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通房她只想混日子》
7. 第 7 章
碧心走过来:“又是怎么了?”
采菊道:“叫她出去买点泉水,她贪玩这会子才回来,误了我沏茶时间,姐姐也知道二爷,有时候一杯茶要给他沏个十几次才满意,如今叫我怎么办呀?”
采菊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在观沅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
观沅吃痛后退,也很委屈:“没,没那么严重的,我平日都是在二爷回来前半个时辰开始准备,交给我可以弄好的。”
“呸!”采菊唾她一口,“就知道你小蹄子没安好心,使唤了你几日,心就飞起来了,便故意使坏想让我犯错儿自己回来二爷跟前伺候呢,你想得美!”
碧心脸也沉了下来:“谁叫你在外头闲逛的?”
观沅低头:“没有闲逛,只是多看了一眼热闹,而且回来时也加快了步子……”
“行了,既然错了就认罚,自己去墙根跪着掌嘴二十,太阳不下山不许起来。”碧心早看她那张越来越雪嫩的脸不顺眼,正好让她去晒晒。
生得不检点还这样不知收敛,活该被教训。
观沅没想到自己只是多绕了一小段路,连口茶都没喝,急着赶回来竟然还要被罚掌嘴,也太过分了,哪怕是二爷也没这么苛刻啊。
而且二爷只是罚打手板,跑步什么的,掌嘴多侮辱人啊。
碧心见她愣着不动,怒道:“还不去,等什么呢?还是要我回了二爷打你板子更舒服?”
观沅唯一一次被打板子就是那次偷着放草药,那板子着实打得人痛不欲生,她是真怕了,只能屈服:“明白了,我这就去。”
观沅自己出去在院墙跟下跪着,伸手欲要掌嘴,可手才抬起来,眼里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哗哗往下掉。
她觉得委屈,委屈得不得了。
多绕了几步路而已,明明就没耽误多少时间,她们自己出去逛一天也没人说什么啊,为什么非要这样针对她?
又想到哥哥拜托的事情,要怎么办啊,如今连二爷面都见不到,怎么可能让他喝下那些茶叶?这二爷也是,明明是给他治病的好东西,他怎么就那么倔呢?
越想越难过,只想安稳混过这四年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你在干什么?”正伤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观沅吓了一跳,赶紧抬头,果然是二爷。
他今天穿一套霜色银线团花锦袍,腰上悬着他从不离身的一颗黑玉棋子,面如冠玉,目若寒星,如此俊美绝伦的公子,脸上却是一贯的冷苛与疏离。
观沅着实没想到他今天这么早回,看来采菊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不过就算她不去看望哥哥,以二爷今天回来的时间,她早个两脚回来也于事无补啊。
只得如实回道:“我犯了错。”
窦昭已经一个多月没怎么见到观沅,还是上次远远见她跟木蕙在廊下说话喊了一声,让她沏茶,她也没来。如今近距离一看,发现她怎么突然白回去了。
这一白,原本被他故意削弱的美貌便藏不住了,雪白的肌肤,清亮的眸子,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却明艳如同夏日满池绽放的荷花,扑面而来,直击心灵。而脸上几点因皮肤黑而被掩盖的淡淡雀斑,此时显现出来,更为她增添许多风情。
窦昭掩下心中惊乱,放缓了声音:“起来说话。”
观沅只得站起来,擦了擦泪水,没话找话:“二爷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犯了什么错要罚跪?”窦昭反问。
观沅低下头扭着自己的手,想了半天才道:“我出去买泉水,因看热闹,迟……”
“二爷你回来了!”
这时碧心等都迎了出来,向窦昭解释:“观沅这丫头近来有些懒散了,活儿也不好好做,出去买点东西还乱逛,我便罚她跪一跪,没想到冲撞了二爷。”
“不止呢”采菊趁机道:“二爷总说最近的茶水不对,都是她准备的东西不干净,想是她不甘心被夫人罚在下面伺候,便故意使袢子让二爷挑我们错处,请二爷明鉴啊!”
窦昭将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观沅:“你还有这等心思?”
当着两个故意泼脏水的丫鬟,观沅哪里能辩,这会儿就算辩赢了,往后的日子怕是别想安生过,况且说她准备的东西不干净她也没法澄清,出去逛回来晚了却是事实。
只得咬了唇,眼巴巴看着窦昭:“二爷,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都是一时鬼迷心窍,还请二爷饶了我这回。”
观沅一双刚哭过的杏眼黑漆漆水蒙蒙,脸上淡淡的雀斑在阳光的照耀下像跳跃的光斑,不仅不觉得丑,反而将她的美貌更衬出一点别样味道,十分惹人。
窦昭不得不移开目光,淡声道:“念你初犯,这次便算了,下次定不饶你。”
观沅喜出望外,挂着泪水的眸子里全是感激:“多谢二爷!”
采菊大为不解,冲动道:“二爷怎能这样饶了她?今日叫她去买泉水她却闲逛误了时间,给您的茶水都没准备好呢!”
窦昭眸光微沉,声音不变:“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采菊道:“当然要继续掌嘴罚跪,她还没打您就回来了,不能这样便宜她。”
窦昭浑身一冷,微眯了眼睛:“你们还叫她掌嘴?”
采菊被他瞬间变冷的眼神吓一跳,后退两步,结巴道:“是,是碧心姐姐,她,她罚的,不关我的事。”
碧心暗恨,深吸一口气跪下:“是奴婢做主罚的观沅,只因采菊来告,说她私自闲逛误了给爷备茶的时间,奴婢这才小惩大诫,希望她警醒。”
窦昭冷笑一声:“既然掌嘴罚跪是小惩大诫,你俩越过我私罚他人,我也对你们小惩大诫一回,去外面跪着,掌嘴二十,打完再回来伺候。”
又吩咐观海:“你去盯着,打轻了再多加二十。”
“是!”
采菊大惊失色,还想再求,却看见碧毫无怨言地磕了头,跟着观海出去,她便也不敢再说什么,流着眼泪磨磨蹭蹭跟出去。
虽说窦昭这一动作算是给观沅出头,可观沅一点也不敢幸灾乐祸,反而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像根木棍般杵在那儿,只求窦昭不会突然发神经也将她一起罚了。
见人都走了,她赶紧福一福身:“二爷若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
“急什么,跟我来,有话要问你。”窦昭并不想就此放过她。
观沅:“……”
还有什么可问的啊?好想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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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个多月,观沅再次走进主屋。
服侍了十年,这屋里一桌一椅,一杯一盏都是闭眼都能认的,以为碧心她们来了会做些改变,可看里面的样子,想来二爷还是喜欢简洁。
窦昭自去里面换了衣服出来,在书案后坐下,观沅下意识就想给他上茶,可手动了动,想起如今自己已不负责这个,不禁自嘲是丫鬟命,闲都闲不住的。
此时,屋里的五个大丫头,碧心跟采菊被罚掌嘴,香杏被罚在二门处供茶,香桃因受不了在荷塘边跪七日,早寻了个理由回夫人院里了,屋里只剩下唯一的丫鬟采梅。
采梅如今跟碧心一起分摊了木蕙以前的活儿,给窦昭更衣叠被准备洗澡水等,算是跟主子最亲近的人。
见窦昭回来无人上茶,她便自己去沏了一杯来。
观沅看那茶盏水色,便知是他最爱的雨前龙井,用的是旧年藏的雨水,只是明显泡的时间长了些,颜色过深,且用的杯子和上茶时间都不对。
观沅一颗心提了起来,心想这不是往虎口里撞么,主子正在气头上,再添上这么一杯茶,不得又被掌嘴?
采梅素日倒没为难过她,观沅便壮着胆子道:“许久没给二爷奉茶了,要不我去做一杯来?”
窦昭看一眼面前的茶,忍下心中火气,对采梅道:“算了,这茶端下去,等采菊回来,叫她再沏一杯。”
他不知道采菊的茶大部分是观沅准备的,以为她的茶浓淡冷热虽不大合意,但其他方面还算及格。
观沅放下心来,笑问:“二爷找我问什么?”
窦昭见她还能笑得出来,不免没好气:“被人欺负了还挺开心吗?”
观沅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支吾道:“也,也不算欺负,我确实出去看了会儿热闹,碧心姐姐教育我是对的,就,就是,不习惯掌嘴。”
“她教育你是对的?意思是我罚她们倒罚错了?”窦昭气闷,这个丫头到底有没有脑子?
“不,不是”观沅赶紧摆手,紧张道:“二爷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我的错。”
真想扇自己嘴巴,不会说话就别说,如今里外不是人了。
窦昭盯了她半晌,冷道:“你确实有错,这段日子见不到你人,可是在躲懒?”
观沅不敢再乱说,如实答道:“我跟木蕙如今是三等丫鬟,本身也有嫌疑在身,只负责照管院中花木鸟雀,不能靠近二爷。”
“这是在埋怨给你们降了职吗?”
“啊?”观沅愣了一下,他怎么会这样理解?“没有的二爷,我跟木蕙如今比之前轻松,三等丫鬟也挺好。”
“比以前轻松?怎么在我跟前伺候很累吗?”
观沅很想就地暴毙,这都问的什么啊,累不累的你心里没数吗?
嘴上却道:“在二爷跟前倒……不算累,就是,有些紧张。”
完全不累那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窦昭轻笑一声:“哦,那你说说,为什么紧张?”
以前小小年纪就会擦脂抹粉的勾引他,被他斥责后又惯会装傻充愣,然后死性不改总做些小动作撩拨他,如今有了小心机,还会装可怜引起他的注意。
紧张?信她才怪。
8. 第 8 章
观沅实在有点焦头烂额,这让她怎么回答?这个人难道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为什么紧张?还不是因为你脾气臭,阴晴不定,神经不正常,动不动这不满意那也不满意,有事没事要训人一顿吗?
见她实在理屈词穷答不出来,窦昭也不忍心逼她,叹口气道:“算了,我知道你的目的,故意叫香杏和采菊犯错也是想回来我身边伺候,可惜……”
“我没有!”观沅喊了出来。
简直震惊,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她怎么可能故意让香杏跟采菊犯错?更不可能想回他身边伺候啊。
又没疯。
窦昭眼神冷了下来:“你不想回我身边?”
观沅有点慌,“不,不是!”
啊,冲动是魔鬼,二爷这种死要面子的人怎听得了这样的话?赶紧找补:“不是不想回来伺候二爷,我是说,我没有故意陷害香杏跟采菊,平时给她准备的东西都与从前一样,没有不干净。今日回来晚了也是贪玩,真不是有意的。至于香杏,她为什么受罚我都不知道。”
她真的比窦娥还冤。
窦昭却冷哼一声:“你倒撇得干净,我问你,香杏那日奉给我的白牡丹是不是我特别教过你,只有你会?”
观沅点头:“是啊!”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端过来,却让她奉上,故意叫她在我跟前出丑说是她沏的?”
观沅愣住:“啊?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观沅只能如实回答:“那日二爷叫我奉茶,我做好本来要自己端过去,可香杏将我拦住,说我不能靠近二爷,这才没能亲自给二爷送去……”
“行了!”窦昭明显不耐烦,打断她:“我不想听你狡辩。”
观沅咬住唇,不敢再辩,可心里无边的委屈涌上来,不禁湿了眼眶。
美人儿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顺着吹弹可破的脸颊滑落,滴在白皙细嫩的脖颈上,继续往下隐入她傲人的雪脯。
窦昭使劲撇开目光,可恶的女人,这种时候还要勾引他。
按下乱了节奏的心跳,他决定下狠手:“过去的事就算了,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如今院里人尽够了,你若想出去,我可以秉明老太太,提前放你出去。”
观沅充满委屈的心脏猛地震了一下,这是真的吗,没听错吧?这就能放她出去了?
她迫不及待就想答应,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还不能这么早出去。
她之前很想离开长直院没错,那是因为二爷难伺候,如今不用近身伺候了,日子不知多好过,真没必要赶着出去。
一时又想起今天哥哥拜托的事情,哥哥现在需要钱,她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就这么出去,难道又要跟哥哥一起四处要饭?只怕如今大了,连要饭都不得,最终只能卖身或是饿死。
她也的确想要自由之身,却是一个能吃饱穿暖的自由之身,将十年积蓄给哥哥开医馆就是她的退路。原本指望着去别的院里再混四年,攒点银子,出去就什么都不怕了。可如今哥哥那边出了问题,自己出去就是一穷二白。
若是一个比现在凄惨百倍的自由之身,她宁愿一辈子待在这里。
所以哥哥的想法是对的,只要能治好二爷,拿到那三百两银子,她与哥哥的梦想都能实现。
她还不能走。
窦昭见她一直不吱声,微微皱眉:“怎么,高兴得说不出话?”
观沅掐了掐手指,镇定道:“不是的二爷,我还不想出去。”
悬着的心似乎松了一下,这矛盾的感觉让窦昭很不舒服,他不动声色:“这就怪了,府中能被提前开恩放出去的哪一个不是欢天喜地,感恩戴德,你倒不想走,为何?”
观沅绞尽脑汁:“我已经习惯了府中生活,主子们待我又好,出去的话,我怕,怕……”
怕什么呢?
在府里做了十年,银子加起来尽够她们出去生活,而且有了自由身,还能择个好人家嫁了。别说她是从窦氏这样世家大族出去的丫头,就是次一点大户人家里出去的丫头,哪一个不是被普通读书人抢着要?
可以想见,她的银子若还在,出去就能过上梦想的悠闲生活,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嗫喏半天,终于换了个理由:“是我对府里有感情,在长直院十年,一草一木都经过我的手,这里就像我的家,实在舍不得。”
说到这个,观沅还真有点伤感,当初进来的时候才六岁,她最灵动的十年都是在这里度过,若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还有,”观沅突然想到最重要的一点,“二爷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二爷,当初我已经死在马棚那儿。这样的恩情无以为报,只想再多侍奉二爷几年,那时再出去,就算圆满了。”
这段话倒不是敷衍,窦昭于她,确实是救命恩人啊。
话到这里,她不由得便想起十年前。
那个冬天,为了让哥哥活下去不得不将自己卖进府里当小丫头。当时的她又黑又瘦,被打发在厨房当烧火丫头。
虽年纪小,但她做事尽心尽力,任何厨娘吩咐的事都认认真真做好,也尽量让嘴巴变得乖甜,一直哄着厨房的婶子们。
即便如此,在一次给三小姐蒸的鱼羹火候不到有腥味这件事中,她还是被推出来頂锅,从此被发配去最脏最累的地方,给下人们洗衣服倒痰盂等。
那种活儿哪是个小女孩能干的?天又冷,手一直泡在水里,没几天便生冻疮溃烂,碰水就疼。洗不动衣服又要挨打、饿饭,没几个月便瘦得柴一样,更干不动活儿。
有一次在倒马桶的时候脑袋发晕,不小心溅了一些在路过的大丫头彩月身上,彩月是大少爷院里的,从来尖刻跋扈,惹了她还了得?
也不顾观沅解释,她冲去马房拿了根马鞭便死命往观沅身上抽。
那可是真正训马的鞭子,抽一下便钻心的疼,观沅本就瘦没了的小身板哪里遭得住这样下死命的抽?原本还痛得哭,后来气息渐弱,只能虚弱地往外爬。
也就是这时,骑马回府的二少爷窦昭看到这一幕,呵止了彩月。
那是观沅第一次看见这府里真正的主子,十岁左右的年纪,白净瘦雅,生得真好看,只是因为脸色惨白的缘故看着有些冷漠。
或许见自己快死了,这位小主子便将她带了回去,还请大夫来给她医治,院里两个十六七岁的大丫头也看她可怜一直照顾她。等她好了之后,便留在长直院,从洒扫小丫头做起。
十岁的时候,之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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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的大丫鬟满二十要出去了,便叫了她到跟前伺候茶水。
也就是那时候起,观沅才真正近距离接触二爷。
其实前几年的时候,二爷对她还算好,茶水什么的弄错了也不会责骂,而是耐心教她,观沅很多出色的茶艺都是窦昭亲手教的,比如那杯白牡丹。
可到了十四岁那年,望澧勾引二爷被赶出去,没多久她又因涂脂抹粉被骂了一顿,那之后二爷便叫她们每日跑步,晒得黑黑的,还要多吃饭,身材也变得比别地方的丫鬟更健壮些。
即便这样,观沅每次近前伺候,还是能感觉他不高兴。总能从鸡蛋里挑骨头找她麻烦,就感觉他特别看她不顺眼,可若是提出要换人来伺候,他又会更生气。
观沅的日子如履薄冰,每日伺候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太煎熬了。
其实想想,若是二爷一直是十四岁之前的二爷,她是愿意伺候一辈子的。
如今的话,熬到二十岁应该是极限了。
想到这里,观沅真心道:“希望二爷能再留我四年。”
这时,采菊回来了,给他奉上茶。
窦昭匆匆喝一口,明显皱了眉,却没有责备,只淡声道:“味道不对,换一杯来,”
观沅微微惊讶,只是换一杯就行吗?
这若是换了她,被训斥是轻的,很多时候要在他眼皮底下一直冲泡到颜色味道一丝不差,再回去按这个流程练习一整晚,不给睡觉的。
怎么如今她们来,只是换一杯就行了,连句重话都没有?
观沅一脸羡慕地看向采菊,可见瘦弱的美人儿就是好,不是犯了原则问题,主子们都舍不得责骂。
可采菊却一脸要哭的样子,期期艾艾端了杯子下去。
观沅心中纳罕,若是二爷能对她这么宽容,她做梦都能笑醒的。
哎,真是同人不同命哪。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免露出些委屈,窦昭便道:“做什么一脸不高兴?”
观沅哪里敢说,只好接之前的话道:“想到不能伺候二爷心中很是难过,还请二爷不要这么早打发我出去。”
水嫩嫩的美人儿一脸哀伤,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恳求。
这是窦昭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她一向喜欢假装不在意,勾引他的时候也要装作是不小心,此刻突然这样直白地流露感情,一下子便击中他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观沅见他不说话,又似乎很热很烦躁的样子,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揉眉心,便讨好地拿起羽扇:“二爷你热吗,我给你打扇吧?”
窦昭心中烦躁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观沅以为他同意,便走上前,正要扇时窦昭却站了起来。
没想到他会起身,观沅后退不及身体往后仰,眼看便要摔下去,却感觉背上一紧,窦昭已经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扶住。
近,离得实在太近。
气息交缠,少女身上芬芳的味道肆无忌惮侵入鼻端,一张粉嫩似荷花的脸近在咫尺,微微汗湿的鬓角,吹弹可破的肌肤,淡淡的雀斑,玲珑小巧的鼻子,还有那樱桃般的小嘴,泛着淡淡粉红,又润又软,很好咬的样子。
窦昭不可控制地有了些反应,赶紧手一松,观沅便这么直直摔了下去。
9. 第 9 章
重重一下,观沅屁股着地,痛得险些哭出来,还好那里肉多,不然这一下铁定要骨折。
窦昭强忍着想拉她起来的冲动,冷脸道:“才多久没近前伺候,就这么冒冒失失的?”
观沅满心的委屈,忍着疼爬起来,眼里又有了泪珠:“对不起二爷,我担心你热。”
委委屈屈的声音,软软的调子,像猫爪一般轻轻挠在心尖上,又痒又难受。
窦昭实在不想再看见她,怒道:“既然想留下来就安分些,若真做出望澧那等事来,你知道后果的,滚吧!”
观沅愣住。
望澧?望澧是想跟他生孩子的,她何曾有那个意思?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同意她留下来了。
哎,可算是争取到时间了,这次一定要好好筹谋,早日拿到银子,再后顾无忧地离开这里。
观沅故意欢喜地抹着眼泪,声调里都是感激:“谢谢二爷,我一定用心伺候这四年。”
整个下午,窦昭都心神不宁。
他今日回来这么早,也是因为在宫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为了给公主一点教训,他将祁王半年前醉酒大骂皇帝偏心一事翻了出来,街头巷尾都在暗暗流传。当然都是在可控制范围内,保证在不必要的时候不会传到皇帝耳内,想收手的时候也能随时让声音消失。
公主毕竟是女子,不好直接下手,便只能动一动她在乎的人。祁王是她胞兄,她一向敬重。
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效果非常好,祁王一看便知道是窦昭冲着公主来的,连夜去做了妹妹思想工作,让她亲自去给窦昭道歉。
午后,窦昭给太子讲今日最后一课时,公主就来了。
窦昭名义上是太子少师,教他围棋,但其实太子最讨厌围棋,学了这四五年还是半桶水,窦昭都根本不想认这个学生。所以他们平日讨论最多的反而是经世学问、朝堂政治等,窦昭相当于太子的军师和智囊团,与太子亦师亦友,太子做任何决定都要先问问他的意见。
不过这个太子一向不大正经,除了研究国计民生能稳重些,其他时候总要找些八卦乐子出来笑话。
比如这次外面传窦昭是断袖一事,可算是对了太子胃口,他早就觉得窦昭每日冷着个脸太无趣,这次终于抓住把柄将他破功,怎肯放过。
所以日常他都是故意跟窦昭勾肩搭背,或是捏着嗓子装模作样的:
“老师,你喜欢壮的还是弱的?看看本宫如何?”
“哎呀呀,老师,你太凶了啦,人家好怕怕!”
“小昭昭,我不喜欢你叫我殿下,叫我的名字小长宁如何?”
……
他每日这么闹得欢,窦昭却丝毫不为所动,直到今日公主来之前,太子又装出一副女娇娘模样来调笑。
窦昭一反常态,突然捏着他后颈将他放倒搂住,声音温柔:“虽说臣喜欢男子是误传,可殿下如此娇媚可人,越来越像女子,倒真有些令臣动心了。”
太子先是怔住,接着一蹦三尺高,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他“你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话来。
接着门口传来公主的尖叫:“窦昭,长宁,你们在干什么?”
太子要哭了,飞奔过去:“皇姐,皇姐救我,你都看到了吧,老师他,他骚扰我!”
窦昭却无事人一般,理理衣袍,好整以暇地端了杯茶慢慢品着。
公主使劲推开太子,跑到窦昭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问:“姓窦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窦昭眼睛都不抬,继续喝茶。
公主气不过,伸手抢下他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想怎么样?”
窦昭这才笑了笑,声音仍是怠慢:“怪了,这话该我问公主才对,不是公主四处传我是断袖吗?如今如公主所愿,我试着喜欢男人,公主不高兴吗?”
“不高兴,不行,不可以!”公主一连三个否定。
倒是太子好奇心上来了:“为什么不行啊,皇姐?”
公主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他!”
非常大声。
太子的眼睛再次瞪回铜铃状态,愣了好半天才使劲揉揉脸,一叠声地唤人:“小聪子,小聪子快,快来给我看看,我是不是梦游了今天?”
虽说窦昭此举就是为了恶心公主,但这个结果却绝不是他想要的。
好半天,他呵笑一声:“可惜了,如公主所见,我喜欢男人。”
说完,他招呼观海收好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
公主又羞又气,在他身后大喊:“你等着窦昭,我,我跟你没完!”
太子这会儿才怯怯地戳她一下:“可是皇姐,你不是说他断袖呢,怎么又喜欢他?”
“关你屁事,你个狐狸精!”
公主狠狠瞪他一眼,跑了。
留下太子一个人风中抽搐:“小聪子,小聪子,不行,我要哭了,皇姐,皇姐她居然说我是狐狸精,呜呜呜,都别拉我,我要告父皇去……”
回来的路上,观海还挺兴奋,说被公主看上是件好事,毕竟这世上再没有比公主更尊贵的未婚女子,与他家公子正好一对。
窦昭瞟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这件事就当没看见,谁也不许提,特别是家里,若走漏一点风声,你这条舌头就别想要了。”
观海不解:“为什么?”
窦昭冷笑:“她不配!”
本就为这事心烦,回来碰见观沅被罚,又被她狠狠勾引一番,心情能平静才奇怪。
是以,当睡前伺候他换衣的采梅再一次“不小心”,将手软软蹭到他的下腹时,忍无可忍的他怒声道:“放肆,你平日都是这样伺候人穿衣的吗?”
采梅吓得赶紧跪下:“奴婢不敢,是不小心的,以后再也不敢了,二爷恕罪。”
窦昭深吸一口气:“换木蕙来跟前伺候,你,回老太太那儿去。”
采梅立刻白了脸,哭道:“二爷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求您原谅我这次。”
窦昭冷道:“再不走仗责二十!”
采梅噤声不敢再求,流着泪出去叫木蕙来伺候,自己收拾东西回老太太那边去了。
木蕙见叫她,很是激动,麻溜地就要去,被观沅拉住:“你还要去跟前伺候吗?”
木蕙道:“是二爷叫我,不能不去呀!”
观沅道:“可这一去,再想退出来怕是不能了。”
木蕙笑道:“怕什么,我已是伺候惯了的,也并不像你经常挨骂,去跟前呆着,总比被她们几个使唤强。放心,回头有机会我也让二爷叫你回去。”
观沅赶紧摆手:“千万别,正是不用去跟前伺候,我才求着二爷多留我四年,若再过回原来的日子,倒宁愿出去要饭。”
木蕙大大横她一眼:“瞧你那点出息,二爷是豺狼么,能吃了你?。”
没有木蕙在身边督促的日子,观沅更悠闲了。
每天睡到辰初起,比之前足足多了一个时辰,早起吃过饭便去喂一遍雀儿,看着它们撒欢,再打扫一下雀笼什么的,带着它们去遛弯。下午再给它们换点水,逗着玩一阵,其他时间都由着她自己打发。
正好剩下的时间能好好研究哥哥给的茶叶,要怎么搀进其他茶水里,才能无知无觉让二爷喝下去。
说真的,她也很想早日治好二爷的惊梦之怔,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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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守夜听见他从梦中惊醒时的痛哼,心里还是很有些替他难过。
这日,她坐在后院芭蕉树下的凉榻上,一边尝着那茶叶跟其他茶叶混合的各种茶水,一边拣着一串葡萄吃。
这是今日三小姐生日宴上剩下的,她被叫过去帮忙奉茶,席上剩的不少瓜果酒菜就赏了她们,她只拿了一串葡萄。
这葡萄被冰镇过的,一颗颗又大又圆,咬在嘴里一口爆汁,甜滋滋凉浸浸,大夏日里吃着别提多爽快。
一般她吃了葡萄会漱口之后再尝泡好的茶,可这葡萄实在美味,吃着吃着便停不下来,手上不自觉又端了茶水喝下,嘴里的葡萄汁混合着茶水,突然有了一丝意想不到的香甜。
观沅看一眼那葡萄,又看一眼茶水,突然福至心灵,摘下一颗紫黑大葡萄,对着茶水用力一挤,那葡萄甜蜜的汁水便点点混入茶中。
观沅试着喝一口……嗯,太淡了,有些酸涩。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剩下的葡萄全捏成汁加入茶水中。
等茶水整个变成透亮的紫色时,再喝一口……嘶~清甜的葡萄果香夹杂着茶味,口感顺滑香甜,如同闷热夏日里吹来的一丝凉风,叫人神清气爽。若是能再冰凉一点,简直就是最好的解暑茶饮,比单纯的冰茶好得不止一点。
最难得的是,那葡萄果汁完全盖过了哥哥给的茶叶味道,这样混合喝起来,根本一点儿也喝不出其他异味,若是让二爷也能喜欢这种喝法,那哥哥交代的事不就有着落了吗?
观沅高兴极了,立刻端了这杯茶想要去给木蕙试试,可才端起杯子,木蕙就着急忙慌地跑来了。
她急得将观沅往外推:“你快出去躲躲,她们要来找你麻烦了。”
观沅不明白:“谁要来找我麻烦?为什么找我麻烦呀?”
木蕙气道:“你还说呢,不是你在二爷跟前说了什么,导致二爷待她们一日比一日严格吗?”
“我何曾说过什么?”
“谁管你是不是真说过,反正如今她们把原因都推在你身上,要来找你呢。”
原来,窦昭自从想通了,不再委屈自己后,便一改往日还算宽容的态度,叫她们这些新来的人狠狠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严苛”。
比如采菊,茶水的热度,茶汤的颜色浓淡等不必说都有严格规定,早上采集露水必须严格到时刻和花叶的某个位置,甚至在窦昭跟前泡茶的时候,连她烫杯倒水的动作都必须有标准。
虽然这对于观沅来说是理所应当的,可采菊没训练过哪里做得好。光烫杯这一项,两天练习下来,她的手都烫废了。
饶是如此,窦昭仍然不满意,叫她自去太阳底下跪晒两日思过。
其他人也一概如此,短短几天,她们就晒了这辈子最多的太阳,比之前又黑了一大圈。
这下好了,她们来这里本就是仗着自己的美貌想要攀高枝的,如今日日晒着太阳,跑着步,皮肤黑了不说,身材也渐渐壮实。
在这个以白瘦弱为美的环境里,若没了白皙的皮肤和纤瘦的身材,那简直与毁容无异。
众人有苦难言,有怒无处泄,又不敢再去告状。便想到都是那天观沅单独跟二爷谈话之后,二爷才突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一定是她背地里说了什么。
几人越说越气,准备一起来找她算账。
观沅心知无法解释,急道:“那我得去找二爷还我清白,总不能日日躲着她们。”
木蕙推着她从后门出去:“你想得美呢,二爷会帮你吗?想试试也可以,只是这会儿先去别处逛逛,避避风头再说,我看她们气势汹汹的,别真伤了你。”
观沅无法,只得赶紧出了院子,往外头逛去。
10. 第 10 章
这会儿正是傍晚,太阳将落未落,闷热得紧,观沅想到整府里只有荷塘那边凉快些,不如先去荷塘边坐坐,再想办法。
此时离第一次来采集荷露水已经两月有余,许多荷花已经开败,结出绿油油的莲蓬来。看到几个个头大的,观沅灵机一动。
二爷对这荷塘里的一切都感兴趣,荷花荷叶莲蓬莲藕,还有冬日底下白玉般的藕带,甚至塘里伴生的菱角,都是他的心头好。
观沅其实觉得,他说爱荷花不叫人摘,大概是怕荷花没了吃不到莲蓬瞎编的,不然怎不见他不叫人摘莲蓬呢?
跳上莲舟,准备摘几只新鲜的去讨好一下,也许他心情好了,就愿意帮自己澄清了呢?
夕阳将半边天空染出一片金红,莲塘清波倒映着晚霞,莲桨落水,又将着金彩划破,碎成一圈圈涟漪,泛着金光向远处轻漾。
观沅身处画中,一时忘却窘境,心情大好,忍不住轻轻哼起小曲儿,熟练地摘了三支莲蓬。
想着要不要再加两支,却听见岸上有人问:“是谁在那里?”
观沅回头,发现是大少爷。
窦熠原是窦家庶长子,后来窦昭生母宋夫人去世,便抬了窦熠生母甄氏为正房,他也摇身一变,成了窦家嫡长子。
这日他饭后湖边散步,突然听见悠扬小调从湖中断断续续传来,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丫鬟装扮的少女乘船采莲,便忍不住出声询问。
夕阳之下,少女惊讶回头,一张明媚娇俏的脸,竟比那荷花更娇艳。
她有着时下少见的丰腴身形,前凸后翘,玲珑有致,一看就很好揉捏那种。俗是俗了些,若只用在床笫之间,却是个宝贝。
窦熠顿时触电一般,心中麻了一下,不禁心旌摇荡起来。
观沅见是大少爷,赶紧福了一福:“见过大爷,奴婢是长直院的丫鬟,来给二爷采些莲蓬。”
竟是长直院的,听说那边都是些黑胖土包,怎还藏了这么个尤物?或者是这次新送过去的,可见老太太还是偏心,这样美貌的丫头居然给那个不能的,岂不是暴殄天物?
窦熠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观沅。”
观沅?
窦熠皱了眉,不就是长直院那个很会沏茶的丫头么?他是见过的,但从不记得她竟长成这样,想是从前还小,如今长开了吧!
窦熠脸上添了笑意,故意道:“原来是观沅姑娘,既是府里丫鬟,从前竟未见过,可见是我于内务方面懒怠了。”
观沅道:“大爷一向公务繁忙少在后院中,没见过奴婢是应当的。”
窦熠点点头:“我看那荷花不错,能摘一支给我吗?”
观沅不敢,忐忑道:“二爷禁止我们摘荷花,要不我给大爷摘个莲蓬吧?”
窦熠淡笑:“放心,是我叫你摘的,他不敢说什么。”
观沅无法,只得咬牙摘下一朵。
划舟上岸,将荷花递过去,手却被捉住。
观沅惊了一下,荷花掉在地上,用力挣脱却挣不开,不禁红了脸:“大爷请放手。”
窦熠根本不听,不仅这只手捏着不放,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在她柔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好丫头,从前没发现你是我的错,如今既被看见,那便不能放手了。”
少女近在眼前,肌肤白嫩,眉眼含嗔,那一具丰盈的酮体即便被简陋丫鬟服包裹,也压不住里面的春色,仅那露出的一截如天鹅般白皙的脖颈,已勾得他食指大动。
观沅何曾被人这样对待?一时又羞又气,一双潋滟双眸已染上雾气。
她带着哭腔挣扎:“大爷,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丫头。”
“别怕,爷不会吃了你。”窦熠松开一只手要去扶她的肩。
观沅瑟缩着躲开:“对,对不起大爷,我还要将莲蓬带回去,请放开我。”
窦熠见她眼中含泪,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更添了一层动人态度,一只手也被自己抓得微微泛红,心中免不了荡了一荡,只得松手道:“好吧,且放了你,回去做好准备,晚些我便去长直院要人。”
观沅哪敢继续搭话,匆忙行了个礼,抱着莲蓬兔子一般逃走。
窦熠看着她的背影,回味起刚刚那双手的美妙触感,不禁搓了搓手指,得意地笑起来。
这样水嫩的小丫头,拿来暖床再好不过。
观沅惊魂未定地跑回长直院,好在碧心等大丫鬟都去吃饭了,并没碰上她们,院里只剩几个小丫头守着。
见正屋大门虚掩着,忙拉了一个人问:“二爷回来了吗?”
小丫头道:“回来一阵子了,在里头呢。”
观沅放开她,急忙忙冲进屋里。
这会儿急着找窦昭,倒不是为了让他帮忙澄清,而是说不清楚的什么感觉,必须要尽快见到他,告诉他大爷对她做的事情。
她真的好急好急,进屋径直往左穿过书架跑进后面的卧房
窦昭卧房分三间,里间是冬天睡的暖阁,中间是夏天睡的碧纱橱,外间则是丫鬟们守夜的地方。
观沅这会儿整个都是慌乱的,早就忘了要在外间先问一声,急急忙忙掀了帘子往里冲。
因太过急迫,当看到屋中间放着一个大浴桶的时候,她已经刹不住,就这么直愣愣一头栽了进去。
温热的洗澡水没头没脸灌进口鼻,观沅觉得自己快被溺毙,只得一边尖叫,一边闭着眼睛乱抓一气。
人在溺水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什么也管不了,抓到一根稻草都想爬上去,更何况摸到一处坚硬而健壮的躯体,便疯了一般手忙脚乱攀附上去。
等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睁开眼睛一看……天啊,她八爪鱼一般缠着的救命稻草是二爷。
正在泡澡的窦昭自然什么都没穿,观沅湿透了的薄衫被她弄得七零八落,也跟没穿差别不大。她双手攀附在窦昭脖子上,前面鼓囊囊的一团则紧紧贴在他胸前。
大脑缺氧了一般,观沅就这么傻傻盯着窦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直到窦昭一张惨白的脸渐渐泛出粉红,喉咙里明显咕隆一声,观沅才慌得双手紧紧捂住脸和眼睛:“对不起对不起,二爷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一边说一便瞎着眼睛想爬出去,可桶里滑溜溜,她爬了两下没爬上,反而溜下来又撞了窦昭几下。
窦昭已是满脸通红,只得紧绷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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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用力在她屁|股上一推,将她扔出去。
观沅噗通掉在地上,倒顾不上其他地方痛,只觉得屁|股那里火辣辣的,可见刚刚窦昭推的那一下着实用了力气。
观沅又是羞愧又是委屈,也不敢埋怨他弄疼了她的屁|股,只能带着哭腔说一句:“二爷能当我没来过吗?我这就走。”
“等等!”声音又沙又哑,几乎听不出是窦昭,“这样出去,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共浴了吗?”
窦府中规矩,至晚饭后,后院中除了男主人都是女子,窦昭的贴身侍从小厮等也全在二门外听候,白日方可入内。
窦昭并没有通房什么的,洗澡这些事都是他自己来,丫鬟们只需帮他准备热水衣物就行。若今日观沅这么一身湿漉漉出去,估计到明早满府都该来道贺了。
更何况,窦昭瞟一眼湿透的观沅,那薄薄的衣衫紧贴在她丰腴的身体上,不说什么都能看完,起码也看了个七七八八,这样出去被人发现,她只怕再没脸见人。
观沅一心只想离开这里,并没考虑太多,这会儿被窦昭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实在不成体统。
一双手赶紧遮住身前,又羞又窘,脸红得像柿子:“我,我并没有那样想。”
窦昭只觉得嗓子里干得难受,想吞咽,又不愿被她看出来,只得继续哑着嗓子道:“转过身去,等我出来再说。”
“哦!”观沅赶紧又捂住脸,转身背对他。
窦昭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再从水中出来,擦干,穿好衣服:“行了,转过身来吧!”
观沅回转身,想到刚刚水里光着的二爷,还是不太敢看,只把手指打开一点点,从指缝里偷偷瞄了一眼,见他确实穿戴齐整了,这才放下手来。
红着脸:“二爷,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采了些莲蓬想送来,没想到,没想到……但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摸到了而已。
窦昭看一眼漂在澡盆里的莲蓬,冷笑:“还真找了些道具来演戏,有心了!”
观沅听不懂:“演戏?二爷,这不是演戏,我采莲蓬是为了……”
“行了!”窦昭不耐烦,“说吧,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思?”
心思?是指为他摘莲蓬的心思吗?
观沅连忙解释:“我是今日路过荷塘,见这莲蓬长得好,想起二爷爱吃,才特意采了来,倒也,也没花什么心思。”
窦昭顿时火起,怒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观沅吓得跪下:“对不起二爷,都是我的错,冲撞了您,我甘愿受罚。”
哎,这一顿板子怕是免不了。
也是活该,谁让自己那样冒冒失失的呢?
一时又想起荷塘边大爷对她做的事,满心的委屈和不安没法说,不禁咬紧了嘴唇微微颤抖着。
窦昭本来满心的怒火,可一眼瞟到她紧张得发抖,又是那样一脸懵懂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再加上她跪下后,被薄衫包裹的若隐若现的两团更加醒目,实在叫他又气又燥又热又不能发作。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算了,这次先饶你,在这里等着。”
11. 第 11 章
观沅有些惊讶,竟,竟这么轻易放过她了吗?
窦昭正要出去,外面传来木蕙的声音:“二爷好了吗?我叫人进来收拾了。”
他立刻道:“先等等,替我找一套,一套你们从前穿过的旧衣服来,放在外面就行。”
从前穿的旧衣服?
木蕙满脸问号,很不理解,也不敢问,只答了个是,赶紧去找了一套旧衣服来放在外间。
“衣服放在这里了,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窦昭道:“我现在想清净清净,你叫院里的丫头们都出去走走,一炷香之后再回来。”
木蕙从没听见过这等吩咐,心里的好奇达到顶点,忍不住问:“二爷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禀明夫人,请大夫来看看?”
窦昭声音冷下来:“让你们出去就出去,不该问的别问。”
木蕙赶紧道:“是,这就走!”
等确定木蕙将所有人都叫了出去,窦昭这才掀帘子去外间将衣服拿来丢给观沅:“穿上赶紧回去,别让人撞见。”
观沅抱住衣服,使劲点头。
观沅留在卧房换衣服,窦昭去外面捣腾他的围棋,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看着那黑白棋子,脑子里却全是刚刚蹭在自己身上那玲珑有致的圆鼓鼓,还有扶着她那里将她丢出去时候,感受到的弹性和软绵。
一时间,连眼前细密的围棋格子也活了过来,交织成她身上紧贴的衣衫,透出里面隐约的春光……窦昭闭上眼睛,紧紧捏了一下手指。
这棋是没法下了,还是出去透透气比较好。
刚起身,观沅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她的湿衣服:“二爷,我,我换好了。”
窦昭不去看她,点点头:“去吧!”
“哦。”
观沅答了声,人却没动。
来这里本是要告大爷的状,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再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有帮自己澄清的事,用来讨好的莲蓬都泡了洗澡水,要怎么说才好呢?不说的话以后又该怎么办?
见她磨磨蹭蹭不想走,窦昭动了怒:“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你自己撞进来的,难道还想让我负责?”
观沅哪儿敢?
飞快福了一福,跑掉。
窦昭终于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拿起棋子。
观沅出了院子,小心翼翼避着人回到下人房,找出自己的衣服来换上,又打水将自己的湿衣服和木蕙的旧衣服都洗干净,找个偏僻的地方晾起来,想着木蕙的衣服干了,就神不知鬼不觉给她放回去。
收拾妥当,再次回到长直院,晚上有些精贵的鸟雀归笼后得将它们转至室内,不然下个雨刮个风的,早上起来就不行了。
刚至院门口,发现碧心她们也才回来,想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往里走,却听她们斥道:“站住!半天找不见你,饭也没吃,跑哪儿逛去了?”
观沅只得陪着笑脸答:“我看荷塘的莲蓬熟了,想着二爷爱吃,便去摘了一些。”
碧心上下打量她一眼,衣服明显是刚换的,头发还有点湿:“你倒很会卖乖,明明是偷跑回去洗澡,居然撒谎说给二爷摘莲蓬。我问你,莲蓬呢?”
观沅只得答:“莲蓬已经给了二爷,我在荷塘弄脏了衣服,才回去换的一件。”
“骗鬼呢?”香杏呸道,“谁去摘个莲蓬能将头发也弄湿了,你是整个掉荷塘里去了吗?”
观沅顿时懊悔,是啊,干嘛不说不小心失足掉水里了,如今这谎还真有点难圆。
香杏见她不说话,便拉了她:“走,跟我去找二爷评理,好吃懒做告黑状也罢了,还敢假借二爷的名头偷懒,这时候了跑去洗澡打扮得这样想干嘛呢?”
香杏被罚在二门处供茶早就满心憋恨,如今见观沅养得白白嫩嫩的更恨得牙痒痒。
明明之前观沅只是个黑胖土丫头,她们才是白皙瘦弱的美人儿,如今她倒是白了嫩了,她们几个却又黑又干,这辈子怕再没指望。
既然不让她们好过,那大家谁都别好过。
观沅被她们推搡着到了窦昭跟前。
窦昭才将心静下来,不过一盘棋时间而已,这个烦心的女人又出现在眼皮底下。
他明显没什么耐心了,声音极冷:“又有什么事?”
木蕙刚好带着小丫头们从里面收拾完出来,看到这一幕,知道她们不会放过观沅,急忙上前道:“二爷,碧心姐姐她们对观沅有误会,觉得二爷对她们要求严格,是因为观沅告状才如此,二爷一定要替她澄清啊。”
碧心立刻道:“二爷对我们要求严格是应该的,做丫鬟的本就该克尽全力好好服侍主子,只是观沅她不该在主子面前挑拨是非,如今还会假借二爷的名头偷懒。她本是这院里用旧了的人,犯了错我也不敢责罚,这才拉她来找二爷理论,想请二爷的示下。”
“是啊二爷,”香杏帮腔道:“我们刚刚见那雀儿无人照管,遍寻她不见,等她匆匆回来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却说给二爷摘莲蓬。二爷,你看她可是扯谎?”
窦昭听她们叽叽喳喳说了一番,再冷眼去看观沅,发现她只低着头红着脸,不敢辩解,忍不住心里冷哼:就知道装可怜。
他因着之前发生的事本就心烦,这会儿听她们聒噪了一回更烦,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观沅,心中着实对她有气,便有意给她难堪,问道:“你说给我摘莲蓬,莲蓬呢?”
观沅抬头,愣了:“那莲蓬,我……”
难道要告诉她们掉浴桶里了?
对了,莲蓬在浴桶里,刚才木蕙她们收拾的时候岂不发现了?可是看木蕙神情,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莲蓬呢?
观沅眼巴巴地看着窦昭。
窦昭却突然变了脸色,斥道:“大胆,竟敢假借我的名义偷懒,如今是越发不将我我放在眼里了。”
观沅心下一凛,完蛋了,他怕是要借题发挥。想必之前没罚是因为不方便,这会儿正好借这件事报那件事的仇呢。
想想也是,当初望澧只是偷偷躺他床上而已,根本没碰着他就被退回去给老太太,自己这一次不仅看到他光着的上身,还摸到……他不生气才怪了。
这可怎么办?她不像望澧有老太太这个靠山,说来说去,二爷才是她的靠山,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怕只有被撵出去一条路。
一想到要撵出去,观沅瞬间红了眼眶。
虽然她一心期待被放出去的日子,可被放出去跟撵出去是两个概念呀。
放出去的女孩子是有体面的,自己有存银不说,府里会给一些安置银子,拿着钱出去找个合适的人嫁了,怎么都是风风光光的。
撵出去就不一样了,不仅没有钱,更拿不到身契,怕是也没有哪个正经男人敢娶。她倒不怕一个人过日子,只是没有自由,没法养活自己,那不是比死了更可怕?
观沅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泪眼汪汪地求道:“对不起二爷,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还请二爷原谅我这次,我真的知错了。”
他定然知道她是为哪件事道歉,可看他的样子根本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她:“知错有什么用,犯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你自己说吧,要怎么罚?”
观沅心中一动:“二爷怎么罚都可以,打,打板子也行。”
那可是她最怕的一种处罚。
香杏听着翻白眼,插嘴道:“二爷,她犯了这样的错还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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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该撵出去才是。”
碧心也道:“是的二爷,按府内规矩,假借主子名义偷懒就该打一顿拉出去卖了。”
观沅脸都白了。
虽然她们说的跟二爷与她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但二爷很可能就听了她们的。
窦昭却冷冷看一眼碧心:“你倒是铁面无私。”
碧心见窦昭不太高兴,赶紧转口道:“只是想起府里规矩,不过观沅跟了爷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实撵出去也就罢了。”
木蕙这下急了,跪下求情:“二爷开恩,这都是我的错,我见碧心她们要找观沅麻烦,便叫她出去躲了一会儿,并不是真想偷懒,她说去给二爷摘莲蓬,也是情急之下的托词,看在她初犯的份上,不如连我一起罚一顿板子。二爷,观沅可是服侍您时间最长的人啊。”
虽然这个二爷从来不念旧情,对丫鬟们也从没什么恩义可讲,但哪怕是一只猫儿一条狗儿,在身边待了十年也该有些不忍吧?
木蕙当真后悔叫观沅出去躲着,早知道直接找主子澄清可能还好些。
观沅一听,咚一声也跪了下去:“二爷,这不关木蕙的事,我犯的错我心里有数,但我真不是有意,求爷别撵我出去,若实在气不过,不如打我一顿,将我,将我交给管家处置,或罚月例,或派去其他地方当差我都愿意。”
香杏横着她冷笑:“都这样了还想去其他地方当差呢,谁要你?”
“我要!”一个洪朗的声音传来。
香杏回头一看,顿时满脸惊讶,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竟然是大爷,他向来与二爷不对付,几年也不来长直院一回,今日怎么突然来了?还接上这样一句话,太奇怪了。
窦昭看着自己大哥,本来冷淡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声音却是波澜不惊:“大哥今日兴致不错。”
窦熠哈哈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本来还不大好开口与你要这丫头,没想到你们本就要撵她走,这下好了,我就做回好人,将她顺便带走吧。”
他说着很自然去拉观沅的手:“好丫头,看来你注定是要跟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缘分天注定,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观沅吓得往后退。
窦熠抓了个空,不禁干笑一声,好声好气道:“你不必害羞,我先带你去秉明夫人,再见见少夫人,明日便给你开了脸,不会亏待你的。”
他再次伸手去抓,这一次观沅没能躲掉,白皙的手腕被他紧紧捏住。估计是惩罚她刚刚的闪躲,手上加了好大力气。
观沅只觉得手腕快被捏断,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大爷,好疼,你,你先松手。”
其实这个时候,她最好的选择是闭嘴,然后乖乖跟着大爷走。
留在这里最好的结果是被打板子,最大的可能是被打一顿撵出去,可跟了大爷却立刻能翻身成为半个主子。
观沅虽从未有过当姨娘或是通房的念头,却并不排斥。
无论通房还是姨娘,至少有个安稳归宿,哪怕不得宠爱,名分还是在的,自己的孩子也有名有姓,有个爹。
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给人当外室,没名分不说,孩子也没保障,恐怕某天男人死了自己都不知道,还要守着自以为的小家傻傻等待。
实际上,大爷能看上她都是她的福气,多少人想要都不能呢,更何况她如今已是走投无路。
可不知为什么,道理她都懂,真要跟他去,心里却在疯狂拒绝。大爷的手抓得越紧,她心里的抗拒便越强烈。
“好了,乖,跟我走吧!”窦熠用力将她扯到跟前,拉着她就要出去。
“慢着!”窦昭终于开口。
12. 第 12 章
观沅心脏猛地一跳,含泪向他看过去。
跟了二爷十年,从未有任何时刻,她像此刻般期待他的挽留,期待他的恻隐,期待他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救救她。
窦熠停下脚步:“怎么,二弟还有事交代?”
“我的丫头,大哥说带走就带走了吗?”窦昭声音隐隐带着情绪。
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要管,丫鬟们个个削尖脑袋不就是想攀上他们么?这对观沅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更何况,她今日做出那样的事来,本就不能再留。
可他控制不了,看到她的手被别的男人抓住,便满腔怒火,对那双触碰她的手充满难以名状的敌意,只想将那双手给剁了。
窦熠笑道:“你们不是要撵她出去?都不要她了,我带走有什么问题?”
“谁说要撵她了?”窦昭嘴角微微绷直,形成一道不易察觉的直线。
窦熠皱了眉头,有些不耐烦:“二弟什么意思?我来时听得清清楚楚,不止要撵她,还要打板子,难道这也要赖?”
窦昭淡淡一笑:“那只是丫头们胡说,观沅跟了我十年,是我最为得力的丫头之一,犯了点小错而已,罚她几个月月钱就是了,何至于撵出去?”
观沅激动落泪,原来二爷并不打算撵她。
趁着窦熠愣神,她用力挣开手,跑去窦昭跟前跪下:“多谢二爷开恩。”
观沅说这话的时候,含泪带笑,眸光流转间闪烁着生机与喜悦,脸上淡淡的几点雀斑好似也跟着高兴起来,欢快跳跃着。
窦昭的心被勾得猛跳几下。
可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失控的感觉。
她只是个丫头而已,居然会让自己这样心浮气躁,现在时日尚浅,往后日子长了,难保克制得住。
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患。
当断则断啊!
窦熠此时冷笑道:“二弟这是故意的吧?明明不要了的丫头,看见我要,又不给了,虽然咱们算不得兄弟情深,好歹也是同一个父亲养的,没必要为个丫头闹得如此不体面。”
窦昭半晌才道:“大哥说笑了,我的丫头要撵要留,与大哥要或不要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能说,我不要的东西,才送给大哥,那岂不是唐突了大哥?”
这话当着众多丫鬟的面说出来,让窦熠很没面子。确实啊,一个弟弟不要的丫鬟,自己却像捡了宝一样要带回去。如今人家不想给,怎能厚着脸皮硬要?
他于是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观沅,冷笑:“正如二弟所说,不过是猫儿狗儿一样的东西,我见着可爱想逗逗而已,既然二弟舍不得想留下自己用,做大哥的岂能强人所难?不过……二弟这次可掂量清楚了,一只宠物而已,真有必要伤了你我和气么?”
窦昭嘴角微抽了一下,脸上突然现出一丝怪异嘲讽:“自然没必要,所以我并非拒绝大哥,而是这丫头最擅茶艺,我生辰快到了,需要她来伺候茶水,等生辰过后,我再亲自给大哥送过去。届时,她也算不得我不要的什么人,大哥面子上岂不更好看?”
窦熠本以为窦昭是打定主意不给他了,没想到只是要留一个月而已,便立刻笑了起来:“甚好甚好,还是二弟体谅为兄。行,我再等她一个月。所谓好的东西本就值得期待,对吧?哈哈哈!”
窦熠大笑着走了,观沅却傻了一样瘫坐在地。
怎么,是这样?
现场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转折给震住了。
好半天,才听见窦昭问:“你是何时被他看上的?”
问的是观沅。
观沅这才回过神来,她从来不是耽溺沮丧的人,刚刚确实被巨大的失望笼罩,但她早已熟知处理这样的情绪。
那个幽深寂寞痛苦吞噬希望的黑洞,其实是她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啊!
没什么可怕的,如他们所说,就当自己是一只猫一只狗,随遇而安就好,给大爷当通房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还有一个月时间,若是能治好二爷的惊梦症,在老太太高兴的时候去求一求,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她于是挺直脊背跪好,镇定答道:“我去给二爷摘莲蓬,在荷塘遇见大爷,他便让我跟他,我觉得要跟二爷说一声,这才匆忙跑回来,然后……”
然后不能说了。
窦昭默了默,心想她果然是舍不得他,才最后一搏做出那样的事来,争取留在他身边。
她的这份情……可惜,他不可能留着她,他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绝不能是个奴婢!
绝不能!!
窦昭轻轻合了合眼帘,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难得的沙哑与干涩:“既被他看上,以后便好好跟着他,也算你的造化。等生辰过后,我会让你风风光光过去,不叫你被人看不起。今后,若被人欺负了,也能回来告诉我,我定会替你做主。”
观沅不知该说什么,犹豫着咬了咬唇。半晌,眼睛忽地亮起来,脸上绽出笑容:“那,这次的事,二爷当真不罚我了?”
没想到她关心的只是这个,窦昭一时噎住,突然采菊从外面冲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支荷花,叫着:“二爷,你看,这荷花被人摘下来扔在池塘边,有人看见观沅往那边去过,想必就是她摘的。”
观沅忍不住捂脸,这是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日子?
窦昭皱眉看向她。
观沅只得揉了揉脸,低头心虚解释:“是,是大爷叫我摘的,我原不敢,可他一定要我摘,我没办法,才……”
“他叫你摘你就摘,我明令禁止过不能摘你就忘了吗?”窦昭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怒火。
碧心柔声道:“二爷别生气,想必她心中已经将大爷当正经主子了,才更愿意听大爷的。”
“叫你说话了吗?”窦昭怒火爆发,“不提我还忘了,你们似乎很喜欢针对观沅,之前木蕙说你们要找她麻烦,又说她在我跟前挑拨是非,她挑拨什么了,我怎不知?”
碧心这才有些慌:“奴婢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找她问问而已,木蕙她误会了。”
“误会?”窦昭呵声冷笑,“我还不知道你们?她如今也算半个大哥的人,对她不敬就是对主子不敬。碧心你自己说说,对主子不敬要怎么罚?”
碧心大惊失色,按府里规矩,那是要直接卖出去的。
“二爷,我,我们再不敢了!”
窦昭瞟她们一眼,忍着怒意:“既如此,你跟采菊香杏一起,自去外面领二十手板。”
碧心谢恩,采菊却懵了,她兴冲冲带着荷花来是为了让观沅跪荷塘,可不是让自己打手板的。
“二爷,观沅摘了荷花,你不罚她吗?”
窦昭眯眼看向她:“罚她?你的意思是,连大爷一起罚?”
采菊吓得跪下:“不敢!”
“还不滚!”
等她们出去,观沅看着面色铁青的窦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反悔要罚自己。
斟酌再三,小心翼翼道:“二爷,我想起外面的雀儿还没收回来,看天气要下雨了,没什么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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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忙?”
窦昭此刻内心冲撞着各种懊恨气冷,闻言狠狠瞪向她:“这会儿还有空关心雀儿鸟儿,看来对我放你去大哥身边还挺满意?”
这是什么话,她明明不愿意,是他自己决定的呀,怎么又问到她头上?
观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讨好笑道:“二爷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我没什么不满意。”
这话说完,感觉窦昭浑身着火般,脸上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咬牙道:“滚,都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观沅赶紧起身,拉了木蕙一起离开。
看吧,就说他阴晴不定了。
晚上,木蕙悄悄问她:“你真要过大爷那边吗?”
观沅摇头:“自然不想,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丫头,别说做主子的要我,就是明儿把我卖了,还不是得受着。”
木蕙长吁短叹一番,沉默了一会儿,忽又神秘道:“跟你说,你过去也好,如今二爷越发奇怪了。你不知道,先前他居然让我给他找一件咱们穿过的旧衣服。你说这,他,他怎么就这样了?”
观沅脸一红,不敢告诉她实话。
木蕙继续一脸憾恨道:“不瞒你说,我常常想着你能跟了二爷,那多般配啊,都是这样标志的人。可惜谣言竟是真的,你留在这边也没指望,大爷那边虽说房里人多了些,起码他是正常的,你过去也是半个主子,锦衣玉食少不了,总比随便配个人强。”
观沅嗔怒拧她一下:“要不你去?”
木蕙呵呵笑起来:“我真是为你好,既如此,不如明儿找水菱来问一问,她在那边也有段日子了,大爷什么品性她应该清楚,咱们了解清楚了才好做打算呀。”
观沅觉得有理。
第二天中午,趁着主子们吃过饭午休的空档,木蕙去文通院将水菱叫出来,三人找了个没人的凉亭说话。
大爷的文通院内房屋多,下人们也都住在院里,并没有出来住下人房,所以她们也有好几个月没过水菱了。
观沅一见她,吓一跳:“你怎么,比从前更黑了?我那美白膏子你没用吗?”
从前陆存舟给过她一罐美白膏,她一直没用,直到水菱去文通院才送给了她。
水菱叹气:“用了哪会这样?”
说着又满脸羡慕地摸摸观沅的脸:“瞧瞧你如今,又白又嫩的,生得这样,若不是丰满了些,又有些雀斑,怕是二爷都顶不住。”
木蕙“噗”一声笑出来,“二爷顶不顶得住我不知道,你们大爷就先顶不住了。”
水菱皱眉:“什么意思?”
窦熠看上观沅的事才过了一晚,还没传开,水菱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观沅板起脸:“你这人还能不能行了,怎就没点正经呢?”
木蕙便忍笑道:“好啦好啦,说正经的,水菱你快说说,大爷对他房里人怎么样?”
水菱横她一眼:“你们的话还没说清楚呢,先告诉我,到底大爷怎么顶不住了?”
木蕙道:“这还听不懂吗?就是你家大爷看上咱们观沅了,昨晚已经跟二爷讨了她去,过个把月等二爷生辰之后就要过去呢。”
水菱愣住:“真的吗?”
木蕙用力点头:“真,比真金还真。”
观沅便有些不好意思:“水菱对不起,我不是非要凑到你跟前去,可不知道怎么的,大爷他……”
“快别说这个了,”水菱一脸晦气,“我都后悔得了不得,你以为我为什么比从前更黑了,那是我故意晒的。”
13. 第 13 章
观沅听她说是故意的,不由得愣住:“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水菱一脸后怕,“我原想着大爷以后要掌家,少夫人不大管事,里面的丫鬟只想爬床,我去了就好好干,回头也混个管事的大丫头当当。可没想到,等我去了才发现,混什么大丫头啊,能保命就不错了。”
木蕙也惊讶起来:“这话从何说起?”
水菱压低声音:“跟你们说,我们那少夫人简直一丝气性也没有,任由大爷胡闹,院里略有些头脸的丫头都被他祸害了,只有极拔尖儿的或有了孩子才给开脸。况且他又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好不好的给人打一顿。我才去多久,就有一个被他害了的女孩违逆他的意思,被卖了出去。还有两个到了年龄要放出去的,一直哭求大爷留下她们,说她们已不是清白之身,出去还能怎样?可你们猜大爷怎么说?他说,‘你们不过是个物件,用了就用了,还要负担一辈子么?快滚吧!’就这样儿,我哪儿还敢近前半分?所以早早的换了外面的活儿干,离大爷远远的,还不放心,又把自己晒黑了些。”
木蕙听完一脸纳罕:“竟有这等事?”
“可不就是?”木蕙叹气,“咱们好歹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若被他这么不明不白害了,此生怕再没指望。”
说起清白,观沅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从前木蕙提过的男女之事,不禁有些害怕,忙问:“所以,是怎样才叫没了清白?”
水菱去了大房那边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当着她们的面不好说,只能红着脸道:“还能怎样,不就是男女之间,光着身子搂搂抱抱,那样,那样呗。”
“轰!”感觉一道炸雷在头顶炸响。
光着身子,搂搂抱抱……那不就是昨日自己与二爷做的事么?
所以,她的清白也没了?
看到观沅脸色惨白,水菱以为她担心大爷的事,又安慰道:“说起来,大爷虽然胡闹,也只是对自己院里的丫头,我还没听说他看上别院的丫头特意要过去的,可见是真喜欢你,想必日后是要抬你做姨娘。就算暂时当不上姨娘,只要肚子争气,早点怀个一男半女,当姨娘也是迟早的事。”
木蕙也道:“是啊,看那日的情形,大爷该不会亏待你才是。”
听到生孩子,观沅脸更白了:“我记得木蕙说过,怀孩子,也是男女之间搂搂抱抱就会有,对吗?”
水菱脸上作烧:“你老问这个干什么,明儿等你过去自然就知道了。”
观沅却很急:“我真的想知道,是不是没了清白之后就会有孩子?要多久才知道自己有了呢?”
水菱没办法,只好敷衍道:“是的是的,男女之间,那样之后就有机会怀孕,却也不是一定就有的,有的运气好一次就有了,有的好几年都怀不上。通常的话,大概一个多月就能知道吧!”
观沅整个人都飘忽起来,所以她跟二爷那样了,就有可能怀孩子?说不定现在就有了,只是不知道而已?
天啊……
后面水菱她们说什么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三人散了之后,她便一个人盯着那几只雀儿发呆。
原本是想认命的,只要不像之前那样饿肚子,去给大爷当个解闷的人又如何?像她们说的,运气好还能混个姨娘当当。
可如今,连这点念想都不可能了。
她已经不清白了呀,大爷难道会让一个不清白的女人做姨娘吗?最多不过讨过去玩一玩,然后像块破布一样卖去出罢了。
想一想被卖出去的后果,也不知买主是残疾老头,还是没法讨媳妇的病秧子……观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坐以待毙。
良久,她咬咬牙,终于鼓起勇气,毅然决然再次冲进窦昭房里。
窦昭才从东宫回来,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坐下,便看到观沅一脸天要塌了的样子冲进来。
她扑倒在他脚下,扯着他的衣角哭求:“二爷,二爷求你发发慈悲,给我一条活路罢。”
女人跪在他脚下,哭得极为凄惨,可他一眼看到的,却是她微松领子里面那一片雪白。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失控的感觉再次叫他心烦意乱。
“起来说话!”他压低了声音。
观沅却不肯:“若是二爷不答应,我死也不起来。”
窦昭耐着性子,转身拿了书案上早就备好的一杯茶:“什么事快点说。”
观沅哭道:“求二爷不要将我送去大爷那边,我跟二爷已经不清白,万一有了二爷的孩子……”
“噗!”
窦昭一口茶直喷出来,呛得咳了半天。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观沅:“你说什么?”
这女人是又想到了什么新鲜招数,来勾引自己吗?
观沅没想到他是这样反应,难道二爷并不知道女子怎样会有孩子吗?
不过他喜欢男人,长这么大从没有过其他女人,不知道也可以理解。
赶紧解释:“我听水菱说,若男女没穿衣服亲密搂抱就有可能怀胎,二爷,我们昨日,昨日在浴桶里,我,我……说不定就有了呢?”
窦昭惊呆。
观沅继续道:“二爷,观沅没什么大指望,也并不妄想做什么姨娘,只求二爷留下我,我这辈子给二爷当丫鬟服侍二爷,只求有饭吃有衣穿,求二爷别将我送给别人。”
窦昭震惊好半天,反应过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简直突破了他的想象力,居然有人蠢到连自己怎么有孕都不知道。
他实在啼笑皆非,斥道:“不要胡说,我们昨日并没有什么,只要没人看见,你自己不乱说,于你清白都无碍,更不可能有孩子。”
啊!?
观沅糊涂了:“不影响清白吗?可水菱说……”
“她说什么你就信,你是蠢吗?若只是搂抱一番就要生孩子,这世上得多出多少人口来?”窦昭实在听不下去。
观沅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真,真的吗?若非如此,那,怎样才会有孩子呢?”
后面一句声音很小,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她想一次问清楚,不然以后再闹笑话就完了。
这下窦昭也难得红了脸。
她顶着这样一张娇俏的脸,瞪着这样一双无辜的眼睛,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窦昭只觉得身上压制多年的血气渐渐控制不住,如同奔涌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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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拦住,逼得他面红耳赤。
若不是定力好,真想此刻就叫她知道怎样才能有孩子!
“放肆!”
窦昭僵硬地从她手里扯掉自己衣角,“这是你一个女孩子能问的吗?”
观沅突然觉得,他不会是骗自己吧?明明木蕙跟水凌都那样说,不可能她们俩都骗她啊。
必定是他嫌弃她,怕麻烦,不想留她了。
清澈的眸子里又泛起一汪泪水来:“二爷,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可我别无所求,只想……”
这话好似最后一波洪流,来势凶猛,冲垮障碍,让窦昭一阵血气上涌。
他突然俯下身,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女人?”
观沅傻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二爷。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危险而压迫,身上那种随时会爆发的滚烫气息,逼得她浑身紧绷。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喜欢女人?”
窦昭手上又加了力气,观沅细嫩的下巴被捏出一片粉红。
且他的脸离她那么近,近得呼吸交缠,近得几乎碰到他高挺的鼻梁,能看见他原本冷漠的桃花眼里,已渐渐染上一层猩红。
不知道为什么,观沅浑身燥热起来,似乎是被他身上的温度给烫到,身体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流由心脏蔓延至四肢,竟无法控制微微颤抖起来。
刚刚还在哭求的,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瞪大了眼睛,惊恐又迷惘地看着他。
粉面含春,双眸浸水,那樱色唇瓣水润亮泽,微微张开着,像是对他无声的邀约。
大约是中了什么妖法,窦昭自诩的定力在她春水荡漾的眸光中化为齑粉,他拇指抚过她的唇,眸光暗沉,在心脏将要爆炸的前一秒,吻了下去。
好甜,比他想象的更甜!
那一瞬间,观沅大脑空白,接着才感觉到他微凉的唇瓣,竟是那样的软,那样的润……感觉自己踩在云朵上,被抽干了力气,软得没有骨头般要向后倒去。
可下巴仍被他捏着。
疼,又不是那么疼,是被这个吻的酥麻覆盖的疼。
心跳如鼓,脸颊绯红,感受着他唇间的温度,心中竟有蜜糖般的情思在浅浅荡漾。
窦昭沉醉在这个青涩的吻中,直到有急促的呼吸勾着他,缠着他,让他燥热得想要更多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身体一僵,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往后一推,暴躁起身:“以后再敢说我不喜欢女人,你知道后果!滚吧!”
观沅刚刚还飘在云端,这会儿突然被推下来,整个人又懵了。
“二爷,我……”
“不许说话,滚!”窦昭已经背过身去,似乎在极力忍耐想打人的冲动。
观沅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问,起身福了一福。
“等等,”窦昭又将她叫住,“今日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也不许再问生孩子的事,以后你去了大哥身边自会知晓。”
观沅呆呆点头,懵懵地出去了。
窦昭则紧紧闭上眼睛,懊恼地捏紧双拳,用力捶在书架上。
可恶。
实在,可恶!!
14. 第 14 章
观沅出了院子还有点飘飘的,木蕙叫她也没听见,呆呆地摸着嘴唇往前走。
木蕙上前一把将她拉住:“你丢魂了吗?”
观沅看着木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拉她的手:“木蕙你捏捏我看,我没在做梦吧?”
木蕙便伸出两只手在她脸上用力捏了捏:“做你的白日梦呢。”
“呀,好疼!”观沅后退一步,不高兴,“干嘛那么用力?”
木蕙没好气地:“不用点力你还醒不来呢,怎么回事啊,我看今天鸟儿食水都还没换,被她们看见又得告你状了。”
观沅揉着脸,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哦,我这就去。”
看着她梦游般离去的背影,木蕙忍不住深深叹气:“看来真被水菱那些话给吓到了。”
观沅去给鸟儿喂食,可是恍恍惚惚的,一会儿将画眉爱吃的小虫干喂给珍珠鸟,一会儿给又将鹦鹉爱吃的花生喂给百灵。
那死鹦鹉没了花生吃立刻叫起来:“二爷万福,二爷万福。”
观沅吓一跳,手上的鸟食撒一地。
等她环顾四周没发现窦昭,这才松口气,回头用力拍一下鹦鹉架子:“多嘴。”
鹦鹉便又叫:“二爷最好看,二爷最好看!”
这都是上次害她出丑后,她教鹦鹉的一些话。那时候只是捡着好听的说而已,可此时再听,心里竟有了很不一样的感觉。
好看,他何止是好看呢?
他还……
观沅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状态很不对劲啊,难道刚刚被他亲了一下,就被勾了魂么?
不行,不行的!他根本不喜欢你,刚刚那样只是赌气想证明他不是断袖而已,反应过来后不是立刻将你推开了么?
没有人会真的喜欢你,观沅,别妄想了。
飘在云端的思绪终于落地,一时间又开始气恼。
他怎能这样?为了证明自己喜欢女人,就这样轻薄她么?她成什么了?
可想想也不能全怪他,是她自己巴巴撞上去的。
哎,现在怎么办?按水菱的说法,大爷那边是不敢过去了,二爷这里又发生这样的事。
看来如今唯一的出路,还是赶紧治好二爷的病,等有了那三百两银子,再求二爷或者老太太开恩提前放自己出去,从此便真的清净了。
虽然很难,但观沅还是努力将这个亲吻忘去脑后,开始认真思考,要怎么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将那治病的茶叶给二爷喝下去。
首先是茶水,那日试过的,用葡萄汁加上茶水再辅以冰块,喝起来不仅滋味甘美还能解暑,想必用其他二爷爱吃的水果汁混合也有一样的效果,比如水蜜桃、荔枝、香梨等。
可惜这些水果轻易不能得,若是从前,她还能从二爷每日份例水果里拿一些,如今掌管果子点心的是香杏,想从她那里要东西怕是痴人说梦。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弄到水果,并找机会让二爷尝尝这个果味茶。以她对二爷口味的了解,她很有信心,只要他愿意尝,一定会喜欢上。
运气还算不错,三日后便是乞巧节,甄夫人的小女儿,窦家三小姐窦婳作为上京最有身份的贵女之一,要举办一场闺中宴会,邀贵女们前来交流乞巧心得,互相展示绣工花样子什么的。
其中有一项活动叫喜蛛应巧,要在庭院中陈列各色瓜果,观察喜蛛在上面结网的情况。那些被蜘蛛爬过瓜果用完不会有人吃,往年都是当做垃圾扔掉。
观沅正好被派过去帮忙预备茶水,便想趁此机会,等宴会结束将那些瓜果带走,想必不会有人拦她。
三小姐每次聚会都办得极为隆重,不仅要有最新鲜的时令水果,名贵的茶叶,甚至连沏茶的泉水都要从外省名泉连夜运过来。这种奢侈度比二爷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几百里路,哪一次不跑死几匹快马?
院中还要摆上各色鲜花,都是从全上京花农园子里精选出来,再让侍花的丫鬟连夜清洁修剪,第二天看起来便是满园的花团锦簇。
至于宴客的点心酒水,更是上京最好酒楼里新鲜做好直供过来,像那一碟各色花样子的千层酥就得二两银子,更遑论各种有钱也喝不到的名贵茶酒。
因二爷从不办这样聚会,所以观沅第一次接触三小姐这里做派时,看到那几两银子一个的点心被她们咬一口就扔掉,当真肉疼得紧。
如今看多了也麻木,贵女们日常便是如此,你觉得精贵的东西在她们眼里不过是最普通的粗茶淡饭。
这次过去,观沅发现宴会的规格比往常又高了一个档次,不仅因为仪清公主要来,还有这两日丫头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上京第一美人,高国公府千金高梦音,她也要来。
头天晚上,木蕙就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仔细观察这个高小姐,看她人品性情如何,毕竟以后要做她们的二少夫人,提前了解总比一无所知的好。
这个突然火起来的高小姐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就在观沅被轻薄的第二天,一向抗拒讨论亲事的窦昭,竟破天荒没有拒绝夫人安排,赴了高国公府一场名为品茶,实为择婿的宴会邀请。
据说他去了之后,高小姐一双眼睛便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想是喜欢得不得了。
更可喜窦昭也一反常态,不仅没给这个高小姐难堪,还不小心对高小姐的美貌表现出痴迷,这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于是第二日,整个上京都传遍了,说窦氏与高国公府好事将近。
想必这次三小姐特意请高小姐来,也是想趁热打铁拉进关系的意思。至于仪清公主为什么要来,观沅就当真不知道了。
集会至午初开始,众人先要寒暄一番,到午正时开始投针取巧,之后便用午膳。午膳后窦府会安排大家小憩一个时辰,避过中午最热时间,到申时又才在院子里摆上冰块降温。
众贵女一边品茶吃点心,一边布置瓜果看喜蛛乞巧,再一起交流各自带来的针线和寻到的独特花样子等,直到酉初方散。
观沅作为奉茶丫鬟,一整天都在宴会上穿来插去,给主子们添茶倒水。其中对茶叶和水有特别要求的,也要她临时去准备。她忙得脚不点地,实在没多余空闲去关注那位高小姐。
直到下午宴会将近尾声时,高梦音突然想尝一尝窦府的荷露茶。这个茶向来只窦昭那边有准备,三小姐便叫观沅回长直院沏一盏来。
荷露茶乃用夏日清晨荷花荷叶上的露水,添加最鲜嫩的黄山毛峰沏泡出来。
这两种材料都极为娇贵,沏的时候非常讲究技巧,沏得好便格外清冽香甜,沏不好却会干苦滞涩。
众丫鬟里面,只有观沅在窦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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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日苛刻的要求下,能沏出此茶真味来,采菊跟香杏连见都没见过。
观沅领命回去,与采菊说了此事。
既是三小姐吩咐,采菊当然不敢阻拦,只说那露水都封起来了,要用的话得问二爷。
观沅十分为难,自那次被轻薄之后,她一直远着二爷。一是实在不好意思,二是不想在果茶做好之前被他看到,怕他想起那件事来要提前将她送去大爷那边。
可如今不去不行,只得硬着头皮,蹭到窦昭跟前,小心问道:“二爷,高小姐想尝尝咱们的荷露茶,三小姐特遣我来问问二爷,能否给她沏一杯?”
窦昭拒绝得十分干脆:“不能!”
那日冲动之下亲了这个蠢丫头,他彻夜未眠,一直在思考自己引以为豪的克制是怎么被轻易击溃。思虑整晚,最终得出结论是——接触的女子太少。
既如此,第二日便赴了高国公府邀约,去见一见这个上京第一美女高小姐,以为见了她,便能将那蠢丫头从脑海中压下去。
可事实是,高小姐美则美矣,对他却没有半分吸引力。
她来敬酒,对着他倩倩而笑,他脑子里想的却是观沅那张娇俏的脸。想起她笑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脸上的雀斑也能跟着一起笑。
紧接着忆起那个吻,那是他的第一次,女子的香、甜、软、润,无一不叫人着迷……只这么想着,便差点失态忘了回礼。
众人以为他被高小姐美貌吸引,却不知道,他的眼中、心中、脑中,几乎全部的意志里,都是观沅的影子。
那之后他便明白了,接触再多女子都没用,能吸引他的,只有观沅。
想想这些年,从他第一次发现十四岁的观沅故意装扮吸引起他的注意,而他竟然真被触动开始,便千防万防。除了舍不得放她走,其余减弱她吸引力的办法不知用了多少。
让她变黑,让她丰满,让她只能穿不好看的衣服,梳单调的双丫髻,甚至将整个长直院变得空洞乏味,让自己清心寡欲像个苦行僧。
可有什么用呢,都是自欺欺人罢了,最终高楼坍塌,只在她一言之间。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只能打定注意,在处理好观沅之前,不再考虑任何结亲之事。
观沅见他推得如此干脆,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便特意强调道:“是高国公府的高小姐,想喝。”
窦昭抬眸冷冷看着她:“不管她是高小姐还是矮小姐,我的荷露茶不给任何外人喝。”
观沅呆滞状。
这话说的,她为了沏好这个茶,试喝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至于说得这样金贵么?
想了想,只得道:“可若不给,高小姐怕会失了面子,我也没法跟三小姐交代。”
窦昭嘴角微扬,带出一点嘲讽的弧度:“她们知道什么荷露茶?不过是故意做戏给人看。你若实在为难,就随意沏杯绿茶去。”
这,也行?
观沅忐忑道:“可是,被她们喝出来的话,三小姐岂能放过我?”
窦昭垂下眼帘,全然不当一回事:“放心,她们喝出来也不会说,真要追究,就说是我让你做的,怪不到你身上。”
观沅无法,只得答应:“明白了,我这就去。”
“等等!”
见她就走,窦昭突然抬眸道:“你过来。”
15. 第 15 章
观沅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回避:“可高小姐那边,还急着,喝茶……”
话说不下去,因为窦昭面色越来越难看。
不敢再敷衍,往前慢慢走了两步:“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窦昭道:“再靠近点,到我跟前来。”
观沅一颗心开始砰砰乱跳,脸上也渐渐烧起来,看着窦昭的脸色不敢拒绝,便磨磨蹭蹭又往前蹭了两步:“二,二爷怎么了?”
窦昭眉头皱了起来:“你很怕我吗?”
观沅赶紧摇头,快走两步到了他跟前,笑道:“我就是担心高小姐她等急了。”
窦昭看着她的脸,慢慢凑近:“怕她着急?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殷勤?”
观沅的脸“咻”一下红了:“我,她,她不是二爷你……”
窦昭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上次的事,你告诉别人了吗?”
观沅用力摇头,清亮的眸中已经渐渐蒙上一层雾气:“我没有,我不会说。”
窦昭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大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你到底,是哪里好?”
观沅哪儿还能说话,他凑得那么近,滚烫的鼻息喷在脸上,又是与上次一样的动作,还没怎样呢,大脑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窦昭盯着她水嫩的双唇,淡淡的粉色,饱满,滋润,尝起来是那样甜美,让他梦里都忘不掉。
很想咬下去。
喉头滚了滚,最终还是放开她:“去吧,别让我听见任何关于你我的议论。”
观沅踉跄着后退几步,不小心踩在衣带上差点摔倒,站稳后慌乱地福了福身,转身像一只受惊的蝴蝶扑腾着飞走。
一直跑到茶房,才抚着胸口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二爷,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此刻也实在没时间思考这些了,她得赶紧弄杯茶过去,再迟肯定要被骂。
稳住心绪,洗干净手,试着用新鲜荷叶在旧年雨水里浸泡一会儿,再取出水来烧开,沏上黄山毛峰,味道虽然差得远,闻起来倒也十分清香。
沏好后,倒在一只定窑白釉刻划萱花外莲瓣纹茶盏中,用一只莲荷初开白描茶盘端过去,希望这些上好的茶具能蒙骗一下高小姐的味觉。
果然,看见观沅真的沏了荷露茶来,用的茶具一看便知是珍藏,高梦音得意极了,满心欢喜地接过。
正如窦昭所说,她根本不稀罕什么荷露茶,要的只是在众人面前,显摆窦昭的这份特别关照而已。
她含笑浅尝一口,立刻赞道:“果然是窦公子心头好,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清新的茶了。”
高梦音品茶的时候,观沅一直呆呆看着她。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京第一美人,眉眼精致妩媚,身量高挑纤瘦就不说了,难得的是那白得发光的皮肤,竟没有任何一丝瑕疵,比那白瓷做出来的美人儿还干净。
观沅心中又是赞叹又是羡慕,这样家世显赫容颜绝色的女子,二爷能看上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舍不得给她尝尝荷露茶。
不过这个二爷脾性向来古怪,从他几次三番警示,叫她不要说出那日的事就知道,他还是很在乎这个高小姐的,怕被她知道了不高兴吧?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心里还是微微酸了一下。
这时,一直很低调仪清公主突然道:“是吗,这么好的茶,也给我来一杯吧!”
观沅:“!!!”
还没来得及答话,听见高梦音半开玩笑道:“殿下平日不是不爱喝茶吗?我看这荷露茶也不是轻易能得,殿下若是真想喝,我这里还剩半杯,给殿下尝尝呗。”
观沅吓都吓死了,心道这高小姐真是胆大,这可是公主,怎么能让公主喝自己剩的茶?
其实她不知道,皇家虽然尊贵,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便会有各番关系纠缠。
高梦音母亲与皇后要好,她从小出入宫中,也算与公主太子们一起长大,因着身份关系,这些年时时迁就忍让公主,心里早藏了许多不忿。
平日两人就暗戳戳不太对付,近来高梦音得了窦昭的特别关注,心里自觉已经成了窦家人,便有些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仪清公主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刁蛮任性不饶人的时候,听完立刻怒了:“高梦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高梦音笑道:“殿下虽贵为公主,也不能强人所难,这荷露茶本就珍贵,哪能要了一杯又要一杯?想必窦公子也没准备那么多,殿下要喝该早说才是,如今又要重新沏来,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公主瞪着她:“谁欺负人了,不过一杯茶而已,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窦昭只准备了这一杯?怎么他托梦告诉你的吗?”
她突然转向观沅:“你,过来,茶是你沏的,你来说说,这茶还有吗?”
观沅傻了,这叫她怎么答?
说没有,得罪公主,自己还有命活?
说有,得罪的又是未来主母,二爷会不会先就把她撕了?
仪清公主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喝道:“你这奴婢怎么一回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很难答吗?”
观沅便脱口而出:“还,有!”
反正怎么都要得罪人,不如实话实说的好,就高小姐喝的这茶,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那还不去给我沏来?”公主气死了,怎么能有这样蠢的丫鬟。
“是!”
观沅飞快跑回去,也不敢去惊动窦昭,毕竟得罪了他的心上人,若被他知道,指不定怎么处置她。
观沅如先前一般快速炮制了一杯“荷露茶”,也不敢耽误,赶紧给公主送过去。
可她这次大意了,公主是什么人?她知道窦昭爱喝荷露茶,自己便也经常让宫里的奉茶宫女沏给她喝,那品质虽与窦昭的不尽相同,却也不至于被这冒牌的蒙骗住。
何况,她根本不需要假装这是好茶来充面子。来这里本就是要盯着高梦音跟窦昭,巴不得找点茬呢,这送到眼前的机会怎会放过?
只听“啪”一声,公主将整个杯子往地上砸去:“好一个刁奴,竟敢用这等劣质茶水糊弄本宫,你长了几颗脑袋?”
观沅噗通跪了下去。
高梦音不知端底,在一旁火上浇油:“哎唷,看来是窦公子并不想给殿下喝他最爱的茶,殿下责备一个奴婢干什么,她有几个胆子敢私自换茶蒙骗殿下?我就说嘛,没有就是没有了,殿下非要……”
“自取其辱”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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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她终究没敢说出来,但脸上那得意的神情,任谁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公主气得脸都白了,瞪着高梦音:“你以为你喝的就是真的?这荷露茶世上有几人能尝出,窦昭不过看你蠢,随便弄了杯水来糊弄你而已,自己把假货当宝贝还有脸说?”
这下换高梦音白了脸:“谁说我喝不出来?窦公子也绝不会用假茶来敷衍我,谁不知道他,他……”
公主冷笑:“他什么?他看上你了?可笑,人家还没上门提亲呢,你就上赶着倒贴,要点脸吧!”
高梦音又羞又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哭道:“仪清,你别欺人太甚!”
仪清公主翻个白眼:“又要装柔弱,行吧,今天我不欺负你,咱们就问这丫头,让她来说说,你那杯荷露茶,究竟是真是假。”
她转身对跪在地上只想原地去世的观沅道:“你说,她那杯荷露茶是真的吗?”
观沅如何能答?
见她只低着头不肯出声,高梦音急得斥道:“你这贱婢,快说话,我那杯是真的对不对?窦公子究竟怎么吩咐你的,你快说啊!”
观沅仍是不出声。
窦婳见闹得这样,正要上前责问,高梦音却怒将旁边一直烧着的水壶用力掀翻:“放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不回我与公主的问话。”
滚烫的茶水正好泼在观沅跪着的左大腿上,烫得她捂嘴痛哼,却仍然不敢动。
窦婳也怒了:“你是叫观沅吧?到底什么情况快说明白,等我去问了二哥,可就饶不得你了。”
观沅痛得受不住,哽咽着:“对不起三小姐,我,我不敢说!”
难道告诉她们,二爷觉得她们根本不懂什么荷露茶,叫她弄了杯绿茶来充数吗?
她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高梦音冷笑道:“不敢说?那必定是你自作主张,故意拿假的茶水来埋汰公主了?呵,婳妹妹,你们家养的这些刁奴,还真有本事呢。”
窦婳哪里听得了这些,顿时火冒三丈,喊道:“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慢着!”公主不愿意了:“什么叫她拿假茶水来埋汰我?某些人还在做梦呢?不如这样,我们就带这丫头去问窦昭,若真是她弄鬼,我再亲自命人打死她不迟!”
高梦音也乐得去见见窦昭,好让众人都知道,这个窦公子是如何为她倾倒。想那日,她不过礼貌敬一杯酒而已,他便盯着她看呆了,这么明显的心思,谁人不知?
呵,今日便叫这仪清心服口服!
窦婳于是叫了两个妈妈押着观沅,带着一众贵女去到长直院。
正在外面帮忙喂雀儿的木蕙瞧见这阵仗唬了一跳,又远远看见观沅裙子湿了,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心里不由得绷紧,赶紧跑去报告二爷。
里面碧心听见动静已经先迎了出来:“哎呀,各位贵人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二爷也好吩咐我们备茶迎接呀!”
窦婳斥道:“都是你家茶惹的祸,还喝!他在吗?”
碧心的笑尬在脸上:“在,在的,我这就去禀告。”
里面木蕙早慌里慌张通知了窦昭,还说观沅似乎受了伤。
窦昭下棋的手一顿,眉头皱起:“没用的东西,去看看!”
16. 第 16 章
窦昭带着木蕙出门时,香杏回来了:“二爷,应当是观沅冲撞了贵人,要不叫夫人来处置了她,您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了吧?”
窦昭没空理她,脚步微快走到公主她们跟前。
这里好些人虽见过窦昭,但大多只是远远观望,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遭。
只见他穿一身家常云缎锦衣,上面用银线绣满大朵莲花暗纹。剑眉星目,姿容朗俊,身形高彻,如瑶林玉树一般,整个人丰神俊朗,却透着与生俱来的的矜贵与疏离。
众女都看呆了,已然忘记是来吃瓜看热闹的。高梦音更是目眩神离,满脸羞红,一颗心砰砰砰几乎要跳出来。
只有仪清公主柳眉倒竖,将观沅往前一推:“看看你调教的好丫头!”
观沅便不得已跪到窦昭脚下,因为腿上烫伤,这一跪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窦昭眉心微不可见颤了一下,伸手想扶,可动了一动,又硬生生顿住,不动声色收回手,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观沅吸着鼻子,泪眼婆娑,满心委屈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窦婳道:“二哥,这丫头了不得,竟敢拿假的荷露茶给公主喝。”
公主也怒目瞪着他:“只有我的是假的吗?高梦音的呢?她的就是真的?究竟是你吩咐还是她自作主张?”
高梦音这才施施然上前,柔声道:“或许是一点小误会,公子的荷露茶不够了,这丫头才不得不沏一杯假的充数吧?想来,她也是不得已为之,我们还是……”
“没有不得已,你喝的那杯也是假的。”窦昭不等她说完便淡声打断,“她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都是听我吩咐。”
这话一出,现场气氛立马变了。高梦音一脸震惊,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这样说,其他贵女们也都忍着笑意,窃窃私语起来。
仪清公主则心满意足地看向高梦音,嘲讽道:“怎么,原来国公小姐喝的也不是荷露茶呀?哎唷,连杯冒牌货都喝不出来,还有脸说我呢,真真笑死人了。”
高梦音脸色铁青:“这不可能,窦公子你,为何如此?”
窦昭道:“我早就说过,我的茶不给外人喝,你们偏要来试。我见诸位是三妹客人,便看在三妹面子上叫丫鬟给你们一杯茶,没想到还要得寸进尺跑来兴师问罪。”
“这也就罢了!”窦昭脸色瞬间阴沉,“好心给你们茶喝,竟敢伤我婢女?”
他冷冷扫向观沅:“你起来,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高梦音捂着嘴巴,美目含泪,已经摇摇欲坠。
观沅吓了一跳,赶紧道:“没谁伤我,是我不小心撞翻炉子溅到一点开水,不打紧的。”
窦昭眯了眼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泛着凉气:“你确定?”
观沅心一横:“是的,奴婢不敢撒谎。”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她能得罪的。
这时仪清公主瞟一眼观沅,冷笑:“你倒是乖觉,不过你连同你主子一起,拿假的荷露茶来蒙骗本公主,该当何罪啊?”
观沅一颗心猛地绷紧,完了完了,怎么忘了这一茬?
高梦音那一杯假茶是二爷吩咐的没错,可公主那杯就是她自作主张了,二爷根本不知道。这可是欺骗公主,说小了是对上不敬,说大了,等同欺君。
她慌乱抬头:“公主,奴婢……”
却见窦昭冷笑道:“我的茶,愿意给公主喝已是尊重,至于荷露茶,即便太子想喝也只有假的,还请公主莫要自寻烦恼。公主若不服,大可去向陛下告状。”
公主猛地瞪向他,一双美丽大眼中全是恨意:“窦昭,你敢如此对我?”
窦昭根本不看她:“还请公主自重。”
公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气得抖着手指着他:“好,你给我等着,有你后悔的一天!”
然后手一摔,转身跑走。
窦婳急得直跺脚,“二哥你干的好事!”赶紧跟上公主去劝解道歉。
其他人见公主跟窦婳都走了,也不敢多留,一一礼貌行礼后,跟着一起离开。
只是高梦音心有不甘,留下问道:“窦公子今日为何让梦音难堪?”
窦昭想了想,认真道:“高小姐大名如雷贯耳,前日一见果觉小姐品貌不凡,一时失态冒犯了小姐是我的过错,在此向小姐赔罪。只是,昭对小姐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还请小姐莫要误会,往后行事言语,务必注意分寸。”
高梦音傻了,怔怔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是因为这个丫鬟吗?我不小心伤了她,所以你要如此羞辱我?”
窦昭脸冷了下来:“所以是你伤了她?”
高梦音的丫鬟见势不妙,赶紧一边拉她家小姐,一边笑道:“公子别误会,我家小姐说气话而已,那丫头的伤可不关我们的事。”
又劝高梦音:“小姐,大家都走了,咱们单独留在这儿怕是会惹来闲话,老爷知道了是要怪罪的。”
高梦音羞怒之下本想再质问几句,可看着窦昭突然变了脸色,不禁有些怯了,如今丫鬟既然拉着她走,便也只得抹一把泪道:“只望公子,别将一世英名,毁在一个丫头身上。”
观沅听见这话,心中突地跳一下,不禁抬眼去看窦昭,见他只是掀了掀眼帘,极轻蔑一笑,想是觉得这话太过无稽。
观沅便咬咬唇,等着这些人都走了,才对着窦昭重重磕头:“谢谢二爷,替我解围。”
窦昭扫她一眼:“还跪着干什么,起来!”
观沅听话起身,可站立时牵动腿上的伤,痛得她又要摔下去。
窦昭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因着急没注意分寸,一只手正好搂在她腰上。软软的腰肢靠在手上,纤细又有肉感,是他从未触碰过的领域。
只将她扶稳,便立刻抽回手来,冷了声音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给公主假的荷露茶?”
观沅瞪大双眼,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二爷又要问起,不禁十分为难。
这该怎么回答?难道说,是怕他知道她抹了他心上人的面子?可依刚才情形,他自己抹心上人面子可比她厉害多了。
想来想去怎么回答都不好,而且腿疼得厉害,只想快点回去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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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腿疼!
观沅赶紧夸张地“啊”一声,表情扭曲地蹲下来:“二爷,我,我受伤了,能让我先下去处理一下吗,真的好疼。”
虽说有表演成分,可疼是真疼啊,眼泪都要出来了。
窦昭本以为她只是被开水溅到一点,这会儿定睛一看,才发现她裙子处一片湿濡,竟不止有茶水,还有大片的血迹。
那么多血,可想里面伤得多严重,窦昭不由得乱了,伸手扶她:“我看看,怎会伤成这样?”
观沅连忙后退,忍痛挤出一点笑来:“不打紧的,回去敷点药就好了。”
窦昭沉下脸:“笑得如此难看,不许笑!站着别动!”
他两步上前,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来,不容置疑道:“走动只会加重伤势,先回屋让木蕙给你上药再说。”
观沅从没想过他会当着众人面将自己抱起来,一时间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碧心更是唬得心惊肉跳,捂着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香杏跟采菊亦感觉天都塌了,这个二爷平时不小心碰到一点都要挨骂,谁能想到他会主动抱别人?可他不是已经将观沅送给大爷了么,今日怎又这样?
香杏壮着胆子上前:“二爷,如今观沅已是半个大爷的人,您这样怕被人传到大爷耳朵里,他知道了多不好啊?”
窦昭脚步顿了一下,突然冷笑:“你这么关心大爷,不如从此就去他那边吧!”
香杏脸色煞白,噗通跪地:“二爷开恩,我错了!”
窦昭却直接叫观海:“让她收拾东西,滚!”
香杏咬牙掉下泪来。
观沅实在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牵连更多人,小心劝道:“二爷,香杏说得对,虽然您是好意,可被大爷知道了仍是误会,她也是为二爷着想,求二爷开恩,别将她赶出去!”
窦昭顿时觉得自己也是有病,咸吃萝卜淡操心,便将观沅往地上一放,嘲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关心?不过是怕你腿上留疤,改日无法向大哥交代,你倒得意上了。行,我不赶她,你也滚回你的下人房去,伤好之前别来见我!”
“……”
好吧,不愧是二爷。
一旁木蕙只想翻白眼,这些个蠢女人啊,都在抢什么?二爷这么大一个断袖,你们抢上天也没用啊!害人害己,哎!
碧心等听见这话,顿时将心放回肚子里。二爷仍是那个二爷,观沅横竖是要送给大爷的,已经不可能回转,真不用瞎操心。
倒是观沅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本来二爷就不是真的对她有意思,如今弄得自己多特殊似的,以后成了众矢之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不过是安稳混过几年而已啊!
连忙福了福:“是,观沅谢过二爷。”
窦昭拂袖而去,木蕙叹口气,扶着观沅回到下人房。
将观沅安置在床上,然后小心翼翼揭开裙子,看到里面白色裤子上满是血,又将裤腿翻上去,竟带下大片皮肉来。
观沅疼得直冒冷汗,木蕙也抖着手,几乎要哭:“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17. 第 17 章
观沅忍痛咬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木蕙赶紧将她们下人常用的烫伤膏找来,可要擦的时候又有些犹豫:“这膏子祛腐生肌效果虽好,可我看她们烫伤用了之后都会留疤,你这么大一块,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观沅自然也是爱美的,想到要留疤心中难过,但此刻实在疼得受不住,便催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横竖是腿上别人也看不见,我自己不去看它便是。”
木蕙叹道:“不能这么说,如今是不用管,可明儿你去了大爷那边,岂不是要被嫌弃?”
观沅却道:“那不正好?就说我身上有疤不好看,大爷也许就不要我了,我还能继续留在这边。”
木蕙摇头:“往后总是要嫁人的,不管是大爷还是别人,总归是不好。”
想了想,将膏子放在一边,站起来:“我去老太太那边求一些丹参羊脂膏来,听说三小姐小时候烫伤都是用那个,伤愈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疤来。”
观沅已经等不及了,之前因为紧张这烫伤还能忍忍,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整条腿都火辣辣的,疼得心尖都在抽搐,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我真的好疼啊木蕙,老太太那么好的东西也不是说要就能给的,咱们就别管留不留疤了,先用上吧!”
人都是这样,不哭的时候还能忍住,一旦哭出来,就会越哭越觉得疼,越疼越哭得伤心。
木蕙见她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实在不忍心,只得重新坐下:“好了好了,你都多大了,一点烫伤至于哭成这样?那年被老太太打板子命都没了也没见你哭啊。”
观沅抽抽搭搭地:“那会儿多少人看着呢,被瞧见多丢人啊。”
“这会儿就不丢人了吗?”
木蕙已经打开盖子,用手沾了一点烫伤膏准备擦上去,这时听见有人敲门。
“木蕙在吗?”是观海的声音。
木蕙手上一顿,皱眉道:“在,有什么事?”
“我送烫伤膏来。”
木蕙眼中一亮,赶紧扔了手上的膏子,朝观沅眨眨眼睛:“这就来。”
从屋里出去,看到观海果然拿着一个木质小匣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观海递给她:“这里面是上好的丹参羊脂膏,我刚从老太太处讨来,给观沅先用着,别叫她留疤!”
木蕙心中高兴,赶紧接了过来,点头:“放心,有了这个,不会留疤的。”
观海又道:“如果她疼得厉害需要请郎中就给我说一声,我去秉了夫人请进来。”
木蕙心想,能让郎中看看当然最好,只是她们这种丫鬟哪里配?被夫人知道只有挨骂的份,不如少生些事。
便道:“只是烫的面积大一些,倒也没伤太深,暂且不需要郎中,擦几日药应该就好了。”
观海点头:“好,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能办到的我都尽量去办。”
木蕙忍不住斜睨他一眼:“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好啊,今日怎么这样上心?”
观海挠了挠头,不敢说是二爷吩咐的,只道:“都是一个院里的,互相帮忙是应该。”
木蕙笑起来:“行,知道你跟观沅认识十年,关心她也正常,我替她谢谢你啦!”
观海腼腆一笑,突然问:“那个,水菱,她,她还好吗?”
木蕙一时搞不清楚他几个意思,皱眉道:“你又问她做什么?”
观海脸一红,笑道:“不是七夕嘛,想起她针线做得好,随口问问,没什么事我走了。”
看他飞快跑走,木蕙满心疑惑地回到屋里,见观沅还在那儿盯着伤处抹眼泪,不禁叹道:“哎呀,还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瞧瞧,你这一哭立刻就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观沅抬头,声音还带着委屈:“是二爷叫他送的吗?”
木蕙横她一眼:“你想得美呢,二爷才懒得管你,观海说是他自己找老太太要来的,还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我想着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可他刚刚又呛呛娘娘地问起水菱来,这我就看不懂了。”
观沅满心无奈:“快收起你那颗八卦的心吧,他喜欢谁也不会喜欢我,以前小的时候没少被我拖累挨骂,心里不知道多烦我,快帮我擦上药,再不来我就先疼死了。”
木蕙便将木匣子里一个十分精致描着小支梅花的小瓷瓶拿出来,打开盖子,取了药膏小心翼翼给观沅涂上去:“还好他送来这个,不然我都不敢下手给你涂。”
这边在上药,那边观海回去复命,说东西都送到了。
窦昭问:“她怎么样?”
观海答:“应该不大好,我听见她在里面哭。”
“在里面哭?”窦昭下棋的手顿住。
观海点头:“对,哭得很伤心的样子,想是疼得厉害。”
窦昭捏紧手指:“这么大人哪里会疼得哭,想是……”
观海本还在等他下面的话,却见他突然站起来,站了一会儿又重重坐下,不禁很是体贴道:“二爷若是担心观沅,不如过去看看?”
窦昭狠狠瞪他一眼:“多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担心她了?”
观海吐吐舌头。
哪只眼睛都看见了。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来报,说太子遣人来,请窦昭即刻入宫,有要事商谈。
已是戌正二刻,按道理宫门都关了,太子从没这时候找过他,想是有极其要紧的事。
窦昭不敢耽搁,带上观海出门。
观沅这一天下来又是受惊又是受伤的,实在耗费了大量精神,腿上擦药不疼后,便躺着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亥初才被木蕙推醒。
木蕙端了一碗鸡汤面给她:“饿了吧,快吃,我特意去老太太的小厨房,叫郭嫂子做的。”
观沅有些惊讶:“郭嫂子肯给咱们做吃的吗?”
木蕙笑道:“自然不肯,我给了她几个小钱就肯了。”
观沅满心感动,拉着木蕙的手:“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木蕙很不耐烦:“别婆婆妈妈的,快吃,吃了咱们还要去乞巧呢。”
在窦府,每到七夕,凡有女主人的院子都会举行乞巧活动,迎巧、祭巧、拜巧,娱巧等,一直闹到半夜,热闹得很。长直院没有女主人,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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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些活动,大家每年看着别人欢声笑语的十分羡慕,便约定等伺候二爷睡了,就偷偷出去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她们三个一起过节。
观沅当然记得这件事,可这会儿她腿不方便,水菱又去了大爷院子,以为过不成了,没想到木蕙居然还要去。
“水菱会来吗?”
“就是水菱特意跟我说的,她不想跟大爷院里那些人一起过节,让我无论如何要将你带去,咱们拜拜巧娘娘,说不定你这腿能好得快些。”
“可我走路……”
“放心吧,又不是瘸了,我扶着你,再不行还能背着,不会弄到伤口的。”
既然木蕙都这样说了,观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她也很想跟大家一起过节呀。
吃完面,木蕙扶着观沅去找水菱。她们这次找了老太太院子旁边一个池塘,那里有个亭子,在里面拜巧正合适。
今日比较特殊,外面并没有婆子守着,观沅在木蕙的帮助下,跳一会儿走一会儿终于到了地方。
水菱看见她们,赶紧过来将观沅扶过去:“哎呀我说你,这半个主子还没当上,就享上清福,什么都不用干了,多好呀!”
观沅在亭子里坐下,唾她:“你倒也不用跟我贫,待会儿就把观海给叫来,让他在一旁好好伺候,你也享享这清福。”
水菱红了脸,上前要打她:“小蹄子乱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
木蕙赶紧上前拦住。
观沅一边躲一边笑:“是谁先乱说来着,我就要说,观海,观海,观海!”
三人笑作一团。
托巧娘娘的福,天气还算不错,一弯细细的月牙儿含羞带怯从云层里露出来一点,洒下朦朦胧胧一层月光。不远处老太太院子里灯火通明,倒也能借得一点亮光。
水菱早已在亭子里准备了简单瓜果,香炉等祭拜物品,用个小小的桌子供着,还有三碗水,一些针线,一盘巧芽儿,一盘指甲花儿,待会儿用来玩的。
三人笑毕,一起拜了巧娘娘,乞求平安顺遂,来日有个好归宿。
观沅又笑向水菱:“你可别求了,万一巧娘娘看不上观海,把你重新配个人,岂不要哭死?”
水菱翻个白眼:“我反正要留在府里,配谁都一样,有些人可就没这么好了,明儿指不定二爷舍不得,还要跟大爷打起来呢!”
这下换观沅不愿意了,扯着木蕙:“今日你不帮我打她,我不依。”
木蕙便两边一人在她们脸上狠捏一下:“好好的日子,净跟这儿贫嘴。待会儿看巧娘娘给你们赐个什么好花样儿,给你们一人一个好女婿,如此就开心了!”
两人哎唷痛呼一声,捂着脸又笑了起来。
夜风吹来,隐隐有了几分秋日凉意。
天上云层渐散,露出最耀眼的织女星来,正与牛郎星迢迢两相望,可惜不能真有个鹊桥将它们牵连起来。
而此刻匆忙赶去东宫的窦昭,却半路被人截了下来。
太子从一顶极简朴的青色小轿中探出脸来,兴奋地朝窦昭挥手:“老师快过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18. 第 18 章
窦昭看到轿子里的人是太子,吓了一跳,快步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问:“殿下怎么在此?”
太子长宁难掩激动之情:“今日宫里有乞巧活动,没人管我,我就混出来了,听说七夕长街上有花灯看,那些勾栏瓦肆中还有表演,可热闹了,我想去看看。”
窦昭沉下脸:“真是胡闹,宫规法度岂能儿戏?若被圣上知道,你还想不想当这个太子了?况且这外面鱼龙混杂,万一有个意外……”
“哎呀不会的!”长宁从轿子里出来,“我这不是叫了老师你一起嘛,还有我带的侍卫和你的观海在,去哪儿都不会有危险的。”
观海一听,赶紧把胸膛一挺,一边觉得十分得意,一边又觉责任重大。
窦昭这才注意到,太子整个一副平民打扮,连锦衣都没穿,只一套普通布衣布鞋,还用布条缠了头发,看着就像个进京赴考的穷秀才。
不禁有些无语:“殿下为何打扮成这样?”
长宁低头看一眼自己行头,笑道:“这不是怕被人认出来么,如此打扮总没人认得我了,老师你说对吧?”
“别叫我老师!”窦昭很不想理这个蠢货。
长宁呵呵笑道:“也对也对,你如今怎么看也不像我老师,那便叫你昭兄好了,你也别殿下殿下的,叫我宁贤弟如何?”
窦昭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鞠了个躬:“恕臣不能奉陪,殿下最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臣就当没见过,若殿下非要任性妄为,别怪臣不顾师生之谊向圣上告状。”
他说完拂袖要走,长宁却双手往胸前一抱,抬着下巴笑睨他:“老师可要想清楚了,别以为就你会告状,我姐喜欢你这事儿父皇还不知道,你今日若不陪我,我明儿就去请旨,让父皇给你和皇姐赐婚!”
窦昭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倒,转身指着长宁:“你敢!”
长宁挑着眉二流子一般:“我有什么不敢的?这么好的事,相国大人还得感谢我呢,有了相国大人亲自站台,我怕你?”
窦昭瞪着他半天,气得要死又无可奈何,好半天,终于决定先咽下这口气,点点头:“行,宁贤弟要玩什么,我陪你!”
长宁将手一拍:“这才对嘛,我就知道老师舍不得丢下我。玩什么不用咱们操心,我还叫了一个人,他会玩,跟着他就好了。”
“谁?”
“你表弟啊,沈知淮!他让我们去醉烟楼门口等他。”
窦昭心里又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
沈知淮是他舅舅忠武侯独子,从小不学无术惹是生非,大了便只会寻花问柳走鸡斗狗,是上京鼎鼎有名的纨绔。
窦昭除了母亲还在时与他一起玩过,后来便都只有点头之交,两人是一般的互相看不顺眼。
太子既然出来玩,找他确实没错,还有谁比这个上京第一纨绔更会玩?
可是,醉烟楼?
“醉烟楼是什么地方太子可知?”
“当然了”长宁一副很懂行的样子,“不就是秦楼楚馆嘛,咱们又不是真要干嘛,老沈告诉我说,想体验七夕之乐,去醉烟楼最合适,今晚所有的花魁娘子都会齐聚那里,乞巧的同时还要比赛才艺。此乃上京第一风流韵事,多少文人才子都在那儿,咱们不过白看看,你怕什么?”
窦昭不想说话。
他知道太子既然冒着巨大风险出来,要做什么肯定劝不住的,便打定主意,今晚主要任务是保护太子安全,其它就当眼睛瞎了看不见。
七夕的长街热闹非凡,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层层叠叠的花灯将街道装饰成一条流动的光龙,人潮涌涌,夹杂着香车宝马,如同天上银河街市一般。
长宁兴奋得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子,这也好奇,那也喜欢,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三四个侍从都抱不下。
窦昭看着不禁也好笑,这个太子,真不知道该可怜还是可羡好。
一路走走逛逛到了醉烟楼,沈知淮早在那儿等着,还搞了好大的阵仗,整整齐齐十几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站在他身后,看到窦昭他们来了一起娇声呼唤:“欢迎宁公子。”
长宁吓了一跳,赶紧躲到窦昭身后:“老,老师救我!”
窦昭眼皮一掀,退在旁边:“自己造的孽自己受!”
长宁一身青衣布衫被拉入花丛中。
姑娘们已被沈知淮叮嘱过,说今日的贵客是外来巨富公子,必须伺候好,若对方不满意他就将醉烟楼给端了。姑娘们见他穿得这样,以为是他喜欢这身调调,并不怀疑,十分热情地将他簇拥进去。
窦昭摇摇头,看一眼满脸得色的沈,冷声道:“玩是玩,叫她们注意分寸。”
沈知淮一拍他肩膀:“放心吧表哥,都打过招呼的,连酒都不劝,就陪着看会儿节目,保证他怎么进来的,还怎么完璧地出去。”
然后又讨好地凑近:“表哥你呢,要不,弟弟我给你找个好的?”
窦昭冷冷瞟他一眼,跟在太子后面进去。
沈知淮说得没错,醉烟楼的乞巧节目花样繁多,新鲜有趣,是外面不能比的。更兼有一年一度的花魁才艺比赛,热闹程度比之宫廷盛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玛瑙烟光迷人眼,娇花炫彩若仙踪……听着耳边喧闹的娇声笑语,看着台上婀娜的琼影仙姿,窦昭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观沅。
那个蠢丫头,在干什么呢?
正在掐巧芽儿的观沅突然打了个喷嚏,手上掐断的芽儿便全掉进碗里。
“哎呀,我都没好好扔,能重新卜吗?”观沅想将碗里的芽段都捞出来。
她们正在卜巧,将准备好的巧芽儿掐成小段小段扔进装水的碗里,然后放在灯光下看巧芽倒映在水里的影子,不同的形状是巧娘娘对女孩们不同的预示与祝福。
水菱赶紧将碗端走:“别,这就是天意了,卜到什么就是什么,哪有重新卜的?你别耍赖。”
等木蕙的那一碗也好了,水菱便将三只碗放在光线最亮的地方,一起查看巧芽儿在水里投下的影子。
木蕙的影子像一把镰刀,水菱便笑:“好得很,这是说你勤劳本分呢,以后也会勤劳致富,平安和乐的。”
木蕙点点头,心中很是满意。
又去看水菱的,她自己看一眼,便用手去遮:“行了我的就不用看了,还是老样子。”
说完要把水倒掉,观沅赶紧将她的手拉住:“刚刚还说我不许耍赖,快给我们看了好多着呢。”
把她的手一推,却见水里面映出一个十分规整的鸡心形状,观沅笑着拍手:“瞧瞧,我就说嘛,巧娘娘果然灵验呢,这一颗心又大又实在想必是观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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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蕙也笑起来:“当真有些意思,难怪今儿观海特意问起你来,原来你俩早就暗中勾搭上了。”
水凌脸一红:“呸,你也跟着那坏蹄子胡说,我都几个月没见他,勾搭什么啊勾搭,别给我瞎扯,快看看观沅的吧!”
木蕙怕她真恼了,偷笑一会儿就此打住,一起去看观沅那一碗。
观沅后面那几段巧芽是一股脑掉进去的,没想到在里面慢慢漂成一个圆形,像圆月一般印在碗底。
木蕙笑起来,“这个好,说的是团团圆圆,以后肯定能跟你哥一起,过上圆满……”
她一下子停住,因为看见观沅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然后见鬼一般伸手将碗掀翻。
水菱吓了一跳:“干嘛呀观沅,团团圆圆不是挺好吗?”
木蕙赶紧给她打眼色,水菱这才注意到观沅脸色不对。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观沅,像被什么突然咬了一口,又是惊恐又是紧张,额头上还渗出薄薄一层汗来。
木蕙过去握住她的手:“观沅,你怎么了?”
观沅呆呆看着碎碗,好半天,才微动了动唇角,带动面部肌肉活动起来,然后僵硬道:“对,对不起,刚刚不知怎么,腿上突然疼了一下,心一慌便失手打了碗。”
“没事没事,”水菱拍拍她的背,“你这腿还要休养好些天才能好呢,想是累到了,快先坐下,我们再来比赛穿针吧!”
观沅强笑点头:“好!”
窦昭这边还在欢歌笑语中,他们包了醉烟楼最贵的一个雅间,正对着下面舞台,能看到每一个花魁最美的样子。
太子是看一场喝彩一场,把嗓子都快喊哑了,身边的娘子们虽然不敢劝酒,却将茶当酒一杯一杯喂给他喝,当真是笙歌燕舞美女环绕,好不快活。
沈知淮当然是跟着太子一起闹得欢,只有窦昭一人超然物外一般,叫了一杯茶坐下,便不再与里面的人有任何互动。
沈知淮当然也嘱咐过姑娘们别去理他,可架不住有人就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见窦昭生得谪仙一般,看着比闹的那两个更显清贵,便忍不住想上前撩拨。
暖香扑鼻,软若无骨的纤瘦身子靠了过来:“公子,妾……”
话才出口,一把未出鞘的剑便挡在美人脖颈处,窦昭眼皮都没抬,观海已低声喝道:“滚!”
那美人吓得花容失色,一声不敢吭,默默退下。
这时,窦昭发现楼下异样,眉头一沉,起身扯过沈知淮,低声道:“带他从暗道出去,快!”
沈知淮很不耐烦,“干嘛呢,玩得正开心!”突然手腕一痛,已经被观海扣住脉门。
“呀呀呀,松手松手!”
沈知淮这才回头,看到窦昭结冰的眸子,终于怂了:你,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
“少废话,快滚。”
窦昭说着将长宁一拉,“弟妹在找你,快回去吧!”
长宁吓了一跳,但一看窦昭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开玩笑,只得依依不舍跟着沈知淮离开。
事发突然,雅间里众美人面面相觑,只听观海道:“大家照常玩乐,不必理会。”
还不待她们反应,又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接着雅间门被推开,有人哈哈笑着大声道:“太子殿下既然来了,怎么不叫下官一起乐啊?”
19. 第 19 章
门外,兵部左侍郎萧弧满面春风地走过来。
他这毫无遮拦的一声“太子”,几乎让整个醉烟楼安静下来,连台上表演的花魁都忍不住停下动作向这边张望。雅间里原本的几个美人更是大惊失色,眼睛盯着窦昭以为他就是太子。
窦昭却背对萧弧坐着,不慌不忙端了杯茶慢慢品。
萧弧耐不住上前,鞠躬行礼:“下官萧弧拜见太子殿下。”
窦昭这才懒懒掀动眼皮:“许久不见,萧侍郎耳朵不好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连眼神也不济了?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啊!”
萧弧听着声音不对,赶紧起身走过去一看,顿时额冒青筋:“怎么是你?太子呢?”
窦昭轻笑着挑眉:“太子?何来的太子?我倒不知,萧侍郎竟是约了太子来这种地方玩么?”
“呸呸呸,胡说什么?”萧弧赶紧道,“我是听说太子殿下在此,特来拜会,谁带他来了?怕是窦少师你带殿下来的吧?”
窦少师?!
这个称呼一出,雅间里的美人们心跳都漏了一拍。
太子也就罢了,身份太过尊贵,她们肖想不上。可眼前这个是全上京贵女们都津津乐道的窦氏二少爷窦昭啊。从来只在传闻中仰慕过他的如玉之姿,如今看来,竟比传闻中更显孤高俊美,比那雪山孤鹰,画中仙人更觉不凡。
在众美人钦慕羡叹的目光中,窦昭脸色渐渐冷下来:“还请萧侍郎说话注意分寸,究竟何人见过太子殿下在此,你叫他过来,我与他亲自对质。”
萧弧只是临时接到祁王密报,让他赶紧来这里戳穿太子身份,好叫太子名声扫地。匆匆忙忙的,根本没能准备充分,一时找不出证人,便指着雅间里的人道:“她们不都见过吗?之前这里,可只有你窦昭一人?”
窦昭淡淡瞟他一眼:“刚刚确实不止昭一人,还有沈知淮和本族一个远房穷亲戚,这亲戚好不容易来一趟上京,我们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才不过因一件急事先走了。怎么,萧侍郎对他有意见?”
听窦昭这么一说,美人们恍然大悟,难怪那男子看着奇奇怪怪,一点也不像首富,倒像是哪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原来还真是。
萧弧有些气急败坏:“什么穷亲戚,那分明就是太子殿下。”
窦昭轻轻笑着:“你有证据吗?”
萧弧顿时有了底气:“你将他叫来,与我当面对质不就行了?”
窦昭嘴角微勾:“倒也不是不行,还请萧侍郎明日去圣上那儿请旨,着大理寺下个文书,我立刻就带我那穷亲戚与众美人一起,去圣上面前对质,如何?”
萧弧一时哑住,他没能当面逮住太子已然失了先机,如今让窦昭立刻将人带回来是不可能的,若等明日请了旨,这边早就移花接木换个与太子相似的人,再两相对质不是自己找死么?
这时,一个胆子大些的美人笑道:“萧侍郎想必认错了人,刚刚那位公子我们都见过的,一副没见过世面乡巴佬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
“是啊!”另有美人附和,“我们见过的王孙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可能连太子跟泥腿子都分辨不出。”
被她们这么一说,萧弧心中更虚了些。
如今反正是没逮住正主,又没法将人抓回来对质,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辩不过来,回头真闹到圣上面前,吃亏的还是自己。
想来想去,只得一咬牙,拱手道:“既如此,想必真是有人看走眼,萧某这便告辞!”
转身要走,却听窦昭淡声道:“慢着。”
同时,一柄锋利长剑横在身前。
萧弧瞪一眼拦住他的观海,不得不回头:“窦少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窦昭懒懒抬眸,一脸轻蔑笑意:“刚刚萧侍郎不分青红皂白当着众人面大喊窦某为太子,不仅诬陷我私带太子出宫,还顺带辱没了太子名声,如今只一句认错了人,就想走么?”
萧弧眼珠转了转,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再次拱手道:“认错人是我不对,在此向窦少师和太子殿下道歉,可以了吗?”
窦昭嘴角勾起:“不可以。”
萧弧终于沉下脸:“你想怎样?”
“跪下,认错,道歉。”缓缓几个字,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寒意彻骨。
萧弧大怒:“你做梦!”
窦昭冷笑,眸中带着明显的挑衅和轻视:“我是不是做梦,明日拉着祁王一起,问问圣上就知道了。”
萧弧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
这件事确实是他鲁莽了,虽然接到密报就以最快速度赶来,却没想到太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如今没有证据闹到圣上面前,即便圣上能开恩饶他一命,祁王为了自证怕也留不得他。
只得恨道:“窦昭,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好歹是堂堂兵部侍郎!”
窦昭直直盯着他:“欺的就是你这个兵部侍郎,有问题?”
萧弧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欺辱过,一时急怒攻心,几乎没晕过去。
他颤着手指着窦昭:“你,你……好个窦氏小儿,如此狂妄,我今日便跪了,你可担得起?”
窦昭收回目光,一脸云淡风轻地继续品茶:“这就不劳萧大人操心,跪还是不跪请大人快些决定,我这儿还忙着呢!”
萧弧脸已经涨成紫色,想来想去,一咬牙,噗通跪下:“对不起,今日是萧某的错,请窦少师与太子殿下原谅。”
窦昭牵了牵嘴角:“那我带来的人是谁?”
“是窦氏远房穷亲戚。”
窦昭这才放下茶杯,满意道:“不错,这次便算了,若明日有任何关于太子的谣言传出,后果都由你萧弧承担,明白了吗?”
萧弧捏紧拳头,牙根咬碎:“明白!”
“滚吧!”
等萧弧狼狈而去,雅间里早被窦昭迷得七晕八素的美人们情不自禁鼓起掌来,掌声才起,被窦昭寒眸冷冷一扫,瞬间僵住。
哎,传闻果然不虚,这位窦公子美则美矣,却实在太过冰冷不近人情啊!
在全醉烟楼的注视之下走了出去,观海不禁擦擦额头:“公子,这下你逛青楼的名声可就压不住了,被老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窦昭满不在乎,“他不正为我断袖的传闻不自在么,这下如意了。”
观海暗自咂舌,断袖的谣言虽破了,可逛青楼又是什么好名声?
两人坐车回府,路过惠丰楼时,窦昭道:“去买一份酥饼,明早给老太太送去。”
观海停下马车去买饼,窦昭刚好瞥见路边一个卖钗环的小摊,其中一支白玉雕成的荷叶莲蓬簪十分精致,让他想起观沅那张芙蓉般的脸,倒与这簪子十分相配。
想去买下来,又觉有些不妥,难道自己要送个簪子给大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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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一时想起自己生辰快到,观沅即将离开,心中更是烦闷。
如此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下车将簪子买了下来。
观海买了饼回来,看见窦昭在小摊跟前,赶紧过去问:“爷要买什么?”
窦昭将簪子反手藏入袖中,冷着脸:“随便看看,走吧!”
观海哦了一声,眼睛却盯着摊上一对耳环,一动不动。
窦昭皱眉:“你发什么呆?”
观海这才笑道:“我是想,今日不是七夕嘛,其他院里的丫头们都有吃有玩的,咱们院里却冷冷清清,若是观沅她们出来看到这些东西,想必也喜欢得紧。”
窦昭脸上微不可见地红了红,轻咳一声:“既如此,你选几样给她们带回去,就当给她们过节了。”
观海喜出望外:“是,我替她们谢过二爷!”
观海倒是实在,用窦昭的银子买了观沅和木蕙的礼物,却用自己的钱给水菱买了刚刚看中的那对耳环。
回至窦府,窦昭发现好些院子里还灯火通明有嬉闹声传出,想起老太太爱凑热闹,说不定还没睡,便打算过去看看,顺便将酥饼送过去。
两人行过长直院,路过一段假山溪流,到了老太太院子附近池塘边,突然听见一阵笑声。
“哎呀你们到底行不行,穿不赢就在这儿捣乱,再不然你们一人叫我一声姐姐,我便让你们一回又何妨?”
“想得美呢,我看你是心里想着谁手不稳穿不进去,却反倒来怪我们,看把你兴的。”
“好你个观沅,如今也学得鹦鹉一般贫嘴咂舌的,明儿敢情要变个碎嘴子。”
观海眼睛一亮,磕巴道:“是水……观沅她们。”
窦昭伸手嘘道:“别出声。”
水菱她们闹了一阵,把些针线全掉在地上乱成一团,眼见是没法斗巧了,只得染指甲玩。
木蕙道:“这会儿可别闹了,好容易找来的凤仙花,染好了也叫巧娘娘保佑咱们心灵手巧。”
观沅笑道:“巧不巧的无所谓,好看就行!水菱那样的巧手染不染都一样巧,咱们这样笨的手,就是染一千回也还是笨。”
水菱趁机笑她:“怎么无所谓,明儿来了大爷这边,指不定就生个大胖小子,还不得给他做些小衣服小鞋子的?”
木蕙推她:“这可不好笑,观沅都愁死了,你们大爷那样把丫鬟不当人,她去了能有好日子过么?”
水菱便有些泄气:“也是,好好的女孩儿,给大爷就糟蹋了。也不知二爷怎么想的,我们嘛是半道儿进的长直院,走了就走了,可观沅六岁就跟着他,按说也算是一块儿长这么大,他怎么舍得把观沅送人?是模样儿不好,还是性格不行了?”
木蕙摇头:“天仙也没用,主要还是二爷不喜欢女人,不然也……”
“好了快别提这个,”观沅赶紧打断她们,“多好的日子,染指甲要紧,不想这些不开心的。”
灯光昏暗,观沅将凤仙花放在陶碗里,轻轻捣出汁来,然后小心翼翼将鲜红的花汁一点一点覆在指甲上。
她做得那么认真,夜风一阵一阵吹过,将她耳后一缕一缕的碎发吹在脸颊上也没空理会。
月光淡淡洒在少女娇俏的脸上,将她面部轮廓衬托得软润饱满,像梦里的花精灵……窦昭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她们刚刚说的话,不觉呆住。
20. 第 20 章
窦昭跟窦熠虽是兄弟,平时却很少有交集,窦昭从不理会窦熠做什么,更不用提他是如何对待房里人。
他一直以为,丫鬟们削尖了脑袋想做他兄弟二人的通房或姨娘,他自己不会纳妾,自然这府里最好的归宿就是窦熠那边,让观沅跟着大哥是对她最好的处理方式。
可听见她们一席话,他才意识到,这些丫鬟心中怎么想的,他根本一无所知。窦熠如果是她们口中那样的人,他便是亲手将观沅推入火坑。
心口沉得难受,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看着认真染指甲的观沅,窦昭有一种强烈冲动,想带她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可以与她静静说会儿话,说什么都可以,只要跟她在一起。
可惜,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只是个丫鬟,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而已。
观海见窦昭一动不动的,忍不住出声道:“二爷,要不要我过去,将咱们买的礼物给她们?”
窦昭这才收回目光,摸了摸袖子里的玉簪,半晌才道:“去吧,酥饼也给她们尝尝,我明日再给老太太重新买。”
观海喜出望外,连声答应。
又听见他叮嘱:“别说是我买的,也别让她们知道我来过。另外,明日帮我查一查,被大爷收房的丫鬟们,最后都怎样了。”
观海不解:“二爷查这个干嘛?”
窦昭瞟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观海叹气,心想这个二爷是纯粹给自己找罪受,喜欢人家就收了呗,非要搞这么多事,一天天神叨叨的,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没搭好。
等窦昭走远,观海站在原地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带着酥饼和礼物走去亭子。
远远地打招呼:“木蕙,观沅!”
那两人抬头见是观海,不禁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水菱却红着脸背过身去捣腾自己的手指。
观海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们笑什么?”
观沅道:“你别管我们笑什么,说说你来做什么?这半夜的,不是不让来后院吗?”
观海道:“我陪二爷出去办点事,送二爷回来路过这里,正好带了些小玩意儿,给你们过节凑个趣儿吧!”
他将两个装着小铜镜的匣子递给木蕙跟观沅,单独将另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推向水菱:“这个,这是给水菱的。”
水菱仍是弄着指甲不理他。
观海有点尴尬。观沅便将小匣子拿在手里,笑道:“这里面也是小镜子么?”
观海的脸腾一下红了,不敢回答,只慌慌张张将手上酥饼递过去:“还有这个,酥饼,也是给你们吃的。”
木蕙有些疑惑:“这不是惠丰楼的酥饼么,是老太太的最爱,怎么给我们吃了?你可别拿二爷的东西作人情,明儿挨打我们竟不理的。”
观沅捂嘴笑道:“若是有人肯赏脸尝一口,他挨个打又算什么?”
观海脸上实在烧得厉害,不知道怎么解释,便将酥饼往小桌上一放:“你们尝尝,我先走了。”
观沅不想放过他,在背后喊:“别走啊观海,正经话还没说一句呢,不然这礼物我收了哟。”
观海哪里还敢理,有鬼追似的匆匆跑了。
观沅摇头:“没意思,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木蕙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拧一下:“你好意思说别人,有在我们跟前这么贫的,怎么见了二爷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观沅耳根热了热,嘴硬道:“二爷是主子,你们是姐妹,能一样吗?”
水菱这才回头,恨道:“我就说这丫头,在二爷跟前看着可怜见儿的,实则属她最刁钻。”
木蕙笑起来,将观海留下的小匣子递给水菱:“别理她,她就是被二爷压迫狠了,才要在我们跟前放肆,快看看观海送的是什么。”
水菱不肯接:“管它是什么,我不要。”
观沅便伸手抢:“那可便宜我了。”
话没说完手上一空,东西已被水菱抢回去:“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你,明儿我拿去扔河里。”
观沅作势羞她:“为了扔个东西还得巴巴找条河,这份心思,倒不比这礼物轻。”
水菱恨得跺脚:“我今日不撕了你这碎嘴。”
三人又笑闹起来,一直玩到外面开始起露水,才恋恋不舍收了东西各自回去。
次日天刚亮,木蕙洗漱好去院里服侍,观沅自己擦了药美美躺在床上,心想总算能清清闲闲歇两天。
然而,才美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后院专管丫头们杂事的谭嬷嬷突然带了几个人来,趁着屋里没人,二话不说将她从床上架起来。
观沅大惊:“嬷嬷这是做什么?”
谭嬷嬷并不理会,带着那些人手脚麻利地将她架了出去。
弯弯绕绕,最终来到一处极偏僻的小院,里面几间破旧小房子,到处都是灰,其中稍好的一间里,放着一张榻和几张凳子。
指挥那些人将观沅扔在榻上,谭嬷嬷这才说道:“姑娘别怨我,是夫人知道你病了,担心这病会传染,叫我将你安置在这里。这是专给生了病的下人隔离的地方,清净得很,一日三餐也会有人送来,合适你养着。”
观沅连忙解释:“我只是腿上烫伤而已,如何会传染?夫人是不是弄错了?”
谭嬷嬷斥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还敢质疑夫人?没将你打一顿直接扔出去已是好的,还是安分些罢。”
观沅心凉了一截,只得求道:“那能不能劳烦嬷嬷通知木蕙一声,将我的烫伤膏送来,我也好得快些。”
谭嬷嬷冷笑:“姑娘就死了这条心罢,到了这里还想什么烫伤膏,认真多吃点饭活下去才是道理。”
她说完再不理会观沅,留下两个看门的守在院外,叮嘱她们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里面人出去就走了。
观沅心下冰冷,知道肯定是三小姐心里埋怨她,找夫人告了状,要将她放在这里自生自灭。
哎,这下算是自作自受了。对比一下,去大爷那里都算不得太坏的事,她是一步一步将自己弄到如此田地啊,还想什么银子,什么自由身放出去,可笑。
摸摸榻上厚厚一层灰,再看看这到处是蜘蛛网的破烂院子,观沅真是哭笑不得。
好在,她一向能自我调节,往好的方向想,这里起码清净呢,人生最后时刻能干干净净死在这里,总比灰头土脸在外面被狗吃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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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呸,晦气。
说什么死不死的,谭嬷嬷都说了,多吃点饭保住命就行啦,三小姐总不能关她一辈子,腿上的伤只要不感染,等好了就没理由再关着她了。
而且二爷……想到窦昭,观沅一颗心又沉了沉,这事儿他会管吗?
别说,窦昭从东宫回来本要去探望,顺便将那支簪子找个理由给她。
可才换了衣服,下朝回来的窦相国就跑来劈头盖脸将他痛骂一顿。
说他不学好跑去逛青楼,现在外面到处传他一个人叫了十几个美人陪着,比那纨绔沈知淮还风流一百倍。
再加上皇帝听说这事儿又来了兴致,将窦相国叫去好生嘲笑一番,说有其子必有其父,想必窦相国也是风流不羁,喜欢夜御数女。
把个窦相国羞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扒个地缝躺进去。
这些羞辱当然都要算在窦昭头上,便一口气将他禁足七日,门都不给出,探望观沅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观沅在破院里住了不过两日,原先的乐观便所剩无几。
首先是腿伤,虽然小心护着,还是控制不住被感染,每天又痛又痒难受得睡不着觉。
其次是饭食,每日确实有丫头给她送饭,可那哪能给人吃?少得可怜就算了,还都是馊的。
观沅硬着头皮吃了两日,到第三日便闻着味儿开始干呕,又实在不想就这么饿死,不得不忍着恶心吞下去。
观沅在里面受苦,木蕙在外面急得不行。
将观沅带走后,谭嬷嬷头一个便警告了她,说如果二爷知道这件事,就第一时间将她打一顿卖出去。长直院里其他丫鬟当然也都收到了警告,不过她们巴不得观沅死在里面,哪可能去告状。
木蕙不敢声张,试着自己想办法。
先是用银钱贿赂守门的婆子,求她们通融通融,放她进去看看。可这些婆子也是受过严厉警告的,连银子也不敢要,怎么说都不同意。
后来又想偷偷将些药膏和吃的从院墙往里面扔,可要行动的时候才发现,那院子极小,人一过去就会被发现,根本没机会。
木蕙为此急得什么似的,服侍窦昭的时候便心不在焉起来。
那日一早,她神思恍惚,将主子要换的衣服拿错,窦昭很不高兴:“你最近是怎么了,这已不是第一次,也想挨罚吗?”
木蕙连忙跪下:“不敢,只是,只是这些日子累得很,还请二爷见谅。”
窦昭想了想:“算了,难为你还要照顾观沅,她好些没有?”
听到这个,木蕙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开始默默流泪。
窦昭一颗心猛地往下沉:“你哭什么?她不好吗?”
木蕙看一眼站在旁边的香杏,不敢不出声。
“说话!”
这时,香杏突然道:“二爷何不自己去瞧瞧呢?”
木蕙吃了一惊,十分意外地看向香杏,香杏却只是低了头,像从未开口一般。
窦昭立刻明白她们是被人警告了,观沅必定有危险。
顿时一张脸沉得吓人,捏紧的双手竟有些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叫观海过来!”
21. 第 21 章
等观海到了,听说二爷要去下人房,不免惊讶:“您在禁足呢去那种地方干什么?若被老爷知道……”
窦昭径直往外走:“少啰嗦,前面带路。”
出院子的时候,外面守着的两个家丁象征性拦了一下,观海长剑一指他们便怂了,眼睁睁看着窦昭离开,然后飞快跑去告诉老爷。
对窦昭来说,这种禁足只在他自愿的时候有用,他不想的话,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窦府下人多,白天男女仆人混用,晚上二门关上之后男仆住在前院,不能往后院去。女仆有的住在主人院里,有的住在后座的下人房中。长直院一向只留一个大丫鬟守夜,其他人都要住下人房。
窦昭长这么大从不知道下人房在哪里,这是他第一次去。
大清早,丫鬟们都各司其职在各院忙着,下人房只有两个打扫的婆子留守,没有其他人。
窦昭才走近,那两婆子便满脸堆笑上前问候:“二爷今日怎么有空路过这里?这是下人房腌臜得很,别冲撞了主子。”
窦昭道:“来看一个丫头,前日烫伤了,不知情况如何。”
其中的黑瘦婆子皱眉道:“没听说有烫伤的丫头,倒是您院里观沅姑娘患了痨病被关起来,您不知道?”
窦昭脸一沉:“痨病?”
黑瘦婆子叹气:“可不就是痨病,真真可怜,这么年轻长得又好,怎么就得了那个病,想是没救了。二爷自己也注意些,那个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屋里都要用艾草熏一熏才是。”
窦昭强压住心中翻腾的怒意,不动声色道:“她被关在哪儿?”
“得了那种病还能去哪儿,不就是咱们府里西北角那个废弃的小院么,这些年少说也折了四五个在里面,晦气得很。”
窦昭一张脸顿时没了血色,半晌才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另一个高个婆子突然道:“二爷问这个是要去看她么?”
窦昭淡淡的:“随口问问罢了。”
等他们离开,高个婆子又问黑瘦婆子:“沅丫头是不是跟了他有十年?”
黑瘦婆子点头:“有的,那时候我还在老太太那边,听说二爷救了个小丫头,都以为是被他看上,后来却一直没什么动静,观沅这孩子模样性格都不错,没想到落到如今田地。”
高个婆子叹气:“当下人就这命了,伺候十年的丫头得了痨病也没见他皱个眉。”
黑瘦婆子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府里下人这么多,他能来问一声也算不错,若换了大爷的人,只怕还没死就扔乱葬岗去了。”
“哎!”
观海见窦昭步履匆匆,急着往西北角赶,不免劝道:“二爷,要不我先去看看吧,若被夫人知道……”
窦昭停下脚步,神色阴沉眯了眯眼睛:“你近来颇有些不想活的架势。”
观海赶紧单膝跪下:“属下说错话,请二爷责罚。”
窦昭冷哼一声:“去查查,将她关起来,是谁的意思。”
“是!”
等观海离开,窦昭熟门熟路找到婆子说的那个小院子。
一靠近这个地方,他原本冰冷的脸上不自觉又染上一层戾气。
守门的两个嬷嬷笑着将他拦住:“二爷,夫人吩咐,里面是得了痨病的,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窦昭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开门!”
嬷嬷为难道:“二爷……”
“我说,开门。”几个字淬毒一般。
两个嬷嬷汗毛都竖了起来,哪还敢再说什么,赶紧摸出钥匙开门。
窦昭抬脚进去,又停下道:“继续守着,若有人跑去告密,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嬷嬷们慌忙点头。
进门后,入眼便是一片荒芜,到处长着杂草,小小的三间瓦舍也已经倒塌得七七八八,被层层叠叠蜘蛛网覆盖,只剩一间看着还能住人。
十多年了,母亲去后就再没来过,没想到已破败成这样。
窦昭捏了捏手指,往那间能住人的屋子走去。
甫一靠近,便听到里面有人幽幽叹道:“万物草木之生也什么来着?弱小?其死也,也枯萎……二爷好像这么念过的。哎,说的就是我这样草芥之人,生得脆弱,死得难看。”
原本满腔怒火满心担忧的窦昭,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好笑。
蠢丫头!
叹个气,推门进去:“是谁这么出息,会读书了?”
观沅气息奄奄躺在榻上,看见窦昭,一时间不敢相信,迟迟疑疑问:“二,二爷,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窦昭道:“不是叫你好好养伤,怎么养到这里来了?”
观沅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啊,养着养着就被人抓来,想是,想是前世偷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叫我这一世不得好活吧!”
窦昭嘲讽:“你倒想得美,敢将自己比作仙女。”
观沅无奈:“是这个意思吗?我没这么说呀,二爷怎么老是误会我?”
窦昭走近细细打量她,在这里关了整整五日,已经瘦掉一大圈,下巴都尖了许多,又这么不见天日,皮肤白得没了血色,脸上那一点雀斑也更显眼了。加上蹭着的一些灰尘,整个人可怜兮兮像只生病的小脏猫。
然而,更动人了。
他抬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观沅赶紧将腿往里缩了缩:“别看,我自己都不看的,好吓人。”
窦昭不理她,坐下来强行拉过她的脚,掀开裙子和裤脚一看,小腿上烫伤的一片已经肿得老高,周围红红一圈,中间已经溃烂发炎,看着确实吓人。
观沅忍不住带了哭腔:“我这腿算是废了,二爷你就让我在这儿自生自灭好了,奴婢草芥一般的人,生也……生也……”
“这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窦昭盯着伤口,冷冷道。
观沅一愣,好不容易卖弄一点偷来的才华,居然不是那个意思吗?
“那,是什么意思?”
窦昭便抬头,意味深长盯着她:“意思是,不要逞强!”
这时,观海气喘吁吁跑进来:“二爷,查到了,是三小姐授意,夫人首肯的。”
窦昭冷哼一声:“果然是她们,长本事了,敢动到我的人身上。”
想了想,吩咐观海:“去叫人来,带她出去。”
观海还没答话,观沅抢先道:“别,二爷,千万别!”
窦昭不解:“什么意思,你想死在这里?”
观沅头晕得厉害,此刻竭力保持一丝清醒:“不是的,二爷,其实这后院有个规矩,若得了传染病的人隔离在这儿,七日后她自己好了是可以被放出去的。”
“所以呢?你是觉得自己命大死不了?还是喜欢这里,非要住够七日让人来给你收尸?”窦昭语带嘲讽。
观沅忽略他的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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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诚实道:“刚刚观海已经说了,这是三小姐和夫人的意思,夫人毕竟是府里当家主母,我今日若是被二爷带出去,不就打了两位主子的脸吗?”
窦昭讥笑:“若不是为打她们脸,我救你做什么?”
额……
观沅吞一下口水:“还请二爷可怜可怜奴婢,爷这么做是解气了,可我往后怕是再没好日子过。爷能救我一时,不能救我一世,我日日在府里,总能被抓住错处的。二爷若真想帮我,不如送我一些药膏,我自己撑过最后两日就行了。”
窦昭却冷下脸来:“你以为你的安危能大得过我的脸面吗?”
说着对观海斥道:“还不去叫人?”
观海麻溜地出去。
观沅哭丧着脸:“非得如此吗?奴婢好歹伺候了爷十年,爷为何一点情面都不讲?”
窦昭起身不看她:“跟了我十年还心存幻想,可见是块朽木。”
观沅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在船上,说话也开始混乱起来:“我就说自己是草木之人吧,生的时候人人踩踏,现在连死也不得选择,二爷还说我理解得不对,哪里不对?这明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见窦昭不理她,又苦笑了笑,气息虚弱地:“二爷,我问你,你怎么能做到这么冷血无情的?我明明天天跟着你,就是一只猫儿狗儿,也会对它们有感情呀?”
窦昭这才看向她,眸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意:“你希望我对你有感情?”
观沅软软地笑:“当然了,谁不想啊,我照顾那些雀儿,它们就很喜欢我,可是你却不这样,真叫人难过。”
窦昭见她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一张脸又红扑扑的,有些气若游丝的样子,心中微动,凑过去在她额上摸了摸。
果然,滚烫。
居然是发烧了在说胡话,但人在发烧的时候,说的应该都是真心话吧?如此看来,他一直以来的感觉是对的,这丫头对他用情至深。
可惜,她选错了人。
窦昭心中有些堵,拂袖想要出去透透气,手却突然被抓住:“二爷又生气了吗?为什么总要生气呢?阿沅哪里不好,二爷别生我的气啊!”
滚烫的手,贴在自己手上,竟是一种叫人心悸的触感。
可能这滚烫也能传染,窦昭心中有些温热起来,不忍心推开她,只得在她身边坐下:“你发烧了。”
她的手真软啊,没有骨头一般,似乎稍微用力就能将其捏碎。
观沅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继续道:“我好像什么也做不好,做什么都会惹人生气。是不是我永远做不好,便永远没人爱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窦昭些难受,他只能答:“别人如何我不知,但这世上,总有人会无条件爱你,无论你好或不好,她都爱你。”
“是谁?谁会这样?”
窦昭扫一眼这蒙尘的房间,好半晌,才艰难吐出两个字:“母亲!”
观沅呆住,脸上是一种哀恸又迷惘的神情,然后突然傻笑起来,呵呵呵的:“是啊,母亲!真好,我也有个爱我的母亲,二爷,我终于有与你相似的地方了。”
外面传来嘈杂脚步声,窦昭迅速放开她的手,站起来。
观海带人进来,还有一架藤编春凳。
窦昭吩咐那些女人:“将她好生抬回去,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又吩咐观海:“去请太医,要最好的。”
22. 第 22 章
女人们按窦昭吩咐,将观沅抬回长直院,安置在卧房外间。
碧心跟采菊看见这个阵仗,万分惊讶。
她们以为观沅被关在废弃院子里,迟早是个死的,没想到被二爷救回来,还放在身边养伤。虽说好了也要被送去大爷那边,可这段日子他们朝夕相处,万一有点什么意外呢?
碧心当即做出决定,暗中通知了夫人那边的人,让她们将事情告给夫人。又叫采菊去老太太那里通气,只说她们担心观沅痨病会传染,求老太太做主。
所以当观海请来太医的时候,甄夫人跟窦婳先一步赶到,将太医拦在院外,说只是个丫头,不劳烦太医,让他回去。
观海不敢忤逆夫人意思,也不敢放太医走,便叫太医暂且等在一边听消息。
甄夫人带着窦婳匆匆入院,见了窦昭笑道:“听说昭儿将个患病的丫头放在屋里,那如何使得?不如交给管事的婆子们料理,自然给她请好大夫医治。”
窦昭见她们来得这样快,不禁皱了眉,半晌,冷笑道:“交给你?不过是个烫伤就被治成痨病,再交给你们还有命吗?”
甄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尬笑道:“痨病也不是我们说的,大夫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了。”
“哪个大夫?请他来见见我。”窦昭语气不善。
甄夫人一下卡了壳,窦婳见状直截了当道:“这个丫头冲撞了公主和梦音姐姐,害我在众人面前丢尽面子,关她几天已是小惩大诫,怎么二哥连妹妹罚个丫头也要管吗?”
窦昭冷声道:“你罚你的丫头自然不关我的事,可观沅是我的人,她的生死我说了算,何时轮到你来插手?”
窦婳怒道:“二哥怎能如此说话?一个丫头而已,我明日赔你十个八个也不难,但这一个,我今日必处置了她,不然往后我在这上京还有什么脸面?你都不知道外边的人怎么传的,他们说我连家里下人都降不住,我如何能忍?”
窦昭讥笑:“十个八个?你院里所有人加起来也及不上她一个,况且外面传二妹的可不止这一件事,要不我都说给夫人听听?”
窦婳一时顿住:“你,你什么意思?”
窦昭眸底冰冷:“你们无故关了我的人,我没找你们,你们倒先上了门。呵,三妹,我提醒你,有个书生,还等着我引荐给父亲呢。”
窦婳瞬间脸色惨白,腿一软差点摔下去,被身边丫鬟扶着才勉强站住。
甄夫人觉出不对劲,问道:“什么书生,为什么要引荐给老爷?”
窦昭冷笑着向窦婳:“如何,要我现在就说给夫人听听吗?”
窦婳慌张摇头,转身抓住甄夫人的手:“只是二哥的一个朋友,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甄夫人满心狐疑:“这件事就算了吗?你不是说……”
“算了算了,一个奴婢而已,我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就当卖二哥一个面子,快走吧!”
窦婳拉着甄夫人要走,却听见有人报,“老太太来了。”
三人只得迎过去。
窦老太太急匆匆赶到:“昭儿,你怎能如此任意妄为?从前那些个好丫头也没见你上心,如今非要将个痨病的放在房里是怎么一回事?”
窦昭便瞟一眼窦婳,意思是你看着办。
窦婳无法,只得强笑着对老太太道:“其实是我们弄错了,那丫头在我宴会上烫伤腿,并非痨病。”
窦昭这才道:“孙儿一向习惯观沅奉茶,好不容易调教出来人,不想就这么没了,将她放在屋里只是方便诊治,好了还要送回去的。”
窦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想了想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瞪他一眼:“婳儿宴会上的事我听说了,你这孩子也是,我看那高小姐就很好,听说你也中意,怎么又闹得这样?人家想喝荷露茶你让她喝点又何妨?难道日后进了门,你也不给人家喝?”
窦昭便淡淡道:“这都是谣传,孙儿对她并没有任何想法。况且这茶祖母爱喝,孙儿便舍不得给外人。”
窦老太太听他这么说,心中欢喜,脸上绷不住笑道:“你这小猴儿,有这会子嘴上抹蜜讨我老婆子开心,怎么就不会哄哄姑娘们呢?也罢,公主小姐什么的,得罪就得罪了。那高小姐想进我窦家门,这些小委屈想必受得住。至于外面嚼舌头的人,婳儿查明白了是谁,叫人处置了便是,何时轮到那些鼠辈对我窦氏指手画脚了?为这点子事闹得兄妹不合,你们也忒上不得台面,哪还有一点当年你们祖辈的行事作风?”
窦昭不出声,甄夫人与窦婳低头称是。
窦老太太又道:“还有观沅那丫头,既然昭儿暂时不能少了她,便养好了先用着,我回头再调教个更好的,将她换给婳儿处置,可好?”
窦昭眉心微沉,冷冷朝窦婳瞟一眼。
窦婳赶紧道:“不必了不必了,那件事不能全怪观沅,我也不想再与她计较。”
窦老太太听见这话终于露出一点欣慰来:“还是婳儿懂事,既如此,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你们兄妹往后还是要相亲相爱的,再不能为点小事闹得沸反盈天。我自然知道你们是想争个脸面,可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个下人奴婢,不值当如此。”
窦昭听见这话很有些刺耳,但没办法反驳,只得跟窦婳一起恭敬称是。
事情解决,甄夫人跟窦婳送老太太出去,窦昭让观海赶紧领进太医,又低声吩咐了一些事,叫尽早去办。
观沅此时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一直拉着木蕙的手往脸上贴,嘴里絮絮叨叨:
“木蕙,木蕙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啊?”
“哎呀,你的手好舒服,多给我贴贴。”
“能看见你真开心啊,我是不是要死了?不然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原来要死也挺好的,我干嘛要使劲活着呢?”
“可是木蕙,我舍不得你,你对我那么好,呜呜,木蕙!”
……
木蕙见她这个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只得用力在她额头戳一下:“想死哪儿那么容易,没听见外面二爷说了嘛,他的丫头,生死他说了算,你还得好好求他去呢!”
观沅鼓起小脸:“凭他是谁呢,还不让人死了,我明儿偏死给他看!”
两人正胡说着,观海带着太医进来。
木蕙忙退开,让太医坐下,又给他递上盖手的帕子等。
太医细细诊了一会儿,木蕙见他一时皱眉一时舒展,心里也跟着一上一下,却也不敢问,只等他出去了,在门边偷偷听着。
只听他对窦昭道:“二爷放心,这位姑娘病虽凶急,好在看得及时,只要按方吃药不出七日就能恢复,若再耽搁几日,便是神仙也难救。另这腿上伤虽能好,难免会留疤,老朽于祛疤这一块儿不大擅长,二爷可另寻人问问。”
木蕙听他这么说,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同时又有一丝后怕,若是再晚些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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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观沅这条命怕是没了。
想到这里,她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对香杏道了声谢。
香杏却满不在乎道:“别以为我是要讨好你们,不过是还她上次求二爷留下我的人情,如今两相抵消,我便不欠她什么,以后咱们还是各凭本事罢!”
木蕙无奈,只能耸耸肩,行吧,都是有性格儿的人。
送走太医,窦昭吩咐人去煎药,碧心立刻来问,要不要将观沅移去下人房。
窦昭表示烧退之前先住在这里,晚上让木蕙值夜照顾,待烧退再让她回去休养。
木蕙听见满心欢喜,麻溜地去收拾了两人的东西过来。能在二爷这里养着当然比下人房好,要什么有什么,也能及时叫太医。若在下人房,不说人多不方便,晚上门一锁,一旦有点危急情况,怕是半夜死了也没人管。
这日下午喝完第一次药后,观沅烧得比之前更厉害,先前说胡话还能知道跟谁说,这一下只能闭着眼睛乱哼哼。
到了睡前喝第二次药,木蕙千难万难给她灌下去,却叫她呕一下全吐了出来。
太医吩咐过,若喝的药吐了要重新煎一碗继续喝,木蕙无法,只得将这里收拾干净,给她漱了口,又去茶房重新煎药。
茶房设在外面一间抱厦里,离卧房有些远,观沅一时觉得口渴,喊着要喝茶。
木蕙听不见,窦昭在里间却听得清楚,下意识的冲动是要给她倒茶,可一想,自己才是主子,哪有主子给丫鬟伺候茶水的?待要不理,又实在听不得她那软软的呼唤,像猫爪一样撩在心上,叫人心烦意乱。
无法,只得下床来,将木蕙给他准备的茶水倒了一杯给她。
动作僵硬,声音冰冷:“喝茶!”
观沅早已没什么意识,只是生理上觉得渴,眼睛都睁不开,哪里知道窦昭送来茶给她,仍是喃喃喊着:“水,好渴,给我点水好不好?阿九很乖,阿九乖乖听话的……”
窦昭的心一下子软下来,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那时她还只是一团孩子气的小姑娘,瞪着大大的眼睛,瘦得脱了相,浑身脏兮兮血蒙蒙,像一只被虐待丢弃的幼猫。可那双眼睛真亮啊,又清澈,被打成那样也看不见任何怨怼,没有艳羡,没有期待,只是一片懵懂地看着他。
窦昭说不好为什么这样的眼神会触动他,竟就此将她救回来。
想想这十年间,观沅给他最多的印象依然是懵懂,总是不会察言观色,傻傻的,却爱笑,笑起来脸上的雀斑也跟着一起跳舞。窦昭其实喜欢看她笑,可她又实在笨,总是受罚,被打手板了便眼泪汪汪看着他,然后小小声道歉。
只是,那样委屈巴巴的样子,只会让他更想欺负而已。
哎,还是蠢!
窦昭叹口气,上前将茶杯轻轻放在她唇边。
观沅感受到茶水,立刻大口大口喝起来,因为喝得急,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咳嗽。窦昭只得放下杯子,将她扶起来,轻轻给她拍背。
他这辈子没照顾过任何人,头一次端茶倒水竟然是为一个丫头,心中不由得很是不自在,见她停了咳嗽便想回去。
可才要起身,却被抱住。
观沅双手穿过他肋下抱着他,将头靠在他肩上,像只温驯的小猫咪一样轻轻蹭着:“谢谢,你对我真好……”
滚烫的脸,蹭在颈窝,滑嫩细腻,着火一般,一直烫进窦昭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