更加一团乱麻。
他走过去打开手机,是喻舟夜发给他的消息。
-记得吹干头发再躺下。
13. 零花钱
喻时九从小没有母亲,这些琐事没人说过他,洗完澡头发随意擦擦躺半天,顶多被张伯看见唠叨一句,就上去拿个资料,喻舟夜还特意发消息来提醒。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如果他们关系不错的话,喻舟夜会因为他不听话,头发湿哒哒地睡觉,而亲手把他拖起来给他吹好。
这想象太惊悚了。
喻时九看看微信的聊天界面,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梢。
有一点湿润的触感留在手指尖上。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之前抓过喻舟夜的手腕,指缝里会弥留几缕他身上那股特殊的、淡淡的香味。
喻时九把手指放在鼻尖嗅嗅,自然是什么也没了,只剩下他自己用过的沐浴露味道。
他没意识到自己这种带有回味的举止有多古怪,丝毫不输给喻舟夜特意发消息来让他吹头发。
喻时九想,大概是因为喻舟夜从来不跟他说废话,每句不是叮嘱,就是命令,要不就是要求,再不济也是信息含量集中压缩的有效对话。
不管是哪个,嘴里都不会有半个多余的字,搞得他现在才对着一个消息有这样危险诡异的联想。
他甩开头脑里面不正常的画面,把心思放在这些资料上。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喻时九给资料分文别类的时候,秘密两个字始终盘绕心头。
他重活一世,不会像以往那么莽撞了,跟喻舟夜撕破脸是毫无收益的。同样,因为偷听了几句话,就去找喻舟夜对峙,更没结果,还会适得其反。
他得找点实实在在的线索出来才行。
喻时九发觉自己想要做点什么,唯一的途径就是接近喻舟夜,利用他给的机会,抓住交给他的任务,再一步步地走近喻家的圈子,乃至有机会掌控喻家的产业。
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对已经死过一次的喻时九来说,不过几年而已。
他足够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学着成为一个道貌岸然的商人。
手里的纸张全是密密麻麻的信息,有的合订本太厚了,粗略翻看的时候,喻时九发现这些过于厚重的都用了线装,翻动非常便捷。
心头五味杂陈,他在重重心事里分出来一丝精力去想,喻舟夜交给他的这些东西——喻家往来交际的命脉,这实打实拿捏在手里的机密资料……
喻舟夜究竟是以一种什么心情给他的呢?
又是以什么样的目的来教他的呢?
重生后跟喻舟夜之间的交往,他信了喻舟夜事事都是深思熟虑的,他是真会教自己的。
以喻舟夜现在权势,其实原本可以让他堕落成一个废物,就像曾经一样。
曾经……曾经他从来不听喻舟夜的任何话,拒绝任何交涉。
他把喻舟夜那些管教他,给他补窟窿的时候带来的劝诫和要求,都当做了水火不容的冲突。
他厌恶喻舟夜,自然也没觉得这个私生子会拿什么好意待他。
喻舟夜可是第一天进家门就直接越过他,继承了喻家整个庞大的产业,是唯一继承人。
然而手里的资料都是切实有厚度的,他甚至认为,这些是喻舟夜亲自挑选出来交给他的。
说不定这个线装还是他来装的,而且里面有一部分涉及重伤命案的东西,兴许是真的不会有电子版,是喻舟夜复印给他的。
这很复杂。
喻舟夜花了两年的时间让他相信,自己会用心教他。
……
“你说我做什么,你要跟我做一样的。你愿意,我就都告诉你。”
“父亲走了,日后我都会照顾你。”
喻舟夜和他初见那天的话,喻时九都记得。
是他上辈子没听过的,是因为他给了喻舟夜一点愿意交流的态度,对方就向他做出了承诺。
喻时九之前不免认为这些都是好听的场面话,现在很难再这样去想。
他开始不怀疑喻舟夜真的会倾囊相授,把他当喻家人来正正经经地培养。
这完全不合逻辑,他也是喻家的儿子,日后总是会和喻家密不可分的。
那都是利益,是金钱,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权势。
就算是上辈子,他和喻舟夜那么争锋相对,他也能在喻家的地盘里面捅破天。
他天生就是喻家人,烂在泥地里也改变不了的。更何况这辈子,他是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站起来跟喻舟夜硬碰硬的。
那喻舟夜,不怕吗?
不怕自己也有成年的一天,有能在喻家掌管半壁江山的时候吗?
那时候,但凡他有了实力掌权,他是绝对不可能对喻舟夜这个私生子手下留情的。
喻舟夜这么自信,亲手教他,是在对他宣战吗?
等着他一较高下,公平竞技?
……为什么。
喻时九越想越理不清各种各样的疑点,愈发怀疑喻舟夜的目的了。
可能喻舟夜这个现任家主,比起等他长大,日后多个麻烦在家里,更愿意留下来一个不闯祸的弟弟。
留下一个有能力的,亲手教交出来的,不给喻家添乱的弟弟。
喻时九想遍了所有的可能,才能从里面找出这么唯一一条比较合情合理,但是完全不适配他和喻舟夜这种仇人关系的理由。
因为资料太多了,喻时九直接把台灯换成房间的顶灯,一字铺开开始过第一遍。
这些东西他没放进书房里,总觉得要在自己身边才安全。
本身还算宽裕的时间,突然就显得不够用了。
凌晨两点,喻时九还在翻喻家二十五年前和家族远亲之间产生的利益纠纷,里面的人名他都很陌生。
又拿手机对应着名字在网络上搜索相应的新闻来查看,找到的资料却还没有喻时九给他的资料记载得详细。
喻时九就开始顺着这些人名和企业,开始查找他们现在的注册信息和企业现状。
很花时间的一项任务,根本不是背下来这么简单,喻时九一头栽进去,把笔记本和平板加上台式机的显示器全都用上了,拿纸笔一点点地捋清楚人物关系图和股权变更,企业注销和更改的各种信息。
喻舟夜给的是当初发生的事情,他得一一对照起来找到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一旦有了这些信息,喻时九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没注意到窗外天已经蒙蒙亮。
四五点的清晨,喻时九伸了个懒腰让自己打起精神,转头才看到落地窗外已经被雾蓝色的晨光笼罩。
冷调的、冰冷的、黯淡的光,把花园里的植物都照得失去生机。
他站起身活动筋骨,来到落地窗前。
没一会儿,他看到远处有个身影从花园的走廊路过。
他的视线一直到模糊的身影消失才收回来。
——那是去车库的方向。
那么高挑优雅的身影,是喻舟夜的。
他在清晨走过花园,不紧不慢地,好像穿着一身休闲装。
不知道他穿休闲装是什么样?喻时九还没见过。
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上一世的喻舟夜穿过没。他们上一世的交流实在是太少了,他没有认真地看过喻舟夜。
才过了几分钟,天空又亮了一些。
方才那些看上去被冰冷的晨光冻住的植物们,自他路过之后,仿佛有了生机。
喻舟夜似乎成了他和这个世界仅剩下的联系。
他这么早,还是周末,会去哪里呢?
身高腿长的,穿成那样,还要亲自去车库里挑选一辆车,又是去见谁呢?
喻时九的脑子高速活动了一晚上,等见过那背影之后才暂时歇下来。
他只关了灯,窗帘也没拉起来,直接走回去往床上一趴,让温凉的晨光照进他的屋子。
·
难得没有做噩梦的深度睡眠,喻时九是被接连不断的电话给打醒的。
翻个身在枕头底下摸手机,他一边皱着眉头睁开眼,入目就是明亮的光线。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想。
“怎么了?”喻时九看眼来电提醒,睡意朦胧地问。
那头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喻少,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喻时九顿时反应过来,他和江城约好的今天要去潜水。
“没起也不碍事,你快点吧,我们车在你小区门口了。”江城说:“正安饿得直叫唤,我和他在车上边吃边等你。”
“好。我马上来。”喻时九立马挂了电话。
然后起床把昨晚铺开的资料一一整理起来,打开衣柜,拉开一个带锁大抽屉全放进去。
合上之后不太放心,又回去把抽屉的锁改了密码转上,这才匆匆换上衣服,拿上手机出门。
走出大门的时候,张伯还问了他去哪,喻时九扔下一句跟同学出去玩就走了。
“喻少!这儿!”江城从背靠的越野车身上站直。
喻时九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掏出手机给喻舟夜发了消息。
-今天跟同学去潜水。
发完这句之后,喻时九觉着不太对,又撤回来,重新发了一句。
-今天跟江城、李正安去潜水。
发完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谁的车,挺酷的。”喻时九走过去道。
江城朝后一指正在副驾驶上吃小笼包的李正安:“咱们李哥的,司机也是他带的。”
“喻少好。”李正安没顾上说话,倒是司机先跟喻时九挥了挥手。
“你好。”喻时九说。
他留意了司机的样貌,没什么印象。
“你昨晚没睡啊?”李正安吃完这口,又喝了水看向他。
“没睡好。”喻时九一步蹬上后座。
李正安从后视镜里多看了几眼:“黑眼圈这么重,还以为你失恋了。”
喻时九本身不是对撒谎信手拈来的人,毕竟他从来什么话都是挂在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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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这会儿也没想好怎么应付。
提到昨晚,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江城在一旁拍拍手:“你真敢说,当心喻少给你好果子吃。”
李正安笑了笑:“我可是看见喻少空手来的,哪里来的好果子。”
这辆越野车的后座十分宽敞,还放了几个靠枕,喻时九直接向一侧倒过去半躺着休息,大手一挥:“今天的消费,喻少给你们全包了。”
“九哥。”江城递给他一份小笼包,坐近了些。
喻时九接过来抬眼看他:“有话就说。”
“你零花钱够不?”江城问。
喻时九突然想起来,他那张卡里,这么久没什么大花销,但是老爷子没了,也没充钱进去,也不知道还剩多少。
“你要借应该不太够。”他实话实说。
当场拿出手机查银行卡余额,先是弹出来一条消息,喻舟夜的。
-到了给我发定位,注意安全。
喻时九立刻回复-你还想远程监控我?
过了两秒,喻舟夜回复-我可以定位你的手机。
言下之意是,我可以随意监视你的位置,只要我想,但是我没有,我希望你自己发给我。
这是喻时九现场翻译出来的。
他感到了他们的关系开始得寸进尺,喻舟夜在介入他的生活,用一副长辈的姿态管教他。
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喻时九跟他的关系时好时坏,还是个刺头,没谁会这样对他说话。
喻时九给喻舟夜发行踪的时候,并不是乖巧,只是因为昨晚做了喻家那些功课,所以留意了他现在的社交往来。
江城是他上辈子很好的兄弟,他们后来因为各方纠葛,一起经历过并不愉快的时光,始终不离不弃,李正安不会挡他的路,是他上辈子难得可以放心信任的合作伙伴。
他是故意把这两个名字打出去的,这是他的人。
那喻舟夜返还给他的发定位,是什么呢?
是控制他,还是在这个时候关心他?
喻时九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揣测喻舟夜的一举一动了。
“九哥?”江城用手肘拍拍他:“要是有困难你就说,我不借钱。我知道你不容易,过几年就都好了。”
“嗯?”喻时九顿了顿,然后笑意松散:“你九哥过得特好。每天都特有意思。”
光琢磨喻舟夜,就能把他的生活缝隙快填满了。
他跳转到银行卡,查看余额,然后发现这两年银行卡一直有进账。
最开始是两三个月一笔,后来每个月都有一笔,现在卡里的余额已经是以前的十倍了。
老爷子以前给他零花钱可没这么大方的。
他注意到十几分钟之前,还有一笔十万的进账。
距离上一次打钱,这没到一个月……
喻时九受到暗示般,翻开自己过滤掉的短信,银行卡的短信都在里面,十几分钟之前也在。
再跳到微信的消息界面,进账是在他告诉喻舟夜要去跟他们潜水之后发来的。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转账的卡号是喻舟夜的,前面两三个月才转一次,应该是刚接手喻家的时候,很忙,或者资金链还没捋顺。
但是收到自己跟同学要出去玩半天的消息,就当即转了十万过来,这效率……
喻时九对数字是没有太大概念的,从小没缺过钱,但他知道钱是个好东西。
喻家的产业,上上下下的资源,人脉,不就靠这点东西吗。
喻舟夜的做派太像是一个尽心在照顾他的兄长了。
喻时九一时之间,居然挑不出错来。
不是因为他默默地做兄长的事,给他打钱,而是因为他会记得这些,会在自己出门玩的时候给自己准备干粮。
父亲没死的时候,这种情况都得是他先开口,报备出去干什么,然后才能有进账。
也不会这么多的,他还没成年,就出去玩几小时,挥霍也用不了这么多。
喻时九只是没什么机会去感受细腻温情的关怀,不是不识好歹。
他生来没妈,父亲十三岁也没了,一夜之间从家里宠爱有加的小少爷,变成外人眼里被私生子骑在头上的废人。
可事实上,他现在所感受到的现实,跟这些谣言天差地别。
哪怕这个给他关心的人是他的仇人。
这仇人也在实实在在地关心他。
这跟是多少钱没关系,而是喻舟夜这种一句废话没有的人,总是会方方面面地细心照顾他,甚至有在尊重他的社交,尊重他的朋友们。
把他当小孩,吃吃喝喝吹头发也得管,却也没把他当小孩,给他独立的自尊和体面……
“你别骗我啊。”江城看他发呆,在一旁压低声音说:“你看你昨晚通宵了吧,有麻烦就跟哥们儿说。”
喻时九直接把银行卡余额拿给他看:“零头是我哥给的活动经费,今天一分都别剩。”
14. 腻不腻歪
“别了,我开玩笑的。”李正安在前座表态:“我都安排好了。”
“可他也是真大方啊。”江城一眼就数清楚余额,朝他道:“安子,你安排的地方,有什么消费单笔六位数的?”
李正安顿了顿,朝后看了一眼喻时九,当即明了,啧了一声:“喻总真阔气。还真有。”
他们毕竟还没成年,也不是十五六岁就开始花天酒地那一挂的,家家背后都有人管着。
以前也就是喻时九在家能横着走,一起带着管家出去野。
“别客气。”喻时九大方道。
“林岸,出城上高速。”李正安对司机吩咐。
“不走东边了吗?”林岸问:“要不要我让安全员跟过去。”
李正安:“不用。直接去A区,”
“A区。”喻时九跟着念了一句,立刻想起来。
他们要去的应该是蓝海湾。
蓝海湾是茂森国际旗下的旅游开发区,茂森对滨海市的旅游业开发得非常彻底,拿下了其中百分六十的水土资源。
喻时九今天睡过了头,没参与他们的出行计划,但李正安包场,那多半都是在茂森开发的旅游区。
他记得茂森在内海特意申请下来一块深海区给高要求的潜水爱好者,设备和安全性都是一流的。国内这样高标准,还能办下来完整手续的企业寥寥无几。
当然,这里吸引到的俱乐部会员资质也十分上得了台面。
喻时九和江城就玩个乐子,不是专业的潜水探险者,自然没有非得去深海区探险的需求。
李正安能安排在这儿,完全是因为这沿线的旅游业——滨海市蓝海湾,李家具备绝对话语权,茂森国际姓李。
至于蓝海湾的A区,那是名流和富家少爷们会去放松的地方。
A区的邮轮可以直接开往脱离管辖的公共海域,能干的不能干的,想干的想要的,都有场地能让人尽兴。
划在地面上的区域,只提供高端会所、私家博物馆、拍卖行这一类,入场也需要身份和推荐。
“安子,A区就咱们几个,能进去吗?”江城问:“这毛还没长齐呢。”
这地方喻时九后来也没少去,淡淡放下一句:“你没长,别拉着我。”
“我靠,我他妈长了。”江城说。
对即将成为男人的少年来说,这也事关尊严。
“对,我也长了。”李正安跟着点点头:“待会儿进去的时候,让林岸把你放门口,进儿童游乐园等着我们就行。”
“就这少儿不宜的地方,还儿童游乐园?”江城第一次听说。
李正安连忙作势道:“你可别胡说啊,哪少儿不宜了?这是合法经营,你要的儿童游乐园,应有尽有。”
江城:“你才儿童呢!你……”
喻时九一个大通宵没补好觉,实在有些困倦,没精力分辨这会儿的插科打诨,慢慢就将他们的对话沦为背景音。
蓝海湾的A区,曾经喻舟夜手下的人,好几次跑来把他从包厢里抓出来,传些没营养的话过来。
无非就是项目出问题了,需要面谈商议;外面风言风语,收敛一点;谁家犯了事,别跟谁谁混在一起……
为了不让喻舟夜烦他,为了跟喻家闹翻,他放着喻家挂名的卡不用,非得自己办一张,至少能让喻舟夜少来烦他几次。
真够他操心的。喻时九想。
他倒在越野车的后座里面,越来越懒散,然后整个人都躺下去,就剩下左腿的小腿踩在车里。
江城看到他的疲态,翻出来一个小毯子搭在他脸上,把光线也挡住了,喻时九安心闭上眼。
思绪却开始咕咚咕咚地在脑海里冒泡泡。
半睡半醒地想,那会儿他烦透了喻舟夜插手他的生活。
他用一切抗拒把喻舟夜所有的叮嘱都抛之在外。
现在想想,喻舟夜那些烦人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伤害到他的。
除了利益权衡的建议,剩下全是让他收敛一些,别走了歪路。
那会儿的喻时九怎么会听,他恨自己不能带着喻家的一切全都烂掉。
重生一次,他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什么变化,有任何机会,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他一样会把积压的恨意拿来茹毛饮血,跟对方撕咬地头破血流也不惜。
眼下的变故,喻时九只觉得是因为他把曾经愚蠢的莽撞收了起来,所以导致局面完全走到了另一条路上。
而这条路上有个人在因为他迈出了第一步,所以向他走过来九十九步,拉着他、拽着他朝前走。
那个人是喻舟夜。
李正安带来的司机开得很稳,然而越野车总会有轻微的摇晃。
喻时九的思绪在摇晃里变得粘稠,前世今生穿插在一起,模模糊糊地乱想。
A区……这个点去,该不会再被喻舟夜抓了吧。
·
浅海区的水没有那么蓝,沉下去之后睁开眼,是发着些绿的、甚至偏黄色的水纹。
喻时九闭上眼,任由身体往下沉,那股下坠的感觉从越野车里一直带到了海水里,在拖着他沉沦。
他像是做了一个梦。
不知好坏的梦。
他的生命已经终止过了,又奇异地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开始从寂寞单调的黑白,延伸出不同的颜色。
这种会迷惑人心的颜色,在引诱他游去越来越深的海域。
他内心深处有警铃作响,知道此路不通,这会通往他无法掌控的深海区,身体却失去控制般靠近它。
他像是跟全世界做了告别,身体飘浮在海里,这个隔绝人类的空间里,只剩下他。
……
手臂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有力量带着他往上浮起来。
喻时九睁开眼去看,江城在前面对他比划了几下,那是他的氧气罐时间不多的提示,然后他跟着一起蹬了几下回到游艇上。
喻时九脱掉一身的装备,将短发甩了几下,全部捋向后面,水滴不住顺着侧脸向下滑。
“想什么呢,喻少。”江城拿肩膀撞撞他:“看你下去一动不动的,这可不兴在海里睡觉。”
“正安没回来?”喻时九问。
江城朝岸边的邮轮示意:“在那等我们呢。他比我们先上岸。”
“乐子呢?”喻时九又问。
江城突然笑了:“有钱就想着找乐子了,前阵子都喊不动你。”
“给钱就花。”喻时九看看天色:“快点吧,天黑之前我得回。”
他们出发得晚,这会儿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没多久就要日落了。
喻时九知道这趟出来玩,他心不在焉。
“这么着急。”江城敲敲游艇的窗户,打了个手势,当即回去的速度就加快起来。
“九哥,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江城忍不住提醒道。
喻时九不能说,他在潜水的时候,有一瞬间,真的觉得这条命不像是这个世界的。
可有个东西一直拽着他,让他能回到现实中。
能活下去。
不管是曾经纯粹的恨意,还是现在复杂的疑虑。
他也还没法完全接受,那股拖着他感受鲜活的生命的力量,是来自于喻舟夜这个仇人的。
“我走神了。”喻时九过了会儿,直说。
这把江城吓了一跳:“我的哥,你真是我亲哥,潜水都敢走神,这是要命的啊!万一出了事,喻家还不把我吃了,我还活不活了。”
“哪个喻家?”喻时九看向他:“老爷子都死了两年多了。”
“你哥啊。”江城顺理成章道:“现在喻家他当家,比你爸还难应付。我就老听我爸夸他,要不是那个项目我们两家有利益冲突,我爸都想跟他合作了,没少让我学学。”
喻时九没做声。
他当然知道他哥就是他垫背的,上辈子他闯了天大的祸,喻舟夜也得因为他姓喻来收拾烂摊子。
他以前是觉得父亲死了以后,他在世界上什么也没了。
家族产业,亲人,什么都没了。
现在从别人嘴里,听到他背后有喻舟夜撑腰这种话,竟然莫名的心安。
是足以让他在天黑之前回家的推动力,是敌人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那你加油吧。”喻时九说:“他忙成这样,去年还拿了金融系研究生的毕业证,你爸这辈子怕是看不到你学成的一天了。”
这话没刺激到江城,反而让他察觉到不对劲出来。
“九哥,我觉着你变化挺大的。”江城说。
“说。”喻时九言简意赅。
“咱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你也就提过几次你哥,你都不把他当哥,那会儿喊得多难听啊。”江城边想边说:“可这两年,我发现你对你哥怪怪的。”
喻时九面色怔住:“哪里怪?”
“我也说不上。”江城抓抓头发:“你喊他哥已经很奇怪了,就……你还跟我秀他能干,反正怪得很。”
喻时九没说话了。
江城立马道:“我对天发誓,我肯定是希望你在家里过得开心!八成是我自己没哥吧,我就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这俩一个结婚生孩子了,一个才刚小学毕业,体会不了你们这种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喻时九拧眉。
江城:“是啊。我姐趁我小的时候没少揍我,不像你们。”
喻时九脸色有些难看,刚好游艇已经搭上桥上邮轮,他直接跨步上去,甩下一句:“腻不腻歪啊。”
“啊?”
江城在原地反思了一下,他姐揍他有什么腻歪的?
再看一眼喻时九钻进舱内的背影,后知后觉喻少说的是“兄弟情深”这话真腻歪。
“这腻歪吗?”末了他还自言自语了一句。
·
喻时九洗完澡出来,换回自己的黑T恤加休闲裤,头发半干搭在额前。
他对着穿衣镜拨弄几下,作出有点凌乱的型,细碎的发梢底下就是一双倔强冷峻的眼睛。
虽然不到十六岁,已经能看出来日后张狂的模样了。
喻时九把这份张狂藏起来,藏得很深,等着有一天在喻舟夜面前把它挖出来。
跟镜子里面的自己对视,喻时九突然把头发全部都撩起来,盯着光洁额头底下那双眼睛深思。
他之前很少这样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样貌。
喻家的基因好,上辈子尽管他是一摊烂泥,无论是正当的、富丽堂皇的宴会,还是不正当的、酒池肉林的会所,总是会有人因为他这张脸来示好。
比不上喻舟夜那副勾人相,他觉得自己长得挺野的,光这双眼里的戾气,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忽然,他凑上前去,离近了镜面。
他看得到自己的瞳仁,底色其实是咖啡色的,不过头发搭下来,这样的深棕色很常见,没什么特殊的。
喻时九想起喻舟夜的眼睛。
他那对时常显露出沉静和严谨的双眸,黑得深不见底。
是细腻研磨过上号玄色的砚台,黑到纯粹,里面反射的一丁点光芒都显得格外明亮。
是过目难忘的特别。
他和自己,从长相上看,也不一样。
喻时九没亲眼见过他母亲长什么样,但是他肯定是不像父亲的,父亲虽然年纪大了,可光眉眼上看,喻舟夜还挺像老爷子的。
走出房间,外面有个宽敞的聚会区正坐满了人。
喻时九一眼看去,一大半的外国面孔,只有几个国人,还都是他不认识的,大概来邮轮上聚会的游客。
中间的显示屏上正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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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一列跑车的型号和号码牌,旁边的视频还在不断切换介绍。
一旁的桌上摆着用来押注的银币,桌面上已经按照显示屏上的列表放好了相应的卡牌。
他们在猜赛车的名次。
看房间里面的氛围,这是场娱乐局,至少这些押注的游客们是来娱乐的。
这种可以对外的邮轮现在还停在国内的海岸上,玩不了什么过分的东西,这些权当乐子了,看个刺激而已。
“玩一局?”李正安来到他身边,从托盘里拿了一杯鸡尾酒递给他。
喻时九拿过杯子,眼睛还落在比赛规则上,这是一场有山路急弯的漂移赛,比赛地址离他们不远,也在A区的范围内。
喻时九看一眼图片就全想起来,这就是上辈子他被撞得稀巴烂的那条路。
沿着他们来的路再往省道交界线开,打个弯就能看见,开车过去要不了二十分钟。
“玩什么。”喻时九说:“分组还是……”
“赛车肯定赌谁最快。”李正安说。
“不分组吗?”喻时九问。
“今天下午的比赛,一局定生死,不需要分组。”李正安一口把高脚杯的鸡尾酒喝光:“我问过了,四十分钟之后开始,你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下注。”
喻时九看了一眼注意事项,这里是不能兑换的,进A区的时候会送给来宾们十个银币做筹码,一个银币代表一万,当做入门的消遣,后续需要自行兑换。
无论输赢,得到的计费全部增加或者扣除在会员卡的积分里,并且这些积分无法提现,只能用于在A区的消费。
那就是纯粹的消遣了,喻时九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越高的会员等级和积分,享受到的待遇自然不同。
只是这些都跟他这个未成年人暂时没任何关系。
当然,能入会的带给蓝海湾的价值,远远超过A区拿来赠送给每位会员的这十个银币。
“我没入会,玩不了。”喻时九有些兴意阑珊,他原本还真想玩上一把的,上辈子他没少玩这些。
“喻家入会了。”李正安提醒他:“单笔六位数的消费,刚好。”
喻时九顿悟,李正安是在拉他入局,喻舟夜能干,短短两年就能呼风唤雨。
茂森国际和喻家原本并无交际,他在A区这座邮轮上花了喻家的钱,多多少少给日后他和李正安的合作,或者喻家和茂森的往来有助力。
李正安一直都是一个很靠得住的合伙人,这买卖不亏的。
喻时九这时候才知道,在他上辈子泡游戏厅,泡拳击馆,泡酒吧里……跟喻舟夜撕破脸不愿意回家的时候,李正安已经开始为了李家日后的走向开始规划。
只因为他今天到场,所以他们从此产生了交际,喻家以后会多注意到茂森的版图和他跟李正安的关系。
上辈子他没来,他一无是处,浑浑噩噩,所以这些都不会发生。
“你认定了我会输?”喻时九想明白,反而轻松起来。
“赢了,喻总的卡里多个零头,输了,我可以帮你把这十万填进去。”李正安说:“我也没想到赶上这场,本来是想带你们去新开的手工艺品展厅看看。”
江城咬着苹果过来,一听这话就说:“你就打定主意,非要把他哥给的活动经费撬光是吧。”
“一分不剩,我乐意帮喻少排忧解难。”李正安一脸真诚。
喻时九想了想:“正安,我信你。我不在乎你什么目的,我愿意跟你,跟茂森走得近,以后合作的机会很多。”
江城听出味儿来,恍然大悟,一把勾上李正安的肩膀:“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爸老说我不中用了,李少想从喻家的账上走钱,花心思了。”
李正安只道:“过两年董事会要换届了,未雨绸缪。”
喻时九没想到一切会开启得这么早。
他想,是他以前太晚了。
喻时九对跑车实在没什么研究,只关注哪个车更帅,这会儿把桌面上的一排序号看了一遍,转头对李正安道:“我猜中了,我要喻舟夜近三月来A区的消费项目清单,我输了,我的十万打在你卡上,我愿赌服输。”
“我哥现在很看重我,用我来吸引他,不如我们直接合作。”喻时九坦然道:“虽然我现在没有实权,但是我保证我的第一桩项目,一定是跟茂森的,怎么样?”
这像是桃园三结义,滨海市就这么大,商圈里就这些数得出来的人,喻时九说的话可以说十分接地气了。
李正安以后是茂森第一继承人,至少他上辈子死之前都是这样。
“我是不是也得跟你们拉个勾什么的?”江城说:“我家小本买卖,跟着喝点汤就成。”
喻时九看他一眼,却是对着李正安继续道:“够不够换我哥三个月的消费清单?”
“喻总的三个月的清单,十万太少了。”李正安小声说:“千万别让他知道我给你抹了两个0。”
喻时九扬唇笑了下:“他还挺贵。”
江城凑喻时九身边问:“喻少,你要他消费清单干什么?不会是要给他的咖啡里面下毒吧?”
“是。”喻时九调侃:“我要是哪天进去了,你记得给我找个好点的律师。”
他再次看向显示屏,这回是真得用心玩了,大屏幕上正在一个个地介绍这次的赛车手。
到了4号,喻时九觉得有点眼熟,再配上他旁边骚气的荧光黄色的跑车,他出口问李正安:“这是不是伊宁制药的……”
话未说完,下一个镜头就切到了他化成灰也忘不掉的人身上。
大屏幕上的男人如往常一样神态自若,此刻正对着高清镜头,波澜不惊。那张给足特写的脸,黑眸幽深,俊美到让人乱了呼吸。
喻时九瞳孔微张,对着这张脸僵在原地。
——那是喻舟夜。
15. 生死局
喻时九一时听不到周围人群的喝彩和尖叫。
目光直直地被面前的画面所吸引。
早上在花园里看到的背影,此时清晰起来。
他穿上不多见的休闲装,亲自在车库里挑选了一辆车,是为了这个。
摄像师可能也因为喻舟夜出众的外貌,因此由远及近给到最充沛的镜头。
黑色的宽松哑光立领休闲服,衣襟随性敞开,脖子上挂着一根黑色的绳,吊坠藏在里面的衬衣底下,衬衣的领口只在锁骨处就合上,恰好露出锁骨当中的凹陷和脖颈突起的喉结。
冷白的肌肤在层叠交错的深色布料间,多了几分禁欲,又平添诱惑。
下半身剪裁合体的长裤包裹优美有力的长腿线条,脚上踩着高帮的马丁靴,光滑锃亮的皮质收束脚踝,显得身形更加挺拔。
喻时九在用他的目光把喻舟夜从头到尾的爬过一遍,这个人就这么站在那里,镜头下,足以比当红的流量男星还吸引人。
“卧槽……喻少,这是你哥啊。”江城的声音把他唤醒。
方才后退到背景的欢呼声跟着渐次浮出,四周十分热闹,仿佛是喻舟夜的出现把这些来押注的来宾们的火热都调动起来。
喻时九没有应声。
江城看看他,又再看看已经把镜头给到的喻舟夜身后同色系的超跑上,忍不住道:“你哥这是硬帅啊,车也是全球限量款。我一个男的看了都没话说,本来以为你就够帅的了,跟我打听你联系方式的多着呢,你哥这要是落入凡间了……”
“你刚说一局定生死,什么意思?”喻时九没来由地说不清是心慌,还是满肚子的疑惑把他变得紧张,听不完话就去问李正安。
他准备充分地早起出门,肯定不会是为了来演一场赛车让人押注。
李正安的表情也处在事态之外:“就是只能比一次。”
在喻时九紧绷的视线下,李正安详细道:“这个赛道只能比一次,没有说还能再来一次的。赛事是不定时的,赶上了才有,不全是职业选手,只要A区入会的贵宾,都可以使用这个场地。”
“什么叫做,只能比一次?”喻时九目光凌冽起来。
“因为每一场比赛,都有人在这个弯道重伤,或者死亡。”李正安说:“赛车是极限运动,这条路目前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我记得沿途有几个角度和坡度都很刁钻的地方。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座山虽然不高,但是外侧就是海崖,掉下去就算能救起来,也会砸在礁石上,所以已经很多年,没有非专业的赛车手来比赛了。”
“这不是……用来押注的吗。”喻时九还没消化这个消息。
这不是娱乐的消遣吗?
喻舟夜他的身体,总是要照顾着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赛道上?
“是。”李正安看了一眼大屏幕,正在详细介绍每一辆跑车。
“但是只要签了生死状,谁都可以去比。”李正安说:“我们只负责提供场地和记录直播,不负责插手选手之间的协议。这种没有提前三个月预约的比赛,也不会提前上报的。”
这里是蓝海湾的A区,李正安打小见过不少因为利益纠纷做赌的事情,喻时九曾经也有过玩命的时候,但他还是怕死的,不会冲着丢了这条命去干什么。
那喻舟夜在干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玩命?
“没有预约,一时兴起?”喻时九难以置信,喻舟夜不是这种人。
“喻少,你别着急。”江城说:“我也吓了一跳。这说不定是你哥跟他们闹着玩呢。”
“闹着玩命?”喻时九冷笑一声。
“正安,你的车借我。”喻时九最后看一眼大屏幕上的选手序号。
一共五位赛车手,喻舟夜选了9号的号码牌。
9号是吧?
真好意思选这个号。喻时九在心中默念,整个心思都被打乱。
这是人命关的大事。
他还不想喻舟夜就这么死了,他重生一世,一切都才开始。
“我和你一起去。”李正安立刻通知林岸来海边接应,一边带喻时九走下邮轮:“场地会封锁,你一个人进不去。”
“还有多久开始。”喻时九问。
李正安看看时间:“二十八分钟。”
喻时九除了上辈子死之前,为了逃命疯跑,感觉时间那么漫长以外,从来没觉得一分一秒会变得如此焦躁。
明明已经这么漫长了,却又过得那么快,他还没到场地,就已经要开始了。
“再开快点。”喻时九耐不住,沉声道。
嗓音里那点少年气都被压了下去,极力克制的样子。
这条路,他死的时候有围栏了,也死在这里了。
现在他朝车窗外看一眼,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水。
这脚下就是坚硬的礁石。
如果喻舟夜真的开车冲出去了……他不敢想,脖颈浮上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真的会死人的。
“现在押注、还,来得及吗。”喻时九竭力让自己冷静一些,把每个字都说清楚。
李正安从后视镜里面看他:“投票还有两分半结束,我们的赌局,我可以帮你下注。”
“压他。”喻时九用力咽了一下。
“9号。”他说:“我压他赢。”
·
乌黑的碎发在风里微动,几分凌乱只平添性感,墨色的眼眸温凉而平静,似一泓清泉。
喻时九从赶去场地的第一眼,就遥遥看见站在车身旁的喻舟夜。
就连这种生死之间的局面,他看上去依旧优雅,依旧运筹帷幄,每根头发丝都象征着高贵般。
是孤高的白天鹅。
喻时九只觉得完全静不下来,看到喻舟夜和跑车站在一起的那瞬间,他惧怕的东西都出来了。
“李少,车不能进去了。”林岸说。
喻时九在他听到这话时,一把拉开越野车的车门跳下去。
李正安看着他下去,示意林岸将车开走。
剩下的局面,就不适合他的身份出现了。
越野车打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喻时九眼睛只盯着前面在9号出发口的那辆黑色的低矮超跑。
顶上就是倒计时的显示牌,比赛还有五分钟开始,喻舟夜拉开车门坐进去。
喻时九奋力跑过去,临近时却发现自己猝然生出无力感。
他根本不知道喻舟夜要干什么,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去送死。
他什么也不知道。
一旁的工作人员给车里打了手势,喻舟夜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少年正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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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道外的区域走过来。
再看一眼头顶的倒计时,他没有下车。
是最后三分钟,喻时九加快脚步推开工作人员,双手一把按在车门上。
“带我一起。”他定定看着喻舟夜,呼吸沉重。
喻舟夜转头从半开的车窗里和他对视,面上看不出情绪。
仿佛一点也不意外会在这里看见这个弟弟。
“你他妈的、你想死吗?!”喻时九突然提声喊。
前世五脏六腑都会破裂的疼痛,丝毫没因为时间推移遗忘,死亡的味道,他是亲身感受过的。
就在此刻,如海浪骤然倾覆。
会失去一切。
是真的什么都会没了。
“你会死的你知道吗?”喻时九心头堵满了无法发泄的情绪,根本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
直起身一脚踹上车门,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想送死!”
前世今生的困惑和矛盾,瞬间统统涌上来,得不到回应,也阻止不了,他拉开副驾驶,发现已经上锁,怒火更甚。
“你做梦!喻舟夜你做你大爷的梦去吧,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转头看过来,却无人敢上前来。
喻舟夜终于放下车窗,忽然对他道:“你下注了吗。”
“什么?”喻时九还在气头上,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我下你个头!你下车!!”
“今天的比赛从起点出发,经过五个复合弯道,其中有四连发夹弯和短前直弯道,坡度高,难度大,最终优先回到我们终点的车将获胜。”
赛道已经开始有温柔的女声开始播报语音提醒,喻时九抓紧门车,再次道:“我也去。”
“我说过你干什么我也要干,我要跟你一起赛车!”喻时九立刻道。
黄昏已经降临,喻舟夜看他的眼神被昏暗的光线所遮挡。
喻时九觉得他像在看一只撒泼的疯狗,又一瞬间觉得他身上洒上去的晚霞也显得神圣。
“那就押我赢吧。”喻舟夜答非所问。
“请问这位是喻少吗?”有工作人员上前来护住跑车,对他道:“比赛马上开始,请退出赛道。”
脚下的红外线检测也开始不断报警。
前方起点的车辆有人鸣笛看戏,有人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
“比赛还有一分钟,请无关人员离场。”语音开始播报。
场上的屏幕换上秒数倒计时,头顶开始轰然亮起五个醒目的倒计时红灯。
引擎声开始低沉轰鸣,喻舟夜将离合器踩到底,准备弹射起步,前方几个起点位置的跑车此起彼伏做响,被喻时九挡住的赛道报警器越来越急促刺耳。
像是阴间的催命符。
“你个傻逼,喻舟夜!”
喻时九发狠踹了一脚车门,响声不输给引擎的轰鸣,想把一切声源和事物都击碎:“你他妈、有本事你就带我一起!”
喻舟夜的目光看向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语气却对他温柔起来,甚至带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说:“赢了就带你回家。”
头顶的五个红灯静静地、无法阻挡地依次开始熄灭。
喻时九在被工作人员强行拽开的几秒之后,眼看红灯消失,喻舟夜的车义无反顾地猛烈冲出去——
16. 教训
场地上的大荧幕立刻切换到无人机跟拍的实时视角。
喻时九是被强行带去等候区的,心里那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他上辈子十三岁成了家里没人的遗孤,突然多出来一个私生子的哥哥占了他的家,他把仇恨当做生命的养分长大,长出来一身的刺,歪七扭八。
这辈子他知道要聪明一点,要忍耐,要知己知彼,他是想过好一点的,重来一次,他想往前走的。
也是这种时候,喻舟夜这个仇人对他伸手,愿意倾囊相授拽着他往前走。
喻舟夜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系。
喻时九分不清楚这种恩怨带来的愤怒应该怎么去理性看待。
他心里的别扭,比每一次看待如今的喻舟夜还要深刻。
……他不想让喻舟夜拿命去冒险,更不想让他在世上唯一的联系消失。
不管是因为恨,还是因为他从前没发现,也没体会过的,江城所说的“兄弟情深”。
巨大的荧幕在傍晚时分非常醒目,周围有路灯亮起来。
他看到五辆车在争前恐后地冲击,前方就是第一个弯道,喻舟夜的黑色超跑目前在第三的位置。
他对赛车没特别的兴趣,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判断形势,只能听到场地的语音实况播放。
“4号现在处于领先的位置,非常稳,6号和8号将9号车夹击,9号没有任何机会突围……”
喻舟夜的驾照都没拿几年吧,喻时九不想再听。
他甚至不想、也不敢去看直播的画面。
为了躲避这个画面,他转过身,黯淡的神情被日落覆盖。
他想抽烟。
再一低头,想起来自己身上没烟,他一个学生,还没抽烟的机会。
嗓子太闲了,喉咙和肺里都需要什么东西来刺激一下,越烈越好。
刚才朝着喻舟夜踹那几脚,大吼大叫,真丢脸啊。
像个傻逼。比喻舟夜看着还傻逼。
“喻家的小少爷。”身后有人叫住他。
喻时九站在原地没动,半侧过脸,看到身后有个人走过来。
“还真是。”来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里面的花衬衣一直开到腰上。
喻时九这会儿没心情去回忆他的长相是不是见过,懒散瞟了一眼,又回过头。
“小喻少脾气这么大呢。”男人走近,他就闻到了很明显的发胶味。
“要我怎么说呢。”有身影站在他身边,伴随一股烟味传来。
男人抽着烟,看了他几秒,突然觉得有意思似的,笑起来说:“听说你跟喻总关系不好,刚刚看你又是砸车,又是骂他的,还以为你俩真不对付。”
“怎么。”喻时九接了这份来者不善,冷冰冰道:“你对我们的家务事有兴趣?”
“可不是嘛。”男人凑近他低声道:“我怎么听见你这骂的是让他下车,要不就带你一起送死呢?”
喻时九微微蹙眉,单薄的T恤遮不住捏紧的拳头。
对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看他受到挑拨,又作出一副劝和的语气道:“我看要不是这里人不少,小喻少就得当场哭出来了。”
他当即拍了拍手,边鼓掌边感叹:“真是好一副兄弟情深的感人场面啊。”
又是“兄弟情深”,四个字结结实实地砸在喻时九的胸腔上。
身后的荧幕和实况解说一刻未停,他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伊宁制药年纪最小的儿子。
这是场商业竞争,喻舟夜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赛场上。
“我跟我哥怎么样,还轮不到外人来多嘴。”喻时九压住心里的火气,转过身正对他,荧幕上变换的画面将他的侧脸轮廓照得格外深刻,锐利的眼神因为压抑愤怒,藏着刀锋似的。
没有一点儿不到十六岁的少年模样。
“怎么叫外人呢。”男人看清他的面目稍有惊讶,随即换上胜券在握的表情,凑近低下头跟他说悄悄话般:“要是你哥今天在这一个不小心,意外坠海,喻家的一切,不就是你的了吗?”
喻时九心上一怔,理论上是这样,可是他从没想过。
他没想过要让喻舟夜莫名其妙死掉,然后得到喻家。
尤其是他清楚喻舟夜的本事,他的能力,他能拿稳喻家。
喻时九是想光明正大抢回他在喻家该有的权利和一切,他还要当着喻舟夜的面赢过来,要让喻舟夜亲眼看着。
他从没想过要用这么肮脏的手段弄死喻舟夜……
“心疼了?”男人紧紧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循循善诱道:“喻家的摊子铺得那么大,总要有个人继承的。你哥没了,日后你在滨海的几座医院,还得跟我们打交道。”
喻时九却突然道:“4号是你哥的车。”
“是啊。”男人毫无廉耻地点点头,顺带告诉他:“除了喻总以外,其他都是我们的车。”
喻时九面色一滞。
对方满意道:“现在你知道了。兄弟算什么,他要送死,这是你应得的,好好把握吧。谁会嫌钱烫手呢?”
……这是谋杀。
喻时九让自己冷静下来,心理却翻腾不止,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他昨晚翻看的喻家的产业这些年经历过的恶性竞争,里面是有人员触目惊心的伤亡和重伤的。
昨晚还只是他翻看的一页页的纸张,一些文字和图片而已。
相比起这些,他上辈子捅过最大的窟窿不过是屡次砸了喻舟夜合作商的场子,还有做人质的时候,一把火烧了黄老二的库房。
他惜命。他干不出用命赌的事情。
有人不惜命。
喻舟夜不惜命。
喻时九想明白的一瞬间,从天灵盖瞬间凉下来。弱肉强食。
他神情和开始降临的夜色一样深沉:“你就那么确定,出意外的会是我哥,而不是你哥?”
对方跟听笑话一样,“啧”了一声:“看来小喻少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连你哥的遗产都不敢动,真是太可惜了。不知道你为你哥哭坟的声音,有没有你为喻老爷子哭的声音大。”
赤裸裸的羞辱打在脸上,喻时九反而扬起唇角,轻笑一声:“我哥教我,在外面要有礼貌。不知道你哥有没有教过你,人这张嘴,乱说话,是会得到惩罚的。”
这神色把他衬得太不像个家族边缘里被排外的弃子了,更不像十五六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喻时九朝他走了两步,男人也跟着后退,被他身上没来由的压迫感所撼动,嘴里喊着:“你哥不死也蹦跶不了几天,你以为今天他能完好无损地出来吗!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想干什么!你是他的狗吗?!”
喻时九视线一偏,看到他手里的香烟,伸手过去,对方的手指立刻抖了两下,燃了半截的烟掉在地上。
他顺势弯下腰,把烟捡起来,刚站起来对方猛地朝他抬腿。
喻时九打过的架比老老实实上过的学还多,身体条件反射躲开,立刻回过身抬起膝盖照着男人的大腿根狠命一踹。
对方立刻嚎了一嗓子,缩起后背捂住裆部,他接着一脚踢上肩膀,把人踹翻。
手里的烟还在燃烧,烟雾熏到了手指上,他上前运动鞋直接踩在男人咽喉上,蹲下身。
“你哥没教你怎么说话,我来教你。”喻时九拿烟的手往他脸上放。
对方奋力挣扎,可致命处被踩得死死的,腿根又疼得要命,又怕偏一点命根子再被废了,只敢在原地发抖求饶。
“别、别!!”他怕到嗓音打颤,刚一出声,喉咙就被鞋底踩得更用力。
喻时九朝他笑了笑,单手虎口捏住他的下颚逼迫他张开嘴,指缝一松,将烟直接丢进去,再强行帮他合上嘴。
对方的脸涨得通红,在他脚下拼命拧动身体,想求饶也张不开嘴。
喻时九看到烟从他的嘴缝里面溢出来,松开他的嘴。
对方立刻就想吐出来,他幽幽地说:“乱丢垃圾,也是不讲礼貌的。”
男人痛苦到扭曲的脸上挤出几滴泪水,嘶哑出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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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咽不下去。哥、吞不了。”
喻时九仍旧踩着他的脖子站起来,这才挪开腿,随意踢了他的脑袋一脚,淡淡道:“你哥要是命大没死,你可以告诉他,你想偷袭我,被我打了。”
对方连连点头,捂着脖子,被他看一眼,又马上捂住裆部:“我说、我说!是我活该!”
“马上就要进入下一个弯道,坡度抬高,6号!6号开始发力超过8号了,现在领先的仍旧是4号……”
夜幕压下来,喻时九看到了身边被他教训过的男人看到比赛实况之后,朝他暗暗投来的阴狠眼神。
他在等结束,再叫上伊宁制药的大公子给自己报仇。
呵,谁才是没断奶的孩子。
“滚吧。”喻时九说。
对方立刻收起来眼神,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狠狠用眼睛剜他一眼,捂着大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动了动筋骨之后,那股冲动的愤怒平静下来,喻时九面对着大屏幕,目光放在已经落在第四位上,看起来不紧不慢的黑色超跑上。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不止不怕再去面对,甚至在心里开始暗自笃定。
喻舟夜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继承喻家之后面对过什么样的危险?
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连他上辈子不学无术的时候,也没少遇过硬碰硬的,也放过火。
喻舟夜,他比自己还要狠。
他敢玩命。
他敢做,就不会是毫无把握的。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喻舟夜接手喻家的时候,存在的世界是这样的啊……
方才那些讽刺和嘲笑,喻时九只觉得成了他向上爬的催化剂。
他要怎么样,才能跟喻舟夜一样?
他要做喻舟夜能做的事。
一些无形的东西在身体里碎掉,又重新从裂缝里面钻出来坚硬的枝桠,冲破骨血在生长。
“现在进入连续两个发夹弯,所有车的时速已经到达135公里了,6号已经追上8号排在第二,一直在第三的9号马上要就要被最后一名的1号超过了……”
喻舟夜换挡滑入弯道,漂移的时候突然加速,挤开一直挡住他的车,油门踩到底冲出去。
被超过的后车丝毫不顾安全性,追着他的尾巴紧紧贴着,两个弯道过后,三辆车紧紧将他包围,向海崖的方向挤。
“现在的速度已经非常危险了,没有一辆车减速,9号的位置非常尴尬,虽然已经超到第二名的位置,但是被6号和8号围堵,1号也有随时超车的准备。看来下一个弯道也无法进行正常的超车了,第一名很可能还是落在我们一直领先的4号……”
喻时九紧张地抬头看着屏幕,就在这时,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程珂?他也在。
车轮刺耳的打滑声忽然从场地音响里传出来,喻时九立刻去看屏幕。
画面上喻舟夜的车因为被挤到外沿,脱离水泥地面的赛道,车轮底下扬起尘土。
打滑的是喻舟夜!
“9号操作失误,滑出赛道,时间很宝贵,他还能再追上来吗?”
喻时九暂时没时间去找程珂,他不会赛车,但是他也能开出来,现在是其他几个车在计划让喻舟夜失误。
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要他的命。
“9号!是9号追上来了!9号在最后一个弯道追上来了,现在时速已经快要追上140公里了,这种速度在今天的赛道上没有任何出错的机会了。……4号开始减速,4号突然刹车!6号和8号刹车!追上来的9号马上就会因此失控,有机会吗!还有机会吗!”
有机会的。
喻时九在心里默念,秒针凝结在时空里。
随即画面上的黑色超跑从两辆车的缝隙里直接挤开穿过去,其中一辆车当场翻过去往山体内侧滚了两圈,另外一辆车被高速撞断后视镜,碎片飞溅到无人机的摄像头上。
好像能穿透屏幕刺进喻时九的眼里。
17. 撑腰
场地里的环绕立体声音响把所有的撞击声都放大,一重重的冲击声压着鼓膜在作响,喻时九浑身僵硬。
大脑瞬间停止运转,放空看着飞速变换的画面。
两个无法再继续的赛车手一个已经昏厥,额头上有血迹,另外一个满头的汗水,一脸惊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喻舟夜自己车身也因为强行挤出去被撞变形,镜头给他的脸,一向严谨淡定的面上少了血色。
喻时九从画面里看到他的左手从方向盘垂下来。
他受伤了。
“4号重新起步追上来了,看来他还没有放弃,要在最后奋力一搏,9号已经率先进入了最后的冲刺区域……”
“但是9号赛车手的状态好像出了问题,车辆的行驶状态不再稳定,并且开始减速,最后的弯道难度不大,马上要被4号超越……”
喻时九被方才的撞击震撼到,耳边还留着翻滚的冲击声响,盯着分镜头上的喻舟夜,暗自默念。
输就输吧,别比了。
别再比了……
然而现状没有照着他的愿望发展,伊宁制药的大公子是发了狠要让喻舟夜栽在这里。
追上来的车来势汹汹,喻舟夜的车身突然剧烈颠簸一记,后车企图追尾,撞上来了。
喻舟夜沉着脸单手打方向盘,避开再次袭击,突然在驶入最后一个弯道之前立刻转了车身,用尾部径直甩上再一次想要撞上他的后车。
这次车身连带喻舟夜整个人都猛烈震动,眼前花了一片,十几秒以后才恢复清明的视线。
短短的十几秒里,喻舟夜的内脏被紧紧挤压,跟着摇晃,手臂里有碎裂的痛感,操纵的双脚也会因为内脏不适,在踩踏的时候隐隐作痛,几轮难受袭来。
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怯意,他还朝车里的摄像头看了一眼,随即油门踩到底冲向终点——
黑色的超跑独自出现在众人面前,刺破夜幕,从凶险的海崖越过生死线闯进视线里。
“4号车看来无法再继续比赛,今天的获胜者是9号!恭喜9号!!”
喻时九就站在这一圈回来的终点上,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屏幕上回到终点的黑色超跑滑行很长一段距离才停下,面前是喻舟夜的车停在了离他一百多米的地方。
他想追上去,腿里像灌了铅,不过有人比他动作迅速。
喻时九眯起眼睛在夜色的路灯下分辨,那是程珂和小孟,后者好像是刚刚赶来的样子,手里还拿着文件夹。
他现在不用问,也知道为什么程珂会在这里了。
喻舟夜应该马上就送进医院,他受伤了。
刚刚来找茬的白西装带着几个人朝喻舟夜的车走过去,喻时九目光一凛,这才动身走过去。
……
“为了一场比赛伤了和气,说出去让人笑话。”白西装对着驾驶座里面的喻舟夜,点头哈腰道。
脸上是讨好,这话并不讨好。
“规则我和伊总已经谈好了,生死有命,也是他定下的”喻舟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然而在当众经历过这场以命相搏之后,不怒自威。
“那我哥不是已经翻车了嘛……”
伊肖放低姿态赔罪道;“他就是那副臭德行,不撞南墙不回头。喻总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他今天翻车也是他应得的。”
“大家都是签字、按了手印的,我记得伊部长和你的手下都在场,这点不需要我再提醒。”喻舟夜说。
小孟等他说完,从旁走上前,为喻舟夜打开车门,再将手里的文件交给伊肖。
“这是有关您所负责的部门,与喻家所有医疗相关的产业的合作清单,确认无误,下个月五号之前所有还在使用的器械会按时退还。”
小孟依次道:“因为这次的合同以伊总和喻总的比赛规则为最终决定,所以按规定,伊部长需要按照使用程度,退还喻家支付的购买资金。关于需要伊总亲自核对的部分,因为他暂时无法面谈,我会在一小时后让人送去伊宁的总部。”
“喻总,做生意不能太绝。你把事做到这个地步,以后喻家的名声就难听了。”
伊肖看喻舟夜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立刻站直身子道:“滨海就这么大块儿地,以后谁还敢跟喻家长期合作呢?”
喻时九听到这儿拳头都硬了,纯属是反咬一口的垃圾。
他忍着他们说到这步,再看一眼跑车里面一动不动的喻舟夜,恶心得要命,上前直接一拳砸在他脸上。
“操!谁他妈敢打我!”伊肖身形一歪,差点栽倒,好在被身后的助理扶助。
“你没什么用,你带的人也没用。”
喻时九看一眼他身后的人,嘲讽道:“我要是活成你这样,走路上都能让人随便揍上脸,我早就跳河去了。”
“我操你妈的,我给你脸了!给我打!!”伊肖认出是他,仗着带了人立刻翻脸。
“伊部长,愿赌服输。”程珂一直守在喻舟夜的车门旁,这时出手将喻时九拦在身后。
“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跟伊宁和喻家的项目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打狗也得看看主人,更何况他是喻总的亲弟弟。”
“你骂谁呢?!”喻时九本身就有火气,这会儿听到话,狠狠瞪了程珂一眼。
上辈子他没跟喻舟夜走得近,这个程大夫就更是见过几面而已,没想到这两人关系这么好。
喻舟夜这时发话了,从车里站出来,对着伊肖道:“喻家的人,喻家的任何一草一木,都轮不到一个失败者来指指点点。我能干什么,伊总和伊部长应该都清楚了,我的人,你们还不配动他一根头发丝。”
对方也是吃准了他这时身体虚弱,没想到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出来,直面身高和气势带来的压迫,让伊肖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喻舟夜仿佛是没得到回应,接着提议:“或者,伊部长可以试试。”
伊肖咽了咽口水,一把扯过小孟递过来的文件夹甩给身后的助理:“拿去给我哥!”
喻舟夜这时才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侧过脸,看向为他而来的喻时九。
“走吧。”他说:“回家。”
喻时九心有不甘,伊肖的话他差不多能听个大概,这不就是纯粹的血拼?
为了利益。
喻舟夜虽然看起来还是好好的,但是他心里纠成一股绳。
他觉得喻舟夜这样……这样过于完美,一副看上去就高洁神圣的样子,时常有不染尘埃的感觉的样子,是不应该干这种脏事的。
可他是被逼的,这并不是他挑起来的战争,这就显得更加惨烈。
让他身上那股孤高纯净变得更刺眼。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喻舟夜怎么能是这么复杂,这么不应该靠近,不应该去了解的样子?
喻时九能感到自己在为什么动摇,却抓不住。
喻舟夜已经转身离开了,喻时九只跟着他的步伐。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来。
然后回过头,回到伊肖的面前。
“你、你别以为有喻舟夜在,你就无法无天了!再敢对我动手我就……”
喻时九完全没把他这串话放在眼里,只道:“喻家跟伊宁断了合作,别人怎么看待喻家,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人知道,伊宁跟人合作,靠得是强买强卖,干得是逼、人、送、死的事情,那伊宁,你和你哥,包括你那个半死不活的爸,就抱着棺材本儿过日子去吧。”
伊肖被他眼里野兽似的锐利刺激到,打了个激灵。
也被事实怼得哑口无言,只得往后一退再退,将助理拉到身前,嘴硬道:“你给我等着!”
喻时九扯起嘴角朝他笑了下,森然道:“那你最好别忘了我。”
再转过头,喻舟夜已经走出去很远一段路了,和程珂两个人都在阴影里面沉没。
他没等自己。
……他身上还有伤。
喻时九走过去的时候,小孟已经把自己开过来的车停在喻舟夜的面前。
喻时九发现这不是喻舟夜平时经常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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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等车门打开,他才愣住。
加长款的宾利后座特别宽敞,改造成了容纳一个能够半靠着的单人床的样子,他进去只能坐在床的对面,恰好有一个位置。
程珂已经把喻舟夜扶上去,自己再上车坐上了那唯一一个“陪床”的位置。
喻时九看了后,直接转身,不带犹豫地上了副驾驶。
“去医院。”喻时九对小孟说。
小孟稍有惊讶,看看他,再看看后面的喻舟夜。
“回家吧。”喻舟夜说。
程珂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喻时九,道:“直接回去,都准备好了。”
喻时九突然发现他在这里是没有决策权的,挂不住面子倒是没有,以他曾经烂过的名声,这话不痛不痒,但是无力感是满满的。
尤其是现在,喻舟夜为了项目,带着伤回来,就坐在他的身后。
喻舟夜只是比自己大四岁而已,他们之间为什么那么远,差别那么大?
喻时九现在毫不怀疑,就算是在同样的年龄,他也做不到喻舟夜这么拼命,这么有实力的地步。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在浑浑噩噩地浪费人生,根本没体会过那种专注于向上走,为了一个目的去拼命的感觉。
只不过今天之后,他再一次看待他应该去熟悉的那些喻家的历史和文件,再不会浪费下去了。
他负气所说的,标点符号也能背下来,他能够去做到。
相比起喻舟夜,这简直成了最简单,最没有成本的学习。
而他现在除了揍那个傻逼几下出出气,什么也干不了。
“是在家里准备好检查了吗?”
喻时九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憋不住问:“中医只能把脉吧,他手受伤了,需要做CT,要拍片子……”
喻舟夜现在刚刚捡回来一条命,车里很安静,喻时九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
就连程珂刚才说的话不中听,他也没心情去计较了。
只想让做大夫的程珂好好看看喻舟夜的伤。
“这些小少爷放心,喻总是大难不死,这条命会好好安置的。”程珂说。
喻时九又等了等,讲礼貌地问:“程大夫,他严重吗?”
“我还以为小少爷信不过我的医术。”程珂说。
“没有。……我只是,不想他出事。”喻时九说得很低很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程珂却明显意外道:“喻总要是知道你关心他,会好得快一些的。”
“啊?”喻时九转过头去看。
程珂正在喻舟夜的手臂上干什么,发现他的目光,直接道:“左手臂骨裂了,腿骨受到了强烈冲击,韧带应该伤到了。内脏的问题要回去做完检查再看。”
喻时九面色一阵慌张,根本没藏住。
“他不是还……”话到一半说不下去。
他不是还好好地跟那些伊宁制药的人交涉吗?
不是还自己走下跑车的吗?
不是还自己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吗?
不痛吗?
他……
喻时九发现,自己再也问不出“喻舟夜到底在干什么”这种话了。
他都知道了,为了不能输,为了不露痕迹,为了要一直挺直腰板。
因为他是喻舟夜,是喻家的顶梁柱。
他不能低头,也不能害怕,更不能露怯。不能让人抓到一丝弱点。
“为什么他没有声音了。”喻时九听见自己问。
“刚刚给他注射了止痛针,有昏迷的效果,刚好可以好好休息。”程珂直言。
月色如水,车已经开出了蓝海湾,加快速度往城区里面赶。
喻时九沉默良久之后,喃喃道:“我想跟他一起赛车的,他不带我。”
程珂一口道:“喻总不会带你的。”
喻时九:“为什么?”
程珂转头看他,又低下去,继续守着喻舟夜的手臂:“因为带了你,死了以后喻家就没人了。”
喻时九心头剧震。
18. 温柔
车里的空气带着消沉而危险的分子,全都随着程珂那句话轰然砸在喻时九的身上。
这消息很烫。
喻时九听到自己干巴巴地问:“既然我也是喻家人,那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出来玩,他会让我发定位,他去送死,他不告诉我。”
程珂似乎有些疲惫,声线也是疲惫的,全无粉饰道:“他告诉你干什么,告诉你没有意义。你能帮他做事,还是能帮他平了这个大麻烦?”
“我……”
喻时九那股无力感再次涌上来,尤其是明白了喻舟夜为什么不带他以后。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初见那天,喻舟夜在葬礼上做尽了晚辈的姿态,去跟来奔丧的亲戚们曲意逢迎,又维持住新任家主的风范,不卑不亢,跟每一个人说不同的话,喝光一瓶又一瓶酒道谢。
最后喝坏了胃需要暂时离场,就把他留了下来。
是来传话的清清楚楚告诉他,喻舟夜希望他这个喻家的小少爷,能稍微坐得住一点,留在灵堂里目送那些来客。
那时也是这样,他也是一样的吩咐。
因为他不在,喻家不能没人在。
得有个人看着,他也是喻家的人。
喻时九反复地让自己记住,喻舟夜这个私生子是他的仇人。
他在无数个感受到温情的片刻里,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
抵不住如今在车里,刹那间浮出的一丝后悔。
为什么他上辈子被冲动和仇恨遮住了双眼,什么也不学好?
为什么他这辈子又开窍得那么迟?
不像李正安一样,早早地开始学着怎么经营,怎么拉关系,怎么给家里的产业帮忙。
以至于他想到了上辈子,喻舟夜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些要求和叮嘱,警告和关怀。
时至今日,那些关怀,也许不是作秀,那些叮嘱,也应该不是跟他过不去,只是希望他好一些。
希望他……平平安安。
就连这辈子,喻舟夜也给足了他选择,保护他的安危。
只要他想学,就会教,不想,也没有强求。
就像上辈子,喻舟夜从未强行逼迫他干什么,总是任由他无法无天。
喻时九甚至开始相信,喻舟夜是不是没有那么坏的?
此时此刻,他无法再去坚信,这样一个以兄长的身份,始终将他呵护在羽翼下的男人,是什么卑劣自私的恶魔。
至少、至少他对喻家的真心,是热的。
在生死面前,他对自己,是有当成一家人的。
就在今天,就在太阳快落山之前,他在跟江城和李正安在蓝海湾游玩的时候,同一片天空下,同一个A区里,在他们用来当乐子的游戏里,是喻舟夜在为了家业差点命丧黄泉。
程珂因为他一反常态地缄默,继续道,“或者是现在的你,能帮他搞定这群虎视眈眈,想要把他生吞活剥的?”
“我的问题。”
隔着两辈子,喻时九第一次认错。
他说:“是我太弱了。”
程珂的话虽然刺耳,一针见血,但是总有种平和的,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的力量。
能让他的情绪水流一样淌出来,像他的职业一样。
也可能是因为程珂对喻舟夜的了解,让喻时九想要从他这里知道更多的,有关于这个私生子兄长的信息。
喻时九是看出来了,程珂和喻舟夜不只是雇主和手下的关系,还是朋友。
按照几代人给喻家做专职中医来看,是很好的朋友。
程珂万万没想到能听到这个小少爷反思自己,算是开了天眼了。
他这些年知道的消息,喻时九对喻舟夜就差水火不容了。
不过他很快消化掉,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是可以计入喻家产业的家史的,任谁也无法不触动。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然后坦然道:“既然小少爷这样说,那接下来的话算我多嘴。”
喻时九把身体侧过去,这样可以看到喻舟夜,视线和程珂撞上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这不应该是我告诉你的话。只是作为你哥的朋友,我希望你清楚。喻时九,自从你父亲去世之后,直到今天,你现在能安安稳稳地上学,健健康康地置身事外,都是你哥在前面给你铺路。他今天要是死在这,喻家的继承人就是你。
“他不带你,他是喻家的家主,他不能让喻家后继无人。”
喻时九眼睑酸软,垂下目光,视线放在喻舟夜阖眸的脸上。
他像一只羽翼受了伤,伏起长颈用睡眠来忍耐病痛的白天鹅。
安安静静的,面色苍白,隐约露出来的脖颈线条很漂亮,黯淡的光线也挡不住他面上的轮廓。
“我知道。”喻时九把每一句都听了进去。
他没有直接伤害这只看上去安静纯粹的白天鹅,对方却因为与他有关联的事而中伤。
“你不知道。”
程珂一语道破:“今天一共五个人赛车,不论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他们家里不乏有兄弟姐妹,就算是没有,今天就死在这儿了,背后也有老子撑腰,有一整个家族在。
“说直接点,人没了,家也倒不了。”
喻时九猛然意识到什么,流淌出的情绪聚集在一处。
程珂没给余地地直言:“可你哥要是死在这儿了,没有人给他撑腰。只有你这个对他大呼小叫,砸他车的弟弟捡漏。”
在喻时九整个人都有些僵硬的时候,他接着说:“你的背后有你哥护着,你哥的背后没有人。对他好点吧。”
上一世他的嚣张跋扈,惹是生非,拒绝沟通和管教……突然都有了出口。
喻时九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就因为喻舟夜是喻家的家主,他不得不管,不得不给他收拾烂摊子。
而他,也因此四处树敌,狠辣刻薄。
更以此,拿来做和喻舟夜叫板,砸他场子的事情来折磨他。
这都是他的角度,都是他钻进死胡同里的逻辑。
揭开这层他对喻舟夜刻在骨血里面的矛盾,实际上,喻舟夜才是他的根。
因为喻舟夜是给他撑腰的人。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他才可以肆无忌惮,他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也有人在他后面跟着去补。
喻舟夜和他,和他要打交道的同辈们都不一样。
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是一个家族,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从小在家里联系紧密的世交。
喻舟夜就只有他自己。
他身后,谁也没有。
甚至没有他倾注所有心血的喻家。
因为喻家唯二的儿子,是他这个不学无术,立志于跟喻家做对的逆子。
喻舟夜要是倒了,喻家就没了。
他继任家主之前,没做过生意,没跟商场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敌人和朋友,远亲和父亲的旧友们打过交道。
十七岁他第一次踏进喻家……他十七岁开始,身后就空无一人了。
喻时九一直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他什么也没有。
就在此刻,他恍然顿悟,他曾经拥有的张扬跋扈,也都是喻舟夜在用心血给他买单。
什么也没有的人,不是他,是一直在用自己的一切,给他撑起一片天的、这个让他恨透了的私生子哥哥。
接下来的路程里,喻时九没有再出声,只是时不时抬起一眼,看看喻舟夜。
幽深的目光里,除了流淌出来的一抹难以言喻的感伤,剩下大片大片的,带着点无措的空白。
回到家,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已经在静候,喻舟夜直接被抬上担架送上楼。
喻时九还处在前世今生的交错和震撼中。
他没有去跟着挤医用电梯,而是一步步地走到旋梯口。
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当时喻舟夜在楼下等他换衣服,然后带着他一起去跟来客们道谢认人的位置上。
这次他也用喻舟夜的角度仰起头,去看向当时一边跟张伯质问衣服款式凭什么不一样,一边对他充满厌恶的自己。
……喻舟夜那会儿,刚进家门,被自己砸了香炉,站在这儿等自己换衣服一起去应承来客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喻时九数了数,自己想的是这回忍一忍,一定要把喻舟夜扳倒。
而他那时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时候,明显有一丝脆弱的哀伤。
喻时九曾经以为,喻舟夜是在作秀,伤心这个没陪伴过他一天的父亲的离去。
现在再次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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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那天的自己,喻舟夜除了为生父戴孝奔丧的悲伤,也许还会想……
从今以后,我就要照顾这个厌恶我的少年了。
他和我是这世上唯一的联系了。
我要成为他的依靠了。
……
“小九,我们没有爸爸了。”
“父亲走了,以后我会照顾好你。”
彼时,喻时九才终于读懂他这两句话。
什么逻辑,什么揣测,都没有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来得真实。
从这点上看,他好像比喻舟夜幸运。
老爷子生前,他两辈子都是被宠爱有加长大的。
老爷子走之后,他两辈子都是在喻舟夜没有底线的纵容和牺牲里为所欲为。
这个私生子,他好像不是非要钱不可,不是非要霸占喻家的权势。
他也可以义无反顾地为了喻家去送死,他就把拥有的一切都留给自己。
而现在一无是处的自己,父亲走的时候才十三岁的自己,的确接不了喻家这个大摊子。
是喻舟夜在给他铺路,也是喻舟夜一直在为他倾尽心血。
放任他,保护他。
上辈子为什么不肯走近他一点呢?
如果上一世,他可以少一点冲动,他能成长为喻家合格的后人,是不是他也可以跟喻舟夜并肩而立了?
他和喻舟夜那么不对付的时候,喻舟夜也一次次的把历练的项目给过他。
是他不珍惜,他瞧不起,他不屑把喻舟夜给他的东西做好。
所以他把所有的机会都毁掉了。
一次次地挥霍,又一次次地得到喻舟夜的劝诫和纵容。
喻时九捏紧旋梯的扶手,快十六岁的少年,掌骨被他用力捏出来明显的线条。
“小少爷,您怎么在这儿?”张伯端着两杯茶水正要上楼,脸上挂着担忧。
看看他身上的单薄的衣服说:“大少爷吩咐了,今天您要去潜水,回来要给您熬驱寒的鲜汤,叶子婶都准备好了,你们回来那会儿刚开始炖上,还差点火候。您这一身容易感冒,先去洗个澡吧。”
喻舟夜的鼻尖有些酸,吸了吸鼻子,说:“他还管这些鸡毛蒜皮。”
“哎,一码归一码。大少爷上午就吩咐了,肯定得备好。天气转凉了,该注意些了。”
张伯看他也没动身,先越过他踏上楼梯:“我先给程大夫和孟助理送茶,回头有事您吩咐。”
喻时九闷闷地“嗯”了一声。
跟张伯要上二楼了,他突然问:“以前也这样吗?”
“小少爷您说什么?”张伯往回走了几步。
喻时九定了定神,走上去说:“以前这种时候,他也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吗?”
“跟您有关的事,都是大事。”
张伯欣慰道:“您是喻家的小少爷,衣食住行,吃穿冷暖,大少爷都放在心上的。如果不是看您和他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我哪敢提。……只是今天大少爷受了伤,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我得把他交代过的事情都办好。”
喻时九知道了。
天热的解暑茶,天凉司机在车里为自己备好的外套,有运动课的日子按时送去按摩肌肉的行程,校外补课到晚上,每次车里都准备好的宵夜……
全都不是凭空产生的。
不是司机长眼色,会做事。
就他这个一点就炸的脾气,没谁会没事找事来给他加派行程。
这都是喻舟夜吩咐过的。
“谢谢。”喻时九突然不想再说话了,放下一句“我去洗澡”,就一步步上楼,越过张伯去二楼,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谢我作什么,都是大少爷心细……”
后面的话,喻时九关门之前隐隐约约有听到一点,但是不想听。
打开淋浴,他把自己放在花洒下,水温是温暖的,将他包裹起来。
一层层地,涓流不息。
是深厚的,细微的,无处不在的浓烈的温柔。
把他长满尖刺的外壳都覆盖起来,经年累月、耐心十足地安抚,把温柔缓缓输送进进干枯颓败,被冻裂开的枝桠。
喻时九察觉到这里,却无端有些难过。
无措的,他还没开始适应的难过。
19. 要见他
喻时九在淋浴底下站了很久,暖和的水流把夜里受到的寒意全部驱散,久到手指的指腹都开始微微发皱。
关掉水,他走到镜子面前,对着里面活生生的身体无声审视。
重生这件事已经足够离奇,揭开了他以前从未了解过的喻舟夜,更加撼动人心。
从血缘上看,在这个世上,跟这具身体唯一还有联系就是喻舟夜了,让他灵魂纠缠,不死不休的也是喻舟夜。
他和他这个私生子哥哥,越看越不像。
如同初见那一面,身负重担,礼节周全,高贵优雅的喻舟夜,仿佛才是真正该出现在这个家里的主人。
他比自己更像是喻家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喻时九以往对此充满嫉恨和唾弃,蓦然回首,自己前世今生,的确从未做好一个喻家的后辈该做的事情。
从小被溺爱,长大被纵容,永远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但是他却一直有一个默默为他遮风避雨的哥哥。
尽管喻舟夜的出身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是难以消失的一道坎儿,喻舟夜也在尽自己所能,给了他一个家。
他撑起这个家的时候,才十七岁。
上一世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又在干什么呢?
在抽烟喝酒,打架逃学,在课堂上睡觉打游戏,在一次次闯进喻舟夜的会议室搅局,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在毁了自己,还试图以此毁了喻舟夜,拉着喻家一起下水。
直至此刻,喻时九终于肯承认,喻舟夜是他的家人。
他们之间有血浓于水的、斩不断的联系。
喻时九知道他明白的太晚了,所以让自己尽快收拾好情绪。
可是一想到喻舟夜今天经历的凶险,他的心沉沉地往下坠。
走出浴室的之前,他记得喻舟夜说过的话,改掉不健康的习惯,擦干头发,然后拿吹风机吹干了才出来。
手机已经在桌上作响,有人发消息过来——是李正安。
-喻少,喻总赢了,你要的东西我需要找个机会开权限,下个周之内交给你。
喻时九的目光紧紧贴在“赢了”这两字上。
喻舟夜在比赛之前,被他大吵大闹地发狠砸了车,却只淡然地问他……
“你下注了吗?”
“那就押我赢吧。”
在倒计时的红灯以此熄灭前,那张刻骨铭心的脸,温柔地告诉他“赢了就带你回家。”
……赢了,才能活着带他回家。
喻舟夜做到了。
太过浓烈的情绪,和两辈子翻转过来的事实,让他稍微一想到那副义无反顾去赴死之前,还对着他哄孩子般夹杂着温柔的神情,就有些克制不住。
喻时九给李正安回了个“好”,就在立刻去找喻舟夜和独自冷静一会儿之间,选择从衣柜里拿出来喻舟夜交给他的资料翻看。
心是完全静不下来的,没看几句就想要知道喻舟夜现在检查到那一步了?有结果了吗?
于是他在网上开始查找伊宁制药近年的新闻,寥寥无几,都是一些注册的信息,除了报道过伊宁的董事长扶持了自己的大公子伊元为总裁以外,剩下就是一些早年伊宁的研发成果报告。
喻时九想要快一些地了解喻舟夜所面临的麻烦,更想要快一些进入到那个世界里面。
这次他不经犹豫,拿上搜到的少许资料,上楼去找喻舟夜。
“喻少,有事找?”刚走上楼,是程珂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目光看向他手里的纸张。
喻时九注意到,他同时关上了身后的门。
他朝着那道门走过去,直接道:“对。有点事想问我哥。”
“你哥?”程珂似乎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称呼:“看来你哥没白伤着。”
喻时九眉头一皱:“他检查完了?结果怎么样?”
“按照我和喻总的保密合同,我不会透露任何有关他身体情况的细节。”程珂说。
“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他伤到了吗?”喻时九说。
“那是以喻总朋友的身份,你也在现场,你看到了,他赛车的时候,身体受到了很猛烈的冲击。”程珂说:“现场以外的地方,我得按照约定办事。”
喻时九有些着急:“那就我看到的,他手臂骨裂了,严重吗?要怎么处理?腿现在怎么样?筋骨伤到什么程度了?内脏呢?内脏也会痛的!”
他没意识到自己着急像只张牙舞爪地在扑腾的小狼狗,声音大得能影响到门里面的人。
“喻总需要静养。”程珂看一眼身后:“这扇门是没有隔音的。”
喻时九碰了个钉子,对方的理由又无懈可击,他把手里打印出来的几页纸捏得发皱。
“那你呢?”喻时九把声音放小一下,气势却更加强硬:“你是特意来这儿守门的吗?”
“是。”程珂点点头:“喻总他不习惯休息的时候有人在身边,我在这儿如果里面摇铃了,能听见。等他今晚睡踏实了,我再走。”
不习惯有人在身边?
喻时九愣了,瞬间想起之前喻舟夜为了应酬喝酒过量伤了胃,那天夜里,他问自己要不要一起睡。
……是因为他说他做噩梦,那是父亲走了没多久的时候。
他身体不舒服,尽管不习惯有人在身边打扰他的休息,也会因为自己一句做噩梦想要陪着他。
喻舟夜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能做到的一切来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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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时九那天是仓皇逃走的,因为喻舟夜太漂亮了。
白天鹅陷在深蓝色的夜晚里,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发梢都温柔地垂下来的样子,很干净,带着点神秘和圣洁。
也有不可忽视的性感。
再想起来这事,喻时九有些脸红,睫毛低垂。
他哥任何时候,哪怕是自己难受的时候,也在关心他,他跑什么啊……
“要不喻少等明天早上再来吧。”程珂说。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被拉开,是小孟走出来了。
他先是看向门口站着的喻时九:“喻总问你有什么事,不着急的话他过几天再处理。”
“我……”喻时九是带着问题上来的,这会儿却问不出一点,眼神倒是忍不住地往门缝里面望。
方才忍耐那么久都没上楼的冷静,一秒也冷静不下来。
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他就可以看到喻舟夜。
他会因为自己砸他的车,就不再愿意跟自己待在一个房间里了吗?
会不愿意再让他一起过夜吗?
他来是想、是想看看喻舟夜的伤,想给病人陪床的。
他心里很慌,他要看着喻舟夜,要亲眼见到他才能安心。
“喻少?”小孟看他急迫的视线,小声说:“如果是公务,眼下只能放一放,私事我……”
“私事!”喻时九立刻道:“你们谁也别想拦我。”
话已出口,好像有了底气似的,直接把门全部推开,看着里面,对身边两个人道:“我找我哥,天经地义,他不让别人陪他,不可能不让我陪。”
吃过药、处理完外伤、刚休息下来的喻舟夜被他的声音彻底吵醒,睁开眼看向他。
从刚才就开始听到门外有不安静的动静,这会儿看见来源了。
“喻总。”小孟连忙低下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喻舟夜却什么也没说。
脸色不正常的苍白,目光也因为受伤而带着疲倦。
“我不会动手的。”喻时九在短暂的沉默朝喻舟夜说。
他把语气尽量克制地放平,他从没看过喻舟夜能被伤成这样,他看起来很累。
好像白天鹅的洁白的羽翼上面都沾染了鲜血,看得眼睛发酸,心揪成一团。
喻时九往里走了两步,小孟伸出手想拦着他,喻时九自己先摇摇头,像是面对一件易碎珍贵的瓷器。
重复道:“我不会动手的。我不会趁机伤害你。我是着急才砸你的车,我不想看你去送死,我怕……我怕我哥没了。”
他越说,越没底气,用力压住情绪,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哥,能不能让我陪你。我有好多事想问你,我会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
20. 撒谎
“你们先回去吧。”喻舟夜说。
程珂反应快,立即道:“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
小孟有点不放心地看看喻时九,最终还是关上门离开。
房间里只有他和喻舟夜,喻时九这时才注意到,这房间非常大,跟他二楼的结构完全不同。
这里虽然是卧室,但是旁边放着专业的医疗器具,还有带轮子的病床,转个角有医院里会用上的分隔门帘,能看出来里面是做检查的仪器。
“怎么突然说这些。”是喻舟夜把他的目光喊回来。
喻时九立刻看向他,就近在咫尺,却不敢靠近似的。
“……没有。”他不会撒谎,于是只能借机道:“因为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进来,我想是因为我砸过你的车,骂过你。”
喻舟夜优雅的声线夹杂无奈:“知道有危险还闹着要上车,不要命了了。”
喻时九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脱下那层带着恨意的有色眼光,去承接给于他温情的哥哥。
因为知道了那么多鲜活的、浓烈的、厚重的,关爱他的真实,居然生出点类似近乡情怯的胆小。
他想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却因为对面喻舟夜,尖酸刻薄的铠甲用了太久,一时摘下来,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想问我什么?”喻舟夜看出他的走神。
“啊?……就是一些伊宁制药的事情,我想知道这次的项目,具体是怎么回事。”喻时九说。
“告诉你能听懂吗。”喻舟夜说。
喻时九撇撇嘴,不想顶嘴,只低声道:“瞧不起谁呢。”
喻舟夜听见笑了下,气息加快拉扯到内脏隐隐作痛,又微微蹙眉。
喻时九一眼就看出来他脸色不对,什么不知所措都瞬间烟消云散,立马上前把资料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手背轻轻碰在他的眉心处按着。
“别笑了。好了再笑我。”喻时九往后看了一眼,没凳子。
“在门外吵吵闹闹的,是要闹着进来陪我,不是问这些。”喻舟夜抬眼看着喻时九,几乎笃定道。
喻时九看到他这副被创伤的身体,莫名堵着一口气,说话也有点冲:“对!”
在喻舟夜些微诧异的目光下,他刻意道:“那你怎么没听清楚,我说我找我哥,天经地义!谁也别想拦着。”
喻舟夜听完仿佛有些可惜,过了两秒道:“可是我想休息了。今晚不能陪你。”
喻时九以为他在赶人,一时表情都僵住了。
“我打了绷带,这里就一张大床。”喻舟夜解释道。
喻时九连连摇头,松了口气:“我不跟你睡,我睡觉不老实的,我就坐你床边看着你就行。”
“你也不用跟我说话,我有一肚子问题,我会憋着,我等你休息好再说。”
喻时九接二连三先把他能拒绝的话都堵死:“只要我现在能看见你就成,不然我心慌。”
喻舟夜黑漆漆的眸子安静望向他,温和极了。
一副在身体虚弱时还对他全然没有防备的样子。
喻时九被他这样无端的信任刺到。
一如他曾经在自己犯了错,砸了父亲的灵堂时,还坚定地相信他接下来会收起自己的恩怨去跟着见客。
喻舟夜这只受伤的天鹅,仅仅在他面前,会袒露出他腹地柔软的绒羽,善良而单纯。
明明在外是那么一副不容置喙,能以命相搏的样子,明明长了一副高贵典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完美模样。
他可以用手指轻轻地抚摸这只受伤的白天鹅吗?
他会小心再小心的放轻力道的。
他想给喻舟夜一点安抚,来自动物本能般的靠近他,给他一点安抚。
喻时九发现自己冒出这个想法时,惊讶的同时,又毫不怀疑。
再也不会怀疑喻舟夜,也不会怀疑他内心因此产生的罕见的柔软。
手背上的温度有一点点温热,喻舟夜的眉心被他压下去了。
他抿唇收回手。把需要碰触来传递的安抚收起来。
那似乎有些……越界。
喻舟夜和他,还没有到可以那么亲近的地步。
“有心事吗。”喻舟夜问。
“没有。”喻时九开始第一次生硬地在他面前撒谎。
“我就想看着你睡,你快睡吧。”他说着转身去里面找到一个凳子。
拉回来放在床边一比,发现太高了,还没有靠背,怎么都不是能长期坐的样子,索性在里面的检查仪器上找到一个枕头出来,往床边的地毯上一扔,双腿一盘坐上去。
这样刚好够他趴在床边,盘腿坐着拍拍床面,在喻舟夜的视线下头也不抬,从兜里去翻手机。
……然后发现自己没带,手绕了一圈又放在身前。
小动作被喻舟夜看见,他没有戳破,目光最后放在喻时九低垂的发顶上。
少年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小孩的身体就是长得快,心性也变得快。
阴晴圆缺,像翻书一样。
不过总归是好的。
“晚安。”喻舟夜说。
“嗯。睡你的吧。”喻时九感受到那股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这才抬眼去看。
喻舟夜闭上眼之后,那股倦怠和难受劲才浮现出来。
他睡得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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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稳,喻时九能看出来他纤长鸦黑的睫毛在很细微地颤动。
止痛针不能一直打的吧。
他的绷带打在哪里了?在被子下面,看不到。不能看。
手脚会痛,内脏会吗?会不会影响他吃饭啊?
他今天回家都没吃过东西。
……
喻时九看着他的脸出神,一连串的问题。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能这么耐心地盯着喻舟夜,脑子里会想层出不穷的问题,偶尔又突然冒出来一片空白来发呆。
他还想到了曾经偷听过的秘密。
喻舟夜说过带进棺材里,也不能让他知道的。
以前他只是埋在心里,有好奇,有对喻家和喻家里每一个人的迟疑,总要等到一个机会,要慢慢找到线索来找到这个秘密。那可是跟他,跟喻家人都有关的。
究竟是什么,谁都知道,却不能让他知道的?
现在他看着喻舟夜,渐渐思索起来,以喻舟夜这种家主的气场和不要命的实际行动,他要隐瞒的秘密,与自己有关的,会不会也是保护自己的一部分?
静谧的夜里,墙上挂着的时钟发出轻微的秒针声响,喻时九被这声响由远及近地唤醒。
再转头一看,时针已经转了半圈,才发现自己盯着喻舟夜纯纯地发呆了半个小时。
回过神再去看喻舟夜,对方似乎是睡沉了,睫毛终于静静躺着,他那种奇怪的念头又钻出来。
想碰一下,接着直接作罢。
然后给自己找了点理由,谁看到睡着的小猫小狗都会想摸一下的吧?
更何况是这么高贵漂亮的白天鹅。
他无声地站起来,把他带过来的几张纸拿过来,再顺了一只中性笔,趴在床边开始默写中考重点背诵的古文。
一句一句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把一页纸都写满了,空出来自己不确定的字。
写完两张纸,他开始默写备考的英文短文,果然中间好几句想不起来,不写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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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程珂先过来查看伤势,后面跟着端了药膳的叶子婶一起上楼。
他先敲了敲门,喻时九朦朦胧胧地把脑袋转个方向继续趴在床面上睡觉。
敲完两个三声,他就按照看喻舟夜身体的一向规矩直接打开门。
喻时九没被敲门声弄醒,却因为门锁打开的声音当即一股脑坐直,转头盯着门口。
程珂这个上门看病的医生,顿时跟一个发梢蓬乱,挂着两个大熊猫眼,正坐在喻舟夜的床底下,腿边散落了几张写满字的纸张,还浑身精神不振的少年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