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春意》 第456章 洞房花烛夜 她身上穿着内单,侧卧在榻上,枕头上放着一本香经,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靠在迎枕上,双腿叠在一起,小腿曲蜷着。 纤细的踝骨,细致地不够他一掌握的,轻用一下力,仿佛要折断一般…… 齐雍心中不禁,涌现了一股强烈的爱怜,想要细心地呵护着,不叫世俗的风雨侵袭于她。 和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沈昭嬑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睛,含糊地说:“你回来了。” 齐雍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沈昭嬑实在犯困,眼皮子打着架,忍不住抬手,掩着嘴儿,打了一个呵欠,眼里头分泌出了眼泪,一双眼烟水迷离,妩媚又娇娆。 沈昭嬑嗓音迷糊:“什么时辰了?” 齐雍回了一声:“快到子时了,我们该就寝了……” 沈昭嬑一下瞌睡完全,睁大眼睛,看着齐雍,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今日是她和齐雍的大婚之日,现在是洞房花烛夜…… 喜娘笑眯眯地说:“合床礼毕。” 接着便引着侍人持灯而出,关好了新房的门…… 大红的喜房里,一下变得昏暗下来,朦胧的红影笼罩在大红的喜床上,衬得沈昭嬑绮丽又动人。、 气氛一下变得怪异起来。 齐雍有些紧张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该洞房了……” 薄被盖到了身上,沈昭嬑原是不紧张的,毕竟前世她和齐雍同床共枕了整整三年,可当齐雍的身子靠过来,将她拉进怀里,浑身的气息将她笼罩起来时,她不觉摒住了呼吸,浑身突然就紧绷起来。 “别怕……”他低声说了句。 沈昭嬑僵着没动。 齐雍气息有些乱,嗓音十分低柔:“妱妱,我们终于成亲了……” 他搂得很紧,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仿佛是珍宝一般,沈昭嬑双手贴在他的胸膛,身体紧贴着,心中也是一片安宁。 她和齐雍纠缠了两辈子,直到今生,她才终于明白了,齐雍对她的心意。 齐雍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气息浓重了一些。 沈昭嬑突然有些害怕。 床屋里的灯柱上,只留了一盏昏灯,大红的幔帐放下,烛光透过幔帐,映进床屋里,沈昭嬑好像深处在一片绮丽的红色世界里…… 沈昭嬑睁大眼睛,目光颤动着,脸色显得十分慌乱…… 齐雍的身子覆了上来:“闭眼。” 沈昭嬑只能闭上眼,呼吸一下急促起来,只感觉到轻柔的吻落在脸颊边,动作柔和,气息滚烫,带着潮湿。 她不禁攥紧了双手,齐雍握住她的手腕…… …… 帐内一片昏暗,沈昭嬑浑身燥热,昏昏沉沉地醒来,身后像贴一个大火炉,热得她受不了,浑身上下汗津津,十分难受。 她觉着口渴,想要起身,腰背才抬起来,腰间忽然一紧,被一双手从后箍住,她轻呼一声,人被他按在枕上。 心跳倏然加快,她忍不住含糊的唤了一声:“齐雍。” 齐雍喉咙低哑:“嗯,我在。” 沈昭嬑想说,我渴…… 骨节分明的五指,强硬地挤进了她五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齐雍一低头,便寻到了她的唇。 脑子里浑浑噩噩,她连拒绝也做不到。 他抱得太紧,沈昭嬑几乎透不过气来,小声地唤了一声:“齐雍,我……”渴。 “叫夫君!”低哑的声音带着诱哄。 沈昭嬑喉咙发干地唤了一声夫君,之前就已经喊了许多次了,嗓子眼都喊哑了,这才被渴醒了。 也不知是不是屋里的冰化了,床屋里燥热到了极点。 齐雍搂紧了怀里香娇玉嫩的人儿,伸手将她脸颊上湿漉漉的发丝拂到耳后。 沈昭嬑累极了,闭上眼睛睡着,只是方才出了许多汗,有些口干舌燥,又累又饿,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渴。 齐雍披衣起身,让小全子重新换了冰,倒了一杯温水,走进幔账里,将昏昏沉沉的沈昭嬑搂进怀中,一口一口地将水渡进她的嘴里。 她大抵是渴得急了,他的唇一贴上来,就主动张了嘴,他故意逗她,她渴急了,就咬他的唇,主动探进他的嘴里,去汲取水份。 齐雍低笑出声。 一杯水见底,少女犹不满足,咕嚷着说:“我渴,还要……” 齐雍轻抚着她汗湿的鬓发:“给你……” “不要。”沈昭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抬起手,像挥苍蝇一样挥了一下,却不慎一巴掌,挥到他脸上。 啪。 齐雍挨了一个巴掌,舌头顶了顶有些发麻的脸。 沈昭嬑翻了个身,继续睡。 说好了不折腾她的,结果还来…… 齐雍揉了一把被打的脸,尤不死心,把背对着他的少女,搂回自己怀里亲。 少女眼睫沾泪,似是倦极了,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一张海棠面,犹带残红余晕。 沈昭嬑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娇弱了。 齐雍见她一张脸热得涌红,鬓发也湿汗了,大步往门外走去,值夜的丫头就守在外面,他要了水。 一会儿,便有婆子准备了浴汤。 齐雍见沈昭嬑蹙眉睡着,将她打横抱去了浴房,把她放进浴桶中,沈昭嬑一激灵醒过来,瞪圆了眼睛,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仿佛在看一个嗯——禽兽? 齐雍叹了叹气:“让红药进来伺候,我在外面等你。” 今晚确实有些过份了……她身子骨娇嫩,知事嬷嬷之前再三交代,新婚夜要忍一忍,不要让她受累……头一次草草结束,他难免要重振雄风……事后是打算放过她的,哪知他睡得好好的,她偏不老实…… 沈昭嬑泡了一个药澡,顿时神情气爽,就是身子有些酸疼,被红药扶回了新房里。 龙凤喜烛还在滋滋燃烧,要一直到天亮才会燃烧完,齐雍也洗过澡,鬓角还湿着,手里那着那本令人脸红心跳的压箱册子,看得十分认真,凌乱不堪的喜床重新铺过,床单薄被重得新换过。 “小全子送了燕窝羹过来,吃点东西再睡。”齐雍微笑看她。 第457章 婚后第一天 沈昭嬑确实有些饿了,只喝了一碗燕窝羹,不敢吃太多,之后嚼了一枚五香丸,漱了口,便重新躺到床榻上。 眼见齐雍也上榻了,她连忙往床里挪了挪,离齐雍远远的。 齐雍躺在外侧,还是先离她远些比较好。 只是同一张榻上她轻浅的呼吸落进耳里,身上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不时翻动身时,悉悉索索的。 惹得人越发的挠心挠肺,心痒难耐。 好像还是一点没用,离得再远又如何,她就在身边,呼吸都能闻到彼此的气味,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齐雍有些受不了了,低声叹道:“别动了……” 沈昭嬑立刻僵住,他不是睡着了吗?她小声问:“吵到你了?我睡觉喜欢乱动……” 她身子有些不适,一时间有些睡不着…… 齐雍再次伸臂把她带进怀里,往她身上贴了贴,声音低沉:“不是吵到我了……你懂吗?” 沈昭嬑感受到了,顿时脸红。 “是不是不舒服?”他又问。 沈昭嬑小声地嗯了一声:“是有一点……” 齐雍有些内疚:“怪我……” 之后唤了知事嬷嬷进屋,知事嬷嬷年逾五十,手里托着红漆木托,大大小小摆了几个玉瓶。 是事后用药。 沈昭嬑一点也不陌生,只是脸颊禁不住一阵脸红。 齐雍出了内室,足足等了两刻钟,知事嬷嬷才走出内室,瞪了他一眼:“新妇人身子骨娇嫩,哪有新房夜,这样折腾人的……” 接着,便对他说教了一通,还教导了一些房事的注意事项,及一些取悦人的小技巧…… 等齐雍回到房中,沈昭嬑已经睡着了。 …… 沈昭嬑醒来时,辰时已过了,外面太阳升得老高。 知事嬷嬷昨儿,为她推拿了身骨,又用了秘药,身上还有些酸疼,却不像昨晚那些难受了,红药进屋伺候她梳洗。 想到今儿上午要进宫,沈昭嬑蹙眉问:“今日儿上午要进宫面圣,怎么没有提前叫醒我?” 红药笑吟吟地说:“殿下特地交代了,让小……王妃多睡一会儿,不让奴婢们打扰。” “进宫的时辰都迟了。”沈昭嬑轻叹一声,新婚第一天,新妇要见公婆,完成“成妻礼”,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也不好耽搁…… 红药笑着说:“殿下说,上午进宫便是,不拘早晚,让您不要心急。” 沈昭嬑松了一口气,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去了浴房。 齐雍命人准备了通筋活络的药浴,她泡了两刻钟,浑身下都都爽利了不少,知事嬷嬷笑眯眯地,又端着十几样药瓶进屋。 红药脸红地退了出去。 沈昭嬑也觉着羞…… 但这也是必须的,会避免得一些妇人病,大户人家的姐儿身边都养了这样的嬷嬷……她身边的何嬷嬷就是,只不过齐雍安排了宫里的知事嬷嬷。 沐浴完了,齐雍陪沈昭嬑简单用了早膳。 两人新婚燕尔,互相夹菜,目光不时碰在一起,一个目光灼灼,一个低头羞然,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甜意。 膳房里的下人,都能感觉两人之流淌的浓情蜜意。 沈昭嬑回房换了亲王妃礼制的大妆,真红大袖衫,加深青霞帔,形制上婚服很相似,但规制却差了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皇后、皇太子妃的博鬓是朝上的,上饰鸾凤纹。 亲王妃的博鬓,是朝下的,上饰也是鸾凤纹。 红药为小姐画了一个桃花妆,沈昭嬑涂了石榴红的口脂,是齐雍最喜欢的颜色。 红芝捧了九翟冠过来。 这时,齐雍走进屋里,一看到那顶九翟冠,就开始皱眉:“把亲王妃燕居常服的鸾凤冠取来。” 鸾凤冠制作仍是繁复精美,却不如礼冠更加庄重、华贵。 规制上的宝石、珍珠,珠翠,只有礼冠的一半。 要轻省许多。 沈昭嬑有些迟疑:“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她毕竟是新妇进门,第一次进宫面圣,是要穿大妆的。 “原就是一家人,皇上不会计较这些。” 齐雍走到她身边,看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眉眼间透着妩媚,更显得脖颈细长,肌肤胜雪,美艳不可方物…… 想到昨儿娇香软玉在怀,攻伐摧折的场景…… 销魂又快活。 沈昭嬑点头,想着换了礼冠,眉毛便不用画这么浓了,便将画好的眉擦去,准备画齐雍早前送的我见青山,是十分浓艳的青黛色…… 齐雍来了兴致:“我来……” 红药调好了眉膏,捂嘴轻着,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沈昭嬑与齐雍两人。 齐雍手执笔染,轻蘸了眉膏,看着她眉眼昭烂,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笔了,他盯着她的眉眼,仔细地端详…… 他为沈昭嬑画了不少画。 画眉还是头一次。 颇有一种纸上得来终觉浅。 沈昭嬑想到了前世,齐雍那次没有完成的画眉……眉眼弯了弯:“还是我自己来吧……时辰已经不早了,也不好继承耽搁,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 齐雍闭了闭眼,怪她眉眼生得太摄人了,清淙的眼儿,就像会说话一般,顾盼生辉,撩人心弦,便与她对视,便觉得色授魂与,神魂颠倒,心神皆被她一颦一笑所牵动,都不知道要怎么为她画眉了。 沈昭嬑见他久久没动作,就问:“怎么了?” 齐雍猛然欺近,榴红的唇儿近在咫尺,似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鼻息端,若含芳,沐兰泽……他猛然碾住…… 沈昭嬑睁大眼睛,唔了一声。 好在齐雍还有些理智,允着她的唇儿,将她唇上的口脂吃完了,又与她唇齿交缠了片刻,便放开了她。 沈昭嬑气喘吁吁:“你、不许再乱来了。” 齐雍看着她两颊生晕,就像酒晕妆一般,娇艳到了极致,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心中的震动。 “别动,我要给你画眉了。” 沈昭嬑端正坐好。 齐雍的手很稳,眉染在他手中,就像画笔一般,很快就画好了,是小山眉,是沈昭嬑最常画,也最适合的眉。 画完之后,齐雍端详,又略作修饰。 第458章 进宫奉茶 “好了。”他让开了身子。 沈昭嬑看着镜中的两眉,细致修长,中间微微拢起,就像山岚一样秀美,眉目青中带黑,似一抹翠艳笼罩。 眉如远山,如烟似雾。 沈昭嬑弯着唇笑:“很好看,这真是你第一次画眉吗?” 齐雍笑:“你的一颦一笑,都刻印在我的脑子里,便是闭上眼睛,我也能为你画出最好看的眉。” 沈昭嬑脸颊一红,不理她了。 这家伙,怎么突然花言巧语了。 恰在这时,红芝捧着燕居冠进屋,燕居冠要比礼冠要小,冠口只罩住发髻,两侧大珠翟各一,正前大珠翟一,皆口含结珠,冠顶六只小珠翠,以扇形排列,口含滴珠。 戴着也不压人。 女子梳妆打扮,这些总要麻烦一点,齐雍坐在一旁观看,觉着妻子对镜理红妆的模样十分好看,一也不觉着不耐。 一切准备就绪,齐雍拉起沈昭嬑的手,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两人交握的手,两人并肩一起,沿着抄手游廊朝垂花门走去,齐雍特意放慢了脚步,嗓音低柔,为她介绍沿途的景致,及府中的一些格局。 沈昭嬑想说自己对齐王府很熟,只担心耽搁了进宫的时辰…… 一路走走停停,总算到了垂花门前。 齐雍扶着沈昭嬑上了马车,自己也进了马车,坐在她身边。 马车里很宽敞,摆了时令的鲜果,还有一些点心,齐雍净了手,为沈昭嬑剥荔枝,晶莹白嫩的荔枝,摆在碟子里,叫他分成了四瓣。 沈昭嬑拿了银签,一瓣瓣地吃着,荔枝盛在冰里,吃起来脆甜又爽滑。 齐雍见她吃得开心,不觉想到之前在浮玉山庄园,口中夺食的那一幕,强忍着想要夺食的冲动…… 马车走得不快不慢,齐雍同他说了一些宫里的事:“……皇上和皇后娘娘性子随和,寻常见礼便可,不要太紧张,淑妃那边也不用刻意见礼,行个见面礼便可,亲王妃制同皇妃,也不是长辈,论品级她还差了你一头,二皇子、三皇子是晚辈,他们还要对你行长辈礼……” 宫里的人事,不如沈昭嬑想的那样复杂,皇上不重女色,自登基之后,就没有选秀,刚登基那几年,陈太后倒是挑了不少貌美的女子进宫,但皇上不临幸后宫,陈太后也不能按头。 毕竟,定国公府还在。 皇上亲政之后,那些妃子都以各种名目打发进了冷宫。 现如今宫里有头有脸的后妃,屈指可数。 大多数位份不够,不需要理会。 位份足够的,也只有淑妃娘娘一人。 沈昭嬑向来了解齐雍,在听齐雍提及淑妃和二皇子时,似乎有一股子讳莫如深的意味,心中渐渐升起了一股警惕。 仔细回想着,前世与淑妃和二皇子相关的人事。 淑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薛芳远,前世并没有牵连进成王造反一事,反而在齐雍平定叛乱之后,帮助齐雍清缴叛乱,彻查朝中叛逆,待朝局稳定之后,就递了请辞的折子,返回了贵州原籍,激流勇退。 兵部大换血,彻底掌控在齐雍手里,不久之后,二皇子齐长景就去了蜀州就藩。 齐雍其实并不希望二皇子就藩。 成王造反之后,齐雍就开始削减藩王封地上的权力,削减藩王的王府卫所兵力,若有不从者,直接视为成王同党,以谋逆论处。 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大周朝仅存的三位藩王。 并且颁发了降爵继承令,到了下一代就要降到郡王,藩王的一应特权,自然就没有了…… 削藩也是时间问题。 有成王被镇压前车之鉴,其他藩王敢怒而不敢言。 徽州的寿王,直接上交了王府卫所的兵权,直言要做闲散王爷,并且向朝廷支援了大批物资,助朝廷战后抚恤事宜。 前世,她听齐雍提过,三皇子就藩一事,是皇上驾崩前就定好的,因成王造反,宗室里历经了一场动乱,幼帝刚登基,还需要宗室扶持,才能暂时稳住臣强君弱,主少国疑的局面,故要安抚宗亲,不好再横生事端,也不好再忤逆先皇遗诏。 二皇子去了藩地后,没有太多消息传回京里。 二皇子之母淑妃成了太妃,在宫中荣养,也是十分低调。 前世她进了摄政王府后,在一场宫宴上见过淑妃一次,那次淑妃对她十分热络,与她说了不少话,都是围绕着有她比较擅长的香药,有相交的意思,后来齐雍使人过来把她叫走了。 之后,她与淑妃也再无交集。 再后来的宫宴上,也不曾见过淑妃的身影。 沈昭嬑对淑妃母子俩,知道得实在不多。 夫妻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进宫了,赵安福笑眯眯地迎到了二道宫门处:“皇上得知殿下和王妃进宫了,特地在承乾宫等着。” 按照礼法,齐雍和沈昭嬑要先去拜见皇上,再去承乾宫拜见皇后娘娘。 皇上不在意这些虚礼,少了沈昭嬑回来奔波。 夫妻俩到了承乾宫,皇上戴着燕弁冠,身穿玄端服,玄色的右衽,领、袖、衣襟等处用青色缘边,前胸绘蟠龙圆补,后背绣双龙方补,腰间挂了一块无事香牌,是沈昭嬑借齐雍的手送进宫的。 前圆抱阳以象乾, 后方负阴以象坤。 一身燕居常服的打扮,少了身为天子的威严摄人,却也显得庄重。 皇后娘娘也是一身燕居常服,头戴双凤翊龙冠,深青色大袖衣,端庄且持重,两人并列坐在堂中,含笑看着他们。 沈昭嬑连忙扯了一下手,示意齐雍赶紧松开…… 齐雍有些不情愿地放开手。 这一幕落在齐晟眼里,他对齐雍露出一个揄揶的笑容来。 齐雍全当没瞧见。 沈昭嬑整了一下衣裳,走到堂中,宫女拿了蒲团上前,她跪在蒲团上,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恭敬地向皇上奉茶:“皇上请喝茶。” “好好……”皇上笑得连嘴也合不拢了,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让赵忠全给了红封,光拿着就很厚实。 沈昭嬑又给皇后娘娘敬了茶。 第459章 淑妃娘娘 皇后娘娘喝了茶,将一个金箔牡丹盒子递给沈昭嬑:“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也不讲究那些虚礼,如今齐王成亲,我和皇上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沈昭嬑谢恩之后,这手捧过了盒子,宫女上前扶着沈昭嬑起身。 沈昭嬑转手将盒子拿给了宫女,坐到皇后娘娘下首处。 皇后娘娘便道:“你是新妇,这些日子便先熟悉一下王府的事务,及宗室里的人事,之后再挑个日子,去太庙,祭见先祖,行成妇礼。” 沈昭嬑点头。 成妇礼是在新婚三个月之中,任选一个日子庙见成妇,也叫庙见礼,新妇祭行于祖先,自此“成妇礼”完成,成妇礼将代表,新妇彻底融入宗族之中,从此享有宗族之妇的一应权益。 她从此就是周氏宗族的媳妇,在宗室里有了一席之地。 受宗族庇护。 妇人之间说话,齐雍就不好开口,在一旁静静看着沈昭嬑,想着她要是应付不过来,他就帮着圆几句话。 但是她虽然为新妇,却一点都没有局促,几句话下来,眉眼之间恭敬之色,也显得从容起来。 齐晟过了一把“长兄如父”的瘾,喝了弟妹孝敬的茶,心情大好,便与齐雍一起去了御书房。 临走前,齐雍交代沈昭嬑:“午膳时候过来……” 顶着皇上有些揄揶的眼神,沈昭嬑连忙说:“你快去,别让皇上久等……” 齐雍走后,皇后娘娘拉着沈昭嬑的手,同她说了一些宗室里的人事,有些是母亲说过的,有些是母亲不知道的,她嗓音柔和温雅,更显得随和亲近,大约是久居宫中,身边少有能说得上话的人,皇后娘娘眼里带着笑,神情显得十分放松。 这样温婉贤德的皇后娘娘…… 前世的结局却并不好。 皇上驾崩的消息被皇太后压了下来,宫外却先传出了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后来就没有旁的消息…… 后来齐雍平定了叛乱才知,皇上崩驾后不久,皇后娘娘就服毒身亡了。 临死前,悄悄为三皇子安排了后路,所以成王进京之后,赵安福这才能拼死将三皇子送进了福王府。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就响起了通传的声音:“淑妃娘娘到。” 皇后娘娘表情淡了一些:“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明黄的帘子一左一右地挑起,淑妃娘娘进了内殿。 她戴了一顶珠翠冠,穿着深青色鸾凤团纹大衫,搭了翠蓝色的深襕裙子,年逾四十,模样却仍是十分美艳。 淑妃娘娘笑盈盈地上前,福了福身:“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淡淡道:“免礼吧!” 淑妃娘娘这才起身,微笑着说:“听说齐王殿下带了新妇进宫,妾特地过来看看,没打扰你们吧。” 皇后娘娘这才对沈昭嬑说:“这是淑妃,二皇子的生母。” 沈昭嬑这才站起身,与淑妃互相行了一个见面礼。 淑妃笑容一深:“我与齐王妃在宫宴上见过许多次,却一直没机会说上话……可真是个娇艳的美人儿,齐王殿下当真是好福气。” 沈昭嬑微笑:“娘娘谬赞了。” 淑妃在宫里也没有太多存在感,之前在马车里齐雍便提过,皇上登基之初,在朝中举步维艰,淑妃的父亲当时任兵部尚书,封淑妃,是为了平衡五军衙门和兵部之间的权利。 兵部和五军衙门的职能有重合之处。 一个有调兵之能,无掌兵之权,一个有掌权之权,无调兵之能。 但因以勋贵为首的五军衙门势大,兵部被篡夺权柄,一些军务上的事插不上手,在六部之中积弱已久。 皇上封淑妃是为了联合兵部,便能借兵部插手五军衙门的军务。 淑妃进宫之后,不算太得宠,毕竟帝后之间,多年来互相扶持,患难与共的情谊摆在那里。 但是她运气好,很快就怀了龙嗣。 后来皇长子夭折,皇上多年来一无所出,二皇子齐长景有一度差点成了储君的不二人选。 如果,皇后娘娘没有诞下三皇子,那么二皇子就是宫里唯一的皇子…… 沈昭嬑对二皇子的印象不深。 前世裴南暄去了二皇子的封地做官,她暗中打听过蜀州的事,不过并没有查到什么就是了。 想到齐雍在提及淑妃母子俩时,讳莫如深的态度,不知为何,沈昭嬑心中突然泛起了丝丝凉意。 她之前没接触过皇权,前世也有许多事没搞清楚,加之二皇子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幼帝登基后不久,就去蜀州就藩,也接触不到…… 可现在,当她真正开如触及皇权时,隐约觉着前世作为天子近臣,陈公甫培养的下代首辅的裴南暄,为何突然遭到贬谪。 外面传言说,裴南暄觊觎她,惹怒了齐雍…… 可齐雍分明说裴南暄是自愿的。 裴南暄为什么要去蜀州? 一切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沈昭嬑思绪微敛,便见淑妃从身边宫人手里,接了一个嵌宝的牡丹纹盒,递给了沈昭嬑:“我长了你许多岁,你如今是新妇进门,便托了个大,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沈昭嬑身边的宫女上前,接过了宝盒,呈给了沈昭嬑。 沈昭嬑微笑道:“让娘娘费心了,便在此谢过娘娘厚待。” 淑妃娘娘顺势与沈昭嬑聊了几句宗室里的事,话题就转到了沈昭嬑今日的妆容上,之后便又拐到香药上去了。 沈昭嬑擅长香药,与淑妃娘娘说话,倒是不显尴尬,皇后娘娘也不时附言,气氛倒是很热络。 稍坐了一会儿,二皇子齐长景,三皇子齐长佑,便一起过来了。 三皇子刚满九岁,又抽了个子,穿了一身石青刻丝五彩蟒纹直裰,小脸绷紧着,显得有些严肃老成,像极了齐雍……叫沈昭嬑瞧来,却像是“小孩儿装大人”,听小全子说,齐雍小时候也喜欢故作老成…… 心里忍不住想笑。 二皇子齐长景,除了一双标准的皇室凤眼外,他长得反而更像外祖父薛芳远,显得十分儒雅,君子如玉,令人如沐春风。 第460章 要修男德 齐长景上前对沈昭嬑施礼,他嗓音温醇,显得十分温雅,态度也很恭敬:“见过齐王婶。” “二皇子不必客气。”沈昭嬑提前准备了礼物,进宫之后,就交给了随侍的宫女,齐长景见礼之后,宫女就将见面礼奉上。 齐长景恭敬地接过礼物,向沈昭嬑道谢。 齐长佑也对沈昭嬑施礼:“见过婶娘。” 称呼明显透着亲近。 只是,礼数一丝不苟的,像个小大人,沈昭嬑仍是注意到,他乌溜溜的眼儿,忍不住悄悄地打量她…… 一脸的狡黠样子。 并不像表现的那样老成。 这让沈昭嬑想到了前世的幼帝,年仅十岁的幼帝,穿着明黄的龙袍,负着手,一双眼睛宛如深潭,不见天真,像极大号的齐雍。 沈昭嬑从宫女手里礼物,亲手送给齐长佑:“我自己闲来无事做的香珠手串,程院史说有固本培元,安魂定魄,宁神袪烦的功效,最近天气炎热,三皇子随身戴着,也有解暑袪乏的效用。” 她特意说了礼物是何物,还顺带提了一嘴程院史,是为了让皇后娘娘知道,礼物是过了程院史的手,才到了三皇子手里。 沈昭嬑原想准备其他见面礼,但想到前世,幼帝就极喜欢她做的香药,她后来为幼帝做了一串通髓香珠,幼帝和齐雍一样总是随身不离地戴着。 大婚前几日,便特地命人送到齐雍手里,让齐雍拿去给程院史验过。 收到礼物齐长佑显得十分高兴,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谢谢婶娘,齐王叔那串通髓香珠手串,我可是羡慕了许久。” 如今相熟的人都知道,那串香珠是出身沈昭嬑之手。 只以为是齐雍在浮玉山救了沈昭嬑,沈昭嬑亲自做的谢礼,是同镇北侯府的谢礼一起送进了齐王府。 过了长辈的明路,便不算私相授受。 皇后娘娘笑容一深:“早前齐王送了几张香牌进宫,说是拜托你做的,连皇上也十分喜欢,一直随身带着,我也戴了一个。” 她抬了抬袖子,腰间果然系了一枚无饰香牌。 程院史对香牌赞叹有加,直言此香牌有养命功效,久佩强身、益神安魂,皇上每日忙碌之余,总要把玩一番。 沈昭嬑含笑:“我在闺中闲来无事,便做些香药打发时间……” 齐长景和齐长佑退出去了。 到了午膳时候。 皇后娘娘命人摆了膳,皇上和齐雍一起过来了,皇上笑着说:“一家人吃一顿家常便饭,不要拘着。” 沈昭嬑一看,除了她和齐雍外,只有皇上、皇后娘娘、三皇子,拢共五人。 可见在皇上心中,淑妃和二皇子不算一家人。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皇上也彻底放下了天子的威严,提起了齐雍从前的一事,之后又像老父一样,说起齐雍这些年有多辛苦,又受了哪些伤,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人一刀从左腰斜跨了到右腰,差点被人砍成了两半,怎一个惨字了得,还嘱咐她与齐雍要夫妻一心,互相扶持。 沈昭嬑听着,心里有些不得劲了,齐雍这些年南征北战,浑身留下了有许多伤疤,或轻或重,腰腹处有一道手长的长疤,颜色很深,看起来有些年头,但疤痕没有随着时间转谈,仍是十分明显,可见当时伤得有多重。 齐雍从没同她说过这些,她也不知道齐雍,从前竟然这么惨! 过头了啊!齐雍抚了一下额头,几次想打断他,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毕竟是当皇帝的人,嘴是真能说,分明就是手长的疤,能叫他说成小臂长…… 皇上为齐雍卖了一通惨,然后还煞有其事道:“这小子若是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朕,朕帮你教训他。” 齐雍有些无语地看了兄长…… 皇后娘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夫妻间床头打架,床尾合,你可别瞎掺合,我可是听说了,齐王昨儿迎亲时,当场读了一篇男《内训》,要修男德,后来连轿门都舍不得用力踢,京里都在说他惧内。” 沈昭嬑大窘,脸都要埋进碗里了。 皇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没亲见看到他读男《内训》,耍猴戏的模样……他小时候,还是有几分可爱的,每次逗毛了,就睁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瞪人,也不说话,脸上带着婴儿肥,小大人的模样,特别滑稽,后来长大了,就越来越不可爱了,怎么逗都没反应……” 沈昭嬑转头看向了齐雍。 齐雍面色如常,将挑好鱼刺的鱼肉,放进她的碗里,他昨儿当着满京权贵的面,已经被人笑话了一回……后面踢轿门时,还被人调侃“惧内”、“妻管严”、“夫纲不振”、“家有悍妻”…… “鲥鱼多刺,吃的时候小心些。”他担心刺被挑干净。 皇后娘娘忍不住笑。 皇上也笑:“看来朕是白担心了。” 他这个弟弟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所以他方才为齐雍卖了一通惨,把齐雍从前的经历夸大了说给弟媳听,就希望弟媳能念在齐雍从前那么惨的份上,凡事多体谅他一些,多心疼他一些。 哪知他这个弟弟,对媳妇儿一副体贴周到的样子,根本不像面对他时,憋不出一个闷屁的模样。 果然啊! 男人有了媳妇儿就忘了爹,啊不,是兄长。 他看向了齐雍:“你新婚燕尔,这段时间你就不用上衙了,多陪陪你媳妇。” 从宫里出来时,已经到了申末。 沈昭嬑换了一身常服,觉着一身轻松,齐雍去书房处理公务,沈昭嬑指挥丫鬟婆子们,收拾自己的嫁妆。 她的嫁妆实在太多了,要一一清点入册、入库,一忙碌就到了晚上。 沈昭嬑正在与何嬷嬷商量,要给下人们派发赏钱的事。 新媳妇进门后要先立德,也能机借了解齐王府的人事。 直到齐雍忙完了,回到重华阁,沈昭嬑才命人摆了膳,用完晚饭,齐雍要拉着沈昭嬑出去散步消食,沈昭嬑怕热,不肯去。 齐雍一脸无奈:“用冰太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要怕热,我们明儿搬去水房里住,那这建在冰窖上面,屋里修了水墙。” 原就是为沈昭嬑修的。 第461章 宗室营 沈昭嬑摇摇头:“新房要住满一个月,不能空床,不然会不吉利。” 齐雍只好说:“白日里如果太热的话,就去水房那边待着,少用些冰,也要少用一些冰饮,冰食。” 夜里,多用些冰也无妨,反正有他在,也不担心沈昭嬑凉了身子。 沈昭嬑瞪了他一眼:“知道了。” 前世就喜欢管她,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她喜欢吃酥山,将水果切成小块,与碎碾的冰一起搅拌在一起,做成小山样,再将酥油、牛乳熬煮之后浇在上面,融化后的酥油细腻浓稠,浑着碎冰与水果一起吃,冰爽美妙。 但齐雍不允她多吃,每天最多吃两回。 沈昭嬑最终还是让齐雍拖到院子里散步去了。 两人沿着碧湖走了一圈,夜风送爽,没那么热,沈昭嬑仍是出了一身汗,一回屋就钻进了浴房里沐浴。 齐雍又去书房处理公务。 亥时才回了重华阁,因着昨晚有些不知节制,齐雍倒没有折腾沈昭嬑,只是齐雍身上跟个大火炉似的,偏还总喜欢抱着她睡,沈昭嬑热得受不了,半夜里像踹被子一般,把齐雍踹下了床榻。 齐雍只好命人端了冰盆,放进了床屋里。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到了卯正。 外面天光放亮,太阳还没升起来,沈昭嬑看了身侧,齐雍已经不在了,想来是早起,晨练去了。 习武之人大多如此,爹爹也有晨练的习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雷打不动。 早膳才摆好,齐雍就已经进屋了:“今日要去宗室一趟,带你熟悉一下宗室里的人事……只一些嫡系宗亲,我在宗室里的辈分也高,除了福王爷、穆王爷外,没有能越过你的,礼数到了便好。” 沈昭嬑点头。 宗室最讲究血脉,直系子弟,有出息的还能奔个不错的前程,那些旁系的子弟,都没资格踏进齐王府的大门。 夫妻两人不紧不慢地用了早膳,便出发去了宗室营。 太祖和成祖嫡系的几支,沈昭嬑都认识。 穆王爷是太祖那一支,福王爷是成祖那一支,在宗室里德高望重,执掌宗族法令,家中没在朝中任职。 但宗室里无不以他们马首是瞻。 宁郡王、康郡王、汝郡王三支,是最显赫的。 熹郡王被杀头后,宁郡王补了宗人府宗令一职,主理整个宗室营事务。 汝郡王任后军衙门左都督,军机房成立之后,左军衙门一扫颓势,积极助齐雍整改地方卫所屯田事宜,有冒头之势。 听说后军衙门辖下的辽东一带卫所,已经重新丈量屯田,军户重新登记了田亩数,已经在实行按田纳粮,成为五军事门,除前军衙门,第二个实行新制的地方,如果按田纳粮成效不错,很可能会在全国卫所推行。 前世齐雍平叛第二年,才推行的政举,今生提前了近两年。 隆盛行一案结案后,康郡王补了原隆郡王在左军衙门,都督佥事一职,手里也掌了实权,家里的嫡次子也请封了世子。 这些人都和齐雍同一辈,也就年长齐雍,身份上也差了两级,沈昭嬑也只行了见礼,之后嫡系的小辈们过来请安,沈昭嬑一一给了见面礼。 等到成平郡主过来请安,唤她:“齐王婶。”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沈昭嬑和成平郡主是手帕交,如今沈昭嬑长了辈份,关系都不知道要怎么处了。 沈昭嬑也抿着嘴笑。 成平郡主一脸哀怨地看向沈昭嬑:“你还笑得出来……” 沈昭嬑强忍着笑意:“我们便各论各的,在宗室里按辈份来,至于私底下仍是姐妹相称。” 这时,宁郡王妃突然问汝郡王妃:“我听说,成平和定国公世子已经在过礼了,不知这礼到了哪一步?” 汝郡王妃笑了起来:“下个月就要文定了。” 坐在一旁的康郡王妃,又忍不住笑:“现在成平要叫齐王妃一声齐王婶,等成平嫁进了定国公府,两人就是表亲了,关系还要更加亲厚,真是斩不断的姐妹情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倒让成平郡主闹了一个大红脸。 京里各家通婚联姻许多代了,辈分乱得不成样子,除了血缘关系的亲戚,辈分都是各家论各家的。 待认亲完了,沈昭嬑同成平郡主说话:“你和唐世子的婚事这么快就要定下来了?” 前世,唐进尧一直没订亲,在手腕上圈了一条佛珠串,做了居士,持守了五戒,酒色不沾,荤腥不入口了。 之前还当以唐进尧的性子,这桩婚事还有得磨,不定能成,得知他和成平郡主相看时,除了有些惊讶外,便没太当一回事,没想到进展这样快。 满打满算似乎才三个多月吧。 成平郡主轻轻点头,小声说:“听母亲说,定国公府那边结亲的诚意很足,我与唐世子见过几面,也说过一些话,唐世子不像传言中那样荒唐行事,不学无术。” 端午节那日,汝郡王府和定国公府约了一起踏青,小辈们一起玩了斗百草,曲水流觞,游湖赏荷,之后还在枇杷圈摘了枇杷果子,她和唐世子在长辈们的默认下,也不可避免接触了许多。 后来突然下起了大雨,唐世子拉着她跑进了湖心亭里避雨。 独处了半个时辰。 两人不知不觉,竟然说了许多话。 看样子,成平郡主对唐世子倒是很满意。 沈昭嬑松了一口气:“我向殿下打听过了,唐世子外面那些名声多是为了伪装,做不得真,”她小声地与成平郡主提了,齐雍从前在詹事府读书的事,“唐世子人品是没有问题的,他在背地里帮齐王经营了不少产业。” 齐雍在詹事府读书时,是全靠唐进尧不学无术的名声掩护,才能避开显国公的耳目成长如今,后来也是靠着唐进尧的支持,才养了一支精兵,成了他北伐的底气,这件事连显国公府都不知情,可见这对表兄弟俩,伪装得有多么成功。 齐雍也不在意她把这事透露给成平郡主。 第462章 三朝回门 成平郡主睁大眼睛,有些吃惊:“竟然是这样……” 难怪那日与他交谈时,他说了不少经营上的事,她本身也擅经营,两人倒是有许多共同话题。 沈昭嬑笑道:“我等着吃你们的喜酒……” 成平郡主和唐进尧年岁都不小了,婚期应该不会拖太久,估摸着最迟明年开春,之前听齐雍提过,下半年只有九月有大黄道,之后就要等到明年,他们俩的婚事,应该不会这样仓促…… 成平郡主脸色一红:“八字才刚有一撇,婚事都没定下来……也不是一定的事……” 前边才过了纳采和问名,纳吉文定之后,才算正式订亲。 随时都有变数。 沈昭嬑却觉着,婚事一定能成。 唐进尧的性子,与齐雍倒是有些相似,都是偏执的人,他既同意了这桩亲事,想来对成平郡主也不是无意。 成平郡主又问沈昭嬑:“嫁人的感觉怎么样?齐王殿下好不好相处?我每回见到齐王殿下都觉着害怕……” 不敢想象,昭姐儿还要同齐王殿下同床共枕相处一生…… 沈昭嬑不知道要怎么说,有些支唔起来:“就、也就那样吧,殿下他人挺好的,你也知道,外面那些传言也不是真的,是殿下北伐功成之后,太后党为了打击他的名望,故意抹黑的谣言……” 成平郡言故意问:“也就那样,是哪样?” 沈昭嬑瞪她:“将来你嫁人就知道了。” 成平郡主噗哧直笑。 …… 下午回到府里,小全子就将府里的大小管事,叫到重华阁前面的“浮曲阁”,向沈昭嬑请安。 沈昭嬑对齐王府的人事很熟悉,仍是装了样子,对着名册把人认了一遍…… 刚认完人,齐雍就过来了。 管事们顿时如临大敌,浑身的皮子都紧绷了起来。 沈昭嬑连忙起身,询问:“你怎么来了?” 齐雍扶着她坐下,这才坐到她身侧:“听说你在浮曲阁见管事,就过来看看,管事们没有怠慢你吧!” 底下的一干管事,顿时都有些诚惶诚恐……他们哪敢怠慢?皇上赐婚之后,殿下的心就飞进了镇北侯府,连家也不落,整天待在临照园,三不五时地掏弄齐王府的库房,不停地往齐王府送东西…… 只差没给镇北侯做上门女婿了! 管事们开始在脑中,回想方才王妃问话时,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原来是为自己撑腰来着,沈昭嬑忍不住笑:“只是先熟悉一下府里的人事。” 齐雍点头,目光一一扫过,场中的大小管事。 管事们一个个诚惶诚恐,听到殿下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 “以后府里的大小事都交由王妃主理,王妃年岁小些,你们都是齐王府用老的人,做事要更尽心一些,尽力辅佐王妃,不可懈怠。” 小全子忙笑着说:“是是是,殿下您请放心。” 其他管事也齐声说:“是!” 随后,沈昭嬑又问了各位管事,在府里分管了哪些事务,及府中各事的基本情况,虽只是寻常问话,但从问话时的重轻缓急,先后次序,内里的门道,管事们就能知道,王妃是个能治家的人。 答话时,也更谨慎了。 前世沈昭嬑就没少与府里的大小管事们打交道,许是被齐雍敲打过,管事们对她也恭敬,她能一步步在摄政王府站稳脚跟,使摄政王府产业大肆扩张,这些人的辅佐是功不可没的。 问完话,管事们一一退下,齐雍起身:“程院史还在重华阁等着,我们快些过去吧!” 沈昭嬑不由一愣:“你身体不适吗?” 齐雍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你身子娇弱了一些,我让程院史为你把把脉,看看能不能调理一些。” 沈昭嬑无语了,没病没痛地,哪有人婚后第二日请大夫进门。 夫妻两人到了重华阁。 程院史还要去宫里当差,当下就为沈昭嬑把了脉,之后又道:“王妃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齐雍心中轻叹,看样子她身子娇弱是天生的,许是身骨还没长开…… 程院史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似的,抚了一把胡子:“老臣手中倒是有一个调合阴阳的方子,能改善根骨,强身健体,对王妃效用不错,”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此方有一个弊端。” 齐雍蹙眉问:“什么弊端?” 程院史说:“此方诣在调合男女阴阳,故有止孕的功效,不过这是暂时的,停药三个月后,就不会受此药影响,如果殿下不急要子嗣,倒是可以试一试。” 他咳了一声,给了齐王殿下一个“你懂的”,饱含深意的眼神。 齐雍看懂了,嘴角不止地往上翘,他猜得没错,程院史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大夫…… 方子倒是深得他心。 女儿家怀孕太早,对身体有损,他原也没打算让沈昭嬑太早怀孕。 如此也算一举两得。 “那就开方吧。” 沈昭嬑有些发愣,前世她进了摄政王府之后,每天都会喝一碗,据说是“调养身体”的汤药,她一直误以为是“避子汤”,那时她也不愿意为齐雍生孩子,所以每次都喝得十分爽快。 现在想来,那汤药应该就是程院史口中“调和阴阳”的汤药。 小全子带程院史去开方子。 齐雍握住她的手,似是担心她误会自己,不想让她怀上子嗣,同她解释:“你年岁还小,再调养几年也不迟,”他嗓音轻柔,“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夫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沈昭嬑点头,齐雍都不急子嗣的事,她自然没意见,反正那药也不难喝。 …… 第二天是回门的时候。 一大早,沈君辰就和沈君华一起来了齐王府,接沈昭嬑回门。 齐雍亲自吩咐小全子,准备回门礼:“所有的礼都要备双数,单数不吉利……岳父喜欢吃海味,海参、鲜鲍、鱼翅要准备一些,岳母下个月要生产,三两重的山参准备两支,上等的官燕多备几盒,应季的鲜果两筐,外加三牲酒水……” 等小全子准备好回门礼,马车都快装满了。 第463章 成婿礼 到了时辰,齐雍便带着沈昭嬑出发了,镇北侯府的马车在前,齐王府的马车在后。 唐氏估摸了时辰,早早就在门口等候。 一起的还有沈心婉、沈青词。 一直等到巳正(10点),唐氏露出笑容:“来了。” 沈青词连忙望过去,一眼就看到骑在马上的齐王殿下,一股子慑人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不由地目光一缩,再看后面的马车,脑里不觉便想到,母亲说齐王殿下克妻,还得了疯症,迫切地想知道沈昭嬑这两日到底过的怎么样。 马车停在大门口,齐雍率先下马,唐氏刚要迎上来,却见殿下转身走到马车前,等着昭姐儿出了车厢,自觉搭了一把手,半扶着昭姐儿下了马车。 沈青词一眼看到,沈昭嬑气色红润,精神饱满,齐王殿下站在身边,高大慑人的男子,仿佛软化了浑身上下每一寸坚冰,心里有些失望,忍不住躲到了一旁。 沈昭嬑一眼没看沈青词,夫妻双双上前行礼。 齐雍说:“三天不走两条路,马车沿着亲迎时的路走了一段,耽搁了一些时候,让婶娘久候了。” 唐氏这才想到,华哥儿送亲回来说,昭姐儿的花轿,沿着京里的各大街道绕了快一个时辰。 有一个说法说是,新迎当天,花轿绕的路越长,夫妻将来就越恩爱长久。 她连忙笑说着:“眼下时辰正好……” 然后将夫妻两人迎进了门。 沈岐和柳心瑶坐在高堂上,沈岭和唐氏也在,族里来了十几个人,都是嫡系德高望重的长辈,五族公,宗长夫妻都在,柳家一大家子也都来了。 大堂里高堂满坐,气氛十分的热闹。 沈岐有些心酸,看着女儿穿着大红遍地织金鸾凤补子袍儿,搭了同色的宽襕裙子,戴了一顶金丝鸾凤髻儿,两侧各插了一支金累丝凤凰衔红宝的簪子,光艳又华贵,已然一副妇人打扮。 一转眼,女儿都已经嫁人了。 荣华加身,富贵锦堂。 这应该是他设想中,女儿该有的未来,心里渐渐有了一些欣慰。 沈昭嬑和齐雍给父母磕了头。 沈岐和柳心瑶给了红封,又说了几句告诫的话,无非是让夫妻俩今后要同心同德,互相夫持,相互包容。 夫妻二人又拜了堂中的长辈,之后去福安堂给老夫人磕头。 “成婿礼”才算完成。 沈岐请齐雍去宴息处说话。 柳心瑶带着女儿去了花厅,女眷们都在花厅里头。 沈昭嬑这才看了沈青词,额头上的伤拆了棉纱,厚厚的刘海覆在额头上,挡住了伤处,短短十来日,她又瘦了许多,神情萎靡不振,眉眼间萦绕着,化不开的阴郁之色,低眉顺眼不说话,只屈身向她请安。 沈心婉提了沈青词:“听说婚期定在九月,下个月就要过礼。” “这么快?”沈昭嬑有些意外。 沈青词这样算计武宁侯府,依武宁侯夫人的性子,便是答应了这桩婚事,想来也不会痛快地把婚事办了,双方肯定要撕扯一番才是。 沈心婉点头:“祖母帮苏明霁走通了关系,补了五兵营一个正七品武信骑尉的散衔,婚期这才定下来了。” 沈昭嬑倒是没想到,自己出嫁不过两日,竟出了这么多事。 想来老夫人早就在帮着走关系,之前她婚期临近,没关注二房的事,这事又太过腌臜,母亲也没告诉她,所以她不知道罢了。 一个武散衔,品阶也不高,老夫人是镇北侯府的老封君,只要钱到位了,这点关系还是不费力的。 沈昭嬑没太在意,一个武散衔肯定满足不了武宁侯府的胃口,武宁侯府以后会有更多算计。 武宁侯以为还能借着这桩婚事,利用老夫人占镇北侯府便宜。 现在有多少贪婪,将来就有多绝望。 沈昭嬑陪着长辈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叫柳心瑶拉进了内室里头。 柳心瑶又仔细打量了女儿,小声地问:“这几日怎么样?” 回门当日,女婿携礼品,随妻子返回娘家,拜谒妻子的父母及亲属,行“成婿礼”,对妻子是否满意,对娘家是否重视,都要看回门礼的安排。 很多事,在婚前是瞧不出来的。 要在婚后才能瞧清楚。 沈昭嬑轻轻点头,小声说:“殿下待我很好,下人们也没有怠慢。” 柳心瑶又问了宫里的事,沈昭嬑简单说了进宫拜见的事,顺带提了昨儿去宗室的事。 听她婚后这几两日一切顺当,柳心瑶眉眼带了喜色:“殿下在宗亲间身份最尊贵,倒是我之前多虑了一些。” 沈昭嬑说:“我一切都好,您不要太担心。” 柳心瑶点头,见女儿梳着妇人的发髻,眉眼间褪了稚嫩,含了媚色,凑到女儿身边小声地问了一些洞房上的事…… 这倒不是她多嘴,还是之前外头有传言说,齐王殿下禁欲凉薄…… 不问清楚,她实在不放心。 沈昭嬑面颊发烫,低着头,不肯说话,柳心瑶又追问了几句,沈昭嬑实在躲不过,就胡乱点头,支吾着说,一切都好、殿下很体贴、没有不满意的…… 担心母亲还要继续问,她连忙转了话题:“您这几日身体怎么样?” 柳心瑶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老样子,就是快要临产了,也越发闹人了,整天在肚子里拳打脚踢,白天夜里也不消停。” 她近来连胃口都变差了,腿疼得厉害,连床榻都不能下,每日散步连腿也有些挪不动,不管干什么都十分吃力。 沈昭嬑摸了摸母亲的肚子,感觉肚皮上,一鼓一鼓的,好一会儿也没停,确实十分闹腾。 她有些心疼母亲:“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我如今不在家中,管家上的事,母亲又要操劳了……” 府里的事都有章程,轻易也不会出错,但每日也有许多琐事,需要主子出面打理。 少了主子的约束,不过三日五日,下人们就怠懈了,日子久了,指不定就要出问题了,如今朝野内外暗潮汹涌…… 第464章 齐雍喝醉了 柳心瑶道:“管家上的事,有赵嬷嬷帮我,你如今也出嫁了,家里的事不如之前多,也没什么操劳的,这一天天的,也不能什么也不干,那样日子才难过,你爹爹近来下衙的时间早了不少,每日都要抽时间陪我,家里的事,他也会过问一些,有他镇着,下人们不敢怠懈。” 虽是如此,但夜里歇息的时间,也较之前晚了许多。 她有些心疼侯爷了。 沈昭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怀你和辰哥儿时,就十分轻松,旁人都羡慕我,”才说了一会儿,柳心瑶便有些累了,靠在榻上,“你年岁还小,子嗣的事也不要太心急了,女孩儿年岁大些生子,受罪要少些。” 她嫁给侯爷后,侯爷请了御医,为她开了调养身子的方子,调养了大半年,满了十六岁才怀了妱妱。 沈昭嬑没想到母亲竟会说这个,便与母亲说:“殿下也是这个意思,昨儿请了程院史为我把脉。” 柳心瑶闻言就笑了起来:“殿下是个能体贴人的,”转头就交代赵嬷嬷,“回门宴再准备一只全羊。” 三朝回门后,女婿的回门礼,代表了对这桩婚事的满意程度。 娘家这边的回门宴是否隆重,也代表了对这女婿是否满意。 柳心瑶絮絮叨叨,传授了不少夫妻相处之道……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时候,巧屏过来说:“前面席面已经准备好了,侯爷让大夫人和大小姐过去。” 赵嬷嬷笑着说:“以后就要改口叫王妃了。” 柳心瑶却说:“改什么改,妱妱嫁人了,那也是我们镇北侯府的大小姐,以后妱妱回来了,只管叫大小姐。” 赵嬷嬷和巧屏跟着笑了,一行人去了宴息处。 男女客分开招待。 镇北侯府准备海参席,外加一只烤全羊,齐雍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去过,以至于镇北侯府的亲属劝酒时,他喝得特别爽快。 沈君辰有些不高兴,小声与沈君华说:“不是说,不喜饮酒,很少到外面应酬吗?十几杯下肚,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他多少也知道男人在外面应酬,定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若是在外面惹了风流债,大姐姐定要受委屈的。 沈君华拍拍他的肩膀:“这又不是平常,这顿酒是必须要喝的,喝得越多就是对婚事越满意,有多少姑爷是在回门那天醉倒的,”他凑到沈君辰跟前,小声说,“都说酒桌上见人品,要借着醉酒,试试才行。” 永平侯世子归宁那日醉得一塌糊涂,大庭广众之下叫嚷着:要不是母亲逼我,我焉能娶个母老虎。 因着这事,永平侯世子在岳家一直抬不起头来做人。 沈君辰一听,见桌上没人敬酒了,就倒了一杯酒,“忽”地一下站起来,捧起酒杯敬了过去,“我也敬姐夫一杯。” 说完,举起杯子“咕咚”咽下肚,酒气这样一呛,差点就咳嗽起来,却死命将咳嗽咽了下去。 齐雍笑着喝了一杯。 酒宴过后,齐雍已经有些醉了,他坐在椅子上,跟没事一样,谁也不让近身,谁找他说话都不搭理。 沈岐看着殿下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也不是个事,便派人通知了女儿。 沈昭嬑连忙过来。 齐雍一看到沈昭嬑,就说:“小全子说,今天不能拒酒,酒喝得越多,就对婚事越满意……我喝了很多酒。” “我对婚事是十分的满意的。” 屋里的人都朝齐王殿下看来,他浑身未觉一般,眼睛一直盯着沈昭嬑看,好像看不到旁人。 齐雍不喜饮酒,沈昭嬑从来没见过,他喝成这样…… 齐雍有些委屈:“妱妱,我头疼……” 沈昭嬑把醒酒汤递过去,放柔了声音:“喝了醒酒汤,就不头疼了。” 齐雍不肯接,眼前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让他看不真切,有些心慌:“你不要站那么远,到我身边来。” 他毕竟喝醉了,沈昭嬑不好惹他,只靠近了一些:“先把醒酒汤喝了。” 齐雍仍是不肯喝:“你喂我……” 屋里有人发出了闷笑声,沈昭嬑涨红了脸,忙道:“殿下喝醉了,我先扶他去厢房歇着……” 齐雍半靠在沈昭嬑身上,被沈昭嬑扶去了梧秋院。 沈岐嘴角上翘:“殿下喝多了,胡言乱语呢。” 柳江平哈哈一笑:“哪儿是胡言乱语,酒后吐真言才是。”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附和。 “我听说,殿下不喜饮酒,便是在宫宴上,也只少饮几杯,今儿却破天荒喝了许多酒呢。” “方才劝酒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勉强。” “之后主动向长辈敬了酒。” “殿下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乱来,谁也不让近身,只认昭姐儿一个。” “……” 言辞之间,显是对齐王殿下十分满意。 自古尊卑有法,齐王真要端着身份,镇北侯府也不好多什么。 但齐王殿下却是给足了镇北侯府颜面,也没以亲王自居,把自己当真了镇北侯府的姑爷。 沈岐长了面子,心里对齐王也多了几分满意。 梧秋院这边,齐雍靠在花梨木罗汉床上,沈昭嬑坐在床沿,喂他喝了一碗醒酒汤。 一碗醒酒汤下肚之后,他叫嚷着要再喝一碗,要沈昭嬑继续喂才肯喝。 沈昭嬑哪儿不明白,喝醒酒汤是假,想叫人喂才是真,简直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一连两碗醒酒汤下肚,齐雍又嚷着口渴,要沈昭嬑喂他喝水。 沈昭嬑现在开始怀疑,齐雍是不是在装醉,他前世不是没醉过,也没像现在这样离不开人。 喝完了水,齐雍总算消停了。 红药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沈昭嬑拎了帕子,简单帮他擦洗了一番,解开了他的外袍,扶他躺下了。 齐雍抓住她的手:“妱妱,我刚才没给岳父丢脸……” 沈昭嬑哭笑不得:“行行行,我都知道了,你表现很好,爹爹很满意,大家都在夸你呢。” 齐雍这才放心下来,闭眼睡了过去。 看样子确实醉得厉害。 第465章 要我喂你吗? 沈昭嬑正要起身,感觉衣角处传来了阵拉扯,她又坐了回去,低头一看,齐雍不知何时,攥住了她的上衣下摆。 她拉扯了下,没有扯开,齐雍咕噜了一声:“妱妱,不走,不离开我……” 沈昭嬑没法了,让红药拿了一本闲书过来,靠在床榻边上看书。 齐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他环视四周,这里是沈昭嬑的闺房,之前沈昭嬑突发了心悸心症,他直接带程子安进梧秋院,为沈昭嬑诊治,匆匆瞥过几眼,印象却很是深刻,新房就按照她的闺房改的…… 齐雍揉了揉太阳穴,从来没醉得这样厉害,脑袋有些胀痛,酒醉后对沈昭嬑“撒娇”的画面也浮现在脑海里…… 脑袋忽然更疼了。 “醒了。”耳边响起沈昭嬑含笑的声音。 齐雍抬眼看去,沈昭嬑端着红漆的托盘走过来,他不觉弯起嘴角,唤她:“妱妱。” 沈昭嬑坐到床榻边,先将一碗汤药递给他:“你喝了许多酒,我担心你醒来会头疼,让杨大夫开了缓解头疼的汤药。” 齐雍便想到自己醉酒后,是如何耍赖,要沈昭嬑喂醒酒汤的事…… 见他坐着没动,沈照嬑忍不住揄揶道:“要我喂你吗?” “好。”齐雍嗓音嘶哑。 沈昭嬑不由一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喝。” 她将递过去。 齐雍有些遗憾,接过汤药,也不管是烫是热,仰头就一口闷了,满嘴的苦味,简直跟苦胆汁一样,他差点呕出来了。 沈昭嬑笑着问:“苦不苦?” 齐雍有苦难言,委屈地看着她,他原是不怕苦的,但不知为何,在她问苦不苦的时候,突然有些怕苦了。 沈昭嬑嗔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 她听辰哥儿说,他在酒宴上,被敬了不少酒,也主动敬了酒,这也就算了,连劝酒也是来者不拒。 齐雍点头:“听你的。” 这次是例外。 他不想拒酒。 沈昭嬑又盛了一碗羹食给他:“天麻花胶羹,你多吃一些,解一解酒乏。” 齐雍叹了叹气,接过天麻花胶羹吃完。 吃完东西,齐雍简单梳洗,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头疼缓和下来,精神也好了不少,拉着沈昭嬑在梧秋院闲逛。 梧秋院应该是镇北侯府仅次于主院,最大的院子,院中是江南园林布景,引山水入园,整整有三进,都能赶上一座不错的宅院了。 齐雍与沈昭嬑走在院中,院里每一处都充满了沈昭嬑成长生活的痕迹。 沈昭嬑指着不远处一丛爬藤月季,花藤自高架上披垂而下,五颜六色的月季花,灿烂又绚丽。 高架下搭了座秋千。 “那一丛藤蔓月季,是我出生之后爹爹亲手栽的,秋千也是他亲手搭的,爹爹说,常言都道花无百日红,但月季花年年开,月月有,永远开得灿烂,我小时候最喜欢荡秋千,有爹爹在,不管荡得有多高,都不担心摔下来。” 她突然想到,自己许久没有荡秋千了。 齐雍拉起她的手走过去:“你帮你推秋千,不管你荡得多高,都不用担心摔下来,因为,”他顿了一下话,接着又说,“我会接住你。” 沈昭嬑被齐雍推到秋千上。 她双手握住绳索。 齐雍站她身后用力一推,秋千荡了出去……随着秋千荡得越来越高,沈昭嬑忍不住笑起来,嗓音清脆,充满了欢快。 沈昭嬑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直到沈岐派人过来,请齐雍去书房议事。 科考舞弊结案后,朝局又因甘陇一带地方卫所的整改动荡起来。 好在显国公居于劣势,太后党如今沉寂了不少,皇上在朝野内外的威望也越来越大,能震住地方那些魑魅魍魉。 “听说武阳侯要请辞前军衙门左都督一职。” 甘陇卫所大换血,安插了不少北伐有功的将士,武阳侯失去了对前军衙门的掌控,又因按亩纳税的新制,正在甘陇地方卫所试推,武阳侯要积极配合军机房的各项整改,承受了不少朝野内外的压力,名望大损。 他如今滞留京中许多日子,再继续下去,连襄阳那边总兵职也保不住了。 总兵不是实职,离了驻地,这个衔就没有了。 沈岐忍不住感慨:“军机房兵不刃血,逼得武阳侯主动退位,还要多亏了那些勋贵,只是那些勋贵,做梦也没有想到,屯田一事发展至今,竟然整出了“改革新制”,他们原想推武阳侯出来挡刀,把屯田一事的风波平下来,好让自己安然脱身,如今却都成了“新政的推动者”,可事已至此,他们已是骑虎难下背,只能硬着牙继续下去。” 齐雍喝了一口茶,淡淡说:“推行新政,阻力很大,至少要等到按亩纳税在甘陇彻底推行之后,才能让武阳侯脱身。” 按亩纳税触犯了勋贵、土豪,乡绅的利益,整改之初就受到了多方阻挠。 不过地方军士,常年受这些人的压迫,苦其已久,得知朝廷要整改屯田,就主动形成了一股对抗这些将吏、长官、土豪、乡绅的大势,成了军机房手中推行新政的刀,压下了反对的声音。 新制需要武阳侯推行,一切不良后果,也需要武阳侯去承担。 失败了,那也是武阳侯辜负了朝廷。 武阳侯就要获罪。 武阳侯要负责试错,将屯田的一切利弊都试出来,军机房这边,只负责完善新制,待新制推行成功,将来在其他卫所推行的阻力,就会变小,有了经验之后,将来全国推行,也不是难事了。 沈岐心中一阵唏嘘:“按地亩之多少,定纳税之数目,如果新制能成,在全国推广,也是时间问题,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许多老百姓脱离了沉重的丁税负担,主动开荒,最多十年,全国人口就要大幅度增长……殿下此政,功在千秋。” 齐雍露出微笑来:“是三皇子的提议。” 沈岐有些惊讶,他是三皇子的武功师傅,与三皇子接触很多,三皇子聪颖他是知道的。 第466章 生同衾,死同穴 齐雍淡声说:“三皇子在户部观政,发现户部税收逐年下降,以至于国库亏空难填,好在这些年年景不错,这才勉强支撑。” 沈岐便想到隆盛行一案,查抄的数万万巨财…… 这笔巨财充入国库后,国库是前所未有充盈。 “三皇子便觉着,天高皇帝远,人丁可以瞒报,纳多少税,不是朝廷说了算,而是朝中权贵、地方官员、乡绅说了算,上上下下,层层盘剥,百姓自己都养活不起,何况是纳丁税,隐瞒人丁,逃税避税,自然会成为常态。” 自皇上登基之后,大周朝的年景一年比一年好,粮价也很平稳,皇上在朝中单开了农事监,这些年试种了一些,比较高产的新种,尤其一种名叫番薯的作物,不挑土质,不挑气候,且产量极高,全国都能种植,但人口却并无明显增长,这明显有问题。 三皇子认为,地方官员与朝中权贵,官官相护,隐瞒丁户,亏污丁税,是首祸。 田少或无田的百姓,靠着租田过活,沦为佃户,被繁重的田租压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自然缴不起丁税,也向朝廷隐瞒丁口。 年景越好,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并没有比从前好过。 说白了,还是手中无田。 权贵享有不纳税的特权,百姓手中的田地,落入权贵手中,权贵不用缴税,百姓没钱缴税,久而久之,国库自然空虚。 可大周朝开国之后,第一项国策就是还田于民,田亩是老百姓的根子,他们的田哪里去了? “三皇子提出,田亩数量掌握在朝廷手里,各地多少田,便向朝廷纳多少税,是朝廷说了算,百姓自己有田有粮,丰年时依旧例照缴,灾年减税,朝廷收支平衡,才能福泽天下。” 大周朝有多大疆土,各地有多少田亩,户部都有详细的记录,这是作不得假的。 那些彻底落入权贵手中的田地,暂时没法追究。 但屯田属于朝廷,数量仍是十分可观,如果实行按亩纳税,便可以完全被朝廷掌握在手。 一旦按亩纳税试推成功,百姓定会积极开荒,百姓开荒的田亩,有了按田纳税后,就不会被人夺走了,仔细伺弄两三年,就能出庄稼。 大周朝对开荒的政策十分完善,三年不缴税,三年后缴两分税,之后逐年增长,直到与国家颁发的税法持平。 且开荒耕种的种子,朝廷也是有一定的优待。 沈岐赞叹不已:“三皇子小小年岁,便有这样的见解。” 齐雍笑了笑:“古往今来,不是没人想到过这样的政策,但因实行阻力太大,没有能推行罢了。” “如今也是恰逢其会,借了军屯案的苗头。” 军机房刚提议整改时,甘陇一带就有不少田多丁少的土棍,聚众到各个地方衙门闹事,事情闹得很大。 地方的官员惊慌失措,即令官员劝散,一个个上疏朝廷,要延缓再议。 但是,没过多久,又被有丁无田的百姓,及卫所的军户们,集乡民围辕吵闹更甚,万千上万人闹出了更大的声势。 衙门里的丁差都束手无策,这么多人不能驱逐,不能打骂,一不小心就要官逼民反,闹出民乱,衙门首当其冲。 地方官员更是吓得连府门都不敢出。 生怕闹出了民乱,脑袋不保。 此一件事,就能看出大多普通百姓,甚至是军士手中田少,或根本无田,大周朝的田亩大多都聚集在土豪、乡绅、权贵之手。 此事又引发了一帮士夫清流们的愤慨。 谁敢冒头就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阶层之间的矛盾,在经过朝中近来一系列动荡之后,彻底爆发了。 各地卫所和衙门都爆发了相似的反抗,勋贵们不可能顶得住这股大势,除非他们想造反,才敢做出官逼民反的事来。 按亩纳税在全国推行,是迟早的事。 等甘陇一带卫所、辽东一带卫所的新政推行结束,接下来就是治吏,还田于民。 在此之前,显国公府这股阻力,必需扳倒才行。 …… 回门第二日,沈君辰就南下了,同他一起的还有裴南暄。 倭寇频繁滋扰福宁一带,外祖父要带兵支援福宁,沈君辰和裴南暄现在南下,时机也正好。 齐王府里的人事,大多还是前世那些,是沈昭嬑做熟的,前院有小全子帮忙打理,后院有素荷姑姑,她娘家带来的人手也足,倒也十分轻省。 唯独让她头疼的是,齐雍太黏人了。 但凡得空了,就要黏在她身边,初初几日,沈昭嬑还是很甜蜜的,后来就有些招架不住。 现在沈昭嬑只觉着他烦! 一晃七日过去了,齐雍终于要上早朝了。 前一天晚上,沈昭嬑就命人将齐雍早朝需要穿戴的朝服准备妥当。 夜里齐雍被沈昭嬑踹下床后,终于老实了。 沈昭嬑也终于知道程院史那个“调和阴阳”的方子是怎么回事,觉着程院史好像不是什么正经大夫…… 以后还是改请华太医吧! 齐雍醒来时,卯时不到,窗外天还黑着,沈昭嬑背对着他,后背靠在他的胸膛前,曲绻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齐雍动作轻柔地抽出被她枕着的肩膀,活动了一下有些僵麻的手臂,小心心翼翼地挪动身体…… 沈昭嬑仍是被惊动了,她翻了一个身,眼睛还闭着,迷迷糊糊地说:“厨房里熬了海参粥,记得垫一垫肚子再去上早朝……” 会疼人的媳妇儿,令齐雍心中一热,凑过去亲她。 沈昭嬑起初没有反抗,后来听他呼吸越来越重,手也有些不老实了……抬起手,糊住他的脸,把他的脸推开,翻身继续睡…… 齐雍轻叹一声,以后五日一朝,是不是要去书房睡……念头刚浮上脑海,就被他驱逐出去。 分床是不可能分床睡的。 生同衾,死同穴,还要同棺! 洗梳完毕,齐雍从耳房出来,看到原本该熟睡的妻子,披了一件外衣,正在交代小全子去端早食。 齐雍走过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第467章 殿下一直很好 沈昭嬑瞪了他一眼,怪他一大清早的闹腾,瞌睡都被闹跑了,又想着成亲之后,齐雍第一次早朝,也该尽尽妻子的义务。 齐雍觉着她的眼神又娇又嗔,温声说:“时辰还早,再去睡个回笼觉。” 沈昭嬑摇头:“我伺候你穿衣。” 齐雍想要拒绝,他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凡事都亲力亲为,可当她温柔小意地站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认真地帮他着衫整衣时,内心却涌现了一股强烈的满足感,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晚上他帮她脱衣,白天她帮他着衣…… 应该是扯平了吧。 沈昭嬑帮齐雍套上中衫,不觉又想起了前世。 那时,身为摄政王的齐雍已经搬回了重华阁,她为了取得齐雍的信任,齐雍日常起居都是她在打点。 他一开始不让她伺候。 后来渐渐习惯了。 沈昭嬑猜测,那时的摄政王,定是不希望让她误会,自己不想让她近身,所以没有推辞,加之她和齐雍虽然同床共枕,但彼此还很生疏,他很可能也是想借机,多与她亲近一些…… 想到此处,沈昭嬑忍不住噗哧地笑。 他其实很好懂的。 齐雍见她莫名的笑,忍不住低头看她,小娘子身形娇小站在他面前,正在帮他系腰间的佩绶,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裳,斜襟的衣领微开,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像笋子一样鲜嫩,锁骨隐入衣领中,再往下可以看见,白雪的肌肤上,被烙下了点点红痕…… 是他昨夜情动之际留下来的。 他的肩膀后面也留下了几条爪痕。 他低声问:“在笑什么?” 沈昭嬑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他:“突然觉着殿下一直很好。” 前世今生都很好。 气氛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闷躁了起来,沈昭嬑弯腰在他身前,齐雍站得笔直,正在无声地俯视着她,面颊没由来地有些发烫,心跳也有些急。 她想到前世,第一次为齐雍穿戴朝服,那时她太紧张了,系佩绶时,怎么也系不好,后来不小心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她急得不行,额头冒了汗,一双手不停在他腰间摸索着,试图解开死结。 她能感觉,齐雍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后来头顶上传来齐雍一声叹息,她被齐雍打横抱起,回了内室…… 她慌忙推拒:“早朝的时间要到了……” 齐雍将她娇小的身子笼罩,气息浑浊:“今日不上早朝了……” 外衣上的系带被他挑开,沈昭嬑慌乱失措:“可是……都察院肯定会弹劾您……殿下您……” 齐雍轻抚着她的鬓发:“我就是上早朝,他们也会弹劾我……” 那天齐雍没有早朝。 事后许多大臣弹劾他沉溺女色,色令智昏……她也成了大臣们口中的妖妃。 想到前世那时的荒唐景象,沈昭嬑手不由一抖。 她低头看着不小心打了死结的佩绶,正寻思着是让他自己解,还是自己帮她解……齐雍却将她按进了怀里,她下意识抬头,齐雍的气息就逼近了,嘴唇被堵住。 他吻了许久。 大掌落在她的腰间,解开了外衣的襟带…… 等他放开时,沈昭嬑衣襟凌乱,双手无力地推拒在他胸前:“你、你快进宫了,早朝时间就要到了……” 齐雍凝视着她:“知道你心疼我,但下次别再伺候我穿衣了,我怕穿了衣裳再脱会很麻烦。” 穿了脱,回头再穿上也罢了。 最怕的就是像今天,他要赶早朝,连脱都没时间脱……这才是真正磨人。 沈昭嬑脸色爆红,忍不住抬眼瞪他。 一张脸如海棠春面,灼红了片,娇娆到了极致。 “我不用你伺候,”齐雍闭了闭眼,不敢看她了,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用一咱无奈又宠溺的口吻说,“乖,你听话,回房睡觉去,”接着他加重了声量,补了一句,“我早些回来。” 沈昭嬑红着脸,落荒而逃。 齐雍自己穿戴整齐,兀自冷静片刻。 沈昭嬑会疼人,大婚第二日那天,进宫奉茶了之后,到了晚间,小女娘的手指轻抚着他腹部那条很深的疤痕,问他当时疼不疼。 后来她的指尖,一一抚过他浑身上下每一道疤痕,问他这一条条疤痕,是怎么来的,严不严重,是不是流了许多血,疼不疼…… 他故意逗她:“你亲一亲,亲一亲就不疼了。” 她果然亲了。 亲到他发疯。 妻子太好了,让他怎么疼得够呢? 小全子端了海参粥过来,齐雍只少量用了一些,早朝的时间有些长,许多官员为免在宫中失仪,从前一天晚上就空了肚腹,只喝少许的茶水。 马车往宫里去。 承天门五门,最中间的是皇上专用御道,东侧两门是文臣专用的通道,西侧两门是王孙贵族的专用通道。 品级不同也分走两个不同的通道。 早朝当日,臣子们要在卯时前抵达宫门,按照各自的品级,在宫门开了之后,次第进入。 所以品级越低的官员,就要越早过去等候,不能比自己的上峰晚到。 大多数品级低较的官员,几乎从丑正(2点),就要从家里出发,光是等,就要等一两个时辰。 夏天还好一些,到了冬天那真是熬人。 齐雍抵达宫门口时,文武大臣都到齐了,纷纷上前见礼,一大群人众星拱月地围在他身边。 “殿下正值新婚燕尔,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哈哈,可不是嘛,镇北侯的嫡长女那可是天仙呐……” “殿下是艳福不浅……” “……”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气氛十分的热络,反观显国公这边,只有廖廖八人,一个个翻着死鱼眼看着齐王殿下那边。 军房机成立不到二个月,就已经扼控了五军衙门的权柄,勋贵一开始没有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反抗,现在就更不可能反抗。 明眼人都能看出,显国公颓势不可逆转,从前支持显国公的官员纷纷见风使舵。 如今还留在显国公身边的人,只剩下显国公府的嫡系。 他们和显国公府的利益不可分割,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想要转舵也不可能。 第468章 见风使舵 张致宁冷笑一声:“一帮见风使舵的小人。” 显国公把持朝纲的时候,那些人都要看显国公的脸色行事,跟狗一样围在显国公身边摇尾乞食,恨不得跪舔喊爹。 武阳侯蹙眉:“齐王殿下如今已经成了气候……” 显国公冷哼一声,齐王此人喜怒不形于色,极难叫人揣度,如今成了亲,竟也难以免俗,一副春风满面,志得意满模样,当真是十分刺眼。 他扬起声音,哈哈一笑:“齐王殿下如今是有妻万事足啊!” 宫门口顿时一静,品阶低一些的纷纷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等级高一的人,也不敢张口,目光看向了齐王殿下。 显国公这话饱含意味,分明意有所指。 联想到最近宫外的一些传言…… 齐雍抬眼看去:“显国公说的是,人生三大喜事,莫过于洞房花烛夜,孤娶得如花美眷,良妻在侧,自是有妻万事足。” 显国公一抬步,前边的一干官员们,纷纷让出道来。 他走到齐雍面前,脸上带着笑容:“齐王妃惊绝艳绝,名冠天下,齐王艳福不浅啊,”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近来听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掌故。” 不待齐雍开口,他就径自道:“说是民间有个有钱的老妇,死了丈夫后,独子也死了,老妇担心被人吃绝户,就寻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丁入赘。” “有一天,两人一起下馆子吃荷叶米饭,店小二问小丈夫是吃硬点的,还是吃软点的?小丈夫知道老妇牙口不好,为讨欢心,赶紧说要吃软的!小二听了就说,老太太吃软的,你一个大小伙子也吃软饭呀。” 他话音方落,跟在他身边的一帮大臣,就肆无忌惮,哈哈大笑起来。 “靠女人吃饭,所以要吃软饭嘛,这掌故当真是有意思。” “以后那些靠女人的男人,都可以称之为软饭男了。” “有人年纪轻轻就吃上了软饭。” “……” 所有人都听出显国公,是借了这个掌故,嘲讽齐王殿下【靠女人】。 齐王殿下能连续削弱太后党,沈侯出了不少力,甚至当初,齐王殿下北伐功成,也有沈侯一份功劳…… 沈岐听得直皱眉,朝野内外那些传言他也听说过不少,也没当一回事,可显国公当面嘲讽,岂不是落了齐王的面子? 齐王殿下贵为亲王,就算得了镇北侯府的帮衬,那也是强强联手,也称不上吃软饭,靠女人吧! 分明是借机讽刺。 他看向了齐王。 齐雍神色如常,好像没听出显国公的嘲讽一般,平静道:“确实挺有意思,人总有老的一天,也总有吃软饭的一天。” 沈岐闻言就笑说:“殿下说的是,显国公如今也快六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吃软饭的年纪了。” 尤大人跟着笑:“听说显国公纳了不少美姬艳妾,想来等你老的时候,也有年轻貌美的美妾,陪你一起吃软饭。” 唐进尧一边笑一边说:“这可不一定,说不准到时候,显国公连饭都吃不上了。” 这话已是公然挑衅了,一些朝臣已经不敢搭话了。 “……” 显国公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也没想到军机房里头的水这样深。 原以为,皇上想利用军机房进一步加强对五军衙门的掌控。 没成想,齐王高举着整改甘陇卫的大旗,公然在甘陇地方卫所,推行了按田纳税的新制,触犯了大多勋贵世家的利益。 最初还一些贵族不满齐王改制,倒向了显国公府。 显国公在朝中煽风点火,在地方制造混乱,只等闹出了民乱,解散军机房,一扫太后党的颓势。 本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但谁也没想到,一群丁多田少,或根本无田的贱民和军户,集结了更大的声势,各地相继爆发了民怨。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毕竟,在那些土豪乡绅们眼里,这群贱民不过是他们踩在脚下的烂泥,想怎么欺压,怎么压榨都成…… 朝中那些勋贵,压根就没将贱民放在眼里。 齐王殿下公然在朝堂之中说:“半部《论语》治天下,终究浅薄了一些,诸位回头仔细读读《道德经》,也该明白,什么是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故居高而不善下者,终会落入深渊。” 此言一出朝中一片哗然。 《道德经》体现的是民本核心。 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意指上位者为了奉养自己,把民脂民膏都搜刮净了,百姓才轻生冒死,不畏死。 当下各地暴发的反抗现象,便是“轻生冒死”的行为。 以其上求生之厚,民不畏死,意指当老百姓为了生存求活,不再怕死了,那么统治者用剥夺其生命的方式来威吓,将没有任何作用了。 勋贵们不要想着镇压,那样只会官逼民反,闹出叛乱。 《道德经》贵为诸经之首,是因其是一本集立身,为人、治事、治国为一体的宏大经书。 勋贵们意识到大势已去,又纷纷倒戈了齐王。 正巧这时,宫门开了……显国公甩了一把袖子,大步进了西侧门紧挨着御道的大门走进去。 按照礼制,西侧两门是王孙贵族的通道,依照品级,理该齐王殿下先行才是,但显国公从未遵守过这个礼制。 早朝开始后,张致宁开始难受了。 唐进尧又奏报了粮仓案的进展,一天一折,从不落下。 甘陇一带屯田整改后,地方乱象频出,大理寺不久前收到密告,位于甘州地区的明粮仓,实际储粮数量,与上报朝廷的储粮数量不符,唐进尧收到密告之后,当即派了定国公府的密探,前去查探。 好家伙!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明粮仓上报朝廷的粮储数量是八万石,但实际储粮数量只有三万石,整整五万石粮食不翼而飞,按一石粮食一百斤来计算,就是五百万斤。 前有大兴粮仓丢粮十万石,现有甘州粮仓少粮五万石。 简直震惊朝野。 帝王勃然大怒,一脚将张致宁踹倒在地,吩咐四卫营:“脱了他的乌纱帽,押回张府,派兵严加看管。” 第469章 归心似箭 堂堂户部尚书连求饶也不敢,就这样被人拖出了大殿。 粮仓案进展现如今,张致宁在朝中人心尽失,甘州粮仓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任了户部左侍郎的张修远,第一个站出来:“唐大人办案如神,查清了明粮仓的失粮一事,否则再过一段日子,早稻收割时间一到,新稻一进粮仓,明粮仓那边大可以欠收为由,糊弄朝廷,将失粮一事糊弄过去。” 本来收了二十万石粮,到时候少报五万石,徐致宁在户部作掩,上下级官员互相包庇,就能瞒天过海。 “甚至,还能拿出小部分新粮,与地方的豪绅折换旧粮,就能填补粮仓的缺粮,新粮旧粮混在一起,谁能分辨呢?” 朝中一片哗然。 距离早稻收成,差不多只有十日来的时间,明粮仓部定是见早稻要收成了,这才胆大妄为,卖了粮仓里的粮食获取暴利…… 却不知,有人向朝廷告密,这才东窗事发了。 想来这种事,他们这些年是没少干,也干得熟门熟路。 张修远道,“臣愿意配合大理寺彻查此案,所有参与,及牵扯了失粮案的官员,定严加处惩。” 显国公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朝笏。 张修远从一个七品县令,连升八级,直升了正三品户部左侍郎,这在历朝历代都很少见,但张修远是受了父亲的哀荣破例晋升,朝野上下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张修远进了户部之后,他就算到张致宁会栽跟头。 没想到栽得这样猝不及防。 事到如今,户部上下都逃不过大理寺的调查,更遑论是度支科,更令人忧心的是,张致宁没有下狱,而是被押回府里严加看管…… 这就不好动手了。 散朝之后,齐雍直接去隆宗门军机房处理公务。 他十日没有上衙,除了一些重要的事务是几位军机大臣们筛选后,送到齐王府,交给他直接处理外,大多公务都堆积在案。 显国公坐在马车里,盘着核桃:“如今张致宁脱了官帽,被看管在府中,户部这边少了张致宁做掩……” 武阳侯脸色也十分凝重:“滞留在香河一带的那批粮食要尽快运走,一直留在香河始终是一个祸患,前些日子,大理寺以搜捕贼寇为由,公然带了一队衙役,搜查香河河运的船只,带队搜查的寺正,与唐进尧关系紧密,恐怕下次就要搜查整个香河……” 齐王殿下在香河动作频频,显然是怀疑那批粮食就在香河。 显国公有些迟疑:“那么大一批粮食想要运走,势必要闹出一番动静,齐王盯香河盯得紧,现在运走难免要打草惊蛇,万一这是齐王故布疑阵,我们岂不是弄巧成拙,自投罗网了?” 武阳侯闻言心中也有些犹疑:“但,香河就那么大点地儿,如果齐王真要借口大范围搜查,恐怕也瞒不住……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党势弱,齐王真要找到由头,大肆搜查香河各地,我们也拦不住。” 他如今陷在京中,几次请辞左军衙门前军衙门左都督一职,都被皇上驳回,短时间内无法返回驻地,手中的兵权受了限制,在前军衙门,已经没有话语权了,只能受齐王驱使,助齐王改革新制…… “容我再仔细想想……”显国公内心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粮仓案继续查下去,萧关粮草案迟早是遮掩不住的,显国公府不知不觉就已经被齐王逼进了死胡同。 而一切的根源,都是源于萧关粮草案。 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显国公提醒他:“户部那边我安排了一招暗棋,暂时可以拖住大理寺的调查方向……先不要自乱阵脚。” …… 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齐雍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瞧了眼仍然堆积如山的公文……原先他在衙门里处理公务,若实太忙了,也就不回去了。 现如今沈昭嬑在家里等着他,却觉得一定要回去不可。 齐雍带了一部分公文回到府里,天已经黑透了。 他快步走进了主院,青砖甬道,两侧的灯柱里点了松油灯,远远就看到,重华阁亮着朦胧灯影。 小全子踩着小碎步,快步走来:“您可算回来了,王妃晚膳也没用,一直等着您呢。” 想到今早离家时,说了要早些回来的。 齐雍一时忘了,夏天的天色本来就黑得晚,这会儿都到了戌正(20点),确实是他疏忽了。 他大步走进东厢房,看到妻子靠在榻上闭眼休息。 大约是天气太热了,人又待在内室,身上只穿了榴红的抹胸,搭了一件轻薄不透肤的外衫,斜襟的小衫,只在腰间松松系了衣带,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及脖颈方下,一片莹白如玉的雪肌,琐骨像两片蝶翼,一直延伸到肩膀处,随着她慢慢呼吸,轻盈地翕动,颤然。 窄肩薄背,肩若削成。 是不是等他等得睡着了? 齐雍屏退了坐在榻边打扇的红药,屋里只剩他和沈昭嬑。 他又放轻了脚步走到榻前,榻上铺了一张玉席,她娇躯横陈,显得十分妩媚,想着她还没用晚膳,本来想叫醒她的,这时却改变了主意……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沈昭嬑睫毛动了动……她睡得也不深,扇子停了后,就感觉有些燥热,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齐雍俯身看她,就打了一个呵欠:“你回来了。” 许是刚醒,她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不想动弹。 齐雍见睡眼惺松:“我回来晚了,”接着他又说,“以后别等我了。” 沈昭嬑想了想,点点头,衙门里事忙,齐雍不可能每天都回来用晚膳。 齐雍温声说:“我们去用膳。” 沈昭嬑犯懒不想动,齐雍握住她的手,把她从榻上拉起来,许是用力过度,一下将她带进了怀里。 他一下抱紧了她。 突然不想去用膳了,想先用她。 沈昭嬑推了推他:“快去洗梳,把衣裳换下来。”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这样厚重,肯定很热。 第470章 心里一直惦记着她 齐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依旧抱着她不放:“妱妱,我有些饿了。” 沈昭嬑也有些饿:“我这就命人去备膳……” 齐雍将她抱起,大步走进了内室:“先吃你,再用膳……” 沈昭嬑睁大眼睛:“你身上还穿着朝服……” 齐雍将她放到榻上,欺身而上:“夫人早上伺候我穿衣,衣裳没穿好,现在你伺候我脱服……” 他说话时,气息就在她的耳边,沈昭嬑耳朵有些发痒:“还没到就寝的时候……” 齐雍嗯了一声,在衙门里忙碌时,便不觉着如何,可一旦要回去的时候,就觉着归心似箭,原来走了无数次的路,仿佛一下变长了许多,一直用惯的马车,也觉着驷马的脚程都变慢了。 原想趁着赶路,看看折子。 可心里一直惦记着她,折子也看不进去了。 齐雍嗓音温软:“妱妱,朝服穿着厚重……” “那好吧!”沈昭嬑想到早上帮他穿衣,反而闹得他欲求不满,心里有些发软,“你先起来。” 齐雍起身了,仍然坐在床榻间。 沈昭嬑跪坐在他面前,伸出手先帮他解开革带,佩绶……她动作很慢,人也很专注,所以这次很顺利。 悉悉索索好一阵子,齐雍不想继续忍了,将她捉进怀里,吻了起来…… 沈昭嬑挣扎了一下:“朝服……唔……不要弄唔……乱了唔唔唔……” 齐雍放开了她,在她逐渐瞪大的眼睛中,迅速脱掉了朝服一扔……沈昭嬑的目光,随着抛起的朝服落到地上,要下榻将扔到地上的朝服捡起来,朝服、祭服、公服,一件比一件尊贵,怎么可以乱丢…… 沈昭嬑还没下榻,就被齐雍扯了回来,按到了榻上…… 齐雍咬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说:“妱妱,成亲后,我一直没有吃饱……” 她睡觉实在太不乖了,夜里老喜欢翻身,他喜欢搂着她睡,这就苦了他了,有时候就算不抱着她睡,可她就躺在身边,身上气息,翻身的动静,总能影响到他…… 他原就到了血气方刚的年岁,又正值新婚燕尔,食味知髓,怜着她身骨娇弱,这才克制了一些,可她总能将他引以为熬的自制力打得稀碎,完了她还总把他踹下榻…… …… 床榻上一片凌乱,翻动的声音,与急促的喘声交织在一起。 等到房中再亮起烛火的时候,亥时已经过了。 婆子将热水送去了耳房,沈昭嬑累极了,整个人昏昏沉沉,感觉身体被齐雍抱起,之后落入了浴桶里。 知事嬷嬷进屋,先为她检查了身子:“殿下如今也知道轻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昭嬑多想,她总觉得着知事嬷嬷口中这个“轻重”,似乎饱含了意味。 面颊有些发烫……她晃了晃脑袋。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知事嬷嬷的意思,定是齐雍如今不像新婚夜那样莽撞,没有弄伤她…… 不对!她为什么一定要在意,知事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 …… 这顿晚饭,用得实在有些晚了。 齐雍原是打算去书房里处理一会儿公务,但逐风过来禀报:“唐世子和户部侍郎张大人过来了。” 齐雍亲了亲她的额头:“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不要等我。” 沈昭嬑点头,唐世子这么晚过来,定是有什么要事。 待齐雍走后,沈昭嬑去大厨房准备了点心与羹食,亲自送去了书房,逐风守在书房外面,没有拦她。 她走进屋里,只听说唐进尧在说,今日下午就已经在查户部度支科……她放下食盒,没有继续听,立刻退了出来。 张修远道:“……现户部郎中左康华,原是大兴粮仓的司庾主事,在北伐前就升了左郎中,我在户部任职期间,偶然得知,左康华与已死的刘主事,似是有些私交,便调取了左康华的卷宗,仔细推敲了他调任的时间,觉着他未必和萧关粮草案没有关系。” 刘主事,就是那些卷入大兴粮仓丢粮案的司庾主事,左康华升了郎中后,是他接任了左康华司庾主事的职。 齐雍目光微动:“你怀疑大兴粮仓丢粮一案与左康华有关。” 张修远点头。 唐进尧也说:“你之前怀疑,显国公有通敌叛国之嫌,那么铁勒部大肆进犯一事,是不是也和显国公有关?显国公是不是事先就和铁勒部串通好了?那么显国公完全可以提早在粮草上动手脚。” 这是齐雍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 齐雍听来,却觉着可能性极大:“有户部尚书张致宁掩遮,左康华确实能提前在粮草上动手脚,之后升调郎中,待到北伐后,粮草出了问题,因粮草没经他的手,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张修远和唐进尧脸面都很阴沉。 齐雍轻叹一声:“这样说来,后来的刘主事只是显国公安排的替罪羊,刘主事的死,也不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是显国公留的一个后手。” 显国公比他想象的,更加丧心病狂。 也更加狡猾。 张修远点头:“原新乐侯只是显国公安排的明棋……这是在大理寺没查到户部的安排。” 之前大理寺就上了一回当。 案子查到了原新乐侯头上,就断了线索,迫不得已结了案,让显国公得逞,逃过了一劫。 “如果大理寺查到了户部,刘主事一死,就能误导大理寺调查的方向,将所有的嫌疑推到刘主事头上,刘主事死无对证,大理寺调查的方向出错,这个案子陷入了僵局,如果不能破局,仍然要草草结案。” 大理寺之前确实把所有的调查方向都集中在刘主事身上,所以案子一直没有进展,差点又上了显国公的当。 唐进尧冷笑了一声:“显国公手段可真行,如果张兄没有调任户部,配合我调查粮仓案,就不可能发现左康华和刘主事还有私交,因而怀疑了左康华。” 侍郎是二把手,便是张致宁再怎么掣肘他,他多少也能接触到户部一些隐秘。 第471章 就仗着殿下宠你 齐雍颔首:“派人先盯着左康华,不要打草惊蛇……香河那边的动作再大一点,看看显国公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户部那边,”他看向了张修远,“张致宁被看管在家中,甘州粮草案,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张修远在户部处境不太好,皇上破格晋升他时,朝中便有不少人不满,但因张修远当年下放甘州大榆县那事,是太后党打压张家父之故,经不起调查,那时张昌兴冒死上骇,尸骨未寒,正是名声正盛之时,如果这事闹出来,对太后党相当不利…… 因此,太后党没跳出来反对。 其他大臣便是不满,也没反对。 张修远点头,他连升八级,是靠着父亲死后哀荣,破格晋升,论资历是完全比不过户部其他官员,又因张致宁对他十分防备,处处掣肘他,他在户部难免要受到排挤,如果能协助大理寺办妥甘州明粮仓丢粮案,他就能在户部站稳根脚。 …… 甘州粮仓案,闹得朝中人心惶惶,地方官员也都受到了牵连…… 与此同时,浙江那边也时有捷报传来。 柳老将军带柳家军在浙江一带清缴海盗,及小股倭寇,缴获的倭船改造成了新的战船,金银财宝尽数押送进京,充入国库。 到六月底,福宁一带倭寇猖獗,柳老将军带兵支援福宁。 齐晟携着文武百官,看着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大笑问:“众卿,可有什么感想呐?” 朝中一干清流们畅所欲言,从隆盛行一案牵连了多少官员,从官员家中查抄了多少钱财,那些官员又同地方哪些富商相勾结…… 怒斥地方官商勾结,官官相护,搜刮民脂民膏,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粮,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随后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叫嚣着,要治吏,整贪腐,甚至有都察院的老大人放言,若有人阻拦,定要效张少傅死谏。 其他官员们连嘴也不敢张了。 张昌兴冒死上劾还历历在目,死后哀荣,羡煞了不知多少人,有了前车之鉴,文武大臣们是毫不怀疑,死谏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前有隆盛行一案,后有甘州粮仓丢粮五万石,牵连了地方官员无数,整饬吏治,已经是摆到了台面上,早是刻不容缓了。 齐晟达到了目的,笑眯眯地说:“都察院负责弹劾,科道负责封驳纠劾,再由朝廷委派巡按御史,持尚方斩马剑,到地方代天子巡狩。” 大周朝监察体制十分完善。 “都察院”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有奸邪乱政、结党营私、作威作福者,以及无所作为、贪婪无耻者,学术不正、钻营仕途者,皆在弹劾之列。 为免都察院弹劾失当,又在六部设了“科道”,六科给事中属科道言官,与都察院职责相近,却归属不同,权能更则重于“封驳纠劾”,即驳正其中的错误、提出处理意见,然后分发各部处理。 而地方,还设有“十三道监察史”,负责监察地方官员,地方官员越不过十三道监察史。 “巡按御史”由朝廷委派,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持尚方斩马剑能先斩后奏,以小制大,权利通天。 场中诸人无不背心泛凉,已经能感受到,接下来大周朝将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皇上在登基二十年后,终于露出了真龙的爪牙。 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初七,母亲也快要临产,沈昭嬑与齐雍商量后,就搬进了临照园,每日出入镇北侯府照料母亲。 因为快要临产,府里时刻都准备着,柳心瑶也有些紧张,整日里睡不好,眼看着憔悴下来了。 “你才嫁进齐王府一个月,一直住在临照园也不方便,不如你先回去,等我生产的时候派人通知你,反正两家隔得也不远,往来最多一个时辰……” 沈昭嬑摇摇头:“这样我也不能安心。” 母亲近来连胃口也不好。 整夜睡不安生。 两个小家伙在肚里没完没了地闹腾。 柳心瑶叹了叹气:“你如今也是当家做主的人了,偌大的齐王府,哪能一直没有主子主持……” 沈昭嬑也不担心这个,笑着说:“府里有小全子,他可是赵公公的义子,和赵安福一般,是个能人,我没嫁进齐王府时,府里大小事就是他在管。” 赵忠全拢共就收了两个义子。 一个接班,将来伺候幼帝。 一个打小就送给齐雍做了伴从,两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柳心瑶叹了叹气:“就要是辛苦齐王殿下,每日往返临照园。” 殿下下衙之后,都是直接来了临照园,晚间也都歇在临照园,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合礼数。 沈昭嬑嗔道:“您顾忌这么多做什么,安心等着生产便是,如今可没什么比您顺利生产更重要了,我搬来临照园这事,殿下也是同意的,我也有亲自为殿下做了补身的汤羹补偿他呢。” 晚上还要肉偿,任他为所欲为。 他不知有多乐不思蜀呢。 柳心瑶忍不住笑:“你呀,就仗着殿下宠你。” 沈昭嬑心道,我也很宠他的。 柳心瑶坐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燥热,额头就冒了汗,连呼吸都不顺畅:“这几日连天气越来越热了……” 月份越大,就越怕热,医婆也不允她用太多冰,冰饮冰食更是连沾也不让她沾,日子是越来越难熬。 沈昭嬑看向窗外:“许是要下雨了……” 她有前世的记忆,天气变化这种小事她却记得不太清楚…… 两人正说着,冷不防一阵大风,刮得窗户咣当直响,巧屏连忙上前固好的窗扇。 天色很快阴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柳心瑶感觉压在胸口,沉沉甸甸的大石,好像一下被人搬开了一般,长吁了一口气,连呼吸也松快了。 她露出笑容来:“这场雨下得正好。” 早稻刚收了。 沈昭嬑见母亲心情不错,就扶着母亲出了屋子,去庑廊下看雨……心里却有些担忧,这场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不知道齐雍上衙时有没有带伞。 接着,又暗笑自己瞎操心。 第472章 生产 齐雍每日马车出行,衣食住行的物件,马车里都有准备,想来是有雨伞的,就算他没带雨伞,衙门里殷勤的人也有大把,距离齐雍下衙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逐风也有时间去买雨伞。 柳心瑶坐了一会儿,就有些乏了,叫胡嬷嬷扶进屋里小憩。 沈昭嬑坐在编络子,打算为双胞胎编几条精致好看的平安结,在平安结上编上银鱼儿,等宝宝满月了,就可以戴了…… 正想着,红萝就过来了:“王妃,殿下过来了。” 廊外的雨还下着,天色有些阴沉,还没有天黑。 红药取了油纸伞过来,沈昭嬑沿着抄手游廊,到了主院门口,打着伞出了主院,就见齐雍站在伞下。 她将伞递给了身边的红药,快步上前,“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衙了?” 齐雍接过红药手中的雨伞,站到沈昭嬑身边:“担心你没带伞,正巧今日出了一趟京,路过镇北侯府,就过来看看……” 可见他是白担心了。 沈昭嬑噗哧笑出声来:“镇北侯府还能缺我一把雨伞不成,”接着,她又想到自己之前,也担心齐雍没带伞,便忍下了笑,“还去衙门吗?” 齐雍撑着伞,摇摇头:“不回了。” 沈昭嬑连忙说:“我们先回临照园吧。” 齐雍撑着伞,走在她的身侧,一条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怕她淋到雨,青石砖路上满是残枝落叶和残花,沈昭嬑低头就看到他一双皂色靴子,脚步稳重又从容,分明是迁就了她的步子。 等回到临照园的游廊上,齐雍收了雨伞,沈昭嬑才看到他半边身子都湿了…… 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真好! 她扬起笑容:“殿下衣裳都湿了……” 齐雍这才看了肩膀:“不碍事,回头重新换一身就是……习武之人身体硬朗,淋一会儿雨也不打紧。” 沈昭嬑加快了脚步,沿着迂回的长廊回到重华阁,立马吩咐婆子准备热水,安排齐雍沐浴。 等齐雍沐浴完了,换了干爽的衣裳出来,等着他的是一碗辣嘴的姜汤。 齐雍痛快喝了。 喝完了之后,他抱着妻子,感慨:“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沈昭嬑笑着瞪他:“就知道嘴贫。”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齐雍低头亲她。 沈昭嬑被他亲得气喘吁吁,接着被他抱进了内室,外面天幕已经暗下来了,屋里没有撑灯,一片幽暗。 床幔被他放下来了,原来宽敞的床榻,突然变得狭小起来,锦被翻动的声音,夹杂着一阵阵急喘声响起。 …… 外面下了雨,天气十分凉爽,齐雍也格外荒唐,沈昭嬑被折腾得筋疲力竭,连晚膳也是齐雍让红药送进屋里吃的…… 沈昭嬑觉得自己都没脸见人了。 好不容易到了亥时,齐雍终于鸣金收兵了,沈昭嬑沐浴完了,回到房里,倒头就睡下了。 好像只睡一会儿,就被红药叫醒了:“王妃,镇北侯府那边传了消息,大夫人发动了!巧屏姐姐还在外头,让王妃赶紧过去。” 生产对于女子来说,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夜里胎动频频,两个小家伙在肚里拳打脚踢,大有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柳心瑶本来就睡不安生,好不容易合了眼睛,就觉着肚子涨得难受了,连气也喘不上来,浑身不停地冒起汗来。 妻子快要临产,沈岐觉睡得浅,发现她有些不对劲,连忙喊了赵嬷嬷。 沈昭嬑穿戴整齐,到了主院,沈岐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外间来回镀步,见女儿过来了,刚要张口唤一声,就见女儿越过他,帘子一掀就进屋,压根就没顾得上他。 沈岐心里更紧张了。 柳心瑶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榻上,汗一茬一茬地往外冒着。 她吓了一跳,连忙问了赵嬷嬷:“母亲怎么样了?医婆、稳婆都到了吗?金太医呢,有没有派人过去请……” 宫里送了负责接生的医婆,族里也送了一个稳婆,镇北侯府自己也请了相熟的稳婆……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一连问了一大堆话,赵嬷嬷忙道:“您别紧张,大夫人方才见红了,过一会儿才发动,医婆和稳婆都在外间候着,生产需要准备的东西,家里一早都准备好了,一切妥当,定是顺顺利利的。” 沈昭嬑松了一口气,这才到了床榻边上,握着母亲有些出汗的手,对母亲说:“您别害怕,我就陪在母亲身边。” 柳心瑶还没发动,身上虽然不适,但还没到真正难受的时候,这话可把她听笑了:“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 见母亲神色镇定,沈昭嬑也没那么紧张了。 坐了一会儿,柳心瑶肚子涨得越发难受,婆子将她扶起来,在屋里走着,等她支撑不住的时候,又扶她坐下。 期间,赵嬷嬷端了一碗冒着油花的鸡汤过来,柳心瑶闻着油荤,有些作呕,怎么也不肯喝。 柳嬷嬷只好煮了四个红糖鸡蛋。 柳心瑶没什么胃口,却还勉强吃完了。 金太医很快就过来了,沈岐不放心妻子,跟着金太医一起进了内室。 金太医为柳心瑶把了脉后,表情十分镇定,声音也很沉稳:“临产的时间刚好,正常生产就是了……” 接着又问了生产需要做的准备。 赵嬷嬷仔细回答。 金太医点头:“一切妥当。” 四个字令一屋子的人都安心了不少,尤其是沈岐,紧绷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金太医去外间候着,齐雍也在。 寅时左右,柳心瑶肚子开始阵痛,一阵一阵的疼痛,开始还不强烈,沈岐不时扶着她,在屋里走动…… 大约是丈夫陪在身边,柳心瑶很安心。 到了卯时,柳心瑶实在疼得厉害,躺到了床上,阵痛一波赶一波的,像潮水一般,一次比一次剧烈。 从晚上一直疼到天明,柳心瑶仍然没生,又勉强吃了一些东西,直到上午,稳婆过来说:“羊水破了,宫口也开了三指……” 金太医这才让稳婆准备催产的汤药,沈昭嬑一听,吓得身子一抖:“是不是好不生了,怎么……” 第473章 双胞胎 “莫慌,”金太医镇定地说,“生双胎,要出两份力,喝些催产的汤药生得快些,免得折腾太久,后面没有力气了。” 沈昭嬑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一颗心还紧悬着。 柳心瑶喝了催产药后,金太医又让人煎了一碗参汤,喂柳心瑶喝下,沈昭嬑站在屏风边上,不敢凑过去,担心妨碍了医婆和稳婆,看着稳婆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心里急得直冒汗。 她浑浑噩噩地听到,母亲的痛呼的声音变得高亢,又变得虚弱……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洪亮的啼哭。 医婆大喜道:“生了,生了一个,再端一碗参汤过来,”之后又说,“镇北侯夫人加把劲……” 沈昭嬑走近一些,看到母亲面容惨白,豆大的汗不停地滑落,又不停地冒出来,她双手用力,抓住了头顶的绑带,用力时,连后背都挺了起来…… 稳婆抱着一小只,帮着擦洗身上的污渍:“是个麟儿。” 辰哥儿出生时,沈昭嬑才两岁多,根本不记事,她有些好奇地走过去,看到小小一团儿,小脸红红,皱巴巴地,闭着眼儿,头上还长着稀疏的胎毛。 他真的好丑啊…… 像个小老头。 想到自己小时候,很可能像个小老太…… 整个都不好了。 但她脸上却不觉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从此之后她又多了两个弟弟了。 真好。 第一个生了之后,柳心瑶一连灌了两碗参汤,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到第二声啼哭,哭声十分洪亮,是被稳婆啪哭的。 “生了,又生了……” 听到稳婆大喜的声音,沈昭嬑心弦一松,身体忽地一软,叫红药扶了一把,这才没有跌倒。 她连忙抽开红药扶着的手臂,连忙冲到床榻前,母亲双目紧闭,已经不省人事,父亲跪在床榻边,眼含热泪。 她连忙问医婆:“我母亲还好吗?” 医婆笑容带着喜气:“镇北侯府夫人一切顺利,方才力竭,已经昏睡过去了,等她睡醒了,就可以吃东西了。” 因为是双胎,所以两个孩子都不大,金太医进屋,为双胞胎检查身体,没发现不妥:“虽然长得小些,但胎里养得不错,好生养着便是,尊夫人生了双胎,吃了许多苦头,要坐四十五天月子,可不能马虎大意了。” 沈岐千恩万谢,命人奉上了大笔诊金,派人将金太医送回府去。 沈昭嬑也给了稳婆红封。 稳婆笑着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老婆子接生了二十多年,接生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儿百,两位小少爷身子长得好,哭声也洪亮,气儿足得很,虽然长得小些,但身骨却是沉实的,将来定也是身骨强壮。” 沈昭嬑一听这话,就觉着高兴:“借你吉言了。” 沈岐直到这时才想到了孩子,连忙过来看孩子。 赵嬷嬷笑得合不拢嘴,一左一右地抱着孩子。 孩子擦洗了身子后,裹在红色的抱被里,也就刚出生的时候哭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安静了。 沈岐十分高兴:“比辰哥儿当年长得好看一些……” 沈昭嬑一脸怪异,不敢想象沈君辰刚出生那会儿究竟有多丑……难怪让爹爹从小嫌弃到大…… 真惨。 沈昭嬑小心翼翼地伸了手指,轻戳了一下宝宝的红彤彤的小脸,宝宝皱了皱小鼻子,发出几声哭腔。 手一下缩回去了,不敢再继续碰他了。 沈岐满脸的笑容,仔细地看着孩子,突然说:“眉眼儿长得像你,将来长大了一定很好看。” 沈昭嬑有些无语,刚出生的孩子,脸小小的,五官也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儿,根本看不出来像谁好不好。 抱着孩子的赵嬷嬷反而附和:“嘴巴也有些像……” 沈昭嬑实在不敢苟同,吩咐巧屏开始收拾产房……布置月子房,母亲要在这里坐四十五天的月子,可要仔细安排才是。 赵嬷嬷抱着孩子去了侧间,让奶娘喂奶。 府里请了两个奶娘,是从镇北侯府的庄子上寻来的,家世清白,根底清楚,对方生产之后,就特地接进了侯府,帮着调理身体,保持奶水充足有营养…… 柳心瑶前面两胎,也是奶娘在奶孩子,不过她己也会帮着奶,孩子一断了奶水,就直接把奶娘送走。 待一切安排妥当,沈昭嬑满身疲惫地出了产房,就见齐雍等在外间:“殿下今天不去衙门吗?” 她看了一眼外面,看样子都快到中午了。 齐雍拉着她的手:“告了一天假,”接着又问,“岳母怎么样了?” 沈昭嬑笑着说;“一切都好,就是生产时吃了一些苦头,还在昏睡,要多坐半个月的月子。” 齐雍没再多问,拉着她的手:“你一晚没有合眼,先回梧秋院歇着,”接着他又说,“岳母刚生产,你就在侯府里小住一些日子。” 沈昭嬑点头,又同齐雍说起了宝宝:“小小的一团儿,才这么大点,”她一边说着,还伸手比画着,“跟我小时候养的灰兔子一般大,小脸皱巴巴地,像个小老头,看起来好丑哦……爹爹和娘都说像我……我小时候不可能长得那么丑……” 齐雍哭笑不得:“刚出生的孩子都没长开……” 她走后不久,胡嬷嬷就馋扶着沈老夫人过来看孙子。 她如今也能下地走了,但是腿有些畸形,走路一摆一摆地,两个人搀扶着才行,沈老夫人平常也不下地,要去哪里都是叫人抬着走,但进了屋里就不好抬着。 两个孩子刚吃完奶,两个奶娘抱着孩了,轻轻拍着后背,双胞胎打着饱膈,不哭也不闹。 沈老夫人看得心头发软,说话还有些不利索:“好好好……长得像老、老大小时候……比、比老大长得好,老大刚生出时、爱哭,不如两个小家伙、乖巧。” 她伸了伸手,想要抱孩子。 可一想到自己手脚不利索,有些遗憾地放下手了,她从前总是埋怨柳氏自己不能生,也不为老大纳妾,柳氏对她也不顺从,对柳氏十分不满,如今柳氏一生,就生了俩,大房三个男丁,全是嫡子,她心里既高兴,也复杂…… 第474章 洗三 沈昭嬑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下午,红萝过来禀报,说外祖母过来了,她连忙去了主院看母亲。 柳心瑶已经醒了,靠在迎枕上吃红糖鸡蛋。 柳老夫人坐在床榻边。 沈昭嬑上前喊了外祖母,外祖母笑着拉着她的手:“可是辛苦你了,好在你母亲争气,一切顺利,先陪你母亲说说话,我去大厨房给你母亲安排月子餐。” 沈昭嬑点头说好,外祖母风风火火地走了。 柳心瑶是饿狠了,赵嬷嬷煮了四个鸡蛋,她一口气全吃完了,糖水也喝得精干,犹不知饱足。 赵嬷嬷就说:“月子期间,要少食多餐。” 沈昭嬑坐到母亲身边,见母亲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却是不错:“您身体怎么样了?” 柳心瑶笑:“能吃能喝,哪有什么不好的,孩子生完了,就跟卸了重担一样,浑身都松快了,许久没这样轻松了。” 沈昭嬑忍不住笑:“您看孩子了吗?” “看了,”柳心瑶脸上的笑意浓了,满眼的欢喜,“虽然长得小了些,但宫里的医婆说,身骨结实,哭声洪亮,气儿足……长得比辰儿小时候要好看一些,模样有些像你小时候……”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沈昭嬑实在不知道,母亲他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双胞胎长得像她……为什么都说长得像她。 柳心瑶毕竟刚生产,吃了不少苦头,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累了,又沉沉地睡去。 沈昭嬑又去看了孩子,奶娘连忙过来行礼,她笑道:“我看来看孩子。” 奶娘拘谨地站在一旁,沈昭嬑看到双胞胎侧躺着睡着了,小嘴儿无意识地蠕动着,嘴角有涎水淌出来,奶娘不时帮着擦拭。 她瞧着瞧着,竟觉得着十分可爱,忍不住问:“这样侧躺着,会不会不舒服?” 奶娘连忙说:“孩子才刚出生,肠胃没有长全,吃的又是奶水,侧躺着,可以防止吐奶呛到,奶水反流……” 沈昭嬑不敢再多嘴了,安安静静地看孩子。 明明长得很丑,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叫人瞧不够似的,小小的一团儿,叫人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奶娘见她一直盯着孩子瞧,满眼的欢喜,就问:“王妃要不要抱抱他们?” 沈昭嬑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看看就好。” 之前在产房里,赵嬷嬷也问她要不要抱一抱,她试着上了手,那软呼呼的一团儿,浑似没有骨头一般,让她心惊胆战地,连忙又送回了赵嬷嬷怀里…… …… 沈昭嬑看完孩子,就被爹爹拉到了书房。 沈岐指着桌上一本册子:“这些是我给双胞胎取的名字,你看看,哪个好……” 沈昭嬑拿起折子,几百个名字,看得她人都懵了:“您不如问问母亲,母亲生养双胞胎吃了许多苦头……” 沈岐一听,觉着有道理,连忙拿着册子去月子房了。 沈昭嬑悄悄抹了一把汗…… 倒不是不能帮着挑选,只是不管挑什么爹都不满意,齐雍昨天就深受了荼毒,连郑三也没逃过。 到了洗三这天,孩子的名字终于定下来了。 老五沈君麒。 老六沈君麟。 麒麟是瑞兽,被视作吉祥象征,以镇北侯府的家世,取这样的名儿,也不存在逾矩。 柳老夫人抱着孩子去中堂洗三。 镇北侯府的亲朋好友们全来,收生婆主持了祭礼后,亲朋好友聚在中堂,等着为双胞胎添盆,纳福。 府里十分热闹。 等到洗三的时辰快到时,赵安福过来了:“杂家受皇上之命,恭贺沈侯喜得一双麟儿。” 说着,又将一个红漆雕麒麟纹的宝盒奉上。 盒子打开着,里头是一对巴林福黄石麒麟,石质透明而柔和,色泽纯黄无瑕,一作奔跑咆哮状,似疾如风火,一作龙踞龙盘势,不恶而严。 福黄石以寿山为尊,以巴林为贵,皇上赏的这对麒麟,是对镇北侯府的宠眷。 沈岐受宠若惊,连忙跪地谢恩。 赵安福笑眯眯地:“洗三礼是不是要开始了?杂家既然来了,便也给麒麟儿添盆,纳一份喜气。” 沈岐自是高兴,连忙引着赵安福进了中堂。 洗三礼过后,镇北侯府就要准备满月礼了,家里要大摆满月酒,母亲正在坐月子,沈昭嬑担心劳动了母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便提前帮着准备了,她如今是出嫁的女儿家,娘家的事不好管得太过。 这一忙碌,就到了七月下旬。 母亲月子期间,有食医帮着调理身体,恢复得很好,沈昭嬑在镇北侯府小住了半个月,不好一直待着,便回了齐王府。 小全子拿了庄铺上的账本过来:“……我们家在香河有一处大庄,庄子里的田地,都是租给附近石村的人在耕种,但早稻收成之后,石村就要求减租,前两日,成百乡邻聚众一起到庄头上闹事……” 事情闹大了,对齐王府名声不好。 沈昭嬑听得直皱眉:“我记得齐王府良田的租子,都是六成租子,普田是四成租子,已经低于其他人家,且香河那处大庄都是良田,每年产出也多,已经十分便宜了,怎还要求减税?” 佃户自己无田,只能靠租大户人家的田地过活,大周朝以前的朝代,佃户地位十分低下,连奴隶都不如。 亡宋以前主户生杀佃户,视若草芥,肆无忌惮。 到了大周朝,太祖废除了歧视佃户的众多法令之后,佃户已不再是大户人家的附属品,是实实在在的良民,田亩上的纠纷,都要交由衙门来处理。 大周朝的田租,按照土地的肥沃程度,缴不同的租子,有四六,有五五,还有三七,二八等。 良田的租子贵,都是六成租以上,良田产出多,便是收八成租,也有大把人上赶着租种。 普田一般是四六和三七。 石头庄的良田,收的却是普田的租子,已经很低了。 思及至此,沈昭嬑便问:“石头庄的庄头我记得好像是姓许?” 第475章 殿下回来了 小全子抹了一把脸:“不姓许,姓赵!庄头叫赵顺,其父原是最早跟着殿下剿匪的百夫长,后来为了救殿下伤了一条腿,殿下念了情分,便安排他在石头庄做庄头,赵顺继承了父亲的庄头后,许是仗着殿下仁慈,行事有些肆无忌惮。” 沈昭嬑一阵恍然,前世她进摄政王府时,石头庄的庄头就已经换了。 小全子继续说:“早些时候,就有人说赵顺倒卖庄头上的产出,府里敲打了几回,许是没起作用,这次因村民闹事,奴婢派人查了,据石村里的佃户说,赵顺收的是八成的租子。” “六成租子进了齐王府,另外两成,估摸是进了赵顺自己的腰包。” “庄里都是良田,这几年年景好,产出也多,租子虽然贵,但也够一家人嚼弄,所以石庄里的百姓不敢声张……” 也不知为何就闹腾起来了,齐王府这才得知了这事。 沈昭嬑脸色微沉,确实太高了。 赵顺的父亲是从前跟随齐雍征战的有功军士,定要慎重处理才是…… 她略一思忖,心中便有计量:“先把赵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查清了,再以殿下的名义,准备一份厚礼,随同赵顺这些年作恶的证据,一起送到赵顺父亲手中,看看赵顺父亲作何反应再说。” 小全子闻言,眼睛不由一亮:“奴婢马上去办。” 赵顺父亲聪明的话,就该明白,这份礼已经是齐王府,给予他最后一份恩荣,是他和殿下之间最后的情分。 主动让出庄头的位子,便放过赵顺一马。 如果还要仗着殿下仁德,胡作非为,赵顺这些年贪了多少,要连本带利地吐出来,还要吃牢饭。 沈昭嬑淡声说:“也给其他庄头敲个警钟,殿下仁德,厚待属下,恩恤烈属,但若有人仗着与殿下之间的恩义为非作歹,就是与殿下为敌,警告之后,若仍有阳奉阴违之人,便杀鸡儆猴吧。” 到底与齐雍有一份恩义在,不好一开始就处置太过,先礼后兵才能恩威并济。 之后,小全子又与沈昭嬑商量各处产业盈收,沈昭嬑按照前世的经营经验,提出了一些整改的要求。 小全子听得连连点头,好听的话儿说了一箩筐,句句不重样,也不叫人腻味,沈昭嬑听得心情舒畅…… 眼见时辰还早,沈昭嬑亲自去大厨房,准备了晚膳。 沈昭嬑亲手熬了锅养心粥,天已经黑透了。 回到重华阁,换了一身衣裳,披发才梳了一个攒儿,红萝就过来禀报:“王妃,殿下回来了。” 沈昭嬑忽一下起身,她在娘家小住了半个月,齐雍本来也忙,更不好每日往镇北侯府跑,已经有五日没见他了,心里有些惦念。 她带着红药刚到了主院,就见齐雍穿着公服,正要去大书房。 “殿下。”沈昭嬑满眼欢喜。 齐雍见她快步走来,身体避了避:“我才从诏狱出来……” 沈昭嬑走近了,才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脚步顿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上前:“先回重华阁……” 齐雍摇头:“我身上血腥味重,先去大书房那边洗洗……” 沈昭嬑拉住他的手,齐雍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僵在原地没动,她噗哧笑起来:“好啦,知道你身上血腥味重,小厨房早就烧好了热水,原就等着你回来沐浴用的,回去洗洗就是了。” 齐雍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一起回重华阁,同他说了诏狱的事:“户部郎中左康华,参与了甘州明粮仓丢粮案,今日下了诏狱,我怀疑他和萧关粮草案有关,亲自审问了左康华。” 显国公实在太稳了。 不管做什么事,首先把替罪羊安排好了,暗里还安排了后手,原也没想这么早动左康华。 只不过,他安排人在香河那边闹了不少动静,显国公也沉得住气,一直没有露出马脚。 齐雍之前就同她提过这事,沈昭嬑问他:“可有审出什么线索?” 齐雍摇头:“想要撬开左康华的嘴,就必须查出更多对左康华不利的证据,这事先不急,抓左康华,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显国公的反应,试试能不能逼显国公露出狐狸尾巴。” 不能从香河那边入手,便只能转换目标,从左康华入手,希望左康华能有点用处。 沈昭嬑没有多问,话锋一转:“小册子找到了吗?” 齐雍面色凝重了几分:“王府的暗探,发现有另一股势力在探查隆郡王府名下的产业,应是显国公无疑,他也在找小册子,所以不好打草惊蛇,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隆郡王府六进大宅,占地又大,想要避开显国公的耳目,掘地三尺,把小册子找出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他轻叹:“万不能让显国公知道小册子的事已经暴露了,以防显国公狗急跳墙。” 沈昭嬑心中也有些凝重。 齐知平秘密关押起来,小册子也一直没有下落,显国公肯定会怀疑,小册子的事暴露了,但怀疑终究只是怀疑,小册子涉及的罪证是谋逆,显国公反而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可一旦显国公确定小册子的事被齐雍知道了,得知自己没了后路,反而会狗急跳墙。 前世太后党险些颠覆了大周朝的江山。 显国公手中肯定也掌握着搅弄风云的后手。 回了重华阁后,齐雍去耳房梳洗。 沈昭嬑准备好了衣裳送去了耳房,隔着一道屏风,听到里头一阵阵哗啦啦的水声,突然有些脸红心跳。 连忙将衣裳放下,对屏风里的齐雍说:“衣裳准备好了,就在屏风后面,你洗好了自己……” 便在这时,齐雍披着一头湿发走出来,身上随便拢了一件道袍,衣带松松地系在腰间,衣襟敞开着,露出平滑的胸膛,及胸膛下几块壁垒分明的腹肌。 “我洗好了,妱妱。” 沈昭嬑耳根发热,眼儿却有些不受控制,一直黏在他身上。 她原是想走的,这会儿双腿像被他定住了一般,挪不动了,直到他走到面前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声,她一下惊醒了,连忙转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