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戏神陈伶赵乙》 第1085章 不痛不痒啊老弟 剧院内。 被数不清的观众压的喘不过气的陈伶，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压在他身上的黑影挪开不少。 这一瞬间的间隙，让陈伶重新找到反击的机会，他用力朝着身旁一撞，将距离最近的一位观众掀翻在地，原本踩踏在对方身上的众多观众更是接二连三的倒下，蠕动的黑色浪潮被硬生生撕开一角！ 砰砰砰——！！ 繁复的戏袍在人群中游走，越来越多的观众被陈伶打下舞台，狰狞傩面之下，那双眼瞳浮现出一抹诧异…… 陷入苦战的陈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余光划过幕布，看清外面的景象之后，整个人愣在原地。 “黑桃？”陈伶看着浑身冒着半神杀气的简长生，过了许久，才震惊的开口。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猛了？ 画面中， 简长生一剑划破天穹，滔天杀气笔直的向“人影”冲来，后者抬起手掌，“否定”的力量瞬间激发，那杀气长剑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在空中溃散，甚至不等来到嘲的面前，便彻底泯灭； 但简长生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一剑不成，便再出一剑，像是一道缠绕着半神杀气的疯狗，没有任何技巧，只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发起进攻。 杀气狂舞，无穷无尽，众人抬头望向天穹，只有一道道剑芒贯穿夜色。 “人影”见此，伞檐下的猩红眼瞳微芒闪烁，他并未再持续动用“否定”，而是选择挥动大红纸伞，将漫天飞舞的杀气全部震碎在空中，然后身形一晃，直接消失在原地。 当嘲在视野中消失的瞬间，简长生本能的觉得后颈一凉。 或许是半神级的杀气预警起到效果，简长生毫不犹豫的一剑劈向身后，周身黑色杀气像是火海般狂涌，将一只影子手掌横栏在胸膛之外，只差分毫便要掏出简长生的心脏！ 一双猩红眼瞳，几乎已经贴在简长生的面门，幽暗诡异的光辉让简长生心中咯噔一声…… 这还是简长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嘲灾”。 即便拥有了半神杀气，对方依旧能轻松压制自己，简长生不敢有丝毫懈怠，浑身紧绷着攥紧长剑，对着“人影”隔空一刺！ 【扼雷指】！！ 咔嚓——！！ 轰鸣雷光在虚无中炸开，五道漆黑雷霆从杀气之海中迸发，从不同的角度向“人影”刺去！ “人影”正欲有所动作，身上的红黑之火骤然闪烁，短短几秒内又汹涌了几分，他的身躯不自然的僵硬片刻…… 但就是这片刻的迟钝，让五道雷光有机可乘，它们同时撕开飞舞红纸的封锁，在损耗两道雷光后，将那漆黑身影轰然淹没其中！ “有戏！！”赵乙眼前一亮，“居然真的伤到嘲灾了！！” 从开战到现在，无论是白银之王，还是九位八阶的强者，几乎没能伤到嘲灾分毫……但随着陈伶在内掀起动乱，简长生在外疯狂输出，嘲灾竟然真的被伤到了。 这或许是他们所有人逆风翻盘的机会！ “干得漂亮！！” 陈伶一边在观众中奋力搏杀，他余光看到简长生一剑伤了嘲灾，下一刻明显感觉到舞台上包围自己的黑影少了些许……他眼眸中闪过惊喜！ 按照这个节奏，他们两人互相配合，一切皆有可能。 黑色的电光在虚无中游走，随着浓烟散去，一柄大红纸伞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视野，随着伞檐抬起，一双猩红眼瞳死死的凝视着简长生…… 常年的倒霉经历，让简长生对危机的感知敏锐无比，察觉到这目光的瞬间，他心头升起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 游走在虚无中的电弧，重新汇聚成雷光，从嘲灾周围倒退着飞出！ 简长生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突然又一次抬起长剑，原本发动的【扼雷指】被倒退取消，一切又回到了自己反身挡住嘲灾掏心的瞬间。 刚才发生的一切被强行“否定”，简长生熟悉的感受到杀意从身后传来，他猛地一剑挥出，滔天杀气又一次横栏在胸前…… 但这一次，却并没有攻击从后方传来。 简长生一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只漆黑手掌已经悄然按在他的头顶…… 红纸从手掌的掌心迸发，直接贯穿简长生的头颅，他的血肉像是被降维般吸附在纸张表面，随着“人影”五指扣紧，整个身躯都轰然爆开！ 砰——！！ 一团血色烟花在杀气之海中升起。 “黑桃？！”孙不眠看到这一幕，一颗心瞬间落入谷底。 白银之王被嘲灾死死压制，他们本以为小简的出现能够扭转大局，但没想到就算是兵神道半神，也无法战胜嘲灾……简长生只是比白银之王多撑了一会，便落入败境。 但红袖的声音随后响起，“他没那么容易死……那可是【修罗】路径走出的半神。” 短暂的沉寂后， 一枚从空中飘落的血滴，突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那滴血液一分二，二分四，眨眼间便化作一汪血池，血肉与骨骼从中衍化而出，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构建人体……空中翻涌的杀气之海并未消散，而是疯狂旋转化作漩涡，灌入那人体轮廓之内！ 黑色神道星在空中浮现，在这杀气的孕育之下，熟悉的威压重现世间…… 简长生的人影，再度完好的从中走出！ “不死不灭，滴血重生……这就是【修罗】半神么？”赵乙震惊的瞪大眼睛，喃喃自语，“简蘑菇，你生猛的有点吓人了……” 简长生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还有重生的能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发愣…… 片刻后，他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简长生提剑，剑锋直指嘲灾，滔天杀气在其周身酝酿，他有恃无恐的开口： “就这……不痛不痒啊！老弟！！” “再来！！” 漫天的红纸在夜空下翻飞， 正被红黑火焰牵扯精力的“人影”，看到简长生这幅贱嗖嗖的模样，猩红眼瞳中再度爆发出惊人的杀意！！ 第1086章 进击的赵乙 “幸好是他……幸好是【修罗】路径走出的半神。” 陈伶看到滴血重生，且小人得志的简长生，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看到刚才简长生被嘲灾秒杀，陈伶确实被吓了一跳，但想到对方是【修罗】路径之后，反而放心不少。 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神道的半神，大概率都没法从嘲灾手里活下来，就算能扛住刚才那波杀招，也扛不住下一波……但【修罗】可谓是世间第一难杀，八阶的红袖都能凭借一手恐怖的生命力，跟白银之王厮杀半天，被人斩首抽骨都不曾死去，更何况是半神级的【修罗】？ 他就像是一块粘人的狗皮膏药，杀又杀不死，甩又甩不掉，用来替自己牵制嘲灾绝对是完美至极！ 但陈伶心里很清楚，无论简长生是如何获得半神之力的，这份力量应该都无法持久，如果在简长生耗尽力量之前他还没有夺回身体，一切依然会走向灭亡。 浑身是伤的陈伶，自混乱的舞台之上缓缓站直身体，傩面下的目光扫过周围连绵不绝的黑影，不屈的战意再度攀升。 “再来！！” 陈伶挥拳向数道黑影冲去。 陈伶已经不记得自己打倒了多少观众，或许是几十，或许是几百，但当他看向舞台下方，观众席上依旧看不到什么人……这说明，他现在战胜的观众对于整个观众群体而言，实在是太过微渺。 陈伶不知道这么多观众是怎么拥挤在舞台上的，这里似乎并没有空间尺度上的概念，当站上足够的人数时，它也会对应的无限放大，每当陈伶环顾四周，周围都是望不到边际的蠕动黑影，令人心生绝望…… 砰砰砰—— 陈伶的拳头一次又一次挥出，手指与手背上的皮肉已经在战斗中受伤脱落大半，露出下面漆黑的躯体。 陈伶对此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本来也是“观众”，在这座舞台上，他并没有人类应有的血管，再怎么战斗也不会流血，只会留下一道道破碎的伤痕…… 但事实上，作为观众而言，他也已经伤的很重。 玩命的生死搏杀中，陈伶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每一次挥拳的力道越来越轻，那并非是他变弱了，而是这具观众的身体已经逼近极限。 陈伶的体力有极限，但观众的数量却没有。 源源不断的黑影拥挤到陈伶面前，拳脚疯狂的向他身上落去。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脑海，却又不断被他的意志所镇压，继续疯狂战斗！ 该死！ 该死！！！ 明明自己已经拼命在战斗，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希望…… 陈伶愤怒的低吼着，即便他的视野已经逐渐模糊，他依旧一次又一次挺起后背，向着命运挥舞铁拳。 …… “不行……他【斩煞】的速度太慢了。” 赵乙目光紧盯着嘲灾身上冒出的红黑火焰，眼眸中闪过焦急，“照这个进度，他得什么时候才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体内的，可是灭世级灾厄。”骸骨苍狼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人融合过灭世级，更别提走到【斩煞】这一步……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足以载入融合理论研究史的奇迹。 至于完成【斩煞】，甚至只是控制嘲灾的一部分……都是天方夜谭。” “对于别人来说是不可能，但他可是陈伶。他最擅长的，就是颠覆别人的认知……”赵乙轻声说道，“而且，如果他失败了，我们一个都逃不了。” 骸骨苍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你想怎么做？” 赵乙沉思片刻，“老狼，你说……现在的他，还能不能听到外界说话？” “这个……不好说，大部分融合者在【斩煞】的时候，都是五感封闭，只专注于自身的，但也有少部分人天赋异禀，可以在这个过程中与外界建立联系。” “那就赌一把！” 赵乙像是下定决心，直接翻到骸骨苍狼背上，“老狼，你带我靠近一些……” “靠近嘲灾？？”骸骨苍狼忍不住开口，“圣子，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既然他进入了【斩煞】，说明融合派的理论，其实对他也是适用的……哪怕只是一部分。”赵乙停顿片刻，“但他没有上过理论课，也不知道如何【斩煞】，我想试着与他建立联系，说不定能帮上忙。” 骸骨苍狼似乎还想劝些什么，但想到自身现在的处境，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如果陈伶失败，嘲灾依然会杀死所有人，除了将所有赌注押在陈伶身上，他们别无选择。 “好！” 骸骨苍狼身形略微下弓，庞大的灾厄身躯几乎匍匐在地，然后周围的空间开始宛若弹弓般收缩……当赵乙抓紧之后，它的身影便宛若炮弹般冲向天空，往嘲灾与简长生的战场狂飙！ “怎么又上去一个？” 孙不眠见赵乙竟然冲了出去，神情满是不解。 简长生敢冲，是因为他如今拥有半神之力，这个融合派的家伙实力不怎么样，上去是想找死吗？ 同样疑惑的，还有正在与嘲灾疯狂纠缠的简长生，此时的他已经被杀死第二次，无尽的半神杀气浩浩荡荡铺满天穹，当感知到有人靠近战场，立刻低头望去…… “他来做什么？” 简长生眉头紧锁，短暂的犹豫之后，便提着长剑在空中飞掠，尽可能的让自身处在嘲灾与赵乙之间，凭借杀气之海将两者隔绝。 简长生不知道赵乙的来意，但他相信赵乙在此时挺身而出，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既然如此，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住嘲灾，确保对方的安全。 赵乙站在骸骨苍狼背上，狂风在他耳畔呼啸而过，他抬头与杀气之海间的简长生对视一眼，一股默契在无言中升起…… 赵乙深吸一口气，脸颊攀上密密麻麻的咒文，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上方大喊： “陈伶！！！！” “我相信你能听见我说话！！” “集中注意力！！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好……” 第1087章 意识纠缠 赵乙的声音通过幕布，在舞台之上回响。 混乱战场之中，已经濒临极限的陈伶听到这声音，模糊的意识重新回归清晰，他一拳打翻身前的观众之后，摇摇欲坠的站在原地，看向幕布方向。 “赵乙……”陈伶喃喃自语。 “按照最新的融合派理论学说，人类与灾厄在生物学DNA上相似度为47.83%，仅比酵母菌高1%，所以在肉体上我们与灾厄差异性极大……但研究发现，灾厄也会释放出与人类意识类似的脑电波，而且重合度高达95%。” “这意味着，人类在特定条件下，可以与灾厄进行意识纠缠，甚至有可能完全取代灾厄的意识！” “而这个过程在融合派学说中，被称为【斩煞】！” 赵乙的声音洪亮无比，虽然前半段陈伶没太听懂，但听到“与灾厄进行意识纠缠”与“有可能完全取代灾厄意识”时，他的眼睛亮起一缕缕微光。 这是陈伶第一次听到【斩煞】的说法，但目前看来，融合派的理论与他所处的困境极为相似。 陈伶的精神高度集中。 就在他打算仔细听听赵乙关于斩煞的说法时，幕布外的“嘲灾”直接消失，一道红色残影跨过简长生的杀气之海，隔空便要向那只莫名出现的吵闹“苍蝇”出手。 “圣子小心！！” 即便骸骨苍狼已经足够警惕，他依旧没法跟上嘲灾的速度，等到喊出这一句时已经来不及了…… 漫天红纸骤然扭转，从四面八方卷向赵乙面门，每一张红纸末端都张开狰狞巨口，像是被赋予生命般，疯狂撕咬！ 轰——！！ 一抹杀气剑芒几乎擦着赵乙的身躯划过！ 漆黑杀气在夜空下宛若火焰般跳动，像是从天而降的幕墙，将赵乙与所有红纸隔绝开来，与此同时一道残影挥剑刺向虚无，一道手持大红纸伞的黑影勾勒而出…… “嘲灾，你找错人了。”简长生咬牙笑道，“我可还没死呢！” “人影”的目光再度转移到简长生的身上，似乎也觉得这家伙烦人至极，轻轻摆手之后，一只猩红眼瞳便从眼眶中消失，下一刻，一轮硕大的红纸之眼便好似红日，高悬于天穹之上。 随着红日眼球锁定简长生，又是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妈的，这不又得死两次啊？” 简长生嘀咕一声，然后扭头对赵乙大喊， “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我可拖不了太久！！” 赵乙：…… 赵乙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从生死危机的压迫感中挣脱，将融合派学者那长达十几个课时的理论精简压缩，再度喊道： “【斩煞】的关键不是人与灾厄的‘厮杀’，而是意识的‘吞并’！” “两个人打架再怎么打，最后都是两败俱伤，而且人类的意识相对薄弱，大部分情况下都不是灾厄的对手……想要真正战胜灾厄，首先必须要成为灾厄！！” 听到赵乙的这两句话，骸骨苍狼忍不住开口： “圣子，你这也太精简了……陈伶能听懂吗？？” 此时的赵乙喊的嗓子都哑了，他连咳两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可以，这小子比我聪明多了……” 骸骨苍狼张了张嘴，想吐槽一句“比你聪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想到现在的情况，他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他最好能快点理解。”骸骨苍狼看了眼简长生脚下逐渐收缩的杀气之海，语气有些低沉， “毕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不是‘厮杀’，而是‘吞并’……” 陈伶一边奋力抵抗着周围一拥而上的观众，一边在脑海中不断思索这段话的含义，眉头紧紧皱起。 他与观众的争夺，本质上是围绕舞台的争夺，而争夺舞台的唯一办法，便是将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打下观众席……这只能依靠“厮杀”，既然这样，“吞并”又是什么意思？ 他该怎么去吞并这群“观众”？ 陈伶没有头绪，或者说，他的精神已经被肉体的伤痛折磨到极致，根本没法像平时一样理性的思考…… 他的每一次挥拳，都是抱以最后一击的心态完成，他的体力早就濒临极限了。而且随着观众们的疯狂攻击，他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出人形，原本的肌肤都已经掉落，露出下面漆黑的，与观众一样的躯体。 一道黑影在舞台上与密密麻麻的黑影厮杀，乍一眼望去根本看不清哪个才是陈伶，只有那繁杂的戏袍与狰狞的傩面，还在将陈伶与其他灾厄区分开来。 砰！ 终于，陈伶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一脚重重的踢翻在地。 痛楚与疲惫，从全身上下每一寸传来，让陈伶的精神恍惚而迟钝，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却被随后蜂拥而来的观众们一脚又一脚踢倒在地。 随着陈伶的倒下，对嘲灾的干预越来越稀少，红黑的火焰肉眼可见的开始消散，外界还在与嘲灾厮杀的简长生，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稍微一个不留神，便被大红纸伞劈了个透心凉…… “麻烦了……” 简长生在血与杀气中重生，但这一次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存储的半神杀气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最多再坚持几分钟，他便会跌落阶位，重新变成四阶。 到那时，嘲灾杀他，将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咚——咚咚…… 轰鸣的践踏声在陈伶耳畔回响， 他隐约感觉到，有几双手掌拖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走向舞台边缘，像是丢垃圾般，即将丢入观众席…… 陈伶的意识逐渐沉入深渊。 就在这时， 浑身是血的宁如玉身影，在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 “大师兄……”陈伶梦呓般念叨着，双眸再一次缓慢睁开。 与此同时，戏道古藏内的其他师兄师姐，以及夭，简长生等人的身影，也接连涌上心头……陈伶不怕死，但如果他死在这里，他所珍视的所有人，都将埋葬在这里。 不甘与愤怒再一次充斥陈伶的内心，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漆黑的双手再一次伸出，死死抓住那几只准备丢下他的观众手臂…… 第1088章 啃食 “想抹杀我……没那么容易。”陈伶沙哑开口。 当自己那两只漆黑手臂，映入眼帘的瞬间，陈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想要真正战胜灾厄，首先必须要成为灾厄…… 我已经是灾厄了。 不，不对…… 陈伶知道自己就是嘲灾，是它诸多意识之一……严格来说，他本身就是灾厄，自然就没有“成为灾厄”这个说法，但当自己的漆黑双手抓住其他观众的时候，他意识到不对。 即便从生物学领域，陈伶已经是灾厄，但正如刚才赵乙提到的，他与嘲灾并非是在现实世界厮杀，而是在“意识”间纠缠。 在意识层面，陈伶从没把自己当成过灾厄。 “只有灾厄，才能战胜灾厄……那我该如何成为灾厄？”陈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有关嘲灾的一切，试图找到破局点，它的戏谑，它的旁观，它的操控，它的引导，它的欺骗…… 突然间，一个画面涌现在陈伶脑海。 “不是‘厮杀’，而是‘吞并’……” 陈伶的身躯被几位观众拖拽，来到舞台边缘，那些观众似乎也没想到陈伶还有反抗之力，便一齐与陈伶的双手角力，试图将其直接推下去。 就在这时，陈伶的身形猛地在半空中一拧，双脚在舞台边缘借力，直接翻到了众人身后，然后趁机将两位观众撞下舞台，坠入观众席中。 唯一没被撞下舞台的那位观众，直接挥拳砸向陈伶面门，而后者却灵活的避开这一击，然后再度利用体重一扑，将他与自己一同撞翻在地…… 陈伶趴在观众身上，挣扎着爬起，昏暗的光影中，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狰狞与疯狂！ “我是……灾厄！！” 陈伶低吼一声，他双手按住那观众的头颅与肩膀，一口向对方的脖颈咬去！！ 锋利的牙齿割开观众的咽喉，陈伶压在他身上，疯狂啃食着他的躯体，那观众不断挣扎着，猩红眼瞳中满是惊恐！ 此时的陈伶，已经看不到什么人类的特征，反而更像是一只凶悍的灾厄。被他压在身下疯狂撕咬的观众，仿佛变成了曾经的“肉鸡”，是前所未有的饕餮美味。 陈伶在啃食嘲灾……就如同，嘲灾啃食鬼嘲深渊的其他灾厄。 这是上位者对待下位者的侵略与霸权！ 与当时的“肉鸡”相比，观众的躯体略微生涩，或许是没有用火炙烤的缘故，但即便如此，在陈伶疯狂撕咬的同时，一股力量正在疯狂被他吞入身体，流淌在浑身每一个角落。 原本的疲惫逐渐退去，身上的伤势也在缓慢复原，陈伶觉得自己体内发生了某种变化，力量前所未有的澎湃！ 刺啦—— 聚光灯的光芒微闪， 一个披着繁杂戏袍的黑影，从满地的同伴残肢中站起，他一边狰狞咀嚼着口中的诡异，一边死死盯着周围的观众，眼眸中已经染上一丝红意…… “这就是‘吞并’么……”陈伶舔了舔嘴唇，身形宛若利剑般主动冲向蠕动的黑影浪潮！ “感觉……很不赖。” 亲眼目睹陈伶啃食观众后，其余观众都愣了片刻，此时见陈伶主动冲过来，一时间都有些慌乱……但凭借着数量优势，他们还是轻松的将陈伶淹没其中。 但此时的陈伶，已经放弃了曾经的肉搏打法，他就像是一只悍不畏死的豺狼，在人群中不断穿梭，每当经过一位观众身旁，便会疯了般在他身上咬下一口，任凭其他观众的拳头砸在他身上，都如同感受不到般，散发着红色微光的眼瞳中满是兴奋与贪婪！ …… 无极界域。 红与黑的火焰，突然像是爆燃般从嘲的体内迸发，原本还在单手对战简长生的“人影”猛地定格在原地，像是化作一位燃烧火人。 “什么情况？？” 捡回一条命的简长生粗重喘息着，看到这一幕，眼眸中浮现出诧异。 半神杀气在他身旁溃散，简长生也逼近极限，但他并不敢彻底放松下来，而是硬咬着牙站在半空，警惕的看着陷入混乱的嘲灾，似乎随时准备再度战斗。 “这……”就连刚刚还在给陈伶教学的赵乙，现在都愣住了。 他和骸骨苍狼茫然的看着笼罩在火焰中的嘲灾，不确定的开口，“正常的【斩煞】……会有这样的反应吗？” “……从没听说过。”骸骨苍狼匪夷所思，“他究竟干了什么？” “是我刚才没表述到位吗？” 赵乙挠了挠头。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结果应该是好的。” 在众人说话之际，手执红伞的“人影”已经看不清轮廓，那熊熊烈焰仿佛怒火将其笼罩，即便源源不断的红纸开始有意识的封锁那些火焰，似乎也有些晚了。 随着陈伶在舞台上疯狂啃食观众，他身上冒出的火焰越来越多，甚至无法维持在空中的状态，而是跌跌撞撞的向大地落去…… 韩蒙等人见此，眉头一皱，正欲上前，包裹着半神杀气的小简也随之落在大地。 “都别过去！” 简长生单手握剑，将众人护在身后，满是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人影”。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舞台上的陈伶，像是被某种情绪占据大脑，已经彻底忘了外界的一切，此时那双泛着红意的眼瞳中，一个个黑影仿佛也变成活蹦乱跳的“肉鸡”，散发着令他垂涎的香气。 从陈伶啃食观众开始，舞台上的黑影便以惊人的速度减少，他们仿佛都不敢靠近陈伶，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无踪…… “别跑！！都别跑！！！” 披着戏袍的黑影，不断扑向周围的“肉鸡”，等到他撕下一位观众的臂膀，后者便直接消失在舞台之上……陈伶张开黑影巨嘴，疯狂撕咬着臂膀，三两口便将其吞入腹中。 当他准备寻觅下一个目标时，陈伶蓦然回首，却发现整座舞台……竟然空空如也。 陈伶双手捧着几根断指，摇摇欲坠的站在台上，那双猩红的眼瞳先是迷茫片刻，随后浮现出一抹狂喜与戏谑……他突然哈哈大笑，连肩膀都颤抖起来。 “你们怕了！！你们都怕了！！” “我说过……这座舞台上的赢家，只有我……只能是我！！！哈哈哈哈哈哈……” 第1089章 痛苦 咔嚓—— 轻微的破碎声从“人影”表面响起，在红黑火焰的交织下，那漆黑肌肤勾勒出细密的裂纹，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灾厄领域剧烈动荡，嘲灾此时整个人呈现出诡异的僵硬，大红纸伞也定格在半空……在那双猩红眼瞳下，灭世的气息就像是压力增长到极限的煤气罐，下一刻便要轰然爆开！ “不好！！” 半神杀气即将凋零的简长生，敏锐的感知到危机，毫不犹豫的催动剩余的所有杀气汇入剑锋，然后一步瞬移到韩蒙，孙不眠，姜小花三人身前！ 轰——！！！！ 几乎同时， 膨胀到极致的“人影”轰然爆开！！ 覆盖在整座无极界域的灭世领域，在一瞬间坍塌收缩，全部浓缩到拳头大小，然后失控的爆炸，肉眼可见的猩红气浪横扫而出。 大地龟裂，道路破碎，无极界域地表的所有建筑都在瞬间像是沙堆般崩溃，重伤的栾梅，闻人佑，末角，以及红袖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当场陷入昏迷…… 而即便是逃出数十公里外的黄昏社社员，也没能幸免，阶位高的当场重伤栽倒，阶位低的则直接失去意识，内脏崩碎，烂泥般瘫倒在地。 这一刻，宛若世界末日。 嗡——！！ 随着猩红气浪横扫虚无，就连悬挂在另一座空间的“桥”似乎都受到影响，密密麻麻的裂纹开始在中间段蔓延，正在迅速通过的民众只觉得一阵颠簸，惊恐呼救声不断响起。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这桥快塌了？？” “不是感觉！是它真的要塌了！！” “是嘲灾……是刚刚出现的嘲灾！！它想杀了我们所有人！！” “为什么前面的人都过的好好的，到我们这里就出事了？！明明就差几分钟，我们就全部逃出去了……” “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才要逃出无极界域，我还不想死啊！！” “……” 民众们混乱的呼声在“桥”内回响，负责疏散他们的几位通天星位拥有者，眼看着桥梁末端一点点崩溃，眼眸中满是焦急。 “该死！！明明就差一点了……” “这桥还能撑住吗？再撑一分钟也行啊！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人了！！”蒲夏蝉急的直跺脚。 李生门看着桥梁末端混乱的状况，眼眸中浮现出苦涩与悲哀， “撑？谁来撑？谁能撑住？” “那……” “谁也没法料到，嘲灾会突然出现……”李生门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洞穿虚无的两道猩红眼瞳，“在灭世灾厄的面前，意料之外的牺牲……在所难免。” 少宗主槐氓没有说话，他只是怔怔看着桥外的虚无，眼眸中满是担忧…… “哥……你会没事的，对吗？” …… 灭世的余波逐渐散去。 整座无极界域，已经被夷为平地，像是荒芜大漠……丝丝缕缕的杀气在虚无中飘散，简长生的阶位彻底跌落，双手将剑插入地面稳住身子，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刚才嘲灾爆开的瞬间，是简长生挥剑拦在了孙不眠等人身前，也正是因此，韩蒙，孙不眠，姜小花，赵乙几人成了这座界域最后还站着的人类…… “黑桃！你怎么样？？” 孙不眠快步上前，伸手摸向简长生的肩膀，却发现后者肌肉已经僵硬了，他像是一尊雕塑强撑在原地，双眸死死的盯着眼前弥散的尘埃。 尘埃之中，一个披着繁杂傩戏戏袍的身影，已经取代了原本的嘲灾，无声无息的倒在地面。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之后，简长生苍白的嘴角，终于略微勾起…… 他虚弱至极的声音呢喃响起： “是红心，我们有救了……” 话音未落，简长生整个人便放松下来，撑着剑的双手一松，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已然陷入昏迷。 …… “我……回来了……？” 陈伶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他就像是刚刚从嗑药带来的极致愉悦中回归现实，一方面是浑身的酸痛疲惫，另一方面是淤积在脑子里的亢奋和戏谑…… 刚才在舞台上，他是如何啃食那些观众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当他啃下第一口之后，身体仿佛就逐渐不属于自己，本能的继续啃食下去，而且随着他吃下的观众越来越多，那种暴戾与狰狞在他心中疯狂涌现，像是有另一种人格，即将脱离而出。 他在渴望刺激，他在渴望欢愉，他在渴望一切新鲜而疯狂的事物…… 那一刻，陈伶仿佛彻底成为了观众。 “呕……呕！！！” 陈伶整个人就像是被劈成两半，剧烈的头疼让他不断干呕，整个人几乎昏迷……但他很清楚，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凭借着惊人的意志，陈伶暂且将脑海中的另一种人格压下，他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 他好不容易才换来一次改变一切的机会……如果他现在倒下，一切就毫无意义。 陈伶伸手在虚无中一抓，那柄倒在一旁的破烂红纸伞，便自动飞回他的掌心。 啃食观众之后，陈伶似乎确实获得了一部分嘲灾的力量，包括这柄用来囚禁灵魂的纸伞。 陈伶将大红纸伞缓缓扛在肩头，轻旋伞柄，一道道被囚于其中的灵魂，便被他从无尽的折磨中挣脱，无声向周围飞出……书生，屠夫，天槐，农夫，还有刚刚被嘲灾余波震死的众多黄昏社员……虽然他们的灵魂状态极为模糊，但手握纸伞的陈伶，能隐约看清他们的样貌。 他紧盯着那些灵魂，突然间，一道穿着白衣的身影从中一晃而过，在半空回首看向陈伶…… 那灵魂的目光中，满是心疼与温柔。 虚无中一阵风不知从何处起，将那红黑相间的戏袍，吹拂的沙沙作响。 无极湮灭，世界死寂。 看到这一幕，陈伶佝偻的身躯微微一震，刚才经历的所有痛苦与艰难都在这瞬间被他抛在脑后，他仿佛重新回到戏道古藏，苍白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温和而自在的笑意…… “我来救你了……大师兄。” 第1090章 祭神舞 “那是……” 赵乙看到陈伶轻旋纸伞，一道道模糊白光从中飞出，分别落在远处的尸体之上……他的眼眸中浮现出茫然。 “是被嘲灾夺走的灵魂。”韩蒙目光紧盯着步履蹒跚的陈伶，“他把所有人的灵魂，都救回来了。”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他从嘲灾手里夺回了一切？？” 赵乙的脸上满是惊喜。 韩蒙沉默片刻，语气有些苦涩，“但就算他抢回了灵魂，也改变不了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抢回了灵魂，逝去的人就是逝去了……” 赵乙一愣，他看着满地的代行人与黄昏社员的尸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陷入沉默。 “不。” 缥缈的风中，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微微一愣，同时看向前方，只见一件华丽繁杂的傩戏戏袍，正在界域的废墟间无声飘摇……众人看不清傩面下陈伶的表情，也看不到在那戏袍之下，一枚神秘的诅咒纹路缓缓浮现。 【我将永远囚于自我，我将永远伴随绝望，我将永远铭记孤独】 陈伶低头看向这枚诅咒，眼眸中满是复杂…… 这，是他付出的“代价”。 陈伶虽然与神祭之地建立了联系，但在之前舞台上并无法施展力量，如今他已经回归现实世界，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傩】的力量正在通过神祭之地，与他交融在一起。 “今天，谁都不会死……” 陈伶的声音在呜咽风中回响，平静，而决绝。 咚咚——咚咚——咚咚…… 赵乙一愣，突然回头看向众人：“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 “鼓声……”赵乙环顾四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鼓声……沉闷，但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力量感。” “鼓声？” 韩蒙眉头微皱，侧耳倾听，隐约间确实可以听到阵阵鼓声，从遥不可及的虚无处响起。 孙不眠看着不远处穿着戏袍，头戴傩面的陈伶，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眸中闪过一抹微光，“竟然是【傩】……想不到，红心竟然掌握了【傩】的力量？” “什么是【傩】？” “人有难，方为傩，傩舞起，百灾消……”孙不眠指了指远处的陈伶，“摘下傩面则为人，戴上面具则为‘神’……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替人间消灾的‘神’。” 众人似乎没理解孙不眠的意思，同时看向陈伶，而后者左手轻轻一晃，一只铃铛轻轻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红与黑的戏袍袖摆，在风中晃动，下一刻，一阵清脆的铃声伴随着闪过天穹的雷霆，回响在废墟的无极界域上空！ 叮当—— 陈伶动了。 苍白雷光划过天际的刹那，陈伶的戏袍便像是化作黑蝶，在废墟中起舞，就连七阶的韩蒙，一时间都无法看清他的动向……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开始在天地间蔓延。 清脆金铃，沉闷厚鼓。 伴随着二者的节奏与韵律，陈伶像是超脱于尘世之外，红黑戏袍起落，步伐流转，袖摆轻拂，像是古老的祭祀之神降临世间，每一步踏出，生命都在死寂中重生。 【祭神舞】。 陈伶左手执铃，右手握伞，轻盈的闪烁至满地尸骸之前。 狰狞傩面在呜咽狂风中，散发着森然与凌冽的气息，面具后的双眸扫过满地尸体，轻轻摇铃，漫天飞舞的灵魂便各自落回身体，破碎的身躯内，一股生机再度萌发…… 宁如玉，屠夫，天槐，农夫，书生，金富贵，楚牧云，梅花8，红心9…… 残躯的心脏开始跳动，沉寂的血管恢复活力，在红黑戏袍起落之际，名为“奇迹”的力量正在蔓延。 沈难第一次在地震中觉醒【傩】的力量，便从死神手里抢走了数十人的性命。陈伶的戏与巫都远超常人，交织的【傩】力更是前所未有，可以做到真正的神迹。 陈伶已经付出了代价，作为交换…… 正如他所说， 今天，没有人会死。 突然间，陈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狰狞傩面看向某个方位…… 在那里，数万人的尖叫与呼喊在另一个空间回响，随着桥梁的崩溃坍塌，恐惧与绝望疯狂蔓延。 呜咽的风拂过戏袍衣摆，短暂的沉默后，他挥手散去了掌间的大红纸伞，右手隔空对着那个方位，轻轻一托…… …… 轰隆—— 随着一阵闷响，不断崩溃下落的桥梁，突然稳稳的悬停在虚无。 原本失重状态下的民众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地，然后迷茫的环顾四周……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桥梁的崩溃好像突然停下了。 “快跑！！” 通天星位的众人见此，当即大喊。 民众们这才回过神，连忙从倾斜的桥上爬起，全力向另一边狂奔，脸上还残余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桥竟然好了？！” “是谁修好了桥？是通天塔出手了，还是那几位年轻人？” “管他呢！先趁机逃出去最重要！！” “该死的嘲灾，差点把我们都害死在这里……果然世界上的灾厄都该死！！” “那个什么红心6陈伶，不是说，他就是嘲灾吗？” “他们全都该死！！都是人类之敌！！” “……” 嘈杂的声音透过虚无，落入那张狰狞傩面的耳中。 傩面下的陈伶，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而孤独的在废墟中起舞，一手托着数十万人的性命，一手燃起最珍视之人的生命…… 嘲灾灭世，陈伶救世； 此时的他，像是一位真正的“神”。 叮当—— 随着最后一个人通过“桥”，陈伶松开了那托举半空的手掌，他身形在废墟中轻旋，铃铛缓缓消散于虚无……与此同时，那件浸染着红与黑的祭礼戏袍，也退换成原本的鲜艳大红。 陈伶修长的五指扣住傩面，轻轻用力，那张面具便在红黑之火中消散，只留下几件挂饰依旧存留。 红色耳坠在风中摇摆， 一张苍白而平静的面孔，重新暴露在空气之中。 陈伶疲惫的目光，扫过眼前重新恢复一丝生机的众多躯体，身形一个踉跄，险些当场栽倒在地……他的努力与付出，仅有寥寥两三位观众，随着神迹从他的身上消失，死气与痛苦重新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第1091章 陈伶，与红王 祭神舞结束了。 “神”的无所不能就像是一场泡沫般的梦境，被刺破之后，冰冷的现实与痛苦重新笼罩陈伶……好消息是，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救下了自己珍视之人的性命。 横七竖八的躯体，倒在荒芜的废墟之上，他们的呼吸已经逐渐稳定，却并未立刻苏醒，而是依旧处在昏迷状态…… 宁如玉，栾梅，闻人佑，末角……戏道古藏的师兄师姐们，都还好好的，这对陈伶而言就够了。 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陈伶的脑海，他踉跄的转动身子，正欲离开…… 一个梦呓般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快杀了它……杀了嘲灾……它太可怕了，它杀了太多人……” “趁它现在还弱小……快杀了它……要不然就没机会了……” “嘲灾不死……人类早晚都将灭亡……” 陈伶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回头望去，只见昏迷中的书生脸色苍白无比，正像是做噩梦般喃喃自语。 呜咽的寒风拂过界域废墟，将戏袍吹的翻飞，那抹鲜艳的朱红独自站在大地之上，杏红色的眼眸沉默注视一切，说不清是破碎还是酸楚的情绪，随着耳坠的拂动而蔓延…… 陈伶的付出并无观众，世人只会知晓嘲灾灭世时的恐怖，但又有谁会记住，那个挽回一切的戏子陈伶？ “小师弟……该吃饭了……” 宁如玉的呢喃声，含糊不清的在风中响起，“你怎么只拿了个盆啊……让老五看到，他又该笑话你了……” 陈伶怔住了。 微风拂过陈伶的发梢，他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整个人像是轻松了不少，转身便往远处走去。 世人如何看他，与他何干？ 陈伶真正在乎的，只有身边人罢了…… 陈伶迈着蹒跚的步伐，穿过满地的昏迷躯体，径直往某个方向走去。 祭神舞已经结束，陈伶按理说也可以休息，但他并没有就这么倒下……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一定要弄清楚…… “咳咳……咳咳咳……” 陈伶一边走，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他的身形不自然的摇晃，像是下一刻便要跌倒在地般。 一旁的孙不眠等人见此，立刻便要过来扶住他，但还没等他们跑出多远，陈伶便在某片虚无前缓缓停下脚步。 陈伶深吸一口气，目光仿佛透过虚无，望向某个身影……他微微躬身行礼： “弟子陈伶……拜见师傅。” 孙不眠等人顿时愣在原地。 一秒，两秒，三秒……漫长的沉默后，虚无中一道帘帷被缓缓拉开。 一个身影从中迈步而出，纤尘不染的红色戏袍在风中轻拂，明眸皓齿的少年面孔，就这么出现在陈伶的眼前，神情有些复杂。 “你是如何发现为师的？”红王忍不住问道。 陈伶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刚才他发动祭神舞，进入“神”的状态之后，一切都在他的眼前无可遁形，他能看见处在另一个空间的桥梁坍塌，自然也能看见那个始终藏匿在暗中，隔岸观火的身影。 “既然师傅一直都在……为什么刚才那么长时间，您都不出手？” 陈伶的反问，让红王眼眸微微眯起。 “就算嘲灾再强，师傅您打不赢它……但救下大师兄，应该不是难事吧？” 陈伶再度开口，他的声音沙哑而苦涩，他不敢抬头看红王的眼睛，因为他担心……担心从师傅的眼中，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平静与漠然。 红王的身上充满了秘密，他究竟有多强，就连陈伶这个弟子都不知道，就算嘲灾是戏神道天敌，只要红王想，从它手里救下宁如玉绝对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他还有办法压制嘲灾，救走这里的所有人。 但他却什么都没做，从战争开始，就这么藏在虚无中，像是局外人一样观察着一切…… 或者说，像个冷漠的幕后棋手。 红王长叹一口气，他双手背在身后，平静看着陈伶： “老六，你想说什么？” “这一切，也在您的计划之中吗？” 陈伶忍不住了，他猛地抬起头，双眸紧盯着红王的眼睛，“白银之王盗走我的自我，让嘲灾失控……然后是您杀了他，让我的意识回归体内，开启与嘲灾的厮杀…… 您放任大师兄和其他师兄师姐被嘲灾屠杀，就是为了用他们的死来刺激我，让我不顾一切的反抗嘲灾，最终从它手里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您用所有人的命，来做了个一局……一个能让嘲灾这个戏神道天敌，更加‘听话’的局，让嘲灾更加深陷在你的掌控之中的局……” 随着陈伶的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这不是问询，而是质问…… 是戏道古藏的小师弟，对师傅的质问，是黄昏社红心6，对红王的质问。 孙不眠也好，赵乙也好，韩蒙也好……无论是不是黄昏社员，他们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呼吸，等待着红王的回答。 看着陈伶那锋锐而痛苦的目光，红王沉默许久，眼眸中的随和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冬日湖泊般的平静。 “没错。”红王淡淡开口，“白银之王是我故意放走的，宁如玉也是我故意放任他死亡的……若是你再晚一会，老二老三老四也会死。只有他们死了，你才能破釜沉舟，真正开始掌控嘲灾。” 红王停顿片刻，指了指刚才陈伶跳祭神舞的地方： “事实证明，为师是对的……你刚才，不就做的很好吗？” 陈伶的脸色瞬间煞白。 陈伶一直在看着红王的眼睛，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很清楚，红王说的是实话…… 他右手颤抖着抬起，死死捂住胸口，在那里一枚诅咒正在隐隐作痛，像是有人用力砸碎了陈伶的心，让他空荡的胸腔绞痛至极。 “掌控嘲灾……就那么重要吗？”陈伶紧咬牙关，沙哑问道。 “重要。” 红王的回答毫不犹豫， “掌控嘲灾，比一切都重要。” 第1092章 离开，与前进 风沙起落，界域所化的尘埃在荒芜大地上轻舞，两件戏袍伫立在尘埃之上，沉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 陈伶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缓缓闭上眼睛。 “最后一个问题……”陈伶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深处，最迷茫最恐惧的疑问，“对您而言……我究竟是弟子，还是棋子？” 在陈伶知晓自己身份之后，这个疑问便始终在他的心中。从最开始的极光界域三区，红王有意设局让夭和陈宴与陈伶融为一体，到后来指使楚牧云把他招揽进黄昏社，再到红尘界域时出面将他带回戏道古藏，成为弟子……在陈伶看不见的地方，红王的手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他的命运。 甚至连“陈伶”这个人设，都是由红王给予的……他就像是一个红王亲手制造的工具，用来制衡嘲灾的工具。 陈伶心里很清楚，宁如玉等人对他都是真情实感。但对于这个神秘的，甚至没有正面交谈过几次的师傅而言，自己是弟子，是棋子……他真的已经分不清了。 听到这个问题，红王陷入沉默。 陈伶闭着双眼，没有去看红王的眼睛，半晌后，一个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也好，如玉他们也罢，抛开戏道古藏师徒身份，你们都是黄昏社的一员，而黄昏社的目标……你忘了吗？ 逆转时代，重启世界。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四个师兄师姐，首先都该向这个目标前进…… 在那之后，我们再谈师徒。” 陈伶惨惨一笑。 是啊……他都快忘了。 红王，首先是黄昏社的红王，然后才是自己的师傅……他红心6陈伶也好，四位【K】牌的师兄弟也罢，都不过是红王用来完成这个目标的棋子，至于师徒身份，不过是因为大家都是戏神道，而且将自己纳入师门，更方便红王控制罢了。 得到答案，陈伶已然面如死灰，他没有再多问半句，而是踉跄的迈步转身，独自往远处走去。 没有愤怒，没有发泄，没有反目成仇，没有当场决裂…… 有的，只是死灰般沉寂的胸膛。 陈伶已经累了。 他的视野已经模糊，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但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向红王寻求帮助，而是一个人咬着牙，硬着头皮向前走着，像是永远不会再回头。 “赵乙！！！！”陈伶深吸一口气，全力大喊！ “啊……诶！！” 赵乙一愣，然后回过神来，立刻跑上前去。 “陈伶，你还好吗？” “带路！” “……什么？” “带路！去你们融合派！”陈伶粗重的喘息着，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加入融合派吗？我跟你走……做实验也好，被解剖也罢……只要能让我吞并我体内的嘲灾，我什么都愿意做。” 赵乙挠了挠头，他回头看了眼就在不远处的红王，又看了眼身旁满眼坚定的陈伶，一时间茫然无措…… 姜小花也是一愣，他下意识就想跑上前拉住陈伶，却被一旁的孙不眠先拦了下来。 “方块，你干嘛啊？” “我知道你想挽留红心……但现在别去。”孙不眠压低声音，眼神瞥了瞥陈伶与红王，“没看到人家师门正闹别扭呢嘛……” “可是……” “放心，等某人醒了，会比你更急。” 孙不眠用脚尖顶了顶死猪般昏迷在地的简长生，后者伸手挠了挠屁股，发出一阵哼哼唧唧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赵乙足足等了十几秒，见远处的红王还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这才试探性的开口： “陈伶……真去啊？” “去！！” “没问题！！没问题！！！” 赵乙一下就来劲了，他直接搂住陈伶的肩膀，兴奋道，“陈伶，你哥们我在融合派真有能量，保证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还有那些兽耳妹妹们，她们要是知道，肯定高兴坏了……” 刚才赵乙还有些担心，自己当着黄昏社老大的面挖走陈伶这个心头肉，还有可能挨打，但现在看来，不光是陈伶想走，红王自己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这么一来，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不就圆满完成了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篡火者完了，白银之王完了，无极界域完了，就连黄昏社都不好过……到最后，居然让自己融合派捡了个便宜！ 赵乙和陈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至于骸骨苍狼，已经去唤醒其他跟来的融合者，准备护送离开。 陈伶就这么耷拉着脑袋，听赵乙絮絮叨叨讲了一路，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住宿方面呢，如果你住不惯他们给你安排的屋子，你可以住我的超级270°灰界全景阳台总统套房，我那屋子视野老好了，而且地方又宽敞，还……” “——噗！！” 当一步迈出无极界域的瞬间，始终强撑着的陈伶终于顶不住了，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双手撑着身体，疯狂干呕着。 肉体剧痛，精神疲惫，脑袋好像被两种意识撕裂开来，发动祭神舞后的空洞与虚脱，还有那刻骨铭心的委屈与酸楚…… “呕……呕……！！！” 陈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切碎了，肉体与灵魂的双重折磨，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 一旁的赵乙被吓一大跳，他急急忙忙说了一堆又问了一堆，但陈伶已经无心去听了。 浑浑噩噩的陈伶抬起头，只见在黑暗世界的尽头，一缕黎明微光从东方升起…… “小师弟，天要亮了……” “师兄们，带你回家。” 末角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畔，陈伶空洞的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悲哀与苦涩……上一次天亮时的他，曾拥有整个世界，但这一次陪伴他的，只有孤独，与痛苦。 世界之大，如今，又有何处为家？ “陈伶，你没事吧陈伶？！” “哎呀你这个身体状况……等到了融合派，我一定找人给你好好看看！” 陈伶趴在地上足足干呕了十几分钟，才缓缓停止，他紧咬着牙关，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虚弱而坚定的开口： “走吧……该前进了。” “诶，你……”赵乙想说要不再休息一会，陈伶却已经自顾自的迈开脚步。 大红戏袍，在似血的朝阳下蹒跚前行，只在无人注意的荒芜之中，留下一串漫长而孤独的脚印。 第1093章 畜生啊！ 风沙飞舞，戏袍轻拂。 红王沉默的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陈伶离去的方向，像是一尊无声雕塑。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旁冲出，在孙不眠和姜小花震惊的目光下，单手攥住了红王的衣领！ 那是个披着执法官风衣的男人，他眉头紧锁，眼眸中闪烁着愤怒与冰冷。他就这么拽着红王的衣领，将其脚后跟都拎到悬空…… 在他的身躯对比下，红王那少年体型显得脆弱而单薄。 看到这一幕，孙不眠和姜小花的嘴巴都不自觉的张大…… 手攥红王？？ 不是哥们，这么猛的吗？？ 那可是黄昏社领袖，戏道古藏之主，刚刚单杀了白银之王的戏神道半神啊！！ 身躯被极为冒犯的攥到半空，红王的少年面庞也没有丝毫情绪，他静静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淡淡开口： “韩蒙长官，你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这么当师傅的吗？”韩蒙的语气冰冷无比，“明明是你要控制嘲灾，明明是你引导嘲灾酿成的祸端……为什么一切后果，都要让陈伶来承担？” “……哦？”红王眼眸微眯。 “无论是那些被嘲灾杀死过一次的裁决代行人，还是因嘲灾差点殒命的普通人，这次回去之后，必定会在人类高层不断传播嘲灾的恐怖…… 他们知道嘲灾强大，混乱，无法沟通，从今往后，人类界域必定会想尽办法针对它，最后自然会将一切矛头指向陈伶……毕竟陈伶就是嘲灾，这已经不是秘密。 但他们根本就不了解陈伶与嘲灾的关系，更不会知道是陈伶救了他们！嘲灾有罪，陈伶无辜！ 嘲灾犯下的罪孽，凭什么最后要陈伶去扛？！” 韩蒙的声音低沉且愤怒，像是压抑的火山…… 这位心中充斥着正义的执法官，亲眼见证了全部过程，也看到了陈伶的无奈与酸楚。他才不管什么戏神道半神，黄昏社领袖……他只知道红王明明是陈伶的师傅，却亲手将陈伶引导进绝望的深渊。 要让他就这么熟视无睹，韩蒙做不到。 “你错了。”红王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就算没有我，陈伶的身份也迟早会公布于世……让他现在就经历这一劫，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红王停顿片刻， “至于人类界域对陈伶的误解…… 既然你要为他打抱不平，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人类界域的高层，替他解释清楚？” “我当然会去。” 韩蒙毫不犹豫的回答，随后抓着红王衣领的手掌越发用力， “陈伶是你的徒弟，也是我的属下……你这个师傅会算计他，放弃他，但我不会……今天他被你坑害吃的这些苦，总有一天，我会替他加倍奉还！” 说完，他便推开戏袍少年的身体，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 红王落在地上，淡定的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那祝你好运……韩蒙长官。” 韩蒙衣摆下的双手默默攥紧。 他不喜欢黄昏社……过去是，现在更是。 红王见他离开，目光又扫了眼一旁的孙不眠和姜小花，这两人一个相当识相，一个相当慵懒，只是眨了眨眼便什么都不做，就像是两个掉线的人机。 红王指了指地上躺的简长生，“你们两个，照顾好他。” “是！”孙不眠顿时立正。 红王不紧不慢的抬手，向虚无中抓去，与此同时，他食指上一枚金色戒指，在孙不眠的眼前一晃而过…… 看到这戒指的瞬间，孙不眠突然愣在原地。 随着虚无中一道帘帷无声掀开，红王头也不回的走进去，身形横跨数百公里，消失无踪。 荒芜废墟中，姜小花闷闷开口： “他们都走了……你来背黑桃，还是我来背？” “……” “方块？” “……是他……竟然是他？！！！”孙不眠猛地瞪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我的宝贝戒指！！我的宝贝黄金……竟然不是盗神道偷走的，竟然是他？！！” 孙不眠双手猛的抱住头，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气的一边跺脚一边压低声音发泄，似乎生怕声音大了，让自己那位顶头上司听见…… “畜生啊！！畜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无极界域外。 一个披着灰袍的女人，与一位背着棺材的黑裙少女，已经等候多时。 帘帷掀开，红王来到这里之后，神情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走吧……都解决了。” “……你就这么想把他推到融合派去吗？”灰王兜帽下，清冷女声响起，“你这么骗他，他会恨你的。” “我没有骗他，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如果他无法掌控嘲灾，一切都毫无意义，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出路。”红王停顿片刻，“老六已经在我这里，掌握了保持‘自我’的方法，我没什么能教他的……想要更进一步的掌控嘲灾，就只能指望融合派发力了。 融合派那群人，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你就不怕他不回来了？辛辛苦苦栽培的希望，最后却与你反目成仇……你不怕吗？” “那是我徒弟，我为什么要怕？” “他已经不是你徒弟了。” “他有说要退出师门吗？我有说将他逐出师门吗？”红王不紧不慢的开口，“他甚至连黄昏社都没有退……等到时机成熟，他还会回来的。” 灰王没有回答，像是在兜帽下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摸了摸身旁黑裙少女的头： “轻烟，听话，以后我们不学他们……明明是男人，两个人的心眼加起来比天上的星星都多。” 柳轻烟张了张嘴，还是犹豫着指着头顶，“师父，天上已经没有星星了……” 黎明的微光驱散夜色，灰王抬头望去，却看不到任何星辰，只有淡淡的红意，从东方升起。 红王缓缓停下脚步。 他的眼睛，紧盯着那抹越发鲜艳的“红”，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在天枢界域时，他与陆循的那段对话，再度浮现在心头。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红王喃喃自语， “【它】，就快回来了。” 第1094章 褚常青 天枢界域。 混乱的街道之上，通天塔的车辆正在飞速穿梭。滚滚尘埃从远处的地震废墟间弥散，数不清的身影正合力在倒塌巨石之下，试图挖掘幸存者。 “快！！这里还有个活下来的！！” “完了……我这里的两个已经没气了……” “动作快一点！！我们的人手怎么才这么点？！让通天塔再往这里派人！！” “通天塔的人已经全部出动了，现在是其它区的民众主动过来帮忙……” “民众也可以！把他们组织好，一寸一寸找！一定还有很多人活着！” “……” 从天空俯瞰，一个个渺小的宛若蝼蚁的黑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汇聚，他们整齐而迅速的搜寻着废墟，让人不禁觉得这不是一个个独立个体，而是某种更加庞大宏伟的生物。 苏知微站在界域半空，她低头注视着一切，雪白的衣角在风中微微拂动。 “红尘君，您在想什么？” 通天塔塔主的身影在她身旁勾勒而出。 “你是……” “我是通天塔塔主，也是天枢界域的高层之一。”通天塔主表情有些尴尬，“前两天发生了点意外……今天才回来。” 通天塔主想说自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戏子绑架了，但没那个脸……他堂堂通天塔塔主，竟然在通天塔地下被人打昏，而且硬生生囚禁了那么多天，要不是他玩命打碎了那个破光碟，恐怕现在还查无此人。 不过出来后了解到外面的情况，以及无极界域遭到黄昏社袭击的消息，他大概能猜到那个绑架自己的戏子，究竟是什么人了…… 苏知微扫了他两眼，没多追问，毕竟在这个时代，她本就谁都不认识。 “人，真是个复杂的生物。有时候，人性之恶带来的内斗，足以摧毁人类文明……但有时候，人类之善的力量，又远超自身的想象。”苏知微看着下方忙碌的人群，缓缓开口，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信任与团结，都是人类战胜灾难的武器……” 通天塔主同样俯瞰着下方的众人，长叹一口气。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 突然间，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天枢界域的地下传出！ 嗡嗡嗡嗡—— 好似巨大齿轮运转的声音，压过了所有民众的呼喊，像是地面之雷轰鸣作响。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天枢界域的街道与片区开始转动，像是一个精密到极点的器械，缓缓开启…… 通天塔主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震惊。 “这……这是……” …… 南海界域， 南海基地。 砰——！！ 一阵清脆声响从基地深处传来，下一刻，基地的所有灯光骤然明亮，然后像是过载般接连爆开，最终陷入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电力系统怎么突然故障了？？” “不知道啊……” “立刻抢修！！快！！” 在一片混乱与焦急之间，朦胧的星光在黑暗长廊中亮起，像是被截取而来的星辰之海……星光荡漾间，一个苍老的身影缓步走出。 他轻轻挥手，扫荡的星光便当场震晕了基地所有工作人员，刚才还嘈杂混乱的环境，瞬间陷入死寂。 老人的目光没有丝毫涟漪，他就这么缓步向前，穿过一个条又一条长廊，星光在他身旁开道，温和而恭敬，像是多年相交的挚友，在送他最后一程。 最终，老人的身影停在一座庞大的休眠舱前…… 星光驱散黑暗， 深蓝的光辉中，一个长发的青年身影正倒悬于休眠舱内，宛若空游无所依，双眸轻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老人看着那张熟悉又久违的面孔，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他轻轻抬手，满是皱纹的手掌贴在休眠舱表面，像是呼唤沉睡老友般，沙哑开口： “褚常青，你该醒了。” 老人周身的浓郁星光，一点点渗入休眠舱内，深蓝之光越发深厚浓郁。 与此同时，休眠舱中的那人像是察觉到什么，闭起的双眸开始不断颤动，整个人身体表面，都开始散发异样的光泽！ 与直接苏醒的极光君与天枢君不同，休眠舱中的这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苏醒，随着他的眉头皱紧又松开，他的身躯竟然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 他的手掌心开始生长出章鱼的吸盘，然后又迅速消失；他飘逸的长发逐渐蜕变成马的鬃毛，然后重新变成人类的发丝；他背后生长出雄鹰般的双翼，他双腿融合成鱼类的尾巴，他脸颊两侧开始长腮，他身躯变得熊般庞大…… 短短几秒之内，数不清的生物特性在他的身上显现，又迅速隐去无踪…… 神秘的辉光在他的周身闪耀，而笼罩星光的老人，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休眠舱外，双眸注视着不断变化的青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青年身上的变化依旧在持续； 常见的生物特征出现过之后，他身体开始向古老的一侧溯源；他的手掌逐渐演化为恐龙的利爪，身后生长出夸张的骸骨龙翼，浑身上下闪烁着未知鳞片的光泽……他就像是一本人形的地球物种大全，每一页翻开，都是令人震惊无比的存在。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五分钟，才彻底结束，随着所有非人特征隐没在他的体内，休眠舱也再度陷入死寂。 片刻后， 一双青色好似翠竹眸子，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生物的光芒在那双眼眸中涌动，狭窄的瞳孔不止涵盖了多少生命的过往，他倒悬在翻涌的液体中，轻轻抬手，休眠舱的外壳便轰然爆碎！ 神秘的液体好似溪水，在破碎的残片间流淌，那长发身影从中缓步走出，青色眼瞳在黑暗中明亮如萤火。 “陆循……”褚常青的眸子注视眼前的老人，神情有些复杂， “你……怎么老成这样？” 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很老吗？我只是比你早醒了几个小时而已……只能说，休眠舱的反噬确实超出意料。” 褚常青眉头紧锁，他没有犹豫，便直接从地上捡起一枚碎片，向自己的手腕血管划去…… 第1095章 【它】 下一刻， 一只苍老的手掌便抓住他的手腕。 “你的血，还没到动用的时候。”陆循的声音平静响起， “你是生物细胞学的‘终极’，是能够篡改基因序列的‘神’，也是我们中唯一一个能长生的存在……喝你的血，确实能够抑制端粒缩短，从而抵抗衰老，可一旦开始，就必须每天服用，否则不但会衰老死亡，还会产生比戒断更加残忍的痛苦……” 褚常青眉头紧锁，毫不犹豫的开口： “不过是每天给你放血罢了，你一个人，我还是供养的起的。” 陆循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你有这种想法，当年才会被抽走那么多血，让那群人做实验……长眠三百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还不懂得珍惜自己吗？” “但我确实做出了贡献，不是吗？”褚常青反问，“如果当年没有我的血，他们怎么可能研究出这休眠舱里的供给液？没有我当年的付出，就没有‘休眠计划’，人类也无法再延续三百年……” “你错了。” 陆循苦笑一声。 褚常青皱着眉头，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解，似乎不明白自己的逻辑哪里有问题。 “他们根本就没破解你血液的秘密，更没研究出能够延续生命的物质……所谓的供给液，只不过是拿你当年抽出的血，大量稀释加工之后制成的。” 陆循复杂的看着褚常青那双青色眼瞳，缓缓开口，“我说了，你是生物细胞学的‘终极’，你真的以为，那群科学家能破解你身上的奇迹吗……不，他们甚至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破解不了。 你自己就是最顶尖的生物细胞学博士，但就连你都看不懂自己的变化，不是吗？” 褚常青张了张嘴，最终陷入沉默。 陆循说的没错。 褚常青曾无数次用自己的血液，毛发，甚至是器官切片做研究，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破解自身出现种种变化的原因……不光是他自己，其他九君身上的变化，他同样无法理解。 掌握能力，和试图用人类目前科技水平解释这一切超自然现象后的理论逻辑，是两码事情…… “……但你快死了。” 褚常青没有再纠结当年的事情，只是看着那双油尽灯枯的眼睛，语气严肃无比。 “我知道。”陆循微微一笑，“我来唤醒你，不是因为我想靠你的血活命……而是想让你，来接手这个时代。” “什么意思？” “……【它】快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褚常青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你认真的？”他声音低沉无比，“那东西真的还会回来？？那……” “没有人比我更懂天体，我虽然沉睡了三百年，但我当年布下的小机关，一直在替我推衍它回来的时间……现在，答案已经出现。”陆循停顿片刻， “谁也不知道，它这次回来会发生什么……而且这个时代九君沉睡的沉睡，战死的战死，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团结整个人类，否则这几座界域依旧是一盘散沙。” “如果是这样，那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你！”褚常青的语气有些激动， “当年是你把我们汇聚起来的，也是你带领所有人走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时间，我们所有人都认可你……你是天生的领袖，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你的血是人类最重要的战略资源，需要用在最重要的人身上。” “九君里，还有谁比你更重要？” 陆循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褚常青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沉默许久，苦涩一笑， “我懂了……你来唤醒我，是想在必要的时候，让我用血给那个人续命……” “他比我更强，比所有人都强，他是未来人类的希望。”陆循缓缓说道，“我说过的……面对无法战胜的灾难，人类唯一的武器，就是团结。”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唤醒他？” “现在还太早了，他醒了之后，就只能靠你的血续命……你给他续的越久，你就会越虚弱。所以，只能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你亲自去唤醒他。” “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 “那就由你判断了。” 褚常青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充满了无奈与悲哀。 “陆循，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我不是做领袖的料。” “人，总是要成长的。” 陆循苍老的手掌抬起，拍了拍褚常青的肩膀。 他眼眸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一刻整个人便虚弱的咳嗽起来，周身缭绕的星光，随着他的咳嗽声明暗不定，蜂拥着向他的身躯靠近。 褚常青见此，眼眸中闪烁着焦急，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该走了。” 陆循咳了许久，才沙哑开口。 “去哪？” “回到天上。”陆循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他指了指身旁缭绕的星光说道，“……和它们一起。” 陆循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褚常青很清楚这一点，他得到这个回答之后，没再多劝什么，而是缓缓闭上眼睛，看不清任何神情。 “……嗯。” “永别了。”陆循周围的星光越发璀璨，整个人就像是要被它们淹没般，一点点融化在光中…… “替我向其他九君问好。” 下一刻，陆循的身影在星光中抬起手掌，那双灰暗的眼眸中再度爆发出星光……像是苍老的躯体内，住着一颗炙热而诚挚的灵魂。 他的目光穿越空间，像是直接注视那宇宙间的无垠星空，闪耀光辉中，他仿佛又变回了孤儿院那个憧憬星星的孩子……他伸开五指，像是想要抓住整片天空。 “……接我。” 星光最后一次接引他的身躯，将其直接横渡至地球之外，他的身躯消失在南海基地，也消失在褚常青的面前。 只余留下淡淡星辉，无声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 褚常青的叹息，在死寂中响起。 …… 轰隆隆—— 天枢界域的每一片街区，都在轰鸣声中重新归位，巨大的齿轮运转，将这座城市一点点变成另一个模样…… “天枢界域在建造之初，天枢君便在其中安置了机关……归根到底，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演算场……” “它在计算什么？” “算人类命运走向尽头的那一天……”通天塔主停顿片刻，“或者说，是【赤星】第二次经过地球的时间。” “现在，天枢界域的最终形态已经开始显现……这说明……” “赤星，就快回来了。” 三百多年前，人类文明倒退的罪魁祸首，引来灰界交汇的神秘流行即将再度回来，它将带来新的灾难，毁灭，又或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没有人知道答案。 当天枢君算出的最终答案，通过天枢界域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时，人类的命运的警钟已经敲响，毁灭的倒计时，在无声中缓缓启动…… 【339天14时58分05秒】 【339天14时58分04秒】 【339天14时58分03秒】 【……】 …… …… 第三卷，《祭神舞》，完。 下一卷，《嘲歌行》。 第1096章 打石子与坐骑 丑角很无聊……非常，极其的无聊。 这两天他回戏道古藏吃饭，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虽然大师兄已经提前跟他说了要出门一趟，三师兄也告诉他饭菜都做好了放在厨房灶台上，要吃的时候就热一下，虽然他每天依旧能吃上香香的饭菜…… 但他就是觉得，这两天过的就跟两年一样漫长，每顿饭量也从原来的一桶，变成半桶。 哒——哒…… 光秃秃的山峰之上，丑角只能一个人坐在门口，一只手撑头，一只手玩着打石子的游戏，一块白灰抹在鼻子上，滑稽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披着戏袍的身影，缓缓踏上石峰的台阶。 丑角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双眸死死的盯着那个方位……等到那抹熟悉的戏袍身影出现后，他两眼顿时浮现出惊喜！ “咿呀！！！！” 他双脚一蹬，噌的一下便往红王怀里扑去。 他的速度太快，甚至在空中都发出音爆，但他撞在红王身上却没有将其撞退分毫，而是轻飘飘的，像是一个普通孩子在对长辈撒娇。 “好了，好了……”红王轻轻抚摸着丑角的头，有些无奈的笑道， “不就下山两天么，怎么搞的这么隆重……” “咿呀！！” “行行行，为师知道了，是为师的错。” 红王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身后的天空…… 在那个方向，不知多少公里之外，一团星光正从南海界域中升起，像是从地面飞过的流星，眨眼间，便消失在天外的漆黑之中。 看到这一幕，红王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深沉。 他抚摸着丑角的头，喃喃自语： “老五啊老五……这个时代，又要大乱了……” 丑角似乎听不懂红王在说什么，茫然的抬头，那双豆丁眼眨了眨，又拽着红王往石子堆的方向走去，想让他陪自己一起玩打石子。 红王收回目光，摆了摆手： “为师就不玩了，为师还有事情要忙……一会让老四来陪你玩怎么样？或者……实在无聊的话，要不要试着跟老三学做饭？” “咿呀咿呀咿呀……”丑角有些遗憾，但还是手舞足蹈的表达着什么。 “好好，那为师先走了。” 红王一步踏出，直接进入戏道古藏之中，消失不见。 微风拂过光秃秃的石峰，丑角再度变成孤身一人，但他这次似乎很高兴，一个人先来到石子堆旁边坐着，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像是在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到丑角自己打完十几颗石子时，一个身影从戏道古藏中走出。 “咿呀！！”丑角看到那其貌不扬的熟悉身影，立刻挥了挥手。 “来了来了……” 末角拍了拍衣角，在丑角的面前坐下，“还是玩打石子吗？你先我先？” “咿呀！” “行，那就你先。” 丑角伸手正欲抓石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的歪头：“咿呀，咿呀？” “你说小师弟啊……他应该还得在外面忙一段时间……” “……咿呀？” “会的。”末角停顿片刻，目光看了眼远处的方向，“他一定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了，你也找他一起玩打石子好不好？” “咿呀？！！” “我没说我不愿意跟你玩啊，我只是怕他到时候无聊……你也多陪陪他嘛。” “咿呀，咿呀～” …… 铅灰色的云层无声飘动， 荒芜大地之上，几道身影正缓慢前行。 “陈伶，你别走太快啊，好不容易恢复一些，一会别再吐血了。”赵乙担忧的声音响起。 他身旁那鲜艳的大红戏袍，即便是在灰界中也毫不褪色，引得老狼和其他几位通行来的融合者纷纷侧目，想不关注都不行…… 他们在灰界中待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在这里保留颜色，看向陈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公园里的大熊猫般充满好奇，但看到对方脸色难看，步履蹒跚，也不好意思上前搭话，只能默默的缀在他身后。 “……我没事。”陈伶低垂着眼帘，缓缓回答。 距离离开无极界域，已经有大半天时间，陈伶也从最开始的生不如死，一点点缓过来，现在身体的疲惫已经感受不到，只有头还在隐隐作痛。 陈伶觉得人真是个神奇的生物，无论经历怎样的伤痛，总能倔强的一点点修复，并在其中获得新生……也许，这就是前进。 “真的不用我背你吗？”变回人形的老狼忍不住开口，“我变成灾厄形态的话，扛你还是很轻松的。”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陈伶没有“骑人”的习惯，虽然他知道变化之后的就是灾厄，但骑在别人头上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他跟融合派现在根本没那么熟，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老狼见此，也不再多劝，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默默的无奈耸肩，继续前行。 “哎呀，其实你真不用那么客气，我说了来融合派你就跟回家一样，老狼那我都骑过很多次了，虽然有点硌屁股，但还是挺省力的……” 赵乙话音未落，陈伶突然像是感知到什么，猛地停下脚步。 他一停，赵乙也停下来，其他身后的融合派成员也停下身，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茫然。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赵乙皱眉问道。 陈伶摇了摇头，他轻蹲下身，手掌缓缓贴在灰界大地上，那双泛着红意的眼眸微微眯起。 砰——！ 他一拳砸在大地某处。 下一刻，一只影子蜈蚣尖叫着从几十米开外的地里钻出来，大约六七米长，看到陈伶就跟见鬼一般，疯狂扭曲蜷缩着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挪动分毫。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大红戏袍缓缓走到影子蜈蚣面前，用手轻轻摸了摸那颗狰狞骇人的蜈蚣头……众人看的很清楚，那蜈蚣正在疯狂发抖。 “我骑它就行了。”陈伶淡淡开口。 第1097章 风暴孤岛 众人只见陈伶随意一翻，那大红戏袍便稳稳的坐在影子蜈蚣头上，而这只面目凶恶足以让婴儿止啼的四阶灾厄，此时就像是鹌鹑般趴在地上，抖的像是开启了震动模式。 随着它的抖动，坐在头上的陈伶似乎觉得不舒服，伸出食指，用关节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它的脑壳： “别抖。” 影子蜈蚣立刻停止颤抖，趴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包括赵乙在内的所有融合者，此时都傻眼了……陈伶只用了一巴掌，就驯服了一只鬼嘲深渊的四阶灾厄，这就是灭世灾厄带来的威慑力吗？ 自从在舞台上生啃了几个观众之后，陈伶能感觉到自身发生了变化，气息方面，身体方面，甚至精神方面，都与之前不太一样。 最有代表性的一点就是，现在他隔着数十米，就能感受到鬼嘲深渊灾厄那种若有若无的肉鸡香气…… 陈伶舔了舔嘴唇，按捺住眼眸深处对脚下这只肉鸡的渴望，再度平静开口： “爬。” 听到陈伶那细微的舔嘴唇声，影子蜈蚣先是虎躯一震，然后听到“爬”的命令，毫不犹豫的疯狂向前爬行，生怕自己慢了半分后，头上就要被啃掉一大口。 “诶……陈伶！你等等我……你认路吗你就冲那么快？？” 赵乙见此，立刻翻身骑到老狼背上，后者也默契的变化成骸骨苍狼的形态，迅速跟了上去。 骑上灾厄之后，众人的速度直接跨上另一个阶梯，灰界的荒芜大地在他们身旁迅速倒退，偶尔能看到几只灾厄从周围经过，但或许是身上没有人类气息的缘故，这些灾厄对他们根本没有兴趣。 由于没有钟表，陈伶也不知道他们在灰界中行进了多久，但按照陈伶记忆中模糊的界域地图判断，他们现在已经彻底远离了所有人类界域，向着这个时代从未被记载的荒芜中深入。 融合派的大本营，竟然在灰界这么深的地方么…… 大红戏袍在灰界中鼓动，不知不觉间，一股寒风从地平线的尽头横扫而来，将众人的发梢吹的翻飞，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股轻微的晕眩感，让人分不清方向。 “这是……” 陈伶敏锐的感受到这风不太对，皱眉看向铅灰色的天空尽头……隐约间，能看到一座巨大而漆黑的云层漩涡，正在空中缓缓搅动，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充满压迫感的堡垒。 而此时，那座黑云堡垒似乎正在向这个方位靠近。 陈伶从未在灰界中见过如此天象，随着他们的靠近，那恐怖的风暴正不断冲击着黑云之外的所有区域，诡异的黑影好似雷光般在云层漩涡中游走，若是再仔细的往里面看，能看到一座巨大的黑影，正被包裹在暴风之间…… 像是一座岛屿。 “糟了……前面不能再走了，我们要绕路。”老狼的声音立刻响起。 “那是什么东西？”陈伶皱眉问道。 “风暴孤岛。” “岛？灰界天空中的岛？” “【长眠风暴的孤岛梦魇，思绪尽头的诡谲幽魂】。”老狼目光紧盯着那片笼罩在风暴中的空中岛屿，语气严肃无比， “那是另一只灭世灾厄，‘思灾’的领地。” “思灾……” 陈伶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在老狼等人的带领下，陈伶立刻调转方向，往另一侧绕行。 “那就是传说中的思灾吗？”赵乙坐在骸骨苍狼背上，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那风暴孤岛，“它的领地，为什么能飘？” “风暴孤岛没有固定的地点，有人说它是随着风暴前进，有人说它是寻着思灾的‘思绪’移动，也有人说……当你脑海中想到风暴孤岛或者思灾的时候，它就随时可以来到你的身边。” 老狼一边狂奔，一边渗出汗水，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紧张。 不仅是他，其他融合者的脸色也难看无比，甚至在无极界域面对白银之王和裁决代行人的时候，都远没有这么紧张。 “该死……怎么会撞上风暴孤岛？” “不知道啊，融合派在灰界中生存数百年，历史上都没几次目击风暴孤岛的案例，更别说人类界域了……这么小概率的事件，也能被我们碰上吗？” “都别慌，我们只是远远的看到了风暴孤岛，实际位置离它很远，应该不会有问题。” 风暴孤岛溢散出的寒风，席卷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被它扫到之后，仿佛人的思绪都停滞了……陈伶坐在影子蜈蚣头上，像是察觉到眸中目光，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风云搅动的黑暗天空。 风暴席卷，黑云压城。渐渐的，陈伶眼前的一切都忽略消失，只剩下那座漆黑的孤岛，在风暴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孤岛在陈伶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隐约间， 似乎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正在孤岛上无声与他对视。 就在这时，陈伶眼眸中闪过一抹猩红，不知怎的猛回过神来，立刻挪开目光不再看风暴孤岛的方向！ 不对！ 这个路线…… 无数个念头闪过陈伶脑海，他立刻张开嘴巴，将念字秘法【真言】催动到极致，声音宛若雷霆在空中炸响： “都醒醒！！我们正在靠近风暴孤岛！！！” 正笔直往风暴孤岛飞奔的赵乙老狼等人，像是大梦初醒，空洞眼眸中重新恢复一丝理智……当他们看清正前方那越来越近的空中孤岛，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在刚才所有人的视野和认知里，他们分明是在远离风暴孤岛，但实际上却是在笔直的往孤岛冲刺，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双手掌，蒙蔽了他们的思想。 如果不是陈伶及时喊醒他们，恐怕最多一分钟，他们就要冲到风暴中央…… 到那时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快走！！” 老狼大吼一声，所有人同时调转方向，玩命的往风暴外狂奔！ 除了陈伶，所有人的心脏都在狂跳，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了。 影子蜈蚣密密麻麻的细腿同样快到极致，同为灾厄的它也被吓的不轻，但即便他们正不断远离风暴孤岛，坐在他头上的陈伶依旧能感受到一缕目光，在背后远远注视着自己…… 第1098章 欢迎 陈伶并没有回头。 他知道那只灭世灾厄的手段相当诡异，若是再回头与它对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哪怕他知道自己本身就是嘲灾，但现在的他，可没有嘲灾那么凶猛的战斗力。 要是在这里被思灾杀了，他照样会死……或者，生不如死。 好消息是，这一次那蒙蔽思想的大手像是失灵般，并未对他们造成影响，赵乙等人一路狂飙冲出不知多远，已经彻底把风暴孤岛甩在身后。 他们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又足足狂奔了近半天，再回头望去，那风暴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呼……” 赵乙长舒一口气，手掌拍着胸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喊个啥，你就坐在我身上，一步都没跑！”老狼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吐槽，或许是才死里逃生的缘故，他暂时把赵乙的圣子身份忘在脑后。 “好险，刚才差点就着道了。”另一位融合者也后怕不已，“怪不得之前风暴孤岛的目击者，都没几个活下来的……这次要不是陈伶开口喊住我们，恐怕我们也完了。” 众人转头看向后方的陈伶，而那袭大红戏袍，静静地坐在蜈蚣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里离母树很近了……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应该就能到。” “那就好……” “回去之后，我得跟叶老师好好禀报一下。”老狼表情罕见的严肃，“目击风暴孤岛，这件事非同小可……” 陈伶听到这，疑惑的问赵乙： “叶老师是谁？” “是灾厄融合理论的创始人，也是咱们融合派的老大！”提到这个人，赵乙的眼眸中浮现出崇拜之色，“我跟你说，叶老师真的很厉害，是他牵头搭建的所有理论体系，并在灰界里找到母树，建立庇护所……我们融合派里几乎所有的融合者，都是他亲手救回来的。” “融合派的领袖么……”陈伶表情古怪的打量赵乙几眼，“你不是融合派的圣子吗？我还以为，你们领袖会自称圣主之类的。” “额……那没有。” 赵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叶老师很低调的，据说他在大灾变前，也是很有名的生物学博士，好像还是什么教授……但他不喜欢别人喊他博士，教授，或者领袖什么的，他说这些名号太飘了……老师听起来就比较踏实。 至于我这个圣子的名头……是我主动跟叶老师提的，嘿嘿……” 陈伶：…… 最开始听赵乙说他是什么圣子，陈伶还以为融合派是那种等级森严，实力或者天赋至上的组织，现在看来，纯纯是因为赵乙自己太中二了…… 休整片刻后，众人便再度启程。 正如老狼所说，这里距离融合派大本营已经不远，没过多久，陈伶便看到一颗通天巨树的轮廓，在地平线尽头缓缓勾勒而出。 这颗巨树像是已经腐朽老死，干枯的黑色枝桠像是凌乱的尖刺直指天空，靠近之后，便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树洞遍布其上，像是蜂巢般四通八达。 “这就是你们融合派的大本营？”陈伶匪夷所思， “……当年那个叶老师，是怎么在灰界里找到这种地方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问他。”赵乙看到母树之后，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对陈伶笑道，“他们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陈伶低垂着头，不置可否。 下一刻， 在陈伶震惊的目光中，赵乙深吸一口气…… 然后双手像是喇叭般括在嘴前，用尽全力大喊： “兄弟姐妹们！！！陈！伶！！来！！！啦！！！！！” 陈伶：？？？？？？？ 赵乙嘹亮的声音在灰界中回荡，短暂的沉寂后，一道道身影从密密麻麻的树洞中走出，他们茫然而好奇的看向这个方位，粗略望去，便有一百多人。 “你疯了？？你干嘛？？”陈伶一把堵住赵乙的嘴巴，瞪大眼睛。 “告诉他们你来了啊！”赵乙理所当然的开口，“让他们都出来迎接你……我说了，看到你来之后，他们会很高兴的。” 陈伶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不需要这么隆重的迎接……” “哦，那也晚了。”赵乙笑了笑，手指向母树的方位，“你看，他们都出来了。” 陈伶抬头望去，只见众多身影都从母树中走出，靠近之后，陈伶终于能看清他们的身影……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并不是所有融合者，都跟赵乙和与他同行的强大融合者一样，拥有正常人类的外观，眼前走出的这些，大部分都还保留着灾厄融合的痕迹。 有人肌肤漆黑如墨，有人身高三四米像是巨人，有人长着不知名的兽耳与尾巴，有人眼眸是七彩的瞳色，有人背后长着毛茸茸的翅膀…… 这些人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很年轻，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也就三十岁左右，其他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少女，即便外形各有特色，但眼眸中都闪烁着纯粹与活力。 此时，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陈伶身上，少年少女们的眼眸中满是好奇与惊喜…… 母树门口，甚至已经有两个少女眼疾手快，在门檐上迅速写下一行大字： “热烈欢迎陈玲先生来到融合派！！！” 另一位少女看到这行字，拿着报纸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边数落着那两个笨头笨脑的少女，一边把“玲”涂改成“伶”，然后拽着两人在老远就开始给陈伶鞠躬道歉，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陈伶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融合者。 他坐在影子蜈蚣背上，随着赵乙等人来到母树门口，发现门口的几个少年少女似乎有些害怕身下的影子蜈蚣后，便拍了拍蜈蚣头颅，后者立刻如蒙大赦般钻入大地，也不知逃去了哪里。 赵乙凑到陈伶身边，用手肘拱了拱陈伶，轻笑道： “陈伶，欢迎来到……融合派。” 第1099章 隆重 “他就是陈伶啊……” “跟报纸上长的一样诶，长的好好看！！” “是吧是吧！！！跟他有关的那两期报纸，都被小桃子她们给翻烂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在谁手里……” “我举报！是妙姐姐偷偷把报纸裁下来藏枕头下面了！！” “小桃！你……你瞎说什么？！！” “你们看到了吗？他在母树的树冠外都能保持颜色，那件红戏袍好漂亮……” “他的身上真的没有灾厄融合的痕迹，就像是个正常人一样……这就是叶老师说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融合者么？特级中的特级，异类中的异类。” “不是哥们，为什么我心突突的跳啊？！” “……” 窃窃私语声从人群中传来，所有人都在好奇的打量着那略显僵硬的戏袍身影，他们特地站在道路两侧，将中间最大最宽敞的路留给陈伶等人，就差给地上铺上一层红毯。 陈伶在心中长叹一口气，等赵乙再度用手肘拱了他两下，他才迈步向前。 噗通—— 陈伶刚走出两步，一个通体漆黑的少年直接双腿一软，重重跪在他面前。 陈伶：？？？？？ 陈伶猛地僵硬在原地。 什么情况？！！ 自己刚来融合派第一天，直接让所有人出来迎接耍大牌不说，还逼得孩子当场下跪……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在人类界域里的风评估计又得被害。 不光是他，其他融合派成员也傻眼了，他们茫然的看了看行跪拜大礼的漆黑少年，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表情古怪无比的陈伶，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小白，你干嘛啊？”一旁的少女急忙上前，试图把他拽起来，“这么多人呢……别让陈伶先生看笑话，快起来！” “不是我不想起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站不住……” 被唤作小白的漆黑少年，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用力敲了两下发软的双腿，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抖动…… 就在这时，陈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鼻子轻轻嗅了嗅。 “你身上的灾厄……来自鬼嘲深渊吗？” 陈伶的声音落在小白耳中，宛若恶魔在低语，小白只觉得心脏都快跳炸了，张开嘴巴刚想说些什么，两眼一翻便当场晕了过去。 “小白！！小白你没事吧？！” “怎么回事？他也不在发病期啊……快去找叶老师！” “不用了。” 一个有磁性的青年声音从母树入口处响起。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所有人都转头望去，眼眸中闪过一抹喜色……只见一个穿着普通灰色衬衫的男人，正径直向这里走来。 他穿着朴素，样貌平凡，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若是腋下再夹两个课本，就是随便一所中学都能找出的青年教师……而且不是数学，物理，或者化学这种充满压迫感的教师，他的神情与声音都十分温和随性，像是教历史或者音乐的副课教师。 “叶老师！快看看小白……小白他……” “他没事，只是体内尚未完全融合的灾厄，被王的气息吓到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叶老师看向身旁的两位少年，“可以拜托你们把小白背回去吗？路上轻一点。” “没问题！叶老师！” 两位少年当即开始撸袖子，轻松将躺在地上的小白背起，匆匆往母树深处走去。 插曲结束之后，叶老师便穿过人群，径直来到陈伶的面前，面带歉意的推了推眼镜： “让你见笑了，陈先生。” “……没事。”陈伶看了眼被扛走的少年身影，“倒不如说，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哈哈，陈伶先生愿意来融合派，是我们的荣幸。”叶老师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先生，这边请。” 赵乙等人并未跟着陈伶，他们知道接下来是融合派领袖与陈伶的独处时间。 等到陈伶与叶老师消失在母树入口后，周围的少年少女们便猛地一下凑到赵乙身边，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 “圣子圣子！！原来你之前说跟陈伶是从小长大的朋友，是真的啊？！” “那小时候你老欺负他也是真的吗？？” “老狼，你们这次去无极界域，跟白银之王打架了吗？” “你们居然真的把陈伶带回来了！！太帅了吧？！圣子你好厉害……” “……” 赵乙享受着周围满满的崇拜与好奇，心中说不出的舒爽，他一边淡定的摆了摆手，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架势，一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哎呀，这些都是小意思……这次去无极界域，可实在是太凶险了……发生的事情，你们连想都不敢想！” “啊？？真的吗？？？圣子你快跟我们说说。” “哎，圣子我这一路奔波我有点饿了……肩膀也有点酸……” “我去给你拿零食！！” “圣子我来给你捶肩……” …… 门口的嘈杂声逐渐远去，陈伶跟在叶老师身后，走上几圈树屋台阶，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嘎声响。 最终，叶老师推开了一扇木门，进入了一间类似办公室的屋中……说是办公室，但这屋子属实有些小了，唯一的优点在于视野不错，一扇敞开的大窗户正对着灰界天空，站在这里，可以眺望极远的地方。 “我们融合派位于灰界深处，生活条件简陋，陈先生可别嫌弃。”叶老师一边泡茶，一边无奈的笑了笑。 陈伶环顾四周，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这已经相当不错了……说实话，我从未想过灰界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哦？哪样的地方？” “安全，自然，舒适……热闹。” 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陈伶面前，叶老师眉头一挑，颇有些自豪的点点头，“那确实是……我们这里虽然简陋，但氛围可不比那些人类界域差…… 怎么样陈先生，刚才的欢迎仪式，喜欢吗？” “额……”陈伶停顿片刻，“……有些太隆重了。” “隆重？” 叶老师哈哈一笑，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的开口， “当年在红尘界域门口，趾高气昂大喊‘来人迎我’的黄金会特使……在天枢界域众目睽睽下，让陆循给你开路的红心6，现在却连这种小场面，都不习惯了吗？” 第1100章 叶老师 陈伶微微一怔。 他眼眸中的光芒难掩的黯淡，低头陷入沉默。 当年的陈伶有勇气独面红尘界域，是因为他知道他背后有戏道古藏替他撑腰；曾经的陈伶可以放肆的让陆循替他开路，是因为他身旁就是战友兄弟，前途无限，意气风发……但现在呢？ 现在，他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曾经作为他底气的一切，都已经离他而去了。 捕捉到陈伶的目光变化，叶老师停顿片刻，再度开口： “陈先生，其实我能理解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一帆风顺，没有人能永远高歌猛进，有高峰，就会有低谷，而正因为低谷，人才会爬向更高的高峰。 你的情况，赵乙已经提前传书给我讲过了。无论你有什么迷茫，对未来有什么计划，你都可以把融合派当成避风港，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等你想清楚之后，要离开我们也不会阻拦…… 总之，我希望你和其他人一样，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而不是一个所谓的‘组织’。” 陈伶沉默的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茶盏，不知过了多久，点了点头： “……谢谢。” “对了。”叶老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的问道，“按照赵乙给我传书的时间，你们应该半天前就到了才对……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嗯，我们在路上碰到了风暴孤岛。” 听到“风暴孤岛”四个字，叶老师的眼睛突然眯起。 “思灾么……嗯……我猜猜，你是不是与它对视了？” 陈伶一怔，“您怎么知道？” “它大概率是感知到你的气息，所以才靠近的。”叶老师平静回答，“思灾是藏在思想中的灾厄，没有物理意义上的躯体，所以它在所有灭世灾厄中，是最低调的一个……但同时，它又与所有灭世都有关系。 鬼嘲深渊的猩红主宰失踪这么久，又突然出现在灰界深处，它感知到之后，自然会好奇的过来看你…… 不过你放心，思灾与嘲灾的关系，并不像息灾与嘲灾那么差，它应该不会直接招惹你。但你以后也要注意，没事的时候不要想它，毕竟只要你想到它，它就会有所感应，甚至直接介入你的脑海。” 叶老师的这段话，直接让陈伶愣在原地…… 他忍不住问道： “叶老师，您……对灭世很有研究吗？” 叶老师的言语之间，仿佛已经将这几只灭世灾厄研究的十分透彻，甚至连嘲灾和息灾关系不好都知道，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教师在陈伶眼前，已经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我吗？”叶老师微微一笑，“也不算特别有研究……不过，我应该是世界上最早开始研究它们的人，也是研究年限最长的……它们的能力，领地，还有子嗣我都有研究，人类之中，大概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们。 早年间，为了让其他研究者更好的理解几只灭世的特性，我还给它们每一个都总结了一段注词。 当年我给思灾写的注词是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长眠风暴的孤岛梦魇，思绪尽头的诡谲幽魂】。” 陈伶震惊的张大嘴巴。 “那些注词……原来是您写的？那它们的名字，和它们的领地名字……” “都是我起的。”叶老师用茶杯的盖子，轻轻刮了刮茶水表面的浮沫，眼眸中闪过一抹追忆之色，“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人类界域那边应该已经把我除名了，那些年轻学者，大概也不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存在。” 陈伶的思绪飞速闪烁。 融合派领袖，是灭世灾厄的研究专家，这个消息让他有些兴奋……毕竟他来融合派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掌控嘲灾，本来他其实对融合派只是抱有些许希望，现在见到叶老师，这希望越发强烈。 “叶老师，实不相瞒……”陈伶开门见山，“我来融合派，就是希望能借助你们的力量，掌控嘲灾。” 叶老师对陈伶的目标并不意外，他一只手摩擦着下巴，陷入沉思， “掌控嘲灾么……这可不容易。说实话，如果是我们融合派的人有这个想法，我会直接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但你……你不一样。” “我为什么不一样？” “嘲灾，并非是人们所认为的‘一只灾厄’，它是一群拥有自我意识和自我追求的灾厄集合体。就像是一窝蚂蚁，蚁后就是下达命令的大脑，其他蚂蚁就是它的血管和四肢，你可以将一窝蚂蚁看成是几百个蚂蚁个体组成的集群，也可以换个角度，将它们看成一个完整的个体，拥有思想，绝对行动力的个体。 嘲灾的力量是所有灭世中最强大的，如果不是它的‘集群’性质，经常会带来集群内部个体的自我吞噬和厮杀，它或许已经统一所有灾厄领地，成为真正的灾厄之王……所以，任何人想掌控嘲灾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都是妄想。 但你不一样……因为，你本身就是组成‘嘲灾’的个体之一……不是吗？” 叶老师的目光注视着陈伶的眼睛，这一句话，直接让陈伶心神狂震！ 世人或许知道陈伶就是嘲灾，但他是观众之一，是嘲灾的一部分，依旧是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和红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但叶老师仅是看了他一眼，就看穿了陈伶的本质。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陈伶匪夷所思。 “正如我所说，没人能掌控嘲灾的力量……但你却做到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是诞生了自我意识的‘嘲灾’之一。”叶老师停顿片刻， “至于你是如何诞生的意识，我无法理解，在我看来，这就是绝对的不可能……但你偏偏做到了，所以，我一直想见见你。” 陈伶陷入沉默。 陈伶心里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他做到的，而是红王做到的…… “所以，我有希望掌控嘲灾吗？”陈伶问道。 叶老师思考了很久，不确定的点点头， “或许有……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