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 第258章、最安全的墙 为了跟李知圆格斗,吴清清把她昔日的队友都给喊来了。 一共有四个人,都是李知圆的老(死)熟(对)人(头)。 她们一看到李知圆,就用熟悉的话术调侃她。 前队友A:“李知圆,你是不是比以前发育了?怎么感觉你的身材不一样了呢?” 她的眼神猥琐,打量着李知圆的胸。 李知圆反击:“这说明我还年轻,不像你们,早就停止发育了。” …… 前队友B:“李知圆,等会儿输了,是不是又要哭鼻子装可怜?” 李知圆满不在乎:“我哭,我不难受;如果你们难受,你们就别看。” 前队友们面面相觑,李知圆如今大不一样了。 以往,只要她们一说她,她就不停地内耗,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现在的李知圆什么都不害怕。 内心强大得很。 许望东陪在李知圆身边,悄声安慰她,让她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他还贴心地带了保温杯,准备好了温水。 这样,李知圆就不用喝矿泉水了。 李知圆底气很足,调侃着说“谢谢东哥”。 前队友C故意当着许望东的面说道:“李知圆,以前队里姚远对你多好,人家就想当你的哥哥,可你连声‘哥’都不肯喊。” “你们为什么要强迫她喊‘哥哥’?”许望东质问道:“青春期认哥哥,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是在强迫她跟别的男生搞暧昧吗?” 前队友们瞠目结舌。 前队友强词夺理:“我们也是为她好嘛,有个哥哥保护,谁也不敢欺负她。” “那都有谁欺负她?”许望东正色问道:“你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 前队友们彻底哑火了。 李知圆的“东哥”,说话有理有据,带着一股纪律委员的味道。 不好惹。 李知圆感激地冲着男友笑了笑,扭头跟前队友们说道:“你们愿意认哥哥,你们认去,别扯上我。我又不需要靠他来保护我。” 吴清清一直在旁观。 她不担心自己输给李知圆,她对自己的水平自信得很。 她感觉自己怪怪的…… 难道,她是在羡慕李知圆? 李知圆的男朋友,用保温杯给她装温水,让她小口喝水。 吴清清心里酸溜溜的,她的老公从来都没有对她这样。 她有很多钱,有好几套大房子,但是她没有收获爱。 别人都说她嫁进了一个显赫的人家,可是她在家族中受到的无视,只有她自己知道。 “清清,你别慌。”前队友安慰道:“我们这么多人来给你助威,李知圆只有她男朋友。我们在气势上就赢了。” 李知圆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她扭头说道:“你说错了,体育馆里,除了你们几个,都是来为我加油的。” …… 李知圆的室友、队友,艺术团的朋友,都来了几个。 老梁说他来市里开会,想和她一起吃晚饭,但李知圆没答应。 奶奶转院那事,她还生着气。 她跟继父的关系还行,但单独相处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其是妈妈说,如果轮到她住院,老梁估计更不会管了。 想到这些,李知圆总是蔫蔫的。 于是,她跟继父说,晚上她在体育馆训练,不出去吃饭了。 估计,老梁会知难而退吧! 比赛快要开始了。 李知圆冲着身后挥挥手,朋友们都冲她喊“加油”。 这只是私下约架,可观众比正式比赛还多。 李知圆本来不想邀请这么多人的。 如果输了,那岂不是很丢人? 但肖卓星不这样想。 她觉得比赛的士气最重要。 小时候,每次比赛,只要回头看到自己熟悉的家人朋友,她就觉得自己赢定了。 那么多人支持自己,没有理由不赢。 想通了这一点,李知圆就大大方方地邀请朋友前来围观。 她必须要赢,要赢得漂亮。 她和吴清清都拔出了剑,冷峻的目光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 “等一下。”秦大鹏很负责任地打断了她俩,顺便扔给她们俩一把木剑:“用这个,更公平。” 李知圆没意见。 吴清清翻了个白眼,接过了木剑。 秦大鹏特意叮嘱李知圆:“输赢无所谓,保护好自己。” “我一定会赢。”李知圆说得斩钉截铁。 跟秦朝阳一样,李知圆也是个老实孩子。 因为很老实,所以没有杀气。 但秦朝阳跟她不一样。 至少在舞台上,秦朝阳是非常自信的,他是舞台上的神。 可李知圆在赛场上也畏畏缩缩,以“不出错”为己任,只要能把动作顺下来,那就是胜利。 现在,李知圆不想这样了。 她要有杀气,要有必胜的信念。 只要战胜吴清清,她就能战胜过去的那个自己,战胜自卑、保守、畏缩。 李知圆双手握着木剑,眼睛瞪得像铜铃。 吴清清出招又快又狠,她的杀气更重,完全不按照安全的套路来,她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进攻,对李知圆下了狠招。 李知圆被她刺了几下,很疼,但是她咬牙坚持,没有让剑脱手。 朋友们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李知圆又被刺了几下…… 但吴清清渐渐觉得不对劲,她摸不清李知圆的想法了…… 李知圆完全没有攻击她的意思,而是一直盯着她的剑,非常有耐心。 吴清清稍一分神,李知圆直刺,上挑,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砍向了她的剑…… 两把木剑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吴清清震得手痛,剑脱手了。 李知圆赢了。 她身后掌声雷动。 吴清清不敢相信…… 她气急败坏,推了李知圆一把,怒道:“你根本不按照套路来!你怎么能攻击我的器械?” “我们俩之间没有套路。”李知圆说道:“你没按照套路来,也别怪我。” …… “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赢吗?” 吴清清只想着仇恨,并不想知道李知圆的想法。 “我们平时训练,为了不伤害队友,都是攻击队友的器械。”李知圆说道:“可这一点,你根本不知道。” 吴清清确实不知。 她只知道要攻击要害,要致对手于死地。 李知圆又说道:“我还把你当成对练的队友,所以我攻击的是你的器械……可你并不把我的安危放在心上,所以你输了。” 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吴清清很恼火。 她是江东省的太极剑一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一直不如自己的李知圆…… 这真是奇耻大辱。 她在原地转了两圈,想报复的念头像野草疯长,她终于受不了了,推了李知圆一把,说道:“你凭什么教训我?” 说罢,她对李知圆扬起了巴掌…… “你要干什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知圆回头一看,咦,继父老梁居然来了? 老梁晃动着微胖的身躯,紧跑了几步,挡在李知圆面前,怒斥吴清清:“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推了她两次了!你还想打她?你叫什么名字?你教练在哪儿?我要让他们好好管教你!” 比起吴清清的攻击,老梁的举动带给李知圆更大的冲击。 这还是他的面瓜继父吗? 总是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中年男人,在职场上除了说“好”“行”“知道了”之外不会说别的的中年男人…… 此刻变成了世界上最坚硬的墙,把李知圆护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吴清清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压根没把老梁放在眼里。 她嘲讽道:“李知圆,你都多大了,还靠你老爸保护你?” “不管李知圆长到几岁,她都是我的孩子,老爸保护孩子,天经地义!”老梁激动地说道:“你打我孩子,就是不对!你把你家长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要跟他们理论!” ……“这位大叔,我自己都当妈了,我不需要家长的保护。”吴清清不屑地说道。 “那你的问题就更大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教好孩子?”老梁战斗力不减:“你今天必须要跟李知圆道歉,要不你别想走!” 第259章、迟到五年的道歉 老爸这么勇敢地为自己挺身而出,李知圆又要掉金豆豆了。 以后,她再也不说老爸是面瓜了。 老爸明明勇敢又果断! 在她的少女时期,她曾无数次渴望爸爸像这样站出来,保护她…… 可是因为她太懂事了,她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埋藏在了心底,她受到的霸凌,都没有跟父母说过。 老梁催促吴清清:“快道歉!” 吴清清懒懒说道:“正常对抗,有摩擦很正常,不需要道歉。” 老梁执拗地说道:“这算什么正常对抗?你对抗输了,不服气,你就打人,我看得清清楚楚!别人也都看到了!” 吴清清冷笑。 她看不起李知圆,从来都没想过跟李知圆道歉。 哪怕之前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没想过道歉。 吴清清有点困惑。 或许,她对李知圆的感情不是看不起,而是嫉妒。 嫉妒她的坚韧,嫉妒她经历坎坷却从不缺爱。 吴清清不愿意承认这些。 李知圆拉着继父的衣袖,轻声道:“老爸,她现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跟她讲话,客气点。” “老师?那就更不应该这么蛮横。”老梁推了推眼镜,“我也是老师,你这样的老师,在我们那里是要被开除的!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老师?” 吴清清被老梁给问到自闭了。 但她并不感到意外,李知圆就很执拗,她的爸爸应该跟她一样。 老梁说道:“你如果不道歉,我就到学校告你!你这样的算什么老师……” 上次吴清清想当校队主教练,公婆帮她运作了很久,最后没当上,公婆对她很不满,认为他们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如果这次再被老梁给告了,那真的很麻烦。 吴清清无奈,只能服软:“对不起。” 这是她霸凌李知圆五年以来,第一次道歉。 不管是否出于真心,但李知圆总算从她嘴里听到了“对不起”。 她的眼眶发热,身心极为舒畅。 那些痛苦的记忆不能一笔勾销,但也不至于耿耿于怀了。 李知圆说道:“再说一遍,你还没有给汪若曦道歉。” “得寸进尺。”吴清清咬牙切齿:“李知圆,你别不识好歹。” “不管识不识好歹,你都要道歉。”李知圆倔强地说道:“我约你对练,就是为了给汪若曦报仇。你把她害得那么惨,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说对不起。” 说罢,李知圆打开了手机录音,想录下吴清清的道歉。 吴清清很烦躁。 李知圆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道歉? 得到一句道歉,又不能证明什么。 “对不起。”吴清清很不情愿,但是考虑到她在校园里的形象,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李知圆不管吴清清的道歉是不是真心的,她都接受了。 李知圆很感激老梁,这句迟到了五年的“对不起”,是老梁帮她讨回来的。 有人撑腰的孩子,走到哪里都不怕。 时间不早了,李知圆带着老爸去食堂里吃了一碗面。 她没让许望东跟来,她有很多话,想单独跟老梁说。 她现在每个月都有工资拿,还有兼职赚的钱,她想请老爸吃一顿饭。 坐在食堂里,老梁还是气得难受。 “圆圆,她们以前就是这么欺负你的?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们?你那时候年纪那么小,为什么要忍着不说?想想你的遭遇,我真是……哎!” “因为,除了奶奶,所有人都劝我懂事。”李知圆搅动着面条,说道:“如果给人添麻烦,那样,我妈又要看人脸色,会过得很辛苦。” 老梁闷声吃面条,思绪万千。 “圆圆,你不必那么懂事。如果你太要强了,那会让我们大人感到愧疚的。” “我知道了……老爸,今天谢谢你。” 老梁愤愤说道:“谢什么?保护你,不是我应该做的吗?看着自己孩子被欺负,那就跟扇我耳光一样。” 听到“自己孩子”四个字,李知圆终于释怀地笑了。 老梁对她的感情,毋庸置疑。 在阿方出生以前,他甚至不想要孩子,专心养李知圆。 所以说,阿方的到来是个意外。 “圆圆,我知道,因为你奶奶转院那件事,你还在心里记恨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很坚定要救你奶奶的。”老梁诚恳地解释着:“只是你大伯和你姑姑都很有本事,我从小听他们的话听惯了……哪怕他们说得不对,我也不敢反抗。” “老爸,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不怪你了。” 李知圆心想,继父也是个可怜人。 他从小被哥哥姐姐打压,所以唯唯诺诺,没有主见。 “老爸,有个问题,困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没想明白。” “你问。” “你当初是上过大学的,工作也很好,怎么就看上我妈了?我妈人好,但她年轻丧偶,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老梁认真纠正:“你不能这样说自己,你不是拖油瓶,你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很心疼你,也很喜欢你。” ……李知圆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从小就喜欢你妈妈。”老梁颇有些害羞:“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可惜她嫁给了一个医生……我以为这辈子没机会了,可是没想到她身上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不幸的事情。我喜欢她,跟任何因素都没关系。她结过婚,死过丈夫,这些能成为她的减分项吗?不能。只要是她,我就愿意把她娶回家,和她一起过日子。你大伯和姑姑反对,那也没用,我就是喜欢你妈妈。” 李知圆鼓掌:“哇!老爸,你这才是真的浪漫。” 老梁在大事上,还是很坚决的。 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但他确实是个爱老婆孩子的好丈夫。 “我不像秦朝阳的老爸那样能赚大钱,我没有大本事,就希望我们一家能在一起好好生活。”老梁说道:“我们一家很幸福,这就够了。” “嗯。”李知圆甜甜地笑了:“老爸,托你的福,我今天特别幸福。” 一笑泯恩仇,父女俩和好如初。 听了老爸的肺腑之言,李知圆又相信父母爱情了。 老梁是绝对不会抛下妈妈不管的,这就足够了。 老梁说,阿方不想做职业球员了。 阿方想进足球俱乐部的梯队,至少要往里砸十万块钱。 他要跟着指定的教练、到指定的地方去训练,要打点各级教练…… 老梁虽然觉得麻烦,但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他咬咬牙,能凑十万块,打通各个门路。 但是阿方不愿意。 他认为这样的方式不够纯粹。 他不愿把钱花在人情上。 他说,他热爱足球,但他的目标变了。 他要考大学,然后参加大学生联赛。 他要像姐姐一样,尽量考个好点儿的大学,那样虽然很累,但是会有数不清的机会。 “阿方进步非常大。”老梁很欣慰,“前不久的期中考试,他考进班级前五了。” “不愧是我弟,就是厉害!”李知圆说道:“可惜我经常不在家,要不还能督促他。” “你照顾好你自己,我们就放心了。”老梁说道:“汪若曦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和你妈妈都吓坏了。我们宁可你不要取得什么成就,也不要冒那样的险。” “老爸,我的目标就是再拿一个全国冠军……”李知圆的志向很坚定:“要不然,我退役也会不甘心的。” “也好,年轻时有梦想,不必只依靠爱情。”老梁说道:“自己有立足的本事,这才是一辈子的依靠。” 第260章、一本正经和老不正经 在地铁停运之前,李知圆跟继父拥抱告别。 “跟男生谈恋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要是……一旦闯祸,你的梦想就泡汤了。” 老梁反复叮嘱,操碎了心。 李知圆满口答应。 许望东在操场上运动完,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吹笛子。 李知圆原来一蹦一跳地去找他,可是听到他的笛子声,不知怎么,心情就低落了。 他吹得很好听,李知圆不应该感到悲伤。 可是在黑漆漆的夜空里,笛声莫名就蒙上了一层凄凉的阴影。 李知圆循着笛声,找到了许望东。 暮春的天气还有些凉,许望东穿着短袖作训服,丝毫没觉得冷。 “你爸爸走了?”许望东放下笛子,声音很轻。 “嗯,我爸还跟我炫耀,说是学会坐地铁了,这样就更像城里人了。我表扬他了,他又学会了一项技能。” 李知圆很乐意跟他分享这些细小的喜悦。 “你爸妈都很爱你。”许望东说道:“今天晚上,叔叔冲过去保护你的时候,我都被感动了。” “我也是……对了,你刚才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听过,可我觉得挺好听的。” “《宁月》。原曲是用二胡演奏的,用笛子演奏,也好听。” “这个名字真好听,跟旋律一样美。” 许望东仰头望明月:“本来心情很好,可是一想到暑假来了,就要跟你分离,就很难过……”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知圆抢先说道。 许望东握住了她的手:“心有灵犀,我也正想说这句话。” “别伤感。”李知圆说道:“时间过得很快,重逢也来得很快。” “嗯。”许望东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 他的胸肌很硬,但是很有安全感。 李知圆突然面红耳赤。 她的小手在他的胸口上摸来摸去。 手感真好。 许望东在她耳边低语:“要不要我把上衣脱了?” 李知圆把他用力一推:“臭流氓!” 许望东被她推到地上,索性双手撑地,笑吟吟地看着她。 “有种你脱啊!反正吃亏的不是我!”李知圆心一横,“这里没有别人,你脱啊!” 许望东真要脱。 李知圆慌忙捂住了眼睛。 但是他的腹肌太性感了…… 李知圆从手指缝里偷看他的腹肌。 许望东对他的腹肌很自豪,说道:“摸这里,手感更好。” “快放下!”李知圆的脸上飞过两抹红云,“万一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许望东便很顺从地放下了衣服,依旧从容地看着她微笑。 “我就摸一下,行不行?”李知圆又有些后悔,这样的腹肌如果摸不到,太吃亏了。 她小声央求:“就一下下!” “随便摸。”许望东的坐姿慵懒且自信:“没想到,有朝一日,腹肌还有这样的用处。” 李知圆果真摸了一下。 烫手。 但……上瘾。 许望东在她耳边低语:“这就害羞得不行了?以后,还有更好玩的呢。” “臭流氓!”李知圆梅开二度,又把他往地上一推。 许望东很享受这一刻的打情骂俏。 李知圆气愤地埋头暴走,但又像头驴一样转圈回来,放狠话:“哼!你就是故意引诱我!别看你平时一本正经,以后你肯定是个老不正经……!” “引诱成功了么?”许望东乐此不疲地逗着她。 李知圆呆了。 她还想摸他的腹肌。 纵然她看惯了师兄们的胸肌和腹肌,但是从来都没有上手摸过。 真奇怪,人类的体温都一样,可为什么他的肌肤这么烫? 这股灼热,也让人上瘾。 趁着私下里无人,李知圆又摸了他的胸肌一把,然后掉头就跑。 这下许望东被撩,成了害羞的那个人。 他甩开大长腿,两三步就追上了她,并紧紧地箍住了她,在她耳边吹气:“让你淘气!” 李知圆咯咯笑,然后,他们俩就亲吻在一起了。 月色的清凉,消解了唇齿间的燥热,他们吻得如痴如醉。 看着他帅气的脸,李知圆心里的小鼓咚咚响。 她想,早晚有一天,要把他给睡了…… 这样的想法,正常吗? 老爸还让她保护好自己呢! 许望东回到寝室,哼着小调,眉飞色舞。 秦朝阳从自习室回来,想问他为什么心情好,又不想问。 许望东这么开心,那必然是感情生活顺风顺水。 “今晚李知圆赢了吗?”秦朝阳问道。 “嗯,一招制敌,把对手的剑给打飞了。一个字,帅!”许望东别提多自豪了。 秦朝阳又睡过去了,没看成。 许望东问道:“你知道她有比赛啊?” “祝高星告诉我的。” 秦朝阳有些不快。 老许的意思,应该是让他离李知圆远一点儿,不要动不动就问她。 跟人家的女朋友保持距离,这点儿自觉性,秦朝阳还是有的。 许望东很快便打消了他的疑虑:“既然你知道她有比赛,那你为什么不去看呢?” ……秦朝阳反思,他刚才狭隘了。不应该把老许的问询当成他的小心眼。 老许也是清风霁月的君子,对朋友放心得很。 刚才根本不是质问他。 “我本来想去,但是我睡着了。”秦朝阳说道:“醒过来的时候,都八点多了。” “朝阳,你这么嗜睡,真没事吗?你换家医院查一查,我陪你一起去。” “唔……等我哪天去,跟你说一声。” 秦朝阳的症状很奇怪,除了头晕,爱睡觉,偶尔呕吐之外,没有其他的症状。 有时也会头疼,但是止疼药能压下去。 他也在想,是不是诊断结果出错了? 这几天,他做了更详细的功课——胶质瘤也是分级别的,如果级别低,那还有的救。 南州的大医院极其难约,他那天预约上了一个,还没来得及看,就先去三乙医院拍片子了。 拿到诊断书,心灰意冷,自认为没有继续就诊的必要,就没去看。 现在重新预约,只能排到半个月以后了。 他也想预约别的大城市的医院,但也都在一周以后,那就不必折腾了。 他在网上问过医生,如果是胶质瘤,那就要先手术,再加上放化疗。 这样的话,他需要人照顾。 表兄弟俩是靠不住的…… 小宋什么都不懂,让他去陪床,不知道谁照顾谁; 老张也不行,他口无遮拦,肯定会把他生病的消息告诉秦沛阳,那样全家就知道了。 秦朝阳始终没想好怎么跟家人说。 尤其是,在家族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刻,他要尽量自己解决脑袋里的麻烦。 想来想去,只有老许是最适合的。 老许人可靠,嘴巴紧,让他在医院陪床,再合适不过。 如果李知圆知道了……那也行吧! 李知圆是个值得信任的小姑娘。 秦朝阳都盘算好了。 于是,他跟许望东说道:“老许,你暑假有安排么?如果检查结果有什么事,你能去医院陪我么?” “如果你生病了,那不管我有什么事,我都能推掉。” 秦朝阳一怔。 老许的话,胜过所有跟友谊有关的山盟海誓。 许望东接着说道:“什么机会都可以重新争取,但朋友需要的时候,那绝对不能推辞。朝阳,现在你家人不在身边,你有事,尽管招呼我。” …… 感动无需多言。 秦朝阳频频点头,说道:“老许,多谢。” “客气,都是小事。” 许望东用了他的口头禅,二人默契地笑了笑。 这时,秦朝阳的斗志已经被激发起来了。 要么第一,要么死。 这曾是他的人生信条。 在这场与脑瘤的抗争中,他的傲气和信心成倍增长—— 要么赢,要么死。 第261章、春~心~荡~漾~ 许望东这家伙越来越放荡了…… 没错,李知圆跟朋友们描述时,用的就是“放荡”这个词。 因为她总觉得许望东是在撩拨她。 (她没用“勾引”,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夏天要来临了,他总是穿短袖作训服,出一身汗,他就撩起衣服擦汗,露出他饱满的腹肌。 有时候汗太多了,他甩甩头,汗滴甩得到处都是。 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勾勒出性感的线条。肌肉一块一块的,像蛋糕一样诱人。 李知圆的室友们都不相信,板板正正的许望东,怎么撩拨像小学生一样的李知圆? 在某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李知圆拉着两颗星星到操场上看许望东。 他正在跑步,浑身冒热气。 李知圆说道:“你看,他马上又要撩起衣服来了。” 许望东果真撩起衣服擦汗。 两颗星星:……满脑子问号.jpg 就这动作…… 这特么的算放荡? 肖卓星皱着眉头,说道:“男生们不都这样吗?你看那些打篮球的,踢足球的,不都这样撩起衣服擦汗么?他们又不讲究,也不会带个纸巾什么的。” 目之所及,几个踢球的男生果真做了跟许望东相同的动作。 他们也有腹肌,有的明显,有的不明显。 肖卓星问道:“你觉得他们也在撩拨你?” 李知圆耿直摇头。 她对他们不感兴趣。 肖卓星咯咯笑:“知圆同学,不是许教官变得性感了,而是你馋他的身子了。” ……晴天霹雳。 祝高星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轻声道:“李知圆,你知道有个成语么?专门用来形容你此刻的状态。” “什么成语?” 祝高星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春~心~荡~漾~” 李知圆上蹿下跳,又是挠头,又是摸鼻子。 原来,她眼中的许望东变得性感了,是因为……她春心荡漾了? “只有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才能身心健康。”说完这些,祝高星还是面无表情。 李知圆愣愣地问道:“那你们心里有欲望么?” 肖卓星扎着头发,目光慵懒:“还没有。秦朝阳很好,许望东也很好,跟他们交往应该挺幸福的,但他们总缺少了点儿坏男人的魅力。” “汪若曦也说,她喜欢危险的坏男人。”李知圆不理解:“为什么呀?坏男人不能一起过日子的。” “刺激。”肖卓星神秘一笑:“刺激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李知圆还是不懂。 她更喜欢安稳。 祝高星双手插兜,用脚尖揉搓着跑道。 内心的欲望,她也有。 她不好意思说,她跟秦朝阳待在并不宽敞的排练室时,她想拥抱他,跟他接吻。 这些……也就想想罢了。 秦朝阳满心满眼都是李知圆。 “圆圆,你朝阳哥是不是生病了?”祝高星问道:“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对,要么睡不醒,要么发呆。我问他,他又不肯说。” “他说去医院查过了,医生的诊断是用脑过度,没什么事。他这个人,太要强,从来不肯把脆弱的一面给别人看。所以,即便他生病了,也不可能告诉我们的。” 但愿别有什么事才好……祝高星默默祈祷。 肖卓星约了同学们一起练舞,先走了。 祝高星和李知圆一路沉默着。 她们俩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圆圆,尽管我很不服气,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朝阳很喜欢你。” 李知圆以沉默应对她的坦诚。 “大概从我们去东海那时,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了。”祝高星惆怅地说道:“人心最难捉摸,怦然心动像是刹那烟花,却比烟花更长久。” 李知圆回想起2018年的元旦,她跟他说完那些绝情的话,正好无数烟花腾空而起。 就在那个瞬间,他爱上她了吗? 李知圆不会问,这个问题也不会有答案。 “星星,我也跟你坦白,我不可能喜欢秦朝阳。” “为什么?是因为许望东比他好?” “他们俩都是很好的人,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不分上下,我也不愿意将他们比较。我只是觉得,一看到秦朝阳,我就会想起那个自卑怯懦的我,在他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我……”李知圆眼神明亮,“但是斩断了对他的念想之后,我自由自在,很快乐。我每天得到的都是肯定和赞美,我发现我自己一点儿都不差。” 祝高星默默地听着,半晌说道:“真好,你遇到了很好的爱情。” “星星,你也会的。”李知圆真诚地说道:“你那么好,又漂亮,又有气质,还有一副善良的心肠。” “但愿如此。”祝高星并不抱什么希望。 她怀揣的,是一份无望的爱情。 手机响了,捞月亮的队长梁崇安在群里@她,请她开办公室的门。 秦朝阳决定培养祝高星之后,先把办公室的钥匙给她保管。 办公室里面有艺术团的档案,物品明细,还有各种收入支出的账本。 每天下午有人值班,其他时间几乎都锁着门。 祝高星在群里回复道: 【明天中午有人值班,你那个时间再去吧。】 梁崇安: 【昨天我值班时在电脑上写了一份思政作业。】 【忘了发到我的邮箱了。】 【等会儿上课我要交。】 祝高星: 【谁都不允许用艺术团的电脑做私事。】 …… 梁崇安往群里扔了一堆惊讶、震惊、一头乱麻、抓耳挠腮的表情包。 祝高星: 【此群用作收发通知,严禁水群,严禁乱发表情包。】 梁崇安要疯了,发了一句“我靠”,后面加了一堆感叹号。 祝高星: 【艺术团成员要加强自身修养,严禁说脏话,严禁损害艺术团形象。】 …… 梁崇安发了一个“吐血而亡”的表情包,消停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能把他这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妖孽给治得服服帖帖。 包括李知圆在内的其他成员,估计都笑疯了。 祝高星翻出艺术团成员的通讯录,给梁崇安发了一条短信: 【我现在去办公室开门,只有这一次破例,下次绝对不允许这样了。】 梁崇安回复了一个“ok”,顺便用电话号码加了祝高星的微信。 祝高星通过了。 艺术团办公室门口,梁崇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仿佛永远嚼着口香糖,他伸手跟祝高星打招呼:“嗨,美女。” 祝高星没有理他,径直打开了门,冷眼瞅着他。 梁崇安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什么都没有啊。 祝高星轻飘飘地吐出了两个字:“轻佻。” ……梁崇安差点儿没站稳。 他很快把文件发送到了自己邮箱里,关了电脑,祝高星利落地锁上了门。 她说道:“你这种行为,是要通报批评的。” 梁崇安无奈:“……你刚才不是在群里把我批斗了一顿吗?” “希望你引以为戒。”祝高星不咸不淡地说道。 梁崇安憋了一肚子气,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他理亏,但他不服气。 他埋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鼻孔翻到天上去,他质问祝高星:“你到底在拽什么?” “那你在拽什么?” 祝高星的声音毫无波澜。 这一句话,又把梁崇安给问住了。 最后,他终于暴走,鞋底要在地上摩擦出火星了。 “我靠!” 他的粗鄙之语在优雅的艺术殿堂里反复回荡。 第262章、一生之敌 祝高星四两拨千斤,大胜梁崇安,一时传为一段佳话。 在乐队排练时,秦朝阳特意夸了她,为她竖起大拇指。 祝高星还是淡淡的:“我也不是有意怼他,只是看不惯他罢了。” 他们正要开始排练,梁崇安推门进来,目光桀骜。 他还没开口,祝高星指了指门口:“你没看到吗?挂在门口的牌子已经翻过来了,‘排练中,请勿打扰’。” 梁崇安:……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这位祝同学,你为什么凡事都那么认真?”梁崇安满脑子黑线。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祝高星认真地说道。 梁崇安一愣,然后又跺脚,仰天长啸:“我靠!” 祝高星不为所动,安静地调试着声音模式。 梁崇安跟秦朝阳说道:“阳哥,借我拨片用用,我的找不到了。” 秦朝阳慢吞吞地从一个置物柜里拿了两个给他。 祝高星问道:“这是不是艺术团的财产?是的话,我要登记在册。” …… 梁崇安已经要撞墙了。 他摸着头发,跳着脚:“两个拨片而已,几块钱!” 祝高星说道:“可那也是公家财产。公家的东西,一分一粒都不能差。” “惟C”在疯狂憋笑,梁崇安彻底疯了。 在他失去理智之前,秦朝阳急忙说道:“这是我自己买的,不用登记,你拿去用吧!” 梁崇案脑瓜子嗡嗡响。 他仿佛遇到了他的一生之敌。 他已经气到爆炸了,但祝高星却并不生气。 她永远都是一副安之若素的平淡表情,她丝毫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她只是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 梁崇案拿了拨片,走了。 但是想想,还是不甘心。 他重新推门而入,昂着头,先发制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对我这么拽。” “你是梁崇安。”祝高星淡然道:“我应该没有记错你的名字。” 梁崇安愣了,他的小孩脾气也上来了:“我是问你知不知道我家是干嘛的?” “不关心,不在乎。”祝高星调着音,头也不抬:“你姓梁,你的爸爸总不至于是李刚。” “我爸是李刚”的梗已经埋没在互联网历史中了,却被祝高星重新翻出来了。 不知何时,梁崇安的头顶上竖起了两撮呆毛。 ……秦朝阳已经憋笑憋得肚子疼了。 这是他生病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梁崇安的小孩脾气更甚刚才:“从小到大,大院里的人没有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 “那你回你的大院去。”祝高星抬眸,下了逐客令:“你已经耽误我们排练了。” 梁崇安急得跳脚,秦朝阳把他推到了门外。 梁崇案在走廊上哇哇叫:“她就是针对我!” 声音挺大,充满了委屈。 秦朝阳安抚道:“不是的,祝同学对所有人都这样。她人很好,就是原则性特别强。” “她那一板一眼的样子,真是我的噩梦。”梁崇安眼神呆滞:“天哪,我以后要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吗?” “别这么说,祝同学从来都不会针对任何人。而且,她是你的学姐,你还是要尊重她的。” 梁崇安说道:“阳哥,办公室不能换个人吗?她昨晚站在办公室门口,比寺庙门口那四大金刚都吓人。我自由惯了,受不了这样的人。” “你自由,所以你当不了办公室主任;但祝高星会做得特别出色。” 梁崇安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屈服。 他冷不丁地说道:“阳哥,你好像变了。” “哦?怎么了?” “你的动作变得很慢。”梁崇安笑着,模仿着秦朝阳以前的动作:“你以前弹吉他多潇洒,左手飞来飞去……可你刚才给我拨片,我还以为你变成了老年人,每个动作都像是加了慢镜头。” 难道,是脑子里的那个东西影响到行动了? 秦朝阳尚且对此没有察觉。 他还能弹钢琴,也拿得动吉他。 但梁崇安的话给他敲响了警钟。 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间,他的所有神经,都会被脑瘤给吞噬? 排练完,他想自己待一会儿,跟姐姐视频。 姐姐那里正好是早晨。 他们家在M国没有房产,姐姐拜托朋友给租了房子。 从姐姐身后的环境来看,这套房子的面积应该很小。 刚接通视频,秦朝阳头疼发作,他赶紧吞了一片止疼药。 姐姐问道:”你感冒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秦朝阳欲言又止。 他想把恐惧和无助都告诉姐姐,可是,姐姐都如此憔悴,他怎么开口? “前几天,一个华裔学者被判监禁14个月。”秦熙阳说着,搓了搓脸:“朝阳,我很担心。” “姐,咱爸是清白的,他们不能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抓人啊!” 秦熙阳说道:“那位被判监禁的学者就是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被抓的。” 秦朝阳的世界里刮过了一阵阴风。 “目前老爸被起诉了,没有被逮捕,但是处于密切监视中。”秦熙阳强装镇定:“何铭也来了,他找了他在M国的老同学,是一位精英律师。人很靠谱,但收费高得惊人。” “姐,钱的事情别担心,你们多找几个律师,我赚的钱,足以支撑你们打官司。” “老弟,我们现在还不缺钱,你照顾好你自己,我们顾不上你。” “姐,我能帮你做什么?”秦朝阳早已把自己得病的消息抛到了脑后,他很担心爸爸会以“莫须有”的罪名坐牢。 “老爸现在被指控的罪名,是隐瞒了军方背景,但这一点我们已经澄清过了,老爸第一次申签证的时候就已经表明自己曾在军校任职。”秦熙阳说道:“老爸现在被指控,就是M国的一位孙教授,他在去年接受了2000万元的外国资金,其中有一笔来在咱爸的公司。因此,M方说他们俩是合作关系,窃取了M国的科技……现在就是要证明,我们购买的是孙教授多年前在国内申请的一项专利……我们提交的证据很充足,但M方不承认……如果你有时间,多搜集一些资料,证明苍穹购买的是孙教授在国内研发的技术。” “我知道了,姐。”秦朝阳忧心如焚,但是很坚强:“老姐,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要还老爸一个清白。” “老爸很有魄力,他是最坚强的。”秦熙阳佩服地说道:“老爸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能联合当地的华人学者,让大家团结起来,证明他们是无罪的。” 老爸一直都是秦朝阳的偶像,这点毋庸置疑。 秦朝阳决定,自己也要像老爸那样,哪怕处在人生的低谷,也不要放弃求生的希望。 “我想跟老爸说几句话。”秦朝阳有些心酸,他很久都没有见过爸爸了,爸爸现在还在误会着他。 “爸妈在外面散步。”秦熙阳胡乱说道:“等下次,他们在家的时候,我找你视频。” 秦朝阳听出来了,爸妈还在生他的气,躲着他。 因为他翘掉了他二十一岁的生日宴,他逃避了跟陌生女子的相亲,他在老爸盛怒的时候昏过去了,没有给老爸开门。 这些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秦朝阳心下了然,跟姐姐说道:“姐,我挺好的,你们也要多保重。爸妈什么时候想我了,让他们主动来找我吧。” 第263章、讲义气 秦朝阳独自一人去了南州的一所权威医院,检查结果没有变化。 他的脑干中,确实存在着一个肿瘤,有两个鹌鹑蛋那么大。 他挂的是权威专家,但专家也不能确定,这个是不是胶质瘤。 专家甚至摇来了他的同门师兄弟,他们都说边缘似是而非,大概是介于良性与恶性之间? 只要是不确定的消息,都算不上好消息。 医生们唯一确定的是,切除手术,他们做不了。 因为肿瘤的位置太刁钻了。 脑干位置的肿瘤,一般大神是做不了的。 专家们跟秦朝阳说,如果他脑子中的不是胶质瘤,那这颗肿瘤或许不致命;但如果他们动手术,有可能让他丢了命。 医生们和秦朝阳一起纠结。 “那,我这个手术,没有人能做吗?”秦朝阳颇为不可思议,他面对的可都是顶尖医学院出来的大神们。 专家们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菜——从医多年,长在这个位置的肿瘤,屈指可数,即便碰到了,他们也不敢做。 专家也告诉他,敢在这个位置动手术的,全国不超过三个团队。 秦朝阳很焦急,他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遇到过先例?像我这样的患者,一旦确诊,就只能等死吗?” “我的老师林华或许可以做。”大神说道:“但即便是林华,他也没有办法保证百分之百成功……我记得,有两三位患者,在做完手术之后,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残疾。” 秦朝阳的心,七上八下。 “还有两三位……”医生斟酌着措辞:“手术失败了。” 秦朝阳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失败了,那就是在手术途中死了。 也就是说,长在这个位置的肿瘤,切除成功的话,要留下残疾;切除失败,就是死亡。 现在选择权又到了他手里。 但现实又给了他一击。 “林华老师现在在国外研修。”医生同情地说道:“他在国外,也有做不完的手术。” “小学弟……”医生也忍不住惋惜:“你还年轻,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是早早跟家人商量,不要自己做决定。” 秦朝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诊室的。 他坐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用手机查阅着“林华”的信息,他是南州大学医学院毕业的,是国内神外第一人。 在医院网站的个人主页上,没有公布他的邮箱地址。 估计是找他的人太多了,邮件根本看不过来。 秦朝阳的微信里,有几位医生长辈的联系方式,他们在酒桌上,都跟秦玉坤称兄道弟,都想把秦朝阳收为义子。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秦朝阳很客气地给他们发微信,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林华的医生,他有朋友需要开刀。 那些长辈们都简单地回复“不清楚”“不知道”。 他们并没有仔细询问病症,似乎……他们对此毫不关心。 秦朝阳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家里风光的时候,那些长辈们跟他说话都是很客气的,都要跟他结亲。 现在,秦朝阳也成了很容易被打发的那种小孩了。 那就不要自讨没趣了,不要联系他们就是了。 秦朝阳决定自己联系林华。 他另辟蹊径,在知网上找到了林华写的论文。 林华发了100余篇论文,秦朝阳一篇一篇地查阅,终于在林华早年发表的论文中找到了“作者邮箱”。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秦朝阳给他发了邮件。 “林教授,您好。很抱歉冒昧打扰。我是您南州大学的小学弟,我的大脑中长了一颗罕见肿瘤。我挂了您弟子的号,他们都说无法确定是否为胶质瘤,也无法确定恶性程度,只有手术切除做病理才能知道。但由于我病情复杂,您的弟子们都没有把握为我进行手术。我从他们口中得知您的名字,并在论文中找到了您的邮箱,现将我的病例和增强CT结果发给您,希望得到您的回复。另,我家资尚可,足以支付治疗费用。再次对我的打扰表示歉意,敬祝您一切顺利。” 秦朝阳一边等着林华回复,一边准备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周,对他们来说,就像地狱一样。 别看秦朝阳遥遥领先,但只要稍一疏忽,他就能掉到后面去。 吊儿郎当的表兄弟俩,也不分昼夜地上自习。 许望东就更不用说了,天天泡自习室。 在这个紧要关头,秦朝阳决定再隐瞒一阵子,不让好友们分心。 等考完试,他就告诉朋友们,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很罕见。 在这段时间,他要努力联系医生自救。 考试周的某一天,秦朝阳在食堂里遇到了许望月,以及她的好友钱佳乐。 这次她们并不是冲着老许来的,她们是来南州大学听讲座的。 他们都吃完饭了,在校园里散步。 钱佳乐吐槽:“你们南州大学的饭真难吃,真是名副其实的美食荒漠,难怪你们学校没有胖子。” 秦朝阳说道:“我们平时吃书就够了,肚子里都是墨水。” ……钱佳乐大笑:“嘿!以前没发现,你还挺幽默的嘛!” 秦朝阳笑而不语。 “听说你跟金慧琳相亲了?她很得意。”钱佳乐幸灾乐祸:“她可真是个人物。” “你认识她?” “认识,而且讨厌。”钱佳乐毫不避讳自己的厌恶,她说道:“那人特别能装,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她真是顶级绿茶。她有什么好东西,又爱显摆,又总是掖着藏着。” “哦……”秦朝阳对这些无感。 “你对他印象如何?”钱佳乐问道:“以你直男的眼光来看,她是不是纯情小白兔?” “我没见过她。” 钱佳乐:……? 她满脑子黑线:“你居然敢放她鸽子?” “不行吗?”秦朝阳反问道:“我讨厌任何形式的相亲。” “那你死定了。”钱佳乐说道:“他们家吧,能耐大,心眼小,你把她得罪了,以后有你受的。” “已经感受到了。” 秦朝阳心想,老爸去M国那么多次,都是有惊无险;但在他鸽了那位金小姐之后,爸爸就被指控了。 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 这样一想,秦朝阳又觉得对不起爸爸了。 “你让我刮目相看。”钱佳乐笑道:“我还以为,像你这么温和的人,你会屈服于家族的安排,乖乖地跟她相亲。” “怎么可能?我不想干的事,谁也别想勉强我。” 钱佳乐竖起了大拇指:“有种!” 她乐不可支,又说道:“金慧琳乐颠颠地放出话来,说要跟你联姻,她要拯救你们家……结果!她居然被你放鸽子!难怪她最近灰溜溜的……爽!!!” 秦朝阳笑道:“这事跟你有关系吗?你怎么那么开心?” 钱佳乐爽朗说道:“你帮我教训了我讨厌的人,我当然开心!” 许望月不理他们,独自走在六月的阳光里。 尽管秦朝阳拒绝了相亲,但许望月更意识到了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 而且,秦朝阳表明态度了,他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谁也强迫不了他。 “许望月怎么了?”秦朝阳很纳闷:“我没有得罪她吧?” “怪我,我不该提你跟金小姐相亲的事情,她应该是受到刺激了吧。没关系,我等会儿哄哄她。”钱佳乐说道:“对没有感觉的人,你应该像许望东一样,把话说得很绝情才行。” “嗯,我本来也没想对她说软话。”秦朝阳犹豫了一下,问道:“钱小姐,你认识一个叫林华的医生么?专门做脑手术的。” “不清楚。”钱佳乐说道:“我们家没有人做过脑部手术。” 秦朝阳心想,这真让人羡慕。 “你为什么要打听那个医生?你要做手术?” “不是我,是一个认识的朋友。”秦朝阳故作乐观:“你看我像得病的样子吗?” 钱佳乐记下了“林华”这个名字,“我帮你问问,今天之内必然给你答复。” 想起之前在长辈们那里遭受的冷遇,秦朝阳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钱佳乐说的话,不过是日常客套罢了。 但秦朝阳没想到,钱佳乐居然真的在几个小时内就回复他了。 【我帮你打听了,林华目前不在国内。】 【等他做手术,即便有很熟的门路,那至少也要等上十天半个月。】 【林华在十二月初才能回国,你朋友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如果要找他做手术,现在就要预约了。】 第264章、宁为玉碎(上) 钱佳乐打听到这些,毫不费力气。 但对秦朝阳来说,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情义。 他跟钱佳乐只是点头之交,她就做到了这份上…… 再对比那些在风光时对他嘘寒问暖、在落魄时对他冷言冷语的长辈们…… 秦朝阳觉得,女孩子的义气,当真如细水长流一般。 他回复道: 【太感谢你了。】 【我问问朋友,尽快给你答复。】 钱佳乐: 【我们家认识好多医生,他们现在做手术都可挑剔了。】 【因为追求成功率,所以他们不挑战疑难杂症。】 【不过,林华应该挺有情怀的,他喜欢挑战自己。】 钱佳乐给他喂下了一颗颗定心丸。 千言万语,秦朝阳只能回一句“谢谢”。 他在寝室喃喃自语:“钱佳乐以前就这么讲义气么?我怎么没发现?” 许望东听到了,没多问。 他跟钱佳乐彻底划清界限了。 秦朝阳本来是想重新挂号,想问问十二月做手术来不来得及。 他比任何人都着急,他在跟死神赛跑。 可是挂一次号,就要等好几天。 许望东考完最后一门,他说,要先回家一趟。 爷爷八十大寿,他要提前回家里布置。 室友们平时经常收到老爷子寄来的东西,听闻老爷子过生日,他们还凑钱买了一瓶名酒,让许望东带回去。 这些情义,许望东也记在心里。 秦朝阳问道:“圆圆和你一起回去么?” “她哪儿有时间?她打算晚上去吃饭,吃完饭直接坐高铁去省队训练。”许望东说道:“她再不去的话,就要被边缘化了。” 许望东收拾着行李,问道:“你哪天去医院?我提前回来陪你去。如果你需要我,我就把实习往后推。没关系,顶多挨几句骂而已。” 老许真是个讲义气的真男人。 “不着急,你先给老爷子过生日。”秦朝阳说道:“等你回来,再陪我一起去。” “好,那我尽快回来。”许望东答应得很爽朗。 好朋友的健康,可不能耽误。 回家之前,许望东跟李知圆一起吃饭,二人难舍难分。 二十岁的李知圆,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小学生模样了。 这两年来,她吃得好,睡得好,大概长高了五公分,有了很好看的胸腰比。她学会了穿衣打扮,现在是个漂漂亮亮的大学生了。 许望东看着她,也喜欢得不得了。 在离别的车站,二人难舍难分。 李知圆环着许望东的脖子,小鸡啄米似的,一口一口亲着他的脸颊。 “我们也就分开三天而已。”许望东说道:“我在家等你。” 说罢,他压低了嗓音:“如果你要在我家过夜,也可以。” 他们已经情到深处,同枕共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李知圆脸红说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不急。”许望东亲吻她的额头:“等你准备好了也罢,等你一时冲动也罢……我都会耐心等着你。” 他大概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爱人了。 李知圆甜蜜地想着。 “替我跟你家里问好。”李知圆说道:“等爷爷生日当天,我就过去找你,给爷爷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八十大寿。” “好。”许望东悄声道:“我爷爷为你准备了礼物,你不要告诉许望月,免得她吃醋。” “嗯!”李知圆说道:“但愿别太贵重。” 许望东要进站了,李知圆趁他不备,又在他胸口乱摸了两把。 撩完就跑,刺激。 在回学校的地铁上,李知圆不停地想着许望东的胸肌,不停地傻笑。 搂着他睡觉,应该……特别有安全感吧! 许望东回到了家乡。 他的弟弟妹妹们流窜于各个大街小巷,不停地高喊着“大哥回来啦!” 年纪尚小的弟弟妹妹,许望东一边胳膊夹着一个,弟弟妹妹蹬着腿咯咯笑,许望东一点不吃力,在街上昂首阔步地走。 邻居故意打趣:“望东,你的漂亮媳妇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吗?” 许望东大大方方地回应:“漂亮媳妇要在关键时刻登场。” 许爷爷想着李知圆,嘴都合不拢了。 准备八十大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望东负责拟定通知,许爸爸联系乡厨团队,许妈妈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终,晚宴的地点定在村子的小广场上,一桌十个人,最起码要准备二十桌。 许老爷子在外出诊,别人都恭喜他一声“好福气”,老爷子精神头更足了。 这一辈子,他虽然没有很大的成就,但儿孙满堂,家庭和睦,他非常知足。 尤其是看到精壮能干的大孙子,他的喜爱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许望东在忙碌,老爷子偷偷往孙子口袋里装奶糖。 许望东大笑:“爷爷!我都多大了,还给我买糖吃。” “爷爷喜欢你嘛!”许老爷子笑眯眯地说道:“我还要给你买房子,让你把圆圆娶回家。” 许望东调皮地敬了个军礼,说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老爷子更开心了。 转眼到了八十大寿那天。 在气温飙升的午后,许家人正在院子里招呼客人,乡厨们在广场上,紧锣密鼓地准备晚宴。 许望东正在广场上摆凳子,叔叔家的小弟弟疯跑过来,大声呼喊:“大哥,不好了,警察来家里了!” 啊?! 许望东拔腿就往家里跑。 他们一家宽厚善良,从不与乡邻结怨,警察为什么会来家里? 许望东回到家,家人几乎与警察吵起来了。 许望东一听,便听明白了。 有人举报许爷爷自制草药进行销售,违法了。 ……太荒唐了。 许望东说道:“我们家卖的药,都是有销售许可的;我爷爷自制的膏药,从来都没有卖给别人,他都是免费赠送的。那些生活困难的人,都很感激我爷爷。不信,你们问问村里人!” 许望东说得简洁明了,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警察们也听说过许爷爷的名声,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活菩萨。 许望东坚定地说道:“我爷爷绝对没有用自制的药物赚过钱!这一点,可以用我们全家人的信誉做担保。” 警察为难地说道:“我们都知道许老爷子是好人,关键是有人举报,我们就要处理。让老爷子回所里给我们做个笔录,我们也有个交代,行不行?” 许老爷子不接受:“我没犯过法,我不可能去派出所。要么,你们走;要么,我以死明志。” 老爷子铁骨铮铮,性情刚烈,绝无妥协的可能。 许望东的爸爸给警察递烟:“警察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你看,我爸今天还过八十大寿,这闹得……咱给老人家留点面子,行不行?” “老爷子已经超过七十岁了……”警察委婉地提醒:“就是去所里做个笔录,其他的没什么。” “我不去。没犯事的人,不应该被带进派出所。”许老爷子不接受任何妥协:“除非,你们想让我死在这里。” 第265章、宁为玉碎(下) 情况陷入了僵局。 许老爷子八十岁了,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望,许家人老实勤恳……综合考虑这些,警察总不能强行把他带走吧? 许爷爷怒道:“是哪个黑心烂肠举报我的?这还让不让人做好事了?我的一腔热血喂了狗么?” 老爷子急火攻心,剧烈咳嗽,许望东赶忙安抚。 “举报人是谁,我们不方便透露。”警察为难地说道:“老爷子,我们也只是来核实一下情况。如果您是被恶意举报,那我们也不会放过举报您的人。” 老爷子气顺了一点,说道:“我这辈子,堂堂正正做人。对那些没有能力的人,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该赚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总之,我没有错,我不会接受任何指责……咳咳……” 许老爷子又剧咳不已。 许望东脑子转得飞快:“警察同志,我们要起诉那些恶意举报我爷爷的人。我们家的名誉,绝对不允许有一丝玷污。” 许家人正气凛然,哪怕是小孩子,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神情。 这样一家人,可畏,可敬。 警察再次妥协:“老爷子,那您告诉我,您平时自己制作的药是什么样的,您都给了谁,跟我们说个大概……这样总可以了吧?” 许老爷子还是很难接受。 不过,他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警察同志也不容易,一直在迁就他。 于是,许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喝了两口茶,吩咐许望东,把他的出诊记录拿出来给警察看。 陈旧的本子,朴实的笔迹,详实的记录。 这么一看,这么多年来,老爷子确实做了很多好事,村里孤寡老人的身体,几乎都是他在照顾。 警察们翻看着,对老爷子越发敬重。 许爷爷的脸色也好多了,刚才堵在心口的那一团郁闷之气,总算是呼出来了。 许望月回到家时,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 她背着书包回家,脸色阴沉,好像这个世界都亏欠她。 她看到警察在家,很纳闷,问了弟弟妹妹,问明白了。 她愤愤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爷爷免费帮人治病,可网上还有人阴阳怪气;我们没告那些污蔑他的人就不错了,怎么还有人诬告我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许望东敏感地给妹妹使眼色:“许望月,你别说了!” “我又没说错,凭什么不让我说?”许望月掏出手机,要把污蔑爷爷的帖子找出来,想让全家人同仇敌忾。 许望东怒气值飙升,他拉过妹妹,小声道:“你还嫌家里不够乱?今天是爷爷八十大寿,别说让他难过的事情!” 许望月很烦哥哥管她。 她振振有词:“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来踩我们,我们就要默默忍受?正好警察在家里,让他们把那些在网上造谣的人全都抓起来!” “许望月!”许望东严肃地说道:“我再说一遍,今天爷爷过生日,不高兴的事,到此为止!” 许老爷子只是年纪大了,并不是傻了。 他把智能手机玩得贼溜,他还有一个科普中医知识的账号。 许爷爷虽然不懂年轻人的网络世界,但是他听得很清楚,网上有人污蔑他。 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想不明白。 警察很客气地走了,许爷爷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眼神浑浊而又沧桑。 他喊过许望月:“望月,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谁在网上骂我?” “爷爷,你不用往心里去。那个平台很差劲,帖子都是胡编乱造的,我已经举报了,他们很快就会删除的。”许望月啃着桃子,大大咧咧地说道。 她压根没想到,她的这番话会给爷爷的内心带来多么剧烈的震荡。 许爷爷又试探着问道:“你是在哪上面看的?” “一个叫‘新鲜点’的APP,很无良,迟早会倒闭的。”许望月丝毫没有把哥哥的叮嘱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和盘托出。 许爷爷又问道:“那上面都说什么了?也说我卖自制药赚钱吗?” 许望月转了转眼珠子,没说话。 这时,她才想起了搪塞:“没有的事,爷爷,你不用往心里去,今天开开心心过生日。” 吃完桃子,许望月就跑到小广场去了,她想看看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在她走后,许爷爷熟练地下载了“新鲜点”APP,搜索“中医”两个字,很快找到了几篇帖子。 在“新鲜点”APP上,没有对中医的正面评价,有的都是对中医的戏谑和调侃。 发帖的人历数着看中医的奇葩经历,有几个帖子的标签都是“看中医还不如算一卦”。 许老爷子胸口疼。 他承认自己的医术没有多高明,但经过他治疗的病人,都会对他竖起大拇指 怎么到了网上,到了年轻人的地盘,他还不如算卦的了? 他的医术是祖传的,他正儿八经地钻研了一辈子。 可是在这个“新鲜点”上,他的职业居然成了被嘲讽的对象。 许老爷子又是一口气顺不过来。 他搜索“中医”,系统便给他推送了一堆跟“中医”有关的有热度的帖子。 开席了,家人来催促好几遍,许爷爷却被困在了信息茧房中,动弹不得。 他似乎刷到了跟自己有关的那条帖子。 帖子上的照片把相关人物都打上了马赛克,但老爷子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跟自己有关的照片。 那是去年春节前,他在村子里面义诊,免费给村里的老人治病。 县城里的报纸报道过了,用的就是这张照片。 义诊是许老爷子每年都要做的事情,村里上上下下都对他的义举赞叹不已。 但是网上的帖子却说道:“我们村这个老头总把自己当成大人物,每年都弄义诊,可现在谁稀罕?他的医术约等于算卦,也就是乡里乡亲给他个面子罢了!我可真是烦死他了,他自以为是,还总是问年轻人结婚生娃了没有。我是回家探亲的,可不想在老家找些不痛快。这老头把自己当谁啊,看病就看病,催人结婚做什么?真讨厌。你们身边有这样爷味特别重的老头子吗?” 莫名其妙的一条帖子,不知是平台给流量,还是迎合了某些人的胃口,回帖的人数很多,这篇帖子热度很高。 许老爷子呆坐在夕阳中,眼前闪过了自己的一生。 在现实生活中,他受人爱戴,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 可在网络上,他居然是被批判的对象。他被年轻人讨厌,被嘲笑“爷味重”。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犯了什么错? 为什么有人恶意举报他? 为什么他关心年轻人的婚姻大事,就要被挂到网上被轮番嘲讽? …… 许老爷子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喘不过气来。 许望东又催促了一遍:“爷爷,宴席快开始了,我陪你一起过去。” “哦,好,我换一件衣服。” 他蹒跚着走进了房间。 这一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等许望东进屋找爷爷时,老爷子已经穿好了一件体面的夏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气了。 在他八十大寿那天,许望东的爷爷,去世了。 从此,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宅心仁厚的良医,多了一群躲在暗处狂欢的小人。 第266章、他的某种决心(上) 许爷爷的猝然离世,让原本热闹的村子静默了一晚上。 静默之后,是震惊和不解。 许爷爷健康壮硕,看起来只有六十多岁,可他却在八十大寿当天猝死了。 李知圆对此毫不知情,她晚上七点多的高铁到县城,许望东说了会来接她。 她带了很多礼物,给长辈们带了点心,给孩子们带了些小玩具。 她还给许爷爷精心挑选了一份生日礼物。 她征求了好朋友们的意见,苦恼了很久,最后在网上定制了六个酒杯。 每一个酒杯上,都刻上了美好的祝福。 岁岁安康,老当益壮,年华不老,幸福常存,春秋永驻,天伦叙乐。 每一句都是李知圆的真心期盼。 都七点半了,许望东还没有出现。 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李知圆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 难道,许教官是在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会不会带着很多人来,在车站,跟她求婚? 今天是他爷爷八十大寿,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 如果他真要求婚,李知圆没想好怎么接受。 要不要先告诉爸妈? 现在订婚会不会有点早? 但是她不排斥。 她很爱许教官。 先爱他的灵魂,然后,现在很爱他完美的肉体。 她想得到他的肉体。 李知圆脑补着,面红耳赤,心里仿佛有一万只小兔在赛跑。 但是心里的小兔子们跑到了八点,都跑累了,许望东还是没有出现。 李知圆给他打的电话,全都落了空,他也没有回。 她不喜欢许望月,但现在许望月是她唯一能联系上的许家人。 许望月也不接电话。 李知圆带着满心的惶惶不安,打车到了西阳村。 村子里静得可怕。 沉默了一路的出租车司机,忍不住吐槽:“特么的见鬼了,这里怎么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 司机不敢再往村子深处走了,把李知圆赶下车,他匆忙掉头逃跑了。 李知圆不怪他,她也觉得心里毛毛的。 而且,她只来过西阳村一次,她不知道许家在哪里。 她想跟别人打听一下该怎么走,但是她走了一会儿,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夜色渐浓,起了雾,灯火在迷蒙的夜色中摇曳,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叫。 这个繁华的村子,怎么像是恐怖片里的某个场景? 李知圆背着桃花,拖着行李箱,缓慢行走在这个诡异的村子里。 她隐约记得许家是在村子最繁华的街上。 初夏的风很凉,凉得不正常,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转了半天,像是鬼打墙一般,终于,她看到了一棵高高的柿子树。 冬天来的时候,枯枝上还挂着红彤彤的柿子,在湛蓝的天空下非常好看。 此时树枝笼罩在雾气中,像一只怪异的手。 那里有很多人,叽叽喳喳。 李知圆快步走了过去,她看到了许家门口已经贴上了白纸。 许家死人了? 谁出事了? 李知圆挤进人群里,正好看到许望东从家里走了出来。 他没事…… 他没事就好。 李知圆情不自禁,紧紧抱住了他。 “许望东,你吓死我了。”李知圆坚强了一路,这才哭出声来。 许望东向来对她的一哭一笑都会有回应,但现在,他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了。 他的灵魂,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许望东,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谁……去世了吗?” 许望东还是木木的。 李知圆握紧他的手,企图唤醒他:“你看看我,我来了,我在你身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许望东的眼睛总算会动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把抱住李知圆,声音哽咽到沙哑:“圆圆,我没有爷爷了。” 李知圆像是挨了当头一棒。 她的行李箱里,还装着给爷爷的生日礼物。 许望东拉着李知圆进了家门,外面人多眼杂,关心也好,看热闹也罢,他不想把家里的隐私暴露给外人。 院子里都是许家人,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女眷们都在哭着。 “先别进堂屋。”许望东说道:“我爷爷……还躺在那里。” 事发突然,棺材还没有准备好。 许老爷子暂时躺在一张木床上。 “我先去磕个头。”李知圆说道:“他是对我很好的长辈,他给了我那么多药,给我寄过那么多好吃的……我理应送他一程。” 许望东没有拒绝。 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不管男女,只要是来送老人的,他们都欢迎。 许爷爷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但是,他的拳头握着,两条腿蹬得笔直,面容也紧绷绷的。 老人走得很不安详。 李知圆心中凄凉,先给许爷爷磕了一个头,低声道:“爷爷,一路走好。” 对尸体,她一点都不怕。 在很小的年纪,她就送走了自己的亲奶奶、亲姥姥。 两个至亲老人对她挺好的。 就算姥姥重男轻女,也因为对她的同情,对她很好。 两个老人去世时,李知圆都挺难过的。 对她好的老人,即便变成了星星,也会一直守护她的。 所以,即便他们的躯体变得僵硬,李知圆也不害怕。 许望东拉着她到了自己房间,声音沙哑:“外面人太多了,都是你不认识的,你先在这里,不用去应付那些人。” 李知圆强笑道:“你的心都伤成这样了,可你还想着照顾我,真好。” “都是我爸和我叔他们在操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许望东神色失落:“我现在还不敢相信,我爷爷真的不在了。” “我也感觉像是做梦。”李知圆恍恍惚惚:“今天,在来的路上,我很开心的……我还特意饿了一天,想在晚上敞开肚皮吃……” …… 许望东沉浸在悲伤里,却被她给逗笑了。 她是一个可爱的小太阳。 “许爷爷怎么突然……” “心梗吧。”许望东简单说道:“走得很快,很急。” 李知圆颇为唏嘘。 “你待会儿要走吧?”许望东说道:“我找我一个堂哥送你。” “你不用管我,我先请假。在你这么难过的时刻,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不要。”许望东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说道:“一来,你进沙东省省队的机会来之不易,不要放弃;二来,这里是乡下,有很多嘴碎的人。你没跟我结婚,就来操办我爷爷的丧事,会有很多人说闲话,我不想你变成别人的谈资。” 哪怕在最伤心的时候,他也会周密地呵护她。 许望东亲吻了她的脸颊,仿佛把全世界的温柔都给了她。 “圆圆,你赶来送我爷爷最后一程,还给他磕了头,这是对我、对我们家莫大的安慰,谢谢你。” 他的声音柔和,眼睛却红了。 “我送你去车站。”许望东说道:“你不要再推辞了。如果我爷爷在天有灵,他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李知圆心乱如麻,省队教练还在跟她确认行程,把她的训练计划发了过来。 大战之前的训练计划,精确到每小时每分钟。 耽误一刻,那就会离奖牌远一千米。 “走,我送你去。”许望东拿起了她的行李。 他仿佛在赶她走。 李知圆感觉很奇怪,问道:“望月姐呢?怎么没见到她?” “别提她。”许望东一反常态,冷冰冰地说道:“以后我再跟你说。” 许望东很快摇来了他的堂哥,把李知圆塞进了车里,带着她去高铁站。 “我不进去了。”许望东紧紧地拥抱了她,“圆圆,你多保重。” 他已经很克制了,可李知圆却依然觉得他浑身在抖。 作为他的知心爱人,李知圆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和不甘。 以及……他的某种决心。 李知圆过了检票口,回头看,他已经走了。 他以前不会这样的。 他看不到她时,他甚至会动用望远镜。 现在,她还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为什么就不看她了? 他的身影,像是背负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他是不是,已经泪流满面了? 李知圆想要冲出去,拥抱他,但工作人员把她拦住了。 李知圆很害怕,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哆嗦着,翻出了秦朝阳的微信: 【朝阳哥,许望东的爷爷突然去世了。】 【他不肯多说什么,但我觉得他很反常。】 【朝阳哥,你问问他,好不好?】 第267章、他的某种决心(下) 许望东想做的第一件事,是弄清楚谁举报了爷爷。 爷爷急火攻心而死,就是被恶意举报给气到了。 爷爷曾说,人在盛怒之下,真的会吐血的。 许望东曾担心秦朝阳被气到吐血。 结果,被气到吐血的是爷爷。 前一个小时,还笑眯眯地给他买糖、要为他买房子娶媳妇的爷爷,转眼间,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许望东的灵魂被掏空了。 他每走一步,就会想起跟爷爷的点点滴滴。 小时候,爷爷磨草药,他就在一旁看着; 爷爷出诊,他是小助理。 他喜欢爷爷的博学,爷爷喜欢他的聪明懂事。 家道中落时,他想辍学,爷爷一巴掌把他扇回了学校。 “我这个老头子还没死呢!还需要你一个小毛孩养家?你赶紧回学校去!一门心思读书!读不出个人样来,别回来!别信读书没用之类的鬼话,跟你说这些话的人都不安好心!他们都不希望你过得好!” 爷爷当初是这么跟他说的。 许望东也是这样信的。 那时,爷爷召集了同宗同族的亲戚,强制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不管怎样,不能让家里的孩子们失学。 许望东拼了命读书,想对爷爷有个交代。 在最艰难的少年时期,因为有爷爷的庇护,许望东很安心。 爷爷是夕阳西下的那片天空,虽然垂暮,但依然闪着温暖的金光,照耀在儿孙和村民的身上,让他们身心暖洋洋。 这样的爷爷,不应该被活活气死。 更不应该,在他八十大寿时,被气死。 许望东回到家,棺材已经买回来了。 像棵不老松一样的爷爷,住进了棺材里。 许望东抚摸着棺木,想着爷爷的照拂,泪如雨下。 很多人都在抽烟,他们都说,老爷子不能被白白气死,他们要讨个说法。 许望东的决心,也跟这个有关。 他敲响了妹妹的房门。 自从爷爷被活活气死之后,许望月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不肯出来。 爷爷死前,还在“新鲜点”上面浏览帖子,他肯定是看到了自己被调侃的内容,才犯了心病。 当哥哥质问,爷爷怎么会下载这个APP,看这种新闻时,许望月顿时心如死灰。 家人们审判自己的眼光,让她觉得自己犯了死罪。 自责和内疚把她的骨头都要啃干净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人,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死不瞑目的爷爷。 所以,她躲进了房间里。 哥哥来敲门,许望月不敢开。 许望东在门外说道:“许望月,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开门,我有事要问你。” 哥哥从来不会说谎。 许望月打开了门。 过去几个小时,她的眼睛哭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是你告诉爷爷,在‘新鲜点’上面有人污蔑他?” “不行吗?”许望月生怕哥哥责怪,强词夺理:“爷爷没有资格知道吗?” 许望东的拳头硬了。 如果许望月是弟弟,那她现在一定鼻青脸肿、满地找牙了。 “我说了,我不是找你兴师问罪。”许望东忍了又忍,"我是想问你,有人在网上污蔑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刷到的呗。”许望月说道:“我给留学生讲中医,需要资料,就在‘新鲜点’上面搜索。它的算法功能很强大,它知道我这段时间对中医感兴趣,就给我推送了很多跟中医有关的东西。然后,我就刷到了污蔑爷爷的那篇帖子。” “我认为爷爷有权知道这些。”许望月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强硬地说道:“如果我被骂了,你们瞒着我,不告诉我,那我会非常气愤。” “你不要做这种假设,如果你不说,爷爷就不会知道。你告诉他,难道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很坦荡?不,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是把爷爷当成了一种谈资!”许望东忍无可忍,大骂妹妹:“许望月,我这辈子没骂过人,你是第一个想让我骂你是‘傻逼’的人!许望月,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办完爷爷的丧事,我就离开家,再也不见你了。” 许望月坦然地接受了哥哥的责骂, 她不服气,但只有被骂,她的罪恶感才会轻一点。 “爷爷手机里的那篇帖子已经不见了。”许望东缓了缓语气,说道:“如果你有截图,发给我。” “我为什么要截图?把那些图片留在手机里添堵吗?”许望月翻着白眼说道:“我都举报了,帖子也就被删了。” “许望月,你别再逼我骂你!”许望东怒道:“如果帖子被删了,那就没有证据了!我们怎么告他们?你只会帮倒忙!” 许望月撇了撇嘴:“我怎么能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子?” 许望东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最后无奈地说道:“许望月,直到今天我才看清你了。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可你不过是自作聪明。你骄傲又敏感,容不得别人说你半句不是,你更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 许望月被戳中了痛处,勃然大怒:“许望东,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意外,意外而已!你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你以为你多高尚?” 许望东满眼悲哀:“许望月,我也知道今天发生的都是意外,可是,就算是意外,你就没有责任了吗?我刚开始并没有指责你,我们是一家人,出现了问题,那就要齐心协力解决问题。可你不想解决问题,你只想逃避。” 许望月怔住了。 一家人?齐心协力解决问题? 许望东失望至极,到了楼下,跟家人商量对策。 该告谁,怎么告,大家一筹莫展。 许望东的手机响了几声,原来是许望月发过来的图片。 原来,她早就把帖子给截图了。 许望东说得很对,她就是个又骄傲、又别扭的女生。 脸皮极薄,不允许别人说她一丁点儿不好。 哥哥刚才那么指责她,让她极为难堪,她认为哥哥的话严重伤害了她的自尊。 这些截图,她明明很早就截好了,但是因为哥哥说了不好听的话,她就不肯痛快地把截图发给哥哥。 许望东了解妹妹的脾气,心里还有气,但语气已经软了:“谢了。” 客气,生分。 许望月大概又要想多了。 但许望东没那么多精力哄妹妹了,他准备明天一早,就拿着这些照片,到派出所报案。 他看着爷爷的棺材,在心里默念——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李知圆给他打来电话,说是自己已经到了沙东省了,也到宿舍了,让他不要担心。 “望东同志,你一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同志……你千万别冲动啊……” 李知圆已经从他的拥抱和背影中解读出来了,他走得很坚决,带着一种不再回头的气势。 他是一个讲义气的少年,为了爷爷,他肯定会非常冲动。 “我有数。”许望东简单说道:“圆圆,你专心训练,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回去找你的。” 如果事情能顺利解决,许望东打算带着爷爷准备好的礼物去找李知圆。 爷爷准备的礼物,非常贵重。 贵重到李知圆肯定会推辞。 但爷爷已经去世了,他无论如何也要把礼物带给李知圆。 他要完成爷爷的遗愿——把李知圆娶回家。 第268章、撤回的嘱托 乡下的葬礼一般要持续三天。 许家子孙众多,许望东帮不上忙,他骑着小电驴,到了镇上的派出所。 他把截图交给了警察,几个警察看完,也气愤不已。 许老爷子那么好的人,怎么能任由这些网络暴徒在网上肆意践踏? 派出所所长家的老人还受过许老爷子的恩惠,他跟许望东下了保证,一定要揪出这个发帖子的人,发帖人已经对许老爷子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所长问道:“小许,你的诉求是什么?要对方道歉,还是要经济补偿?” “先找到再说。”许望东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我会找个无人的角落,一拳一拳,把他打到跪地求饶。 当然,许望东只是在心里说说罢了,他并不会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我们还没想好。”许望东冷静地说道:“我们家打算起诉他,他侵犯了我爷爷的生命权。” 警察们面面相觑,仿佛都在说——这个官司可不好打。 许老爷子是被活活气死的,这个很难说跟网上发帖有直接关系。 不过,还是先找到这个发帖人吧! 许望东坐在派出所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反正葬礼不用他操心,他就坐在大厅里,像是监督警察办案一般。 他神色如常,气定神闲,但眉宇间却有一股浓郁的悲伤。 民警劝了他几次,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随他去了。 许望东热血上头,他的拳头一直紧握着,没有松开。 李知圆源源不断地给他发信息,给他发训练日常,让他从仇恨中清醒过来,不要一时冲动做傻事。 许望东没有精力回复她,只给她回了几个表情。 上午九点多,秦朝阳打来电话,他想回老家看看。 许望东不想把“弱者”的一面表现在朋友面前,他强撑着说自己没事,等爷爷的丧事办完了他就回学校…… 但秦朝阳很坚决,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放假了,闲着也是闲着。 “朝阳,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确实没有必要为了我单独跑这一趟。更何况,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家休息吧。” “老许,许老爷子对我们寝室所有人都很好,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很难接受。寒假时,我还在你家吃过饭……无论如何,我都要给老爷子上一炷香。” 秦朝阳很坚持,许望东没再阻拦。 到了中午,民警总算联系上那个发帖的人了,他是许望东的同学,叫许昌盛。 他们是小学初中同学,许望东对他还有印象。 许昌盛挺调皮的,经常被老师惩罚。 后来,许望东考上了南州的高中,许昌盛留在县城读了一所普通高中,他们的联系就断了。 …… 一个民警同情地问许望东:“既然你们是同学,那他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你?难道,他是嫉妒你?” 在遥远的青少年时期,许望东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把他视为仇敌的同学当然不在少数。 但是,年少时期的嫉妒,会持续这么久吗? 许望东并不相信。 许昌盛的背后,肯定有人煽风点火。 “许昌盛一接到我们电话就怂了,他说愿意跟你们道歉,给你们赔偿。”警察说道:“他说,帖子已经被删除了,他会尽快回老家一趟。只要你们能打成和解,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哼。”许望东冷笑一声,“谁稀罕他的和解?我要让他坐牢。” “小许,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只怕这个官司会比较难打。”警察劝道:“而且,打官司的周期都很长,你们一家要耗费很多时间和金钱。” “我知道。”许望东平静地说道。 “还有,他虽然在帖子里用了你爷爷的照片,但是他很鸡贼地打了马赛克,你爷爷的正脸没有出现在网络上。”警察又说道:“他在文章中,没有提到你爷爷的名字,这就更难判断他说的是你爷爷了。你爷爷被气死,他会说是因为老爷子太敏感了。” “这些我都知道。”许望东的回答依然很平静。 警察们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许望东是南州大学的高材生,他来报案,那就是做了足够多的功课。 “多谢了。”许望东冷静地跟警察们道谢:“等许昌盛回来,麻烦你们通知我。” “这个自然。” “还有……”许望东说道:“我想知道,许昌盛跟陈泽平有什么关系……这个要求,对你们来说,很为难吗?” “谁?陈泽平?” 这是个很陌生的名字。 但许望东已经做出了猜测。 许昌盛的贴在是发在“新鲜点”上的。 而“新鲜点”的CEO,就是在学校跟许望东有过节的陈泽平。 用张瀚文的话说,陈泽平堪称当代高俅和陆虞侯,小心眼天下无敌。只要得罪了他,那他一定会报复回去。 许望东正处在保研关键时期,他的各项评价都很好,但陈泽平是不会让许望东顺利保研的,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拦。 许望东平静地询问,但拳头一直紧握着。 警察们听清了“陈泽平”这个名字,他们都很为难。 跟案件无关的人员,他们的个人信息是绝对的隐私。 许望东并没有纠缠,他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派出所。 他回家没多久,秦朝阳和宋好问就到了。 “老张妈妈生病了,他要替他妈妈看店,所以没有来。”秦朝阳解释道:“他拜托我们给老爷子烧个纸。” 许望东点点头,“你们能来,我很高兴;老张来不了,我也不会怪他。” 秦朝阳和宋好问给老爷子上了香,鞠了躬。 他们凑钱给老爷子买的酒,还放在堂屋。 “玩转”开始盈利,他们几个人都买得起名酒,但如果他们每个人都送,老爷子肯定会说他们乱花钱,会有负担。 所以,他们才凑钱买了这瓶酒。 看着这份精挑细选的礼物,秦朝阳唏嘘不已。 “酒旁边的酒杯套装,是圆圆送的。”许望东说道:“好杯子配好酒……不敢想象,如果我爷爷在生日宴上打开这些礼物,他该有多开心。” “老许,节哀顺变。”秦朝阳不会说别的话了。 宋好问无法感知别人的悲伤,呆坐在院子里看天。 “我带小宋去我爷爷家。”秦朝阳说道:“他爸妈都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他的爸妈……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嗯。难为你了,自己拉扯小宋。” 拉扯小宋的艰难,许望东已经充分领教过了。 “老许,我先走了,你这边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 许望东感觉很奇怪——秦朝阳居然没有开车回来。 在许家这样的氛围里,秦朝阳也没法说,他长了一颗脑瘤,他已经不敢开车了。 “朝阳,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许望东喊住了好朋友。 秦朝阳很错愕。 许望东想说——如果他出什么事,希望朝阳能照顾好圆圆。 但这话还未说出口,他的牙齿就像是锋利的尖刀,扎得他满嘴是血,不能开口言说。 更何况,圆圆不是物品,他没有权力把她分配给别人。 他想,还是好好解决爷爷的问题,然后,带着爷爷给圆圆的礼物,跟她团聚。 于是,想到这里,许望东说道:“没什么,这件事情我自己来解决。朝阳,谢谢你今天过来。” 第269章、回信 “老许,你千万别做傻事。”秦朝阳叮嘱道:“圆圆很担心你。” 许望东只是点了一下头。 自从爷爷去世后,他就被仇恨给冲昏了头脑。 不,他的头脑并不发昏。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报仇。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许望东的堂兄把秦朝阳和宋好问送到了东阳村,秦朝阳提前打过招呼了,可爷爷还是没在家。 一向疼爱他的三叔,也在厂里忙碌,没有招待他。 家里只有三婶在做饭,照顾太爷爷。 直到午饭时分,爷爷和三叔才从厂子里回来。 他们愁眉不展——多少年了,厂里的库存从来都没有积压成现在这个样子。 秦朝阳心里一沉,怎么老家的酒厂也遇到坎了? 三叔惆怅地说道:“我们家高、中、低每个档次的酒都有,今年,最低档的东阳白干严重滞销。现如今,世道变了,人们有更多的渠道接触到更多的商品。很多厂家在各种APP里打广告,还在网上开直播,邀请几个美艳的女郎在直播间里扭扭胯,扭扭腰,就能卖得很好。而且他们的价格实在太低了,这导致我们家的酒根本就卖不出去。” “不管别人怎么做,我们家做生意,绝对不能像他们那样。他们是在卖酒,还是搞擦边?”爷爷喝了一口酒,闷声道:“老三,我们家卖酒,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数。”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的质量跟我们差一大截,可他们比我们会卖!”三叔愤愤不平,“再过几个月,如果还卖不动,那咱家就完了。” 秦家因酒而兴,酒厂是秦家人最具有安全感的退路。 秦朝阳从小在酒厂长大,在空旷的厂区里肆意玩耍,对酒厂的感情非同一般。 这一顿饭,他跟长辈们一样愁眉不展。 宋好问没心没肺,吃得很香甜。 秦朝阳没怎么动筷子,跟长辈们说道:“确实,时代变了,现在老年人都会用智能手机了,人们接触信息的渠道不一样了……拍视频,搞直播,都是卖货的方式。如果我们不改变,那真要被时代给淘汰了。” “朝阳,你读的书多,你说说,该怎么办?”三叔殷切地问道。 “把我们家的酒,打造成网红……” 秦朝阳还没说完,一股尖锐的疼从后脑蔓延到整个头腔。 他被迫扔掉了筷子,捂着头,眼前一片昏暗。 “朝阳,你怎么了?”爷爷一脸担忧,“你头疼得厉害?” “好了。”秦朝阳轻描淡写,“医生说我用脑过度,暑假我得好好歇歇。” 他接着说道:“三叔,如果我们找明星在电视上打广告,费钱多,又得不到好效果……我们应该转换思路,找符合我们酒厂形象的网红进行推广。这样,既能节约成本,又能打开销路。” 三叔连连点头,说道:“人还是得读书,朝阳就是比我们这些老古董强。” “也不是。”秦朝阳谦虚地说道:“在经营方面,你们比我有经验多了。我提的建议,不一定是有用的。” “那总比我强。”三叔老老实实地说道:“昨天请了一个团队到厂里直播,一天才卖了四箱酒……连本都赚不回来。” “三叔,我同意爷爷刚才的说法,我们不能因为别的酒厂恶意倾轧销售,就乱了自己的阵脚。我们要经营好自己的品牌形象,要做就做高品质的白酒……孰好孰坏,消费者们自有判断。这几天,我帮你们找找销售思路。” 秦朝阳肘击宋好问:“给你个任务,把我们家酒厂的主页升级一下。” 宋好问忙着啃鸡腿,胡乱比了个ok。 太爷爷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但每餐都跟他们坐在一起,听听家里的新鲜事,看看家里的小辈。 “朝阳快吃。”太爷爷催促道:“你跟你爸爸一个样,一谈到工作,就废寝忘食。” 秦朝阳快速地吸溜着三婶做的面条,他不想让家人看出他的异常。 宋好问住在三叔家的民宿里。 秦朝阳把他安顿好,回到爷爷家,跟爷爷聊着家里的事。 爷爷很担心爸爸,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坚强罢了。 “你爸的公司还在正常运转么?” “嗯,我爸的管理团队很成熟,并不会因为我爸不在,就群龙无首。”秦朝阳说道:“我爸在经营方面确实做得很好,他胸怀宽广,并不介意把权力分散到团队里。” “你暑假不去你爸那里吗?”秦爷爷问道:“如果你爸真被判了刑,那以后再见面就难了。” 爷爷抽着烟,目光看向很远很远。 “我去不了。”秦朝阳把小白抱进怀里,一边抚摸,一边说道:“就算我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一家人不就应该在一起,同舟共济吗?你们一家只要在一起,那不管能不能帮得上忙,肯定会战无不胜。” 爷爷说得很对,但秦朝阳并没有接爷爷的话。 他抱着小白,说道:“爷爷,我累了,先睡会儿。” 小白是秦朝阳捡回来的流浪狗,秦朝阳是它的第一任主人。 本来他想带回城里的,但乡下更适合狗子生活,秦朝阳便把它留下,陪伴太爷爷。 太爷爷回房间睡午觉了,小白依偎在秦朝阳身上,跟小主人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不知不觉,秦朝阳躺在太爷爷的藤椅上睡着了。小白很听话,一直在他怀里,没有乱跑乱叫。 秦朝阳又做了一个跟家人诀别的噩梦。 幸亏手机响了,他及时醒来。 居然是林华给他回的邮件! 秦朝阳像是拿到了判决书,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邮件。 “朝阳学弟,见字如面。 我的学生肖子涵向我咨询过你的情况,没想到,你居然找到了我的邮箱,并与我取得联系。 你的求生意志,我已充分感受到了。 这几日,我仔细研读了你的资料,现得出以下结论: 一,你的肿瘤实属罕见,我从医三十余载,像你这样的情况不超过三例。根据我的判断,你的肿瘤应该不是良性,但也不是胶质瘤。从它的边缘和形态来看,它属于一种恶性程度低的罕见脑肿瘤。 二,最棘手的是手术。虽然我的团队对你的病例很感兴趣,但是很抱歉,我没有把握能让你安然无恙地下手术台。我也咨询过其他医疗团队,他们跟我的看法一致。你的肿瘤位置刁钻,手术轻则留下严重后遗症(失明、失聪、丧失语言功能、偏瘫等等),重则成为植物人,甚至会加速死亡……此事重大,你需要跟家人商量之后拿主意。 三,因此我的建议是,先做保守治疗,定期随访。如果肿瘤能缩小,这也会为手术争取机会。我的学生肖子涵在脑瘤的放化疗上面颇有心得,我已告知他,让他为你出具治疗方案。如果你信得过他,请跟他联系,及时入院治疗。 你的经历,我听肖子涵讲过。你年纪虽小,但取得的成就令人惊叹。你得了重病,我们为你惋惜。作为你的大前辈,希望你战胜病魔,一切都好。” …… 林华与他非亲非故,却给出了诚恳的建议,他的确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医生。 但是,国内最具权威的林华都对手术没有把握,这让秦朝阳很泄气。 他反复看了几遍邮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乖巧的小白冲着空气“汪汪”两声,似乎在担心小主人的安危。 秦朝阳摸着它,说道:“小白,如果我哪一天消失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第270章、得理不饶人 秦朝阳在爷爷家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他就骑着自行车找许望东去了。 他要提醒许望东,过几天,他要入院化疗,许望东说过要陪着他。 秦朝阳在跟死神赛跑,忧心如焚。 在家族一片焦头烂额的紧要关头,他能信任的人,唯有许望东。 他到了许家,许望东和他的家人去派出所了。 说是发帖污蔑许爷爷的许昌盛回来了,要跟许家道歉。 镇政府和派出所,都在秦家所在的东阳村。 这两个村子都很大,很繁华。秦朝阳骑行车过去,得十五分钟。 更何况,他生病了,肿瘤已经影响到他的行为举止了。 他赶到时,双方已经吵起来了。 …… 许望东见到许昌盛,用眼神杀了对方千万遍。 许昌盛连声道歉。 他说,在去年过年回老家时,他遇见了秦爷爷。 他还是学生,并没有结婚的计划,但许爷爷却当众问他有没有谈对象,这让他感到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 “我爷爷给你介绍对象了吗?”许望东按住暴怒的家人,平静地问道。 许昌盛摇了摇头。 “那你没有结婚,我爷爷污蔑你了吗?让你难堪了吗?” 许昌盛也摇了摇头。 许望东像是一座喷薄愈发的活火山,平静的外表下,岩浆滚烫翻涌。 “我爷爷只是问你有没有结婚,让你考虑成家立业……这一点小事,居然会让你记恨那么久?” 许昌盛推了推眼镜,说道:“你知道的,老人问这样的问题,很没有边界感。” …… 许望东强压怒火,冷笑道:“那你的长辈,从来都不跟你聊婚恋的话题吗?他们希望你孤独终老吗?” “那倒不是,他们也会催我。” “那你会把你的长辈挂在网上,任人嘲讽吗?” 许昌盛一下子顿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望东还是那副样子。 平时不声不响,但每次说话,直击要害。 许昌盛撇了撇嘴:“反正我们在家不聊这些,我们都对文学感兴趣。” “那你们在家聊什么?聊陀思妥耶夫斯基,三岛由纪夫和马尔克斯吗?” 许昌盛侧了侧耳朵,没听懂。 “看来,你们的家庭话题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雅。”许望东也不再让他尴尬,说道:“言归正传,你污蔑了我爷爷,污蔑了中医,这个不是你道歉就能翻篇的。” “我说了,我会赔钱。”许昌盛很不耐烦:“你爷爷都那么大岁数了,怎么就能确定是被这篇帖子给气死的?我会公开道歉,给你们一笔补偿……你们还要我怎样。” 我想让你给我爷爷陪葬——许望东在心里说。 他的眼神让许昌盛很害怕。 许昌盛的父亲说道:“这件事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们比那些拒不认错的人要好很多吧?我们愿意公开道歉,这个态度也没问题吧?请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乡里乡亲,别闹得那么难看,行不行?” 许望东默不作声,目光却愈加锋利。 许昌盛浑身发毛,终于受不了许望东的眼神压迫,咕哝道:“这也不能全怪我。” “难不成,有人强迫你发帖子不成?”许望东很有耐心地套他的话,“你也上过大学,你知道主犯和从犯要承担的罪责天差地别。” 主犯,从犯? 许昌盛急了:“许望东,你不会真要起诉我吧?你要是这么做,那就把我的一辈子给毁了!你爷爷都八十了,我才二十一。你爷爷死了,你就要把我给搭进去?这样太不公平了。” ……许望东暴怒。 “你也把我爷爷的一生给毁了。”他说道:“虽然他八十岁了,但他依然有好好活着的权力,他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并不是人老了,就该死。” 许昌盛颓然坐下,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在网上发帖子了。” “那你为什么要发?是谁让你发的?” 许昌盛很为难:“我不能说,说了我的事业就完了。” 许望东握紧的拳头像两把铁锤,重重地敲在桌子上:“你如果不说,那就别怪我拳头硬!我会一拳一拳,打到你招认为止。” ……警察叔叔还在场呢。 他们是绝对不会让许望东打人的。 许昌盛的爸爸催促儿子:“你有什么事,比人命更重要?人家许家都死人了!如果人家真要告你,那你就是……” 许昌盛的爸爸把“杀人犯”三个字给吞下去了。 他懊恼地趴在了桌子上。 他实在无法把这三个字跟儿子联系起来。 许昌盛权衡再三,小声道:“是一个老板让我这么干的。” “他叫什么名字?”许望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让对方把名字给说出来。 “他叫陈泽平。” 听到这里,许望东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又被愤怒的巨浪给吞噬。 “陈泽平?你是说‘新鲜点’的老板?”许望东装作跟他不熟,说道:“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在一个大学生内容创作者大会上,我找他合影。他跟我们差不多大,但他已经当老板了,赚了很多钱,我想认识些厉害的人,就给他敬酒,跟他套近乎。”许昌盛的声音很低:“那天吃饭的时候,有人介绍了‘玩转’,把主创者的名字打在了屏幕上。我看到你的名字,很不服气,就说了几句,然后,陈泽平听到了……” 许昌盛说得断断续续,但许望东能拼凑起当时的画面。 许昌盛会说——许望东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运气好罢了。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帮他。 陈泽平会装作不经意地说——啊!你居然跟这个许望东有过节啊?他好像确实运气挺好的,他又要被保研了。 许昌盛嫉妒得牙根痒痒。 陈泽平又会轻描淡写地给他出主意——如果许望东的成绩有水分,或者道德有瑕疵,那很可能就保不了研究生了。 许昌盛在脑子里搜刮许望东的点点滴滴。 可惜,许望东一家都是板板正正的,在老家名声非常好。 许昌盛很想骂许家虚伪,假情假意。但……确实找不到证据。 陈泽平会在关键时刻火上浇油——许望东真厉害啊,学习好,会吹笛子,女朋友还特别漂亮。每次回老家,他一定是你们村里最受欢迎的人。你们村的小孩,都恨他吧? 可不是嘛! 许昌盛从小成长在许望东的阴影里,对他烦得要死。 “我跟你打听个事。”陈泽平悄声道:“上次我听他室友说,他爷爷经常把自己造的药卖给别人?这可是违法的!是要坐牢的!” 许昌盛眼前一亮。 要攻击许望东,他爷爷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私自造药贩卖销售,这一点严重危害人民群众的安全。”陈泽平义正辞严地说道:“据我所知,不少人举报过,但许家好像挺厉害的?那么多举报都没有用。” 许昌盛泄气了,但是他不死心。 匿名举报的心思,蠢蠢欲动。 “像许家这种行为,真该猛烈抨击。”陈泽平无奈说道:“只可惜,我们根本撼动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人得志。” “陈总,我知道他们家的黑料。”许昌盛慌忙说道:“我可以抨击他们。” “哦。”陈泽平反应淡淡的,“你可得小心,不能造谣。” “不会的,我说得绝对属实。” 陈泽平满意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我们平台搞了一个创作者激励计划。只要有一篇帖子点赞过万,就可以申请。”陈泽平小声道:“最高奖金三万块,你记得报名参加。” …… 派出所里,许昌盛的爸爸急得跳脚:“也就是说,你是收了人家的钱,才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许昌盛低着头,不肯承认。 “你快把钱还给人家!”许昌盛的爸爸催促道:“你这个完蛋玩意儿,怎么能让人当枪使啊!” 第271章、被“傻子”改变了世界观 陈泽平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 这是同学们对他的评价。 他善妒,见不得别人好,而且他很有脑子。 就像许昌盛说的那样,陈泽平并没有明示他,让他发帖污蔑许望东家。 他极有耐心,一步步煽风点火,将许昌盛对许望东的嫉妒挑到极致,让他主动攻击许望东。 陈泽平给许昌盛的报酬,也并不是直接给他钱,而是给他足够的流量,给他创作奖励。 从任何程序上看,许望东的爷爷被气死,跟陈泽平没有任何关联。 也正因如此,许望东才更加愤怒。 许昌盛的父亲急切地问道:“那个平台给你的创作基金,就是奖励你污蔑许老爷子?” “不是,获奖的是另一篇,有五十万人看过。” “五十万?你发啥了,那么多人看?” 许昌盛扭捏着不肯跟父亲看。 他的父亲一把抢过了手机,点开了“新鲜点”,看到了儿子的置顶视频。 那个浏览过五十万的视频,题目叫做《沉浸式还原我父亲童年时期的上学路》。 在视频里,许昌盛扮演了少年时期的父亲。 天还没亮,父亲就要起床割猪草,喂猪,做饭,喊弟弟妹妹们起床。 然后,揣上一个大饼,披着一身星光,踏上上学路。 到这里为止,一切还是正常的。 但到了后面,画风渐渐离谱…… 父亲勇斗玉米地里的大狗熊,艰难攀登悬崖峭壁,还要跋涉过沼泽,直到鞋子都走烂了,才到了学校。 在视频里,他表现得极其夸张,通过扮丑博眼球。 视频的结尾,许昌盛举着烂兮兮的草鞋,对着镜头,阴阳怪气地说道:“今天也是努力的一天呢,我可要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弹幕上飘过一排排的“哈哈哈哈哈”。 …… 许昌盛的父亲看完,捂着胸口,就倒下去了。 “爸,你没事吧……爸,你怎么了?” “滚!” 许昌盛的父亲这才明白了,许老爷子被活活气死,是什么样的体验。 他指着儿子怒骂道:“我们小时候,没有饭吃,一年到头都未必有件新衣服。我早上要把所有的农活都干完,才能安心地上学。我们要翻山越岭,一下雨,道路变得很泥泞,鞋子陷进泥坑里,拔都拔不出来……教室里透风漏雨,到了冬天手冷得连笔都握不住……就这样,我的同学依然有人当了大官,有人成了科学家。我再不济,也在镇上吃上了公家饭……我们吃过的苦,你们这一代根本想象不到。我想用这些故事激励你好好学习,可你却扭曲事实,发到网上,通过扮丑博眼球。你对我们的苦难嗤之以鼻,让网友来嘲笑……” 许昌盛的父亲说着说着,一口血吐了出来。 众人全都吓傻了。 许望东的父亲心软了,扶着他,说道:“兄弟,消消气,身子要紧。” “我后悔啊!我教子无方!我造了什么孽,教出这样一个不知感恩的东西!”许昌盛的父亲又气又悔,声泪俱下:“从今往后,你别再喊我爸。” 许昌盛也急哭了:“老爸,我这么做,不是真心的,只是想快点儿火……我要当视频创作者,有爆点才会有流量啊!” “在网上骂父母,骂得越劲爆,扮得越丑,流量来得越快,是吗?” 许昌盛愣了。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 “你走吧。”许昌盛的父亲无力地说道:“你拿你父亲的苦难当成取悦别人的素材,你把我们村子的活菩萨挂到网上任人嘲讽……许昌盛,你会遭报应的。” 说罢,许昌盛的父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快快,我这里有救心丸。”许望东的父亲说道:“我担心今天被气到,特意准备的。” 许望东一家没想到,是许昌盛的爸爸先被气倒了。 警察们迅速拿来了热水,并拨打了急救电话。 等120赶来时,许昌盛的父亲已经清醒了,他甚至能自己走上救护车。 许昌盛想跟着父亲,却被父亲一脚给踹倒在地上。 “去你妈的,你跟你的流量过去吧!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许昌盛悔恨交加,坐在地上哭个不停。 民警们又同情,又觉得他晦气,让他回家去。 “我爸……会不会被气死?”许昌盛泪眼朦胧,“我担心他,但是又怕一出现就惹他生气。” “你爸不会死。”许望东淡然道:“他吃了我们家的救心丸,肯定会没事的。” “那就好。”许昌盛松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爸说过了,要给我在南州买房子。” …… …… …… 民警们已经无语了。 所长端着保温杯,对一只苍蝇大发雷霆:“小方!小吕!你们怎么搞的?外面没喷药吗?一只苍蝇在这里嗡嗡嗡,吵得我头疼,给我把它灭了!” 大家都不傻,都知道领导指的是什么。 许望东恭敬地给所长鞠躬:“对不起,今天打扰到大家了。” “没事没事。”所长和蔼地拍了拍许望东的肩膀,说道:“小许,你是我们镇上的人才,等你爷爷下葬,你有时间,帮我们修修电脑,然后呢,我们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散散心,好不好?” 许望东明白,所长是为了让他的心情好起来,不要沉溺在仇恨中无法自拔。 可是他心愿未了,他的仇还没有报完。 许望东走出派出所,秦朝阳急忙凑上来:“老许,刚才里面在吵什么?怎么还有人上了救护车?” “等我回去跟你说。”许望东心力交瘁:“只能说,刚才差点儿又出人命。” 他们一起走出派出所,许昌盛在门口等着。 “你的那颗救命药丸多少钱?我转给你。” “很便宜,一瓶才一百多。”许望东说道:“在港澳,像刚才那样救命的药,一颗就能卖到上千。” 许昌盛愕然。 “药是我爷爷研制的,他研究了一辈子,改良了一辈子。”许望东说道:“因为这瓶药,很多看不起病的老人,不至于因为心脏不舒服而送了命。” 许昌盛更加愕然。 许望东一家真是傻子。 他们家为什么会有钱不赚? 为什么要把救命的药卖得这么便宜? 如果在网络上炒一炒,找几个演员当托儿,那些腰包鼓鼓的退休老头老太就会把许家的库房全给抢空。 哪怕许家卖一千块钱一盒,也会有人买单。 但他们居然一瓶只卖一百多? 许望东一家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他们有着生而为人的正直气魄,有着怜悯患者的慈悲胸怀…… 这样的人,傻到极致。 但他们受到了很多尊敬,也因为名声被侮辱而气愤至死。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活着啊…… 诸多滋味涌上许昌盛的心头。 有嫉妒,有自卑,有懊悔。 或许,还有一丝敬佩。 许老爷子死了,为他送行的人群绵延二三里。 那些生活不宽裕的老人,无人看护的老人,哭得肝肠寸断。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为他们看病,也不会有人给他们免费又好用的药了。 许昌盛走在人群中,企图将卑劣的灵魂深深隐藏起来。 他生怕许望东在人群中大喊一声——就是他害死了我爷爷! 那样,悲愤的群众就会群起而攻之,将他狠揍一顿。 但许望东什么都没做。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他坦坦荡荡,拥有行走在广阔天地间的勇敢气魄。 课本上讲的那些高尚的情操,许昌盛曾嗤之以鼻,他认为现实中不会有这样的人,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但是,今天,他的世界观受到了颠覆。 许昌盛犹豫了许久,终于追上许望东,发自内心地说出了那句道歉:“对不起,我……我错了。” 第272章、悲伤中的约定 许望东恨得咬牙切齿,挥起拳头,砸向了许昌盛的脸。 许昌盛哪儿接得住这一拳? 他踉跄着站稳,嘴角已渗出了血。 许望东拽着他的衣领,像是拎一只待宰的大白鹅,把他拽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秦朝阳在人群中晃悠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把自行车停好,然后再去找朋友。 小巷里,许望东对许昌盛拳脚相加,每一拳都是愤怒叠加着仇恨。 许昌盛像是一条蛆虫,在地上扭动爬行。 “老许,不能再打了。”秦朝阳拉住了好朋友:“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我打死这个是非不分的狗杂种!”许望东双目喷火:“你还我爷爷命来!” “老许,你冷静!”秦朝阳勉强以患癌之躯制止了强壮的国防生:“老许,如果你把他打死了,那你就犯法了!圆圆怎么办?她还在等你!” 许望东这才恢复了理智,靠在墙上喘粗气,把烂泥一样的许昌盛拉了起来。 许昌盛鼻青脸肿,惨笑道:“这样你就原谅我了?” “帮我把陈泽平约出来。”许望东盯着对方,没说原谅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见陈泽平。” “他不一定会见我。”许昌盛为难地说道:“我只是个小作者,而陈泽平年轻有为。” “你告诉他,你在家乡暗访了几天,拿到了我的黑料。”许望东给他出主意:“然后,借口跟他谈条件,把他约出来。” 许昌盛犹豫不决。 “望东,如果我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你会原谅我吗?” “原不原谅你,我说了不算。”许望东平静地说道:“我爷爷被你气死了,你要求原谅,也是跟他求,我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许昌盛无语问苍天。 “如果你觉得在我这里受了委屈,那你尽管去告我。我打了你,我承认。但凡我推诿一句,我就不是个男人。”许望东堂堂正正地说道:“同时,我也警告你,你以后但凡敢出现在村子里,见一次,我打你一次;我会把你押到我爷爷坟前,让他看着我打你。” 许昌盛没敢说话。 他被打怕了。 真奇怪,许望东什么时候文武兼修了? 他的拳头,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许昌盛捂着半边脸,灰溜溜地走了。 他逃走的方向不是他家,而是村口。 大概,许望东的威胁很管用,他以后不敢出现在村子里了。 许望东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别忘了,把陈泽平约出来。要不然,我还会打你!” 许昌盛一瘸一拐,逃得更快了。 他的动作仿佛在说——死腿快跑啊! 许望东把他暴打了一顿,并没有很解气。 他把许昌盛揍得再狠,爷爷也不可能回来了。 打完人,许望东靠着墙,滑到了地上。 秦朝阳把他薅了起来,说道:“老许,你给圆圆打个电话,她很担心你。” 许望东装作没听到。 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不能联系李知圆。 一想到他的小太阳,他就心软得不得了。 他一心软,就没有力气复仇了。 许望东满腹惆怅,缓慢朝送葬的队伍走去。 “老许,你听我说。”秦朝阳的动作比他更缓慢,他勉强跟着老朋友,气喘吁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许望东冷峻地说道:“如果此时不报仇,我以后就更加没有勇气了。朝阳,你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仇恨,你压根就不知道此时我的心里有多么煎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爷爷是因为我才死的。我没有做错什么,却被一个小人针对;我爷爷更无辜,因为小人对我的算计而送了命……” 许望东的声音沙哑。 “我无法放弃复仇,朝阳。我不相信‘迟到的正义’之类的鬼话,我就是想让坏人付出代价……而好人,不应该是我爷爷那样的下场。算计人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秦朝阳想不出劝他的办法。 老许向来有种,眼里揉不得沙子。 众人避之不及的陈泽平,他敢正面硬刚。 秦朝阳能容下的郭大成,因为对李知圆开了黄腔,被许望东强行驱逐出艺术团。 对于“报仇”这样的事,老许从来都不会说“等一等”“缓一缓”,他有仇当场就报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果敢,他才把李知圆追到了手。 而那份果敢,秦朝阳学不来。 相对于老许的刚硬,秦朝阳更像李知圆说的那样——温柔似水,以柔克刚。 秦朝阳走累了,拦住了好友的脚步:“老许,你告诉我你现在的计划是什么?我们两个加在一起,至少能顶一个诸葛亮吧?” “拿到陈泽平的证据,然后公布于众,让他身败名裂。”许望东紧蹙眉头,“不过,他是个无耻小人,声名狼藉对他来说或许不是惩罚,他会厚颜无耻地以此炒作,以此获取更多的名利。” “老许,我们可以在事业上打败他。”秦朝阳乐观地说道:“只要‘玩转’能胜过‘新鲜点’,我们就能赢。” “谈何容易?”许望东还是很惆怅:“我们是想做真正有利于年轻人的APP,可是……真心往往赢不过无节操、无下限。” “不会的。”秦朝阳依然很乐观:“风物长宜放眼量,我相信,时间不会辜负一颗真心……更何况,我们有四颗真心。” 听到这里,许望东总算笑了。 “玩转”跟时下流行的快节奏社交APP截然不同,在“玩转”上,视频必须要长于一分钟,图文的字数至少要140字。 秦朝阳设计这款APP的初衷,就是“分享”。 真心的分享,自然要有足够的诚意,要用足够的篇幅讲解干货。 “玩转”上线以来,几乎成了考研和找工作必备APP,里面的过来人会很认真地分享上岸的信息,给别人带来很大的帮助。 良才美食城周围的商户,也成了“玩转”的老演员,经常被学生们评头论足。 张瀚文说,希望推出一些付费服务,这样平台也能赚取一定的抽成。 但秦朝阳否决了这个提议。 他说,大多数学生党并没有那么充足的资金获取付费知识,如果“玩转”收费,那就违背了“分享”的初衷,隔绝了一些寒门学子获取信息的途径。 秦朝阳宁愿用一部分收入发起创作激励,也不愿意搞付费服务。 好在好朋友们愿意为他的情怀买单,即便赚的不是那么多,他们也愿意和秦朝阳一起追求“兼济天下”的梦想。 因为秦朝阳的劝解,许望东在悲伤中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朝阳,等我们毕业,读了研究生,就换个气派的写字楼,招兵买马,把‘玩转’做大做强。” “好啊!”秦朝阳自信满满地说道:“玩转是我们几个人的心血,什么都阻挡不了它前进的步伐。” 但很快,他就颓废了。 肿瘤能阻挡他。 “老许,‘玩转’只是我们的兴趣爱好,我真正想做的还是游戏。”秦朝阳很快转移了话题:“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让外国人玩我们的游戏,主动了解我们的文化。因为,文化之争,是最难打、也是最高级的战争。我想赢,我要赢。” “文化怎么可能离得了科技呢?”许望东渐渐找回了学霸的自信:“我要研发芯片。别人都说我们的医疗和芯片还落后于老美多少多少年,我不服,以后,我就要研究属于我们自己的芯片。” “那我们比试比试,看谁厉害。”秦朝阳强压心酸,跟好友约定:“谁先取得进展,谁就是我们计科院真正的大神。”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只年轻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273章、如果这是最后一面 在老家住了两天,秦朝阳准备启程回南州。 林华的弟子肖子涵联系他了,让他尽快办理入院手续。 尽管秦朝阳做了足够多的功课,但是接到入院通知那一刻,他还是很懵懂。 这么快,他就要开启抗癌生涯了。 返程那天,他在爷爷家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颜还是年轻的,头发还是茂盛的。 大概,过上一段时间,头发就会掉光了吧! 他还听说,化疗药对身体损伤特别大。 他在网上查案例时,有些人在化疗时感染了各种炎症,然后人就没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医院收他,那还代表着有希望。 如果医院让他回家,那才是真正要死翘翘了。 要战斗了,那就要打起精神。 吃早饭时,秦朝阳吃得很香,但忍不住吐了两口。 爷爷第一反应是他肠胃不舒服。 但秦朝阳知道,他频繁地吐,那是因为他大脑里的肿瘤在捣鬼。 爷爷一关心他,秦朝阳就有种冲动,把自己得病的消息告诉爷爷。 可是那样对爷爷太残忍了。 秦朝阳有过一个小姑姑,聪明漂亮,但三岁时就因病去世了。 小姑姑成了爷爷奶奶一辈子的心病,奶奶很早去世,也跟她一直郁郁寡欢有关系。 秦朝阳的爸爸偶尔也会提起早夭的妹妹,说起她的灵动可爱,他眉眼带笑;说起她一场高烧就没了命,又难掩心痛。 如果小姑姑能活下来,她一定是全家最受宠的人。 爷爷少年丧母,中年丧女,晚年先是失去了情深意笃的老伴,现在又要失去引以为傲的孙子? 命运对他也太残忍了。 爷爷的皱纹像老树皮一样深,秦朝阳不忍心让爷爷再度伤心绝望。 先试试看…… 秦朝阳这样想着,万一肿瘤没事,他就不用让爷爷担惊受怕了。 “早早,你在家多住几天,你三婶做饭好吃,你多吃点儿,长胖点。”太爷爷一边撸狗,一边缓慢说道:“年轻人太瘦了,不好哇!” 小白被太爷爷撸得很惬意,趴在地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太爷爷,我现在被人喊一声‘秦总’,我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啊!我得回南州工作去了。” 秦朝阳搪塞着。 其实这段时间“玩转”基本都是表兄弟俩在负责,他和老许都自顾不暇。 “太爷爷,要不您跟我回南州。我带您在城里逛逛,给您买很多好吃的桃酥。” “老骨头了,去哪里都麻烦。”太爷爷说道:“你们都忙,想让你们多住几天,又怕耽误你们工作。” 秦朝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太爷爷了。 如果放化疗没有用,那他极有可能走到太爷爷前头。 太爷爷反复叮嘱他不要太累,他说他攒了很多钱,以后都是家里的阳阳们的。 秦朝阳快被太爷爷给说哭了。 他是爷爷的骄傲,也是太爷爷捧在手心里的宝。 秦朝阳大口吃着早饭。 他想,自己变强壮了,敌人就会害怕。 他要精神百倍地去战斗,打败肿瘤。 在家两天,秦朝阳帮酒厂联系了几个网红,想了几个推广方案。 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旅行博主,粉丝以爱好户外的中青年男士为主。他性情豪迈,为人爽朗,让他来给酒水做推广,再合适不过。 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网红阿姨,外形突出,风韵犹存,喜欢挑战各种奇怪的黑暗料理。她的粉丝也是以中老年男性为主,她带货能力很强,中老年大叔很喜欢她这样的风格。 秦朝阳还策划着让李知圆和她的师兄演一个武侠小剧场……浪漫的武侠世界,怎么能缺少酒呢? …… 秦朝阳不仅筛选出了适合带货的人,还做了图表——投入的预算,预期回报,针对的客户群体,等等…… 他对着电脑屏幕侃侃而谈,三叔啧啧称赞:“我滴个乖乖,朝阳,你这脑子是用什么做的?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东西?” “三叔,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秦朝阳按住头疼,笑道:“如果我帮了倒忙,你可千万别怪我。” “你怎么可能帮倒忙?”三叔信心满满:“朝阳,有你出谋划策,我现在信心满满。而且,老子也是有斗志的!老子不信,我扎扎实实做品质的,能输给那些投机取巧的人么?” “三叔一定能赢!”秦朝阳开玩笑道:“三叔,赚了大钱,你可别忘了给我提成啊!” “你帮了三叔大忙,你要什么,三叔都给你!” 三叔也是很疼爱他的。 得知他一个人在南州生活,三叔当即给了他一万块钱。 他说,这是长辈给他的生活费。 等这笔生活费花完了,他的父母就该回来了。 “朝阳,等你爸平安归来,我把我珍藏了二十年的原浆酒拿出来,我们一家痛痛快快地办酒席。到时候,你跟你那些乐队朋友来演出,我们庆祝三天三夜!” 秦朝阳满口答应。 尽管,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三婶给他带了很多吃的,让他照顾好自己,不要天天吃外卖。 “要不,我到南州照顾你一段时间?”三婶说道:“你妈说,你连方便面都不会煮。” “三婶,我姥姥在南州,我回家,有我姥姥照顾我。再说,我都二十多了,该学着自己做饭了。要不,以后怎么娶得着媳妇呢?” “早早,我怎么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呢?”三婶敏感地说道:“你以前走路风风火火,虽然瘦,但是很有劲儿……你这次回家,我总感觉你慢吞吞的,四肢不利索。” “回来之前打球累着了。三婶,你多保重。太爷爷,就拜托你了。” 三婶满口答应,让秦朝阳放心。 “你的太爷爷,那是我们的爷爷。他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让我照顾他,我心甘情愿。” 秦朝阳最后拥抱了太爷爷,抱得很紧,久久没有松开。 太爷爷眼球浑浊,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次没有再说不吉利的话。 他常说“我可能过了年就死了”…… 但这次,他只是惆怅地说:“我怎么活得这么久?我把寿命让给你们就好了。” 秦朝阳内心酸涩,又一次拥抱了太爷爷,不敢多说话。 秦朝阳一张嘴,就忍不住哽咽。他很担心,这次见面是永别。 他狠心松开了太爷爷。 秦朝阳要去三叔家的民宿,带上路痴宋好问,然后让三叔把他们送到车站去。 小白这次很反常,一路跟着他。 “小白,你回家去!”秦朝阳蹲下来,抚摸着小白的头,“太爷爷要绕着村子散步了,你得陪着他啊!” 小白坐在地上,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 “你是不是知道我生病了?” 小白伸出一只前爪,搭在他的手腕上。 “小白,你是条好狗子,我没有白救你。”秦朝阳伤感地说道:“只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了,早知道就把你带回南州养了,那样还能多跟你相处几年。” 小白“呜呜”两声,爪子不安地挪动着,眼圈湿润了。 “小白,我恐怕是个短命鬼……听说狗能看到灵魂。如果以后我死了,灵魂回来了,你看得到我,就摇摇尾巴,好不好?小白,幸好有你,你陪着太爷爷,他不至于太难过。” 秦朝阳把小白抱起来,把它的头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揉搓着。 宋好问整理好东西,出来就看到秦朝阳跟小狗依依惜别。 他想不明白,阳哥为什么对一条狗都那么深情。 三叔把车开来了,秦朝阳上了车,小白还没有走,坐在原地,泪眼婆娑。 秦朝阳受不了这样的情形,他下了车,又把小白抱起来安抚一番。 小白还是不肯走。 秦朝阳得走了。 要不,他赶不上高铁了。 直到车子开远了,小白真的变成了一个小白点,秦朝阳才没有继续看它。 “小白今天很反常啊!”三叔开着车,说道:“以前它也舍不得你,今天它好像要把你留下似的。” “都说狗通人性,大概,它能猜透我内心的想法。”秦朝阳靠着车窗,喃喃说道。 三叔听着土嗨音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头脑很简单,他不会想复杂的事情。 但是他回到家,发现老爸也在抚摸小白。身为钢铁硬汉的老爸,泪眼朦胧。 “老三,酒厂我来看着,暑假还有沛沛帮忙,你到南州去,找到朝阳。”秦爷爷抹了一把眼泪:“朝阳这孩子……一定是遇到大事了!” 第274章、众生皆苦 秦朝阳住院无数次,但之前都是家人帮他。 这次他独自办理住院手续,跑上跑下,晕头转向。 他身上的钱还够,他要住单人间。 他要尽量屏蔽病友的声音。 因为……这个病区基本上没什么好消息。 护士给了他一个清单,让他按照清单上的内容采买东西。 秦朝阳刚要去买,一个家属带着哭腔尖叫:“医生,我弟弟的血氧突然降到零了!” 一大群白大褂像风一样跑了过去。 走廊里、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家属哀恸的哭声在回荡。 不一会儿,哭声变得撕心裂肺,白大褂们神色凝重地走了出来。 此情此景,秦朝阳被吓坏了。 他还没住进来,就目睹了一场悲剧。 他又带入了他自己。 那个家属仿佛是他的姐姐秦熙阳,躺在病床上的是他。 血氧突然降到零,姐姐吓得崩溃了,把医生喊来,也无济于事了…… 秦朝阳半天都没动。 给他清单的小护士心情很不好,问道:“你还没去买东西啊?” “噢,这就去。” “快点去吧,我们的病房有关门时间。” 秦朝阳问道:“刚才那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么?” 小护士正因为这事心情不好,简单说道:“这要看你怎么理解‘经常’了……话说,你没有家人陪床吗?” “没有。我自己不行吗?” 小护士摇摇头:“绝对不行的,一旦开始治疗,你的生活就不能自理了。” 小护士又强调:“化疗副作用很大的。” 这个病区里的病人,的确是不怎么能动的。 恐惧再一次笼罩在了秦朝阳的心头,但他很快便坚强起来……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能还没有开始,便失去了斗志。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能照顾他的人。 本来许望东答应得信誓旦旦,谁也没想到他的爷爷会突然去世。 秦朝阳很明白,只要他打一个电话,许望东肯定会来。 但是,许望东正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秦朝阳不想让他来脑瘤病区再体验一次人间疾苦。 那就再缓两天,再让他过来吧! 秦朝阳在街边吃了一碗面,一边吃,一边思索,到底喊谁来照顾他更合适。 舅舅舅妈放暑假了,他们没有孩子,姥姥也不需要他们照顾,让他们帮忙是比较合适的。 更重要的是,舅舅舅妈都是音乐老师,都是话很少的那种人。他们俩失去过几个孩子,都是过了很久之后才告诉家人的。 秦朝阳不希望自己得病的事情让全家笼罩上一层阴影,他跟舅舅舅妈讲明利害关系,他们会为他保守秘密的。 那么,就暂且麻烦舅舅吧! 吃完面,秦朝阳给舅舅打了电话,约舅舅在某个商场见面。 他之所以不去舅舅家,就是担心遇见姥姥。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舅舅居然是带着姥姥来见他的。 “你约我出来,老太太非得跟着我来。”舅舅无奈地说道:“老太太堪称当代福尔摩斯,她觉得你肯定是有事,才这样喊我出来。” 姥姥又得意,又担忧。 这下,秦朝阳又犯难了。 “这家蛋糕店是新开的。”秦朝阳胡乱说道:“我想舅舅爱吃甜点,就约他在这里见面。” “你少蒙我,谁大晚上吃这么甜的东西?”姥姥严肃地说道:“是你有什么事?还是你爸妈有什么事?” 老人只是年纪大了,但眼神确实很毒辣。 “早早,你说实话,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姥姥,我说实话……”秦朝阳思索着,终于很顺畅地说了谎话:“我很久都没见到我小姨和高思宇了,我挂念他们,但是又拉不下脸来去小姨家。” 姥姥还是很狐疑,但是暂且相信了秦朝阳的说辞。 过年时,小姨先得罪了秦朝阳;然后,在秦朝阳二十一岁生日宴上,秦朝阳鸽了所有人,姥姥也因为替他说话而被气得病倒了。于是,小姨在群里骂他是个“惹事精”,然后把他给踢出家族群了。 小姨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段时间,小姨给秦朝阳买了些东西,让姥姥带给他,但他们俩没有直接见过面。 秦朝阳想通过舅舅了解小姨一家的近况,这一点说得过去。 “你小姨……又怀孕了。” 姥姥的话,让秦朝阳很错愕。 小姨都快四十了,还要生? 姥姥说道:“你小姨也没想到啊,还以为自己要绝经了,后来才发现自己怀孕三个月了……小孩都有心跳了,你小姨舍不得打。又不想要,又舍不得,她天天在家里发脾气。” 秦朝阳头顶一团乱麻。 小姨发脾气,全家跟着遭殃。 姥姥感叹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小姨不想要,又怀上了一个;你舅舅舅妈那么想要孩子,可是一辈子都没有。” 秦朝阳在想别的事——难道小姨怀孕是上天的安排?让姥姥失去他这个外孙,然后,又补偿给她另一个外孙? 秦朝阳想歪了——难道自己死后,会变成小姨的孩子? 不会吧,这也太离谱了。 他才不要当高思宇的弟弟妹妹。 一提起孩子,舅舅就借口上厕所去了。 “你小姨怀孕,你舅舅舅妈肯定不好受。他们一放假,就去寺里烧香了,去了好几个寺庙。”姥姥替儿子感到难过:“他俩都年过半百了,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了。之前的那些孩子……希望他们能去到好地方吧!” 舅妈好像怀过三次孕,但每个都没有保住。 他们伤心欲绝,也断了要孩子的念头,把秦家姐弟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养大。 尤其是秦朝阳,他继承了舅舅舅妈的音乐细胞,是他们精心培养的音乐天才。因此,他们对他的疼爱更多一些。 眼下,他们精心养大的秦朝阳,也快不行了。 在这样落寞的舅舅面前,秦朝阳刚想坦白的心情,又烟消云散了。 众生皆苦,他不忍心再成为家人的痛苦之源。 “舅舅,别难过,从小我就知道,我是你的一半儿子。”这段时间,秦朝阳很擅长随机应变,他很快隐瞒了自己得病的消息,宽慰舅舅:“等你老了,我会像你的儿子一样照顾你,你别难过了,行不行?” 舅舅喝了一杯咖啡,没说话,笑了笑。 孩子是他们夫妻俩这辈子最大的痛。 秦朝阳住进来的第一晚,没有接受治疗。 他带着手环,躺在单人病房,并不吵,他却睡不着。 刚才看到的种种,让他不得不做各种假设。 他盯着天花板,开始写遗嘱,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 半夜十二点,姥姥突然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秦朝阳说道:“姥姥,我在学校,你怎么还没睡?” “你别蒙我,早早。”姥姥坐在黑暗里,声音干涩:“我想来想去,我就是觉得你出事了。不管是哪方面,请你告诉姥姥,好不好?姥姥虽然老了,但……我还坚强着呢!” 第275章、七十岁的顶梁柱 秦朝阳处心积虑地隐瞒,但他低估了姥姥对他的爱。 “姥姥……”秦朝阳不知道还能这样喊多少次,他最近说谎说得很顺溜:“我是有点儿不舒服,但现在都好了,明天我把病例给你看,行不行?” “行,明天晚上我去你家,给你炖排骨汤喝……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哪里不舒服。”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其他病房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哀嚎,还有孩子的哭泣。 很多得脑瘤的人,到了后期,会非常疼,会很狼狈。 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理,甚至还会变成傻子。 丝丝缕缕的痛苦呻吟穿透了夜空,秦朝阳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肖子涵来查房,秦朝阳喊住了他。 “教授,请您给我开一份假的病例。” 肖子涵:??? “我不想让我家人知道真相,他们会崩溃的。”秦朝阳说道:“我爸妈在美国打官司,我爷爷的酒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我姥姥要照顾怀孕的小姨。” “那你呢?” 肖子涵的灵魂发问,让秦朝阳一愣。 “那你呢?”肖子涵生气地追问:“你自己的安危,就不重要了么?” “重要,我在很努力地求生。”秦朝阳说道:“如果化疗失败了,我会跟家人坦白。但现在,我自己还能搞定。” “秦同学,我再次警告你,你的病情,非常罕见……我给美国和德国的专家都发了邮件,在世界范围内,你这样形态、这样位置的肿瘤,都不超过十例。” 秦朝阳熬过几个通宵,查过无数文献,情况跟肖子涵说的大差不差。 “现在,你应该发动你能调动的资源,集全家之力,寻求更好的医疗支援。而不是一味逞能,浪费了治疗时间。” 秦朝阳听进去了。 但是他没法说,他并不是逞能,他跟家人求助过。 他给爸爸发过一条微信: 【老爸,你认识权威的脑科医生吗?】 爸爸没回他。 他又给大伯发了同样的信息,大伯同样没回他。 爸爸没回复,秦朝阳没有埋怨他。 因为,爸爸的手机可能被收走了。 大伯没回复,是不应该的。 大伯天天转发一些党政要闻,但是不回复他的信息。 大伯是故意不回的。 他对秦朝阳充满了失望。 被所有人追捧着的大伯,第一次被秦朝阳这个小辈给削了面子。 在大伯眼中,秦朝阳是个不折不扣的逆子。 大伯对他的怨气,非常足,估计几年都消不下去。 家族中,也就只有他们俩能接触到权威医疗专家。 其他的,秦朝阳能自己想办法接触。 这些家族中的爱恨纠葛,秦朝阳没法跟外人说。 他再次请求肖子涵:“教授,我会跟我爸妈联系,但还是麻烦您给开一个假的病例。我跟您保证,只是为了糊弄老人,不会用作其他用途。” 肖子涵很无奈。 他是不可能开假病历的。 他简单跟秦朝阳说道:“囊肿不致命,以观察为主。如果你想隐瞒家人,暂且这样说吧。” 这算是间接为秦朝阳提供了说谎的思路。 以秦朝阳的水平,PS一张病例,几分钟搞定了。 上疗第一天,除了恶心想吐,秦朝阳没有别的感受。 他一边挂水,一边不停地打电话。 一个节目邀请他参加高校精英训练营,秦朝阳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张瀚文。 以后,他打算把“玩转”也交给老张。 张瀚文既是一个会写代码的工程师,也是一个懂得经营的领导者,最重要的是,他的三观很正,他不会为了盈利出卖自己的底线。 不知不觉,秦朝阳一边积极战斗,一边在考虑每一件身后事。 他还收到了一篇论文的审核意见,审核老师列出了很详细的问题,秦朝阳一边跟柏师兄打电话,一边琢磨着怎么修改。 忙忙碌碌,水就挂完了。 小护士感叹道:“你们名牌大学的学生都这么忙吗?” “平时不这样。”秦朝阳问道:“小姐姐,我可以出去吃饭吗?” “病人不能出楼栋,你让别人带饭吧!尽量吃得清淡些。” “谢谢,我会注意的。”秦朝阳心想,待会儿只能偷偷溜了。 “还有,你还是不肯让家人来照顾你吗?”护士同情地说道:“你自己扛,很难熬的。” “如果生活不能自理,我打算找一位护工。”秦朝阳说道:“小姐姐,到时候麻烦你给我推荐。” 被一个又高又帅的男孩子称为“小姐姐”,护士非常开心。 但是,又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得了罕见脑瘤,这几天,护士站湮没在一片哀叹中。 天妒英才啊! 据她们观察,“天妒英才”是有事实根据的。 “英才”们通常都是以生命为代价在奋斗,他们的努力程度往往要用“玩命”来形容。 长期这样玩命,身体怎么可能会好? 这个叫“秦朝阳”的年轻人就很玩命。 一边输着救命的药,一边玩命工作。 图啥呀……护士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摇头不解。 秦朝阳看起来很正常,他偷偷溜出医院,打了一辆车,回到了家。 司机很不理解,不到一公里的路程,这个年轻人都不愿意走吗? 市中心堵车非常厉害,这么短的距离,坐车还不如走路快。 秦朝阳没力气走,给钱的动作也是慢吞吞的。 他回到家时,姥姥已经在他家里了。 房子太大,姥姥只把客厅和厨房简单打扫了一遍。 厨房里飘出了骨头汤的味道,久违了,家中的烟火气。 “学习很累吧?”姥姥说道:“你才二十出头,看起来比我还累。” 秦朝阳掏出了他打印出来的病例,给姥姥看。 姥姥很紧张:“就算是囊肿,也要切了吧?” “不用,它就是会让我头疼,其他的没什么了。” “我的乖乖,真是受苦了。”姥姥说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医生给开了药,过段时间复查。姥姥,先别告诉我爸妈,他们在国外也不容易。” “我知道,在你爸妈回来之前,我来照顾你。” …… 秦朝阳刚要拒绝——他暑假要去外地演出,这段时间不在家。 最近,他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好在他并不用说谎,小姨给姥姥打电话了。 小姨说她流了很多血,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不用问,又是被高思宇给气到了,他们夫妻俩都差点儿挂了。 “高思宇还不到十岁,气死人。”挂了电话,姥姥吐槽道:“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嫌贫爱富,居然嘲笑他父母没本事,说他的性格缺陷都是父母造成的……我也是没办法了,随他去吧,我只求他以后不要进少管所。” 姥姥教了那么多小孩子,是天底下最有耐心的人,如今也被高思宇气得无语。 “早早,你先喝排骨汤,我去医院看看。” 七十岁的老人了,好像这个家的顶梁柱一样,天天连轴转,有操不完的心。 “姥姥,我今晚约了同学,等我改天去看望小姨。” “你不要去。”姥姥说道:“你小姨没有正经脾气,她儿子气她,她天天气我!” 姥姥走了,秦朝阳才去卫生间吐了。 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看来那些花花绿绿的药水开始发挥作用了。 秦朝阳决定先跟老许坦白,他给许望东发了微信: 【老许,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有时间的话,你到南州市人医来一趟。】 第276章、命运从此改变(上) 许望东一晚上都没有回复。 寝室里最靠谱的老大哥,只要手机在身边就秒回信息的老大哥,居然一晚上都没有回秦朝阳的信息。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出事了,而且是很大的事。 在秦朝阳上疗的第一天,许望东跟陈泽平打了一架。 那天,陈泽平在参加一个互联网创业大会,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当中侃侃而谈。 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叫许昌盛的人发来的信息。 许昌盛? 陈泽平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姓许的,好像跟许望东有关联? 陈泽平这才想起来,在污蔑许望东爷爷这件事上,许昌盛是立过功劳的。 于是,陈泽平滑开了手机屏幕。 【陈总,我回了一趟老家,发现许望东爷爷还有更多猛料。】 【我们今天见一面吧!】 陈泽平连冷笑都懒得笑。 许昌盛算什么东西? 想见自己,不得提前几天预约? 他现在可是风头正劲的陈总。 陈泽平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跟业内大佬们侃侃而谈。 手机又响了: 【陈总,上次发的那篇帖子,许望东一家打算把我们都给告了。】 【连同“新鲜点”这个平台一起告。】 【陈总,我是一个无名小卒,被告了也没什么。】 【但您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如果惹上官司,那就要被“玩转”给超越了。】 【陈总,我们要想办法反击,不能被许望东牵着鼻子走。】 最后两句话,让陈泽平非常不爽。 只要一提到“玩转”,就跟戳他的肺管子一样。 刚才他跟业内人士交流,他们都说“玩转”开启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玩转”的主创团队以诚待人,用心交流,他们的真心和诚恳是能传递给受众的,因此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很好的口碑。 在快节奏的网络生活中,他们坚持用更多的文字、更长的视频来介绍满满的干货。 “玩转”在没有任何广告宣传的前提下,已经跃居大学生最受欢迎的APP首位了,商务推广接到手软。 几位行业大佬很不理解,别的APP巴不得有大笔投资注入,但“玩转”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他们不接受投资,把话语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坚持高品质输出。 陈泽平对行业巨头毕恭毕敬,人家跟他寒暄两句,便问道:“陈总,你认识‘玩转’的主创团队吧?” “认,认识。”陈泽平干巴巴地说道:“他们是我的学弟,平时很熟。” “你们的关系这么亲近啊?这种校友情谊多难得,你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多让他们参加活动,让我们也有机会跟他们聊聊。这些校友关系,你得好好维持。你跟他们熟络了,他们也会把成功的经验介绍给‘新鲜点’啊!” 一位业内大佬如是说,说完便跟别人社交去了。 大佬们,压根都没看得上“新鲜点”。 大佬们跟他聊天,但目的是通过他接触“玩转”。 陈泽平脸上挂不住,笑容都挤不出来。 像他这么小心眼的人,他容不下任何竞争对手。 更何况,这个竞争对手还是“玩转”。 坊间早有传闻—— “‘新鲜点’一点儿都新鲜,‘玩转’可不仅仅只是玩儿”。 这个传闻很好解释。 “新鲜点”到处抄袭,没有任何新意;“玩转”却是全方位引导大学生如何度过大学生涯。 “新鲜点”也经常搬运“玩转”的内容,但一直被嘲。 其中一位被抄袭的创作者在“新鲜点”发帖子,怒斥“卑劣下流的灵魂,永远抄不出高洁的品格”。 这话把陈泽平气得半死。 现在,陈泽平脑海中回荡着业内大佬的无视,咀嚼着被嘲讽的过往,再加上“许昌盛”的短信,这让他浑身燥热,小肚鸡肠的毛病达到了顶峰。 他找了个角落,给许昌盛回信息。 【你在哪儿?】 【你找我有什么事?】 许昌盛回复道: 【我就在金峰大厦三楼宴会厅外面。】 【我在想要不要进去找你。】 陈泽平可不能让他进来。 【把你定位发过来,我过去找你。】 陈泽平走出宴会厅,愣住了。 来见他的居然是许望东。 许望东留着很短的头发,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精英气质却比陈泽平跟浓。 “陈总,好久不见。”许望东玩着手机,眼睛里隐藏着千年不化的寒冰。 “许望东,你在耍什么花招?”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我爷爷走了。” …… 陈泽平很意外。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他只是想恶心许望东,并不想要人性命。 这不是他宅心仁厚,而是他觉得惹上人命很麻烦。 “陈泽平,你是不是想说——你爷爷死了,关我鸟事?” 许望东步步紧逼,陈泽平节节后退。 “我爷爷是被‘新鲜点’上那篇污蔑他的文章给气死的。陈总,你纵容网络暴力,这个罪名是逃不掉的……你先别急着否认,我给你看张照片。” 许望东给他看的,是爷爷临终时的照片。 老人见目眦尽裂,双手紧握。 这足以说明他走时受了多少冤屈。 陈泽平吓得脚下趔趄。 “许望东!你少拿这些东西吓我!” “怕了?”许望东收起手机,语气平淡:“以后你还睡得着觉吗?我爷爷的冤魂会日日夜夜缠着你,除非你真心忏悔,给他磕三个响头。” “忏悔个屁!网上发黑贴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骂死了你爷爷?难道不是他小心眼,他活该?!” …… 因为这是早就预料好的答案,所以许望东很好地克制住了愤怒。 他问道:“那陈总的意思是,你不否认你在纵容黑贴?你也没有否认,你是在网络上霸凌一个八十岁的老人?” ……陈泽平目瞪口呆。 他怎么掉进许望东设计好的陷阱里去了? 许望东没有跟他讲爷爷的事迹,他很了解陈泽平,他是不会为“大义”和“情怀”这类词语感动的。 他压根不奢望陈泽平的悔恨,只要他害怕就行了。 “陈总,你应该料到了,我录音了。”许望东说道:“你用诽谤毁了我爷爷,我就用这些真实的记录……让你付出代价。” “许望东,你卑鄙无耻!” 陈泽平挥了一拳,打在了许望东的嘴角。 这一次,又是陈泽平忍无可忍,先动了手。 许望东得意地笑了。 “你笑什么?!” 陈泽平又是一拳,许望东嘴角的血更多了。 “还行,能打到我嘴角了。”许望东笑道:“上次你连我胸口都打不着。” ……陈泽平彻底恼了。 第三拳打过来的时候,许望东才展开了反击。 第一拳,陈泽平鼻血四溅;第二拳,眼角开裂;第三拳,耳鸣不止…… 第四拳,来没来得及打,就被会场的保安给劝住了。 如果不被制止,许望东或许会要了陈泽平的命。 “许望东,你死定了。”陈泽平像是被打傻了,他咧开嘴笑了:“你这几拳,把你的前程全给打没了。” “有录像呢。”许望东从容说道:“我是正当防卫罢了。” “狗屁正当防卫!你等着,我今晚……一定把你送进监狱!” 第277章、命运从此改变(中) 秦朝阳终究没能等来许望东,反而要拖着沉重的身体,到派出所捞许望东。 许望东和陈泽平的冲突,被定性为“互殴”。 互殴,就意味着他们俩都有责任。 他们俩动手的程度不重,原本不用警察处理的。 但陈泽平却坚持报警,并不接受任何调解。 他说,是许望东寻衅滋事在先,他被下了套,才动的手。 陈泽平得意洋洋地威胁道:“许望东,你可能会说你是正当防卫?哈哈,太天真了。你家的背景乘以百万千万,也比不上我家。许望东,我一定会让你进监狱的。” “那就去派出所呗。”许望东很无所谓:“谁进监狱,还不一定。” 陈泽平偷偷联系妈妈,让她想办法,把酒店的监控给删了。 只要再花钱买通保安,就没人知道是他先动的手。 这些手段,他从小用到大,熟练得很。 派出所调解室,双方都不接受调解。 陈泽平的妈妈风风火火地赶到。 她是一位干练的女强人,看到儿子被打,她心疼得不得了,差点儿就要喊“心肝宝贝”了。 在外头呼风唤雨的陈泽平,在看到妈妈时,恨不得化身成嘤嘤怪,躲在妈妈怀里哭一场。 “民警同志,一定要严惩施暴者!”陈泽平的妈妈指着许望东,眼神恶毒:“他是国防生,他平时是坚持锻炼的,我儿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怎么经得起他的拳打脚踢?这实在是太恶劣了!” …… 许望东不跟她吵。 他很热情,但是对蛮不讲理的人,他很擅长用冷暴力这一招。 “喂,你听到了没有?”陈泽平妈妈怒斥许望东:“你是国防生,你平时要训练的。即便别人打你,你也不能还手啊!你一出手就会把对方给弄伤的。” …… 许望东自动过滤掉了这些奇葩言论。 他在心里默念——不要试图跟傻讲道理。 许望东持续沉默,陈泽平妈妈气得在原地转圈,白净的脸庞变得通红,她夸张地用手扇着风,怒道:“作为国防生,你的拳头应该对准敌人,而不是同学!你是不是嫉妒我儿子,才动手打人的?警察同志,我们不接受调解,只求把他送进去拘留。” 跟对方的激动相比,许望东镇定得可怕。 陈泽平妈妈终于被他的冷暴力给逼疯了,重重地拍着桌子,吼道:“你说话啊!!!” 许望东不屑地笑着。 陈泽平妈妈忍无可忍,扬起了巴掌。 但是考虑到影响,她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你以为我治不了你是吧!”陈泽平妈妈挽起衣袖,说道:“等你进了监狱,你别跪下来求我!” 她昂起下巴,骄傲得不得了。 …… 许望东还是一脸无所谓。 “你们刚打架我就告诉你们学校了。”陈泽平妈妈得意地说道:“你肯定保不了研究生了,我还会让学校开除你的!” 这些……许望东早就做好心里准备了。 即便心痛,他也能忍受。 陈泽平劝妈妈:“老妈,你别跟他白费口舌,他这个人,教养极差,不爱搭理人,我们让他进监狱就是了。” 许望东依旧不害怕。 陈泽平妈妈气得跳脚:“你哑巴了吗?你说话!!!” 许望东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位阿姨,你是不是憋屈得快要疯了?您此刻的心情,就是我这几天的心情。” …… 许望东缓缓道:“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不管气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人回应。所有的咆哮,都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这位阿姨,您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吗?” 这下,轮到陈泽平的妈妈沉默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但她刚才感知到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痛苦,确实很令人抓狂。 “陈泽平逼死了我的爷爷,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会让他受到惩罚。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 陈泽平妈妈指着许望东,控诉道:“警察同志,你看啊,这孩子真的太恶劣了,不给他一点儿教训,他以后是要危害社会的。” “这位阿姨,你说的话,完全没有可信度。”许望东笑道:“还精英律师呢,说话一点逻辑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 “是你儿子先动的手,进监狱,也是你儿子先进。”许望东说道:“你不会颠倒是非,说是我先动手吧?” “谁知道呢?”陈泽平妈妈得意地说道:“谁先动的手,还真不好说。” 许望东找出一段视频,他跟陈泽平起冲突的过程被拍得清清楚楚。 他们争吵了什么,听不清楚;但陈泽平率先挥了拳头,这一点倒是被拍得很清晰。 “不可能啊……”陈泽平的妈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视频不是都被删了吗?” “被删了?被谁删了?”许望东机警地问道。 陈泽平妈妈慌了,不回答,扭头问警察:“警察同志,这个视频有可能是伪造的吧?” …… 警察无语。 陈泽平妈妈咬着手指头,推搡了儿子一把,来了一段川剧变脸,嗔怪道:“你怎么能先动手呢?快跟同学说声对不起——警察同志,孩子嘛,这样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我看,就不用麻烦你们处理了。” ……二十多岁的男孩子,打打闹闹?! 警察满脑子黑线——人言否? 陈泽平妈妈又说道:“泽平,你给同学道个歉,这事就算了——同学,咱们也别太计较。同学一场,和为贵。” 陈泽平梗着脖子,不想道歉。 刚才把话说得太满了,他扬言要让许望东坐牢的。 可他现在冷静下来了,他知道自己先动手是不对的。 他还没想好怎么道歉,许望东却说道:“我不接受道歉,我还是想看你们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 …… 许望东又说道:“我已经决定了,跟陈泽平死磕到底。他要了我爷爷的命,我要他的命。” 陈泽平妈妈被许望东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为了爷爷,能跟别人拼命。 陈泽平妈妈又想发脾气,又担心一着不慎害了儿子,急得满头是汗,只好把法律条文搬了出来。 “这位同学,你可能不知道,你的行为绝对算不上正当防卫,而是互殴。互殴的话……” “先动手的拘10天,后动手的拘5天……”许望东平静地说道:“我说得对吗?” 他已经彻底做好功课了。 陈泽平妈妈无语,又说道:“那你真不担心自己进去?你是国防生,拘留会毁了你的职业生涯。” “阿姨,你可能还没搞清楚,是陈泽平先动手的,要进去也是他进。我主张我是正当防卫,我伤得比他重。您是律师,我会找水平比你更高的律师。” 第278章、命运从此改变(下) 陈泽平妈妈嘴角抽动。 许望东真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她很想问视频是从哪儿来的,但又怕别人问起监控是怎么被删的……那样她要罪加一等。 于是,她礼貌地请警察先出去,她跟许望东谈条件。 “这位同学,你开个价,我们私了吧!” 这下,许望东底气更足了。 谁先开价,谁就输了。 “我们家赔你五万,行不行?” 许望东不同意。 “阿姨,不是钱的事,五十万、五百万都买不回我爷爷的命。”许望东声音发颤:“我爷爷的命是无价的,我爷爷活着,能救很多人的命,那些人的命也是无价的……阿姨,无论您开多少钱,我都不会满意。” 陈泽平的妈妈又要骂人了。 一个乡野村医罢了,而且都八十岁了,死就死了,他的孙子为什么这么不依不饶? 还有那些穷人,活都活不起了……陈泽平妈妈傲慢地想,他们的命值什么钱? 许望东说道:“阿姨,您刚才说过了,先动手的人拘留十天,请问,陈泽平会被拘留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梁,说道:“我的鼻子还歪着呢。” 许望东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但他坐在派出所里,孤身一人,却像拥有千军万马一样坚定。 “阿姨,我要去验伤,我也支持陈泽平验伤。坐牢便坐,我奉陪到底。” …… 他们两个伤得都不重,警察也劝他们私了。 秦朝阳赶到时,已经后半夜了。 护士给他打电话,威胁他,如果他再不回病房,那就报警了。 秦朝阳哪儿还顾得上回病房,他要赶紧把许望东给救出来。 他在调解室听了一会儿,把许望东拉到角落,说道:“老许,我知道你很气愤,但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既然诚心道歉,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我不能接受!朝阳,你不知道我爷爷死得有多惨!” 秦朝阳提醒道:“你得罪了一个小人,失去了爷爷;如果你得罪了小人一家,那你们一家人怎么办?!” 许望东像是从一个极端的梦里醒了过来。 “老许,我跟你一样讨厌陈泽平,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把你爷爷害得很惨……可是,你能做得比他更狠吗?你不能,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不能比他更狠,你就不能让他付出跟你爷爷相同的代价。”秦朝阳耐心地劝道:“老许,让他道歉吧,别把他逼上绝路了。” 好几天没有睡觉的许望东,连续几天哭都哭不出来的许望东,眼泪哗哗往下流。 他有太多的不甘心,太多的无奈。 他总觉得陈泽平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 “老许,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并不是老爷子死了,陈泽平就得以死谢罪。如果法律没有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结果,那你还要以私刑处置他吗?你的人生并不只有复仇这一条路,你想想圆圆。” 秦朝阳的话,又让许望东清醒了一些。 秦朝阳之所以能当上艺术团团长,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爱,那是因为他本身是个很宽厚的人。 对伤害过他的郑前、郭大成,秦朝阳没有跟他们斤斤计较。他们认了错,秦朝阳就继续跟他们共事。 许望东也不想变成小心眼,但他面对的是死亡的仇恨,他面前总是浮现着爷爷去世时的样子。 那将成为他一辈子的梦魇。 但他又想起了李知圆,他想跟她长相厮守…… 于是,许望东重新回到调解室。 “我想让陈泽平公开道歉,并将‘新鲜点’关闭一周,做出整改。” 陈泽平和他的妈妈都松了一口气。 公开道歉虽然会让他颜面尽失,但总比坐牢要好。 而且,道歉的时候,把锅甩在审核人员身上,就行了。 初步达成和解,双方的矛盾没有进一步激化。 许望东要求道:“道歉的文章现在就开始写,我同意之后,再发出去。” “我写完了发给你看不行吗?”陈泽平面露倦色,“这都后半夜了,我脑子都不转了。” “不,这点我不能退让。”许望东说道:“你今天睡得晚,就受不了了?我爷爷死后,我好几天都没睡过觉了。” 陈泽平不想按照许望东的意愿写,但是又有很多忌惮,拿出手机打了几行字,突然头一沉,趴在了桌子上。 …… 陈泽平的妈妈吓得大哭:“儿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快打120!” 救护车来了,陈泽平捂着胸口,被抬上了车。 上车时,他需要别人抬上去;但上了车,他躺在那里,冲着许望东竖中指。 ……许望东知道自己被耍了,愤怒像火山爆发。 很显然,陈泽平在装病。 但是他家关系硬,给他弄一张病例,不是难事。 到时候,他会反咬许望东一口,说是受许望东逼迫,他才得了心脏病。 许望东很懊恼,他冲着秦朝阳发了脾气:“朝阳,你根本不了解他!我不该听你的,我就应该把他压得死死的。” 秦朝阳也没预料到这种结果。 陈泽平远比想象中狡猾。 许望东将一个垃圾桶踢出了很远。 垃圾散落得到处都是。 须臾间,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惩罚陈泽平。 秦朝阳想拉住他,但一个接受化疗的病人,怎么能拉得住壮如牦牛的国防生? 许望月也着急地从角落里闪现了出来。 这天晚上,她一直跟哥哥在一起,在暗中拍摄着陈泽平的一举一动。 刚才陈泽平和哥哥互殴的视频,就是她偷偷拍的。 陈泽平冲着哥哥竖中指,她也拍下来了。 此时她的愤怒无法用语言表达。 她追上哥哥,咬牙切齿:“今晚,陈泽平的死期到了。” “许望月,你留在这里,我来处理。” “不,交给我。”许望月激动地说道:“我无欲无求,我什么都不怕。可你不一样,你以后要吃公家饭。” “我宁可不吃。”许望东冷静地说道:“望月,哪怕我这辈子毁在这里,我也要出这一口气……人活着,绝对不能受这种窝囊气!” “我来。”许望月擦了一把眼泪,下了决心:“哥,我也是练过武的,我打他绰绰有余。” “我再没出息,也不可能把我妹妹的前程搭进去。”许望东难得温柔,给妹妹擦去了眼泪:“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 当天晚上,陈泽平在某医院的卫生间被痛打一顿。 他是被蒙着头打的,他说是许望东干的。 许望东认罪,但他的妹妹许望月却说,是她动的手,跟许望东一点关系都没有。 卫生间里没有监控,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陈泽平在救护车上竖中指的视频在“南州二三事”论坛上疯狂传播,谁都知道他是在装病。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陈泽平肯定是要起诉许家兄妹的。 众人正在为许望东的前途哀叹,出乎意料的是,许望东居然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