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娇杀》 第一章 杀了他! 既然半年后就得被他弄死,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殷皎皎被萧元驰要了第三回时跳出来,一直挂在心头,挂到她疲惫地睡去。 这种事上萧元驰从不懂怜香惜玉,只顾自己高兴,肆意的攻城略地全不管她的感受,一度,她给他找理由,什么男子粗心些很正常,尤其他这般军中历练出的汉子,越是粗心越刚正。 可那日,当她亲眼看见他握着顾雪芝擦破皮的手高呼御医时,她才发现,他不是不懂怜香惜玉,只是不怜惜她。 也对,他不爱她,何来怜惜? 帐顶悬着的花鸟纹鎏金银香球,缭绕着萧元驰惯用的沉水香,殷皎皎艰难地偏过头,下一秒,愣住。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厮居然没走! 每每同房后萧元驰都是挥袖便走从不留宿,何以今日留了? 殷皎皎凝视着这张俊美的侧脸,忍不住想起那场要命的初见。 春日登楼,她远远眺望得胜回朝的英武将军,一望就望进了心底里,从此只得一个梦想,那就是嫁给他。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相府嫡女的体面,什么世家贵女的矜持,通通不要了,唯有萧元驰的一个眼神一句话才是最要紧的,只要他说喜欢,她便去寻去学,只要有他出现的场合,哪怕是场枯燥的法会,她也削尖了脑袋钻进去,凑到他身边。 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恨不能天天在他眼前晃,求他回头看一眼。 这份痴心遮不住藏不了,很快传遍了全大雍,街上随便抓一个说书先生都能来一段殷相千金追夫记,也曾有好心人来劝,说秦王殿下这般尸山血海里走出的男子,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你费尽心思也不过是勉强,倒不如及时收手,彼此体面。 但殷皎皎不肯,她偏要勉强,指望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萧元驰有一天能看到她的真心。 那一天来的意外的快,但看到她真心的不是萧元驰而是萧元驰的父亲,当今大雍的天子。 天子赐婚,将两人强行绑在了一块。 旨意降下那天,殷皎皎喜极而泣,只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不曾想,这会是悲剧的开始。 殷皎皎自嘲的一笑,重生前,她就是这般无可救药。 出嫁前一夜,祖母拐弯抹角告诫她,秦王强势有主意,即便嫁了到头来也未必有好结果。 但殷皎皎不以为意,她坚定道:“祖母,有没有好结果,我总得试过才知,再说,王爷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只要我努力,定能焐热!” 带着祖母的叹息她进了秦王府,从此,没了安生日子。 秦王明里暗里的敌人多,作为秦王妃,她屡屡陷入危局,光被绑被俘前前后后就有数次。 最后一次,那位番邦将军道出了真相。 王妃,人家娶你不过是拿你当活靶子,还真以为是自己太弱连累他?你的秦王,心里从来都只有宁远县主一个,就等着你死了给县主让位呢! 殷皎皎不信,她怒斥他污蔑,梗着脖子跟他理论,誓要为那顶天立地的好郎君正名,然后,然后……就被一箭射死了。 当胸一箭正中心脏,从后背直贯前胸,力透千钧。 殷皎皎愕然看向箭头处的标记,一个小小的驰字,古篆体,是萧元驰箭筒里的赤羽箭,工匠特别定制,唯有他能用。 毫无疑问,他一定是亲自拉开了那把山河大弓放出了这支羽箭。 咽气前,她看到了萧元驰风尘仆仆的上云履,耳边似真似幻传来他的呼唤。 皎皎! 除非情热上头,他从不这么叫她。 殷皎皎想要抬头再看一眼这个心硬如铁的男人,已然,不能够了。 再睁眼,人在王府,距离死期还有半年。 话本上都说,死过一次的人通常会变得平和变得释然,选择放手远离,殷皎皎货真价实地死了一次,方知,都是放屁! 作者肯定没死过,不然死生大仇要怎么释然?如何平和? 反正她不行。 回首前尘,殷皎皎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萧元驰的事,他凭什么要她的命? 她已经默许他们之间永远有个顾雪芝了,甚至,她对他说了,若是实在放不下便娶进来,她必会善待。 她不求他的爱了,只求,只求他能给她留那么一星半点的夫妻情分。 为什么? 为什么连这最后的一点期盼都不允许? 他就如此恨她,恨她至死吗? 殷皎皎轻吸鼻子,忍住即将滚出的热泪。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今日是嫁进王府后第五次遇袭,她在上山进香的途中被土匪掳去,索性,萧元驰离得近来得也快,她在地牢里屁股还没坐热,人已经出来了,算是有惊无险。 但下次,呵,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掐指一算,距离被一箭穿心还有些时日,若是不想重蹈覆辙必得做出改变。 她是被萧元驰一箭射死的,想避开这个结局,要么是萧元驰不射箭,要么是她不被抓。 但以后呢? 一日是秦王妃,一日便是堵在顾雪芝和萧元驰情路上的绊脚石,萧元驰上辈子会让她死在番邦给顾雪芝让位,这辈子难道不会? 她躲过了这回,难道没有下一回? 想到这里,办法呼之欲出,要想活命,唯有主动出击,先一步弄死萧元驰,永绝后患! 孀居的王妃总好过尸骨无存。 殷皎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萧元驰的颈子上。 那条颈子和下颌一起,组成了一条惊心动魄的优美曲线,曾无数次令殷皎皎心动。 但此刻,殷皎皎不心动,她死死盯住,开始在床上摸索。 情事开始前她正在沐浴,依稀记得曾以一根金簪挽发,萧元驰第二次要她时,那根金簪被晃掉了,应当就在床铺的某处。 她想要挪动身子又怕吵醒对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摸到那根簪子。 要命了!簪子的另一半被萧元驰压在了身下。 她只得屏息,再次挪动。 “嘶……” 浑身散架了一般酸软。 狗男人!她无声地啐了一口,无事,冷静,再小心一点!取出簪子,对准喉咙,然后快狠准的插下去,万事俱休! 殷皎皎暗暗给自己鼓劲。 升官发财死夫郎人间乐事,以后就做个封心锁爱的小寡妇,再养上那么七八九个面首,日子美滋滋! 簪子终于被抽出。 殷皎皎勾起唇角,睁大双眼,悄然举起了手。 萧元驰的颈子骨肉匀称,每每与她交颈缠绵,也会说两句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让她以为,他也曾有过刹那真情。 殷皎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杂念。 不要心软,不要犹豫,面前这个男人杀死过你,你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再无半点私情! 再见了,萧元驰! 第二章 你要杀我?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金簪距离那条颈子还有寸许距离时,殷皎皎的腕子被攥住了。 攥住她的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同样的手,方才托过她的腰,摩挲过她的脊背,把她玩成了一滩水,殷皎皎再熟悉不过。 遭了! 这便是大雍战神的基本素养,哪怕还未清醒,身体也能先一步反应解决突发的危险。 懊悔登时涌上心头。 真是脑子被门板夹了……人家绰号“神屠”,十六岁便已横扫西洲饮马乌索河,如此身经百战的狠角色,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够杀得死? 还好他是真睡着了,不然她举手的瞬间,大概,就得被他拧断脖子! 眼看萧元驰缓缓睁眼,殷皎皎赶忙闭眼。 片刻后,男人略带慵懒的声音响起。 “你要杀我?” “……” “王妃?” 殷皎皎不动也不吭声。 那声音里便又加了两分冷意。 “殷皎皎。” 殷皎皎好似刚睡醒般迷茫睁眼,定了定神才看向萧元驰。 “王爷!”看清人,她瞬间大喜,“你还在啊!” “什么叫还在?” “往日你从不……从不留宿的……”殷皎皎羞涩的眨眼,“何以……” 萧元驰双眸微眯:“想留便留了。” “哦,那……王爷,你为何要捉住我的手?” “这得问你。” “问我?” 萧元驰捏了捏她的腕子:“平白无故,为何要杀我?”‘ 殷皎皎骤然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无辜极了。 “杀你?王爷你开玩笑吧!” 这话一出口就落到了地上,萧元驰不接话只淡淡的看着她,眸光令人忐忑。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这是殷皎皎第一回忽悠萧元驰,她没经验,摸不准这厮的脑子是不是和身体一样敏锐,但事已至此,唯有撑下去。 她瞧了瞧萧元驰又瞧了瞧那簪子,好一会儿才恍然。 “莫非,是因为那个梦?” “梦?” “嗯,我方才做了个梦,很吓人的梦!” 殷皎皎毫无心理负担的拉出了白日那个匪寨大当家,说梦中这厮欲对她行不轨之事,她顽强抵抗誓死坚不从,甚至拔出金簪要与贼人同归于尽! “王爷,太吓人了!”她撇着嘴耷拉着眼,嘟囔的声音里夹着哭腔,“你不知道,我怕那些山匪,更怕……更怕你不来救我……” 这波山匪只图财,不知被谁忽悠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结果就是全员一并入了土。 但在没入土前,殷皎皎委实煎熬过一阵,她说的是实话,怕的不是匪徒凶狠,怕的是萧元驰不在乎她的死活。 是以她免不得动了情,眼圈红起来:“没想到你不但来了,还留到现在都没走,王爷,我好感动!” 说完,立即扑了上去。 萧元驰一向不喜她如狼似虎的主动,如此这般定会让他只想脱身,殷皎皎是这样以为的,也这样做,不料,萧元驰不知是没有防备还是被她忽悠住,竟是手一松,松开了她的腕子。 金簪滑落,她顺利扑进他的怀中,用他坚实的胸膛盖住了心虚。 胸膛下的心跳的很平静,听起来,她声情并茂的表演没给他带来半分动容,殷皎皎恨得牙痒。 半晌,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肩头。 “匪寨已灭,你安心便是。” 他说着将她从身上扒了下来,翻身坐起。 地上大片的水渍沿着浴桶一路延伸到床下,翻倒的衣架下压着她的衫裙和他的披风,碎掉的白玉壶里还有红色的酒液,滴滴答答。 之所以如此不堪全赖萧元驰,每每沾染血腥他的性情便会变得格外阴晴不定,今日不巧,白日剿灭匪寨时开了杀戒,晚间他便来了兴致,将正在沐浴的她从桶中捞出,重生后,她有了拒意,反让他更有兴致,一次又一次,没休止似得。 殷皎皎身上只剩一件小衣,两条系带断了一条,剩下那条歪歪斜斜的挂在脖子上,堪堪遮住春光。 萧元驰收回目光,喝道:“来人!” 门外人立刻应声:“王爷!” 听声音是他的副将苏正清,看来这是要走,殷皎皎精神起来,往常两人同房后他大都会去书房过夜,顾雪芝搬来后,他偶尔也去那边,这次大约也不例外。 总归,是要滚蛋了。 她不由喜形于色:“王爷要走了?” 萧元驰动作一滞:“不走。” “如何不走?王爷没有公务?” “处理完了。” “那王爷不要看书?” 萧元驰斜眸:“更深露重,看什么书?” 哇,原来他知道诶,那以前每每离开时找的那些处理公务以及看书的借口,怎么就找的那么丝滑呢? 殷皎皎磨着牙,无法反驳。 “王妃不想我留下?” “……” 先是刺杀再是赶他离开,萧元驰便是个傻子也能嗅出问题,以他的做事风格,得知枕边人怀有杀心定会先手起刀落干掉她,辛辛苦苦重生一回,若是连上辈子的寿数都没活到也太失败了! 殷皎皎重重叹了口气。 “王爷何必这样问,自我嫁进来这一年,留不留,从来是我说的算吗?” 萧元驰默了片刻,抄起被子丢了过去,殷皎皎被兜头蒙住,待她好容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男人已到了门边。 “正清,着人进来收拾,再送完安神汤来。” 外头应声而去,萧元驰却又慢悠悠走了回来。 “王妃说的有理,今日,为夫便留下,好好陪陪你,如何?” 殷皎皎瞬间呆滞。 什么情况,他也重生了?还是被哪个孤魂野鬼附身了?无数念头闪过脑子,没有一个,是他可能回心转意了。 殷皎皎裹紧被子,怎么都接不了话。 救命,这厮到底想怎样,总不能是要拉着她严刑拷打一番吧? 僵持间,苏正清去而复返。 “王爷,西苑来报,说是……”少年迟疑道,“说是,县主头疼发作难受的厉害,要请大夫。” 萧元驰登时变了脸色,他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回身。 “裴老先生到了吗。” “裴大人今日休沐,不若……请林院判?” 萧元驰正在下人的伺候下更衣,闻言皱眉:“盖我的印登门去请,休沐何时都能休,雪芝的病拖不得。” “是!” 苏正清疾步而去,满脸都是晚半刻顾雪芝就要没命的急迫。 明明遭遇劫难的是她,被山匪恐吓威胁有生命危险的也是她,顾雪芝好好在王府待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半夜三更的,她突然就头疼的要死,必得太医署头号圣手结束休沐紧急出诊。 殷皎皎不意外,顾雪芝是这样的。 她一向柔弱不能自理,最擅长按需生病,巅峰时期三天病两回,真真假假,明眼人都看得出,独萧元驰看不出。 殷皎皎自嘲地一笑,但也许,他不是看不出,只是不在乎真假,就和不在乎她殷皎皎的真心一样,他不在乎顾雪芝的手段心机,反正都是可爱的。 眼看着萧元驰更衣完毕就要走,殷皎皎心底猛地一抽,下意识的,她唤出声:“王爷别走……” 话音未落便已后悔,糟糕,习惯了,几乎是本能的就想要挽留,又要自取其辱了。 果然,萧元驰披上大氅跨步而出,不耐烦的撂下四个字。 “不要胡闹。” 是了,受了苦楚的妻子央求夫郎陪伴个一时半刻,在萧元驰眼里是胡闹,但平平安安的顾雪芝假装头疼就不是胡闹,非但不是胡闹,还是耽搁不得的正事,需要他不管不顾的拉着全天下的人来陪她演戏。 殷皎皎用被子蒙住头,将自己蒙进黑暗里。 没关系,她不心痛,她不在乎,她不爱他了,她只想杀了他! 第三章 想弑夫就有人递刀 下人们得了令,一波收拾房间一波伺候萧元驰离开。 屋内的狼藉并没有让他们有特别的反应,大家习以为常,不会因为王爷和王妃的情事如此热烈而对王妃另眼相待,毕竟,隔壁侯府的世子也这么对他没名没分的通房。 彼时,天光已亮,殷皎皎不预备再睡。 “王爷也太不知道疼人了,怎么能这么对您呢,好歹,您也是王妃啊!” 丫鬟夏兰伺候她起身,对着她身上的痕迹大呼小叫,殷皎皎斜了她一眼,接过衣服披上。 “哎呀!”夏兰将手放在她额头上,“您发烧了!秋茗!” 另一个正在递衣服的丫鬟应了一声。 “快去请大夫,不,不对,先去告诉王爷!”夏兰哼道,“我们王妃才是真的生病了!” “等等!” 殷皎皎赶忙阻止,生怕晚一步秋茗就冲出去了。 人家病她也病,就算是真病也成了假病,西苑里正你侬我侬,她不躲远点还冲上去抢人,除了更招萧元驰讨厌外,毫无用处。 重生一回,上辈子的惨痛教训,殷皎皎不预备再犯一遍。 “秋茗,多半是风寒,叫大夫来一趟写个方子就成,不必惊动王爷,去吧。” 秋茗应声离去,夏兰诧异非常。 “王妃,为何不告诉王爷呀,西苑那边断根头发丝都得大呼小叫喊王爷呢,您刚正是个直性子,平时总与王爷斗气,总不肯服软,次次伤的都是自己,要夏兰说,您很该学学人家,该示弱啊就示弱!” 殷皎皎再次斜眼夏兰,她突然意识到,这丫头,其实暴露的蛮早。 上辈子她也是这番说辞,听得殷皎皎暖心极了,只觉小丫头当真知心人,斗不过顾雪芝可不就是因为自己为人太正直,不会顾雪芝那般虚伪功夫才不如她讨喜嘛! 呸! 她一点也不正直,这两年为了讨萧元驰欢心,她什么虚伪功夫没做过,装纯扮娇弱这招早用过了。 说白了,男人不喜欢你,哪怕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在他眼里也跟天桥下耍把事的没区别。 如此简单的道理,置身其中的她不懂,置身事外的夏兰不该不懂,偏她非但不阻拦反倒怂恿,恨不得让她在萧元驰的禁区里蹦个彻底。 由此可见,此时的她已经背叛了。 可为什么呢? 夏兰是殷府家生子,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私心里,她是拿她当姐妹的,吃穿用度比寻常门户的小姐还好,及至后来入王府,她也一心为她打算,自己岌岌可危时仍记挂着要给她找一门体面的亲事,送她出火坑,谁能料想,有朝一日,她会在关键时刻背叛,害她断了一条腿,失了一个孩子。 殷皎皎抚摸着还没断的腿,心有余悸。 “王妃?您说句话啊!” “你的建议很好我会考虑,但今日还要进宫见淑妃娘娘,旁的事就先放放。” “您都这样了还要进宫?”夏兰不解,“不若借大夫的口将请安一事推了好了,左右,娘娘请您去也没什么好事。” 啧,真不愧是她的贴身侍婢,随便一句就说到了她的心坎上,若不是重生一回有了准备,她定会接一句有道理! 季淑妃,萧元驰和顾雪芝的养母,天子赐婚前,最致力撮合两人的人。 殷皎皎的出现棒打了她看好的一对鸳鸯,这仇结的是不深不浅刚刚好,上辈子,她三天两头宣她进宫叙话,说白了,就是不想她留在王府和萧元驰培养感情。 殷皎皎心知肚明,自是能拖就拖能推就推。 但今次,她想死季淑妃了! 记得大概就是这两天,季淑妃就会借口开枝散叶给王府塞美人,美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良家子,殷皎皎拒绝不能只得放进府中圈着不许她们见人,这般不贤惠的行为很快传到了季淑妃的耳朵里,她勃然大怒亲临王府,借着大办宴席的机会强行将美人们叫出来展示。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宴席出事了。 美人里有两位刺客,打着献舞的名义刺杀萧元驰。 真是想打瞌睡就来枕头,想弑夫就有人递刀,自己杀既不安全也不容易成功,还是借刀杀人来的快乐! 殷皎皎忍着笑道:“发烧而已吃点药便好了,礼数可不能废,今日必得进宫给娘娘请安。” 上辈子,萧元驰平安度过这场刺杀是因为她奋不顾身挡了刀,这辈子,呵,做梦! 殷皎皎一边盘算一边沐浴更衣,迫不及待准备进宫。 不想,刚迈出门就兜头撞上了苏正清,对方还未开口,殷皎皎立即明白。 避子汤,每次情事过后必备的存在,不论床上有多热烈多默契,下了床,萧元驰态度坚决,那就是,她不配与他有子。 殷皎皎曾为此痛苦许久,如今,她先一步将托盘里的避子汤端起来,话不多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如此豪迈的举动直接把一众人等惊呆了。 “王、王妃,您……” 殷皎皎放下碗,一瞥托盘,奇道:“怎么还有一碗?” 苏正清呐呐道:“这碗是安神汤……” 殷皎皎这才记起萧元驰那随口的一句交代,她摆手道:“药汤喝的已经够多,我马上就要进宫,神就不必安了,倒了吧。” 苏正清望了望天,时辰尚早,此时过去怕是宫门都没开,王妃什么时候这般有孝心了? 他迷惑极了,回去复命时仍感叹不已。 “一饮而尽?” 萧元驰从书架前转过身。 “回王爷,没错的,娘娘这回可痛快了!跟喝蜂蜜莲子羹似的!”他顿了顿,“不过末将听说王妃受了寒有些发烧,喝避子汤前还喝了一碗驱寒的药汤,不知两味药相不相冲……” “发烧。”萧元驰把玩着一根簪子冷笑,“听谁说的?秋茗还是夏兰?” “都不是,是孔妈妈,她不知末将在听,正和宋妈妈感叹王妃懂事了,生病都不肯打扰您,还强撑着要去请安。” “她出门了?” “嗯,末将过去时就要出门,现在多半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王妃这是要请头一份的安啊。” 萧元驰缓步行至桌前,随手一抛便将那根金簪精准的抛进了笔筒。 “又耍弄些无聊心思,倒是不嫌累。” 苏正清撇嘴,他还是觉得孔妈妈说得对,王妃是懂事了不是耍心思,往日宫里传召,传三次她能去一回都算不错,去的那次还得拖拉到宫门要关了才肯出门,这回不一样,恨不得站在宫门口等开门。 多么,孝感动天。 …… 孝感动天的殷皎皎还是辜负了苏正清的期待。 她没能请上头一份的安,不积极不知道,比她积极的人居然很是不少。 淑妃未传召,请安的人便被安排进侧殿等候,一屋子女眷里,殷皎皎辈分靠后,但位置却在东面靠窗的上座,只因秦王虽行七,可战功赫赫深得圣上宠爱,是以,王妃也跟着地位超然。 殷皎皎扶着软靠坐定,挂出得体的微笑:“各位姐姐好早。” 第四章 等萧元驰嗝屁 “这话该我们说才是啊。”鲁王妃睇了她一眼,“天下红雨了,居然能看到秦王妃这么早来请安呢。” “可不是,往日娘娘三催四请都劳动不了弟妹大驾,今日居然这般早,该不会是秦王殿下也入了宫,你追着来的吧?” 接话的是齐王妃,默契的和鲁王妃配合完,相视一笑。 鲁王和齐王,一个行三一个行四,虽年长但母妃没实力自己又不争气,在皇帝那里很不得脸,和意气风发的秦王没得比,他们的王妃论家世也不比相府如日中天,但她们敢肆无忌惮地调笑她。 说白了,外头百姓不清楚,她们这种贵胄很清楚,秦王妃人憎狗嫌,无论如何得罪,秦王都不在意,相府……更是不会发话。 面对这些,以前的殷皎皎都是忍,为了不惹萧元驰生气,她努力模仿顾雪芝的为人处世。 顾雪芝在皇族贵胄里十分吃得开,除却身世背景,最备受赞誉的便是温柔和婉善解人意,殷皎皎观察了又观察,总结出了自己的行动准则,那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字曰:忍。 上辈子,倒是没忍出什么好下场。 那么如今,还忍吗? “两位嫂嫂真会说笑。” 殷皎皎垂眸,决定再忍一次。 淑妃还没见就和这群长舌妇闹起来,万一出了差错拿不到美人,岂不白进宫一场? “说笑?”鲁王妃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弟妹觉得是便是吧。” 齐王妃也哼了一声,转眸看向末座:“雪芝,我瞧半天了,你这镯子有些眼熟,有什么说道吗?” 没错,一早请安的人里还有刚刚闹完头疼的顾雪芝。 殷皎皎以为萧元驰高低要陪她整晚,谁曾想,人家出门比她还早,一屋子王妃,顾雪芝作为孙将军的遗孀,按身份只能敬陪末座,但作为淑妃的义女,圣上亲封的县主,她的姿态半点不低。 袅袅娜娜的坐着,闻言羞涩的将腕子缩了缩。 “回王妃,这镯子是旁人随手送的,我也不太清楚呢。” “随手?” 鲁王妃见识广,略看了看便认了出来,“雪芝妹妹,这镯子是南海王进贡的珍品,那使臣与我家王爷交好,闲时提了一嘴,说这镯子费工又费料,偏这料子又是极品赤龙玉,难寻得很,十年,也就做成了这么,一只。” 鲁王妃竖起一根手指,余光扫过上座。 “这……”顾雪芝像是很歉意似的,也瞥了一眼上座,“既被姐姐瞧出来,雪芝也不瞒姐姐了,是前儿我瞧见这镯子好看,撒泼打滚和王爷闹来的。” 鲁王妃噗嗤笑出声。 “咱们这屋里啊有的是撒泼打滚的人,但绝不是雪芝妹妹你,七弟向来疼你,怕是你眼一瞧,他就巴巴送你了吧。” 顾雪芝脸一红,支吾着说没有。 “好了,别不好意思了,我仔细瞧瞧。”鲁王妃说着,抬起顾雪芝的皓腕仔细端详,“啧,确是好东西,当是前些天陛下夸秦王献计有功时赏下的。” “这才赏……就到了雪芝妹妹手里。”齐王妃拿帕子掩住嘴角,“有的人恐怕连知道都不知道呢。” 侧殿不大,人家又刻意讲给她听,殷皎皎自是听了一耳朵,听得心一阵抽痛。 萧元驰受什么赏她确实不知,府里有管家,是深得萧元驰信任的张先生,将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轮不到不被待见的王妃当家做主。 原来还有这样好看的镯子吗?萧元驰可从没主动送过她东西,仅有的那一件…… 殷皎皎转眸看向窗外。 那一件,还真是她撒泼打滚抢来的,也不是赤龙玉那种好东西,只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东山白玉,小小的很普通,就这,萧元驰都一脸为难不想给。 罢了,都要弑夫了,还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等那个混蛋一命呜呼了,顾雪芝就抱着那劳什子镯子哭死去吧! 几人围着顾雪芝姐妹情长,时不时阴阳怪气两句,殷皎皎老僧入定全不搭理,一门心思等着传召。 好在淑妃没让她等太久。 她们在内侍的引导下鱼贯而入,殷皎皎本该坐下首第一席,不料,席上已经有了一个比她身份尊贵的顾婕妤,她只能退居第二。 顾婕妤,顾雪芝的姑姑,论圣宠,宫里排前五,只因没有生养位分不高,顾将军当年战死沙场,留下独女和年幼的妹妹,皇帝怜惜,先把那女儿接进宫让淑妃教养,过了几年又将那妹妹接进宫,封了妃子,只为延续顾家一门的荣耀。 萧元驰和顾雪芝也是由此结识,是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 殷皎皎也是后来才听说,宫里头很有些人默认两人日后会是一对,这两人大概也这么默认,奈何圣心难测,天子亲手拆散了这一对璧人,给萧元驰指婚后不久又给顾雪芝定了亲,嫁给当时最闪耀的将门新星孙将军。 “早起看窗外桃花开得盛,想起姐姐这边的桃花是宫里头最好的,必得来姐姐这里赏才叫赏花呢,正巧雪芝也要进宫探我,我便叫她过来了。”顾婕妤笑眯眯开言,打断了殷皎皎的沉思,“姐姐也好久没见雪芝了吧。” “就属妹妹你懂本宫,来,雪芝,走近点,叫本宫瞧瞧。” 季淑妃毫不避讳对顾雪芝的疼爱,左瞧右瞧,“瘦了,是不是又病了?哎,就不该送你去元驰那,他事情多顾不上,王府没个知心人照看你,本宫真不放心。” “娘娘,雪芝好着呢,没病没灾的,王爷对我很好。”顾雪芝虚弱地咳了两声,“王妃也好,真的!” “你心善,看谁都好。”季淑妃疼惜的打量她,瞧见她衣角绣的芙蓉,忽地笑起,“元驰腰间挂的那个新荷包,可是你绣的?” 顾雪芝身子一僵,羞怯道:“都是些闺阁里绣着玩的小玩意,王爷怎地还拿出去了呢!” “你那若是小玩意儿,他家王妃绣的只能叫……”季淑妃顿了顿,睇了一眼殷皎皎,“让你绣的《春水图》呢?” 殷皎皎正在出神,不妨她有此一问,忙道:“还在……绣。” “还在绣?”季淑妃重重叹了一口气,“希望今冬能看到你的《春水图》吧。” 季淑妃强调了冬和春两个字,逗得一众人前仰后合,殷皎皎抿唇,想起那幅糟心的绣作。 春水图是半月前季淑妃叫她绣的。 那时,她刚因为给萧元驰炖补品烫伤了手,季淑妃摆明了刁难,但她不敢拒绝,只能忍着疼拼命绣,在只差一座亭子就要完工的当口,天降横祸,她被山匪劫走,那幅未完工的春水图因她走哪带哪也跟着去了匪寨,混乱中,被踩得残破不堪。 殷皎皎握紧帕子,没事的,不委屈,等萧元驰嗝屁了,就让季淑妃抱着春水图哭死吧! 所以,她怎么还不给她塞美人?! 殷皎皎心急如焚,偏季淑妃不急,一会儿拉着顾雪芝嘘寒问暖,一会儿和顾婕妤姐妹情深,又一会儿要教育鲁王妃不跟鲁王计较,直等到殷皎皎快要睡过去。 “娘娘,皇家最要紧的还是开枝散叶!” 第五章 给他添美人 来了来了!开枝散叶来了!殷皎皎猛地的抬眸! 鲁王妃扬着下巴,声音响亮。 季淑妃果如记忆中那般颔首道:“鲁王妃说的有理,本宫也这样想,秦王妃,你怎么看?” 秦王妃殷皎皎拿出了毕生所有的修养,缓步,走至殿中,躬身行礼。 她几乎颤声了。 “娘娘!我也这么看!!!” 洪亮有力的回答瞬间惊呆了这座殿宇里的所有人。 季淑妃一肚子要劝解的话卡在喉头,半晌,她道:“你……你确定?” “确定!” 为表诚心,她奋力点头。 殿中更安静了,无人不在纳罕,这秦王妃是傻了还是疯了,亦或是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要讨好秦王。 顾婕妤先出声:“姐姐,恭喜,秦王妃终于懂事了。”她笑着看向殷皎皎,“虽说晚了点,但到底是想开了,你家老祖宗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殷皎皎一僵,便听顾婕妤又道:“姐姐,既然秦王妃都如此说,妹妹斗胆,有个想法。” “你说。” “如今秦王府人丁单薄,堂堂皇子,后宅只一个年轻王妃,连个研墨点灯的通房也无,看着不像,可若从外头挑人,一时半会儿挑不中心仪的,时间也耽误了。”顾婕妤微笑,“不若,从自家挑,知根知底又有感情基础,也放心不是?” 她还没说完,殷皎皎就皱了眉,不对啊!上辈子不是这样的呀! “妹妹觉得……雪芝不错。” 顾婕妤说着望向顾雪芝,顾雪芝大惊失色,半是羞半是慌道:“这……这不妥吧!” “如何不妥?你和孙将军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当初圣上指婚,千里迢迢将你送去西洲完婚,谁曾想,刚拜完堂他就上了战场,一场恶战之下竟是再回不来,苦了你,小小年纪竟成了寡妇。”顾婕妤疼惜的拉过侄女的手,“也就你,死心眼,非认下孙夫人这个名头,要本宫说,便是回来继续做县主,再择一门亲也是使得的。” “姑母,您别说了。”顾雪芝垂下头,“雪芝命不好。” “呸,哪里是命不好?”顾婕妤再次看向上座,“姐姐,你我心里都清楚,雪芝原不该受这般苦,只是阴差阳错叫人捷足先登,现如今何不拨乱反正,回归正途呢?” 鲁王妃听罢和齐王妃对视,心道,顾家这算盘打的够精,认下孙夫人的名头哪里是因为死心眼,不过就是孙家在军中有威望,孙夫人这个身份可比一个空头县主来的扎实,拿着这份实力做嫁妆再进秦王府,哪怕就是个侧妃,凭两人的感情,早晚能扶正,秦王的前途不可限量,顾家的富贵可不就更长久了? 这个想法提的堪称皆大欢喜,秦王不会有意见,季淑妃也有好处,顾家又得实惠,真是哪哪都畅快,独殷皎皎不畅快。 什么玩意?美人刺客呢?怎么就成顾雪芝了? 萧元驰人没死,心上人还收进府里了,好家伙,那她还重生个什么劲,再世为人做红娘? 眼见季淑妃被说的动容,殷皎皎赶紧道:“娘娘,不可!” “如何不可?” “弟妹。”齐王妃插话,“方才你可同意了,如今见是雪芝妹妹便要反悔?这不好吧。” 这两个王妃纯纯看热闹不嫌事大,殷皎皎懒得理会,只看着季淑妃。 “娘娘,县主与王爷青梅竹马,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 她瞥了一眼顾婕妤,顾婕妤不悦道:“可是什么?圣上本就有意让雪芝再嫁,嫁进王府不是正好?” “婕妤这话可与陛下提了?” 顾婕妤一噎,勉强道:“自是提了,陛下正在考量。” 殷皎皎瞧她神色便知提或许是提了,但皇帝大约没考量,她不好再从皇帝下手,这才想从季淑妃这边打开局面。 于是,殷皎皎重新望向季淑妃。 “娘娘,大雍皆知,陛下爱重顾家,县主的上一桩婚事就是陛下亲自拟定,如今要再嫁,恐怕……也得陛下点头才是。” 季淑妃凝重起来。 殷皎皎趁热打铁,低声道:“县主如今也是孙夫人,孙家和王爷同在军中,这动一下,牵涉的不止后宅还有朝堂,陛下的考量里多半也有这一层。” 此言一出,季淑妃脸色骤然一变。 她自是非常希望顾雪芝做儿媳,皇帝也确实对顾雪芝和孙将军的婚事叹息不已,觉得亏欠了早亡的顾将军,想着再给她指一门,可此一时彼一时,季淑妃曾试探过,没试探出结果,皇帝没说好或者不好,只寻了个话头岔开了。 可见顾雪芝的婚事在皇帝心里确实不是小事,若是强行推动,当真扯动朝堂,说不得就是后宫干政,白白添了一桩罪。 顾婕妤也听得明白,她握紧帕子,剜了殷皎皎一眼,平时是个傻的,怎地今日精明起来,一句就打到了关键。 “有些道理,给王府添新人的事看来还是要从长计议。” 殷皎皎一怔,从长计议,等会儿!怎么从长,长到什么时候?她只是不想顾雪芝进府,不是不让别人进府啊! “娘娘!”殷皎皎忙道,“事情还是要办的,县主不行还有别人啊,天地下的好姑娘还有很多的嘛。” 季淑妃彻底懵了。 殷皎皎眼中的殷切不是假的,诚恳的态度也不是假的,她居然真的肯替萧元驰找女人,是被雷劈了还是天下红雨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胸口道:“你是真的长大了,那依你之言,此事该如何?” “回娘娘,我想着也不必那么郑重,选名门淑女要考量的太多,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不如挑几朵模样好性情好的解语花进来给王爷解解闷,王爷也轻松不是?这一轻松啊就心情好,心情一好,就容易开枝散叶了。” 殷皎皎斟字酌句,生怕提醒的不到位季淑妃领会不到她的意思。 但显然,季淑妃立刻就领会了,她恍然一笑:“不错,与本宫想到一块了,这样,你先别忙着回府,去园子里逛逛赏赏花吃些点心,晚点本宫再与你叙话。” 季淑妃片刻不等就叫了散,出得殿门,殷皎皎只觉今日的日头都可爱了,四周俱是快活的空气。 美人刺客妥了! 第六章 她又要假摔? 大事落定,殷皎皎有了赏花的兴致,她步履轻快扬起脸。 “王妃,您糊涂啊!便是鲁王妃和鲁王这般和睦,为着添侧妃一事也得闹龃龉,您和王爷……怎地还上杆子给他塞女人呢?”夏兰急得跺脚,“您日后还想不想见到王爷了!” 殷皎皎的好心情瞬间落了地,她摆手示意莫要再说,偏夏兰看不见。 “王妃,若是名门淑女进府,行事有章法,咱们还有办法收拾,若是舞姬伶人,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最是没脸没皮,又顶着娘娘的旨意,您性子直,可怎么斗得过呀!” “夏兰!” “夏兰姐这话委实可笑,淑妃娘娘今日是铁了心要塞人,不是这个便是那个,王妃若是拒了岂不又添罪状?你是觉得王妃被娘娘误解的还不够深吗?” 说话的是沉默了一路的秋茗,殷皎皎诧异的看向她,小姑娘鼓着脸颇不服气的模样。 秋茗比夏兰小两岁,刚满十九,是殷皎皎进府后张先生送来伺候的贴身大丫鬟,她平时不怎么言语又是外路来的人,殷皎皎从不爱搭理她,现下听她所言,她奇道:“你这么想?” 秋茗点头:“回王妃,依秋茗看,您做得对,名门淑女才麻烦,各个后头都有背景,一个行差踏错可大可小反倒动不得。”她低语,“如今圣心不定,朝堂局势诡谲,咱们王府更是风口浪尖,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区区后宅之事有什么可” “夏兰!!”殷皎皎断喝,“秦王府如今是供不起你这尊神了,让你闭嘴你当耳边风,不若我今日就打发了你,让你回乡说个尽兴!” 夏兰自跟了殷皎皎起从未被她这般呵斥过,一时怔了。 殷皎皎扶额,大约是气的,额角一跳一跳的抽痛,但她的心里高兴,原来,身边也不尽是夏兰这样的白眼狼,还有秋茗这般聪明伶俐懂得为她着想的忠仆。 说来,上辈子秋茗也曾进言让她提防夏兰,可惜她没听进去,还觉得这丫头阴险挑拨她们主仆的情意,后面便找了个机会将人打发走了。 殷皎皎牵过秋茗的手拍了拍道:“你说的很好,有些人有些事在我这里一叶障目,反倒是你或许能看清,日后你要记得时时提醒我,有话该说就说,不要怕。” 秋茗伺候了殷皎皎近一年,头一次得了她的夸赞,感动道:“秋茗谨记在心!” 殷皎皎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桃林。 “我是为了王爷和王府考量,并非争宠斗气,明白了吗夏兰?” 夏兰呐呐点头,不再多言。 …… “王爷,王妃方才在清宁殿与娘娘叙话,如今应是逛园子去了。” 萧元驰一进宫门就得了内侍禀报,他将佩刀扔给苏正清,嗯了一声。 那内侍喜滋滋道:“王妃与娘娘谈的投契,还帮着娘娘参详要给府中添怎样的佳人。” 苏正清先愣了。 “我没听错吧?” “没错的,王妃说与其大张旗鼓挑名门贵女,不若寻些家世清白的解语花更让您舒心,娘娘也这么想来着,听了很高兴呢。” 苏正清吞了吞口水看向萧元驰。 萧元驰挑了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她这烧发的真精神。” …… 一阵凉风吹过,殷皎皎打了个喷嚏。 大约是晨起那碗风寒药起了效果,她没走几步就感觉困乏,只得歇在亭子里喝热茶,可亭子四面漏风,坐久了也不是事,万一风寒加重就不好了,她只得起身下亭,继续往园子深处逛。 遇见萧元驰的时节也是个初春,风景比今年艳丽,天气回暖也比今年早。 若是能重生在认识萧元驰之前就好了,她必不会再去围观他得胜还朝,她会躲得远远的,不见他的人不听他的消息,到了年纪,寻个外放出京的普通人嫁了,从此与萧元驰再无瓜葛。 可惜,上天没那么好心。 殷皎皎忍不住抚上胸口,那里挂着一枚平安扣,最普通的东山白玉制成,有裂纹有沁色,丢去西市的小摊上卖都没人买,却是萧元驰送给她,唯一的东西。 隔着层层衣衫,她竟觉得那东西在发烫。 “娘娘是不是累了,淑妃娘娘还未传召,不若歇歇?” 殷皎皎点点头,扶着夏兰坐在池畔的石凳上,这一坐下,愈发觉得胸口除了烫还有些闷,连带着头也昏昏,糟糕,不会是风吹多了,寒凉又起吧? “王妃今日好大气势,怪道落入匪寨也有法子应对,没叫人欺负了去。” 这细细的小嗓子,一语三叹的小调调,殷皎皎不用回头便知是谁。 两个丫头先行礼:“县主。” “叫什么县主,该叫孙夫人才是。”殷皎皎捧着手炉,不看人,“天寒地冻,孙夫人不赶紧回去养病,居然还有心情逛园子,本王妃佩服。” 孙夫人微微一笑,径自坐在另一张石凳上,轻轻抚弄腕上的镯子。 “我本是探望婕妤,探望完了确实该回王府,只是突然想起王妃也在,便想着一道回去,毕竟我乘的那辆马车原是王妃的行驾,要物归原主才是。” 殷皎皎长睫微颤,便听顾雪芝歉然道:“说起这个,王妃莫怪,今日出门,王爷担忧我身子不爽快非要我乘那一辆,害得王妃你只能乘那辆小的,是雪芝的罪过。” “这么说,孙夫人是来和我赔不是的?” 殷皎皎终于还是转了眸,登时,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腕子上,那镯子当真美丽,水头细密润泽,颜色上等浓稠,那红,红得耀眼红得不可一世,红得殷皎皎眼睛疼。 “是要赔不是。”顾雪芝点点头,“王妃能原谅吗?” 顾雪芝貌美,十四岁时便有画像在坊间流传,很得了些文人墨客的吹捧,被赞为当世洛神,但殷皎皎始终觉得过于吹嘘,这样的容貌宫中一抓一把,但她不得不承认,顾雪芝很善于利用这份美貌,浓淡相宜的妆容,柔美可人的声音,加之那双含情目,蹙眉望着人时实在无辜极了。 明明是来炫耀的,开口却是道歉,打着王爷的名头,堵得人半句话说不得。 这种本事,殷皎皎彻悟,她就是再重生十回也学不会。 她淡淡道:“既是王爷的爱护,孙夫人就受着吧,我原不原谅的有什么关系,王爷最大。” 秋茗心领神会,忙道:“王妃,估摸着清宁殿也要传召了,不若先回去等着?” “嗯。” 殷皎皎扶着她就要起,顾雪芝忽地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王妃就如此讨厌我吗?”她不知何时含了泪,“宁愿让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府也不愿接受我。” 殷皎皎扯了扯袖子,没扯出来,又听得她的哭腔,只觉脑仁嗡嗡作响。 “孙夫人,你若是不服气便去找王爷哭好了,对着我演什么?” 顾雪芝恍若没听见这直白的敌意,她缓缓起身。 “你已经是王爷的正妻,这是天定的事实,我从未想过改变,想要进府也不是为了与你争长短,而是……而是为了我对王爷的一份情,想要日日看他盼着他,我以为,王妃您这般爱重王爷定能理解才是。” “孙夫人!” 秋茗嗅出不妥想要扯开她,不想夏兰先一步拦住。 “秋茗,县主和王妃说话会有分寸,咱们不要太多动作,免得……免得又给王妃招祸。” 秋茗略迟疑,便见顾雪芝已然抓住了殷皎皎的胳膊。 殷皎皎有气无力挣不开,狐疑极了,顾雪芝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等等! 她的目光掠过顾雪芝落到了后头的池子里,不会吧不会吧,她又要假摔? 第七章 畅快些做个恶人 第一次见识顾雪芝的心计手段,便是她假摔。 那是大婚第二日,她和萧元驰一起进宫谢恩,彼时顾雪芝婚事已定,大大方方坐在清宁殿与她话家常,一口一个嫂嫂。 按理,她不是公主只是县主,称不得萧元驰一句哥哥,但清宁殿是淑妃的地盘,有淑妃和萧元驰宠着,叫便叫了。 殷皎皎头回见她,被她满口的嫂嫂迷惑,只觉外头那些兄妹传闻都是瞎话,用来编排这可怜孤女的,瞧瞧,多有眼色多会说话的好姑娘,比萧元驰可热情多了。 是以,她请她去花厅赏花时,她乐得像个傻子,更是亲挽了她的手,一边夸她和孙将军般配一边赞她心灵手巧花养得好,端足了讨好小姑子的架势。 不曾想,再一回头,顾雪芝推开她,冲着花架就扑了过去。 登时花盆坠地,惊叫声连连。 淑妃和萧元驰闻声而来,只看到血流满面的顾雪芝和站在她旁边悬着一双手的殷皎皎。 场面好看极了,没人不觉得是她嫉妒心起推倒了顾雪芝,任她说破嘴皮都没用。 萧元驰挥开宫人,亲自将顾雪芝抱起来,他的目光凶狠,声音更凶狠:“殷皎皎,雪芝若有个好歹,本王定叫你好看!” 如果言语能做利箭,殷皎皎想,这一箭不亚于后来射死她的那一支。 “王妃,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许久,今日必得讲出,往日你屡次对我出手,我都选择哑忍,是我明白,你误会我对王爷的心,我体谅,但这样的误会叫王爷夹在中间十分难做,我瞧着心疼,你难道不心疼吗?” 顾雪芝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后退,背后就是水波荡漾的池子,殷皎皎方才观赏了半天,知道里头养着许多漂亮的红鱼,不算浅。 看来,她是想故技重施。上回是撞花架,这回大约是要跳水池,但上回是在清宁殿,撞给淑妃和萧元驰看,这回要给谁看? 理智告诉殷皎皎,她应该不着痕迹的退回来,坚决不给顾雪芝攀诬的机会,但心中最真切的想法却不是这个。 她早已是满东都无人不知的毒妇,口碑碎的捏都捏不起来,顾雪芝再怎么攀诬也不过是恶上加恶,叫萧元驰再讨厌她一些。 可如今,萧元驰的好恶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不重要! 那么……何不畅快些做个恶人呢? 既然世人都觉得她恶,她便恶得彻底恶的坦荡好了! 想到这里,殷皎皎将手一翻反攥住了顾雪芝,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强行将人拖到了池边,顾雪芝原带着个丫鬟一时也愣住了,眼见着顾雪芝连连后退,在距离池水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奋力抵住了殷皎皎。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她眼底是真切的恐惧,大约是没料到她的反客为主,大惊失色。 殷皎皎温柔一笑:“好姐姐,打的主意就是这个吧,别着急,妹妹我呀,这就帮你!” 言罢,她猛地往前一推,狠狠将人推进池中。 秋茗和夏兰看傻了。 不想接下来还有更刺激的。 殷皎皎片刻不耽误,这边把人推下去,那边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同时嘴里还大叫:“孙夫人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两朵水花先后升起,秋茗和夏兰愣愣然对视,对视后,惊叫道:“救人!救人啊!王妃和孙夫人落水啦!!!” …… 殷皎皎是会水的,七岁前,她和祖母生活在南方老家的庄子,每到夏日,她总会跟着庄户家的女儿们一起去荷塘玩水,虽说次次都会被祖母发现讨来一顿教训,但架不住小孩子爱玩,一来二去的,便也会了。 是以,刚入水时,殷皎皎很是自如的先踹了顾雪芝一脚,看她在扑腾中连喝了好几口水,很是痛快。 顾雪芝也懂水,且她打算的很好,假装落水及时扒住岸边,即便扒不住,岸边都是人,搭把手的事,谁料想这蠢王妃发了疯竟真将她推落了水,她反应不能只剩慌张,挣扎间水就灌了进来,她不得不更猛烈的挣扎,水也就灌得越沉。 眼瞅着就要坠入池底,有人架住了她。 殷皎皎奋力地托着顾雪芝往岸边游,奈何这人比她想的沉,池水比她估计的冷,最重要的是,她比自己以为的更虚弱,动弹起来才发现,手脚皆无力,眼睛都花了,她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在救人,可还是被顾雪芝拖的直往下坠。 做恶人真困难,恶一下,半条命都要送出去,下次还是要掂量才行。 索性,岸边不远,殷皎皎咬着牙将人推了过去,岸上已经聚满了闻讯而来的宫人,有人伸手而来,将顾雪芝扯了上去,殷皎皎身上一轻,忙要跟着上去,不想,正要伸手,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她霎时天旋地转,整个人脱力般沉入池中。 池水瞬间淹没头顶,蛮横的钻进眼耳鼻喉,殷皎皎想咳嗽反吸入更多水,想睁眼只看到浑浊的水面,她慌极了,重生两天就死的话,到了地府,功德怎么算? 绝望之际,一条手臂穿入肋下托住殷皎皎的脊背猛地往上一提,在迷迷蒙蒙间将她带上了岸。 出水的一刻,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殷皎皎还未来得及吸一口,下一刻,那托着她的有力臂膀忽地一松,任她跌倒在地。 “这般水性还想救人?” 这讥讽的语调,冷漠的声音,化成灰殷皎皎都得再重烧一遍才能解恨。 她伏在地上大口喘气,缓了一会儿才勉强抬起头,泪眼朦胧里最先瞧见的是男人玄色的麒麟锦靴,再往上是暗紫色朝服和镶玉金冠,乍一见,恍若一个辉煌神君。 只是这神君略显狼狈,俊脸上挂着水珠,有一滴顺着修剪的整齐的鬓角滑下,滑到下颚,悬在那里颤巍巍的,颤到了殷皎皎的心坎里。 “你……救我?” “王爷!” 殷皎皎和顾雪芝几乎是同时发声,萧元驰闻声斜眸,顾雪芝也默契,哭喊着扑进他的怀中。 她浑身透湿,衣衫黏在身体上,隐隐能看出曲线,大约是实在委屈,哽咽着抽动着蝴蝶骨,实在我见犹怜,可众目睽睽又在宫中,萧元驰一双手落下去不是不落下去也不是,只能悬着。 “王爷,王妃她,她,”顾雪芝咬唇,胆怯的瞥着被秋茗扶起的殷皎皎道,“她像是要害我!” 第八章 她满心都是你 “孙夫人怎的平白污人清白,我们王妃明明是去救你的,这么多双眼睛全都看见了!” 秋茗反驳得义正言辞,围在这里的大半宫人都是被几个丫鬟大呼小叫叫来的,自是不知前情,纷纷点头。 顾雪芝含了泪:“王爷,他们……他们……雪芝当真是被……” 她很难启齿似的犹豫,唯有殷皎皎能看出那份优柔之下的恨意,状告的太强势不符合顾雪芝温良谦恭的处事风格,自是得犹犹豫豫含着冤屈才能最大程度的把状告的彻底告的真实,让萧元驰心疼。 果然,萧元驰渐渐拧了眉,面色阴沉。 顾雪芝的丫鬟见状忙道:“王爷,县主绝不敢欺瞒您,寒烟瞧得真真儿的,就是王妃推我家县主下水!” “你说是就是吗?”秋茗不服道,“王爷,王妃可是您亲手救上来的,若不是为了孙夫人,好好地,她何以要跳入池中!” 两个丫鬟各说各有理,眼见局面僵持,萧元驰反倒移了目光,示意一旁宫人。 有伶俐的立刻反应过来展开大氅披在顾雪芝身上,但人却扶不出来。 顾雪芝柔软的倚在萧元驰身前就是不撒手。 萧元驰只得亲自劝:“雪芝,这是在宫里。” 她这才意识到似的,赶忙松了手:“我……雪芝……雪芝一时情急,王爷恕罪。” 萧元驰震了震衣袖,笑道:“无事,可有受伤?” “方才落水时,像是被石头撞了一下腰。”她低声,“有些疼。” 殷皎皎揉着额角看两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如此不避嫌,要是在别处怕是早抱在一起你侬我侬了吧! 本已压住的火气再次冒了出来。 她一把甩开秋茗的手,行礼道:“王爷,你也知道这是在宫里,一举一动无数眼睛盯着,贱妾哪里敢做什么,贱妾是真的豁出性命在搭救孙夫人,奈何,水性不行,救的不够彻底,让孙夫人受了伤喊了疼,是贱妾的错,望王爷不要怪罪。” 殷皎皎阴阳怪气自称贱妾,摆明了不服气,萧元驰瞬间沉了脸,眼底浮动的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愤怒,声音也不如对待顾雪芝那般温柔。 “你倒是会说话。” 殷皎皎哼道:“贱妾只是实话实说。” 顾雪芝的丫鬟眼见她颠倒黑白,急道:“王爷,王妃说的不是实话,王妃” “好了!” 打断她的是顾雪芝。 顾雪芝垂下眼皮,含着万千委屈道,“王爷,王妃怎会害我呢,细想想,多半是我眼拙看差了,你莫要因为这点小事和王妃争执,那便是雪芝的大罪了。” 她说着,推开宫人,向殷皎皎行了一礼,颤声道:“王妃,是雪芝的错,你莫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雪芝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便是围观全程的宫人都不免露出怀疑的表情,殷皎皎不由叹服,这人若抢的不是她的夫君,她大约会给她鼓掌,赞一声厉害。 她想,她该和她学习,她以退为进,她就比她退的更狠更委屈,她装宽容大度,她就该比她装得更宽容大度,总之,定不让她把这份楚楚可怜演到底,博下萧元驰的怜惜。 但有必要吗? 没必要,她不要他了,自然也不要他的怜惜! 于是殷皎皎抬起下巴,倨傲道:“孙夫人的道歉本王妃接受了,希望孙夫人吸取教训好好反思,若是下次再犯。” 她邪恶的一笑:“本王妃定不轻饶!” 话音一落,举众哗然,秋茗都蒙了,好昏的一招棋啊!这跟破罐子破摔有什么区别?王爷得气炸了吧。 萧元驰毫无意外的冷声:“殷皎皎!” “怎样!” 殷皎皎将胸一挺誓不低头,她自觉气势很足却不知已然红了眼圈,“王爷又想将什么脏水泼到我头上!” 眼前人一身鹅黄衫裙湿淋淋水哒哒,钗环歪了,鬓发也散了,春寒料峭,哪怕拥着丫鬟递来的大氅仍止不住的打战,她身量不高,这些时日或许过得不痛快,又比大婚时瘦了些,一缕湿发黏在脸颊,蜿蜒着淌水,滴答一下,落入领口,激得她下意识的发抖,真是哪哪都可怜。 除了眼睛。 一双溜溜的杏眼,黑琉璃一般写满了倔强和不甘,一如昨夜,她双手抵在他身前挣扎,亦是拿这双眼瞪着他,瞪得人心头火起,恨不得将她揉碎。 萧元驰下颚线绷得紧,眸光锐利如刀。 殷皎皎明白他这是真恼了,也对,他的心上人都低声下气赔礼道歉了,她居然不领情,委实罪大恶极。 殷姣姣心跳得快,呼吸也急促,理智告诉她,见好就收,左右美人已经到手,回去好好酝酿,等着萧元驰一命呜呼便好,何必争一时之气。 但不行,她非但不想服软,还想让他再生气一些。 思及此,她往前一步正要放话,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栽去。 失去意识前,她下意识,唤了句什么,好像……不该唤。 萧元驰即刻便要上前,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收回了手,他的神色陡然变得漠然,随即,对着那个比他更快的男子颔首道:“大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拜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萧元奚一身苍红色锦绣袍服,头戴与萧元驰相似的金冠,一派金尊玉贵,应当是刚刚面过圣,因左臂接住了殷皎皎,绣着繁复祥纹的贵重袍袖被殷皎皎一身的池水洇湿,但他毫不在意,只拿空着的手随意挥了挥。 “不必行礼。” 他打量着殷皎皎,不解道:“弟妹如何这般狼狈?” 言罢,又看向萧元驰以及瑟缩在他身后的顾雪芝,眸中露出几分了然。 “七弟又和弟妹吵架了?” “大哥见笑了。” 萧元驰说着不再迟疑,上前一步扯过殷皎皎,离得近了才发现,女人浑身滚烫脸都要烧红了。 太子的臂弯骤然空落,有风吹过,他定了一下,片刻后垂下手。 “夫妻之间偶有龃龉再正常不过,弟妹到底是柔弱女儿家,你一个磊落男儿哄一哄又能如何?”太子温言相劝,“她满心都是你,方才唤得……你也听到了,何必闹成这样。” 第九章 含羞带怯的叫 萧元驰将殷皎皎打横抱起,略一垂眸:“大哥的提醒我记下了,内子病了,先走一步。” 太子点头:“去吧。” 萧元驰直走到清宁殿门口才停下来,后头跟了一串人,见他停下跟着停下,苏正清跟得最紧,忙道:“王爷,王妃瞧着不好,是要回府还是……” “见过太医再说。” 他说着,看向苏正清后头,顾雪芝倚着丫鬟面色苍白,萧元驰步子大走得急,她们跟的辛苦,气喘吁吁的。 “扶你家县主去休息,等太医看诊。” 言罢,他再不耽搁,提步进殿。 顾雪芝半句话涌出又噎了回去。 季淑妃已经收到消息,派了人来迎,殷皎皎换了衣衫被安置在偏殿,但她烧的厉害翻来覆去很不老实,时不时挥出一拳,萧元驰轻松接下,斥道:“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女人令太医无从下手,萧元驰只得将人扶起箍至怀中,止住她的拳打脚踢,这才勉强让太医诊了脉。 “如何?” “回王爷,王妃虽烧的厉害但没伤着根本,无大碍,只是……”太医捻动胡须,“有些怪,合该是邪风入体加之劳累过度,可脉象又不纯粹,像有别的。” 萧元驰略一思忖,便道:“她先前喝过风寒药还喝了……” 他将那避子汤的药方讲了出来,太医一听便懂了,不露声色道:“怪道如此,确是药性相冲,不妨事,下官这就开方!” 明白了关隘,太医下笔如有神,顷刻写就。 萧元驰这才放下殷皎皎,随着煎药的宫人一并出了门,苏正清早候在外头,见他出来忙挤眉弄眼。 原来顾雪芝等在院子里。 萧元驰见她连衣裳都没换,奇道:“为何不去歇息,瞧过太医了吗?” 顾雪芝咳嗽了两声,丫鬟忙道:“回王爷,瞧过了,太医说了好些也开了方子,除却内里的病,县主的后腰青紫了一大片,不知那池子底下是什么厉害物事,撞得人路都难以走稳,可县主不放心王妃,非要来亲自来瞧,奴婢怎么劝都不听呢。” “寒烟,别说了。”顾雪芝摇头,“王爷,王妃如何了?” “还好。” 萧元驰站在三阶之上,顾雪芝仰头看他,方才他先是下水救人又是一路将殷皎皎抱回来,一番周折下根本没空收拾,湿了的鬓发被风吹干,吹出丝丝缕缕的不羁,更显得那张脸磊落英挺。 顾雪芝瞧得移不开眼,喃喃道:“王爷,可我不太好。” 萧元驰皱眉:“既不好就莫任性,寒烟,送你家县主回去。” “王爷,七哥。”顾雪芝换了少时的称呼,凄然道,“方才争执间王妃突然晕厥,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冤枉了她,害她如此?” “为何这样想?” “这两年经历的事太多,难免担心七哥也要舍我而去。” “胡思乱想。”萧元驰淡淡道,“不会有那一天。” “真的?” 萧元驰还未答,殿内又闹腾起来,秋茗来禀:“王妃满床打滚。” 萧元驰那张八风不动的脸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 殷皎皎梦到了祖母,缠绵病榻的祖母。 小院里熏满了药香,一踏入,头晕脑涨。 她记得这是她嫁入王府的一个月后,回门那天。 之所以一个月后才回门是因为萧元驰没空。 他统领东都禁军又兼着刑部的差使,找点借口便可整日整日不见人影,左拖右拖,拖了一个月,硬生生把殷皎皎拖成了整个东都宅门里的笑话。 祖母虽病着但也觉察时日不对,便问她是否有事。 殷皎皎自是不讲,只道:“祖母莫担心,我与王爷越发恩爱了。” 祖母闻言便笑:“你不讲我也明白,原以为是块冰,捂一捂也就化了,不想竟是心有所属暗藏他人,青梅竹马的妹妹,论情分论亲疏你都比不得,如何恩爱得了?” 心事被祖母一句话点破,殷皎皎不太高兴。 “那又如何,她反正也是要嫁人的,不日便要出发去西洲,碍不着我们什么事了。” “这可说不好啊,若你钟情的男子也是个痴情种,一辈子不忘呢?”祖母拉过殷皎皎的手,语重心长,“皎皎,你与旁人不同,在夫家受气能回娘家哭,让娘家做主,你母亲早亡,母族凋零殆尽,天大地大,你连个手足兄姐都没有,日后祖母去了,你爹更不会管你,你啊得自己立得起来。” 殷皎皎怔住。 “祖母你会长命百岁的!”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皎皎,即做了王妃着眼不要那么小,要朝前看,没有疼爱那就掌权柄,做个说一不二的王妃,再有个孩子,总能保你一世无忧。” 殷皎皎垂眸:“没有疼爱何来孩子更莫说权柄了。” 祖母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实……圣上赐婚一事有不小的隐情,这些日子祖母一直在想,或许那萧元驰对你并非……” 话没说完祖母便晕了过去,至此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殷皎皎哭着喊了无数声祖母也没将人叫醒,七日后的清晨,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祖母!祖母!!” 萧元驰兀一踏入内室,入目便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殷皎皎,但并非如秋茗所说满床打滚,她的呜咽相当安静。 苏正清睨了一眼秋茗,秋茗赶忙看天。 萧元驰缓步走到床前,殷皎皎满头是汗,身子蜷在被子里,嘴里祖母祖母叫个不停,像个走丢的孩子,夫妻一年,这是他头一次见她这样。 相府老太太周氏去世那日,八百里军报传来,他被宫中叫走一夜才归,归来时,老太太已经入殓,殷皎皎呆呆的站在一旁,没哭也没闹。 原来这样伤心吗? 萧元驰挥退众人,待室内安静后才坐于床畔,四下燃着灯,幽幽烛火映出她眼角划过的一行清泪,似有难言的苦楚,萧元驰想了想,伸手抹去。 不料殷皎皎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闭着眼,嘟囔了句什么,萧元驰俯身听。 她瓮声瓮气:“阿驰。” 这两个字被她喊得凄楚缠绵带着浓浓情意,与她方才昏倒前唤的那声一样。 殷皎皎不常这么叫他,第一次叫是情急,换了个姿势被他弄哭了,含羞带怯的叫,清醒之后便绝口不提,萧元驰自己都甚少听过,倒叫太子听了去。 他冷哼,不由凑得更近了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殷皎皎忽地脸色大变,大吼道:“萧元驰,我杀了你!!!” 旋即,一巴掌挥出! 第十章 他向着您呢 这次的梦是无数乱七八糟的梦里最好的一个。 梦里萧元驰被她一通暴打,抱头鼠窜,一边窜还一边哭喊。 “饶命啊王妃,不要再打了,小的知错了,小的是王八蛋,是负心汉,小的再也不敢三心二意叫你伤心了!” 殷皎皎双手叉腰,身形暴涨至顶天立地,狂笑道:“现在才求饶,晚啦!” 说着,她抬脚一跺,地动山摇。 萧元驰被震倒在地滚来滚去,不住地吐血。 殷皎皎开心极了,摇头晃脑道:“姑奶奶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大雍战神!!!” 就这么不知快活了多久,她睁开眼。 天光大亮,秋茗趴在床边,听得动静忙起身查看。 “王妃,你醒了!” “现在几时了?” “辰时三刻。” 殷皎皎四下打量,宫室宽敞陈设典雅但并非王府,她瞬间清醒。 “我在宫里?” “是啊。” “美人呢?” “什么美人?” 殷皎皎扶额,呼气道:“秋茗,到底怎么回事?” 秋茗便把昨日之事略略讲出,末了,她喜滋滋道:“王妃您晕倒后是王爷一路抱着您回的清宁殿,之后更是衣不解带的照顾您!回来的路上,他看都没看孙夫人一眼呢!” 他倒是想看也想抱,但这是在宫里,上头还有个皇帝,他再想也只能忍着。 殷皎皎哦了一声,完全没有喜色。 秋茗急了。 “王妃,真的,我算了算,王爷赶来的如此及时,多半啊是在您动手推孙夫人的时候就已经在附近了。” 殷皎皎懵然:“你的意思是……” “或许,王爷一早就看清了整件事的全貌,但在我强词夺理时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讲,这说明什么呀。”秋茗一拍掌,“这说明王爷有意维护您,他向着您呢!” 若是这样讲的话,顾雪芝初时设计她,应该就是为了做给什么人看,她本以为是周遭宫人,难道是萧元驰? 倒也说得通,顾雪芝是瞧见了萧元驰才临时起意,不想被她反将一军,震惊之余顾雪芝应当是欣喜的,以为目睹了全程的萧元驰定会为她做主,这才理直气壮的告状。 “你瞎猜的吧。”殷皎皎慌乱的别开眼,“太子殿下也来的很快呢,难不成他也一直在边上看着吗?” 秋茗哑然。 殷皎皎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心绪。 倒是把这茬忘了。 太子萧元奚,日后萧元驰最大的政敌,若是要借刀杀人,没有比太子更好的刀了,只是…… 殷皎皎对太子印象不深,自小到大,她和他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见着了也不过讲上两句话,行个礼,再无更多交集,上辈子,萧元奚是萧元驰的死对头,她恨不得天天给他做法下咒扎小人,这辈子,这份厌恶和敌视一时间还没办法消散,她想起他的脸,心情就复杂。 罢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不要多想,美人刺客才是第一要紧的! 秦王妃苏醒的消息很快传遍整座清宁殿,夏兰来报,说是萧元驰让她半炷香后去佛堂见他。 殷皎皎正在喝药,随口问道:“半炷香后,那他现在在何处?” 夏兰眼神闪躲,支吾起来。 “实话实说便好。” “王妃,王爷去探望县……探望孙夫人了,还未回来。” 原来一早上都没有人影是耽搁在心上人那里了,是了,顾雪芝被她推落了水又被她抢了生病的先机,怎会甘休?这么看……叫她去佛堂见面多半是要替心上人兴师问罪。 她嗯了一声没再细问,夏兰以为是伤了心,不想药一喝完,殷皎皎又精神起来,张罗着要出门。 夏兰奇道:“时间未到,王妃要去哪里?” “探望孙夫人。” 孙夫人在清宁殿有自己的小院,作为淑妃的义女,她的小院独门独户,门头上还有石匾,上书雪芝小筑,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在这里是主人,是自己人。 殷皎皎还未踏入便听得里头传来笑声。 “七哥,你可还记得这小花圃,当初还是你帮我修的。” “记得,你瞧中了皇后宫中的牡丹,闹着要种,母亲便让你在这院子里开一圃自己种来取乐,我刚好得闲,便搭了把手。” “那些小内侍手粗心也粗,弄出的花圃丑得很,不如七哥知我心意,过些时日这些牡丹便要开了,到时……七哥与我回来赏赏可好?” 萧元驰含笑:“好。” 见气氛到了时候,顾雪芝话锋一转:“自小到大,七哥总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昨日,七哥来的那样快那样及时,可是因为一早就瞧见我了?” 萧元驰嘴边的笑意不散。 “雪芝疑心什么?” 顾雪芝长睫微颤:“雪芝从不疑心七哥,只是想担心昨日我是不是做的不妥,要累的你为王府的颜面周全,才不得不……看见了当做没看见。” 殷皎皎本在外头听得绞帕子,闻声一凛,原来,不但秋茗疑心,顾雪芝也想到了这层。 偏心遮掩从来意味着偏爱包容,萧元驰的这份偏爱包容一向是顾雪芝独享,若是此事当真,那就意味着,他心中的天平起了变化。 殷皎皎心中嗤笑,便是天平倾斜也不过倾斜那么一点点,没准还是为了王府的面子也不知道顾雪芝紧张什么,可心底里最深处的骚动却让她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得更仔细。 “雪芝想说我一早就到了,明明看见殷皎皎推你入水只当没看见,装聋作哑不肯为你主持公道。” 他说的对,但顾雪芝不能承认,她道:“没有这样严重,我与王妃只是姐妹间的小龃龉罢了,不至于还非得拉着七哥主持公道,只是……。”她看他,“七哥,你对王妃是否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萧元驰默了片刻,望向小花圃里还未有花苞的牡丹花枝,它们迎风招摇,等一个答案。 “我对殷皎皎。”萧元驰嘴角勾起些微的弧度,“除了夫妻职责外再无更多,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 “你的担心太多余,若查明当真是她推你入水,我必会严惩,绝不包庇!” 他义正言辞,他斩钉截铁,殷皎皎听到耳边的秋茗倒抽了一口冷气,听到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声响,听到顾雪芝安心的撒娇,声声入耳,声声冰凉,凉入肺腑骨髓。 其实这些话都在意料之中,往日也听过,她合该习惯,合该没有指望,但为什么还是难过? 殷皎皎下意识后退,频繁的眨眼,试图将眼底涌起的湿热压下去。 “王妃。”夏兰忽地大声道,“我们不进去吗?” 第十一章 我的王妃,你在思念谁 里头瞬间安静,殷皎皎反应的当口,萧元驰和顾雪芝已经走了出来。 “王妃?”顾雪芝诧异的望着她,“你何时来的,来多久了?” 眼角的湿润还没来得及擦拭,殷皎皎垂下眼皮:“孙夫人是我救上来的,救人救到底合该来看看,既然王爷在,可见无事,我就不叨扰了。” 言罢,她转身就走。 “等等。”萧元驰道,“我与你一道。” “不用,王爷与孙夫人慢慢叙话就好,我去佛堂等你就是。” 殷皎皎话说的极快,她不敢停步只一气往前,竟是把两个丫头都甩在了后头,她还嫌不够,提起裙子便要跑,前头是不是佛堂不重要,只要离那两人,哦,应该是离萧元驰远一些就好。 可惜,萧元驰不允许。 “殷皎皎!” 他毫不费力的跟了上来,更不费力的抓住她的腕子。 “跑什么?” 殷皎皎不得不止步,她朝向不知何处叹了口气:“王爷不是要我去佛堂找你吗?我去佛堂。” “佛堂不在这个方向。” “哦。”殷皎终于回眸,“我对清宁殿不熟,王爷见谅。” “方才在外头听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到。” “是吗?” 殷皎皎一口气哽住:“不然呢?王爷希望我说,我听到你不信我只信孙夫人?” 萧元驰眸色沉沉:“我什么时候说过信她?” “没说过,但王爷心里偏着谁我很清楚,我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便要见我,说白了不就是兴师问罪吗?” “你有罪?” “当然没有!” “昨日之事与你无关?” “路见不平跳水相救,算有关吗?如果算的话,那就是有关。”殷皎皎索性头一仰,“王爷爱信不信!” 挑衅的姿态摆满,萧元驰却是笑了,笑中带着点玩味。 “不大对,若是以前,你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是什么让你变了。” 殷皎皎正要反唇相讥,忽地一怔,糟了!一个不小心杀气就要冒出来,这确实不太对,上辈子这种时候,她还追逐着萧元驰不可自拔呢,现下或哭或闹或撒娇都好,独独不该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躺平任他诬陷不就说明,她已然不在乎他了? 萧元驰不是傻子,发现她一夕之间变化如此大,难道不会提防?那她的刺杀大计还怎么施展? 殷皎皎忙调整神色,凄然道:“我,我以前隐忍,是希望王爷有朝一日能瞧见我的真心,可……可左等右等,等来只有王爷的误解,我也会累的。” 她抽着鼻子做出要蹭进萧元驰怀中的模样。 “王爷,你信我,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不会骗你。” 萧元驰不闪不躲只是默然,殷皎皎便进一步靠上他的胸膛,作娇嗔状。 “王爷,你急着追我出来,是不是说明,你开始在意我了?” 如此自作多情的语句果然还是那么有杀伤力,萧元驰略一侧身丝滑地避过了她的倚靠,殷皎皎早有预料,晃了一下站定,眨巴着眼睛瞧他。 萧元驰虽是躲过了却仍攥着她的手腕,他不觉使力攥紧,突然道:“殷皎皎,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一个想字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殷皎皎硬生生憋住,警钟嗡嗡作响,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发现什么了? 她死死抿住口,在萧元驰的注视下挤出无辜的笑。 “怎么,怎么可能嘛,我祈祷你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呢。” 萧元驰望着她,眸光波动出些许殷皎皎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审视又像是嘲笑,片刻后,他轻呵了一声,松了手。 不远处,苏正清疾步而来。 “王爷,王妃,淑妃娘娘传召。” …… 季淑妃一见殷皎皎就拉下脸。 “哎,叫宫人去救嘛,你发着烧还跳下去,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得了!” 难得她这个婆婆对她有一句关切,殷皎皎忙接着:“我原会些水,当时救人心切没想那么多,太医瞧了都说不妨事,娘娘莫担心。” “那也不成啊,众目睽睽湿了身又失了仪态,还叫太子殿下撞见了,成何体统!” 好吧,不是担心她,是担心丢脸。 “母亲,索性一切都好,没出大事。” 萧元驰及时截住了话头,季淑妃识趣,听出他不愿多谈,便换了语气。 “老天保佑两人都平安,罢了,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早日回府安置吧。” “不成!” 这话接得太快太笃定,准备起身的萧元驰和准备送别的季淑妃都愣了一下。 殷皎皎咳了一声,吞吞吐吐道:“娘娘,那个……解语花……您之前说过,要我等着来着……” 淑妃缓了好半晌才缓过劲。 她记忆中的殷皎皎,心里眼里只得萧元驰一个,毫无当家主母的胸襟与气度,整日里只知那些小情小爱,莫说是女人,萧元驰身边便是出现一只母蚊子都得被她第一时间拍死,谁能料想呢,脱胎换骨了,追着喊着要给萧元驰找女人。 “皎皎,你刚经历一场凶险,要不,先回去歇歇,改日再议?” 殷皎皎正直道:“娘娘,正是因为经历了一场凶险,我才愈发觉得该有些姐妹帮帮手了。” 季淑妃叹服:“如此甚好啊,元驰,皎皎长大了,你该欣慰。” 萧元驰抱臂站在一旁,不冷不热道:“很欣慰。” 秦王没意见,秦王妃热烈欢迎,季淑妃不再犹豫,大方的赏出了四位美人,都是宫中乐府出身,个个能弹会跳模样精致,殷皎皎一一看过去,看到了熟悉的脸。 上辈子,刺客有两位,一位还没杀上来就被苏正清砍了,另一位身手矫健刺到了近前,殷皎皎肉身接了她一刀,对她的脸刻骨铭心。 现在,这张脸赫然在列,她放心的微笑起来。 “想什么这么高兴?” “自然是美人……”殷皎皎顿了顿,斜眼看向马车一侧端坐的萧元驰,咳了一声,“美人如花隔云端,这句诗,真不错。” 彼时,他们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一同回来的还有顾雪芝,只是碍于外人,萧元驰不得不与她这个王妃同乘一辆车。 殷皎皎缩进角落想保持距离,不想,萧元驰半点不客气,大剌剌倚着凭靠,挤的她毫无动弹的余地,缩的十分难受。 “这首《长相思》确实不错。”萧元驰挑眉,“可本王就在这里,我的王妃,你在思念谁?” 殷皎皎嘴巴微张,哑了片刻才道:“谁说你在面前就不能相思啦?” 她奋力往中间挤,顺便抛了个媚眼。 “王爷,你便是日日都在我眼前晃,我也会思念你的!” “哦?” 萧元驰忽地后撤,殷皎皎正在发力,乍然没了发力对象,整个人失了平衡,竟是直接扑到了男人的大腿上,投怀送抱的彻底。 萧元驰笑道,“王妃如此深情实在令我感动,这辆马车宽敞厚实,不若做些令你欢喜的事情可好?” 第十二章 被他颠来倒去 离得近了,殷皎皎能感受到衣衫下那副坚实紧致的躯体,在军中汉子里,萧元驰不算强壮,但他每一寸肌肉都有极致的力度,矫健非常,有时,他在院中舞长枪,长长一柄枪,又重又粗,被他舞的虎虎生风,宛若一把轻剑,潇洒极了。 她会捧着脸瞧的目不转睛,瞧得心动不已,她想自己也像这柄枪,被他颠来倒去,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殷皎皎脸一红,挣扎着就要起来,偏萧元驰臂如铁钳,他不叫她起来,她便只能趴着。 “什么欢喜的事,我可听不懂。” “你贤良淑德,能令你欢喜的事,当然是……”萧元驰捏住她的腰,将人转了过来,“给夫郎找解语花。” “啊?”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殷皎皎心虚着解释。 “我自是不想你身边有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人,只是,你母妃总说开枝散叶,我装聋作哑许多回了。”她皱着鼻子,“你都没夸过我,我还以为你很想要些红袖来添香呢。”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当然了。”她干脆抱住他的腰,腻声道,“王爷,你喜欢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要看孙夫人多看看我,好不好?” 顾雪芝身份多,有眼色的叫县主,没心没肺的叫孙夫人,尤其是清宁殿和王府,大都叫她县主,殷皎皎偏不,自顾雪芝丧夫回京,她就一口一个孙夫人,摆明了给人家添堵,拈酸吃醋的小心思从来遮不住。 殷皎皎就是这般喜怒形于色。 她圆脸杏眼,笑的开了嘴角会有一枚小梨涡,撒娇时梨涡最深,盛满了浓情,像只可口的桃子。 可此刻的桃子嘴上撒娇,眼里却无情,或许有实话,但不太多。 萧元驰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眸子始终清明,他抚过她的脸颊,粗粝的指尖沿着眉骨向下,游走到那枚梨涡,最终,划到绵软的下巴尖,不客气的往上一提。 “殷皎皎,不论你想做什么,记住一点,不该动的人不能动,不该惹的事不要惹,老老实实做你的王妃,莫要闹出更大的乱子!” 殷皎皎心一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说来说去还是不信她,偏又没证据,只能似是而非的警告一下,让她莫要再惹他的小心肝不开心。 她身子僵住,含了气道:“我一向老实,某些人不惹我,我自是不会惹她!” “你老实?” “比好好的孙府不回非要挤在王府的孙夫人老实多了!” 她推开他,自顾自又缩回了角落。 “孙家老宅远在凉州,陛下赐在京城的宅子又未修好,她是奉命暂居,等修好了便会离开。”萧元驰唇线微抿,“不会长留。” “万一修好了,孙夫人不想走,王爷还能赶她走不成?” “雪芝不会。” “你可真信她。” 殷皎皎摆明了油盐不进,萧元驰也懒得再废话,转头看向窗外。 浑蛋,杀千刀的,偏心骗到月亮上去了,以为她还会信顾雪芝早晚会走的鬼话?是啊,不会长留,上辈子,到她死,这位孙夫人都没离开呢。 她愤愤不平,胸口一鼓一鼓,时不时还拿眼刀扫过去,扫一下,扫两下,扫第三下时,她的愤怒被疑惑取代。 方才在宫中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如今离得近了,看仔细些,果真没错。 萧元驰的左脸脸颊有隐隐的红印,大约是上了药,药效显著,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但他生母是回鹘人,天生比中原人色白,萧元驰肤色随母,哪怕是多年征战风吹日晒仍是白的惊人,这红印在别人脸上不明显,在他脸上,还是能看清楚。 是个巴掌印。 殷皎皎大为震惊,天底下竟有如此英雄敢扇萧元驰的巴掌,并且扇到了! 难道是皇帝? 不可能,前些天萧元驰还因献计有功被皇帝嘉奖,赏下好几箱珍宝,人家父慈子孝好着呢。 莫非是季淑妃? 更不可能了,萧元驰是八岁后才被带回宫认季淑妃做母,皇子有专门的宫室居住专门的师傅教养,季淑妃与他的母子关系更多是利益上的牵扯,日常相处非常客气,不可能爆发能动手的矛盾。 可除了爹娘,萧元驰还能不反抗的忍受谁的巴掌? 哦,情人间打闹失手也有可能,这方面她还算有些经验,一次在床第间被萧元驰折腾狠了,她也下意识的挥过巴掌,当然,武功高强的男人不会允许这巴掌挥到底,可若是心尖上的人呢? 殷皎皎顿时没了猜测的兴趣。 多半是因昨日之事,萧元驰没有立刻为顾雪芝出气,两人爆发了争执,推拉间失了手也是有的。 真是活该! 殷皎皎暗暗啐道。 直到回府,两人再无一言,为了不被萧元驰看出更多破绽,她急匆匆下车,一头扎进自己的小院,她亲口讨来的美人们自是跟着她,袅袅娜娜站在院中等吩咐。 “王妃,娘娘赏下的这四位姑娘,不若丢去庄子上吧。”夏兰提议,“您还当真要把她们摆在府里勾搭王爷呀。” 殷皎皎接过秋茗递来的茶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夏兰这丫头是不能再用了。 她目前虽然还未彻底背叛,但暗搓搓的小动作已经很有不少,变着法的引她和萧元驰冲突不说,还隐约在维护顾雪芝。 上辈子,她害她断了腿失了孩子,殷皎皎恼恨之余就琢磨过,她一人做不得这样的事,背后必有推手,她也曾追查,可还未查出个子丑寅卯,夏兰就在牢中自缢,而她的父母姊妹也在不久之后死于一场大火。 离奇的灭门惨案引来了当地官府介入,调查到最后竟将此案扣到了她的头上,说是她骄横跋扈逼死了贴身婢女,更是为了掩盖真相对婢女全家下杀手,人证物证齐全,打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此事引得整个东都哗然,相府和王府乃至宫中贵人们无一人替她说话,若不是赐死王妃兹事体大,三五个月都吵不出个结果,她怕是那时就已经死了,根本等不到三个月后,被萧元驰射死。 可见,夏兰不能擅动,拿下她简单,如何摸出背后之人才是麻烦之处。 殷皎皎抿了一口茶。 “夏兰,你跟我多久了?” “回王妃,我跟着您十六年啦!” “居然那么久了吗?”殷皎皎望着她,“夏兰,我待你好吗?” 夏兰一怔,她慢慢道:“您待我很好,相府三个姑娘,就数大姑娘您待下人最好,便是下人犯了错,你责罚归责罚却甚少扣月银,岁末的赏,银子也好布匹也好,您也总是多给从不少给,下面的人都说,伺候您是祖坟冒青烟了。” 秋茗也点头附和。 “夏兰姐说的是。” “听起来我这个主子做的还行。” “做得很好。” 殷皎皎淡淡笑了:“那么夏兰,你恨我什么呢?” 第十三章 伺候舒服了 夏兰下意识揪紧衣角,殷皎皎目光如炬,像是发现了什么,可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她能发现什么呢?莫非是最近自己言行上有不妥之处引起了她的疑心? 殷皎皎将夏兰的紧张与防备看了个彻底,一颗心沉沉的往下坠,面上却提起笑。 “说笑罢了,你是我的贴身侍婢维为何要恨我,我若出事,你还能有什么好吗?” 夏兰忙应声:“对对,我对王妃的忠心天地可鉴。” 殷皎皎放下茶盏,温声道:“夏兰,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办,且只有你能办。” “王妃您说。” “此番我接了淑妃的赏赐,一是因为拒绝不能,二是想分一分西苑那边的宠,那几位姑娘各个标致能歌善舞,王爷是男人,有了新欢总会新鲜一阵。”殷皎皎慢慢道,“趁王爷腾不出手的功夫,正好,再给顾雪芝一点颜色瞧瞧。” 夏兰喜道:“王妃您终于不忍啦!” “人善被人欺,不忍了。” “那我能为您做什么呢?” 殷皎皎微微一笑:“帮我下药。” “下药?” “她不是爱装病吗?那就让她好好病一场,病的难看,病的碍事,夏兰,我记得你爹曾做过几年采办药材的活儿,颇懂医理,我给你几日假,明日你就回家问问,什么药能让她病的丑陋又不致死还不容易被发现,问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夏兰家在距离东都不远的翠微山下的庄子里,往返一趟最快也得三日。 “这……”夏兰有些犹豫,“王妃,明日便走是不是太急了?你与她才闹过一场,这么快又要动手,万一被王爷发现……” “叫你回去问问是做个准备,未必就要立刻动手,放心,只要你不说,王爷一定,不会知道。” 夏兰思忖片刻点头道:“好!” 交代完这边,就轮到院里的美人了。 殷皎皎扶着秋茗来到院中先说了几句寻常话。 她发现刺客和普通美人的眼神当真是不同,美人们听到认真,刺客们听得木然。 殷皎皎拉过那张熟脸,亲切的拍手:“叫什么名字?” “回王妃,民女姓罗,单名一个香。” “好名字,一听就馥郁芬芳。”殷皎皎热情问候,“擅长什么?” “唱曲和剑舞。” 殷皎皎忙接道:“不错,王爷也擅书法,尤爱颜夫子的帖,你可会?” “民女自小便习颜体。” “好,王爷喜欢松烟墨,临帖时会焚降真香,记得了?” 罗香没想到这传闻中母老虎一般的王妃,一见面就忙不迭的和她交代夫君的好恶,一时受宠若惊:“王妃,民女,民女记住了。” 殷皎皎想了想又道:“他临帖时着宽松常服,书房里也不会放兵器,所以,你不要害怕。” 这话怪怪的,但罗香还是点头道:“民女知道了。” 这些刺客擅长掩饰,单从表情,殷皎皎瞧不出她到底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这回她不预备等淑妃过来大办宴席,因为宴席之上,府中侍卫警醒,刺杀的成功率肯定高不起来,最好还是夜深人静红袖添香时,突然袭击最是可靠。 殷皎皎还是不放心,语重心长道:“王爷在府中,一日有大半日都会待在书斋,我会将你们安置在离王爷的书斋最近的竹影苑,一墙之隔,他若有需要,你们要尽心,他若没交代,你们也不能太拘谨,该主动就要主动,总之,务必要将王爷,伺候舒服了。” “是!” 总归,她已经提点到这个地步了,要是还不能领悟,这个罗香还是别当刺客了,改行做舞娘吧! 为保万全,她亲自将四位美人送进了竹影苑,管事张先生站在一旁擒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一句话也不讲,殷皎皎心虚,忍不住和张先生道:“如此,娘娘应该安心了。” 张先生颔首:“王妃说的是。” “张先生,我将她们送来此处,即是因为娘娘也是真心希望王府能热闹一些,王爷应当能理解吧。” 张先生不疾不徐:“王妃的所思所想,王爷一向理解。” 真是滴水不漏的老头子!殷皎皎闭了嘴,左右他不阻止便好,剩下的便是刺客们的事了。 “那就好,哦对了,张先生,有件私事我需要与你单独详谈。” …… 是夜,夏兰在花园的假山后头见到了寒烟。 “寒烟姐,王爷既说了查明事实后便会严惩,何不抓紧此事死磕到底,如有必要,我也可以站出来,定叫殷皎皎再翻不了身。” 寒烟冷笑道:“你当县主没想过?只是殷皎皎这个王妃是陛下塞给王爷的,若是没犯足以撼动朝堂的大错,她总有翻身的余地,你可还记得当初清宁殿花房之事。” “记得,那回王爷大发雷霆,将殷皎皎送去城外别院禁足一月有余。” “是了,区区禁足而已,时候到了还是得接回来做王妃并不能真给她切实的打击,对外还得兜着,只说王妃因祖母过世伤心至极去城外静养,闹了一场不过这个结果,得不偿失。” 夏兰想了想道:“那此事就算完了?殷皎皎可是预备着乘胜追击呢。” “当然不会,今次殷皎皎突然发难,我家县主输在没有防备,她居然还蹬鼻子上脸!哼,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与她玩上一玩,谋害顾家遗孤,圣上亲封的县主,证据确凿的话,莫说王爷,便是陛下也要她好看!” 夏兰听得似懂非懂。 “如何玩?” “附耳过来。” 两人在假山后头一阵嘀咕,末了,夏兰叹服。 “县主将门虎女,有勇有谋,夏兰佩服,必会配合到底!” 寒烟闻言,瞥了她一眼:“妹妹,姐姐有些好奇,你是殷府家生子又与殷皎皎多年主仆,未曾听闻她薄待你,你何以对她如此痛恨?” 夏兰眼波微暗。 “我不恨她,寒烟姐,可明眼人都瞧得出,在这王府里,谁会是最后的赢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自是要跟着赢家走,主仆之情不足以让我给她殉葬。” 寒烟盯了她片刻,笑道:“说的对,倒是我浅薄了。” 两人没再多言,各自归去。 而在两人没有察觉的不远处,也有人悄然离开。 …… 东院,殷皎皎房中,秋茗将人打发走,扶着殷皎皎上塌。 “你说寒烟?” “我远远瞧着,应当是她没错。”秋茗低声道,“只是我怕她们发现不敢靠得太近,听不清说了什么。” 殷皎皎垂下眼皮:“有些……太不出所料了。” “什么?” “没什么。” 秋茗叹道:“晌午听见王妃您要夏兰办那等事,我还以为您当真要对孙夫人下手,心里急得很,原来您是为了引蛇出洞。” “这才哪到哪,蛇根本没出来呢。”殷皎皎顿了顿,“秋茗,你帮我跑了这一趟,是直接回来了,还是中途绕道了。” “绕道?” 殷皎皎看住她:“见我之前有见张先生吗?” 第十四章 比幽兰贵重 秋茗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忙道:“没有,王妃,秋茗发誓,我不是张先生的人。” 小姑娘竖起手指发誓,头摇的像拨浪鼓,很是无辜。 “你是个聪明姑娘,我不瞒你,今晚我叫你跑这一趟,除了是想看看夏兰背后的人外也是为了试探你。”殷皎皎摁下她发誓的手,“待在我身边这一年,夏兰的心思,你聪慧,多半心里有数,但她是我的人,你人微言轻无法进言,只能暗中提点,我说的可对?” 秋茗奋力点头。 “是啊,谁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但她依然背叛了我,多年主仆,我待她如何你看得到,说不伤心是假的,我很伤心。”殷皎皎叹了口气,“所以,即便你看着很好,我也不敢轻易托付,秋茗,你是我入府后张先生送来的,我担心你是张先生的人,你不会怪我吧。” 秋茗头一次被如此推心置腹的对待,一时感动。 “不会!王妃,秋茗五岁入宫,来王府前是在太妃宫中做事,后来王爷开府,我和几位姐妹被拨了过来,入王府的这几年,我和张先生都是各做各的差事,没什么交集,他将我派来伺候您,大约是瞧着我的经历,觉得我沉稳罢了,并无其他。” 殷皎皎听着,心知她没说谎,两辈子观察所得,这姑娘确实底子清白。 “其实秋茗能猜到您的一点想法,您的担心很有必要,往日,您就是对自己人太……”她斟酌着用词,“太放心了些才总是惹王爷不高兴,其实王爷没您想的那么……” 底子清白,但特别喜欢替萧元驰说好话,这是秋茗最大的缺点。 殷皎皎果断道:“打住,王爷就不要提了。” 秋茗哦了一声:“总之,王妃,秋茗对您绝无二心。” “假如日后……王爷与我势不两立,你听谁的?” 秋茗答得很快:“自是听王妃的。”但她又道,“可王爷怎会与您势不两立呢?” 殷皎皎呵呵,心道,不但势不两立,还会你死我活呢。 “或许吧。”殷皎皎别开脸,“明日,夏兰便会返家,正好,我们也出府。” “王妃要亲自跟踪她?可您不是找张先生要了林文和林武两兄弟吗?” “我跟不住她,只是好久没出门,想出门散散心,顺便……”她抿唇,“给新人腾地方。” 万一刺客们行刺成功,那可是大事,调查起来,不在王府最妥当,这话,殷皎皎自然不好说。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夏兰便启程上路,不多时,秋茗进来回禀。 “王妃,林文和林武已经跟出去了。” “好。” 开局比想象的顺利,殷皎皎早起便有了好心情,她并非没有可以指派的人手,去南市雇上两个江湖人也能替她跑这一趟,但这样干至多是将背后那只手摸出个一丝半点,并不能对那只手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找张先生借人实是高招。”秋茗一边替她梳妆一边道,若是夏兰与孙夫人的勾连暴露,张先生的人便是最好的人证,孙夫人再想狡辩就难了,到时人赃俱获,王爷必不会再信她!” “这可未必,信不信的和证据确凿不确凿没什么关系,我只希望能借此让她离开王府……”殷皎皎拿起耳坠在耳边比划,“别天天在我眼前晃。” 虽说也可以等萧元驰升天了再赶跑她,但机会既然送到手上,双管齐下也不错。 殷皎皎没用早膳,收拾齐整后就出了门。 重生以来,这是她头一次出门闲逛,熟悉的街巷逛出了不熟悉的激动。 没遇见萧元驰前,有事没事溜出相府玩耍是她的日常,那时祖母身体康健,她的名声也没现在糟糕,友人们来往频繁,有时在相府受了委屈,她便携友同游,玩一玩乐一乐,坏心情也就排遣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茶楼开业早,殷皎皎带着秋茗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听书。 这茶楼她以前常来,早场客人不多,书目单上大都是些过时的老书,说书人则是年轻的小徒弟,上回来还是一年半前,那次讲的是三国。 殷皎皎捧起茶杯,刚放到嘴边,便听得说书人摇头晃脑道:“书接上回,且说相府千金殷棒槌拳打国公府二姑娘脚踢祭酒家三丫头,终于挤到了萧将军的身边,可怜这萧将军才从战场归来,便要面对殷棒槌这恶婆娘,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哇!” 殷皎皎一口水卡在喉咙里。 没想到,当年极为叫座的《殷相千金追夫记》已经落魄到登上早间书场了,她正想当作没听到,一旁的秋茗喃喃道:“王……咳,夫人,这相府千金殷棒槌……听着有点耳熟。” “少见多怪,话本里多的是相府千金呢,喝茶喝茶。” 秋茗竖起耳朵倒茶,越听越不对,眉头越皱越紧。 “夫人,该不会这说的是……” 殷皎皎扶额,心知是瞒不住了。 “小声些,这难道光彩吗?”她别开眼,有些尴尬,“那玩意是我。” 秋茗惊讶的捂嘴。 “可……可为何叫棒槌?” “你以前不听说书吗?” “听是听,但只听过些《汉宫秋》《拜月亭》之类的故事,宫里的娘娘更爱看热闹戏,孙悟空大战白骨精什么的最受欢迎。” 小姑娘单纯,殷皎皎只得耐下心解释:“你说的都是些有年头的老本子,咱们现在听得这个叫时新话本,大都是近二十年发生的真人真事改编而成,为了不被正主找麻烦,写书人改编时会把涉事人的真名改掉变作化名。” “棒槌是什么化名?” “棒槌花。”殷皎皎叹了口气,“再听两句你还能听到另一个化名。” 话音未落,说书人便道:“那殷棒槌哪里比得了当世洛神顾幽兰啊!” “顾幽兰?”秋茗懵然,“难道是孙夫人?” “是她,人名只保留姓,名字用花名指代,说的便是我嫁入王府前和他们的往事。” 秋茗半天没能反应,殷皎皎未嫁前和萧元驰的过往她多少听过一些,但都是府中嬷嬷的随口闲聊,张先生治家严谨,闲言碎语很难在王府里存活,是以,她只知王妃太爱重王爷,做事比较出格,间接导致名声不好。 今日一听,哪里是名声不好,简直是声名狼藉。 棒槌花是个诨名,真正的名字无人知晓,大家只知这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闲花,见土就生,迎风就长,最不值钱,幽兰就不同了,花中君子,品性高洁,能祭祀能入诗,贵重极了。 她不免气恼:“夫人,凭什么啊,我看她才该是野花呢!” 殷皎皎本已麻木,如今见有人替她抱不平,难免触动。 “这些书也不是今日才成,以前很是流行过一阵,或许在他人眼中,我那些行为确实就如棒槌花一般不上台面吧。” “棒槌花哪里不上台面,要在下说,比幽兰贵重。” 清润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殷皎皎忙转头,看清人,她愣住。 秋茗则颤巍巍起身,话都说不出了。 第十五章 他才不会不高兴 男子浅蓝长袍,手执一柄洒金折扇,眉目比萧元驰斯文,气质亦比萧元驰平和,乍一看还以为是隔壁私塾新来的教书先生。 “殿下?” “嘘。”太子萧元奚竖起折扇放在唇边,“夫人是微服出游,在下亦是,望夫人体谅,莫要戳穿。” 殷皎皎想了想道:“大哥微服出游……竟也来书场?” 大哥这个称呼令萧元奚笑起:“时候尚早,我要去的地方还未开门,只能先来书场喝杯茶。” 殷皎皎脱口道:“难道大哥也是要去天和楼?” “原来你是要去天和楼。”萧元奚恍然叹道,“罢了,不逗你了,我要办的事已经办妥,不想这样巧,一出门便撞见你进茶楼,是随你而来。” “随我?” 殷皎皎已在这茶楼消磨了好一阵时光,若是他在她进茶楼时就跟了上来,岂不是一直坐在附近? 萧元奚见她诧异,忙解释:“前日见你落水又听闻你发烧,很是凶险,原以为回了王府你定要休养一阵,不想今日又见,一时有些担心,想确认你是否安好,所以……没贸然打扰。” 男人不疾不徐的解释如春风般和煦,又坐在窗边,晌午的日光给他周身渡了一层暖光,很有些兄长的亲切感。 殷皎皎心下一暖,道:“我挺好的。” “面色瞧着是挺好,但心情是否也好?”萧元奚转动折扇随意一点那说书人,“这书我和你的侍女一般,都是头会听,但看起来你不是。” “半年前,这书还是夜场当红剧目时,我听过两三回。”殷皎皎垂下眼皮看茶杯,“大哥不用在意,坊间谈笑而已。” “确是谈笑。”萧元奚颔首道,“写本之人孤陋寡闻,以为棒槌花是随处可见的野花可以任意调笑编排,殊不知,此物并不普通。” 殷皎皎抬眸。 “不了解她的会称棒槌花,了解她的便知,此物还有一正经名字,名曰佛座小红莲,早年用此花救命的大夫是在一倒塌的佛像下寻得,因此物开花时状似红莲,红如烈焰,故而得名,上好的佛座小红莲可是千金难寻,你说,比之给达官显贵们赏玩的兰花,她是不是厉害多了。” 殷皎皎惊呆,秋茗却是一拍掌。 “哇,这样讲来,棒槌花是为了治病救人才这般肆意生长,多有佛心啊,比兰花好多啦!” 萧元奚朗声笑:“这丫头机灵,说的对。” 自殷皎皎第一次听这话本至今,从未有人从这个角度开解她,偏萧元奚神态自然,没有半点怜惜的姿态,仿佛真的只是要告诉她一株野花的典故,令人无比舒适。 殷皎皎鼻头微酸,眨着眼道:“大哥的话我可当真了。” 萧元奚略倾身,他直视她,坚定道:“尽管当真,便是到了御前,我也是这般说法。” 话音刚落,那边响木啪的一下,说书人说完了这一折。 …… 晴好的天又听了这般好听的话,殷皎皎暖心极了:“大哥博学多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说着,她便要先干为敬,不想,萧元奚的折扇压下了她的茶杯。 “要以茶代酒也不该喝这里的粗茶,这个时辰,天和楼该开门了,大哥做东,你请客,去那里庆你病愈,如何?” 殷皎皎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哪怕此时的萧元奚是如此温文尔雅,她仍忘不掉上辈子他与萧元驰是如何斗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犹豫不决的皇帝,坐了三十年东宫的太子,以及一个手握兵权的强横皇子,这般格局,朝堂不可避免的会卷起风云,如今,正是风云将起之时。 她此生目标不过是活下去,不管萧元驰死不死都不想牵扯进风云之中,最好是和所有危险人物都保持距离。 见她犹豫,萧元奚道:“弟妹是担心七弟若是知晓会不高兴吗?” 殷皎皎下意识嗤笑:“他才不会不高兴。” “是啊,弟妹对七弟的心,大雍谁人不知,他自是信任你不会不高兴。”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没了拒绝的余地,殷皎皎只得点头。 天和楼以鱼鲜和美酒闻名,六层八角的高楼,便是在东都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奢,距离茶楼不过一条街,说话间便到。 萧元奚在三楼要了个雅阁,临水观景十分惬意。 殷皎皎到底还是拘谨,话也不肯多说几句,萧元奚要替她倒茶,她忙夺杯子。 “我自己来。” 可杯子已被男人握住,她这么一抢只抓到男人的指节,苍劲有力略感冰凉,殷皎皎烫手似得缩回,尴尬极了。 萧元奚仿佛没感觉到,只悠悠将茶杯满上,推至她面前。 “弟妹是不是奇怪,你我虽有亲戚之名可并无交情,何以我非要拉你叙话。” 他话讲的直白,殷皎皎便也坦诚:“确实不太明白。” “很简单,想给你和七弟做一回和事佬。” “和事佬?”殷皎皎勉强笑,“我们挺好的……” “你们的家事我本无意置喙,只是,前两日落水一事闹得宫中流言四起,而这一年来,有关你们的流言甚嚣尘上已有愈演愈烈之势,”萧元奚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弟妹,你如此爱重七弟,不担心吗?” 大婚前,萧元驰本就是东都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殷皎皎上天入地狂追不止的行径,虽不好听但也无伤大雅,大婚后,流言陡然一变成了真真假假的三角关系,事就大了起来。 殷皎皎的爹殷朝宗是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官首领,顾雪芝早亡的父亲则是将军,曾经的军中泰斗,加之秦王因军功博得皇帝宠爱,动摇了太子的地位,一段风流韵事渐渐染上朝堂的硝烟,便是上辈子,满心只有萧元驰为何不爱我的殷皎皎也能感觉到危险,更遑论耳聪目明的萧元奚。 只是…… 殷皎皎摩挲着茶盏。 “担心是担心,但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我们又堵不住,也是无法。”她缓缓抬眸,“不过这种事说来说去也就是坊间八卦,怎地让大哥劳神了呢?莫不是好心替堂姐分忧?” 殷皎皎长得讨喜,眉眼弯弯的,试探和质疑被她讲出来倒像是日常闲聊一般温和,她在质疑,后宅琐事即便太子府要管,也该是身为她堂姐的太子妃出马,而不是他这个太子。 和萧元驰折腾了两年有余又刚受了委屈,竟还是处处替他考量不肯放下戒心,此女果真痴心。 “弟妹说的有理,此事原不该我多管闲事,只是前日所见难以忘怀。”萧元奚放下茶盏,仍是温声:“若我说,是想替你分忧呢?” 第十六章 皎皎,慌什么? 殷皎皎瞪圆了眼。 “替我?” “弟妹和七弟总闹别扭说白了是因为宁远县主,县主身世坎坷,七弟和她有兄妹之谊,是以才多加照拂,陛下也是考虑到这层,才会将她暂时安置在王府。” 萧元奚缓缓道,“但除此之外,陛下也好七弟也罢都没有旁的心思。” 原来他说的和事佬是替萧元驰说话,真是不白重生一回,上辈子互斗的敌人居然也有了兄弟情。 可惜,萧元奚别的挺聪明,男女之事上还是欠缺,萧元驰的心思都恨不得写在脸上挂在身前,至于陛下……和宁远县主有血缘关系的东都亲戚不是没有,他不往正经亲戚家塞,反而往年轻哥哥的府里塞,这心思,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想归想,她面上乖巧。 “我明白。” “弟妹嘴上明白,心里怕是在骂我睁眼说瞎话。”萧元奚笑道,“但你细想想,若是陛下当真有意将县主指给七弟,还会将她大张旗鼓地放进王府给人口实吗?” 殷皎皎手上一顿。 “再说七弟,一年前的赐婚,以他的性子和做派,弟妹觉得,若是他想拒绝会做不到吗?” 赐婚的前一个月,萧元驰率军大败谛戎,短短十五天接连收复被夺走了二十年的北境三州,捷报传来,东都大庆七日,萧元驰的声望就此达到顶峰,归来时,圣上封无可封,竟是生造了个非常僭越的头衔加给他,圣旨上的溢美之词更是旷古绝今,听着骇人。 确实,以那时的威风,若是萧元驰当真不同意,便是陛下说不准也得退让。 一阵莫名涟漪自心底荡起,殷皎皎忙捧了杯饮下一口茶,地道的毛尖,清香苦口,正适合浇灭不合适的希望。 “赐婚既是圣旨亦是父命,王爷是忠臣良将,是孝子,没什么好拒绝的。”她垂着眼,“大哥,你好心劝解,皎皎心领,日后定会谨言慎行,不再闹笑话。” 听得此话,萧元奚却敛了笑:“弟妹如此防备,不愿说真话。” 殷皎皎吓了一跳。 清风朗月的男子眉间溢出些许愁绪:“倒也是,外间流言总将我与七弟对立,提起来总是你死我活,你大概也受了影响。” “没有!”殷皎皎急道,“流言这种东西,皎皎怎会当真,大哥是王爷的亲兄长,王爷敬重您您也照顾他,兄弟情谊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绝无防备。” “当真?” “当真!” 殷皎皎狠狠点头。 “弟妹真是有趣。” “啊?” 萧元奚骤然笑出声:“改日去太子府走动走动,或可令你堂姐身子好些。” “堂姐的病还未” 砰! 巨大的声响打断了殷皎皎的话,听着像是一脚踹开了房门,未等他们细听,隔壁紧接着便是惊呼声。 “七弟?!” “三哥,许久不见。” “你,你这……这这这是要做什么?!” “要与三哥聊一聊纳侧妃的事。” 天和楼三楼的雅阁之间俱是由门板隔开,小声些还行,一旦大声,隔壁听得清清楚楚,是以,这段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殷皎皎和萧元奚耳朵里,两人皆是一怔。 三哥是鲁王,前儿他动了心思要纳侧妃,正和鲁王妃闹的不可开交,但说来说去都是鲁王府的家事,淑妃都懒得管,何以萧元驰要管? 不待殷皎皎想出原因,鲁王就怒道:“我纳我的侧妃干你何事?!” “三哥若是老老实实的找女人自是不关我事,只可惜你不老实。” 鲁王大概是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嗓音立时高了八度。 “你……你说什么呢我不懂!我要回府了!” “三哥,一边拿陈家女做幌子一边找陛下请旨赐婚,三嫂若是得知你真心要娶的并非陈家女而是顾雪芝,她当如何?”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殷皎皎下意识蜷起手指,指甲扎进掌心,生疼,她浑然不觉。 “你,你你你你。”鲁王被戳中了心思,气急败坏道,“是,我是想娶宁远县主也和父皇说了,怎么,不行啊!” 萧元驰无情的很干脆:“不行。” 鲁王瞧着堵在门口的苏正清,又瞅了瞅面无表情的萧元驰,火冒三丈。 “萧元驰你一个回鹘杂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我说不行?雪芝死了相公,父皇有意让她再嫁,论年纪论家世我们哪里都配,再合适不过,哦,就许你偷偷摸摸霸着她,不许我明媒正娶抬进门吗?” 回鹘杂种这种话都骂了出来,可见鲁王是气急了,殷皎皎想起前几日,鲁王妃得意扬扬拉着顾雪芝挤兑她,没想到转头就被顾雪芝挖了墙角,委实好笑。 殷皎皎想笑一笑,可怎么扯动嘴角都笑不出。 萧元驰的声音好听,在殷皎皎心里,没人比他的声音更好听,沉稳但不沉闷,金玉质地又不嘈杂,真是哪哪都好,有时情热上头,他会在她耳边叫她皎皎,带着喘息伴着沙哑,勾的殷皎皎心摇神荡。 现在,这好听的声音一字一句承认:“对,只许我,不许你。” 啪嗒,好像有什么碎掉了。 殷皎皎捂住心口,站不住似得踉跄,秋茗惊道:“王妃!!” “皎皎!” 萧元奚急忙上前扶住。 殷皎皎靠着他的助力才堪堪站定,她猛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我无事。” 萧元奚眉头紧皱:“前日才发烧今日便出来吹风,还穿的这般少,你可真不会照顾自己。” 殷皎皎正欲解释,一抬头,鼻尖擦过男人的下颚,热气刺激的痒感令她浑身一僵。 等会儿,这是什么鬼姿势?! 哐当! 一个和方才踹门声相似的声响从背后响起,用来隔断的门板被暴力打开,力道之大,直接将那棕黑色的实木门板踹歪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呵。 呵的殷皎皎脊背发凉。 萧元驰森然招呼:“原来是大哥。” 那冰凉的目光随之落在萧元奚的手臂上,那条手臂托住了殷皎皎的后背,似落未落摆着护卫的姿势,殷皎皎浑然不觉,她很自然的倚靠着萧元奚,只惊恐的望着他,活像是见了鬼。 萧元驰缓缓勾起唇角:“大哥是在与我的王妃私会?” 殷皎皎脑中嗡的一声,即刻推开萧元奚,不想对方也正好松手,两厢之下,她再次失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去。 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又是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腕子,径直将她提了起来。 “皎皎,慌什么?” 第十七章 为了个女人 难得听到他在正经场合叫她皎皎,没想到如此恐怖,殷皎皎吞了吞口水,挤出笑:“王爷,我和殿下纯属巧合,是偶遇。” 萧元驰听在耳里,眼神不善,他攥着那细细的腕子不大客气的将人拽至身前。 “东都那么大你们都能偶遇,真巧。” 萧元奚掸了掸衣袖道:“天下事就是那么巧,我见弟妹苦闷便想寻个合适的去处劝慰两句,谁知,撞见了你和三弟。” 鲁王在萧元驰身后探头探脑,闻言,挪动出来。 “大哥说的是,真是巧哈。” 他哈哈了两声,没人应也没人理,尴尬的落了地。 不远处的花梨木圆桌摆满了菜肴,一水的甜软香腻之物,显然,萧元奚相当体贴,全是殷皎皎的口味。 萧元驰不阴不阳的给出评价:“我的王妃,大哥倒是很上心。” “说来都是亲戚,她随你叫我一声大哥,若是随她堂姐,还可以叫我一声姐夫,七弟对非亲非故的妹妹都可以上心,我这个大哥好歹只上心真亲戚。” 殷皎皎诧异看向萧元奚,他负手在后端的一派从容,话说的温文尔雅却畅快解气。 鲁王也诧异,一墙之隔,方才的言谈多半是被太子听了彻底,但萧元奚和萧元驰不同,他出身贵重,成长顺遂,从来风雅卓然,为人处世常留三分余地,更不要说现在这个局势,面对野心勃勃的弟弟,他合该更谨言慎行才是,何以句句藏锋。 萧元驰唇角勾的更深。 “听起来,大哥是觉得顾将军的遗孤就该给一个风流废物做小,而我不该阻止。” 顾将军战死沙场是为夺回北境三州,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他的遗孤自然要受优待,为了给她好归宿,皇帝才会亲自插手她的婚事,而鲁王,大婚前就是东都知名纨绔,大婚后,府里府外的风流韵事也没消停过,显然不是好归宿。 萧元驰不慌不忙把这个帽子扣过来,萧元奚一时不好接话。 “老七,你说谁是风流废物呢!”鲁王不高兴的嚷嚷,“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啊,吃着碗里的还管着锅里的!要我说,论风流你一点不差!” 萧元驰眉头一皱:“话真多。” “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好了!”萧元奚扶额,“一点小事,闹成这个样子,三弟,有孙将军一事在前,县主的婚事父皇只会更慎重,你那后宅鸡犬不宁就不要想了。” “大哥!” 鲁王哼哼,但他也知道,萧元奚既说出口,那多半是真的没希望。 萧元奚眸光一转又望向萧元驰。 “七弟,我确实觉得你不该阻止,宁远县主的归宿不是你我可以决定,我清楚,你也该清楚,再说,这天和楼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无数双眼睛无数张嘴,为了个女人,居然如此不管不顾和你三哥大打出手,堂堂大雍皇子,体统何在?” “若是走漏风声。”萧元奚压低声:“殷大姑娘又该如何自处?你想过没有?” 殷皎皎怔然。 自她开始追着萧元驰跑,殷皎皎听得最多的便是冷言冷语和阴阳怪气,大婚后,更是流传出各种难听的流言,在那些编排的故事里,她是面目可憎的母老虎,是阴险狡诈的恶婆娘,看客们对她从来只有嘲笑,祖母死后,更是最后一个宽慰她的人也没有了。 她原觉得无所谓麻木了,可骤然听得萧元奚这些话,居然不觉红了眼圈,没想到,时至今日,唯一肯为她讲一句公道话的是上辈子当敌人来看的陌生人。 萧元驰感觉到手中那腕子在颤抖,有隐约的吸气声传来,他眼底一暗,忽地将人扯进怀中。 “我的王妃我自会操心,不劳大哥。”他发狠搂紧了她,“这天和楼人多口杂确实不是个闲聊的好地方,大哥一时忘情将我的王妃带来此处,传出去,她怕是会更不好自处。” 萧元奚面色一变,显然是被萧元驰这番强词夺理气得不轻。 莫说他,殷皎皎也听得火大,竟把他的争风吃醋和他们的寻常交往相提并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她心里不舒服,身体本能的反抗,萧元驰便更加用力的捏住她的肩,捏的疼极了。 她忍不住:“王爷!” 正巧,萧元奚也开了口。 “老七!” 这异口同声,默契的连鲁王都嘟起了嘴。 萧元驰的脸色更阴沉了,眼底尽是寒意,殷皎皎的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咬牙道:“皎皎,你玩也玩了吃也吃了,是不是该回府了?” 殷皎皎连连点头。 “回,回!” 萧元驰遂冲萧元奚略一示意:“大哥教训的有理有据,元驰惭愧,这就与内子回府反思。” 言罢,不等萧元奚回答,拽着殷皎皎转身便走。 萧元驰虽常对着她嚣张跋扈,但对外,大部分时候相当的沉稳练达,尤其是这两年秦王和东宫之间关系微妙,他每每面对太子都十分谨慎,从不落人口实。 今日却不同。 殷皎皎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如此大的火气,明明萧元奚已经亲口确认,鲁王娶不到顾雪芝,大好的消息竟让他更加恼火,完全没给萧元奚面子。 殷皎皎忐忑的扭过头,萧元奚站在那一桌菜肴前望着她,薄唇微抿,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她不忍又被无法开腔,只能挤眉弄眼送出歉意,萧元奚先是一怔,随即,漾开一抹淡笑,大约是领受了。 然后,殷皎皎便被拽出了门。 苏正清不知何时已将三楼清场,十来个雅阁安静的落针可闻,为保万全,萧元驰没走正门,是从天和楼隐蔽的后门离开。 后门对着暗巷,空无一人,只停着一架看不出来路的马车。 怪道他敢在天和楼和鲁王谈顾雪芝的事,敢情是早有准备,倒也是,便是他无所谓悠悠众口,也得顾忌着顾雪芝的名声,必不能将此事外泄。 殷皎皎心烦意乱,又挣扎起来。 “王爷,你放开,我自己可以上去。” 车夫已经将帘打起,萧元驰充耳不闻,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抛了进去。 扑通一声闷响。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倒不算疼,可猝不及防间,她连翻了两圈差一点就撞上了楠木座塌,吓得寒毛都要竖起。 殷皎皎再也忍不住,怒道:“萧元驰!” 第十八章 拆吞入腹 殷皎皎第一次叫萧元驰全名是在两年前,一见倾心后,与他第二次见面。 阳春三月,东都人纷纷外出郊游,郊野之上满目花红柳绿,殷皎皎打探到萧元驰会来,她装扮一新,早早赶到,可还是低估了难度,各式各样的少女们竞相围观大雍意气风发的英武将军,根本挤不过,折腾了半天,连萧元驰的头发丝都没看见。 最后她急了,顾不得形象提起裙子就上了树,越过芸芸众女,她张牙舞爪,高声呼唤:“萧元驰!看这边!” 见了两次,那是萧元驰第一次回头看她。 动人的像一首情诗。 后来做了王妃,她有了规矩,叫王爷居多,不叫萧元驰了。 萧元驰一撩下摆跟着进了马车。 “这么咬牙切齿,是恨我搅了你的好事?” 殷皎皎刚爬上座塌,闻言气道:“萧元驰你贼喊捉贼!明明是你怪我和大哥撞破了你和鲁王争风吃醋!” “大哥?”萧元驰双臂一撑,猛地撑在殷皎皎身侧,“连殿下都不叫了,看来,这顿饭你们吃的欢喜。” “你!” 以前,殷皎皎恨屋及乌,确实没叫过萧元奚大哥,这是第一回,她鼓起脸,“我叫大哥有什么毛病,我还能叫姐夫呢!你心虚才非要找我的茬,吃饭?吃什么呀,那盘宫保虾球我才吃了两颗,就被你把门板拆了!” “我堂堂正正为顾家讨说法,有何心虚。倒是你,殷皎皎,和萧元奚拉拉扯扯毫无为人妇的自觉!” “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事事为锅里的打点谋划,恨不得满东都宣扬你和顾雪芝的奸情,你就有为人夫的自觉吗?” 四目相对,战火一触即发,车夫和苏正清在外头断断续续听,听出满耳的硝烟,他们谁也不敢插言,且萧元驰不发话,马车更是不敢动,秋茗急得团团转,耐不住劝道:“王爷与王妃有误会,不如回府里再详谈,外头人多耳杂,恐不妥当。” 她原意是让两人冷静一下,不想反给殷皎皎发作的话头。 “我听得清清楚楚哪里误会,是啊,鲁王是纨绔且又娶了正妻,哪有资格觊觎县主啊。”她眼圈红着,“你就不同了,战绩彪炳功勋卓著,最是配她,只等着哪天我死了,你便可快快活活迎她进门,怎能半道上翻船叫别人娶了去?” 此言一出,秋茗哑然,苏正清倒抽一口凉气,萧元驰则牙关紧咬,眼底波涛汹涌。 “……替我谋划的不错。” 殷皎皎胸口一起一伏:“说到王爷心坎上了吧。” 萧元驰猛地擒住她的下颌,眸光凶恶像要吃人,殷皎皎激愤上头,什么都顾不得,只想气死他。 “可惜啊,本王妃就要好好活着,活个七老八十当老神仙,王爷慢慢等吧!” 她抽着鼻子含着眼泪,鼻头红,眼圈更红,一张圆脸包子似得皱在一起,苦闷又骄横,像只要挠人的小豹子,牙齿还没长齐,就张牙舞爪的威胁起来。 杀气没有,憨气四溢。 萧元驰沉沉看定,火气顿然化为一股躁动,他忍了忍,吻了下去。 殷皎皎懵懵然被堵了嘴,这混蛋吻的狠极了,拆吞入腹的气势,她后退一寸,他前进一尺,搅的她发不出声,呼不出气,睁眼是那张讨人厌的脸,闭眼是那讨人厌的气息。 他霸道的入侵,无孔不入。 退无可退的当口,殷皎皎的背抵住马车厢壁,脑后盘的发髻被磨蹭的散乱,三枚发簪掉了两枚,丝丝缕缕的发丝垂下磨蹭在脸颊和领口,又痒又滑。 萧元驰一手环过她的腰,一手拨开那恼人的发丝,男人粗糙的指节划过豆腐般柔嫩的脸,酥麻感让本已沉沦的殷皎皎瞬间清醒。 她双掌抵住萧元驰胸膛,奋力推开。 “不要……”她喘着道,“你滚……” 她力道小,推不动萧元驰不说,反倒被她这一推,推出了更高的兴致,萧元驰环着她腰的手甚至开始往里钻,殷皎皎头皮都要炸了。 日头还挂在头顶呢!外头都是人,这厮居然……莫不是疯了?! 她抵抗的更加激烈,可越抵抗,萧元驰就越肆无忌惮,殷皎皎只得张口照着那温热咬了下去,她急得很,力道没收住,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 “嘶!” 萧元驰立时抽气,吓得殷皎皎僵住。 “你……” 没事吧还没说出来,男人就再次覆了上来。 他比方才吻的更用力,好似惩罚一般摩挲摆弄,殷皎皎被迫品尝着他的血,又苦又涩,难以入喉,比什么酷刑都难熬,她含了多时的泪再也含不住,终于掉了下来,一颗两颗掉在萧元驰脸上。 萧元驰闭了眼,片刻后,睁开。 “和太子殿下吃一顿饭,连夫妻亲密都受不住了。” 殷皎皎得了喘息,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好一会儿才恶狠狠瞪他。 “亲密……亲密哪有这么突然的!方才我们明明在吵架!” 萧元驰满脸餮足,闻言,挑眉道:“吵架?难道不是你单方面口出狂言?” “正清!” 苏正清正蹲在不远处逗路过的野猫,闻声小跑而来。 “王爷!” “回府。” “好的!” 外头瞬间忙乱,马车顷刻就飞奔起来。 殷皎皎急急忙忙敛好衣衫缩去角落,和萧元驰之间拉开两人的距离,这才幽怨的嘟囔。 “王爷惯会冤枉人。” “用你那些胡思乱想给我扣罪名,殷皎皎,你不冤枉人?” “我的胡思乱想有理有据。” “有理有据?”萧元驰轻哧:“若按照你的胡思乱想,我也能猜,你应该一心巴望着我死,好做个逍遥寡妇和你的姐夫大哥光明正大的勾搭。” 他斜昵她。 “我说的对吗?” 殷皎皎吞了吞口水,心虚起来,不得不说,萧元驰这厮当真敏锐,随口一说就歪打正着。 她咳了一声:“王爷,王爷不要乱讲,天地可鉴,皎皎对你一心一意,只盼望着能和你白头偕老双宿双栖,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她眨眼,分外真挚,仿佛方才破口大骂的不是她。 “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不计较了?” 计较,恨不得立刻弄死你! 殷皎皎奋力克制:“计较……还是计较的,但王爷说的……也有道理,孙夫人是你的义妹,身世坎坷,你不想看她错嫁他人,为她着急也正常,未必……未必就是三心二意,是我误会了。” “真话?” “真话!” 萧元驰冷眼瞧她,一脸的不情不愿,语气里全是勉强,小心思写在脸上,偏还觉得自己温柔贤淑装的很好。 他别过眼,看向窗外:“不管你怎么想,最好这么想,殷皎皎,你和雪芝不同,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殷皎皎心一沉。 都活了两辈子了,怎么能认不清呢? 雪芝是水中月是镜中花,是他萧元驰的心上人,而她,上杆子凑上来的跳梁小丑,只配安静的缩在一边,不要碍事。 第十九章 我跟他势不两立 天和楼和秦王府相隔半个东都,但马车飞驰,不多时就到了,与登车时的火花四射不同,下车时两人安静异常。 殷皎皎垂着头跟在萧元驰身后,不说也不笑,秋茗忐忑的尾随在后,直等到两人分开才松下一口气。 “王妃,您和王爷和好了吗?” 殷皎皎趴在桌上,默了好一会儿才恨声道:“这辈子不会和好了,下辈子也不会,我跟他势不两立!” …… “殿下,秦王的马车已启程回府。” 萧元奚嗯了一声,筷子夹住一颗宫保虾球放进嘴里,好看是好看只是太甜,他眉头蹙起,咀嚼了两下就赶紧吞掉。 “果真是小姑娘爱吃的东西。” 萧元奚略抬手,立时便有人上前递帕子。 “老三呢?” “鲁王没回府,半道儿转去平康坊了,春水巷有他养着的一个外室,今日他受了秦王的威胁又被您训斥,得去温柔乡里抚慰抚慰。” “难怪老七瞧不上他,顾雪芝这么扎手的人他也敢起色心,实在不像样。” 萧元奚将用过的帕子随手丢开,站了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县主美貌,便是骁勇如秦王也过不了她这道坎更何况鲁王。”回话之人笑道,“经此一事,他们两人这梁子是结定了。” “对老七来说,老三不足为虑。” “但秦王妃对秦王来说就未必了。”那人顿了顿,“殿下,臣有一事不明。” “说。” “要引秦王妃前来旁听有很多方法,何以您要亲自出马?先前,您与她没什么交往,这不是反让她生疑吗?” 萧元奚背着手踱了两步,淡淡一笑。 “前几日我便发现这位殷大姑娘变了不少,往日,满心满眼都是老七,如今瞧着,大约是伤心透了,有了自己的打算。” 那人一怔:“是吗?臣怎么没瞧出来?” 萧元奚瞥他:“你啊,是时候寻个娘子了。” 那人尴尬的咳了一声:“殿下,臣……臣认为就算秦王妃有了自己的打算也未必会选择背叛秦王,至多只会更加迫切的想要除去县主。” “饭要一口口吃,急不来。” 萧元奚摩挲着扇骨,缓缓道,“想除去顾雪芝也好,秦王府实在是安静太久,该热闹热闹了。” …… 当晚,秦王府便热闹起来。 苏正清再次打发走了要来送茶点的美人,无奈的对张先生抱怨:“奇了怪了,这些人也忒主动了,刚才那个竟然还打着王妃的旗号登门,说是王妃叫她来送宵夜,当我傻子呢!” 张先生捻须:“她送的是什么宵夜?” “碧梗粥和两碟清淡小菜,还有一壶景云斋的桂花酿。”苏正清一拍掌,“哎呦,对咱们王爷研究的蛮透啊,都是王爷常吃的。” “不但是王爷常吃的,还很知道什么时候送上来。” “背后有高人啊!”苏正清忽地眼睛一亮,“不会真是王妃吩咐的吧。” 张先生微笑不语。 “王妃这也太懂事了,懂事的我都有点害怕了,半年前,陛下借口南越王进京,要赏赐个南越舞姬给王爷,王妃一点情面不留当场拒绝,差点让南越王下不来台,现在淑妃娘娘一下赏了四个,她不但接受了还喜滋滋的帮这些姑娘接近王爷,好吓人啊。” “大约……”张先生缓缓道,“是王妃读了兵法吧。” “张先生你的意思是王妃并不是真心要给王爷添佳人?” 张先生不语,苏正清急了。 “张先生透露一下嘛,你不知道,自从上回因为我的疏忽让王妃被山匪劫走,王爷就一直没给我好脸色,什么都不肯教我,这些天,我跟在他后头,事事都看得迷糊,今日见他们吵起来,想劝都不知道怎么劝。” “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没什么可以透漏。”张先生仰头看向夜空,“王爷是最先感觉到王妃有变化的人,连他也不能断言这变是好是坏,更遑论老头子我。” “哦,那若是好呢?” “自然皆大欢喜。” 苏正清懵然道:“若是坏呢?” 张先生敛了笑,眸光转冷:“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 送宵夜失败的消息传到东院,殷皎皎并不意外,萧元驰警醒,府里上下都是他的人,时刻醒着神,初来乍到必然会被防备,再多试几次便好。 这点她有很自信。 毕竟当初她就是秉持这个理念满东都围堵萧元驰,只要不怕失败,失败多了总能成功,这不,不论是什么缘故,她终究是成功嫁入了王府,由此可见,这条理念是正确的。 于是,她让秋茗传话,鼓励美人们迎难而上,再接再厉。 如此又过了两日,竹影苑愈发的愁云惨淡,四位美人使尽浑身解数竟是无一人接近得了萧元驰。 “王妃,你说的办法都用了,真的不行。” 一位美人哀声道,“今天上午,王爷下朝归来,我与姐妹去迎他,按照秋茗姐说的,见到王爷就扑上去,先做后说,谁知王爷明明看清了我们两个却毫不留情的闪开了,我跌倒了,她更惨,跑的慢被苏副将拍飞了。” 美人指着一旁额角带伤正在给脚踝抹药油的姐妹。 姐妹眼泪都下来了:“王妃,您就饶了我们吧,没您的主意我们没准还能多活两天呢。” “这……”殷皎皎歉然道,“大夫瞧了吗?” “瞧过了,都是外伤。”又一位美人插言,她叹道,“王妃,我觉得吧,是这几天我们太积极吓到王爷了,要不缓缓?” 萧元驰怎么可能被吓到?!他可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人。 当年她比她们可积极多了,在门口迎他下朝也是常有的,那时她刚入府,一腔热情无处发散,日日蹲在门前候他,远远见着人了就大呼小叫的扑上去。 萧元驰不耐烦归不耐烦,但也没有闪开让她扑空。 再往远了说,她爬上树梢吸引他注意那回,萧元驰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那次高兴过了头,没站稳从树上掉下来,还是他稳稳的接住了她。 可见,这人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总体来讲还是有些道德在,不太可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此冷漠。 但现实是,他比以前还冷漠。 殷皎皎拧着手帕,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可缓一缓又不甘。 距离死期不到半年,过一天少一天,她们是可以不急,消耗的可都是她的命数! “你们确定都试过了?就没有一次有好的效果吗?” 第二十章 东施效颦 四位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颤巍巍举起手。 殷皎皎登时来了精神,是她,是那个刺客罗香! 罗香回忆道:“昨儿我按照王妃您说的攀上了竹影苑和书斋之间的矮墙唱了一曲《临江仙》,果真,把王爷引出来了!” 《临江仙》是前两年流行的歌谣,词是百年前江南一位词人的名作,曲则是沙洲传进中原的民间小调,没火前已经在酒楼茶坊中流传许久,之所以突然火起来是因为顾雪芝。 她擅抚琴,曾在丹阳公主的品兰宴上用一把名琴演绎过此曲,据说这场表演宛若洛神降世美不胜收,洛神的歌声更是绕梁三日,叫人食不知味,那花宴本是私宴,受邀的宾客不多,不知谁先传出去,就此,你一言我一句成了传奇名场面,捧红了此曲。 而这场面里除了顾雪芝,另一个主人公便是萧元驰,传闻中,他甚至欢喜,甚至抽出宝剑,伴着乐声舞了一回剑。 彼时,殷皎皎并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得知这个信息抓住的重点是萧元驰喜欢这首歌,于是她勤学苦练,在某一日萧元驰陪淑妃去天都观进香时,找机会唱给他听。 那时倒是没有翻墙,但也差不多,她寻了个距离萧元驰居住的精舍最近的假山,爬到山顶引吭高歌,还高价雇了个小道士抚琴伴奏,在此之前,她已经神出鬼没在萧元驰身边好几回,与他说过的话却少得可怜,进展非常缓慢。 这次却很快。 萧元驰推门而出,走至山脚下仰头看她:“道门清修之地,殷大姑娘是不懂一点女儿家的矜持吗?” 殷皎皎那时的脸皮非常厚,叉腰豪言:“对你,我不懂!” “相国嫡女的尊严和体面呢?” “若是为你,通通可以不要!” 闻言,萧元驰倏地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狞笑,是很普通的笑,但很好看,云销雨霁一样,殷皎皎登时就看痴了。 “本王佩服。”他笑着道,“所以,你跑来唱歌是想我如何?陪你一起唱?” 听话听音,殷皎皎立刻听懂了,这是有戏的意思,她扑腾着跑下假山,喜滋滋道:“三日后,曲江畔,我邀你游湖!” 萧元驰痛快的答应了。 虽说游湖的结果很惨烈,但这个头开的很好,算是她难得成功的招数,没想到,现在依然有用,同样的招数不同的人还有同样的作用,可见,根本原因在顾雪芝。 殷皎皎有些不是滋味:“引他出来了之后呢?” 罗香重重叹气。 “王爷斜了我一眼,说……”她沮丧极了,“说东施效颦,可笑至极!” “然后,他就摔门回去了,感觉挺生气的。” 东……东施效颦? 是说这位美人是东施? 秋茗伶俐,恍然道:“王妃,该不会这一招您以前用过吧?” 殷皎皎咬唇。 秋茗低声道:“王妃,若是您用过,王爷这是气她们模仿您啊!” 殷皎皎的心突地跳了两下,同样的招数手段,他接受她的不接受别人的,勉强也能算是,他对她也有一份特别的偏爱? 不对! 他对她有责任或许也有欲望,独独没有偏爱,这点她确信无疑。 这句东施效颦定是另有所指! 不论是她还是美人,说白了都是东施,真正的原主从来是顾雪芝。 萧元驰如此聪明,看到美人如此做,应该就猜到了是她在背后支招,他真正要骂的东施,多半是她殷皎皎。 “他才不会气这个。”殷皎皎道,“罢了,你们说得有理,太操切会惹王爷反感,还是另想办法吧。” 抹药油的美人急忙应声:“对,对!” 殷皎皎又嘱咐两句,转身欲走,罗香突然道:“王妃,罗香有一事不解,您为何那么希望我和几位姐妹能吸引王爷的注意呢?您不担心我们别有心思吗?” 殷皎皎回眸,罗香的眼底写着怀疑,也是,便是宽容大度的齐王妃,对着齐王该闹也得闹,更遑论,她这个以善妒出名的秦王妃。 她越是卖力,这两位机敏的刺客大概越是怀疑,生怕被她利用掉了坑。 殷皎皎想了想道:“以王爷的身份,他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女人,以前是我糊涂,如今,我在淑妃娘娘的提点下明白了,你们是她挑来的人必是懂规矩的,我很放心,再说,就算有心思难道还能越过我去不成,你说,是吗?” 罗香愣了片刻,点头道:“王妃说的是。” …… 回到东院,殷皎皎站在廊下看月光。 这边没进展,夏兰那边,负责跟踪的两个人也一去不回,至今没有消息。 “西苑这几天没什么动静,只有昨儿,就是罗香唱曲之后,寒烟去请王爷,但不知为何,王爷没去。”秋茗道,“真难得,孙夫人称病也没请动。” “哪能天天都去。” 殷皎皎甩着帕子,“或许还是得按照上辈子流程来。” 秋茗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殷皎皎摆手,心里却在琢磨,这么耗下去必然不行,还是得尽快促成刺杀。 思来想去,让萧元驰和美人刺客面对面,确实没有比办宴更好的法子,只是上回是淑妃来办,萧元驰没理由拒绝,这回她过于乖巧积极,淑妃满意得紧,没什么理由来发威,自然也没了由头。 如果是以秦王妃的名义办……被萧元驰躲避的概率大概和美人们差不多,殷皎皎哀愁的叹气。 “要是明日就是我的生辰就好了。” “您的生辰不是还有两个月吗?”秋茗想了想,“倒是孙夫人的生辰快到了。” “对!她的生辰!”殷皎皎喜道,“我记得,是不是五日后?” “嗯,去年生辰,王妃您因着开罪了她,被王爷送去别院思过,恰好错过了。”秋茗小心的瞥了她一眼,“听闻,是在清宁殿办的,很是气派,连圣上都去了。” 毕竟过完生辰她就要启程嫁人,圣上不舍,自是要去。 殷皎皎慢慢浮出笑:“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殷皎皎还未开言,跟踪夏兰的两人之一林文回来了。 他做家丁打扮,见了殷皎皎先行礼,功夫做的到位,可见张先生调教的不错。 “王妃,按照您的吩咐我们跟踪夏兰姑娘返家,她很警惕,兜了几圈才正经上路,不是普通丫鬟做得到的,应当受过专门训练,返家后,她没有多待,住了一晚便去了天都观,见了个老道。” 殷皎皎听他的汇报,越听,越心惊。 这个男人隶属萧元驰手下的暗卫组织,论刺探论侦查都是手到擒来,如此高手居然都说夏兰不是普通丫鬟,定有大来路,而她,这么多年来居然完全没有察觉过。 “那个老道能确定吗?” “已有眉目,三日之内定有好消息。” “做得好。”殷皎皎点头道,“除了这个老道,她在天都观还有没有接触其他人?” 林文沉思片刻道:“夏兰姑娘在天都观住了一日半,最后半天正碰上皇后娘娘去天都观打醮,内外重兵把守,我们不好动作,跟丢了两个时辰,所以,属下不能保证。”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夏兰的声音。 殷皎皎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轻飘的一闪,消失在大树后头。 “王妃!”夏兰雀跃极了,一蹦三跳的上前道,“您交代的事夏兰办的妥妥当当!您必定满意!” 第二十一章 讨我开心? 殷皎皎亲切地挽住她,笑道:“是嘛,进来细说。” 夏兰兴高采烈的细说了几日见闻,殷皎皎捧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末了她道:“也就是说,你弄回来了一种名曰照见散的药,此药无色无味寻常大夫检不出来,只消三五日便可让顾雪芝上吐下泻食不知味?” “嗯,是这样的。” “此药对她的身子有无真正的损害?” 夏兰摇头:“没有,其实和巴豆类似,没有毒只是会让肠胃不舒服罢了。” 若真是如此,那确实是个能让人出丑的好东西。 殷皎皎嗯了一声:“此药是你父亲的建议,是否只有他一人知晓,再无旁人?” 夏兰正要应声,忽地心头一紧,殷皎皎的态度比她以为的要淡定,这太不对头,而且她的询问处处在关键处,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以她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发现任何不妥。 夏兰定了定神,道:“不瞒王妃,还见过一个道士。” “道士?” “照见散这种东西是江湖手段,去正经药铺买会很惹眼,倒不如从云游方士手上得来最安全,王妃放心,我见他以后,他即日离开东都,他们这种人一旦离开,行踪不定,十年八年都不见得能再见一回,没有比这更妥当的。” 殷皎皎沉默下来,秋茗见状上前拉住夏兰。 “夏兰姐,你不知道,这几日府里有了新变化。” “什么变化?” “王爷好像对西苑没以前那么上心了。”秋茗眼珠一转,“估摸着是因为新进府的几位姑娘,方才我们才去探过,得知这几位姑娘很是上进,已然博取了王爷的注意。” “这……”夏兰眉头皱起,“王妃想用这几位姑娘来分县主的宠,好是好……可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未必会一直听话,会不会引狼入室?” “总比一直瞧着顾雪芝耀武扬威的好。”殷皎皎哼道,“如果进行的顺利,药或许就不必用了。” 夏兰心里一慌:“不成!” 她接的太快太急,像是被搅乱了好事,殷皎皎不解道:“为何不成?” “王妃,王爷就算对那几个新人感兴趣也不过是一时,比不得孙夫人貌美又与王爷青梅竹马,您万不可弄错了真正的对手。” 殷皎皎想了想道:“有道理,还是双管齐下来的稳妥,正好,我要办个宴。” 夏兰和秋茗齐声道:“办宴?” “顾雪芝的生辰要到了,我这个王妃兼嫂嫂自是要替她操心,好好庆一庆。” 两个丫鬟闻言皆是一愣,各自心里都有计较。 殷皎皎看向夏兰:“这照见散即是你拿来的,你最懂,下药一事便由你来办。” 夏兰顿了须臾,点头道:“好!” “夏兰,掌握好份量,不能轻了不能重,只消她在生辰宴上闹个大笑话便好,不可真伤了她。” “王妃放心。” “天色已晚,你奔波了几日,早点回去休息,今日便不用伺候了。”殷皎皎温声道,“夏兰,你与我一同长大,最是知心,我从来最信你,你知道的。” 夏兰抿唇,眼底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知道。” “所以下药一事,唯有你能为我着想做的妥当,对吗?” “对!” “好,去吧。” 夏兰退了下去,殷皎皎一直目送到她的身影消失才幽幽叹了一声。 “倘若我真听她的,大约过不了多久,便会被顾雪芝扣一个毒害当朝县主英雄遗孀的罪名,轻则被送去庄子了此残生,重则……问罪流放惨死途中,还真是我的好丫鬟,处心积虑害我。” 秋茗抿唇,小心道:“王妃也猜到了?” “我派她走这一遭前就猜,若是她幕后之人真是顾雪芝会如何应对,没想到,这位孙夫人比我想的还大胆,竟想要将计就计。” “那我们是不是该立刻向王爷说明一切?有了林武和林文的证词,王爷必会明白夏兰背后有人在使坏,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说不得还会亲自出手,只要王爷肯出手,定会查个底朝天,孙夫人绝对藏不住!” 如果还是上辈子,殷皎皎或许会这样做,但现在不行,什么事都不比保命更重要,顾雪芝的计就计虽危险但也有好处,说不得,这是上天给她的好机会,必得把握住。 “不急,生辰宴后再说。” 秋茗怔然:“王妃,此事不好拖,拖久了容易生变,再说,为何要给她办宴,待王爷查明真相,她就算不问罪也会被赶出府,事情不就了了?” “总之,我想证据更确凿之后再揭穿顾雪芝的真面目,所以接下来,我们每一步都不能错。” 秋茗似懂非懂的点头。 翌日一早,殷皎皎直奔西苑而去。 顾雪芝是两个月前奉圣命搬入王府,被萧元驰亲自安排进西苑居住,王府西苑占地不小,与她的东院相隔一池湖水和一片桃花林,她刚进来时,殷皎皎来过一两次做样子,之后便是能避则避眼不见心不烦。 顾雪芝的院落在西苑最里侧,蜿蜒曲折的小径两边种满了紫竹,仙里仙气,清幽雅致,还未迈入房门便闻得她抚琴的声音,刚巧是《临江仙》的原曲。 “县主,那个叫罗香的舞姬根本比不得您一点,听说啊,她唱此曲时还改了词,改的浪荡不堪,气得王爷直骂东施效颦!” 顾雪芝垂眸道:“不通文墨的小丑罢了,不值你关注。” “说的是,殷皎皎还真以为那堆蠢东西能给您造成什么威胁,王爷前日不来,不过是因为有正事要办来不了而已,和那些贱人没有半点关系!” 顾雪芝的琴声一顿,下一刻,殷皎皎喜气洋洋的踏入门来。 “说得对,我也不觉得那几位妹妹能给孙夫人造成威胁,寒烟,莫担心。” 寒烟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她忙道:“王妃,寒烟失言了。” “是雪芝管教不当。”顾雪芝不疾不徐起身,“下去领罚!” 寒烟忙不迭的跑了下去,殷皎皎始终微笑,半点不恼。 “孙夫人家规严明,我见识了。”殷皎皎抬步来到廊下,“真是好琴,王爷送的?” 顾雪芝嗯了一声:“十四岁那年我的生辰礼,不值钱的小东西罢了,王妃不用在意。” “百年前司徒大师在终南山隐居斫琴,声名远播,如今存留世间的只有三把,这是其中一把,孙夫人,虽然我不通文墨,但也看得懂琴的好坏,你不用那么谦虚。” “……”顾雪芝缓缓抬眸,“难不成那词是王妃填的?” 殷皎皎嘴角一僵,那词还真是她改的,罗香拿的也是她改过的那版,是以她心底不忿,一不小心就流露出来。 “孙夫人说笑了。”她继续看那把琴,“此琴如此好,孙夫人抚琴亦是一绝,只放在这小院里自弹自唱实在可惜,若是五日后孙夫人的生辰宴上也能听到如此妙曲就好了。” 顾雪芝早有准备,但仍扮出诧异之色:“生辰宴?” “是啊,难得今年你的生辰要在王府过,作为王府的女主人,我得尽尽地主之谊,为孙夫人好好热闹一番。”殷皎皎忽地抬眼看住她,“孙夫人肯承情吗?” 顾雪芝笑起,温软的小嗓子像在唱歌似的:“王妃这是为了上一回推我入水之事赔礼吗?” 殷皎皎默了片刻道:“孙夫人倒是坦诚,那我也不装了,先前你口口声声污蔑于我,我不计较,不是因为我好脾气,而是不想让王爷为难,今次为你办宴也是一样,是想讨王爷开心罢了。” 顾雪芝没想到她没上套,笑容一滞。 随即,男声从背后传来。 “讨我开心?” 第二十二章 青天白日眉来眼去 果然是萧元驰来了。 若不是他来,顾雪芝不会突然变脸露出真容试探她。 殷皎皎噙着笑回身:“哎呀,王爷,你来探望孙夫人了!” 萧元驰站在院中,没什么表情道:“没你积极。” 殷皎皎一肚子准备好的溜须拍马登时噎住。 “王爷。”顾雪芝浅浅一笑行了个礼。 萧元驰这才动了面皮,温声道:“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前儿是寒烟不懂事,大呼小叫的,我已经教训她了,那些都是老毛病,不打紧的。” “你自幼体弱,寒烟紧张些没坏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顾雪芝害羞道:“王爷说的是,雪芝受教了。” 青天白日眉来眼去,恶心! 殷皎皎翻了个白眼:“王爷,您来了正好,我正跟孙夫人聊生辰宴呢。” “生辰宴?”萧元驰缓步上前,斜昵她,“两个月后才是你生辰,用得着这么早准备?” 顾雪芝上回生辰宴可是提前半年准备的,他倒是不觉得早。 殷皎皎咬牙笑:“不是我的是孙夫人,王爷,你忘啦,五日后就是孙夫人的生辰啦!” 忘这个字让顾雪芝蹙了眉。 好在,萧元驰一点没让她失望:“先前不是说今年的生辰要低调些,如何又想通了?” “王爷原是记着这个。”顾雪芝松了一口气,“我确实是那么想着来着,去年那次闹得太大不合规制,若是今年还大办,定要给你招来不必要的流言,不过……王妃好像不那么想。” 殷皎皎早知她不会放过一点踩她的机会,根本不慌。 “王爷,我确实不那么想,孙夫人乃是顾将军遗孤,圣上亲封的县主,又是孙将军的遗孀,如此贵人却迫于皇命不得不挤在咱们府上做客人,这寄人篱下的苦楚啊,身为嫂嫂,我怜惜的紧,思来想去,生辰一年一回,必得办的温馨和睦才能叫孙夫人宽心,好好做客。” 这拿腔拿调的阴阳怪气,殷皎皎自做了王妃后为了端庄很少再拿出来用,一朝重生,她顿悟了,用的自然用的开心,最好把奸夫淫妇一起气死。 不想,顾雪芝没反应不说,萧元驰更是挑了眉,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皎皎真是热情好客。” “可不是嘛王爷。”殷皎皎歪头笑,“我细细想过了,办归办,不用像去年那回办的那么隆重,只消府里小办一番温馨就好,你觉得呢?” 她忽闪着眼睛,红唇开合间露出小小的贝齿,几日不见,脸色都红润了,大约是纵着竹影苑那几个姑娘给他捣乱,捣畅快了。 萧元驰没回答,只伸臂一勾,猛地将殷皎皎勾上前。 “王,王爷!” 王爷略垂眸,嘴角一抹玩味的笑:“王妃如此积极,为的是客还是我?” 殷皎皎僵着身子回:“即为客也为讨你开心。” 这是真话,一场宴解决两个,最是漂亮不过,是以,她话说的一点也不磕巴,很真挚。 “好。”萧元驰朗声,“雪芝,小办一场也是不错,你觉得呢?” 顾雪芝本就要答应,只是,她望着紧贴在一起的一对男女,声音有些勉强。 “王爷觉得好,雪芝也觉得好。” 生辰宴就此敲定,比殷皎皎想象的顺利许多。 事情办完她再不肯多待,应付两句,提着裙子便跑,萧元驰和顾雪芝自是不会留,出门时,恰与送药的嬷嬷擦肩而过,殷皎皎脚步一顿,悄然跟了回去。 顾雪芝又坐回琴前,嬷嬷送了药上前,她示意放下。 “这药苦得很。” “苦口良药,病才能好。”萧元驰的注意力在琴上,“此琴眼熟。” “是十四岁生辰时七哥你送我的。” 萧元驰恍然:“原来是那把琴……” 顾雪芝黯然道:“难不成七哥忘了?” “怎会,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这个。” 往常他这样说,她会安心,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她安不下心,萧元驰从不在她面前和殷皎皎有任何亲密的行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顾雪芝都当他在照顾她的心情。 可今日,他忘情了。 顾雪芝摩挲着药碗,缓缓道:“七哥,我喝这药,药方繁琐药引难得,总要劳烦王妃安排,深觉歉疚,如今过个生辰还要麻烦她,愈发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虽是王妃,但不管府中内务,你不必歉疚。” “七哥,她到底是王妃,说是不管内务,真要想管,张先生还能拦着不成?” 萧元驰摁动琴弦,琴发出铮的一声。 “雪芝有话想说?” 顾雪芝将药饮尽,慢慢道:“也没什么话,只是觉得今日的药格外苦罢了,对了,七哥,我的生辰宴你会来的吧。” “当然,今次生辰想要什么?” “七哥……”顾雪芝犹豫道,“每每生辰,总是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说什么你给什么,这回可不可以,你自己来想?” 她说话声音太小,殷皎皎听不清,但看萧元驰的样子大约不是在聊药的事,其实以顾雪芝聪颖,多半不会在这里和盘托出,她和她一样,目光瞄准的都是生辰宴。 思及此,殷皎皎转身离开。 接下来五日,她几乎从早忙到晚陀螺一般转,为了师出有名,更是将帖子递进了宫,淑妃和顾婕妤一个不落全请了。 这般乖巧的行为又得了淑妃好一顿夸,连带着清宁殿里的宫人见到她都恭谨了许多。 转眼过了四日,一切准备就绪。 秦王府原是百年前一昌盛世家的祖宅,这世家一路没落,在十几年前彻底绝迹,祖宅更是几经转手,最后被萧元驰选中改建王府,因着世家百年积累,原宅各处修正的很有模样,萧元驰也没大动,保留了许多原本的好风光,算是开府的皇子里最节省的,此举连向来爱挑刺的御史台都没有话说。 殷皎皎最喜欢的风光莫过于湖心岛。 岛不大小景造的美,亭台楼阁,假山花鸟应有尽有,有时她被萧元驰伤了心便会上岛住个几日,谁也不理,是以府里人都知道这是王妃的最爱,如今她居然拿来给顾雪芝办生日宴,可见诚心。 “明日你们倒数第二个献艺,后头便是孙夫人的琴曲,好好练,一定要艳压群芳!” 殷皎皎满怀期待的拍了拍罗香,“尤其是你,罗香,我最看好你,明日王爷便会坐在那里观赏,你要看准了,把握机会,让他永远忘不了你!”” 罗香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该感激还是该迷惑。 “王妃放心,罗香定会使出平生技艺以报王妃的知遇之恩。” 殷皎皎看着罗香眼里止不住的杀气,欣慰极了。 嘱咐完这边,她又对秋茗低语道:“那边如何了?” “一切都照着您的安排在走,只是……”秋茗犹豫道,“王妃,为何要放在生辰宴上揭穿呢?我总觉得,这般做并不妥当,反倒会让王爷左右为难,权衡之下,最后的结果,未必能如愿。” “呵。”殷皎皎望着忙碌的下人,“他先有机会左右为难再说吧。” 第二十三章 王妃必须得下葬了 是夜,王府书斋。 “王爷,王妃亲力亲为十分上心,将生日宴放在了湖心岛不说,连坐席也有独特安排,瞧着,确实是一心在讨您的欢心。”张先生垂首禀报,“县主日日喝药事事配合,没和王妃起任何冲突,只一心扑在生辰宴要献的那首琴曲上,两边都用足了心思。” 萧元驰正在写信,听着话手上没有一丝停顿。 “那几个姑娘她怎么安排?” “两个唱曲,另两个献剑舞,王妃尤为重视跳剑舞的那两个,常去督促,她们操练的也十分卖力。” “这么说,她对她们果真上心的过了头。” 张先生沉声:“是。” 萧元驰笔尖一顿:“老张,她为什么这么上心?” 张先生明白他要问什么,不疾不徐道:“王爷,依我看,王妃毫不知情,她目前的主要目标是一心和您作对。” “一心和我作对。”萧元驰道,“她为什么突然要和我作对?” “这……” 张先生犹豫起来,原因有很多,哪个是萧元驰更想听的,他拿不准。 “王爷,恕属下直言,像王妃这般痴心的女子若是想玩以退为进的把戏,不该这般行事,这般行事大半可能是,她……死心了。” 书斋有一瞬诡异的寂静,一瞬后。 “死心……”萧元驰咀嚼着这两个字,似笑非笑,“她若是那么容易死心倒是省了我的事。” 张先生心下一沉,很有些不是滋味。 “王爷,属下说句不当讲的,王妃赤子心肠,单纯良善,真真是东都贵女里一等一的品貌俱佳,对您又一心一意,您也在意她,为何不能……” 啪!一声,萧元驰重重放下笔。 “你确实不当讲。” 张先生一抖连忙跪下:“属下知罪!” “在意她?”萧元驰霍然起身,“你几时坏了眼睛?” “王爷恕罪!” 萧元驰皱着眉,面目阴的厉害。 “明日做好你该做的,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肠。” 张先生叹道:“是。” …… 彼时,西苑内室,顾雪芝斜倚在床头,手握一卷书。 寒烟兴冲冲走进来道:“方才我与夏兰确认过了,一切都按县主的计划在进行,殷皎皎没有一点怀疑。” “是吗?”顾雪芝看着书,“自从她从匪寨被救回来后,行为诡异,态度反常,那丫头还没有说法吗?” “据她观察,应是恼恨了您和王爷,因爱生恨的发泄之举罢了。” “她恨我正常,恨王爷……当年她为了王爷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甚至不惜偷跑去战场,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会恨王爷?” “正是因为曾那样努力过,所以,一旦明白得不到的永远也得不到,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才会绝望恼怒。”寒烟笑道,“县主,您从来都是赢家不会懂得这种万年输家的想法。” 这话顾雪芝听得舒服,她放下书,温声道:“也有道理,我确实不明白她为何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做的越多,越显得蠢,而七哥,最讨厌蠢东西了。” “她哪能跟您比啊,自小就不讨喜,连她爹殷相都懒得理她,在相府活的还不如一个妾室生的庶女,这般蠢物,居然敢和您抢人,呸!若不是走了狗屎运,被圣上挑中指婚,怎么可能如今还压您一头。” 寒烟说的激动,一不小心就说了不该说的,顾雪芝尖声道:“压谁一头?” 寒烟浑身一抖,立刻跪下:“奴婢失言了!” 顾雪芝哼道:“区区一个秦王妃的名头,早晚会是我的。” “没错!只是暂时被她捡到了而已,只要县主您想要,王爷一定给。” 这话很奉承了,但顾雪芝的脸色非但没有转好,反倒更不好看。 她秀眉紧拧:“当年赐婚之事处处透着诡异,我一直想不通为何七哥不拒绝,真有他不能拒绝的理由吗?” 寒烟不敢再随便插话,只道:“王爷到底是皇子,圣上若是强硬,他如何拒绝呢?” 顾雪芝不知听没听进去,她愣了会儿神,才道:“罢了,木已成舟,不该为此烦心,左右……殷皎皎也只有明日了。” 寒烟喜道:“县主这样想就对了。” …… 当夜,东苑早早就熄了灯,殷皎皎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许多旧事,事事与萧元驰有关,没遇见他之前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已经相当模糊,遇见他之后,追着他虽然满是挫折,但总归是充满期待,萧元驰像个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及的梦,在她死水般人生里掀起惊涛骇浪。 比在相府好多了。 大婚后,作为王妃,她在王府的日子其实过得不错,张先生持重老辣,将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很有规矩,下人从不在她面前嚼舌根,吃穿用度更是无一不妥当,萧元驰没有苛待她,他只是,不爱她。 可不爱她就是错吗? 换个角度想想,由始至终只爱青梅竹马,多么有情有义,若是没有她横插一脚,说不得也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人家不甘心,想要把王妃位置还给心上人,真的就该死吗? 殷皎皎烦闷的翻了个身,想法跟着一翻。 真是傻了,他爱怎么还怎么还,凭什么要用她的命来还?她难道不无辜吗? 殷皎皎干脆将头埋进被子里。 “不许心软殷皎皎,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凶手,明明可以和离,他偏偏要下杀手,那就该一命偿一命!” 她在一团乱麻里郁闷,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梦也纷乱,隐约着看到王府满目素缟。 高大的白幡在正堂上飘动,而堂中央是沉沉一口棺材,棺材前,许多人在跪地哀哭。 唯有一个男人面向棺材站着,他一身白麻孝衣,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忍耐。 饶是梦境模糊扭曲,男人只有背影,殷皎皎也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萧元驰。 皇帝殡天了? 不会,若是皇帝,萧元驰该去宫里吊孝才对。 那是谁? 正疑惑间,张先生走了进来,他扑通一声跪下,哑声道:“王爷,王妃必须得下葬了!” 殷皎皎猛地往那棺材看去,巨大的恐惧瞬间填满心胸。 原来,是她吗? 她又死了? …… 殷皎皎蹭的坐了起来,把秋茗吓了一跳。 “王妃,你没事吧?” 殷皎皎狠狠吸了两口气,还好,只是梦,她还活着,这回要死的不是她。 第二十四章 没有杀死萧元驰重要 生辰宴在晚上,但午后便开始有客人登门。 季淑妃来的最早,她破天荒的一进门就拉住了殷皎皎。 “皎皎啊,如今瞧着你,本宫真是欣慰极了,这才像个王妃的模样,大气宽容周全亲友,为元驰稳定后宅,多好。” 殷皎皎笑着称是。 季淑妃又拉过顾雪芝。 “雪芝啊,见到你们如此和睦,本宫总算放心了。” “娘娘您早该放心,王妃从来都是个善心人,待雪芝好着呢。” 说完,她捂着胸口咳了一声,季淑妃细细打量:“脸色怎么那么差?前几日在宫里不还好好的嘛。” “娘娘,不过是初春的天忽冷忽热,闹得老毛病犯了罢了,不妨事的。” “该不会是这几日为生辰宴操劳的吧。”季淑妃望向殷皎皎,“听说今晚雪芝还要抚琴,你怎么搞得,让她一个寿星表演?” 殷皎皎马上做出惶恐状:“娘娘,孙夫人对王爷的心连东都的说书先生都一清二楚,今晚生辰宴王爷也来,为了王爷,孙夫人哪怕病入膏肓也得爬起来奏琴给王爷听,我也劝,随便弹弹好了,左右你弹棉花王爷都爱听,但县主进取,真的劝不住。” 四下里有王府的下人,有随淑妃出宫的宫人,殷皎皎声音不大不小恰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明明没什么错处的话,这么抖搂出来就变得古怪起来,季淑妃觉得她在夹枪带棒,可又挑不出哪里不妥。 “哎。”殷皎皎叹道,“孙夫人,若是实在撑不住便不要抚琴了吧,王爷也不是非听不可,对吧。” 殷皎皎这话又多又密,把顾雪芝往日爱说的想说的先说了个遍,堵得她怔了片刻才道:“娘娘,王妃说的没错,是我想要抚琴给大家听,生辰宴嘛当然是要大家一起开心才好,我的身子没事,真的。” 看着顾雪芝温柔的笑脸,季淑妃头一次觉得她做事没轻重,嫂嫂费心费力给她办生辰宴,摆明了是示好,她合该领会,做出个合适的姿态,至少,低调些,偏她没有,还是不管不顾的当着嫂嫂的面,在哥哥面前出风头,炫耀偏爱。 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做她嫂嫂,面对这种情景都得不舒服。 季淑妃看向殷皎皎,奇了,她没有不舒服,反倒感动的望着顾雪芝。 “王爷定会喜欢孙夫人的表演。” 有那么一瞬间,季淑妃升起点点怜惜之意。 “皎皎,方才是本宫着急错怪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娘娘这是哪的话,任谁来瞧见孙夫人作为寿星还要登台献艺都得奇怪,解释清楚便好了,没什么可往心里去的。” 季淑妃看着殷皎皎的眼神更欣赏了。 “好,好。” 顾雪芝拧紧帕子,若不是计划的大戏放在了抚琴之时,她怎会如此被动让殷皎皎占了上风。 “娘娘,时辰还早,不若我陪您去西苑茶室,上年我收了一瓮的梅上雪水正适合泡您最爱喝的蒙顶含翠。” 季淑妃摆手道:“来之前已在宫中喝过了,不喝了。” 顾雪芝心下一慌,忙要再劝,便听下人通报,说是顾婕妤到了。 “姐姐居然不等我,妹妹还巴巴去清宁殿请你呢。” 顾婕妤高声走来,说话间就挤开了殷皎皎,挽住了季淑妃。 “姐姐,我刚听着了,梅上雪水可是好东西呢,这丫头藏私,我要了几回不舍得给我,孝心啊全给姐姐了。” “姑母!”顾雪芝跺脚,“你冤枉人。” 两人就这样一唱一和,一左一右,围着季淑妃阿谀,殷皎皎垂手候在一旁眼见季淑妃拧起的眉头舒展,看着顾雪芝的眼神又温情起来。 若是往日,她大概会觉得挫败,但今日不是往日,季淑妃是要讨好,但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讨好,一切,都没有杀死萧元驰重要。 殷皎皎将季淑妃送去茶室又转来前院迎客,因是小办,帖子大都递给了顾雪芝的闺中密友,密友们看她不顺眼,她也就略作敷衍,很快便差不多了。 “王妃,湖心岛布置好了,张先生叫我来问您要不要再去看一看。” “要的,我这就来。” 殷皎皎转身扶住秋茗,还未抬步,便听得后头又有人唱声。 “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殷皎皎忙转回身,与上回见面不同,萧元奚今日是紫袍玉带非常符合太子身份,紧随在后的太子妃同样是一身紫衫配着明丽的飞凤髻,一派气势恢宏,但殷皎皎并没有给东宫递帖,何以他们会不请自来? 她一边纳罕一边迎上行礼。 太子妃先一步拦住她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皎皎,许久不见,叫堂姐就好。” 上回见还是在她七岁与祖母回东都相府的家宴上,她在祖母的介绍下叫过太子妃殷如玉一声堂姐,那时的堂姐已经出落的相当有模样,席间谈论最多的亦是她,那时她已被选中,不日就要入宫做丹阳公主的伴读,是殷家这一代里第一个有出息的女儿。 殷皎皎那时只顾吃,偶尔抬头看一眼殷如玉,十二岁的小姑娘比她继母的仪态还端方,案前摆着的诸般美食,她几乎没动过,听着四下左右探讨自己未来是嫁皇子还是嫁皇子的老父亲,她没有任何不耐,嘴角一直带笑,得体极了。 那时,祖母便指着她悄声道:“皎皎,瞧见了,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呢,好好学学。” 也正因为见过殷如玉,后来再见顾雪芝,她并没有惊艳之感。 殷皎皎笑道:“堂姐,什么风把您和殿下吹来了。” “王妃,殿下和太子妃是我请来的。” 答话的是顾雪芝,她缓步上前行礼道,“雪芝趁着生辰宴任性一回,不想太子妃姐姐当真来了还带上了殿下,雪芝感激。” “如玉身子不好已经许久不曾出门,难为你想着她肯带她热闹,是好事。”萧元奚道,“至于我,得闲,给如玉牵马执鞭全充个贴身小厮,也来凑凑热闹。” 殷如玉一垂眼皮:“殿下,莫要取笑。” “实话,不是取笑。”萧元奚笑着望向殷皎皎,忽地沉声,“来得突然,打不打扰你的安排?” “殿下赏光,秦王府上下蓬荜生辉,何来打扰之说。”殷皎皎侧身,“这边请。” 话音未落,外头又是一阵热闹。 “小小的生辰宴居然能劳动大哥大嫂登门,雪芝真有面子。” 原该在刑部当值的萧元驰不知何时已经返家,他大步而来,话虽客气,表情不客气。 “青州知州就没这么大面子了,哭喊了一天一夜都得不到大哥的关怀。” “青州知州曾是顾将军手底下的硬汉,居然能被七弟审到如此,七弟果真好手段。”萧元奚眉头都没皱一下,笑道:“不过,恐怕不是哭喊而是谩骂吧,青州州府上下贪墨赈灾粮款一案是我做主掀开,我的关怀他早该体会到了才是。” “可推举他去青州任职的亦是大哥你,他成也在你败也是你,实在是特别的关怀。” 萧元奚笑容依然。 “天道无常,便是如此。” “原来,大哥就是他的天道。” 萧元驰说着话,颇亲昵的撩过殷皎皎鬓边的发丝,撩至耳后。 “皎皎,何时开宴?” “半个时辰后。” 萧元驰掠了萧元奚一眼笑道:“大哥,请。” 第二十五章 王爷舍不得我?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夜色渐浓。 太子的到来委实打乱了殷皎皎的计划,原本框在王府的剧本扯进了不该扯进的人,事大了。 秋茗紧张道:“王妃,孙夫人这是打定主意要在今晚置您于死地了,不然不会冒险请动太子妃,怕是要用他们来做人证。” 不用秋茗提醒,顾雪芝的谋算很明显,把事情搞大后,让她再不能翻身。 只是……东宫和秦王府这一两年只有明面上的和谐,暗地里早已斗法数次,两派人虽不至于你死我活,但也甚少往来,更不消说太子亲临秦王府这种事会引起外面多大的波澜。 擅自请太子到场实在有违顾雪芝先前在人前保持聪慧形象,为了彻底让她不能翻身,她不惜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实在有些奇怪。 殷皎皎不觉担心起来,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的事情,不然顾雪芝何以这般着急? “秋茗,你去瞧瞧罗香她们准备的如何,若是没有问题便去和林文林武一道等我消息。”殷皎皎顿了顿,“叫夏兰过来替你。” 秋茗摇头:“王妃,夏兰已经背叛,让她跟在您身侧实在太危险了!” “其他时候或许危险,这生辰宴能危险什么,座上一个娘娘两个皇子,里里外外都是高手,夏兰不过是要害我罢了又不是找死,她不会在这里对我出手。” “那好,秋茗这就去。” 秋茗走后没多久夏兰就跑了过来。 “王妃,您可算醒过神儿了,秋茗那丫头年纪轻操切,不适合这种场面。” 殷皎皎看出夏兰眼里的试探,她只当没看见。 “是啊,还得是你才好。” 闻言,夏兰拍着胸口一边做安心状一边打量坐席,不由奇道:“王妃,这安排是不是有些怪。” 殷皎皎没空解释,季淑妃已经来了,作为席间的长辈,她与顾婕妤自是分居上座,下首靠左第一席是太子和太子妃,这也没什么问题,但再往下就古怪起来。 靠右第一席只摆了一人的杯盘盏碟,显然只会坐一个人,而由此往下又是几张单人坐席,夏兰跟着殷皎皎安排的功夫,又一次问道:“王妃,您不和王爷同席吗?” “嗯。” 夏兰瞪大了眼:“为何?” 殷皎皎转眸,似真似假道:“为了讨他开心,自是得让他和我们的寿星孙夫人相邻才好,夏兰不高兴吗?” 前半句夏兰懂,后半句夏兰也懂,合在一起她不懂了,可不待细问,她便垂首道:“王爷。” 萧元驰阴沉沉站在殷皎皎身后,唬得她一跳。 “你,你来了怎么不说话。” “得知皎皎的苦心,无话可说。”萧元驰睇了一眼右手头一席,“那是我的位置?” “嗯。” “雪芝呢?” 殷皎皎指着相邻的第二席道:“那里。” “那么你在哪?” 殷皎皎犹豫了一下指向左手第二席。 “我在那里。” 萧元驰远远眺望隔着整个舞台的对面坐席,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这合规矩?” 这当然不合规矩,但保命。 待会儿罗香就要借着剑舞行刺,上辈子她和萧元驰同席,挡刀挡的太过便捷,这辈子,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找死,和萧元驰隔得这么远,哪怕刺客是个瞎子应该也不会转过头来误伤她,完美闪避危险。 原本的安排应该下首靠左第一席是萧元驰,靠右第一席是她,虽然奇怪但勉强也算合规矩,不料太子半道杀出抢了她的位置。 殷皎皎支吾道:“不太合……但!”她眼珠转着,“但合情理!” “什么情理?”萧元驰冷冷道,“你和太子的情理?” “怎么可能!”殷皎皎吸了口气道,“是我和太子妃的情理!王爷,我和堂姐近十四年未见过了,难得她来,我怎么也得亲自招待与她叙叙旧吧。” “倒不知你何时与这位堂姐关系这般好了。” “这不是正准备变好嘛!”殷皎皎急道,“王爷难不成舍不得我?” 萧元驰脸一沉,便听太子妃遥遥道:“七弟,我颇想皎皎,不知今晚可否割爱片刻?” 不愧是能当太子妃的堂姐,在完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居然能如此及时的帮她解围,殷皎皎立刻冲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顾雪芝也到了,笑着劝:“王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们姐妹难得相见,说些体己话罢了,您何不成全?” 那边求,这边劝,若在往常萧元驰不会坚持,他本也不是多么讲规矩的人。 不想,他道:“雪芝,今日你虽是寿星,但秦王府到底还是我的府邸,对吗?” 话不算难听,不过就是让人不要指手画脚罢了,至少殷皎皎听过更难听的,但被说的对象是顾雪芝,那就是难听极了。 在殷皎皎的记忆里,萧元驰对顾雪芝从没这样提点过。 顾雪芝怔然道:“七哥……” “这不是清宁殿,此时亦不是亲朋小聚,慎言。” 萧元驰甚至没有给她安抚的眼神,他只盯着殷皎皎。 难得顾雪芝也能碰壁,殷皎皎本能的想要幸灾乐祸,奈何萧元驰紧盯不放,她不得不压下嘴角看向一边。 “王爷,孙夫人说得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话说啊主随客便,我再不过去就要怠慢孙夫人请来的贵客了。” 话音还未落她便扭身想跑,迫不及待的劲头隔着三丈远都能感觉到,萧元驰不知哪来的邪火噌的窜了起来,他一把拉住她。 “殷皎皎!” 这一声喝含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连上座的季淑妃都听的一清二楚。 “元驰,你和皎皎做什么呢?” 萧元驰手上使力恨不得捏碎那只腕子,殷皎皎吃痛,怯生生求饶:“王爷……” 可惜王爷不懂怜香惜玉,根本不理她的求饶,只寒声道:“母亲,皎皎记错了坐席。” 季淑妃这才注意到下面几张单人座席,奇道:“这……怎么空了三个?还有谁没到吗?” “人已经齐了,只是大哥大嫂来得突然,皎皎一时乱了章法。”萧元驰强硬的拽回殷皎皎,“来人,再添一副餐具。” 男人没有压声,看着是在回答季淑妃,实则也是说给旁人,尤其是殷如玉听。 “王爷!”殷皎皎慌道,“坐哪里有什么关系,难得在秦王府给孙夫人庆生,你和她定有话要聊,坐的近些也方便叙话嘛。” 她已经没空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搬出心上人来吸引萧元驰,她甚至求助般看向顾雪芝,希望她跟上,奈何,足智多谋的孙夫人还在打击里没缓过劲,只怨毒的瞪着她。 萧元驰猛地一拽,拽的殷皎皎不得不撞进他怀里,他就势揽住她的腰,低声道:“我与她何时都能聊,和你不行。” “哪里不行,我与你也哪里都能聊!” “说的对。” “啊?” 萧元驰倏地笑起:“王妃既如此说,今夜,我便与你在这里畅聊到天明。” 说完,他将她摁在了刚添出的椅子上。 “你,你!” 殷皎皎百口莫辩,萧元驰从不耍无赖,至少没对她耍过,这是第一回,实乃无赖界的天才。 第二十六章 像在做些亲密之事 殷皎皎呆呆望着对面筹谋多时的逃命席位,为保万全,她还在几案下藏了挡板,危急时刻竖起来也能抵挡一二,现在,全没了。 太子妃大约是感受到了她滔天的悲愤,不由想要起身说些什么,奈何一旁的萧元奚拦住了她,他摇头,她也只能坐回去,怜惜的望着殷皎皎。 “哎。”殷皎皎垂头望着桌上新添的盘盏,“王爷,这可是你不要和孙夫人独处的机会,以后莫要怪我。” 萧元驰撩袍坐下,闻言,斜了她一眼。 女人丧眉耷眼坐在椅子里,虚虚软软,浑身都写满了不愿意,不是以退为进的表演,是真正的不愿意,像是他是什么肮脏的令人烦闷的存在。 以前的殷皎皎不这样,相隔再远她都会第一时间叫出他的名字,然后蹦着跳着挤着抢着凑到他面前,送上一张灿烂笑脸。 萧元驰莫名想到昨日张先生那句,死心了。 他不耐道:“无聊!” 殷皎皎哼了一声。 这么一通小插曲结束,宴会便正式开席。 按照流程,前头是几出热闹戏,为的是配合宾客们吃吃喝喝送礼畅聊。 顾婕妤在上又是顾雪芝的生辰,这段时间自是没有殷皎皎发挥的余地,她沉默的吃喝,问到头了才应一声,虽说丢了逃命位,但也不代表就会有危险。 里里外外都是侍卫,苏正清就站在不远处候着,到时只要记住别往萧元驰身边凑就好了。 那位罗香可是个狠角色,当时她发觉刺杀失败后果断自尽,速度之快,根本不给萧元驰留活口的机会,这般狠人,只要她不捣乱,定能一击即中。 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再次振奋精神。 “过了今日,雪芝也有二十三了,哎,若是没有变故,合该有个一儿半女了。” “姐姐说的是啊,雪芝命苦,兄长若是在天有灵便再给她一份好归宿吧,她的事若能了,妹妹再没什么愁的了。” 上座两位娘娘一唱一和,殷皎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捏着个小酒盏专心喝闷酒。 “弟妹瞧着乏了。”萧元奚关怀声音响起,“这出戏是不是不好看?” 太子久不开言,一开口便直指台上的剧目,正翻跟头的小猴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接着整个戏班台前幕后的所有人通通跪了下来,齐呼殿下恕罪,正巧,打断了两位娘娘刚起的话头。 殷皎皎忙放下酒盏,拼命摆手:“戏很好看,我不累!” “大哥隔的这样远怕是眼花了。”萧元驰朗声道,“我们皎皎红光满面,比那翻跟头的小猢狲都精神。” 殷皎皎默念了好几遍不跟死人计较才勉强压住愤怒,配合着笑了笑。 “对,我很精神。” “把自己的妻房比作戏子,七弟,还好弟妹是个宽宏性子,若是个心细的姑娘定要你好看。”萧元奚端着一盏酒,“比如宁远县主,她若是你的王妃,你怕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不拘小节了。” 顾婕妤被断了话头本不大高兴,不想太子又提了回来,她赶紧接话:“心细归心细,雪芝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也宽宏的很,打闹玩笑不会往心里去。” 萧元奚乐了:“这倒是,能顶着外头的风言风语把帖子递进东宫,邀如玉登门,确实不是一般的识大体。” 此话一出,席间几人脸色都是一变。 唯有顾婕妤仍未察觉,笑的更欢。 “雪芝与本宫说过好几回,觉得外头传的那些话太离谱,坊间小民玩笑八卦,反倒累极你们这对亲兄弟,被流言传的避忌了,何苦来,还是该多走动起来,莫要为外物影响兄弟情义,今日借着她的生辰宴,她大胆了一回,太子和如玉不怪她造次吧。” “当然不怪,宁远县主这番心思堪比国士,有乃父之风。”萧元奚起身,“该敬一杯。” 殷皎皎没想到连太子都开始吹捧顾雪芝,明明先前还是他口口声声棒槌花比幽兰贵重,弄得她好一阵感激,果然,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眼光。 她不情不愿的站起跟着举杯,下一刻,酒杯却被拿走了。 被萧元驰拿走了。 殷皎皎这才发现,他没起身。 “大哥敬酒你跟着掺和什么?”他眸光锐利,“坐下!” 除却上座的长辈,下面几乎所有宾客都起了身,殷皎皎不敢坐但更不敢站,只能躬身道:“王爷,人家在夸你妹妹呢,你干嘛生气?” “……” 殷皎皎见他不语,又道:“你该不会吃太子的醋吧,人家不是鲁王,一点都不风流,不会觊觎你的好妹妹。” 萧元驰的眼底波过一丝嘲弄。 “再多说一句,我就让苏正清把你的话本子都烧了。” 殷皎皎爱看话本爱听戏,在王府里,多少漫漫长夜都是跌宕起伏的故事陪伴,萧元驰这个大混蛋! 她双目圆瞪:“你欺负人!” 说话间,顾雪芝已经起身,她没顾婕妤那般开心,余光频频扫向隔壁,萧元驰在和殷皎皎耳语,两人挨得近,在她的角度来看,萧元驰虚虚环着殷皎皎,仰头与她说话,恰被殷皎皎挡住半边脸,乍一看,不像在说话,像在做些亲密之事。 且他,不肯起身。 难不成,他不满她擅自请来太子? 可即便他不满,也该顾着她的颜面才对,何以这般强硬。 顾雪芝哑声道:“太子殿下谬赞,雪芝担不起。” “我说担得起就担得起,倒是七弟。”萧元奚道,“你觉得宁远县主做得不对吗?” 所有目光汇集,萧元驰先是捏住殷皎皎的肩膀将她摁回座位,接往椅背一靠,大剌剌道:“大哥,青州一案尚未审结,让你这个疑似涉案之人登我这个主审之门,对在何处?” “元驰!” 季淑妃一拍桌,“怎么和太子说话的!” “母亲,我与大哥是亲兄弟,原就不该藏着掖着,便是在父皇面前,我也是这个说法。” 空气一瞬凝滞,台上的戏子和台下的宾客谁都不敢大声呼吸。 片刻后,还是萧元奚道:“七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坦荡,淑妃娘娘,无事,我很喜欢七弟的诚实。”他说着,眸光一转看向一边,“弟妹,你也觉得我和你堂姐不该来?” 殷皎皎还未答便觉悬在后腰的那条手臂一紧。 “我……” “朝堂之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萧元驰冷声道,“大哥,你对内子是不是过于关心了。” 这话比方才那话更惊人。 季淑妃头皮都要炸了,她忍无可忍拍桌起身。 “元驰!” 扑通! 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杯盘碎裂之声。 随之,一声惊叫响起:“县主!县主你怎么了!” 第二十七章 致命一击 顾雪芝坐在殷皎皎的隔壁桌,相距一臂的距离,但因方才场面紧张,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等寒烟扑上,大家才反应过来。 顾雪芝好好的,突然从座位上滚了下来,她面色惨白嘴角带血,一看便知,遭了害。 “雪芝!” 放于殷皎皎后腰的手臂骤然抽走,萧元驰即刻上前,带起的疾风令她一个不稳差点扑在几案上,还好,夏兰扶住了她,站定后,殷皎皎即刻转头。 顾雪芝身前已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萧元驰动作最快,在最里头,太子和太子妃也不慢,同样靠得近,季淑妃和顾婕妤扶着婢女下阶,一路唤道:“雪芝,雪芝怎么了?” 雪芝捂着心口,鬓发散乱,因滚落在地磕到了桌角,额角泛红,怎么瞧怎么狼狈。 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含泪望向萧元驰,似乎有难言的苦楚。 “莫急,大夫马上就来。” 萧元驰一边安慰一边仔细查看,一旁同样在打量的萧元奚疑惑道:“县主嘴唇发乌该不会是吃错了东西?” 寒烟想了想道:“不该啊,县主桌上都是寻常吃食,和殿下以及王爷没有区别,且县主一向少食,只吃了两三口便停了,能吃错什么呢?” 顾婕妤急急插话:“除却桌上吃食,还有什么额外的吗?” 寒烟再次思索。 “早起时喝了一碗清粥,是院里小厨房自作的,全程都是奴婢操持,也没问题啊。” 听到这里,殷皎皎瞄了一眼夏兰,夏兰神色紧张看上去有些意外,她当下有了计较。 虽不知为何,但显然,顾雪芝决定立刻就上演诬陷戏码。 如无意外,一盆脏水就要泼上来。 思及此,殷皎皎推开夏兰挤了上去,大夫也到了,是专职照顾顾雪芝身体的季先生,季淑妃族中的子弟,跟了顾雪芝好些年。 “哎呀,凶险啊。”季郎中刚搭上脉没多久就大呼,“县主这脉象,定是中毒了呀!” 季淑妃怔道:“中毒?!” “浮弱无力,时而又急促,如水开之沸腾,定是中了丹砂一类的毒。”季郎中叹道,“这是要县主的命啊,王爷,老朽这就给县主施针护住心脉,请务必速速找到毒物,方知如何救治。” 顾婕妤高呼了一声神天菩萨,喝道:“寒烟,你赶紧想想,还吃了什么啊!” 寒烟的眼珠转悠起来,估摸着是在揣摩时候到没到,殷皎皎不等她揣摩出来,马上说出正确答案。 “寒烟,除了一日三餐,孙夫人不还一日三药吗?没准是药。” 殷皎皎态度冷静,语速平缓,在一众急三火四的人里显得尤为特别,一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愣着干什么,去把药拿来验一验。” 寒烟恍然道:“好,好的!” “别去……”被季郎中扎了两针的顾雪芝缓过气来,“王爷,今夜有客不适宜查这些小事,从后再议吧。” 萧元驰还未答,季郎中先劝:“不成啊,县主,中毒哪里是小事,若真是丹砂那是顷刻间就要人命的!” “雪芝!快没命了你还顾什么大局呢!这里是客但也都是亲朋,不会乱说!”顾婕妤喝道,“寒烟,快去!” 寒烟一边应一边看萧元驰,等萧元驰点了头才飞跑而去。 顾雪芝一副绝望不已的悲伤模样,凄声道:“王爷,真的不可。” “为何不可?”萧元驰道,“婕妤娘娘说得有理,性命攸关,一切都不如你的命重要。” 顾雪芝又哀戚一声,孱弱的目光终于越过萧元驰望了过来。 殷皎皎抄手站在萧元驰身后,精准的接收到了,那里面满含阴狠。 “看上去县主是知道毒从何来,只是碍于七弟,无法讲出。”萧元奚突然幽幽道,“难不成,是府里的人投毒?” 他的语速也很平缓,但却比殷皎皎更惊得一众人面露惊惧之色。 季淑妃懵了。 “太子何意?” 话音未落,顾雪芝突然痛苦的抱头,嘴里嚷嚷:“殿下别这么说,雪芝不知!什么都不知!” 这个反应便是傻子都能看出,她什么都知道,而能让堂堂县主如此担忧畏惧的,满王府还能有谁? 聪明的已然看向了该看的人。 顾婕妤最聪明,她道:“雪芝莫怕,太子殿下也在,便真是王府哪个杀千刀的害你,别管她是什么身份,殿下和王爷都会为你做主!” 萧元奚便应道:“这是自然。” 有了这份承诺,顾雪芝又忐忑的看了一眼殷皎皎,像在犹豫。 此情此景,若不是后头还有刺杀等着,殷皎皎真想给她鼓鼓掌,叫她再多演几段,但可惜,她没空等她演完。 殷皎皎抱臂,做不解状:“你们看我作甚,难不成县主想说,是我下毒害你?” 心里想的就这么被她讲出,看她的人们登时慌了,正在哀戚的顾雪芝也是一僵,目前为止,殷皎皎的行为都和她预想不同,她太冷静,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下毒之名被坐实,相反,她似乎在催着她快些污蔑。 顾雪芝挣扎的更激烈了。 “不,不是王妃。” 嘴里喊着不是,眼里却愈发的惊恐,可见,就是王妃。 季淑妃勃然大怒:“殷皎皎?真的是你?” 殷皎皎迎上季淑妃盛怒的眼:“回娘娘,我也想知道。” 寒烟正在此刻归来,时间拿捏得刚刚好,她后头还跟着同样在西苑伺候的小丫头,一行人怒气冲冲。 接下来的戏码也未出殷皎皎所料。 寒烟和小丫头们跪了一地,哭道:“王爷,真是药,县主的药被换掉了!季先生您瞧!” 季郎中将药渣接来,细细挑拣辨识,很快给出了结论。 “还好,不是丹砂,是与丹砂毒性相似的万窟草,此草微苦性寒,毒性强横,民间常用配药毒杀老鼠。”季郎中叹道,“药渣里瞧着,下毒之人谨慎细致,只用了一部分,应当是为了少量多次,神不知鬼不觉谋害县主。” “王爷。”寒烟忙道,“药方里是没有这味药的,是她,翠菊,她收了人家的银子,偷偷在煮药时放入。” 萧元驰看向瑟瑟发抖的翠菊,声音出奇的凉。 “收了谁的银子?” 翠菊哭着说了个名字,没人听清,寒烟又推了她一下,她才抬手一指。 “她,她的银子。” 指的是夏兰,但几乎所有人看的都是夏兰身侧的殷皎皎。 周遭安静的诡异,殷皎皎则转眸看夏兰,还未开言,夏兰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爷,冤枉啊,她撒谎!我都不认识她!” “王爷,我没撒谎。”翠菊有备而来,从怀中掏出一小包银子,“这是她给我的,袋子上还有夏兰姐亲手绣的春燕绕梁呢!” 夏兰登时脸色惨白,声音都发抖起来:“我,那不是,我没有……” “哎呀,我在王妃那里见过这绣样。”不知是谁提了那么一嘴,“不是夏兰姐绣的,是……是王妃练习女红时……的废弃之作。” 众人闻声看向袋子上的绣作,针脚稀疏粗陋,用色也呆板,尤其是那燕子,若是不提还以为是鸭子。 夏兰作为相府出身的大丫鬟,不可能有这样粗蠢的手艺,这侧面验证了,此物确是出自殷皎皎之手。 季淑妃气得发抖,她指着殷皎皎。 “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夏兰也顿然失去了反驳的能力,求助般望向殷皎皎,说出了致命一击:“王妃,夏兰冤枉,我是听您吩咐下的照见散,为什么变成万窟草了?。” 第二十八章 心都被她叫软了 “贱人,到底怎么回事?” 在顾婕妤的逼问下,夏兰将事情讲出,讲殷皎皎如何黑心设计,讲她如何忠心不二明知是恶事也要做到底,又哭诉不知为何药被换了,如此如此,讲的顾婕妤谩骂不绝。 “好歹毒的一颗心!殿下,王爷,你们可都听到了,往大了说这可是谋害当朝县主,依律当斩了!” 在谩骂声中,萧元驰审视的目光终于落了下来。 “她说的是真的?” 他的语气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愤怒,但殷皎皎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个男人越是生气越是平静。 于是她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鼓掌。 啪!啪啪! “演的真好,孙夫人若是去戏班唱戏,定能成为红遍整个大雍的角儿,精湛啊!” “你胡诌什么呢!”顾婕妤咬牙切齿,“人证无证据在,你还想抵赖?” “我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婕妤娘娘,你的好侄女在演戏。” 殷皎皎素手一指,“和我的婢女夏兰联手演了好大一出苦肉计。” 所有人皆是一怔,片刻后,夏兰泣道:“王妃,夏兰从小和您一起长大,事事都听您的,从未有过二心,对县主下手也是为了您,您不能不管夏兰啊!” “啧,奸计败露就让这小丫鬟背锅。”顾婕妤冷哼,“殷皎皎,你当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吗?” “诸位个顶个聪慧,皎皎哪里敢信口欺瞒,自是有理有据。”殷皎皎朗声道,“张先生,烦请叫秋茗和林文林武前来。” 张先生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将几人带了上来。 季淑妃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娘娘别急,容我慢慢道来。” 殷皎皎转身望向顾雪芝,合该身中剧毒的娇弱县主,此时的眼神一点也不娇弱,殷皎皎微微一笑。 “先时,我只是发现夏兰总是随时随地在挑拨我与王爷的关系,怀疑她有异心,便想了个法子验她一验,我对她说,我要下药对付县主,最好是不伤身闹肠胃的药,她满口答应,回乡四天寻找合适的药物,四天后,她告诉我,照见散不错。” “这和她说的有什么不一样?”顾婕妤道,“只不过你加了个理由罢了,你当谁会信?” “是啊,这样听着确实一样,但婕妤娘娘,我本就是为了试探夏兰又怎会真的对付孙夫人呢?”殷皎皎笑道,“孙夫人,你们所知是夏兰每日去换你的汤药,但事实是,夏兰从未真的换过你的药。” 顾雪芝和寒烟皆是一怔。 夏兰则惊道:“王妃,是我亲手换的,我确定我换成了!” “嗯,你亲手换的,但从始至终,你以为的送去西苑的药,一直是我叫林文熬煮再托人假扮送药侍女伪装而成,那药每被换一次,就会送进张先生那里存下,算一算如今已有六碗了,是不是,张先生?” 张先生垂着眼皮,无波无澜道:“每日确有一碗林文熬煮的汤药送进来存着,王爷,属下叫人验过,里头加了足量的照见散。” 夏兰呆住。 寒烟不服气:“那也不能证明你没让夏兰给银子加万窟草!” “说的是啊,我先叫夏兰对着林文做样子,骗取张先生当人证,再偷偷买通翠菊下万窟草也是使得的。” “没错!” 殷皎皎笑意更盛:“但……你忘了,夏兰做了什么我都托了林文林武代为照看,是以,从她离府到刚才,她的所有行为没有离开过这两兄弟的眼睛,不如,问问他们,夏兰这几日做了什么?” 话落,好一会儿都没人接话,大部分人都听出来了,这是两个女人互相设计的局中局,县主以为技高一筹,不想王妃黄雀在后,争风吃醋到这个地步为的是谁,各自都有了想法,再难插言。 方才气势汹汹要为顾雪芝讨公道的其他宾客,此时都你看我我看你,缩了脑袋,局势有了微妙的反转,开始有没眼色的小声嘀咕。 “难不成县主是自己给自己下药?” “怎么可能,县主怎么会做这种事,王妃做才……” 周遭安静,小声的嘀咕都显得大声,那两人吓了一跳,不敢再说。 季淑妃彻底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张先生怎么也有份?” 张先生弓手道:“回娘娘,早先王妃与我说过,说是她怀疑婢女夏兰背叛,想做个局试她一试,希望我能帮她找两个善于跟踪侦查的好手,探探这位夏兰姑娘的底。” “那探出什么了?” 张先生默了片刻,请示萧元驰。 “王爷?” “有什么说什么。” “林文林武跟了夏兰姑娘八日,除却天都观两个时辰外,没有一次漏眼,夏兰姑娘在这八日里,先是和云游老道买照见散,归来后除却每日换药外……”他顿了顿,“她还和县主的婢女寒烟见了两面,这两面加起来……两人共谈了一个时辰,寒烟姑娘给了她一包银子,就是出现在翠菊姑娘手中的这一包,连装银子的袋子都一样,至于寒烟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绣作,属下不知。” 季淑妃震惊的捂住嘴:“这不就是说……”她难以置信的看向顾雪芝,“雪芝贼喊捉贼?” “不可能!”顾婕妤怒道,“这里面定有问题!张伯远,你是不是被殷皎皎收买了?!” 张先生依旧恭敬,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娘娘说笑了,张某之命是王爷所救,此生只忠于王爷。” 张伯远出身没落清流世家亦曾科举中第,早年被奸佞所害,全家惨死,是萧元驰一力救助方才活了下来,他是萧元驰亲信里的亲信,没人会傻到收买他。 殷皎皎笑出声:“娘娘,皎皎可不是王爷,收服不来张先生这样的大才,您太高看我了。” 顾婕妤语塞可又不甘心,只能跺脚道:“雪芝!人家都冤枉到你头上了,你说句话呀!” 顾雪芝再次捂住心口,被两根针护住的心脉突然又不行了。 她凄楚的咬唇,颤声道:“寒烟,我信错你了!” 寒烟身子一僵:“县主……” 县主虚弱但正义:“你怎能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来!” “县主,我……” “我知你替我心急,可也不该……”县主咳嗽起来,嘴角挤出一缕鲜血,“作恶!” 寒烟喉头滚动,半晌,她绝望地跪了下来。 “县主,我错了。” 殷皎皎的笑容凝在唇边,千算万算,没算到顾雪芝这样狠,居然可以如此迅速的就舍了贴身侍婢,断尾求生。 萧元奚像是才听明白似的:“就是说原是底下人自作主张?” “对,肯定是这样。”顾婕妤忙道,“雪芝绝想不出这种恶毒法子!花圃里败了一支花,她都得垂泪到天明呢。” 季淑妃虽又糊涂起来,但还是应声:“本宫也觉得,雪芝不至于……” “娘娘!”顾雪芝哀嚎道,“我是您亲手教养起来的,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母亲,母亲!我为人如何,别人不知,您还不知吗?” 季淑妃心都被她叫软了。 “本宫自是知道。”她看向殷皎皎,“皎皎,这里头怕是有误会。” 殷皎皎没想到,证据指向的已经如此明显,就算不全信,循例也该调查一番,可只因顾雪芝轻飘飘一句话,他们就默认与她没关系,听着,竟是要大事化小了。 方才夏兰被指正时,可没人怀疑过这里头会不会有误会,一个个都笃定她是幕后黑手,叫嚣着太子撑腰呢! 人心怎能如此不公? 第二十九章 萧元驰,拿命来 殷皎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眉毛都竖起。 “误会?那包银子的袋子是我绣废的帕子,我从未拿出去见人,唯有一次,顾雪芝来探我,我请她入内室喝茶,那帕子便是在她做客那日丢失,还有,寒烟和夏兰见面时,除了给出一包银子外还说了好些话,句句不离顾雪芝!林文林武,告诉他们,寒烟都说了什么?” “这……” 林文林武面露难色,一旁跪着的秋茗急道:“你们说呀,把你们汇报给王妃的话都说出来呀!” 那两人对视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林文抱拳道:“王爷,王妃,属下什么也没听到。” 殷皎皎愣了片刻,她道:“你,你们说什么?” 林文吸了口气,再次确认。 “王妃,我与弟弟,什么,也没听到。” “你们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林文垂着眼皮,声音如死水般沉着。 “之前是之前,但现在,王妃,我们只能说,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殷皎皎噎住。 “为什么呀!”秋茗不解,“为什么改说法?” 林文林武垂头不语,张先生咳了一声道:“因为,林文林武当时距离两位姑娘有距离,不能确定听到的就是真的,面对诸位贵人,只要不能完全确认是真,那便是假,是以,只能是没听到。” “可他们……” “张先生不愧是王爷倚重之人,做事严谨,本宫佩服。”顾婕妤松下好大一口气,轻快的看向殷皎皎,“原来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啊,秦王妃,这么迫不及待攀扯雪芝,太操切了吧。” 殷皎皎眼圈都红了,恶狠狠瞪着她。 “吓死人了,你瞪本宫作甚。”顾婕妤拍着胸口,“抓住个背主的小蹄子就以为能攀诬雪芝,就算不是你害她,心肠也好不到哪去。” “张先生说的有理,估计啊就是底下丫头自作主张,这种事常有。” “没错没错,皇帝不急太监急嘛,王妃啊,你宽宽心,肯定是误会啦。” 一众噤声的宾客有了顾婕妤打头也纷纷开始劝和,大家心知肚明,张先生这般做背后定是萧元驰的授意,很明显,萧元驰的授意是,点到即止,不能沾上顾雪芝。 殷皎皎比所有人都明白的更快,她明白,林文林武不会再开口也不会再继续查那位神秘的云游老道,这件事会就此结束在丫鬟斗气的阶段。 她死死咬住唇望向萧元驰,正好,那人也看着她。 眸光冰凉若寒潭,眉头微皱,似乎是在烦恼她为何还不肯说一句软话,把今日之事当做一笔糊涂账轻轻翻过。 可若是今日她在顾雪芝的位置,他不会翻过,他会刨根究底,势要让她付出代价 唇咬的生疼,疼出一点血腥味,殷皎皎浑然不觉,她冷笑:“你们不肯说,好,我来说。” “殷皎皎!” 萧元驰沉声,“空口白牙,你要说什么?” “空口白牙?”殷皎皎厉声道,“若不是你偏心维护,我会变成空口白牙吗?王爷,一年前,顾雪芝在清宁殿里攀诬我,没有确切人证没有确切物证,真正一笔糊涂账,你说她空口白牙了吗?” “……” “你没有,你只听一面之词,认定了是我害她,把我送去别院幽禁,害得我整整一多月才回门,只来得及见祖母最后一面,这公平吗?” 萧元驰冷笑:“你觉得怎样才公平?” “你怎么对我,就怎么对她,我要求不高,此事必得彻查!” “咳,咳咳咳。” 话音刚落,顾雪芝就连声咳了起来,季郎中忙道:“县主,县主冷静,你现在不能动气。” “我怎么冷静的下来。”顾雪芝哀戚着望向殷皎皎,“王妃,不怪你恼了,此事是我管教不当,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王爷。” 她艰难的爬起,在季郎中的搀扶下勉强跪下。 “不管内里到底如何,雪芝愿与寒烟同罪。” 言罢,她眼角两行泪唰的流了下来,惨烈至极。 季淑妃本觉得这事被萧元驰处理的太生硬,确是委屈了殷皎皎,可顾雪芝这么一哭,她又怜惜了。 “本是误会,怎能同罪?皎皎啊,今日有宴,你瞧,全是客,要不,先各退一步,回去叫元驰细查,定给你一个结果就是。” 现在倒想起全是客了,方才还拉着客要给她治罪呢。 殷皎皎挺胸,朗声道:“我不退,要查现在就查!” 她说着扫向围观的客人,可每一个接收到她目光的客人都赶紧回避,最后,只得一个直视了回来,殷皎皎心情复杂,她迈步行了个小礼,“太子殿下,您以为呢?” 萧元奚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七弟,对人对事合该讲一个公平,没有人生来便是受委屈的,对吗?” 太子的态度令顾雪芝心下一喜,虽说请他来是个败笔,可谁能料想,老天保佑,殷皎皎气急乱了方寸,居然向他求助,萧元驰便是心生怜惜,为了各自立场也不会听从。 萧元驰原本半蹲着照看顾雪芝,闻言起身。 “大哥觉得怎样才公平?” 太子拧眉,沉默了几乎全程的太子妃殷如玉突然插言:“自然是一般对待,七弟,我堂妹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但她心性单纯,待你志诚,这是在座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七弟,她也有心,她的心也会疼,疼久了便会死,死了……” 殷如玉倏地冷声:“死了便再也没有了。” 殷皎皎诧异的看向殷如玉,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堂姐说得出话竟是处处扎进她的肺腑,忍了许久的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你嫂嫂病久了容易伤怀,话说重了,七弟别介意。”萧元奚温柔的揽过殷如玉的肩,“但终归,两碗水怎么端,我们还是希望你再细细考虑考虑。” 萧元驰默了须臾,道:“公平,好。”他看定殷皎皎,“雪芝和寒烟同罪,你和夏兰同罪,如何?” 此话一出,举众哗然,连太子夫妇都是一脸诧异。 乍一听似乎公平,但以目前情形来看,若是顾雪芝当真是背后之人,殷皎皎就是被迫反击,顾雪芝和寒烟同罪便罢,受害者也要一并陪死,又是不公平到极点。 “但顾家有丹书铁券可以免罪,当然,殷家也有,可岳父不会因这种小事出手,所以,你确定要计较下去?” 听到此处,顾婕妤浮出笑,顾雪芝也松了气,赌对了,萧元驰决意维护到底,殷皎皎必败。 殷皎皎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她知道顾家有丹书铁券,也没想过真能凭此置顾雪芝于死地,但,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萧元驰仍是眼瞎心盲,连一点点虚假的态度都不肯给? 他为何那么讨厌她,那么喜欢顾雪芝? 心里一个声音在拼命哭喊,可就像她一样,叫天天不应。 一旁的季淑妃心生不忍,破天荒的,她觉得萧元驰做的过头了,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房,何以一句软话都不肯哄呢?明明赐婚之事也有他的份,她以为…… “我……不查了。” 殷皎皎低下头。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顾婕妤一拍掌:“这就对了嘛,多大点事儿,耽误半天,雪芝的毒还没解呢。” 疾风骤雨顷刻化为乌有。 围观人群亦松散下来,四下渐渐嘈杂起来。 殷皎皎没有动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今天哪怕是死也要让刺客干一票大的! 思及此,她抬眸,瞪着同样没有动弹的萧元驰。 不弄死他,我殷皎皎这辈子就不姓殷!!! 大约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呐喊。 嘈杂的人声里,突然响起一声爆喝。 “萧元驰,拿命来!!!” 第三十章 听话,皎皎 围观的宾客们还没离开,闻声茫然的四看,还没看清就见刀光闪过,登时惊叫声连连。 在惊慌中,两名舞姬打扮的女子,一人持刀,一人双手持两把长剑,目光炯炯冲着萧元驰便杀将上来。 殷皎皎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在看清持双剑的女人正是罗香后,大喜。 她立时跳了起来,比所有人都更快一步闪到一边,一边是摆满了佳肴的几案,在大家宛如晕头苍蝇一般四散时,她身子一缩蹲到了几案后头,给自己选了个又安全又能看清全程的美好角落。 顾雪芝中了毒,伏在地上反应最慢,她惊恐的高喊:“七哥,救我!” 奈何七哥太忙根本顾不上,他足尖一点避过刺客一刀,还未稳住身形,罗香的双剑又杀了上来。 干得漂亮!当世女侠!锄奸扶弱! 殷皎皎看得过瘾恨不得加油助威,就是这俩刺客准头都不大好,几次三番连萧元驰的身都近不得,萧元驰甚至没有出手只以轻功闪避,殷皎皎心急,频频叹气。 “怎么又偏了!” 持刀的刺客三五招之间就落了下风,跌倒在地,被一众侍卫捉住,场上只剩下罗香。 上辈子也差不多,只是那时萧元驰没与她们周旋,三两下之间就将刺客斩落,这辈子的萧元驰不知为何有了耐心,明显是在和她们兜圈子,似乎不急着捉拿。 说来,明明顷刻间就有侍卫围上来,但他们只护宾客,基本不下场捉拿刺客,殷皎皎嗅出了古怪,难道说,萧元驰对行刺一事早有布局? 罗香身手明显比持刀的同伴好上许多,跟着萧元驰满场乱飞仍有章法,最近这次差一点要挨着萧元驰的头发丝了。 殷皎皎一拍地,气道:“差一点!” 她瞧得专注,身子逐渐探出,眼看萧元驰又避过一击,闪转腾挪间就到了她眼前,罗香也不怠慢,躲开两个冲上来的侍卫,又架起双剑杀了过来。 好姑娘,太有干劲了!你不成功谁成功!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念头升起,殷皎皎再往前探了一点,然后大叫:“王爷小心呀!” 她当然不是为了真让萧元驰小心,而是想让他分神,危急时刻,一点分神就会暴露破绽,被敌人突破。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果然奏效,萧元驰自若的神色陡然一变,身形也有些微的迟滞,罗香眼睛一亮,捕捉到了破绽,她旋即挽了个剑花,使出全力一击。 千钧一发的时刻,萧元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再次避开,可剑尖已经送了出去根本停不下来,罗香发力想收,却只听扑哧一声。 剑,扎进了肉里。 殷皎皎瞠目结舌地望着那把再一次插进自己右肩的剑,很漂亮的一把长剑,寒光闪闪,一看就是名匠所造,锋利非常。 但为什么,两次,两次啊!它都没有刺中它应当刺中的人呢? “王妃?!” “王妃!” 第一声是罗香叫的,第二声听着像秋茗。 “通通抓起来!” 这声是苏正清。 殷皎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刻她的本能反应是听音辨人,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殷皎皎!” 终于听到了,是萧元驰。 随着这说不上担心更多还是恼怒更多的一声唤,殷皎皎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萧元驰几乎所有的衣衫都是她亲手熨烫整理,今日为了恭送他上西天,她特意选了绣着仙鹤的老红色长袍,还熏了佛寺讲经时爱用的归真香,端的是一个超度感满满。 谁能料想,先把自己超度了。 天地不仁! 这怀抱抱得很紧,像是生怕她飞走了似的,给人一种他心慌至极的错觉。 萧元驰就是这点招人烦,每当她恨死他时,他又会叫她喜欢一点,拉拉扯扯,扯扯拉拉,最后不知是恨更多,还是爱更深。 罢了,还是自己棋差一着。 “皎皎!” 萧元驰又唤了一声,怀中女人眼皮动了动还是晕了过去,好在,气息虽乱但不弱,应当没伤到关键处,但他面色阴冷极了,苏正清看着后颈都发凉,只能小声提醒:“王爷,刺客和夏兰皆已伏诛,要不要先让季郎中看看王妃?” 萧元驰睇了一眼季郎中。 “老张,这里交给你。” 张先生点头称是。 “正清,升帐,去请董老。” 苏正清一凛,即刻应声。 所谓升帐乃是军中俗语,行军打仗,风餐露宿,需得随时随地扎出军帐以便将军们修整,殷皎皎是被长剑刺中,不宜挪动,自得就地医治,随着苏正清一声令下,一顶灰色的四角小帐篷顷刻而起,将萧元驰和殷皎皎收入其中。 出了这样大的风波,生辰宴就此终止,刺客和两个丫鬟悉数被押走,张先生则忙前忙后收拾残局,季淑妃不放心跟着团团转,只嘱咐了顾雪芝一句。 “早些回去吧。” 顾雪芝已被扶到一边,季郎中将应急的解毒药丸递给她,催她快些回房休息,但她不肯。 她盯着那顶军帐怔怔出神。 顾婕妤劝道:“雪芝听话,外头凉你又中了毒,吃下这药赶紧回去歇,待会儿让季郎中好好熬一碗解药给你送去。” 顾雪芝嗯。 “雪芝,姑母马上就得回宫,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 顾雪芝转眸。 “姑母,殷皎皎的运气为何那么好,每次我要赢的时候,她总有办法,这次也是,她为他挡了剑,我又赢不了了。” “这算哪门子赢啊,这殷大姑娘这两年来就会蛮干这么一招,蠢死了,王爷要是能被她打动早打动了,安心。” 顾雪芝安心不起来,她想,方才,她惊慌呼救,萧元驰充耳不闻,但殷皎皎不合时宜的乱叫,他却立刻有反应。 虽然极快,但她看到了。 他想找她。 这似乎说明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说明,顾雪芝盯着那顶军帐,她想,那剑扎的那样准那样深,这回,殷皎皎该死了吧。 …… 军帐里,萧元驰不慌不忙将殷皎皎的外衫褪下,又小心揭开里衣,伤口比意料中的深,好在偏了不少,距离心口有些距离,且他及时封住了她几道大穴,血流的也不算多,他从怀中掏出个白玉瓷瓶,扑出药粉撒在伤口上。 “呜!”殷皎皎眉头皱起,颤颤叫了一声,“疼……” 萧元驰没好气:“忍着!” 殷皎皎意识不清醒,自然也听不到这句忍着,她本能的想缩起来躲开那药粉,可一动又扯着伤口,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 她憋着嘴:“好疼……” 萧元驰僵了片刻,片刻后,他无奈的将人搂的更紧,然后略一俯身吻上女人的额头,那吻很轻,微风拂过水面一般,拂过额头,拂过鼻尖。 他低声哄:“听话,皎皎。” 第三十一章 哭着求饶 殷皎皎当真不动了,萧元驰趁机上药,药粉很快消融在伤口上,殷皎皎再次抽气,眼看着又要喊疼。 那吻便终于落在唇上,将那声疼吞了下去。 殷皎皎昏迷后依旧贪心,吻一下不够,刚分开,她胳膊腿就缠了上来,直往他怀里拱。 床第间也常这样,起初他做主导,后头便是殷皎皎得了趣味,闹天闹地的玩,贪心不足蛇吞象,每每也都是她先受不住,哭着求饶,待到第二日醒来,不反思便罢,反怪他不懂怜香惜玉。 索性,药也上的差不多。 萧元驰摁住火气,捏住她的后颈,斥道:“老实点!” …… 苏正清领着董神医进来时,殷皎皎已经被合衣放于榻上。 “原不想叨扰,但内子遇袭,生死危局,本王只信老先生您的医术。”萧元驰抱拳行礼,态度谦恭,“有劳。” 董神医白须白眉,见秦王亲自行礼一点也不惶恐,只淡淡一笑。 “王爷,按照约定,您的人情在我这只能用三回,这可是第三回,听闻尊夫人并未被刺中要害,寻常大夫应当也能应付,你确定要用我?” 萧元驰果断道:“确定。” 董神医于是不再多言,带着小药童上前医治。 苏正清趁机劝道:“王爷,有董老在,王妃定然无事,您放心。” 萧元驰不语,但脸色好了许多。 “外头如何?” “太子和太子妃还有一众宾客已经离开,淑妃娘娘和婕妤娘娘也要回宫了,只是……”苏正清顿了顿,“县主不肯回去歇息,她想见您一面。” 萧元驰眉头微皱:“告诉她,身子要紧,旁的事不用担心。” “属下说了,但县主……还是想见您一面。”苏正清为难极了,“淑妃娘娘也在帐外,不见你不肯走。” 萧元驰冷呵一声,打帘出帐。 他一出来,季淑妃第一个迎了上来。 “元驰,皎皎如何了?那位董先生是何方神仙,靠不靠得住啊,季郎中是出身太医院的国手,你何必舍近求远?” “董先生是前两年在北境偶遇的江湖游医,医术很好,他正在看诊,情形如何我还不知。”萧元驰看向顾雪芝身边的季郎中,“季先生还要照顾雪芝,不可分神。” 雪芝闻声扬起惨白如纸的小脸道:“那么王爷,你可安好?” 萧元驰温声:“自是安好,倒是你,何必一直等在这里,回去解毒好好歇息才是正经。” 顾雪芝垂下头:“王妃若不脱离危险,雪芝无心吃药。” “这又何必呢。”季淑妃道,“敢情她要是有个好歹你要陪葬?” “雪芝愿意陪葬!”顾雪芝掩面而泣,“若不是方才闹出那种事,王妃又怎会遭此劫难,雪芝瞧见了,王爷对付刺客游刃有余本不需王妃舍身,定是因为雪芝才叫她心情郁结乱了方寸,是雪芝的错!” 这话乍一听是忏悔伤心,细一想便知是暗示殷皎皎糊涂妄为自作自受。 往日顾雪芝这样讲,季淑妃觉得没什么,姑娘间使小性子罢了,但殷皎皎刚吞下委屈又为了萧元驰生死未卜,即便真的自作自受,季淑妃仍觉得不舒服。 她拉下脸,刚要训斥。 “我不会让她死,你也不会有错。”萧元驰淡淡道,“雪芝,你知书达理,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对吗?” 顾雪芝的哀戚声戛然而止,这么多年,萧元驰从未这么直接的指责过她,即便还是有维护的意思在,但,不够。 顾婕妤也听得不爽快。 “秦王,雪芝也是担心你,担心你的王妃罢了,她一向心慈,遇事总是怪自己更多,你何必这样讲。” 萧元驰勾起一抹凉笑。 “婕妤娘娘,入宫多年无子傍身,还总在后宫闹出骄横跋扈的事端,让父皇为您操心,见好就收这四个字,于您更合适。” “你!”顾婕妤噎住,“你敢教训本宫?” 顾雪芝脸色一变忙拉住她:“姑母,王爷不是这个意思。” 萧元驰冷冷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若您不肯听也是无法,只愿顾老将军的威名能保得了顾家一世。” 季淑妃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道:“元驰,莫说这些怪话。”她拉过顾雪芝的手,“本宫与你姑母即刻就要回宫,你在王府好好养身子,皎皎福大命大不会有事,别多想,本宫给你备下的生辰礼过几日你心情好了记得去瞧瞧。” 顾雪芝闷闷嗯了一声。 季淑妃又道:“元驰,左右皎皎这边有大夫,你便送雪芝回去吧,她今日也遭了大罪。” 萧元驰背在身后的手蜷起,又松开。 他道:“好。” …… 回东宫的路上,殷如玉就有些撑不住,她伏在萧元奚怀中几次提不上气,好在马车里随时备着药,她服下一丸方才好些。 萧元奚叹道:“名医国手也看了许多,怎地越来越不好了?” “大夫们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大概就是我的命。”殷如玉笑了一下,“殿下,方才秦王府的好戏看的可高兴?” “吵吵嚷嚷没有章法,一般吧。”萧元奚理了理衣襟道:“如玉是心疼堂妹了?” “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人间至苦,她小小年纪就已体会了个遍,同为女子不免感同身受。”殷如玉叹息,“殷家女儿命都不好。” “听起来如玉嫁入东宫并不开心?” 殷如玉缓缓抬眸:“殿下,如玉时日无多,你大可不必再与我虚与委蛇,今次,你借我的名义前来赴宴搅动这一池浑水,目的是否达成?” “刚开始而已,达成与否还得再看。” “殿下妙算神机,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如玉只有一个请求。” 萧元奚温柔望着她:“如玉请说。” “看在如玉即将为殿下的理想舍命的份上,事成之日,请将殷皎皎送来见我。” 萧元奚永远挂在唇边的笑淡了下去。 殷如玉心知是戳中了他的隐秘,但她已然无所谓。 “如玉在东宫这些年也并非只有患病养病一件事可做,总会听到些风言风语,先前我不确定真假,但今日一看,殿下比我以为的长情呢。” “如玉,你的话有些多了。” “方才堂妹被一剑刺中时,殿下,我就在你旁边,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的眼睛,当然,如玉知道,女人对殿下来讲不过随手抛却的玩意,再心动仍是玩意儿,所以才斗胆,讨堂妹与我一同……” 殷如玉耐不住,咳了一声:“下地狱。” 第三十二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董神医斟酌方子的当口,殷皎皎醒了。 她懵懵然看着这个须发皆白的矮小老头道:“董老先生又是你。” 董神医和秋茗都吓了一跳,忙回身。 “王妃应当头次见我,何以说又?” 殷皎皎这才回神,道:“梦里好像听人提起过您。” “听王爷提起的吧。”秋茗捧起水杯,“董老先生是王爷请来的,好厉害呢,方才您的脸色可吓人了,呼吸都要没了,是董老先生几针给拉回来的。” “哪有那么夸张。”董神医摆手,“王妃命大,剑刺歪了又有王爷及时救治,有惊无险,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调调身子,以后便连避尘汤都可免了。” “避尘汤是?” “就是……”董神医顿了顿,“王爷没告诉您?” “告诉什么?” “董老先生!”苏正清掀帘进来打断了董神医的迟疑,“王妃如何……诶,王妃您醒了?” 他惊喜的上前,好好打量了一番道:“太好了,我马上去通知王爷。” 殷皎皎在秋茗的帮助下抿了口水,问道:“王爷在哪,他怎么样了,刺客呢?” “您放心,刺客和害您的人都已被押去府中地牢,王爷无碍,他……”苏正清结巴道,“他送完县主即刻就回来。” 送县主…… 殷皎皎哦了一声,好容易打起的精神又萎靡了下去,伤口也隐隐作痛。 她重新躺了榻上,话都不想再说,只心里骂,骂自己没出息,竟把梦里模模糊糊的假象当真,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梦就是梦。 什么怜惜的叹息。 什么轻柔的安抚。 什么听话,皎皎。 呸! 萧元驰要是会对她如此和颜悦色百般迁就,她还会当着里里外外那么多人的面含冤受屈? 殷皎皎捂着胸口抽气,董神医听到动静前来查看,训斥道:“莫要激动,小心伤口!” 她才不激动呢,她早就心如死灰了。 今次真是棋差一着,若不是罗香身手还是不够矫健,若不是夏兰趁着她捣乱的时候下黑手,在背后推了她一下,她至于扑了出去再次被捅吗? 筹谋多日,躲了又躲,还是栽在夏兰手里,殷皎皎沮丧极了。 “王妃,是淑妃娘娘非要王爷送孙夫人,不是王爷自己要送。”秋茗悄声安慰,“王妃,秋茗知道您受了大委屈,还在阎王爷那转了一圈,但秋茗真的不是故意哄您开心,先时顾婕妤在这帐前闹,王爷还警告她了,连孙夫人一起都被警告了,让她们见好就收呢。”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能提起点兴趣,但现在,不公平对待完了,再给两句不痛不痒的所谓警告做样子,这种行为不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哦,还不是甜枣呢,顶多算个酸杏。 “王妃,这回您奋不顾身救王爷,连淑妃娘娘都没话说,王爷定是被您感动了!” 上辈子倒是真救,也没见他感动到哪里去,殷皎皎越听越挫败。 “我乏了秋茗。” “哦。” 秋茗垂头丧气走到帐外,苏正清挤眉弄眼道:“早说了,这王爷和王妃的事很麻烦,有时候越劝越糟糕,又碰一鼻子灰了吧。” 秋茗本就有气,被他一劝,更气。 “我碰一鼻子灰还不是你们害得,你和张先生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明明知道真相一个都不讲,帮着那个坏女人欺负王妃,下梁不正上梁歪!” 苏正清被兜头骂了一顿,你了半天反驳不出一句,他也委屈。 “我们都是听命行事,是王爷不让追究啊,如今多事之秋,上回山匪这回刺客说白了都是同一拨,后头多少双眼睛,哎呀,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况且也只是明面上不追究嘛,私下里……”他猛地顿住,生硬的转了话头,“总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别搞错。” 秋茗长长的哦了一声,忽地对着苏正清身后行礼。 “王爷,您回来了。” “王妃醒了?” 确实无疑是萧元驰的声音,苏正清浑身一抖,艰难地转过身,扯出谄媚的笑:“醒了,王妃早醒了。” “打帘。” 看上去似乎没听到方才他们的讨论,苏正清松了口气,脆生生诶了声,忙去打帘,萧元驰旋即躬身,在迈入军帐的那一刻,他道:“回去抄一百遍孙子兵法,三日后交给张先生,下梁。” 苏正清石化当场。 …… 殷皎皎到底重伤虚弱,萧元驰进帐时,她又沉沉睡去,但瞧着脸色确实好了些。 董神医琢磨出了方子递给小药童。 “此番是个良机,正可下猛药调理一番,或可让王妃药到病除,也不算浪费这个人情。” “辛苦。”萧元驰再次抱拳,“先生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莫说这些。”董神医斜眼瞧了瞧榻上女子,“王爷,听我一句劝,你别的都好,有一处不好。” “先生请讲。” “白长一张嘴。” 萧元驰罕见的愣住。 董神医笑道:“凡事啊莫要总藏着掖着,你觉得好,对他人未必好,我是个医者,能治人身体上的病,治不了心上的病,身体上的病总能找到办法,心上的却不一定,且往往杀伤力更大,王爷,如果你在意就不要放任,如果你不在意……早些放手,对彼此都好。” 萧元驰默了片刻道:“先生所言,我记住了。” “嘴上记住没用,心里记住才行啊。”董神医将药箱拿起,“那方子有一味罕见药引,需我亲自去制,两日便可,这两日让王妃不要乱动,不可乱吃,更不可生气。” 萧元驰听着医嘱一一记下,方才亲自将董神医送出门。 救治结束,殷皎皎也被送回东院休养。 如此,一切停当,萧元驰来到府中地牢。 东都上点台面的大户人家皆有私设牢房,一般是送官府前用来关押不老实的恶徒,但秦王府不同,秦王府的地牢与刑部大牢是同样的配置,刑部有的刑具,秦王府样样都有,还更全面。 罗香被吊在架子上,脑后两处大穴被施针,让其浑身瘫软无法自戕,她两侧嘴角都是血,牙齿掉了三颗。 张先生道:“王爷,三颗牙里藏毒,若她咬碎一颗立时毙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死士想必是吐不出真东西了。” 张先生叹道:“不瞒王爷,嘴很硬,身上也很干净,不留任何线索。” “那就查毒,立时毙命的毒药,方子和药材都不常见。”萧元驰缓步走到箭筒前,抽出一根羽箭打量,“听说你叫罗香,身手不错。” 罗香哼了一声。 萧元驰又接过苏正清递来的弯弓,依旧淡然:“身法出自南海蒲阳郡,剑法又有剑南碧水庵的影子,培养你的人很下本,但既然如此下本,应当知道就凭你杀不了本王,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让你来送死,对吗?” 罗香眼眸微闪,仍是不答。 “不过你虽杀不了本王,却可以杀本王的夫人。”萧元驰将羽箭搭在弯弓上,箭尖直指罗香的眉心:“你猜,殷皎皎死了吗?” 罗香一颤,终于抬眸。 第三十三章 乖,再忍一忍 “我应当没有刺中要害……”罗香艰难道,“她不该死。” “不该?这词用的妙,你好像不希望她死。” “……” “看来,她在你们的计划里扮演了很不错的角色,你们是一伙的?” 萧元驰忽地手一松,羽箭嗖得飞出,擦着罗香的右脸钉入了后头的墙缝,她的脸颊登时裂出一道血口。 罗香耳边一阵嗡鸣,她脱口道:“不是!王妃乃是深闺贵女又一心爱慕王爷,谁人不知,怎么可能和我们一伙” “你那个同伙可不是这么说,她说,王妃因爱生恨,买凶杀人,你们是被她收买而来。” 罗香呆住。 “你的同伙还说,殷皎皎不是故意为我挡剑,而是被那婢女暗中使诈推了一把,被迫挡下,她之所以会突然提醒我小心,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给你行方便,好杀我。” 萧元驰不疾不徐又搭上一支箭。 “听了这种供词,你还觉得殷皎皎不该死?” 话落,箭头指向罗香的咽喉。 “王爷!她一早被你的人制服,离得远能看到什么,我离得最近我看的清楚。”罗香再次开口,“若不是王妃担心你不断探身而出,被那个婢女寻到了契机,也不会那么轻轻一推就推到了我的剑前,而且……我的剑是指向你,若不是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往你的方向靠,我的剑只会擦身而过,并不能击中。” “再者说,我们的价码只靠钱,不够。”罗香冷哼了一声:“王爷,我的同伙不会说出这样的供词,这供词是编的,你想试探什么?” 萧元驰双眸微眯,箭尖略略一低,指向心口。 男人的威势实在大,罗香刀尖舔血的日子过了一辈子,头一次遇见这般只几个动作就吓得她浑身发颤的对手,他没用酷刑也没有言语威胁,他顾左右而言他,仿似闲谈,但罗香知道,他已经捕捉到她的弱点。 她已经输了。 不过,罗香笑起:“那天王爷对我说东施效颦,东施自然是我,可西施,却并非是宁远县主,对吗?” 嗖得一声。 第二支羽箭射出,这回没射空,锐利的无比的羽箭一剑洞穿罗香的右肩,力道之大,将她牢牢钉在了木架上不说,还带的木架都晃了两晃。 这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羽箭,唯靠那惊人的臂力与杀气才能如此。 罗香一声痛呼闷进喉中。 “你这刺客别的都不错,就是太讲义气,殷皎皎对你好,哪怕只是利用,你也想回报,不愿害了她。”萧元驰将弓扔给苏正清,“如今的青州知州当年还在顾家军时,曾以收留战士遗孤而得了善名,想必里头就有你。” 罗香一怔猛地抬头,萧元驰已然转身出了牢门。 苏正清捧着弓跟在后头。 “王爷,这就审完了?” “夏兰呢?” “在隔壁。” 萧元驰脚步一转,进了隔壁牢房。 夏兰不在架子上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灰头土脸带着镣铐,见萧元驰进来,忙磕头道:“王爷恕罪。” “恕哪一条罪?背主求荣,还是故意杀人?” 夏兰顿了一下,道:“王爷,夏兰即入王府,便是王府的人,为王爷分忧很是应当,夏兰的罪事出有因。” 苏正清奇道:“你陷害王妃还企图杀她,分忧在哪?” “殷皎皎是我的旧主,但并非王爷心中的王妃,夏兰发现了,决定帮王爷找回真正的王妃,所以才会背弃殷皎皎改投县主。” “也太强词夺理吧。” 夏兰懒得理苏正清,她望着萧元驰。 “王爷,您不希望殷皎皎离开王府吗?” 萧元驰乐了。 “她离不离开是本王与她的事,轮得到你做主?况且,你口口声声改投雪芝,雪芝或许这样想,但我不这样想。” 萧元驰的靴子踩住了她腕上的镣铐,扯得她匍匐在地。 “雪芝住进来前你已经有异心,或者说,从殷皎皎与我有交集开始,你已经不老实,当年曲江游湖,是你第一回出手。”他勾起唇角,“所以,你背后不姓顾,姓殷。” 苏正清呆住,夏兰更是惶恐,她眼神登时乱了。 “我……我是殷家家生子也算姓殷。” “装糊涂。” 萧元驰忽地抬脚撩起那镣铐猛地踢出,夏兰整个人就这样被踢飞,撞在后头的石墙上,喷出好大一口血。 “寻常丫头受不住这一脚,你和那两位刺客的身手不相上下,若是你肯出手相助,殷皎皎不必受那一箭。”萧元驰冷声道,“她没有姐妹,拿你当姐妹,十几年来,你在她身边过的比高门小姐还快活,你数次害她手段拙劣,她却未怀疑过你,即便设局给你,也没想过要你的命,你下手时倒是从未想过这些。” 夏兰疼痛的喘息,不肯回话。 “不交代便罢,黄泉路上好自为之。” 萧元驰言尽,抬步要走。 夏兰看着他的背影,忽道:“王爷,您要我的命,是要替殷皎皎出气吗?” 萧元驰闻若未闻,脚步不停。 …… 苏正清觉得萧元驰气的厉害,但这种程度的审讯完全不足以令他动气,他不敢问萧元驰,只得退了几步问张先生。 “王爷有点怪啊张先生。” “哪里怪?” “方才审罗香,他为什么要编同伙的供词呢?还编的有鼻子有眼,试探什么呢?” 张先生斜了他一眼。 “有很多种可能,但我比较倾向于……那段供词是王爷自己的推测,但他不信,所以才要试探旁人,得一个不同的结果。” “啊?” 张先生叹道:“而那位罗香给了王爷喜欢的不同结果,王爷心情就好。” “啊??” “至于夏兰嘛。”张先生摇头,“卖主求荣这种事王爷最是厌恶,被恶心到了而已。” “是这样吗?” 张先生微笑:“猜的,你随便听听。” 苏正清挠头:“我觉得你在逗我。” “傻孩子。”张先生高深莫测,“记住一点。” “您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 “您老能说人话吗?” “人话是,酒宴上行刺皇子,还是太子和秦王都在的酒宴,即便王爷不想,圣上也会插手,青州贪墨案即将有变,恐怕还是不好的变,等着吧。” 这个人话依然不好懂,但苏正清闭嘴了。 …… 殷皎皎再次醒来是半夜。 她望着帐顶悬着的花鸟纹鎏金银香球,恍惚的想,这浸透了萧元驰爱用香的物件,她早让秋茗收起来了,何以又挂了回来?莫非,自己又又又重生了? 她忙要坐起,奈何右肩一阵抽痛,叫她不由呻吟出声:“疼。” 疼字才说了一半,颈子下压着的那条手臂就动了,随之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耳畔。 萧元驰低声道:“乖,再忍一忍。” 第三十四章 真想我死? 语气和梦中一样温柔缱绻。 殷皎皎诧异的转头,立时落入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暗夜之中,他的双眸像洞穴像古井,似有万千情愫,也似乎什么也没有,神秘又危险,令人奋不顾身的坠入。 “萧元驰……”她喃喃,“我没做梦?” 萧元驰由她看,道:“你猜。” “我猜……”殷皎皎呆呆道,“我猜我一定在做梦!” 她赶紧闭上眼,过了一会儿睁开,那张阎王看了都得抱头鼠窜的脸仍在眼前,还带了点讥诮,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完了,好像不是做梦。 殷皎皎捧住萧元驰的脸,仔细的瞧:“萧元驰,你被雷劈啦?” “你才被雷劈了。” 这不耐烦的语气,冷冷的声调,还有那微蹙的眉头,确实是萧元驰本驰。 殷皎皎立即松手,整个人往后缩,缩远了,视野也就开阔了,帐子外头有隐约的烛光,勉强能看清萧元驰一身霜白色寝衣横陈在床榻外侧,那寝衣不知为何被扯得松垮,衣襟大开,恨不能从前胸敞到腹下,裤腰也歪斜,隐约露出沟壑,非常之香艳。 不会吧,她都去鬼门关走一圈了,他还有心情与她干那事? 殷皎皎忙看了看自己。 “你的魅力没有大到这个程度,不用这般自信。” 萧元驰不冷不热的开口。 殷皎皎咳了一声:“现在几时了?” “丑时一刻。” “该不会我睡了一天一夜吧……生辰宴结束了?”殷皎皎诧异道,“太子和太子妃呢?夏兰呢?那些刺客呢?” 她每问一句,萧元驰的脸就黑一层,末了,他道:“关心的人还真多。” “不该关心吗?多大的事啊,你遇刺诶!” “你也知道是我遇刺。” “我当然知道啊。”殷皎皎没懂,但她下意识道,“你没事吧?” “问的够早。” 萧元驰说着收回那条横着的手臂,横久了颇酸,姿态颇不自然,殷皎皎瞧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莫不是把萧元驰弄得如此香艳的,是她吧? 不无可能,和他欢爱了一年,最喜欢的事就是抱着他入睡,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被萧元驰嫌弃了一遍又一遍,改不了。 虽说脑子已经不喜欢这个家伙了,但身体还是没出息的,本能的,贪色。 萧元驰大约是碍于她为他挡剑的份上被迫留宿,还贡献了手臂给她枕。 她缓了语气:“我这不是晕过去了嘛,什么都不知道,王爷你这么厉害肯定没事,贼人都伏诛了吧!” “嗯。” “她们什么来路啊?” “不好的来路。” 说了等于没说,萧元驰从不和她讲正事,毕竟也没拿她当自己人,殷皎皎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怎么不问了?” “我问,你又不肯说。”殷皎皎没好气道,“只有在维护你的好妹妹时,你才会舌战群儒。” 萧元驰戳她鼓起的脸。 “知道还设计她。” 殷皎皎打掉他的手道:“不反击我就要被她冤死了!” “不会。” “怎么不会,今天证据确凿你都偏心她,若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只她一张嘴说,你定要疑心是我谋杀县主,送我下狱!” 殷皎皎回忆起那被刺杀打断的冤屈,心绪不由翻涌,哑声道,“萧元驰,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凭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眼泪涌上模糊了视野,殷皎皎依稀看见萧元驰抬起手,似乎,要为她拭泪。 以前她也对他哭过,他总是挥袖便走,从不安慰,久而久之,她不哭了,今次是一时忘情。 心不由自主的悬起,明知不可能,可又忍不住的想要可能。 萧元驰的手指在触及她眼角的一瞬顿住,紧接着,曲指弹在脑门上,不轻不重,很失望。 “全是你的想象,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殷皎皎,你难道以为这一局设计的很高明?” 殷皎皎抹了把眼睛,道:“至少比孙夫人高明,若是你肯少维护一点,孙夫人起码得搬出王府回她凉州夫家,而不是好端端坐在西苑等我归西。” “她没你想的那么坏。”萧元驰嗤笑一声,“先前用那几个舞姬来骚扰我,也是你的高明?” “那自然……”殷皎皎差点说漏嘴,她顿了顿,“那是我身为王妃的职责所在,让你开阔开阔眼界,别只盯着孙夫人,天底下能为王爷您开枝散叶的好姑娘多着呢。” “你寄予厚望的这四个好姑娘,其中两个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专为杀我而来,殷皎皎,你让我去地府开枝散叶?” 萧元驰这样的人若是下了地府,仇人必定满坑满谷堵在阎王爷的大堂上讨说法,想想就解气,殷皎皎一不小心笑出声。 萧元驰瞧她笑了又忍住的模样,突然道:“真想我死?” “我……”殷皎皎别开眼,“我想你看看别人。” 她缩在床里侧,背几乎要贴上墙,一日一夜,她被伤口折腾的难受,不是哼唧就是叫疼,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寝衣换了一件又一件,小脸卡白嘴唇都冰凉,一头乌发乱蓬蓬裹在脸侧,像受伤的小猫,狼狈又可怜的炸着毛。 萧元驰心下一动,忍不住将人捞过来。 殷皎皎惊慌的要逃,被他强压在身下。 “王爷,你碰到我伤口了!” “别乱动!” 萧元驰身躯烫的骇人,四腿交缠之际,似有若无会蹭到什么,殷皎皎立刻不敢动了。 “我审了夏兰,她并非雪芝的人。” 萧元驰的唇峰摩挲在她的锁骨上,药香混着她的体香,破碎的味道,格外催情。 殷皎皎脚指头都卷起,她颤声道:“所以呢?” “所以,她这笔账你不用记在雪芝头上。” 又是为顾雪芝说话,殷皎皎抵住他。 “你不用一遍遍和我说孙夫人无辜。” “没耐心。”萧元驰捏着她的手放至唇边,啜了一口,“这笔账该记在谁头上,我会查,定给你一个交代。” “交……交代?” 殷皎皎睁圆眼睛,萧元驰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审视一般望得仔细。 “不想要?” 那必须想要,她也猜到区区一个顾雪芝不至于能让夏兰做的那么绝,总有别的契机,若当真不是顾雪芝,那也就是说她还有一个非常危险的敌人藏在暗处。 她查当然不如萧元驰出手来的更快捷。 “想。”殷皎皎点头道,“王爷,可如今她已经落网,背后若真是另有旁人,会不会斩草除根?” “你是说杀她全家?” “嗯。” 萧元驰思忖片刻,忽地亲了下她的唇角。 “难得,皎皎动脑子了。” 殷皎皎不服气:“我一直很聪明,是你看不到!” “那么聪明的王妃有没有想过,若只是要开枝散叶,你这么个正经王妃不是正好,何必拖累旁人。” “等等!” 萧元驰不等,他又不老实起来,他常年习武,手掌粗粝有风霜之感,殷皎皎不多时便软成了一滩水,她哀求:“王爷你说的,我的魅力没大到这个程度。” “我说的,偶尔可以。” 萧元驰吻她肚脐旁的一颗小红痣。 “王爷,我都替你挡剑了你还欺负我,没有良心!” “是替我挡剑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知道。” 殷皎皎心虚的一软,萧元驰更是攻城略地,她更不好了。 “王……王爷。”殷皎皎几乎使出毕生的柔情在撒娇了,“皎皎……伤口疼。” 萧元驰动作骤然一顿,片刻后,他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声。 “不省心。” 第三十五章 也未曾那么绝情 萧元驰到底停了下来,但也没离开,他捏住殷皎皎滑落在耳后的玉坠,一枚东山白玉制成的平安扣,有一道雷电般蜿蜒的裂痕,裂痕里沁着一点红褐色,萧元驰氤氲着的眼渐渐清明。 他声音沉:“还戴着?” “你就送我这么一件东西,我自然日日都戴着。”殷皎皎不想知道他指尖的湿润是什么,只扬着下巴远离,“王爷要收回去吗?” “既送你便不会收回。”他说着将平安扣按在殷皎皎胸前,“同样,你拿了便拿到底。” 殷皎皎心头一跳,她确实起过要把这玉坠取下的念头,只是……戴习惯了,贸然摘下实在有些不舍,便定了日期,打算萧元驰升天之日摘下,没想到,他升天失败。 殷皎皎望着他:“拿到底的是什么意思?” 萧元驰眼底幽暗:“拿到我死。” 本就急促的心跳更急促了,殷皎皎呆呆的眨眼,不知自己是在紧张计划暴露,还是紧张萧元驰说死。 九死一生的战神自是不会避讳生死,兴许是随口一说,但没来由的,殷皎皎觉得他在暗示他,他即将步入危险,生死难料。 萧元驰翻身躺平,不再与她逗趣。 殷皎皎神思不属的闭眼假寐,不知不觉的,竟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萧元驰已经离开,秋茗送来一碗新药,苦里泛酸难喝的紧,殷皎皎慢慢喝药,等着秋茗给她分享外头的消息,不想药喝完了秋茗仍是沉默。 殷皎皎奇道:“秋茗,你今日怎地如此安静?” “回王妃。”秋茗叹道,“我说了您又不爱听。” 殷皎皎一根弦绷紧,“是不是王爷又维护孙夫人了?放心,我有准备。” “可惜不是。”秋茗道,“自您遇袭,王爷一直宿在东苑,这两日您昏迷,换衣也好换药也罢都是王爷来做,若不是王爷在,您闹腾起来伤口定要不好,但听董神医的意思,您的伤口恢复的很好,想来……王爷照顾的很好。” 殷皎皎愕然。 秋茗瞧她面色:“期间王爷只去过一次西苑,孙夫人中了万窟草的毒,拖得时间有些久,拔毒不太顺利一度垂危,季郎中着人来请,这才请走,约莫一个时辰后,王爷就回来了。” 殷皎皎揪着被子:“还有吗?” “还有,行刺一事闹大,圣上身边的陈大总管亲自来降旨,急招王爷入宫,但王爷拖了半日,今早您醒了,他才进宫。”秋茗顿了顿,“还说吗?” 殷皎皎眼神乱,思绪也乱,因为秋茗说的不是猜测是她所见的事实,事实是,经此一事,不论是因为负疚还是因为感激,萧元驰终归是对她好了一些。 上辈子,她伤的更深更凶险,浑浑噩噩躺了七八天才清醒,醒来后,萧元驰因青州贪墨案突现反转而不得不多日奔忙于刑部和宫中,大半个月没回过王府,她日日所见不是董神医就是夏兰,夏兰嘴里,萧元驰没有一点好。 什么王爷只略看了看您就去安慰顾雪芝了,什么王爷没有处罚那两个刺客,而是随手交由东都府尹发落,不甚在意。 殷皎皎从那些替她抱不平的字字句句里听到了萧元驰的轻慢。 她伤口疼,心更疼,怎么也不想相信自己为他豁出性命都换不来他一点怜惜,是以,她日日盼着他回府,想他给她一两句好话,然后,盼来了一顿鸡同鸭讲的争吵,争吵的结果是萧元驰命人打了夏兰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殷皎皎那时只觉他是杀鸡给猴看,可如今想来,夏兰确实不是好的,那么……上辈子的萧元驰会不会也未曾那么绝情。 “王妃?” “你继续吧。” “没了。”秋茗摇头,“王爷这几日统共也就干了这些事,哦,还审了刺客和夏兰,但审出什么结果就不得而知了,苏副将大约是被张先生提点了,话都不肯和我多说一句,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自然是打听不出,若是没记错,把刺客移交东都府尹多半和那桩萧元驰正在审的青州贪墨案有关,可见这场行刺不简单,萧元驰无法私下处理。 殷皎皎下意识抚摸那枚平安扣,第一次开始思考前世那些劫难背后是否还有隐情,而那些隐情又与何人有关。 这一遭行刺,她自问已经尽力躲避,结果依然没有太大变化,萧元驰毫发无损,而她再次挡刀。 究竟是夏兰一定要害她一次才算完,还是命运的节点当真无法改变? 若是无法改变,莫非半年后的死亡也是注定,再无回旋余地? 殷皎皎垂头丧气,秋茗以为她是伤口又痛了,忙道:“王妃,若是伤口疼,这有王爷留下的九转回魂灵丹,他嘱咐我说,若是您难受的厉害,就吃一粒。” 秋茗说着从碧玉瓶子里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 殷皎皎皱着眉拿起放进嘴里,舌尖上晕出一股子咸咸甜甜的梅子味,她的脸登时皱了起来。 “灵丹妙药必然是很苦的,王妃忍忍。” 秋茗认真的劝告,殷皎皎含着那灵丹妙药,心里破口大骂,什么九转回魂灵丹,明明是南北铺里的青梅丹,南北铺刚推出这款小点时,她一口气买了许多,连吃了一月有余,绝对不会认错! 堂堂秦王居然玩这种无聊又幼稚的把戏,逗她玩呢! 殷皎皎竖起眉毛正要教育秋茗不要事事都听信王爷,转念愣住。 萧元驰怎么知道她爱吃南北铺的青梅丹,这种不上台面的小零嘴是进不得高门贵胄的后宅的,连殷府的人她都悄悄瞒着,生怕传出去,惹继母不快,对着萧元驰更是瞒的彻底,唯恐有损她在他眼中的美好形象。 萧元驰究竟是为了逗她玩,还是警告她,她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不要再轻举妄动做不该做的事? 显然,按照萧元驰往日的做派,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萧元驰一如前世那般没有回府。 殷皎皎已可以下地走动,她扶着秋茗走至窗边看院外落日,便见到外院丫鬟急急忙忙前来通报。 “王妃,相国夫人和三小姐登门到访。” 相国夫人李氏,李国公的长女,在殷朝宗原配岑氏过世半年后嫁入殷家,是殷皎皎叫了二十年母亲的继母,殷三小姐则是她的独女,年方十七,自小金尊玉贵,常陪李氏出席各类饮宴聚会,是以,很有段时间,外头不知相府里真正的嫡长女其实是殷皎皎。 “王妃,她们顷刻便到,您要见吗?” 殷皎皎握着窗沿,沉沉道:“见。” 第三十六章 对症下药 嫁入王府一年,这是李氏头次登门,殷皎皎重新躺回床上做虚弱状,见她进门忙颔首道:“母亲,皎皎身体不便,无法行礼,母亲见谅。” 话音未落,李氏就高声唤道:“皎皎,我的儿,你受苦了。” “我和你父亲昨儿才听说,都吓坏了,天子脚下,还是秦王府,就在两位皇子眼前居然能发生这种事!”李氏恨声,“累得你九死一生,怎样,大夫如何说?” 殷朝宗不在,萧元驰亦不在,她居然还要做出这般嘘寒问暖的姿态,殷皎皎颇感不适,她笑道:“大夫说无甚大事,父亲母亲不要担心。” “大姐姐,真的无事吗?我可还听说,行刺前你又和那位县主闹了一场,被王爷嫌弃了。”殷三姑娘没李氏那么能装会演,见四下没什么需要敷衍的人便兀自坐了下来,她睨了一眼秋茗,道,“你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夏兰呢?” 殷皎皎不露声色:“母亲和妹妹既听说了我和那县主闹了一场,何以不知夏兰?” 李氏诧异:“难不成那个背叛你的丫头是夏兰?” “正是。” “怎么可能?”殷三姑娘皱眉道,“她自小就跟着你,当年你和王爷曲江游湖,你的船撞翻了渔船,父亲震怒,夏兰为你抗下所有事,差点被父亲打死,她居然会背叛你?” 当年她邀来萧元驰游湖,还没游多久就莫名撞上了附近渔家的渔船,渔船倾覆,船上一个老渔夫带着孙子一起落了水,还好萧元驰反应迅速及时将人救起,但这趟湖是没法继续游了,这件事也不知怎地立时便被传了出去,传进了殷朝宗的耳朵里。 流言里是另一个版本,权臣千金欺压百姓,还趾高气扬的宣扬我爹是相国,这个版本让殷朝宗大为震怒,若不是祖母还在,莫说夏兰会被他打死,殷皎皎大概也得被打残。 一起受难的情分非同一般,殷皎皎亦是因此更信任夏兰。 殷皎皎回过神:“是啊,我也奇怪,为何呢?” “这里头有没有误会,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李氏叹道,“你在王府日子过得不易,如今县主也搬进来了,瞧着日后还要更难,再失却一个臂膀,日子要如何过?” 殷皎皎跟着叹:“可那位县主的贴身丫鬟确确实实是和夏兰互通有无,还是王爷的人亲自确认,如何误会呢?” “王爷的人……就可信吗?”李氏道,“你和宁远县主之间,他向着谁,你很该清楚,该不会是那位县主刻意使一出苦肉计让你自断一臂吧。” “母亲这样说亦有道理。”殷皎皎思忖道,“但夏兰已被王爷捉住,不知下落,我见不着她。” “这简单,她到底是相府出去的人,你才是她主子,你开口要人,王爷多少会给你几分薄面,要我说,此事还得再看看。” 李氏母女居然会为一个小丫鬟操心,殷皎皎脑中警铃大作,萧元驰说夏兰不简单,并非顾雪芝的人,难不成……是李氏的人?可夏家三代都在殷家做事,李氏如何能轻易指派的动? 殷皎皎笑道:“母亲说的是,待我见着王爷了,便与他说。” “这便对了。”李氏拍拍她的手道,“凡事要多思量,莫要冲动,你先时在家中便有不足之症,现下又挨了一剑,爱重王爷是对的,但为了将来,保全自己也很要紧,先前家里每月送你的四神小金丹可按时进了?” 殷皎皎心下一凛:“进了。” “进了怎地还会如此憔悴。” 殷三姑娘笑道:“母亲,大姐姐刚挨了一剑,不憔悴才怪。” “话不是这样讲,剑伤是外伤,若是那四神小金丹用得好,面色该更红润些。” 李氏打量她,打量的很仔细。 殷皎皎便笑起:“母亲放心,我按时进药没有一次忘记,若是忘了,夏兰也会提醒,旧疾早就好了许多,现下是受了伤,瞧着有些不好罢了。” “那就好。”李氏顿了顿,“皎皎,先时在家中,你住老太太院里,老太太疼你护你,母亲瞧着放心,便不常在你身上用心,自你嫁后,老太太又去了,母亲常想往事,觉得先时亏欠你许多实在不该,皎皎,你怪不怪我?” “母亲这说的哪里话,您身为当家主母帮着父亲料理诸般事宜,料理的周全齐整,满东都没有不夸的,皎皎只有敬重之心,没有怨言。” 李氏听得欣慰,竟是眼带晶莹。 “这便好,以后啊在王府不舒坦了,别忙着和王爷置气,不值当,不如叫家人姐妹来叙话出出主意,书玉如今大了也能帮你参详一二,姐妹俩以后多走动走动,彼此帮衬,多好。” 殷皎皎听着话,看向殷三姑娘。 殷三姑娘起身走到床前,挂出温柔的笑:“大姐姐,往日我们有龃龉,都是咱们年纪小不懂事时闹下的,大了便懂了,你与我是血浓于水的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没什么比这份关系更亲的。” 殷皎皎望着这对母女,隐隐嗅出些什么,她勉强提唇:“果真是大了,妹妹说话越发通透了。” “你明白就好,以后有你妹妹帮你谋算,必能拢回王爷的心。” 殷三姑娘眼底闪过一抹羞涩,她以为掩饰的不错,不想还是稚嫩,叫殷皎皎瞧了个清楚。 “听起来,妹妹已有办法?” 殷三姑娘笑道:“办法嘛自然是有的,不若对症下药便好。” “对症下药?” 这话却不是殷皎皎接的,而是一个英朗的男声。 屋内众人俱是一惊,继而齐齐看向外间。 外间有下人打帘,萧元驰一边解开大氅一边迈步走进。 “皎皎的病如今正是对症下药,岳母不必忧心。” 言罢,他站定,打眼看向李氏。 李氏忙起身,殷三姑娘却已先一步跳起冲着萧元驰福了一礼,不太规矩,很调皮,但在似有若无间,小姑娘眼尾挑着,挑出一抹妩媚眼风,拿捏的相当好。 “王爷,您何时归来的,外头居然没有禀报,叫我和大姐姐都吓了一跳。” 正经王妃没开口,正经岳母也没开口,先开口的是小姨子,怎么看怎么造次,但李氏略皱了眉没有阻止。 萧元驰微微一笑:“这位是?” 殷三姑娘愣然:“王爷,您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王爷干脆道,“你是皎皎哪位妹妹?” 第三十七章 不护她,护你如何 殷朝宗儿子众多,唯有两女,是以,殷皎皎只有一个妹妹,这几乎朝野上下皆知的事,萧元驰不知。 李氏脸色一变拉住殷三姑娘。 “王爷,这是皎皎的妹妹书玉,家里行三,几个月前,曾在皇后娘娘的诗会上见过一面,是以才如此莽撞发问,她年纪小,王爷不要见怪。” “哦,想起来了。”萧元驰恍然道,“今年十七,只比皎皎小三岁,岳母谦虚了,这个年纪不算小,。” 殷三姑娘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嘴巴开开合合半晌挤不出字,还是李氏灵活,打了个哈哈转了话题,略客气两句便要回府。 殷皎皎起不得身,萧元驰亲自将母女两人送出了府,临走前,殷三姑娘没忍住,道:“王爷对姐姐如此体贴,何以外头会说……您在县主的生辰宴上偏心打压姐姐?” “书玉!”李氏轻喝,“王爷不必理她。” 萧元驰半点没恼:“三姑娘直言快语,无妨,流言从来真假难辨,就像外头都说相府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在东都后宅之中,最是和谐,事实却是,皎皎嫁进王府这一年,岳母从未登门。” 李氏脸一沉。 萧元驰不等她发作又给出了解释:“当然,岳丈清流一辈子,不想落人一个攀附皇家的口实,是以,岳母才不得不跟随,树起家风。” 李氏当然不能说不对,可说对又显得虚,片刻后,她道:“朝宗一向有这个清高的臭毛病,王爷肯体谅就好。” “体谅。”萧元驰淡淡道,“殷家世代清流,合该如此。” 话是这样说,语气却不甚恭敬,李氏勉强笑笑:“王爷送到这里便好。” “好。”萧元驰也不客气:“岳母,三姑娘,慢走不送。” 闻言,李氏抓起三姑娘见鬼似得上了马车,一溜烟的功夫便已不见车影。 “王爷,殷家这时登门其意不善。” 张先生不知何时上前,“我们找到了夏兰的父亲,但只他一个,夏兰的母亲和两个弟弟已被先一步接走,不知下落。” “不知下落是因为他们还无法判断夏兰这步棋坏在哪,坏到什么程度,一旦有了判断,即刻就是灭门。”萧元驰缓缓道,“真不愧是殷朝宗。” 张先生颔首道:“可王妃生母早亡,母族又没势力,是一个纯粹的女儿,殷朝宗对这样的女儿下手能得到什么?王爷,属下看不出这步棋的意图,难不成……” 萧元驰忽地一抬手,张先生顿住。 萧元驰冷声道:“殷皎皎,既能下地还能偷听,何不亲自送你继母和妹妹?” 殷皎皎从廊下的柱子后头探出半边身子,面上的惊讶还没来得急掩饰就拍起马屁。 “王爷好厉害,这么远都能发现。” 王爷转过身:“步履沉重,呼吸混乱,还自言自语,如此躲藏,苏正清都能发现八百回。”他睇她,“听到什么了?” “听到……你替我抱不平。”她眨着眼,“很好听。” “哪只耳朵听见?”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殷皎皎一急,从柱子后头窜了出来,她身披狐裘,只一个脑袋顶在毛茸茸上,像只松鼠。 “方才在房间里,你故意装作不认识我三妹妹,不过是想她断了不该有的念想,对不对?” “她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殷皎皎有些难以启齿,她也是才琢磨出来李氏那些话背后的含义,一时没了主意才跟出来,出来后又不知如何解释,这才藏了起来,离得远,她听得有一句没一句,但听到了关键的一句。 萧元驰在揶揄东都治家有道的典范殷家,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对殷皎皎不管不问。 殷皎皎乍一听到还以为自己听错,她想起先前屋中他的阴阳怪气,越发明白,不是自己的的错觉,他确实在为她出气。 难道说,误打误撞的挡剑居然如此有效用,竟真换来了萧元驰的感激? “她……”殷皎皎犹豫了一下道,“她们不知为何觉得我命不久矣或者是早晚要被厌弃,所以想把三妹妹送来,未雨绸缪。” 萧元驰捏住她的一只耳垂,奇道:“两家联姻为了保住彼此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姐姐不得宠妹妹要帮衬,姐姐没了,妹妹续上,都是常有的事,这念想不该有吗?” “当然不该有了!”殷皎皎瞪圆了眼睛,“别家怎样我不管,但我殷皎皎的心上人不是一只瓜一块饼,我绝不和任何人共享!” 萧元驰眼波微动,抬手又捏住殷皎皎另一只耳垂。 “听闻你在殷家并不受岳丈喜爱,是殷家老太太,你的祖母一手教养了你,对你祖母,我有过几面之缘,寡言少语老谋深算,何以会教出你这样……” “我这样什么?” 萧元驰两手一扯,扯着她两只耳朵竖起来。 “蠢笨聒噪,上窜下跳,像个没萝卜的兔子一般的姑娘。” 男人讲的慢,一字一句,生怕她听不清似得,殷皎皎听清一个字,脸黑一层,听完了,眉头都拧成川字。 “萧元驰!” 她奋力夺回耳朵,骂道,“要是你有点心,我能没有萝卜吗?” “噗!” 张先生一个憋不住,笑出声,他迅速抿住嘴,艰难做出正色。 “王爷,若无事,属下便退下了。” 萧元驰头也没回,嗯了一声,殷皎皎却被这一打断提醒了,糟糕,她抓错重点了,重点是有没有萝卜吗?是前面那些埋汰人的话! 她夸他话说的好听,他倒好,反来贬损她。 她不满道:“你不爱听我夸你,我不夸就是了,从此以后我闭嘴什么都不说了,反正说的也没你妹妹唱的好听。” 说话间,狐裘上的绒毛剐蹭着殷皎皎的下颌,搔来扫去,萧元驰的目光莫名就跟着那些晃动的绒毛来来去去,仿佛那些狐绒也搔在他心尖上,痒里带瘾。 他迅速别开眼。 “不说一嘴雪芝你是不是就不会说话。” 殷皎皎心里一酸,哼道:“你少护着她些,我便不说了。” 萧元驰望着不知道哪处轻吸了一口气。 “不护她,护你如何?” “护……啊!” 男人忽地将她打横抱起,殷皎皎熟门熟路的勾住他的脖子,摆出省力的姿势,摆完了才反应过来。 “你要怎么护?” 萧元驰情意绵绵的一笑。 “你脑子里想的通通来一遍。” 殷皎皎大惊:“王爷!” 王爷抬步便走,看样子是要将她送入房中。 她忙照着前一晚的模样娇嗔:“王爷,皎皎伤口疼。” “殷皎皎。”萧元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雪芝,同样的招数反复用就没意思了。” 第三十八章 看破红尘 秋茗正在院里团团转,一抬头,见萧元驰抱着殷皎皎走了进来。 “王妃,您让秋茗好找。” 殷皎皎丧眉搭眼道:“我无事。” 萧元驰直将殷皎皎送入床榻上才松手,殷皎皎迅速缩到床里,好在男人并没有什么动作,他看向秋茗。 “你的差当得不错,自己在院里偷懒,放王妃随处溜达,莫不是也要和那位夏兰一般出息?” 秋茗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王爷恕罪,是秋茗大意。” “王爷是我……” 殷皎皎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便立刻惹得萧元驰回眸,他双掌猛地撑在榻上,与她对视。 “遇袭不到三日便跑出去吹风,再有个万一,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殷皎皎,你在一日你便是我萧元驰一日的王妃,但你若死了,雪芝也好书玉也罢。”他邪恶的勾唇,“你的心上人照单全收。” 殷皎皎脑中嗡的一声:“萧元驰!” “听明白了吗?” 殷皎皎气的一鼓一鼓,半晌道:“明白了。” “即明白,明日开始,禁足十日,不许出院门半步,也不许外人探视。” “凭什么?” “凭你操持的生辰宴居然混入刺客,凭我发现你给刺客的行刺提供了多少便利。”萧元驰起身,冰冷的目光落下,“殷皎皎,扪心自问,你这一剑究竟是不是为我?” 殷皎皎被问的哑口无言,直到萧元驰离开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怔怔望着缎面帐子上绣的蝙蝠,心里翻江倒海。 暴露了。 果真,暴露了。 怎么能不暴露,她活儿做的太糙,顺水推舟的太过急切,态度转变的也太不自然,那么多破绽,萧元驰不可能不怀疑,再说,那一剑挡的蹊跷,别人看不出,他这种战场上拼杀出的人怎能看不出? 殷皎皎抱住头,萧元驰大概早就怀疑她有杀心了,之所以迟迟不能确认,大约是因为他还没有确凿证据,且她货真价实受了委屈也受了重伤,他有一丝歉疚。 待这丝歉疚消耗完,她若仍是这般马虎大意,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毕竟,他说了,只有活着她才是王妃,一旦死了,便是退位让贤。 先时涌起的那点希望和暖心被巨大的恐惧扑灭,行刺失败,死期再次悬在头顶,若是没记错,两个月后,她的生辰前后便有一场泼天祸事,她在夏兰的建议下奔赴凉州寻萧元驰,这一趟走的险象环生,累得她断了腿不说,还没了刚怀上的孩子。 如果上辈子的劫难这辈子必定要遇见,难不成腿还得断,孩子还得丢?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可夏兰已经提前出局,避子汤她喝的痛快,还有什么能让她落入这场劫难呢? 莫非是夏兰背后的那只手? 那只手不是顾雪芝,瞧着也不该是李氏,偏偏又像极了李氏,尤其,李氏嘴里的四神小金丹, 她生母岑氏怀她时害了病,生产三月后就撒手人寰,奶母则被当年殷朝宗的政敌收买,给她喂毒,被发现时,她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自此落下病根,多年来都需丸药养着,约莫十四岁时才彻底调养好,不料大婚前一个月再次病发,丸药就又服上了。 以前的丸药是祖母跟前的嬷嬷亲手选配,后来是谁配的她没想过,每每都是夏兰拿来她照旧服下,除了没什么特别进益外,无甚异样,莫不是……这丸药有问题? 殷皎皎越想越如坠云雾里,如此茶不思饭不想了两日。 这两日也安静,有了萧元驰的吩咐,她的小院愈发冷清,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偶尔殷皎皎能听到她们在墙根下嚼舌根,说是西苑和她们这不同,探访的安慰的,宫里的宫外的,时时刻刻都是人和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雪芝替萧元驰挡了剑。 秋茗听不过,呵斥她们,殷皎皎便劝:“事实罢了,也没什么。” “王妃,秋茗不懂,明明那时王爷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在意,为何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殷皎皎自不能说因为他聪明绝顶发现了她的杀心,她只能道:“我也不知,我只知,你日后若是遇见喜爱的人可别忙不迭的将心交出去,定要多试试多看看,他若无情,你付出不多,也可及时罢休。” “王妃这话倒像是看破红尘了似的。” “看破红尘……”殷皎皎咀嚼着这四个字,忽地一喜,“是啊,看破红尘!” 既然一时想不到办法,不如躲出去,有多远躲多远,不日萧元驰就会因青州贪墨案遭到皇帝申斥,将他贬至凉州做都督,消息传至王府,她和顾雪芝同时请缨想要随他去凉州,结局当然是顾雪芝胜。 她不甘心追了过去,这才有了悲剧。 显然,这辈子,首要的一条就是不追了! 不但不追还要远离是非地,正所谓做多错多,不做便不错,伤心欲绝看破红尘正是好借口,哪里有比寺庙道观更远离是非的呢? 隔岸观火最能把事情看得清楚,她也能借此缓一缓,细细解开夏兰身上的谜团。 妙哉! 算算日子距离萧元驰被贬还有时日,足以铺垫,殷皎皎有了主意,人也抖擞起来,接下来两日,她日日抄写经文到深夜,时不时临窗叹两句佛语,一副被关绝望的模样。 任谁看了都觉可怜。 送董神医前来看诊的苏正清亦觉得,他心里憋不住事,犹犹豫豫道:“王爷,您要不要去看看王妃?” 彼时刚下朝,萧元驰一身朝服在身,手里还拿着笏板,有大臣向他拱手,他礼貌的回应。 “她又不老实了?” “是太老实了,老实的都抄经了。” “抄经?” “金刚经,抄到第八遍了。”苏正清比了个八,“王爷,以王妃以前的做派,就算无聊到抄书也会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种戏本呀!” “这几天有无别人来找她?” “没有。” 萧元驰默了片刻,哼了一声。 “无聊。” 如此又过了一日,月挂中天的时刻,萧元驰从书房走出,开始散步。 他像在思索什么,一路沉默,但脚步不停,不多时就转到了东院外,殷皎皎的小院外栽种着姹紫嫣红的各色花卉,她爱好多,口味变化也快,花匠知她心思,干脆按照时节流转四时变幻,更换不同的花样。 院墙矮,高大的男子只要略一抬眼便能望进院中,殷皎皎此时正坐在院中。 小院的石桌上摆着茶盏,点着灯,她便在灯下执笔,专心致志的写着什么。 秋茗喃喃的念:“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那什么心可得呢?” “什么心都不得最好。” 秋茗没懂。 “王妃是说什么都不要的意思?” 殷皎皎叹了口气:“秋茗,我要是懂这些佛理还抄它作甚,你不要为难人。” 秋茗哦了一声:“可您都不懂为何非要反复抄写,还要在这黑漆漆的院子里抄,究竟是为何呢?” 殷皎皎放下笔,对着夜空中皎皎明月,高深莫测道:“我又出不去,院子是唯一人来人往的地方了。” “所以呢?” “所以,若不抄的显眼,抄的人尽皆知,众人又怎知我看破红尘,一心向佛呢?” “啊?” 第三十九章 凭我高兴 几乎是同时,院外的苏正清也啊了一声。 萧元驰斜看他:“雕虫小技就把你骗得团团转,可笑!” 他说着甩袖便走。 苏正清跟在后头被骂的丧气,他心道,哪里就是拙劣小计,满王府都以为王妃伤心到遁入空门了呢,被骗不是很正常,他看着萧元驰的背影。 王爷来时步子踱的大,离开时步子迈得更大,步步生风,苏正清脑中没来由的蹦出个词,恼羞成怒。 莫不是王爷也被骗了? 这个大胆的想法吓得他一激灵,不可能,王爷聪明绝顶定是一早就识破了!但若是一早识破,他又干嘛走这一遭? 苏正清脑袋打了结。 …… 殷皎皎奋笔疾书了七八日,先时还有些纳罕的下人来和秋茗打听,后来就什么动静也无了,她旁敲侧击问过苏正清。 “你觉得这字像不像王爷的字。” 苏正清看着她桌上厚厚一叠抄好的经文,淡定的夸:“像,王妃写的真好。” “那这经,你读过吗?” “我只读兵法,王妃。” 这孩子和秋茗一般年纪,是萧元驰的人里最没有城府的,一向容易忽悠,没想到,孩子大了,没得忽悠,殷皎皎大失所望,连苏正清都不在意,萧元驰大约就更不会注意了,那她这铺垫不是白用功? 她犹犹豫豫又抄了一日,终于,快抄吐的当口,萧元驰本人来了。 禁足令的最后一晚,他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她的小院。 殷皎皎喜滋滋的摆出无欲无求状,很端庄的行礼:“王爷。” 萧元驰嗯了一声,看起来比她更无欲无求,他无欲无求的打量这间挂满了经文的书房,殷皎皎面上不动,心里激动,他可算瞧见了,按理,他该发问,然后她就能顺着他的问题展开,说出要说的话。 她要说,她心如死灰伤心不已,日日靠抄经度日,终是对我佛有了一定的感悟,决定入寺清修顺便祈福,依萧元驰的性子,大概率会答应, 萧元驰慢悠悠打量,细细的看她的作品,时不时啧一声。 最后,他停在一叠墨香四溢的纸前。 “你抄的?” “是。”殷皎皎惜字如金,和每每对着萧元驰都笑的恨不得露出所有牙的过去,形成强烈反差,没有人能对反差不感兴趣,萧元驰应该也一样,他应该会好奇,会问。 “看得出你想模仿我的字,但没有悟性,模仿的太拙劣,正好,今日得闲,我亲自教教你。” 殷皎皎愣了一下,以为听错。 “教我?” 萧元驰随即命令:“拿上来。” 闻声,立刻有下人捧着半人高的书册走了上来。 “这里是我少时习字的习作,佛道儒三家的经文典籍,共四十二卷。”萧元驰微微一笑,“皎皎,先各抄一遍。” 随着他的话音,那半人高的书册被砰的一声放上书桌,殷皎皎随手抽出一本《太上洞玄灵宝感应智慧大经十则》,保存的不错,粗粗一翻确是萧元驰的字迹,她吞了下口水。 “单这一本就五十几页诶。” “经文典籍多是如此。” “都抄一遍?” “都抄一遍。” 殷皎皎诧异道:“你,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突然抄经吗?” “经文养心,抄一抄打发时间没坏处,有何奇怪。” “我以前不会这样打发时间的。” “所以?” 殷皎皎回答不出所以,她卡了壳,萧元驰不按她的想法来,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将话题茬回该茬回的地方,只能道:“所以……我抄完了这些典籍之后呢?” “抄完了再说。” 有下人搬了椅子来,正放在书案旁,萧元驰撩袍坐下,“开始吧。” 殷皎皎愕然抬眸,这才反应过来:“你要看着我抄?” “不看怎么教。” “难不成,这么多你要我当着你的面抄完吗?” 萧元驰接过热茶,抿了一口,颇悠闲。 “先抄再说。” 殷皎皎吸气,越吸越急促,显然,萧元驰这是来找事了,她不明白即便她故意装老实,但到底也是老老实实在禁足,没吵没闹没折腾他,更没折腾他的的心上人,为何还能惹到他。 她将那本名字老长的册子往书案上一扔。 “我不要。” “不要?” “你为难人,这么多,我抄到天亮抄到手断也连一半都抄不完!” 萧元驰奇道:“你不是佛心大发都要看破红尘了吗?怎地还计较辛苦?” 殷皎皎嘴巴微张,好半晌才道:“我确实……确实,只是……”她眼珠一转,“不如把这些东西搬去南山寺,我去南山寺抄,抄几遍都行。” “南山寺?” “对!”殷皎皎猛力点头,“这些时日,我细细反省,往日许多事确实做的太冲动,你不喜欢我,大约也是因为我总办蠢事,可身在王府日日对着你,我无法安心,王爷。” 她来了精神,指头攥住他的袖子,眨眼道:“不若让我离开王府,去那深山寺庙清净地,日日晨钟暮鼓,吃斋念经,没准哪日就能变成一个讨你喜欢的好姑娘。” 她自认为话说的周全,既符合之前痴心的做派,又主动让贤,不再打扰哥哥妹妹浓情蜜意,怎么看怎么圆满,她若是萧元驰大概做梦都要笑醒,没有不答应的理。 果然,萧元驰勾出一抹温柔的笑。 “要去多久?” “一个月。”殷皎皎顿了顿,又改口,“两……不,三个月!” 三个月,躲了灾又有了万全的准备,下山之日便是她殷皎皎大杀四方之时,定不会再死一次。 “三个月……”萧元驰重复一遍,“原来打的这个主意。”他忽地眸光都染上了暖意:“有些道理。” “是吧,你也觉得好吧。”殷皎皎道,“你放心,我定把这些典籍抄个十遍八遍为你祈福!” “不过口说无凭。”萧元驰随手一指最上面的三本书,“明晨卯时前,把这三本各抄十遍,抄完了,我立刻送你进寺,抄不完,即刻起,禁足三个月!” “凭什么?!” 萧元驰眼中暖意刹那消散:“凭我高兴。” 言罢,他往后一靠。 “来人,计时!” 第四十章 又圆又软又香甜 萧元驰阵仗大,计时阵仗也大,沙漏和滴漏各两个,把书案围了一圈,殷皎皎想抗议,萧元驰便示意那些计时器。 “耽误的是你的时间。” 殷皎皎只得匆匆将那三本书取过来,除却那本名字最长的,剩下两本一本比一本厚,合起来竟有两百三十七页,但细细一看,每页字数有多有少,若只是十遍,咬咬牙未必就抄不完。 她狠狠剜了一眼监工的男人,提笔沾墨。 殷皎皎原本的字不丑,殷家女习的是前朝谢大才女的字,她颇有些天赋,学的很有模样,但自两年前对萧元驰一见钟情后,她便开始仿他的字,萧元驰的字飞扬跋扈,顿挫全不按常理走只随心情,很难模仿,渐渐的也把她带歪了,说好看不好看,说潇洒也不潇洒,顶古怪,写起来慢得很。 为了赶时间,她自是捡回了自己的字,果然,半炷香未到就抄完了一本,她登时信心大震,抄书从来都是开头慢,越到后头越顺手,她琢磨着先把三本都各抄一遍,先熟悉熟悉,便伸手去拿第二本。 不想,被一只大掌摁住。 萧元驰不知何时站起,正低头瞧她的习作。 殷皎皎急得很:‘王爷,你慢慢看,我先抄下一本。’ 萧元驰攥着她的手,慢慢踱到她身后,“字不行。” “哪里不行,谢才女的谢体,夫子都说在同辈学生里算的上好了。” “皎皎说了,要去南山寺是要替我祈福,这几日抄写佛经用的也都是我的字体,自然,抄这三本书也该用我的字。” 殷皎皎怔住:‘你方才没说啊。’ “现在说也不晚。”萧元驰揉捏着她的手心,“难道你去南山寺不是为了我?” 混蛋,杀千刀的!等姑奶奶离开了,定要写一百遍咒文诅咒你! 殷皎皎将一肚子恶言恶语压下,勉强道:“是。” “那为夫就来教教你,如何写我的字。” 他牵着她的手拿起一杆紫檀狼毫笔,蘸墨,又取过一张新纸,引着她一笔一划的书写。 男人的宽肩覆着她,温热的呼吸在她发顶流转,隔着衣衫,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强势,顺着手背的皮肤,也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干燥以及运笔时的沉稳,殷皎皎渐渐迷离了。 他们从未这般相处过。 诗歌里的闺房之乐有画眉有作诗亦有共执一笔共绘一卷,他们通通没有做过,他们的闺房只有一种乐趣,那就是床上乐趣。 为人夫的温存只在情热间,殷皎皎乱七八糟的话本看得多,心知,那不代表喜欢,那只代表欲望。 是以,她常对着话本畅想,若有一日,她与萧元驰也能有这般情志,该有多好。 不想,实现了。 实现的猝不及防,实现的不情不愿。 她不由伤心,又很可耻的,忍不住欢喜。 “专心!”萧元驰沉声道,“若是写的我不满意就得重写。” 好嘛,他又加规矩了。 抄的这本叫《妙法莲华经》,无数重复的佛偈,佛陀说,弟子说,菩萨又说,要去掉执着,要放下欲望,要知人生皆是虚妄。 殷皎皎望着萧元驰带着她笔走龙蛇,禁不住鼻酸,她想他是故意的,逼着她看懂佛偈,棒打她的痴念。 “我很专心。”她哑声道,“是王爷不专心。” 萧元驰轻呵:“何以见得。” “你写错字了。” 萧元驰的笔骤然一顿。 “哪里写错?” “法字错了。” 他们正写到:一切法空是,安住是中。 萧元驰定了片刻,轻哧:“你再看。” 殷皎皎也是随口一嘟囔,现下只得放了心思细看,萧元驰先前都写的规整,到了这一句开始连笔,法字笔画多,他连笔的有些潦草,但细看确实没错。 又是她败下阵,殷皎皎沮丧道:“王爷运笔如飞,皎皎眼拙。” “眼拙就用心学,抄经都能胡思乱想!” 在他眼里,她没一点好,什么想法都是胡思乱想,留在王府,他嫌她惹事要禁足,说要离开,他又想法子刁难她,这也不对,那也不行,殷皎皎悲愤上头,猛地回头道:“萧元驰!” 萧元驰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两人挨得近,殷皎皎的骂声还没断,嘴唇就擦过了他的下巴颏,她一愣,忙抬头,四目交错间,唇又正好对上了他的唇。 将碰又不碰的距离。 殷皎皎看见了萧元驰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温色。 不是捉弄的恶意,不是凉薄的鄙夷,反倒真像话本里讲的那般,是春意融融的宠溺。 但太快,快到,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殷皎皎错愕着想开口说点什么,唇珠磨蹭着他的唇峰,氤氲出暧昧,令她一瞬僵直。 萧元驰也僵了一瞬,但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欺身吻上。 这吻极凶,压的殷皎皎不得不后仰,桌边抵在后腰,硬的很,可往前,男人的身躯更硬,她夹在中间,姿势难受,不得不皱着眉哼哼,萧元驰就轻巧多了,虚虚拢着她,娴熟的榨取,直吻到她发昏才结束。 然后又不等她缓过劲,这莫名其妙的男人兀自恢复了正色。 他啧声:“都怪你胡思乱,这张写坏了,重写吧。” “重写?” 殷皎皎红着脸,恍惚着转回身。 纸上最后一个字是心字,心字头上那个点被点飞了,拖了老长。 明明是他把持不住,怎地又成了她的罪过?他就是捣乱! 殷皎皎气道:“你走开,我自己写!” 她是真恼了,恨不得把快滚两个字凿在脑门上,萧元驰放开手。 他又坐回监工位,捧着茶碗悠哉的审她,拜他新规则所赐,她不得不改换字体,写的艰难险阻,额前都沁出汗,小汗珠挂在额上,被烛光映照的圆融,殷皎皎哪里都圆,脑袋圆,眼睛圆,连接吻时的嘴唇都是圆的,又圆又软又香甜,令人沉迷。 萧元驰眸光闪动,垂下眼看茶碗。 茶是秋茗泡的,他不爱喝那些贵重茶,只喝下品的毛尖,殷皎皎知道后院中常备,为了让这茶口感好些,她还想了许多办法,变着花样换泡茶的水,但依旧去除不了下等茶那股又苦又涩的冲味,她颇沮丧。 萧元驰没说,世上唯有一法可以中和这种苦,方才,他就品尝到了。 思及此,他忽地将茶碗往桌上一搁,哐一声,吓得殷皎皎抬头。 男人满脸阴云,不知哪里又惹着了他。 但好歹,他不说,她全当没看见,绝不再招他加规矩。 可惜萧元驰不肯让她当做没看见,他再次开口:“皎皎。” “王爷!” 苏正清慌忙从外头跑进来,急道,“宫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