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吐槽日常(清穿)》 1、第一章 康熙二十一年二月十五日。 告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帝启程东巡。 此次东巡只有一个目的,祭祖告诉祖宗长达八年的三藩之乱终于平定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二月十五从京城出发,一路紧赶慢赶,三月三日抵达盛京。 盛京将军安珠户一大早便等候在永安桥西侧。 跟在安珠户身后的还有留在盛京的宗亲官员们。 一路奔波劳累,在盛京皇城休息一晚,隔日皇帝便带着太子前去盛京城外的福陵昭陵祭拜。 如此忙碌到三月六日,皇帝才闲下来,抽时间将盛京将军安珠户叫来问话。 盛京将军是文职,总管盛京一切事务,俗称“一把手”。 安珠户任职盛京将军一职还没几年,皇帝其实并不满意安珠户这个人选,安珠户太平庸,唯一长处就是还算忠心。 之前大清被拖入三藩之乱泥沼中,辽东这边一切以稳为重,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皇帝有将安珠户换掉的想法,只是还未找到合适人选。 询问了蒙古部族和罗刹国的交界处巡逻安排后,皇帝挥挥手让安珠户退下。 下午在文溯阁宴请赶来的蒙古各部亲王郡王,还在戏台看了几场戏。 隔天一早又召见了留守盛京的臣子。 忙到快中午,皇帝终于闲了下来。 梁九功在为皇帝布菜。 见桌上有清脆的青菜,皇帝很意外。 “这菜哪来的?” 现在是三月,外面雪还未化,上哪里弄来这水灵灵的青菜? 皇帝出行携带人数有七万多,七万人的吃喝无论哪个地方都负担不起,只能从京城驱赶牛羊猪,去岁秋日晒的菜干是有,不容易储藏的青菜就甭想了。 早前带的菜也只供了几日。 “盛京的内务府孝敬的,说是从城外采购。” 皇帝点点头,又问:“太子那备了吗?” 梁九功连忙道:“已经备上了,太子殿下上午用了一大碗青菜牛肉汤面。” 皇帝擦了手,拿起筷子径自去夹盘中青菜。 这一顿饭他用得香。 用了饭,梁九功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转递给皇帝。 皇帝漱嘴后询问,“这盛京可有什么新鲜事?” 梁九功弯腰说了打听到的事,只一句带过宜妃阿玛三官保家扩充府邸一事,没具体说三官保此举惹得周边邻居骂声一片。 宜妃是当前后宫最受宠的娘娘,梁九功自然乐意卖对方一个好。 皇帝这才想起来在宫里时拗不过宜妃的磨缠,答应给她娘家一个脸面,这次来盛京会在三官保府上歇一晚。 倒也不怪他想不起来,他前去祭祖自然要从盛京皇宫起程。 至于答应宜妃的事,皇帝想了想,回程再去三官保家住上一晚,算是全了爱妃脸面。 “新鲜事也不是没有,据说有人在南门外开了田,还种了水稻。” 这对于皇帝来说确实是新鲜事,盛京的大老爷们还维持着满人习俗,圈了地也只是养牛羊,种地那是极少见,也只有在京城才会出现。 “种水稻?” 皇帝突然反应过来,“有人在盛京这边种水稻?” 他表情极为惊讶。 水稻一般只在南方种植,皇帝关注耕种,在宫里种了一亩,不过北方还是以种小麦为主。 乍一听有人在盛京这块地方种水稻,就好像冬日里看见了一抹春意。 “走,去看看。”皇帝显然来了兴趣。 他更想知道这水稻能不能适应北方气候,若是可以说不定还能在北方推广开。 这关系到民生福祉,皇帝自然是想要去亲眼看一看。 皇帝出行身边伺候的人不能少,但此次是微服私访,身边的人员便缩减了又缩减,尽管这样依然还有三十多号人。 其他已经换上普通衣服先一步排查危险。 皇帝是骑着马出城,昭陵和福陵一个在北边一个在东边,圣驾又是从西门进,可以说盛京城门只有南边没有走。 这次恰好就达成了这个成就。 盛京往南只一条官道,这是通往浑河的官道,每年夏秋便有大量商船在岸边停靠。 马哒哒奔跑在官道上,冷风如刀一般割人脸,身上仅有的一点热气也被吹走。 路两边都是枯黄的荒地,大概行了十几里终于看到远处官道两旁的人烟。 又继续行驶先看到两层高的大房子,然后才是房子后面错开的低矮房屋。 “吁~” 皇帝嘴边冒着白气笑着对身边的明珠道:“这房子可真气派,比盛京的皇宫看着还要气派。” 这房子可不就看着气派,盛京的皇宫本来是努尔哈赤攻入盛京后建造,只住了两代帝王,宫殿本也就不多。 而眼前这一排房子呢,看着有城墙高了,房子还建得非常宽敞。 长长一排,比宫殿还要长。 谁家房子一排都快比得上乾清宫的长度了? 马又继续往前,因官道是曲折的,远看还以为屯就在气派的房子后,等近了才知道是路两旁。 越过屯子后,一行人总算是看到整整齐齐的农田,此时水渠里还有冰碴,田里也是光秃秃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倒是庄子附近一片无遮挡的农田被琉璃罩了起来。 所有人都震惊这庄子主家的大手笔,不是谁都有钱弄出罩住一亩地的大琉璃房子! 琉璃房子一半地空荡荡,另一半种着瓜果蔬菜,寒冷天里看见绿色那叫一个喜人。 皇帝看到那些绿油油的青菜猜测自己午膳中的青菜应该是从这里来的。 一大群人下了马,皇帝留了几人看马,又带了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往琉璃房走去。 这几天寒冷,庄上的人都躲在屋里取暖,门房的人捅咕炭火将埋在里面的红薯翻了个面,就这低头的一小会儿就错过拦住这群人的机会。 等发现,这伙人已经走到琉璃房门口,木头门框,垂下来一厚实棉被。 掀开进入,里面温暖如春,跟外界成了两个世界。 进到里面才发现这些琉璃都不平整,房顶的琉璃还有气泡,这种带色带气泡的琉璃在京城是残次品一般是要被销毁的。 没想到还有人废物利用拿来制作房子。 “这琉璃墙似是两层。”明珠看出点什么来开口。 皇帝思索了一下留守盛京的家族,还是没有猜出是谁家有这般大手笔。 “你们是谁?怎能随意闯入人家家里?”守门的老李一抬头就看见琉璃房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差点没把他吓死。 他就烤个红薯时间,怎么就凭空多出这么多人? 老李拿着火钳跑了过来,一脸凶神恶煞模样,足以吓哭屯里的小孩。 可惜还没等他靠近琉璃房前,就被几名汉子拦住了。 老李看着胸前的刀吓得浑身哆嗦。 皇帝听见动静掀开帘子探出头去,“莫要伤害老人家,请他进来我要问话。” 老李头脑子一蒙,人群让开一条道,他稀里糊涂进去。 进去后讲房里菜都好好的,顿时松了口气。 摄于对方人多势众,老李气短了许多,“你们这样不对,哪有不打招呼就往人家庄子里闯?” 皇帝好脾气道歉,“是是,是我等不对,擅自闯入庄子还请老人家原谅,我等随圣驾来盛京,这万物复苏之际见到了这琉璃造的房子难免惊诧,情不自禁就走到这里来。” 老李嘟囔一句,“你们要是打一声招呼,我还能拦住你们?” 说到这里他自豪道:“咱这玻璃房可是盛京第一,冬日那会儿城里的爷们都跑来玩,还跟咱家订了不少这样的玻璃。” 皇帝适时捧场,“老人家何止是盛京第一,宫里都没有这样的。” 老李骄傲摆手,“那可不能跟宫里比。”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表情却不是。 老人家表情很好懂,在场人都看出来了。 康熙哈哈一笑,转手指向前方那块空地。 “老人家那边种什么?” 老李忙拦着众人前头,“那是主家育的苗,不准人接近,你们要看就在这门口看看得了。” “育苗,听说你家去年种了水稻,这莫不是水稻苗?” 老李竖起大拇指,“还是这位爷聪明,没错这就是水稻苗,我家主人亲手育苗,平时就不准了靠近,咱们在这边看看就得了。” “大冬日几位可是要订菜?各位爷恐怕来晚一步,这里的菜都不能动,已经被内务府订下了,庄上还有一些熏肉,几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去瞅瞅。” 老李积极想要将这些人弄走,让外人闯到这边本就是他失职。 在场或多或少都看出了他的意思。 “能见见你主家吗?我们不买菜,想订购一些琉璃。”皇帝笑了笑开口。 “不是琉璃是玻璃,这玻璃跟琉璃是没法比。”老李更正他说法,老李认死理,甭管外面叫什么,主家说是玻璃那就叫玻璃。 “我看你们还算讲规矩,不跟其他爷们一样不讲道理,这样我带着你们去见见主家,有什么你们跟主家说。” 老李看着这呼啦啦一群又皱眉,“你们人太多了,选三个人跟我走吧。” 没等皇帝说话,明珠先大声训斥,“大胆奴才,让我们分散,可是想行不轨之事?” 2、第二章 明珠这一声训斥若是旁人恐怕早就吓到了。 很不巧他遇见的是老李,老李偏偏就是头倔驴,根本不带怕的。 当然这也是主家给的胆量。 老李脸耷拉下来,“怎么?想闹事?” 他抱拳冲向京城方向道:“这盛京城我们就没有怕的人!想要闹事麻烦掂量一下,我们主家舅老爷可是朝中的明珠大人。” 明珠本人:“……” 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明珠,明珠嘴角抽动只觉得黄泥巴掉□□里说不清。 他刚想要澄清身份,被皇帝动手拦住。 “原来是明珠大人。”皇帝意味深长道。 “老人家,能否将你主家请来,我们就问问话。” 梁九功适时走出来,向老李举了个牌子。 老李大字不识一个,官牌还是认识的。 他心里忐忑不安,不会是给主家招惹麻烦了吧?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请示主家。” 老李掀开被帘子跑了。 没了外人,皇帝脚步缓慢往那空着的地走去,到地头才看到这空地已经长起了指节高的禾苗。 禾苗长势极好,皇帝看了也高兴,民间竟然还有这般大才能孕育早稻! 算一算到四月中旬就能插秧,九月收割,收割后完全不耽误种冬小麦。 多种一季粮食,得多养活多少人? *** 宝音趴在炕上绞尽脑汁在修论文,没错,是论文。 谁能想到穿越后她还是逃不过写论文的魔咒? 穿越前宝音正在学校图书馆修改期刊论文,本校研究生想要毕业有硬性要求,需要发表几篇国内外学术期刊的论文。 她只是连续熬了几晚,熬不住趴桌上睡着了,谁能想到就这么穿越了。 不仅从南方穿越了北方,连民族都给她换了一个。 宝音“看着”脑海里满是红色要求修改的论文,整个人都要麻了。 这是她穿越后带的金手指。 自带的论文搜索系统。 页面简单像极了学校图书馆自带的检索系统。 系统傻瓜模式,只能搜索论文。 当然跟某个大名鼎鼎的查重网站一样,每一篇论文只给看正文第一页,想看下面要花费“点”买。 “点”怎么来? 需要宝音上传论文,系统评估后给出相应点数。 到目前为止宝音只上传了两篇论文,一篇是写清初满人饮食文化,一篇写清初满人服装变迁。 没错,就是借了身边的便利。 两篇论文给的点数不多,却给宝音换来了培育早稻培育和快速堆肥相关的论文。 只这两样就让宝音不愁吃穿,过上提前养老生活。 “格格,格格!” 宝音歪头,就看见贴身丫鬟蓝玉快步走进来。 “门房老李说,玻璃房那来了一大批人,好像都不好惹,他还说那群人拿了块官牌子说要见主家!” 盛京都知道这庄子是谁的,也没人来打扰她,眼下皇帝来了盛京,不出意外应该是随圣驾来的京城官员。 至于是否有可能是皇帝,这个念头只在宝音心头闪过就被略过了,皇帝这次行程很赶,明日就要出发去永陵,哪有时间出来闲逛? 宝音忙从炕上起身,蓝玉上前帮她穿上衣服。 出门前还套上了翠烟色披风,披风自带帽子,宝音将帽子一盖,整张脸被覆盖在帽子下。 穿过门厅出了门,乍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吸到冷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格格,小心着凉!” 蓝玉捧着一手炉追上来塞宝音手里。 宝音就这样揣着手炉领着五六个侍卫往暖房走去。 这一段路不短,一里路。 也幸好是红砖铺的路,不然光想想泥泞的土路就令人发疯。 待到暖房门前,宝音已经四肢冰凉,冷风似乎无孔不入往缝隙里钻。 水汽已经让暖房玻璃一片模糊,宝音掀开厚被子推开玻璃门进去。 暖房内温度比外面要高十度,宝音总算是舒服了些。 还没看到人,先听见远处的说话声。 越靠近暖房入口,留的蔬菜越多,高高的黄瓜架子和冬瓜架子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宝音领着侍卫从边上走了过去,很快看到了蹲在地头的几人,还有旁边警戒的一大群人。 浩浩荡荡的人将地头站满了。 大概是听到身后有动静,一伙人回过头来。 见领头的是个年轻女子,皇帝很惊讶。 [大冷天,不躺在炕上猫冬,跑出城吹冷风,这群人脑子进水了?] 皇帝愣了愣,这女子没开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 他看看左右,似乎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我便是这庄子的主人,找我有何事?”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女子,开口道:“听说有人在盛京种出了早稻,我等过来查看,若是属实,将上报朝廷以资嘉奖。” 宝音拉下帽子露出小脸,她鼻梁高挺,皮肤雪白,还是鹅蛋脸,比不上汉人顶级大美女,旗人中容貌绝对算拔尖。 皇帝身后不少年轻侍卫目光躲躲闪闪,有点想看又有点害羞。 见惯了美人的皇帝没什么反应,而是耐心等对方回答。 宝音没想到这群人是被水稻引来的。 [早知道就低调点了。] “这些不算早稻,得依赖暖房才能生长,不值得这位爷夸赞。” 皇帝这下确认这声音似乎是女子的心声,他啧啧称奇。 “旗人不善耕作,多习惯放牧,姑娘是如何想到在此处种地?” [别问,问就是老祖宗留下的种田血脉在作祟,看到这肥沃土地,就控制不住想要种地的欲望,这么好的黑土不种点菜多可惜?] 宝音抿了抿嘴,“家里有汉人奴隶,说这块地合适拿来种地,都是下面的人张罗,我也不是很懂,这位爷若有什么想知道,我可以将人喊过来。” 见面前女子口气僵硬,有赶人的意思,皇帝立马换了话音。 “听门房说,姑娘跟明珠大人有亲,正好我等要回城,倘若遇见明珠大人,刚好可以帮姑娘请个安。” 皇帝左手边的明珠还在思索这是谁家的格格。 三代以内亲戚都在北京,倒是有一些远房亲戚留在盛京。 也不知道是哪一房打起了他的名号。 听见皇帝念到他的名字,不由抬起头,恰巧看到对面女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冒名顶替? [哎呀,这人还真多管闲事,不就挂了个明珠的名号吓退了一些打庄子主意的人吗?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不必麻烦,舅爷那边已经上门拜访过了。”宝音已经有点不高兴了,讨厌没有眼色的人。 [姑娘我姓叶赫那拉,谁敢说跟明珠没有亲?] 皇帝眼里露出点笑意,原来是叶赫那拉家的人,叶赫那拉家的姑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彪悍。 叶赫那拉氏是满人八大姓之一,孝慈高皇后也就是皇太极的母亲孟古皇后就是叶赫那拉氏贵女。 除了这位以外,还有一位传奇人物——叶赫老女。 叶赫部被灭后,活下来的叶赫氏被编入八旗,成为普通旗人。 当今叶赫那拉氏一族最有名的就是纳兰明珠。 凡是姓叶赫那拉氏那都跟明珠有亲。 *** 夜晚,皇帝洗了头,宫女拿了毛巾细细擦拭,待半干没有水滴下,披散着开始往上面抹养发头油。 抹完又拿来暖炉烘,待干了又编成辫子。 梁九功脚步匆匆走了进来,皇帝瞥见他,挥挥手示意身边人退下。 梁九功正要行礼,皇帝不耐烦道:“不必多礼,说说都查到了什么?” “是。” 梁九功起身道:“奴才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位格格是纳兰佟桂的女儿,纳兰佟桂跟明珠大人有点亲戚关系,借着这层关系在内务府谋了个会计司员外郎,负责管理奉天这边的官庄。” 皇帝“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那位格格名宝音,今年十九,十三岁那年成为在选秀女,得万岁爷恩典可自由婚嫁,已定过三次亲,三任未婚夫都不幸遇难,盛京城里有不好传言传出,又提到那位红颜祸水叶赫老女,宝音格格便搬去了庄子居住,有明珠大人这层关系在,倒避开了这些纷争。” 皇帝手指点在膝盖上,“再去派人调查……” 他原本是想说调查能听到心声一事,话到嘴边换了。 “去查查那三人死因可是人为。”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巧合的事凑在一起就不是巧合。 “奴才遵旨。” 见梁九功面露迟疑欲言又止,皇帝面露不悦。 “有什么话遮遮掩掩不能说?” 梁九功扑通跪地,“回万岁爷,奴才调查时有查到,传宝音格格那些话带头的是三官保家……” 皇帝疑惑,“这两家莫不是有仇怨?” 梁九功吞吞吐吐。 皇帝一脚轻踹过去,“狗奴才,有什么不能说的?” 梁九功赶紧跪好,“听说郭络罗家怀疑宝音格格是想进宫,才传这种话。” 皇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据他观察那丫头不像是想进宫的样子。 同时他对三官保的感官也极速下降,宫里进不进人,进谁又岂是一个嫔妃娘家能管的? 3、第三章 明珠目送皇帝进了皇城,立刻对手下道:“去查,我要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打着本官的名号。” 一炷香时间后,已经回到临时住处的明珠得到了消息。 “还真是本家亲戚?” 这倒是出乎了明珠意外。 叶赫那拉氏翻译成汉语叫叶赫那拉也行,叶赫纳兰也行。 目前这个姓氏分两支,一是布扬古一脉,一是金台石一脉。 明珠出自金台石,纳兰佟桂出自布扬古一脉,两脉虽然远了些,但金台石和布扬古那可是堂兄弟,还是一个祖宗。 明珠喝着茶,想到了下午皇帝看人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动。 鉴于早先那著名的叶赫那拉氏诅咒,宫里已经连续三代未选叶赫那拉一族的姑娘入宫了。 别看叶赫那拉氏是满人八大姓,看着旁人家姑娘能进宫,就自家姑娘不行,谁不眼馋? 再看看佟家如今的富贵,谁能不眼红? 家里姑娘要是能生下皇子,他何必去支持大皇子? 乌拉那拉氏说到底不是叶赫那拉氏。 想到这里明珠伸出手指勾了勾,“安三,你亲自去佟桂府上,让他明日带着一家妻女一同随驾。” 他着重加了一句,“其他人可以不去,家中未出阁格格是一个也不准缺!” 安三当即领命,趁着还未宵禁去办事了。 他进入纳兰佟桂府里没多久,府里后门就有人骑着马急匆匆往城外跑,就差那么一点城门就要关了。 *** 宝音咬烂了笔头总算是将论文改完了,她选择提交,原本纸上被涂涂抹抹无法直视的论文被提取到脑海里。 再检查格式,修改错别字。 论文被系统估算八个点数,询问她是否上传。 宝音痛苦得想要发疯,改了两天结果才多给两点,传还是不传? 当然传,八点就八点,她不想再受这份折磨了! 放过系统也放过她。 点击上传,八个点数到账,个人账号里余额刷新变成了十一点。 宝音看中了某款护肤品相关的课题论文,这一世她深深体验到北方冬日物理攻击带来的震撼,极需要一款油性强的护肤品来保住干燥的脸蛋和冻成红萝卜的十指。 找到收藏的论文,点开后往下翻,第二页出现了购买点数选项。 点了购买,下面内容自动解锁。 “唔……竟然这么麻烦?” “提取植物精油需要高浓度酒精,材料里的甘油制作香皂时倒是能顺便提取……” 宝音嫌麻烦,穿越配套的三件套,肥皂、玻璃、水泥,她都知道。 为何她只动了玻璃,还不是因为玻璃的工艺自古就有,清朝这会儿已经有提高玻璃的工艺了。 要动,动的也是洋人的蛋糕。 这块蛋糕她是卖了配方,再作为奉天分销商代理玻璃买卖,关系撇清了,有人觊觎玻璃配方也找不到她头上。 可肥皂、水泥要是拿出来,她就没法低调了。 宝音并不想改变什么,只想安稳养老。 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又不能留到下辈子花。 至于留给后代,抱歉,现代一夫一妻制她都不愿意结婚,更不要说小妾合法化的古代。 她一个女人也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奋斗这十多年来,宝音的努力就换来了这个庄子。 除了代卖玻璃赚点分红,最大的收入还是庄子卖鸡鸭鹅和菜换来的。 “要不做一次,满一年用量?” 宝音皱眉,好像护肤品都缺不了甘油做基底。 要做就多做点,她摸了摸有点干的脸蛋。 她穿越来时家境并不好,也缩衣节食过几年,后来她长大一点才出主意帮亲爹谋了一份差事,就这份差事还是狐假虎威接了明纳兰明珠的光。 亲爹能爬到内务府会计司员外郎一职,也是她帮忙出主意让官庄利用火炕孵化鸡鸭蛋才得到的提拔。 家里宽松一些后,亲爹立马娶了继室。 宝音觉得帮到这里算是还了生恩,接下来她只想安安稳稳养老。 她也庆幸自己穿成了清初的满人姑奶奶,自由度比汉人强,她要真成了汉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强压着裹小脚了。 成为满人姑奶奶,只一个难关就是选秀,她运气好,小时错过了康熙十年那次选秀,等够年龄了,又赶上三藩之乱,皇帝哪里还有闲工夫选秀,那些年里符合年龄的秀女都恩典自由嫁娶了。 宝音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衣食无忧,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 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手机,金手指只能搜索学术性论文,要是能看小说刷视频就好了。 “格格,格格!” 外间传来紫翡的声音,她有四大丫鬟,今日是紫翡守夜。 “等等,别进来!” 宝音抬高声音,她坐在炕上并未起身,而是手忙脚乱将炕桌上一叠纸张塞旁边被子里。 拍了拍被子后,她摸了摸头发,披上了外衣下炕,趿拉着棉拖鞋冲着外面问,“什么事儿?” 紫翡站在寝室门外,隔着厚厚帘子声音带着激动道:“格格,大爷过来了。” 紫翡口中的大爷是宝珠这一世的嫡亲兄长,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妹妹是继室所出,今年才四岁正是最好玩的时候,今年开春后妈肚子里又怀上一个,这会儿正躺在府里养胎。 正应了那句“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府上主人就那些却争抢的厉害,资源就那么多,大房跟二房抢,继室又跟长媳抢管家权。 宝音跑出来住也是这个原因,烦家里乌烟瘴气。 “他过来做什么?” 宝音话音里并没有开心,她这两个哥哥或许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典型自私自利,跟这个时代普通旗人没什么区别,满人天性里就没有礼让那一套。 没什么本事,就眼巴巴指望阿玛帮着筹谋差事。 对于她这个亲妹妹也没有多少关爱,她还记得小时候家贫那会儿,两个哥哥还哄骗她手里吃食。 “大爷没说,正在正厅等着呢。” 宝音一听扣上了扣子,又披上了披风往外走去。 外间屋子很冷,确切来说整个庄子只有供人睡觉的屋子还有玻璃房那边烧了煤。 她刚踏出寝室就不由打了个哆嗦。 也幸好现在温度上来了,要是冬日零下二三十度那会儿,那日子才叫难过。 “大哥。”宝音进了正烧着壁炉的正厅,向坐在壁炉前烤火的青年福了个身。 青年费扬古应了一声,又扔了一块木头进去,伸手靠近火苗一边搓手一边道:“阿玛让我来通知你,明日一块随御驾出巡。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发,卯时前就要赶到西门等候。” 宝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这,阿玛有资格伴驾?” “谁知道?反正盛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得了恩典,阿玛这两日就急着这事,刚得到准确消息,就让我来通知你。” “我不去。”宝音愣了一下,立马拒绝。 费扬古瞥了她一眼,“这可容不得你,除了母亲和小妹,我们都得去,都上了名单的。” “赶来匆忙,这有什么热乎的让我对付两口。”费扬古冲着紫翡喊。 紫翡看向自家主子,见主子没反应,只好回道:“回大爷的话,厨房还有面。” “那给我卧两个鸡蛋!” 紫翡脚步匆匆去厨房了。 宝音怒气上涨,“怎么不来问问我就把我名字报上去?” 费扬古摊手,“这能怪我吗?你又不知道我们老子钻研得厉害,他一直后悔那年小选没将你一块塞进去,结果便宜了三官保家,人家大女儿那么大年纪还是一寡妇都能进宫当贵人,阿玛一回想起来就后悔得心滴血。” 宝音冷笑一声,“就算把我名字报上去也是妄想,我们叶赫那拉氏的诅咒,还有我这克夫名声,恐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她也是穿越过来之后才知道诅咒是真的。 费扬古啧啧一声,他和老二看得清楚,这个家能靠的不是亲阿玛,而是眼前这个妹妹。 也就继夫人当大妹是任人揉捏的小可怜,连斗的对象都不清楚实在可笑。 “好了,别气了,我都问清楚了,我们就陪着去盛京围场,连见万岁爷的机会都没有,说是去伴驾,但看阿玛的意思是带你去相看,这不是京城那边来了不少人吗?说不定有合适的。” 宝音冷嘲热讽,“也就骗那些家不在盛京的糊涂虫。” 叶赫老女的威名谁能不晓,这可是许一个死一个,战功赫赫! 她现在仅死了三任,盛京的人家就将她联想到那位叶赫老女,对她避之不及。 当然这也有她煽风点火的手笔。 好不容易吓退了求亲的人,没想到这世父亲还不死心。 宝音心里冷笑,她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娶她! 费扬古并不想掺和进阿玛和妹妹的斗争中,传了话,他就没心没肺呼啦啦吃面,吃完一抹嘴,让人带他去休息。 宝音见现在也才七八点钟,不算晚,便将庄子上的人都喊起来准备明早出行要带的行李。 这次出门少数一个月打底,厚衣服得带几身,换洗衣物多备些,还有特殊时期要准备的月事带和卫生纸。 吃食也要带上,到了围场谁能顾上她,还不是自己顾自己。 宝音肯定不会亏待自己,小炉子带上,煤球也装上,铁制小奶锅必不可少,挂面也要装上,还有牛肉干、猪肉脯这类可以垫肚子的零食。 对了,火锅料也得带几罐,这是她用牛油熬制,自家种的辣椒。 唔,还有吃火锅用的香油、麻酱、花生酱,对了还有沙茶酱。 外出必备防感冒、拉肚子的中成药也得带上。 每一样宝音都盯着装上车,足足装了三大车,这还是只去一个月的量,盛京离围场不算远,到时少什么她再传信让庄上人给她送。 总之,她肯定是不会亏待自己。 4、第四章 天还未亮,盛京城东门边就集结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这可是七万多人呢,还不加上后来赶到的蒙古亲王郡王贝勒带的随身侍卫。 宝音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着过来,以往大冬天她是不出门的,车厢也没整什么保暖措施,导致她现在穿着厚衣服裹着棉被坐在里面瑟瑟发抖。 盛京的三月时而温暖如春,时而又变脸下起小雪。 前几日下了雪,这两日都融化了,气温便低了不少。 庄子上忙活到半夜,她迷迷糊糊就睡了三个小时,然后半夜两点给费扬古叫起来,连夜坐着马车来东门外。 来了后,费扬古又四处去找自家人在什么地方。 宝音马车就停在路边,抱着手炉裹着棉被打瞌睡。 其实也睡不安稳,外面不时有马蹄声,还有说话声。 等到将近五点,天色总算不是那么暗沉了,东边天际跟西边暗沉形成鲜明对比。 消失了两个多小时的费扬古终于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在车厢外,指示马夫拉着马往里面走。 身后三辆满满当当堆着行李的车也跟着走。 宝音头磕在车厢上醒了过来,按住额头她出声询问:“要出发了?” 费扬古扭头回了一句:“早着咧,是找到老二和你嫂子了,我们现在过去。” 宝音立刻不说话了,她现在困得快睁不开眼了。 马车走走停停,近二十分钟才停下。 纳兰佟桂应该有差事并不在这里,留在这里看守自家行当的是宝音的二哥苏和泰。 跟大哥费扬古相比,苏和泰明显更懂得钻营,家里谁说话算数,谁有钱他心里都有底。 以前在家里还看不出来,等宝音搬到庄上后,就感受到自家二哥的热情。 随着天边鱼肚白出现,队伍热闹起来,宝音的耳边也跟着吵闹起来。 不大的车厢就睡着宝音一个还说得过去,现在又多了个苏和泰。 苏和泰非常积极,撩开车帘子一角能让妹妹看到,每走过去一辆就介绍这是谁家。 他们几乎在队伍的最外围,能走在前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盛京熟悉的那几家都是临时加上,几乎都凑在一起排在队伍尾巴。 队伍最中间当时就是皇家御驾,之后是宗亲和蒙古王爷们再然后是京城的达官贵人。 而他们位置还要排在内务府驱赶的猪羊后面,本来已经消耗了一半的猪样,在盛京又给补了回来。 车帘子就掀开这么一小会,一股浓郁腥臊味传了过来。 苏和泰正说着,就看见他媳妇和大嫂携手过来,手里还抱着刚睡醒的闺女和大侄子。 苏和泰给自家媳妇一鼓励眼神,就下车将位置让给女眷孩子了。 两个侄子侄女一上车就欢呼叫“姑爸爸”。 宝音不待见两位兄长,对可爱的幼崽态度还是很不错。 掀开被子就招呼两小孩一块钻进来。 二嫂跟在大嫂身后坐进来,语气里是浓浓酸味:“大妹这车可比咱们那车舒服多了。” 宝音这车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每一面都用羊皮包裹起来还夹了棉花,地板也是铺了一层又一层棉被,保暖效果勉勉强强,昨个儿忙到半夜的成果,她半躺着盖了一层厚被子就跟躺在云朵里一样。 宝音全然当做没听见,自家二嫂家世低,是包衣出身,跟宝音家后来起来了不同,这位二嫂家里就没富裕过,嫁过来就带了五头羊,这羊还是二哥出的二十头聘礼中带回来的。 或许是穷惯了,看什么都眼馋,但有一点好,就是不经过人允许她不会动手去拿。 宝音从旁边小箱子里翻出了打发时间点猪肉脯,总算是堵住了二嫂的嘴。 两个小孩看到,也吵着要。 一人塞了一块打发了。 大嫂细细咬着,跟宝音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咱们这些后来跟上的人家,需要自带帐篷米粮,大妹要是没带,就跟我住一个帐篷,让你大哥跟阿玛挤一挤。” 二嫂插嘴,“二妹来跟我住,你二哥得了个差帮着喂羊,我帐篷里没人。” 宝音立马拒绝,“不用了,帐篷我带了。” 她那三马车,住的用的吃的喝的都备上了。 因家里身份不够,不能带伺候的丫鬟,紫翡她们几个差点没把家里搬空。 当然最不可缺少的银花生也带了不少。 外面动静越发大了,大嫂掀开帘子瞅了一眼,“是圣驾出城了!” 大嫂二嫂着急忙慌带着小孩下车,宝音穿了鞋跟着下去。 没多久听见马鞭抽打空气的响亮声,见周围人都纷纷跪下,宝音她们也在马车边跪下,朝着那根本看不见影的御辇下跪叩拜。 拜完皇帝拜太子。 宝音只当过清明提前给祖宗磕头了。 一套程序走完,远远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伊立”。 然后是呼啦啦地起身。 大嫂和二嫂抱着孩子跟宝音打了一声招呼回自己车上了。 宝音回车上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看到前面的车动了起来。 也就是说队伍领头的走了快一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目的地是永陵,永陵在盛京的东边,抚顺境内。 全程也就不到三百里,若是轻车快马一日就能抵达。 可这么长的队伍没几天是走不到。 果然马车上摇摇晃晃了一整天,天色昏暗时到了今日的露营地,当地被称为柳林河的地方。 皇帝还可以住营帐,他们这些跟随的人就只能凑合睡马车。 宝音拿了米给二嫂,二嫂喜笑颜开送了一碗野菜粥过来。 宝音啃着牛肉干,喝着稀粥对付了一顿。 第二日路更加不好走,因为已经进山了,这日天未亮就出发,再停车时已经快深夜,好处就是距离永陵不远了。 等休息时才知道皇帝根本不在,一早去山里行围去了,赶路的就只是大部队而已。 第三日皇帝依然不在,倒是看到内务府官员连夜将祭品运送到永陵去。 又是被吵得睡不着的一晚,这晚倒是见到了她的好阿玛。 纳兰佟桂意气风发,告诉儿女一个好消息,他得到了明珠的赏识,努努力就能将一家搬到京城去。 大哥二哥闻言翘首期盼,对于宝音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鬼才要去北京! “嘘嘘,低调,还不一定能成呢。”纳兰佟桂示意儿女保密。 宝音心里期盼这消息是假的,她已经习惯了盛京平静日子,真要去北京城一切又得重新开始,更重要的是天子脚下城墙上扔下一块石头就能砸中一个黄带子,哪里有在盛京自在? 隔日队伍少了一大半人,一打听皇帝又去行围去了。 什么叫行围,就是八旗士兵人挨着人形成人墙将一片区域围起来,包围的野兽也会被人群惊吓到往中间跑。 皇帝和宗亲们便在包围圈内猎杀猎物。 宝音跟在队伍最后头,并不知道宫妃那边不时能得到皇帝猎到老虎的好消息。 就这样赶了半个月路,宝音整个人都疲惫不堪,终于到了松花江边的乌拉军屯,这也是此次冬巡的最终目的地。 皇帝去巡视边防,官员们也跟上,随行的内眷终于有时间出来交流。 当然不同阶层有不同的交际圈,皇妃结交的是各位福晋和远嫁公主。 底层官员夫人奉承的是上司夫人。 他们这些内务府官员家眷来往地自然也是内务府官员家眷。 宝音被大嫂领着去拜见都虞司郎中夫人。 都虞司郎中是镶黄旗包衣。 也是穿越过来后,宝音才知道内务府包衣跟她想象中不同。 包衣是皇帝的奴才,却有自己独立户籍,这天下谁不是皇帝奴才,包衣还占着身份优势得皇帝信任,曹家是包衣籍吧,也不耽误人家在江南呼风唤雨。 这位郎中夫人营帐内人很多,宝音跟在大嫂后面随大流拜见,大嫂见到相熟的夫人凑在一起说话去了。 聊着聊着一众聊到了乌拉特产东珠,极品东珠是需要上贡皇家自然轮不到她们,但是小的珍珠不代表不能买。 正好这里就是原产地,珍珠价格可比京城便宜多了。 一群夫人心动不如行动,便坐马车去往乌拉的商业街。 珍珠对于宝音来说没吸引力,送走大嫂,她一个人骑马往回走,马儿边吃草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宝音看到江上忙碌的打牲队。 看人劳作很解压,骑在马背上吹了一会儿风,眼角扫到不远处走过来一大批人,她才骑着马往旁边让了让将道儿让出来。 皇帝巡视完军屯,看到边境一些战死的枯骨还未掩埋,将安珠户叫来痛骂了一顿,心情不是很好,只领着亲近的人站在松花江边眺望长白山。 这般随意逛着,沿着江边走到了打牲队采珠的地方。 前方一骑着马立着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见装扮应该是谁家家眷,他也没当一回事。 [怎么,我就在这站着也不允许?] 皇帝听见熟悉的声音望了过去,就看见侍卫们在驱赶人。 [行吧,行吧,这地方让给你们,我走还不行?] 皇帝眼神变得深邃,伸手招来梁九功,指着骑马跑远的身影。 “去查查,人怎么会在这儿?” 皇帝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无端端有人把人送到他眼前让他十分不悦,他很讨厌被人揣摩到心思。 5、第五章 梁九功应下后就要走过去将人带走。 [这群人谁呀,身份这般牛批,不许我走,难道是……康熙?] [还有洋人?这么早就引狼入室了,难怪清朝被洋人灭了。] 皇帝身子突然一晃,什么?大清灭于洋人之手? [这该不会是遇见皇帝了吧?] 她目光不由放在被护在中间的男人身上。 “慢,将人请过来,态度好些。”皇帝开口改了命令。 梁九功才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主子吩咐,停下身回头说了一声“是”,他并不能听见心声,见主子对眼前这女子过于关心,立马会错意了。 这也正常,皇帝身边可不少女人,哪怕带着三位妃子,沿途也没少见下面奴才进献女子,只是皇帝并未受用。 “纳兰姑娘,我家主子说这么巧又见面了,想请你过去说说话。” 梁九功微笑着说请。 宝音盯着梁九功看了几秒,还是没想起什么时候见过他。 [这人谁呀?算了,随便应付一下吧。] “竟然在这里遇见阁下和贵主,真是巧了呢,应该是我主动去打招呼才是。” 宝音主动往江岸边那群已经停驻的人群走去。 [要真是皇帝,那岂不是看见教科书上的历史人物了?] 宝音越走越近,她装作不经意抬眼看向前方那群人,然后某个明显是中心人物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杏色祥云纹常服外面披着宝蓝色披风,看着就英姿勃发。 [不像呐,我记得好像在网上看过,康熙皇帝只有一米五几,个子还没我高,还有一脸麻子,眼前这人脸上是有痘坑,可个子高我一头,少数也有一米七八。] [呼,认错了,原来不是皇帝,不是就好,吓死我了。] [好丧啊,怎么穿越来清朝了?为什么不是秦朝,想要去见见我那迷人的老祖宗!] 原本还在震惊大清江山不是被汉人夺回而是被洋人推翻的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穿越? 穿越又是何意? [不对,我现在是满人,对于始皇帝来说我是蛮狄才对,算了算了,清朝就清朝吧,好歹该传过来的物种都传过来了,吃吃喝喝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现在是满人?是不是意味着之前不是? 皇帝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信息给冲击到了,已经无暇顾及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大清亡于洋人之手! [话又说回来,这群人莫名眼熟,赶路这半个月我都吃住在车上,也没见过陌生人。] [啊!] 皇帝回过神来。 [这些人好像半个月前去过庄子上,还一直问,结果什么都没买,抠门得很!] 皇帝深吸一口气,心里庆幸这心声目前只有他一人听见,否则这抠门名声就得传开了。 这女子看着乖巧,内心却十分大胆,没有尊卑。 “上回走得匆忙,忘记跟姑娘下单购买那琉璃板,不承想这里巧遇了格格,刚好我有问题想要请教姑娘。” [都说了是玻璃不是琉璃,怎么纠正不过来呢?算了,琉璃就琉璃吧,我躺平了。] “这位爷,平板玻璃订单已经排到半年后,真空不出多余的货给您。” [玻璃属于易碎物品,谁往外地卖呀,本地卖卖就得了,现在赚点小钱,以后再将方子卖了最后收割一波,养老钱就足够了。] 皇帝沉默声震耳欲聋,钱花不出去,这还算他抠门吗? 他此刻只想知道大清是如何毁于洋人之手。 “请姑娘随我在江边走一走,正好我也有话想要私下请教姑娘。” 皇帝率先往江边走去。 宝音看了看身后没有跟上的人,只梁九功向她露出殷勤微笑。 “姑娘请跟上,我家主子正等着姑娘您呢。” 宝音在看前方,男人背着手站在十步远的江边,光看背影就很有气势。 这再次让宝音怀疑起对方的身份。 听见近在咫尺的脚步声,皇帝动了动嘴想要询问关于后世情况,却无论如何都张不了嘴。 他换了好几个问题,凡是涉及未来的天机都无法问出声。 皇帝再看宝音眼神变了,难道是上天禁止他开口询问? 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何身份?是上天赐予大清的机遇不成?不然怎么只有他听见女人的心声? 是了,他能听见这女子心机,那是否可以引导此女子说出天机? “上回见姑娘在关外培育出海盗很是佩服,我想请教一下,姑娘所培育的稻种可否在这松花江畔种植?” 原本紧张的宝音顿时松了口气。 “应当可以。” [原来是问这个,这可是大东北,“北方稻米之乡”,当然可以种,不过我那种子还未培育出早熟耐寒品种,我记得山对面的朝鲜也种植水稻,气候跟东北差不多,要是能将那边的水稻种子弄过来杂交一下就好了。] [我那点水稻种植可是不容易,盛京的汉人都是明末北方跑过来的汉人,种小麦还可以,水稻压根都没见过,倒是朝鲜人有种植水稻历史,能找到老李也是意外,老李虽然是朝鲜人,好歹种过水稻,要不是从长白山翻过去朝鲜不容易,一路都是豺狼虎豹,弄到种子不容易,我也不至于花大价钱弄暖房种南方水稻,还得一代一代适应本土气候。] 皇帝不知道朝鲜是不是种水稻,但知道朝鲜也是苦寒之地,若是找到稻种,肯定能适应这边环境。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这般关心水稻?我先查查……] 查查?这女子莫非还有神通能查人身份? [康熙三十一年,康熙皇帝在丰泽园澄怀堂宣布发现和培育早熟稻种的事,从此拉开了水稻在北方种植的序幕,这篇《北方杂交水稻的前世今生》开头倒是有写北方种植水稻历史跟康熙皇帝有关,康熙三十一年出成果,也就是说起码提前一两年才有发现和培育,现在才康熙二十一年,若这个人真是皇帝,关心稻种也说得过去。] [到底是不是皇帝?要真是,我也太倒霉了,万一是呢?对了,人家没主动暴露,我就当没认出来,在回盛京前当啥也不知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并不懂什么农事,这些都是家中奴才去做,家里守大门的老李是朝鲜人,早年逃荒过来,说年幼时家里种过水稻,我便让他尝试了,不知是种子原因还是其他,种子不耐寒,需要在暖房培育。”宝音眨巴眼睛解释。 皇帝瞥了她一眼,心里感叹这女子诡计多端。 倒是可以从朝鲜购一些稻种在御田中。 皇帝每年都会在宫中亲手种上几块地,这是从明朝时就留下的老传统了。 [可惜穿到了清朝,要是穿越去了秦朝,就算是肝也要肝出杂交水稻论文的点数,亩产千斤的水稻送到老祖宗面前,这会儿全世界都得说汉语!] 亩产千斤?还是水稻? 皇帝心神震荡,世间还有如此高产粮种? 岂不是神仙稻种? 这女子莫非是神女下凡? 皇帝背在身后紧紧握住玉扳指的手指发白,他侧目看向身边的女子,眼神带着势在必得。 无论是不是神女,只他能听见她心音这一桩事,他就不允许此女脱离他掌控。 之前还想要将人拿下细细审问未来的打算,后来发现问不出,幸好打消了这念头。 人若是回了天上,他岂不是失去了知道未来的机遇,失去得到亩产千斤稻种的机遇? 这可是亩产千斤,高出现今五倍产量! 宝音站在江边吹了半个小时冷风,身边这个男人就没再开口过。 随着太阳往西边挪去,气温下降,她开始有点瑟瑟发抖。 [好冷,可以回去了吗?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发现我故意将话题引去朝鲜?] [话说我对朝鲜没什么意见,针对的是棒子国,穿越来之前棒子国是不是不要脸宣传丝绸之路源头都是棒子国的?高丽气候跟东北有什么区别?能种得了桑养得了蚕吗?还丝绸之路源头,怎么不说泡菜源头?哦,泡菜也是从我们这偷回去的。] 身边男人一直没开口,宝音思绪开始跑偏。 [等等,我为何跟一个陌生男人在这傻站着?人家不开口,我可以主动告辞呀。真是被冻傻了,果然今日不宜出门。] “咳咳,您这边还有什么要询问的吗?若是没有请允许我先告辞。” 皇帝已经冷静下来,见人嘴唇冻得发紫,便点了点头。 “小梁子,你亲自将纳兰姑娘送回去。” 梁九功上前一步忙应下,然后伸手对着宝音做出“请”的姿势。 宝音急步离开,那股子迫不及待的架势让梁九功都错愕不已。 这还是头一次有女子这般急着避开万岁爷。 他不由自主看向皇帝,皇帝眼皮都没抬,“把人送回去,看牢了,让人警醒些不要让她发现。” 梁九功忙道“是。” 说完脚步匆匆追人去了。 宝音骑着马来,却是坐轿子被送回去,本来她不想让人送,自己骑马回来就行,可那位小梁子不肯,说要完成主子的吩咐,宝音只想离这群人远远地,不想再纠缠下去只好答应了。 回到营地外围的住处,目送那群人离开,宝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她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再想一想自己表现得很木讷,是那种很无趣的性格,应该没人会惦记。 她记得康熙皇帝后宫有各种类型美人,万一那个人是皇帝,她这种无趣性格应该不会被关注。 确认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宝音很满意。 再望了一眼天边的太阳,今日天气不错适合吃火锅,她落脚地方附近就有茶饭处,敞在野外临时搭建了十来个土灶正忙得热火朝天,旁边是蹲着洗菜切菜揉面的太监宫女。 这里的茶饭处其实是负责给太监宫女侍卫做饭的,规格是队伍里几个茶饭处最低等的。 最高等的自然是给皇帝太子做御膳的御厨。 今日伙食不错,竟然还有羊肉吃,她花银子买了一斤让人切片装食盒。 他们这样品级低的人家带的人手有限,没有丫鬟伺候一切都得自己来,可以花钱跟茶饭处买食材自己回去处理,也可以选择出钱买饭,一些太监自然愿意赚这个外快。 宝音这段日子都是选择出点银子跟大嫂二嫂一起吃,很少吃外卖,也就今日大嫂没回来,二嫂也不知去哪里了才找到茶饭处自己买食材。 宝音一顿火锅吃得心满意足,却不知道已经回住处的皇帝脸上满是阴云。 当然要是知道,她的心情会更好。 6、第六章 乌拉军屯是屯军的地方,这里有给士兵居住的房子,也有士兵家属聚在一起形成的屯。 屯这地方也就几十上百户人家自然满足不了七万多人的居住,最好的房子自然是要供给皇帝,其他人没这条件就住帐篷,这一路都这么过来的。 皇帝的脸色很恐怖,他拿着到手的奏折狠狠往桌子上一摔,把正在抄书的太子给吓了一跳。 御前侍候的宫女太监更是受惊跪下。 “汗阿玛?”太子弱弱叫唤了一声。 太子长这么大还不曾见到皇帝这般生气过,哪怕是除三藩时战事失利,皇帝也表现的一派从容。 皇帝闭上眼捏了捏鼻梁,“胤礽,我这边还有政务,你且退下。” 时年八岁的太子忧心忡忡,还是乖巧退离了屋内。 屋里一片寂静,御前侍候的人都噤若寒蝉跪地不敢说话。 皇帝重重坐回椅子上,面前桌上原本摆放整整齐齐的奏章被方才那么一摔塌了一片。 “都退下。”皇帝冷声道。 梁九功起身用力往身后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很快屋里的太监宫女陆陆续续退了下去。 梁九功不退反进,上前一步觍着脸道:“万岁爷,您今日也走了不少路,累了吧,要不奴才给您捏捏脚?” 皇帝睁开眼睛,看他还在,便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还在?” 梁九功面上笑容凝住,立马打了个千,“那奴才告退。” “回来!” “欸,奴才遵旨。”刚退后两步的梁九功喜笑颜开停下脚步。 “万岁爷,您有什么吩咐?” 皇帝沉默盯着他,盯得梁九功都不自在起来才问,“先前让你查的消息有结果了吗?” 虽然没有指明,梁九功却立刻领会了皇帝的意思。 “是……奴才已经查清了,那位纳兰格格的几位未婚夫都是意外离世,第一任未婚夫是在前线战场中箭身亡,第二任感染天花离世,第三位……” 皇帝冷眼看他。 梁九功给了自己一巴掌,也不敢再卖关子,“第三位听说有了心爱的人,家里不愿退婚,便绝食威胁,后来更是带着情人私奔,只是他家里人将消息瞒住了,等瞒不住了才声称人进山打猎遇见猛兽。” 梁九功边说边揣摩圣意,难道这后宫真要多出一位小主? 看万岁爷这般态度,这位的造化还不小呢。 皇帝此时并没有什么绮念,他心头被一个震撼消息给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清竟然是灭于洋人之手! 皇帝满脑子疑问,在他看来洋人是蛮夷根本不值得一提,因从小接触洋人,皇帝对于洋人国家也有所了解,在他看来西方那都是小国寡民,一个国家还没有大清一个省人口多。 再说西方洋人国家彼此就不停在打仗,跟春秋战国没什么两样。 现在有人告诉他未来大清不是灭在他万分警惕的汉人之手,而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洋人, 若是别人说,皇帝只会觉得可笑,偏偏这个消息来自一个疑似后世之人,还不是人家说的,是他偷听人家心声得来。 他都能突然听见人心声,那么大清亡于洋人之手也应该是真的。 前脚自豪自己灭了三藩,后脚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让皇帝如何能冷静? 他嗤笑一声,或许该感谢在祭祖之后听到这个消息,否则他真不知道该以何脸面祭拜祖宗。 难道告诉祖宗,他前脚稳住大清江山,不必被汉人赶回关外,后脚就告诉祖宗未来大清还是亡了?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是祖宗保佑,若不是此次东巡祭祖,他也不可能有此际遇,竟然意外知晓了未来。 知道了未来,就有改变的可能,知道大清的未来敌人是洋人,他可以从容提前百年来布局。 皇帝心有的阴影散去了几分,转念又想到那个心里满是大逆不道想法的女人。 要不要将其抓起来严刑拷问? 皇帝眼神闪烁不定,作为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帝王肯定不会允许有什么脱离他掌控,他又想到自己开口询问时被一股莫名伟力阻止,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未来大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个女人那般鄙夷,心声中对大清万般看不上,宁愿回到暴君统治时代也不愿意生活在他的治下? 她若愿意主动告知未来,荣华富贵是垂手可得,真实情况这个女人却偏安一隅,没有出世的想法。 皇帝心里有些焦急,洋人、洋人、大清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江山重回汉人之手也就认了,可为何偏偏是洋人? 皇帝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不好预感,江山若是被汉人夺回,凭借儒家尿性还会给大清修史,承认大清的正统就跟当年明修元史一样,可江山要是落入洋人之手,大清是真的遗臭万年了! *** “哎哟,妹妹晚饭就吃这个?” 门帘被掀开,一甩着帕子穿着骑服的年轻女子冲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宝音的二嫂宝济氏。 宝音正吃着火锅,清水涮羊肉,蘸着芝麻酱吃。 一路辛苦,膳食也不合胃口,带来的火锅底料已经消耗干净,反正就快回程了,她也就没传人送来。 新鲜的羊肉蘸着芝麻酱也不是不能下嘴,但在被人看来只白水煮肉未免寒酸了些。 “妹妹,快别吃了,阿玛得了明珠大人的赏识回去后就要升官了,往后咱们家就要起来了,快快,阿玛让烤了两只羊喊全家过去庆贺一番。” 宝音嘴里的羊肉有点吃不下去了,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太突然了。 她阿玛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志大才疏,没什么心眼,这些年虽然谋了个内务府差事,但远离京城才平安无事,这要真陷入政治漩涡里说不准就收获九族消消乐,她可没记错纳兰明珠下场并不算好,她爹何时跟纳兰明珠牵上关系? 她家在盛京虽然打着纳兰明珠的旗号,可这样干的又不只是她一家。 再说过年过节跟盛京的族人都一块送礼了,算是支付了代价,这不代表她愿意跟明珠走太近。 宝音跟随二嫂走了近两百米才到她阿玛的营帐。 两边营帐不算远,却也是男女分开的,中间有木栏隔离。 二嫂在前面掀开厚厚帘门,宝音还未走进去就听见这世亲爹在吹牛。 “……那一个大虫可凶猛了,当时情形那叫一个危机,明珠大人就守在万岁爷身边,当时我跟在明珠大人身后,谁能想要左前面又冲出一只山猫来,那山猫或许是吓坏了,胡乱冲击最后冲向了万岁爷,是我一箭射退了山猫……” 帐内是大哥一家和二哥都坐在皮垫子听阿玛吹牛,但也只有几个小不点听得一惊一乍。 大哥正低着头擦拭腰间的宝刀,二哥一脸无趣打着哈欠,旁边火堆悬挂着两只已经烤熟的烤全羊。 纳兰佟桂看见宝贝女儿进来了也不吹嘘他无中生有的英勇事迹了,得意挺胸道:“今日跟你们说个好消息,你们阿玛我得到了明珠大人的赏识,将要调进京城,往后我们家要搬去京城生活!” 几个啥也不懂的幼崽见玛法开心跟着欢呼,其他人也自是喜不自胜。 唯独宝音脸上没有喜色。 纳兰佟桂啧啧一声问,“宝音,你怎么不高兴?以后咱们家就是京城人了!” 毫无疑问旗人也是有鄙视链,在盛京的鄙视蒙古,蒙古鄙视盛京,皇城平等鄙视蒙古和盛京。 反正在盛京的旗人地位肯定比不上在京城的,一般只有在皇城混得不如意或是犯错才会被打发到盛京。 宝音脸色不是很好看,她怎么可能愿意,盛京外的庄子已经成为她的安乐窝,谁愿意离开舒适圈,要是搁新中国她肯定收拾行李就去了,三百年前的北京在她看来还不如后来一县城。 “我要留下。”她一脸坚定道。 纳兰佟桂听了这话立马暴跳如雷,“你留什么留?别以为赚了点银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那每年上千两银子的收入是靠你阿玛的脸面挣来的吗?” 纳兰佟桂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你阿玛脸面还没这么值钱!借的还不是大学士府的光,不然你凭什么能安安稳稳挣到那些钱?” “现在明珠大人给了你阿玛脸面,愿意提拔我,允许我全家搬到京城去,我们就应该高高兴兴搬过去。你不去,就是不给明珠大人脸面?往后还想安稳捞银子,想什么好事?” 纳兰佟桂气得脸都涨红了。 费扬古吓了一跳,阿玛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 他连忙打圆场,“妹妹只是脑子还没转过来,阿玛何必发那么大火?” 他又劝说宝音,“阿玛说的也没错,你那庄子上的生意内务府早有人看上了,要不是看在明珠大人的面子上,哪里还有你安稳赚钱的机会。” 二哥苏和泰也跟着劝说:“大妹不就是搬到京城吗?咱家以后有明珠大人做靠山岂不是比你在盛京赚的还要多,何必因为这点小事闹得全家不高兴。” 大嫂和二嫂也纷纷劝说。 宝音又气又怒,他们只顾着现在占便宜得意,往后明珠倒下才知道后果。 她现在是有口难言,总不能说她知道明珠没有几年好日子过了吧,就算说了,光看现在明珠如日中天,恐怕也没人愿意相信。 见全家一起上阵想要说服她,都奔着荣华富贵去,宝音自暴自弃干脆随了他们的意,“行,搬吧!” 7、第七章 宝音这顿饭吃的很不舒服,香酥的烤羊吃在嘴里也是食不下咽。 其他人倒是很开心,这烤全羊就是在家中也是过年过节才能吃到。 一顿食不下咽的饭吃完,宝音不愿意多待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费扬古忍不住开口,“阿玛,宝音似乎很不开心,她从小生长在盛京,不愿意离开也是人之常情,要不就让她留下好了。” 纳兰佟桂不是没看到自己女儿全程脸色不好看,他还是当做没看见。 他叹了口气,将手中啃过的羊腿往桌上一扔,“你当我愿意为难她,还不是答应了想法子将你妹妹带进京,你可不要泄露出去,你妹妹脾气倔,肯定不愿意,这关系着我叶赫那拉一族的荣耀,又岂能是我能拒绝的?” 纳兰佟桂又看向儿子、媳妇,“你们也听好了,都不准泄露出去,谁要是耽误了族里的好事,那可不是我能保住的!” 苏和泰忙应承:“儿子肯定不会告诉妹妹。” 他媳妇宝济氏这会儿才会意过来小声问丈夫,“大妹妹是不是要进宫做娘娘了?” 苏和泰“嘘”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宝音自个儿肯定不愿意,你可别说漏嘴了!” 宝济氏捂住嘴,两眼珠滴溜溜转,脸上满是兴奋。 布赛氏牵着女儿跟在丈夫身后往住处走,她性子柔顺,思来想去这事还是做得不妥当,便忧愁地问丈夫,“大姑子若是知道阿玛这般算计她,会不会不高兴?” 费扬古叹息一声,“这是你我能管的吗?没看阿玛都无法拒绝,这事我们家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先瞒着宝音。” 他也不敢肯定宝音知道这事会发多大火,只能先瞒着走一步看一步。 *** 四月十六日御驾重新回到盛京,一身狼狈的宝音连府都没有回,在东门就离开队伍回到了南郊的庄子。 她泡在热水桶里回忆狼狈不堪的归程,谁能想到去时好好的,回来时就遇上了暴风雨,又临春雪融化,回程比去时还要煎熬。 丫鬟青珞抱着内衣和浴巾进来,放在壁炉边烘烤边好奇问道:“格格,路上好玩吗?” “一路上只埋头赶路了,沿途村庄都是残垣断壁,都不见人烟。” 现在的东北非常萧条,为了让青壮年专心打仗,许多村庄都毁了,也只有大点的城才有人。 哪怕是盛京生活的人也不多,还没有后世一县人口多。 青珞低低抽了口气,“格格这一路辛苦了,都瘦了许多,也不知道皇帝老爷怎么想的,大冷天冬巡,这该有多受罪。” 宝音心想,冷着谁也不能冷着皇帝,照她看来皇帝这一路玩的可是很欢快,她这一路听得最多的就是今日万岁爷又猎到了几只老虎,算一算皇帝猎了少数有三十只,几乎要将长白山到吉林沿途的老虎赶尽杀绝了。 “管他呢,总算是结束了,这一趟出门太累了,反正我是不愿意大冷天再出门了。”她打了个哈欠又关心起庄子的事情来。 这春雪化了庄子里的事情就多了,要犁地要施肥要抽水准备插秧,还有人工孵化鸡苗鸭苗这些都要人忙活。 蓝玉提着半桶热水兑进桶里,又从柜子里取出毛巾和硫磺皂来,“我的好格格,您别想这些了,还是快些梳洗去睡一觉,瞧瞧您眼皮底下都青了,这些事奴婢们都盯着呢,保证不会出差错。” 宝音靠在桶壁上,任由蓝玉帮着解开辫子,打湿后用硫磺皂水重复洗了两遍,这次出门近一个月,只拿湿毛巾擦拭过一回,她总感觉全身都馊了。 蓝玉洗完又抹了少许头油护理,再用毛巾包起来。 宝音洗完走出来,那边青珞已经拿着浴巾等着帮她擦拭。 换上干净的内衣,穿上跟军大衣差不多款式的棉袄,宝音才出了浴室往卧室走去。 卧室炕已经烧热了,她盘腿坐在炕上,蓝玉跟着坐到她身后换了条毛巾继续擦拭湿发。 青珞则取出瓶瓶罐罐一层一层为宝音涂抹脸和手脚。 正忙着就听门外有脚步声音传来,一前一后有两人推开门走进来,又很快进了卧室。 正是宝音的另外两丫鬟,紫翡捧着一账本,赤珠端了一砂锅粥。 宝音身边的四个丫鬟都是她用心培养,放到外面做个管事是绝对没问题。 宝音颠簸了一路又冷又饿,这会儿身体暖过来胃口也回来了,端着碗自己拿了勺子喝。 紫翡就站在炕边上念这一个月来的账单,每日收入支出一笔一笔念。 根据每笔支出,宝音也算了解了庄上各种活计的进度。 鸡鸭种蛋已经在孵化中,玻璃的收入大幅度降低,倒是新产品毛巾有不少城里内眷看中,多少算是收入来源。 紫翡念完小声询问,“格格要不要派人去博山,本该月前就运到的玻璃一直没来。” 宝音摇摇头,“不用。” 盛京的玻璃市场都已经饱和,能用得起玻璃的人家终究是少数。 至于去京城后…… 她怀疑玻璃迟早要进皇宫,这钱她是赚不到了,皇帝肯定要提前开造办处将民间会玻璃工艺的匠人都弄去。 历来封建王朝这顶尖的工艺都供皇家享乐,怎么会允许流入民间? 现在断开联系倒也好。 “咱们还有些玻璃库存,将几个订单完成了,就不要再接单子了。” 紫翡很可惜,“格格,以后玻璃生意都不做了吗?” 宝音:“这个以后再说,我们要搬去京城了。” 四个丫鬟都面面相觑,一副惊讶模样。 宝音也没解释,将空碗递给赤珠,又摸了摸已经半干的头发打了个哈欠道:“我先睡一会儿,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 只是才刚到日正,宝音就被紫翡给推醒了,总共也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格格,外面来人了,咱家老爷也来了!” 宝音一下子清醒过来,“我阿玛怎么了?” 紫翡和赤珠忙活得团团转,帮她穿上衣服和鞋子。 “是咱家老爷领着人上门来了,也不知是谁家公子,一身气派。” 宝音心里一咯噔,难道阿玛还没死心,又找人来相看?这次是先斩后奏啊! 她脸色阴沉,脚步匆匆往外走出,走到门外又变成了面无表情。 “阿玛,您怎么来了?” 宝音见厅堂里只有纳兰佟桂一人松了口气。 纳兰佟桂道:“你这丫头也不回府,我不得来看看你,对了,出城时碰上了佟公子一行人,说是来看看你田里的水稻育苗情况,便一块过来了。” 宝音立刻想起那位见过两面的佟公子。 [这人对水稻也太关心了,这一路奔波劳累恐怕刚安顿下来就巴巴跑过来了,水稻苗就在田里又不会跑,用得了这般紧盯着吗?] [可惜盯着也没用,现在才刚化雪,气温还未升上来,等水稻移到田里还得过一段时间。与其盯着水稻还不如推广番薯、玉米、土豆,不是说“康乾盛世”被叫做“番薯盛世”吗?] 皇帝还未踏进门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在下又来叨扰姑娘了。” “康乾盛世”康是指他,这乾莫非是下一任帝王? 只是这番薯又是何物? 宝音面上亲切,“公子可是又来看稻苗?得五月份才能移到田里,公子马上要随御驾回京了,恐怕是赶不上了。” 她口吻中带着幸灾乐祸。 纳兰佟桂受到惊吓刚要呵斥长女,却被皇帝扫了一眼,那一眼带着警告,纳兰佟桂被吓得不敢吱声了。 “稻种更为重要,若是姑娘不介意,我可以请示皇上留在盛京等种下再回京。”皇帝开玩笑道。 [嗯?这人到底是不是皇帝?看起来又不大像,他说暂时留在盛京的口气不像是假的,要是皇帝肯定没这时间,这人又姓佟,康熙年间可是有个很有名的家族,这人架子这般大,难不成是来自“佟半朝”的那个佟家。] “你爱留就留呗。”宝音不客气道。 “宝音!你瞎说些什么?不要忘记我们马上要搬去京城了,到时庄子就剩下人,如何招待佟公子?莫要胡说!”纳兰佟桂打断道。 然后又道:”这都午时了,让厨房准备宴席,没见家里来客人了吗?” 他转身笑呵呵请皇帝上坐。 [阿玛也真是的,不请自来的人也当是贵客,没听这人刚才还威胁要告诉皇上吗?最烦嘴碎的男人!] 皇帝嘴角一抽,这女人胆子真不小。 “刚才误闯入一间屋子,见有许多架子放置了密密麻麻的鸡蛋,是放里面储存吗?” 那屋子热气腾腾,一进去仿佛是进了三伏天。 [啥,闯进鸡苗孵化室里,这人怎么到处乱走,屋里守着的人呢?都告诫了不许外人进去?] “没错。”宝音肯定点头。 小骗子,秘密还不少。 皇帝面带微笑。 “姑娘既然搬到京城,可有找到住处?我刚好认识一些衙门的人,或许能帮上忙。” 一旁的纳兰佟桂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实际上出了城见到万岁爷他一直有种梦游中的感觉,现在他终于确定了,泼天富贵终于轮到他家了,还是女儿争气! [这个问我有什么用,房子的事不应该跟我亲爹说吗?] 宝音看了一眼亲爹,得了,魂游呢,指望不上了。 她便问起了京城的房价,对于一个后世过来的人最关心的莫过于房价问题。 “这个我已经打听过了。” 纳兰佟桂瞅了一眼皇帝打断道。 “正阳门大街的一进小四合院一间房二十六两,一套近三百两,大一些位置更好的自然也更贵一些。” [竟然这么便宜,北京的四合院放在后世一套少数上亿,普通打工人得从秦朝开始存钱才买得起。我现在到是可以炒房,可问题是是我也活不到三百年后看到房价涨上天的时候。] 皇帝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见听不到什么有用消息了便放下茶碗后起身,“不打扰了,我已经看过稻苗,就先告辞了。” 纳兰佟桂面带焦急,哪里敢出声留人,只好起身送人。 见女儿坐着纹丝不动,又拍了她一下,“宝音,你去送送佟公子。” [呵呵,还是露出马脚了吧?我就猜到这是你带来相看的人,阿玛,你就认命吧,我这克夫人设是不可能塌房的!] 皇帝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脚。 8、第八章 圣驾并未久留,休息一日后剩下两天再次祭拜福陵、昭陵便启程回京。 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盛京一下从喧嚣转变成了安静。 城里不少人心思都追随皇帝而去,有些已经启程跟在圣驾后面,盛京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 宝音的庄子也忙碌起来,这一次搬去京城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要带上的东西可不少。 心情很不好的宝音已经许久没有再打开“论文搜索系统”了。 距离圣驾离开盛京才过去五日,城里的纳兰府就迫不及待上门催促。 来人是继母身边的嬷嬷,三十左右,姓张,是包衣籍。 这位张嬷嬷也有几分来历,早年战事紧张宫里放出不少人,张嬷嬷出宫后很快嫁了人,后来丈夫死在了吴三桂进攻常德之战中,她无儿无女被夫家赶了出来,为了讨生活便梳发做了教养嬷嬷。 当时赶上继母定亲,继母娘家便将人请去,作为继母陪嫁一块来了纳兰府。 张嬷嬷见到宝音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大格格,老爷已经定下出发时间,二十四日出发。” 宝音请张嬷嬷喝了杯茶,脸色很平静,“知道了,麻烦嬷嬷回去告诉太太不必担心,我不会误了时辰。” 她跟继母属于河水不犯井水。 看得出来继母十分欢喜这次能够搬去京城,派人前来催促,可见她心中的急切。 “只是不知家里可有在京城置办宅子,家里这么多人匆忙进京,若是没个落脚之地就麻烦了。” 张嬷嬷屁股只挨着椅子边,腰背挺得很直,她恭敬道:“老爷也有这般顾虑,已经派了大爷提前出发去京城,大爷两日前已经出发。” 看来是真急了。 宝音觉察出异样来,从阿玛说要去京城到回来后催促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都答应去京城了,阿玛为何还这般催促? 他完全可以先去当差,他们这些家眷等天气暖和些再出发也不迟。 “嬷嬷可知阿玛为何这般焦急?太太身子重,阿玛也不多体谅太太。” 这般埋怨的话宝音可以说,张嬷嬷却不能附和。 她道:“听说是大学士派人来催促,务必让老爷带全家尽快去京城,一些好的差事可不等人。” 宝音抿了抿唇,感情自家老子官瘾犯了。 *** 四月底难得是个好天气,宝音掀开车门帘往外看,城门处排队的车队极为多,来来往往人流如织,远比盛京要繁华。 他们十日前从盛京出发,因带家眷和行李多,在宝音提议下先乘马车去没沟营再包船去天津,到了天津坐马车进京。 这般也让几个年幼孩子免了路上奔波的劳累。 “大哥!” 宝音坐在车上打量车外,外面路上马很少,多是骡子和驴,连马都很少见。 人跟盛京没多大区别,个个又黑又瘦,看起来就跟没吃饱过似的。 马车又往前走,很快进了城,马车进城后没多久她听见外面二哥的喊声。 宝音掀开帘子一角就看见大哥正站在城门附近朝他们挥手。 “直走,咱们家在城东。”大哥小跑过来坐在车把式身边道。 宝音听见自己阿玛咳嗽声,紧跟着听见他询问,“怎么在外城?不是内城?” 京城分为内城外城,内城住着满人,什么大官王公和皇宫都在内城,外城住着汉人。 可以说一道墙将京城分成两个世界。 纳兰佟桂自豪自己是满人,高汉人一等,自然不愿意跟汉人住一起。 盛京也有汉人,都是蓄养的奴仆。 费扬古为难道:“儿子这些天有去内城看房子,那伢子带我去看的房子多是一进,也住不下。现在战事结束,内城愿意卖宅子的更少了,儿子便在外城租了个三进大宅子,打算等阿玛你们来京再做打算。” 二哥一脸失望,“原来是租的房子。”紧跟着他又活跃起来,“这么多天大哥没找到合适的,那买宅子这事就交给我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差事。” 听二弟这话费扬古心里冒火,老、二这混账玩意又想抢他差事。 宝音看看黑着脸的大哥,又看看积极伸手的二哥,自家二哥是看见一只羊都恨不得薅一撮羊毛下来,要是没有利益,他肯定不会这么积极。 次子这想捞钱的如意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纳兰佟桂狠狠瞪了他一眼,“等我上职,就给你谋一桩差事,宅子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老实待在家里。” 苏和泰脸上满是失望,他老子太偏心大哥了。 马车沿着长街道行驶了约十多分钟,终于拐弯向东。 费扬古租的宅子位置不错,就靠大街,原来是一富商的宅子,那富商近几年不准备来京城,便将宅子挂上租出去。 “人家不短租,要租就租一年,价格也不贵,一年就要五十两,儿子便做主同意了。” 车停在一栋房子门口,门是两扇黑门,门外还有一块上马石。 宝音下了车,就听见大哥站在阿玛跟前说。 纳兰佟桂点点头。 五十两一年这价格说贵也不算贵,说便宜也算不上便宜,毕竟五十两都能买一间半屋子了。 继母挺着大肚子走过来,笑呵呵地看着大门说,“老爷,大爷这房子选得好,面朝北正对着皇城,老爷要是去内务府也方便得很。” 内务府在皇宫,外城到皇宫可不近,这是明褒暗贬呢。 苏和泰冲妹妹努努嘴,无声道:“又来了。” 宝音转过视线不去看他。 她这位继母总喜欢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眼界有限,喜欢在阿玛面前给大哥上眼药水,大概是认定了嫡长子才是她肚子里“儿子”的敌人。 纳兰佟桂对小娇妻还有几分耐心,“行了,先进去吧,各房选好院子休息,舟车劳顿也不嫌累。” 费扬古开了锁推开门,一群人呼啦啦进去,管事命仆人卸下门槛,先将马车拉进去。 宝音分到西院靠近水池的院子,紫翡差使仆妇将箱子搬进院子,蓝玉则带了两个小丫鬟打扫屋内。 宝音站在院子里,就听紫翡小声埋怨,“这马上就要到夏日了,靠近水边蚊虫多,太太明知道格格不喜欢,还将格格安排在这院子里。奴婢方才看了,后院还有一个挺大的院子,也不知道太太留着做何用。” 宝音没有吭声,她也没有准备在这里住多久,她更喜欢过一个人当家做主的日子。 已经将这些年存的银子都带上,好歹买个庄子,不大也没关系,最好是有温泉,这古代冬天日子可真难熬,要不是赚了些私房,她连烧炕的碳都烧不起。 紫翡性子好强,但护主,这话在庄子上说说也就算了,在这里若是被太太知道,肯定没她好果子吃。 宝音让她快住嘴,这丫头嘴巴噘得能挂油壶。 她又想起贴心稳重的青珞和赤珠来。 这次就带了蓝玉、紫翡两个大丫鬟,出发得太匆忙,庄子的一些事若是撒手她也不放心,便让青珞和赤珠留下,等种完水稻再带着她的那些行李来京城跟她汇合。 蓝玉动作很快,也就擦擦桌椅上的灰尘而已。 忙完又领着小丫头熏香,将宝音常用的物件摆上。 五月里倒是不需要再烧炕省了不少事儿。 正忙着,张嬷嬷走进来。 她福了个身道:“大格格,今日家里忙,顾不上做饭,家里便没开火,太太命人去酒楼点了一桌席面送到家里来,太太特命我前来请格格。” 宝音一听,叫上蓝玉跟张嬷嬷去正院了,半路上遇见了二嫂,二嫂跟抱着儿子的二哥走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点神神秘秘。 或许是看到宝音,二嫂立刻住了嘴。 宝音总觉得家里人最近有点古怪,大嫂看她眼神里透着歉意,二嫂则是羡慕。 倒是大哥二哥眼神很正常,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好像被家人排除在外。 宝音对这一世家人感情不深,哪怕她从小穿过来。 或许是三观差距太大,她跟这世的亲人总有距离感,说她冷血也好,对她来说这些人说是亲人还不如说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后来她赚了银子,让家里富裕起来,算是偿还了占据这个身体的因果。 她将这些异样记在心里,进到正院就听她阿玛那特有的大嗓门带着兴高采烈道? “我已经派人去大学士府递帖子了,府上管事说明日福晋有时间,若是再迟些就要忙接驾的事,可就顾不上咱们了。” 苏和泰踏进正厅一屁股坐在饭桌前惊讶问:“圣驾比咱们早出发那么多天,怎么还未归京?” 纳兰佟桂看这个吊儿郎当的儿子极为不顺眼,“你当万岁爷东巡是玩的,跟咱们一样闭着眼赶路?出去一趟肯定要巡视地方,这一去一回路线都不一样,回来去的地方肯定不少。” 苏和泰抓了抓光秃秃的脑门,“我这不是随口一问吗?阿玛,我明日去大学士府能求到差事吗?” “什么去大学士府?明日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大学士还未回京,你去见谁?福晋见人肯定只见女眷,宝音,明早你跟你母亲一块去,还有老大媳妇盯着老二媳妇,别眼皮子浅。” 宝济氏被公爹这般一说,眼眶一下红了,再没心没肺也扛不住被人当面埋汰。 大嫂看了妯娌一眼,低声应下。 纳兰佟桂说完一脸骄傲道:“这次咱家能进嫡枝的眼是全家的荣幸,都好好表现,还有宝音收收你那臭脾气,去大学士府上作客可不准摆臭脸。” “我要搬出去,阿玛要是答应,我明日就好好表现。”宝音抓住机会趁机提条件。 纳兰佟桂脸一板就准备发脾气,可转念一想,要是顺利这个女儿也留不了多久,现在答应她又怎么样,就算现在出去也住不长。 于是他敷衍道:“行行,只要你找好住处,随便你搬不搬出去。” 9、第九章 一早天未亮,宝音便被叫起梳洗。 等打扮妥当,东边才显出微微鱼肚白。 走出房门,宝音打了个冷哆嗦,一张嘴就是一团白气。 今日出门做客,她穿上了红色的马面裙,上半身是黑色毛衣,外面是普通旗装,还套了个坎肩。 脚上踩的是羊皮靴,跟这个时代皮靴不同,那一层羊绒是在里面,外面有套了一层做了双层鞋面,脚踩着绒毛一点也不冻脚。 五月的北京清晨还是很冷,很大原因是这时候还处于小冰河时期。 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宝音尽最大努力不让自己生病。 不由打了个哈欠,眼睛很酸涩,换了个陌生地方,几乎没怎么睡。 “大格格来了?用过早膳没,快来一起用膳。” 见宝音进来,兆佳氏笑眯眯喊她一块坐下用膳。 待她坐下,还亲手盛了碗粥放在宝音面前。 宝音心里冒出一句话来,无事献殷勤。 她现在确定了家里一定瞒着她什么。 满人早饭很单调,主要是饽饽和炒白菜还有粥。 宝音自己有培养的厨子,这次没带过来,这早餐看着也不像府里做的,应该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早上凑合吃点,你阿玛出门前吩咐让你大哥该采购的采购,晚上家里就能开火。” 宝音咬着饽饽听太太说闲话。 很快大嫂二嫂携手过来,今日出门去拜访,便没准备带孩子去。 长媳次媳一同过来,兆佳氏便住了嘴,喊人再拿两副碗筷过来。 四人沉默吃了早餐,外面天色大亮,太阳都露出半边脸。 兆佳氏见天色不早了,便领着三人出府,车把式已经拉着马车在府门口等候了。 一共两辆车,兆佳氏牵着宝音上了头一辆,宝济氏耸肩,拉着大嫂上了后边那辆。 马车启动慢悠悠往皇城走去。 宝音看着被继母松开的手腕,觉得哪哪儿都是蹊跷。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继母这般亲近态度太不对劲了,像是故意捧着她。 明珠府离皇宫不算近,小十里路,在皇宫后面的什刹海边上。 绕过了红墙的皇宫,就看到一大片水域,这里景色非常优美,马车行驶到这里,太阳刚好爬上来,阳光照在水面上,仿佛一滩金子在跳跃。 这时什刹海的繁荣不比后世差到哪里去,这里在元朝时就是漕运终点,商业非常繁荣,沿着河边能看到商铺和寺庙,这里现在是正黄旗的住所,马车经过德胜大街能看到不少卖早点的摊子。 不远处就是德胜门,每次看这种古墙,历史的厚重感便扑面而来。 “到了,下车了。” 马车停在一座很低调的府邸前停下,兆佳氏声音里带着些许激动,宝音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四人下车汇在一起,那边府侧门已经打开,出来一嬷嬷模样的妇人和气询问:“可是盛京来的亲戚?” 兆佳氏说:“是。” 那妇人热情道:“快请进,福晋昨日接到拜帖就吩咐我今日一早在门房处等着。” 宝音抿了抿嘴跟在继母身后进了府。 明珠家这处宅子就在什刹海边上,也就是后世的后海,景色得天独厚非常漂亮。 外面景色好,府里也不差,种了不少海棠,宝音一路往正院走去,往来仆从都目不斜视。 待进了二院,丫鬟明显多了起来。 “几位请坐,福晋马上就来。”那嬷嬷喊丫鬟上茶,待宝音一行人坐下后笑着道。 宝音刚端起茶碗就看着一富贵华丽装扮的妇人被丫鬟们拥着走进来。 妇人容貌寻常,打扮却富丽堂皇,一进门就笑着道:“老爷早早打发人来送信,说又有亲戚从老家搬来,京城里家中亲戚不多,倒是让我少了走动的机会,我可就盼着跟亲戚们多来往。” 这话显然是谦虚,要知道明珠娶的可是英亲王阿济格之女,宗室之女又哪里缺走动的亲戚? 兆佳氏连忙起身行礼,“给福晋请安。” 两位嫂子连同宝音也起身跟着行礼。 “快快请起。”爱新觉罗氏亲手扶起了宝音,看着宝音满意点头,“你家女儿长得标致我看了都爱,快,快坐下。” 宝音就被爱新觉罗氏拉着一起坐下。 “这次也是托大人的福,我家老爷才有升迁的机会,这不昨日刚到京城,今日就冒昧登门拜访,匆忙过来实在太失礼了。”兆佳氏面带笑容道。 “失礼什么?”爱新觉罗氏面带笑容拍了拍宝音的手。 “我最爱跟年轻女孩一起说话。” 宝音故意低下头,做含羞状。 爱新觉罗氏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将大少夫人叫过来,来见见亲戚。” 等嬷嬷快步离开,爱新觉罗氏笑着对宝珠道:“你们年龄相仿,你们多聊聊。” 没多久一样貌清秀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先给爱新觉罗氏行礼。 爱新觉罗氏笑着介绍,“带你妹妹去逛逛,这里不需要你们陪着。” 官氏屈身应下,微笑着对宝音道:“妹妹,请随我来。” 宝音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官氏走了。 五月初北京春意盎然,外面不说,明珠府上就一步一景。 这府建得非常大,远不是他们家租的三进院子可比。 官氏是旗人,说话还不会绕弯子,张口打听宝音的信息,一听是盛京来的,便兴致不高,带着宝音走马观花走了几处地方,又将她送了回去。 见宝音回来,兆佳氏起身告辞。 爱新觉罗氏挽留了两次还是不成,便让身边嬷嬷将一行人送出府。 回去的路上,兆佳氏不住称赞说宗室之女可真随和,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有大学士府真气派。 宝音含笑不语。 这会儿明珠可是备受皇宠,跟索额图都能平分秋色,权臣的府邸那还用说。 说着说着兆佳氏自卑道:“早知道就不送人参、虎皮了,平白惹人笑话。” 这次见了大学士府,兆佳氏也算是开了眼界。 她送礼送的是花大价钱买的人参还有虎皮貂皮,这会儿觉得送的那些上不了台面。 宝音宽慰了继母两句。 等回了府,见人都忙着,她自回院子里补觉去了。 一个下午加一晚上,宝音总算是歇过来了。 上午她使唤蓝玉出门,怕遇上坏人,还喊了家里两个男仆陪同。 蓝玉下午回来,宝音正跟紫翡对账,京城的良田价格高,她手上只有两千出头银子,买下几亩地是没问题,可要买下一大片地是需要机遇。 蓝玉走进来回禀:“奴婢问了官牙,您说的大汤山一带连成片的田地没有,都是偏僻一点的小汤山有不少荒地。” 宝音下意识搜索北京小汤山,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上百篇论文,都是与温泉有关,个别开头倒是写康熙年间小汤山建了行宫。 她搜康熙小汤山,这回出来的论文更少了,有一篇开头写了康熙五十四年在小汤山建立行宫。 宝音眼睛一亮。 现在才康熙二十一年,也就是说三十三年后那处温泉才会被皇家占去,她完全可以先享用三十年。 皇帝回京,街上戒严,宝音本来是打算出城亲自去看看小汤山的地,结果到中午街上才解除警戒。 等街上士兵都散去,宝音让蓝玉去车行租了马车。 这两天兆佳氏因为跟两个儿媳妇争夺管家权一事闹得不痛快,也无暇过问宝音。 宝音趁着没人留意悄悄从后门上了马车。 马车嗒嗒往内城驶去,蓝玉朝对面的玉面公子道,“格格,其实奴婢去看就行了,您没必要亲自去涉险。” 这玉面公子正是宝音,到底是见过亚洲四大邪术,哪怕只是学了些皮毛,也足够她掩盖掉女性特征。 除了声音没法改,这走出去就活脱脱是位小公子。 “不去亲眼看看我也不放心。”她手里拿着巴掌大镜子检查自己妆容。 确定没有花了妆,才将帽子戴上遮住前额头发。 马车进了内城,穿过几条大街又往北门的安定门走去。 出了城门立刻荒芜起来,人烟少,城外都是荒地和小树林,大的树木倒是不多。 官道也是坑坑洼洼,马车几乎走几步就颠簸一下。 这样的路对于宝音来说才算正常,从盛京来京城这一路上几乎都是这么颠簸下来的。 颠簸了半个小时,路上总算是见不到什么人了,车夫便让马放开了跑,又过去半个小时才抵达小汤山附近的大汤山。 大汤山有不少庄子还有寺庙,寺庙也有温泉,冬日泡温泉也是寺庙的一项营生。 跟繁荣的大汤山比,小汤山就荒芜许多,靠近山,又因无法种地,温泉对于此地百姓来说并不稀奇,这里便成了荒地。 宝音让车夫沿着山脚走了一段,又亲自爬上山瞭望风景,对于这个地方她是再满意不过了,距离京城近不需要担心盗匪问题。 荒地价钱也便宜。 “走,回去。” 宝音满意对蓝玉说,两人下了山,山也不高,才五十米,这高度对她来说太友好了。 这一趟出门,宝音算是圆满结束,回去的路上叮嘱蓝玉去衙门将她看中的那块地拿下。 那是一块平地,不靠山,也没有被山阴覆盖,马车经过时还能看到野生温泉池。 她下车试过,水温微微烫,不像山脚下那般烫手。 蓝玉点头,说明日就去官牙询问那块地有没有主。 天色渐晚,等进了城太阳已经西斜。 马车停在府后门,蓝玉搀扶着宝音下车,结算了车费又打赏了车夫,等马车嗒嗒走出巷子,蓝玉才敲响后门。 很快有婆子来开门。 “格格,您总算是回来了,下午老爷归家没找到您,发了好大一场火,这会儿正等在您的院子里。” 天色渐暗,宝音见婆子捂着屁股,就知道是挨了一顿打。 她看向蓝玉,蓝玉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也不数直接塞婆子手上。 “迁累徐婆婆了,这些钱你拿去吃酒。” 那婆子立马喜笑颜开,又赠送了一个消息。 “今日府上来了人,不知说了什么老爷和太太十分高兴,老爷本打算让格格去见客,这才发现格格不在府里。” 宝音点头表示知道了。 二人告别徐婆子往后院走,三进院子住着大嫂和二嫂一家,宝音的院子在二进,距离正院很近。 她回了自己院子,刚进屋就看见纳兰佟桂黑着脸坐在正堂内。 “你这是什么打扮?谁家闺女打扮得不男不女出去?” 宝音皱眉,反问了一句,“你答应我可以搬出去,我出去找住处,扮成男人有什么问题?” 她是越发烦这一世的亲人。 还是尽快搬出去。 见女儿生气,纳兰佟桂反而有些发怵,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怕这个女儿,早年他一事无成是女儿撑起这个家。 别看他平日总是发火,一副家主姿态,然几个儿女谁怕过他? 他咳嗽一声,努力维持一家之主威严,“明珠大人今日派人上门告知了一个消息,之前因战事停了几年的选秀明年会恢复,这次万岁爷会开恩,让往期还未婚嫁的秀女一块参与。明珠大人很看好你,还送了两个教养嬷嬷来府里,以后你就专心留在家中学规矩,莫要念着搬出去。” 宝音惊住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还要参加选秀。 她回忆这段时间经历,突然被带去冬巡,又突然来了京城。 她又想起那个身份成谜的男人,再次怀疑起对方的身份。 见女儿脸色难看,纳兰佟桂尴尬咳嗽一声,“阿玛之前催着你嫁人是你不听,现在闹成这样阿玛也没有办法。” 纳兰佟桂还做着当国丈的美梦,他可是从明珠那里得知了万岁爷对自家女儿另眼相待。 他打量了一眼自己女儿,不明白自家倔驴女儿为何能入万岁爷的眼,只能说各花入各眼,他心里打着算盘,女儿被万岁爷看上,进宫那是肯定的了,不指望出一个贵妃,只是宠妃就足够家里受用无穷,他内心火热,说不定他就是下一个三官保。 三官保在盛京的得意,他可是亲眼看见。 宝音已经懒得再搭理纳兰佟桂,说得再好听也无法洗清他卖女儿的打算。 宝音也不是太伤心,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她只能依靠自己,她对这世亲人本来就没投入多少感情,就是心里沉甸甸的,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她分外厌恶。 不,她才不会认命。 就算是皇帝又怎么样,她不愿意做的事就没人能够强迫她! *** 皇帝回宫是大事,从进城起皇帝就没歇过。 先是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然后是召见内阁大学士处理这两个月积攒的政务。 晚上连翻牌子的时间都没有,等临睡前泡脚的时候,皇帝才想起自己忘记的事。 “小梁子,将洋人有关的折子都送过来。” 梁九功领命,退出去后又抱一箱子折子走进来。 “万岁爷这都是地方呈上来的折子,奴婢将跟洋人有关的都放在了一起。” 梁九功取出折子呈上去。 皇帝拿起最上面的翻开,但很快丢到地上又拿起一本,就这样翻看了十来本,他语气里满是怒意。 “这些洋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今日敢侵占澳门,明日就敢攻打大清!” 梁九功对于皇帝突如其来的怒意有些摸不着头脑,万岁爷为何突然对洋人关注起来? 10、第十章 皇帝心里恼怒,知道大清亡于洋人之手后,他此刻再看洋人行迹那是处处都不怀好意。 他对洋人可不算差,除了不准传教,还任用洋人在朝廷里当官! 皇帝这段时间心中备受煎熬,他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都是他亲耳听见还能有假? 又想到这消息的来源,皇帝打定主意尽快将人弄进宫来,从而能问出更多消息来。 *** “格格,凳子只能坐半边。” “格格,请直起腰,行礼时要姿态优美。” “格格,睡觉前需要裹紧腿矫正睡姿。” …… 宝音的日子不好过,被限制出家门后,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两个嬷嬷是贴身跟着她,除了学习宫中礼仪,还要调整日常姿态。 但凡宝音拒绝或是做得不合格,她身边的蓝玉和紫翡先挨了尺子。 没过几日宝音和身边的丫鬟就憔悴了许多,原本对叶赫府上残留的亲情也化为乌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怕为了两个丫鬟着想,宝音也低下了头,不再消极抵抗开始配合起来。 才过去半个月她宫规就学得有模有样,起码见什么人行什么礼,都没出过差错。 或许是宝音的配合让纳兰佟桂放了心,对于她的管控松了些,也允许她身边的丫鬟出门。 蓝玉可以出门,宝音让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地。 要不是不能立女户,她都想让蓝玉她们独立出去,地契放在她们名下。 宝音对这世的亲人已经失望透顶,决定趁早为自己做打算。 “去一封信,让赤珠她俩快马加鞭赶过来,把老李也喊过来,进京后不要来府里直接去小汤山。” “紫翡,等地契拿到手,就让牙人帮忙雇人将地给平整了,我们只出钱,这活包给牙人,至于他们雇人花多少钱我不管,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早点干完早点拿到剩下的钱。” 休息的空闲时间,宝音将紫翡拉到墙角小声说话。 “你去找牙人的时候跟对方透露若是活干得好,接下来修庄子这个活也交给对方。” 正说着,外面走进来一位表情严肃的嬷嬷,“格格,更衣时间已到,请莫要为难奴婢。” 宝音暗自磨牙。 五月下旬,赤珠等人终于进京。 没往府里来,直接在大汤山租了个民宅,有老李出面宝音放心许多。 古代对于女子太不友好,蓝玉和紫翡外出这段时间她也跟着提心吊胆。 也就这时,宫里透露明年选秀一事,一时间京城家有女儿的旗人都热闹起来。 皇帝年轻,有野心的人家都想去拼一把。 宝音学规矩之旅已经告一段落,两位教养嬷嬷自认已经没有什么好教的了,便回大学士府复命。 兆佳氏出面给了重酬将人送走。 两个“灭绝师太”离开,宝音原本以为自己解放了,才休息了两日就被兆佳氏偷偷摸摸喊了过去。 兆佳氏耳根泛红别扭道:“这是你阿玛为你找的人,你带回院子去,什么都别问,跟着学罢了。” 屋子里正跪着一女子,女子弯弯月眉,眼神潋滟,容貌清秀却透着一股媚态。 还未等宝音说话,兆佳氏就催促她将人领回去,那神色是又羞又恼。 宝音不明所以将人带回院子。 才进屋子,那女子便娇声娇气道:“小姐,奴家学的都是侍候男人的本事,若是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小姐不要发怒。” 宝音立刻会意这女子的身份,她心里又气又怒,纳兰佟桂还真是周到,连妓子都请来了! 自己这老子是打定主意卖女儿了! 她也打定主意让他盘算都落空,宝音气鼓鼓想。 “不要喊小姐,叫我格格。” 什么小姐、公主这些称呼到后世都烂了。 宝音语气不是很好,女子喏喏改了口,“是,格格。” “算了,跟你也无关。”她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对方也是可怜人,她没必要迁怒到别人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家里人吗?” 女子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这位大家小姐竟然没有鄙视她。 她这样的身份,一向被一般人家女眷嫌弃鄙夷,方才那位太太的态度才是正常。 “奴家名月奴,家人已经不记得了,早年逃荒,家人将奴家卖了。” 宝音心里沉了下去,这就是她看不顺眼这个时代的原因,很多掣肘让她无法改变这个世界。 她为何宁愿留在盛京也不愿意进宫拼一把,不正是因为这世道烂透了吗? 她就跟那将头埋进沙里的鸵鸟一样,平平淡淡度过这一生。 “我阿玛请你过来,我大概猜到你要教我什么。这些我不需要,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跟我说说外面的事,待这事过去,我让人出面为你赎身,要是愿意回家我就送你回家,若是不愿意,待我的庄子修好,你留在我庄子上平静度日。” 月奴闻言立刻跪下,“月奴愿意留在庄上,感谢格格的大恩大德,格格真是菩萨在世。” 宝音神色冷淡,“我只能救你一人,哪里算得上菩萨,落入风尘也是被世道逼迫。” 她也不是滥好人,月奴有才情,收下她对她有用。 就这样有月奴的遮掩,宝音过了一段舒心日子,期间兆佳氏偷偷将她叫到屋里询问她学习进度,几句虎狼之词便让兆佳氏面红耳赤败退了。 宝音琢磨也没说什么,对于后世来说再清水不过了。 进入六月天气逐渐热了,四合院冬暖夏凉,却不怎么通风。 再加上随着天热蚊虫起来,宝音日子难过起来。 今年刚搬过来没有储存冰,出去买这冰价一日高过一日,几个主子只分到一些碎冰。 热的话,宝音还能扇风纳凉,可蚊虫就不好处理了,吃个晚饭手臂腿上都能起几个大包,每次吃饭都跟渡劫一样匆忙,她分外想念电蚊香和电蚊拍。 太阳还未下山,紫翡就拿了艾草来熏。 宝音意外,“这艾草哪来的?” 艾草不易得,也就端午节有人拿出来卖,其余多是卖到医馆用来制作药膏,同时它开始香料的原料。 端午节都过去一个月了,还能见到干枯的艾草,不得不惊讶。 紫翡笑着道:“是青珞,大汤山有一些野沟长着不少艾草,普通百姓不认识,任由其荒废着,她割了一些,听说格格备受蚊虫叮咬之苦,便让奴婢带回来。” 宝音一听来了兴致,“城外艾草多吗?” “多得很呢,小河边,路边,有水的野外一找就是一大片。” 宝音轻拊掌,笑道:“那就好,紫翡你带钱去收购艾草,不要在城里收,找那些乡下村子,一文钱十斤艾草,三天内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紫翡吃惊也没有问收回来做什么用,自家格格肯定是又想到赚钱的法子。 “格格,收太多恐怕没地方放。” “庄子上的房子不是已经动工了吗?先修几个库房,这天日头强,艾草也容易晒干,这样干脆收晒干的艾草,收价提高到三文钱十斤,再磨成粉放库房,用水缸装莫要受潮。” 宝音起身拿笔画了一个模子,标上尺寸后交给了紫翡,“出去时顺便多找几个木匠定做一千个模子。” 只三日紫翡就带了一斤艾草粉回来了,宝音捏了捏已经干透了。 艾草作用广泛,不但能泡脚、驱蚊,还能入药治风寒、中风、痢疾、虫咬等多种疾病。 月奴拿了高价酬金不能教取悦男人的手段,到底心中忐忑,便主动教了一些优雅的,比如制香、做胭脂等这些女儿家闺中打发时间的乐趣。 制香便是将几种香粉混合了放入香炉中点燃,或是将香料放入香炉中用炭火烘烤逼出香气,那种做成成品的线香反而是不入流的。 宝音对这些不感兴趣,月奴特意拿来了一尊倒流香香炉,让她把玩了几日。 对于制香,宝音多少有些概念,不过她要做的可不是曲高和寡的香,而是能够进入普通人家,让普通人家用了也不心疼的香。 当然目前还不能实现,蚊香的受众,宝音对准了内城的旗人。 宝音忙了起来,艾草粉需要粘合剂才能做成盘形蚊香。 后世可以用便宜的化学粘合剂,现在可没这条件。 她再次点开了搜索系统,舍不得花那来之不易的点数,只能多点开几篇论文,哪怕一篇论文只能看首页,也为她提供了不少灵感。 古代线香粘合剂一般是淀粉或榆树粉,再早些会用糯米水,糯米水是天然粘合剂,先秦时就拿来修直道。 后来运用广泛,修墓、修城墙都有糯米的身影。 她想要赚钱,可舍不得用淀粉,只能往榆树皮上打主意。 于是收购的物品又多了一样,这榆树皮她也不陌生,是小孩子最爱的玩意,榆树枝揭皮,皮拿来泡水,泡上几日水变黏稠就可以拿来吹泡泡。 这大概是古代版的泡泡水。 五日后,宝音从一木盒子中取出一盘晒干的蚊香,蚊香呈土黄色,取出木盒时带着一股艾草香,旁边还有个长方形的盒子,装着的是手指粗艾草条。 宝音先点上盘形香,燃烧时间上她不是很满意,一盘还烧不到两个小时,跟后世烧一夜的蚊香根本没法比。 条香到时长,可太粗了,成本高不划算。 “盘香还能粗一些吗?” 紫翡:“粗一些会粘连,轻轻一掰就会断。” 宝音摇头,“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就这一锤子买卖,她从来不怀疑古人的智慧,古人只是见识不如现代人而已。 她今年卖蚊香,是占了优势,到明年、不,或许再过一个月就有山寨版出现在市面上,说不定配方比她的还要好。 “就按照这个模子来,先存一些货,去内城问一些杂货铺和卖货郎愿不愿意代卖。” 吩咐完紫翡,宝音让小丫鬟请来月奴。 月奴一听宝音让她回胡同里,脸都吓白了。 宝音忙道:“你先回去,后日我派一位姓李的大爷去赎你,这些香你带回去,若是能分一些跟你相熟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原本忐忑不安的月奴定下心来,她跪下磕头,“奴家愿意为格格办成此事。” 宝音脸上一红,自己打什么主意感情人家都听出来了。 11、第十一章 一头骡子驮着月奴往东城的勾阑胡同而去,牵着骡子的是花厅里的龟奴。 进了胡同这里就热闹起来了,不时能看见艺人、妓女穿梭在胡同中。 勾阑胡同原来是安置官妓的地方,在顺治年间便有圣旨解散官妓改乐籍为良。 一些官妓无以为继便悄悄从事旧业,近几年此地再次热闹起来,更不要说胡同里还有一处宗学。 月奴家境贫困,一场大旱让父母不得不卖了她,她运气不好被伢子卖进了青楼。 她所在“花厅”算是京城最顶尖的青楼,往来都是八旗子弟。 龟奴牵着骡子从后门走进院子里,这里前院是表演场合,后院才是诸多姐妹的住处。 白日里醒着的姐妹并不多,月奴近年岁数大了,已经从花魁位置退下来,原本一人独享的院子也多了两个邻居。 进了后门,月奴便下了骡子,她还挎着一大包袱,刚落地包袱就被人接了过去。 一看是洗衣服的粗使丫头,正眼巴巴瞅着她,月奴从袖子里摸了几文铜钱塞过去,“去买糖吃。” 她没让小丫头继续拿包袱,而是亲自拎着包袱往院子里走去。 “哎哟,可真是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都好些日子没见到姐姐了,原本以为是被哪位爷看中纳为妾了,姐姐这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被人退货了?” 院子里一浓妆艳抹女子刚要出门赴会,就迎面碰上月奴,以为她灰溜溜回来,便讥讽了两句。 “海棠,大家都是姐妹,何必这般失了和气?”东厢房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女子伸出头来圆场。 月奴没有说话,她跟海棠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积攒,要说仇怨也没有,就是抢胭脂水粉闹出来的小矛盾。 等她帮格格办完事就能离开这了,没必要为一时之气闹起来。 海棠见两人站统一战线,翻了个白眼一甩袖子走了。 月奴眼神一动,走到窗户前,从包袱里取出两盘香来递过去。 “路上碰上了脸熟的卖货郎,从他那里拿了不少驱蚊的香,月奴这里谢过妹妹的解围。” 女子接了过去,“就几句话而已,不值当如此,我这夜里也闹蚊子声音,正需要这些,不知需多少钱,我拿给姐姐。” 月奴后退一步,“不,一共也没多少钱。妹妹先用着,要是觉得好,我让那卖货郎多送些过来,也能多赚些钱。” 女子眼神狐疑,“姐姐可是看中那卖货郎,别怪我多嘴,咱们跟那不是一路人,连赎身钱都凑不起,也别拖累人家。” 月奴抿了抿嘴:“妹妹多想了,只是顺手帮一个小忙。” 女子显然不信,却没继续劝,将香放在窗台上,又说起海棠来。 “别怪海棠将气撒你身上。她最近跟一位小爷打得火热,指望人家帮她赎身能过好日子去,可惜那位爷家中不同意,希望落空了。” 月奴没说什么,找借口说送给其他姐妹试用。 穆仁最近迷上了“花厅”里一叫小凤仙的雏儿,小凤仙有一口好嗓子,一张嘴那一口唱腔就将穆仁迷得五迷三道。 穆仁是镶白旗,早几年在北方戍边,也就这两年调入京里来。 入京两年就被京城的繁华给迷花了眼,后来被前辈带着逛了一回胡同就流连忘返,除了在军营当职,休息的日子都在胡同里厮混。 这不又到了休息的日子,一早出大营便跟同僚们勾肩搭背来胡同喝酒了。 喝完酒听完戏,晚上顺水推舟在小凤仙这里休息了。 一夜风流后,穆仁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穆仁就是平常爱遭蚊子咬的那类人,夜间站岗时,蚊子不叮同伴,专盯着他一人咬。 对他而言,夏日难熬的不是酷暑,而是酷暑自带的蚊子。 每天早上醒来,手臂上没有几个大包是说不过去的。 今日起床,难得他没有被痒醒,这让他大为惊奇。 他歪过身一把抱住小凤仙打听缘由。 同样睡了一个好觉的不只是穆仁一个人,或者说前一晚夜宿的客人都睡了一个没有蚊子在耳边烦恼的夜晚。 “月奴姐,那香是跟哪个卖货郎买的,是常来咱胡同的那个小哥吗?” “月奴,这香价几何,我买上一些,今早客官说睡了个安稳觉,赏了我不少银子,银子给你,香我先订了。” “我先来的,月奴,我们姐妹一场,你也不忍心见我顶着肿包脸吧,我们一块长大,你知道我总挨蚊子咬。” “有位爷给了奴家十两银子,指明了要这种香,妹妹也不想看到姐姐我食言吧?” 一早门被拍响,月奴才开门就被团团围住。 不仅姐妹们上门求购,连闻讯而来的鸨母都打听香的来处。 月奴立刻知道鸨母是看中蚊香的商机了,要是在花厅里全烧上,她们这里就是唯一一间没有蚊虫烦恼的青楼了。 这一夏天得抢来多少客人? 月奴自是说不知,咬紧说是从一走街串巷卖货郎那买到的。 鸨母要走两盘,准备去找人琢磨方子去。 其他人按照往常规矩交钱订货。 帮人带货这种事其实很常见,以前也有哪个香铺子的香用着好,其他人有看中的也找那位姐妹帮忙带货。 京城的潮流不在宫里不在后宅,而是在青楼里。 许多好看的妆容发髻那都是一家青楼火了,其他青楼模仿再传到外面。 月奴自然拿起笔依次收钱记下名字。 忙完这些她统计了一下收到的银子,叫了后院小丫头帮她送信。 *** “格格,老李那边说收到的艾草堆不下了,问要不要卖一些给药铺?” 蓝玉边为主子揉肩边问。 宝音睁开眼道:“先不急,多招些人做香。” 庄子就是吞银子怪兽,每日都有大笔支出,京城的料子钱也贵,特别是青砖交了银子也没现货,她都琢磨着要不要换成红砖,红砖没法像青砖那样不容易坏,可她也没打算传给下一代。 说不定等她人死了,红砖都还没坏。 正说着,后门的婆子找了过来。 婆子笑得殷勤:“格格,后门来了个小丫头,说是给您送信。” 宝音看了蓝玉一眼。 蓝玉去取了一把铜钱塞婆子手里,“我跟婆婆去看看。” 没多久,蓝玉捏着一张纸进来。 宝音看完又递给蓝玉。 “你让老李出面,拉一车蚊香去勾阑胡同,顺便给月奴赎身,人家这般卖力,咱们也不能寒人心,尽快将人赎出来,先安置到大汤山那边去。” 蓝玉应下。 京城里突然多了一种香,也不贵一文钱两盘能点两个晚上,让一家人不受蚊虫叮咬。 走街串巷的小乞丐吹上了天。 配方一看就知道,艾草那味儿谁还能闻不出来。 只是那艾条一般是用来艾灸,谁能想到拿来熏蚊子,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药铺子的艾条一根有多贵?谁会拿来熏蚊子? 之前也有人拿艾草烧了熏,可那艾草燃烧得快,也没人吃饱了撑的特意跑去城外割那艾草就为了熏蚊子。 蚊香的爆火让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看到了利益,这些消息灵通的卖货郎很快打听蚊香的出处。 大汤山一下子挤了上百卖货郎。 德胜门内有不少旗房,这些房子被旗民拿来出租,多是租给外来进京的官员和商贾。 某位江南来的商贾在进门前看到隔壁门口的卖货郎被围住,那些主妇买的不是针线反而是一把一把的香,商贾很好奇,伫立听了几句,顿时了然,“这不就是驱虫的香吗?” 这种香在江南可一点也不稀奇,一些香铺子就有卖。 没想到这都传到京城里来了,商贾摇摇头走进院子。 蓝玉又是兴奋又是焦急,“格格,咱们手里货不多了,要不要继续收艾草?” 宝音问仓库里原料还有多少。 蓝玉回道:“还有两千斤。” 村里来钱的办法太少,一听有人收购野草,那是全村老少出动,要不是只收五日,方圆二十里以内的村子都会闻风而动。 事实上最后两日就有四五个村子偷偷来卖艾草了,蓝玉当时装不知道。 这些村子都有亲,她们庄子就在这,也不能真把关系弄僵了。 两千斤还都是干艾粉,宝音怀疑是不是把京城周边的艾草都割了。 也不对,京城大着呢,艾草跟野草一样肆意生长,倒不至于给弄灭绝了。 “不收了,再雇人将剩下的都做成线香,总得给别人喝一口汤。” 做事不能做绝了,不然跟后世的小日子一样,突破一个技术就将专利注册百分之八十多,难啃的骨头都留着,就等着别人啃了,收专利费。 这事做得绝又恶心人,导致中美欧不带小日子玩,小日子新干线好吧,咱们就不用,让它自己玩去,咱们另开高铁赛道,培养出市场再换代,小日子快车技术便自然而然就落后了。 小日子可没有庞大的市场能提升技术。 起码她穿越前,小日子的科技已经死掉了,哪怕敞开专利也没人跟它玩。 市场还是做大了,分到的蛋糕才多。 就跟蚊香一样,需要培养用户使用习惯。 现在买蚊香的都是凑热闹,很快就会饱和,等进入市场的人多了,蚊香价格肯定会下跌。 不过,到时她已经离场走人。 明年下不下场还得视情况而定,哪怕不下场她也达成了目的。 她原本目的就是想有蚊香可用,赚钱不过是顺带而已。 12、第十二章 大汤山这些日子是很热闹,不知哪里来的大户跑小汤山那地方买了一块地,然后就有伢子来大汤山几个村庄招人。 只要有一把力气男女都要。 这农户人家缺什么都不缺一把子力气,哪怕要自带铁锹锄头干活,也有不少人去报名。 修整完地,结完了钱,不少人以为这活就完工了,没想到这户主家又继续招人修房子。 黄庄的张瘸腿父子歇过正午的太阳正准备出门去上工,还没开门就看到隔着矮墙骑着大马的侄子。 “二子,你回来了?” 那穿着太监衣服的青年走进院子里,眉眼带笑一点也没有在宫里的严厉模样。 “二叔,家里还好吗?我发了俸禄给您送过来。” 张瘸腿挥手:“我不要,你自己攒着,往后娶一门亲我心愿就了了。” 张瘸腿这个侄子也是苦水里熬过来的,年幼时爹死娘改嫁,靠着张瘸腿这个叔叔拉扯长大,很不幸有一年遇上了大旱。 没办法只能收拾家当逃荒。 逃荒的路上遇上了劫匪,一家子就走散了,张瘸腿那条腿就是在那次逃荒路上被人打断的,后来只父子相依为命。 又过去几年京里有人来找两人,说他们侄子出人头地了,要接他们去享福。 张瘸腿穷得叮当响,连给儿子娶亲的钱都没有,一咬牙带着儿子上京了。 等来了京城张瘸腿才知道自己侄子进宫做了太监,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只觉得天塌了,大哥没后了! 他可是跪在大哥床头前答应过大哥要将侄子养大,以后下去如何跟大哥交代? 好在侄子劝慰他,说以后过继他一孙子到大房他才勉强过去这个坎。 侄子在宫里当职也不容易,后来花费了不少银子在城外面买了几亩地,一家人才算是落了根。 张瘸腿人老实,现在就一心赚钱给侄子娶一门媳妇。 太监张茂麟笑了笑,“二叔家里活重吗?您腿脚不好,要不给您雇两个长工?” “不用,不用!”张瘸腿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这腿好着呢,我现在能做活,你看我都去帮人家盖房子,不用请人。” 张茂麟嘴角笑容收起来,“二叔,家里缺钱使吗?怎么还要您出去做工?这盖房子可是有危险,您腿脚不好,若是从上面掉下来该如何是好?” 张瘸腿笑呵呵道:“不重,我就是搬砖,一次搬个几块,人家不嫌弃我干活慢,一天能挣五文钱呢!” 五文钱够他一日口粮了,何况工地还管一顿饭,对于张瘸腿来说可是好活。 张茂麟无奈,五文钱有什么用,挣一年还不够他去饭馆一顿饭钱。 他看向堂哥,想让堂哥帮着劝。 没想到堂哥傻呵呵冲他伸手,“小二,大哥我一日能挣二十文!” 张茂麟无语凝噎。 张瘸腿却顾不上侄子了,他现在急着去上工,便朝厨房喊:“珍娘,下午就不要去上工了,给你小叔子整几个好菜,再去他房里点上香,让他好好休息。” 很快厨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女人应答声。 然后一有点胖黑的女子从厨房出来,爽快道:“爹,你跟大郎快去吧,不然赶不及了,小叔子这里我来照顾。” “行!”张瘸腿迫不及待道,“我这要来不及了,老大你路过香厂时帮你媳妇请假。” 张茂麟有点不适应,要知道以往他回家都是备受瞩目的存在,哪里像这回叔叔眼里竟然做工比他还要紧要。 “小叔子,香点好了,你要是累就去睡一会儿,我去村头买点卤肉,再给你炒个青菜。” 张茂麟罢手,“堂嫂我不饿,你要有事你先忙去,我自个儿回屋子休息。” 张茂麟话音一落就见堂嫂眼睛一亮,“那小叔子你休息,我门给你带上。” 没多久堂嫂也走了,张茂麟看了看空落落的院子摇摇头,“都什么事呀!” 他推开门,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艾草香。 艾草棒就插在墙角处,正冒着白烟气。 张茂麟也没有多想,掀开帐子往里面一躺。 在宫里他要随时警惕,稍微忽视一命就呜呼了,只有回到家才能放松下来,这一放松眼睛就迷瞪起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天色变黑,院子里也传来了堂哥堂嫂压低说话的声音。 张茂麟这一觉睡得舒服,于是起床拉开门往外走去。 “小二,你醒得正好,正准备叫你吃饭呢。”堂哥冲他招手。 张茂麟看了看院子,没见到二叔,便问:“二叔不在?” “嗨,我爹最近爱上了钓鱼,跟几个城里来的工匠去桥那边钓鱼去了,没那么早回来。” 张茂麟是真没想到才两个月没回来家里变化就这般大。 堂嫂已经在院子桌上摆了饭。 菜有两样卤肉和两样炒青菜,主食就是三碗粥和几张大饼。 大饼很薄,堂哥洗了手坐下拿了一张夹了菜放饼上卷起来。 “这是外面传过来的吃法,小二你也尝尝。对了,你没洗手,先洗手再接饼。” 张茂麟洗了手,只觉得新奇,一问才知道做工的时候主家这般要求的,说很多病是吃进肚子里的,要求吃饭前洗手。 “人家管中午一顿饭,不能不听人家的,别说自去他家干活,还真没一个生病的。人家还交代病从口入,生水也不要喝,最好烧热放凉再喝,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哪里知道这些道理,田里干活的时候渴了还不是喝沟里的水?” 张茂麟沉默接了饼,又见堂嫂点了几根香在桌旁。 将张茂麟盯着香,堂哥炫耀道:“这是你嫂子她们香厂制的香,驱蚊虫很有效,你嫂子是厂里人,这些断掉的可以是福利,每人能分一些,回头你带一些进宫,晚上点上一根,就没有蚊子叮咬。” 张茂麟闻言神色一动,询问这香价格几何。 一听价格便宜他立刻就心动了。 “明天我带上一些进宫。” “张哥哥,你回来了?”张茂麟一进屋,就有小太监来给他端茶捏肩。 张茂麟点了点头,指着自己带来的包袱说,“这里有一些香你们分一分,晚上点上可以驱赶蚊虫,睡个好觉,记得给我留一点。” 那小太监一脸感动,“没想到张哥哥出宫还惦记咱们。” 张茂麟一脸无语,“少拍马屁,我要去给娘娘请安了,晚上记得帮我把屋里香点上。” 小太监声音清脆应下。 这个世界蚊子还没进化到适应化学毒剂,只艾草就承受不住。 永寿宫里的底层的小太监小宫女在体验过蚊香的牛掰后,蚊香一下子成为硬通货。 宫里总有一些人稍微风吹草动就被惊醒,夏天来临蚊子一多,就有不少人夜里睡不好,对于有蚊帐的人来说蚊香是锦上添花,对于某些睡眠不好的那就是救命良药。 谁也不愿意一脸倦容服侍主子,稍微出点差错可是会丢了小命。 张茂麟挨不住永寿宫里小太监小宫女的哀求,同意帮他们带货。 只是他不久前才出过宫,现在也出不去,便让干儿子出去跑腿。 张茂麟凭此举赚了多少钱先不说。 乾清宫内,皇帝正在听洋人师傅讲海外国家形势。 他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跟往常粗浅了解不同,这回他问得很深,问某些国家国策,也问西方的文艺复兴。 以前他只当是奇淫技巧是小道,现在知道洋人未来会超越大清,不免想要更深入了解。 御前宫女送上刚泡好的茶,梁九功接过茶盘,挥手让宫女退下,他亲自送到御案上。 皇帝开口道:“南师傅来大清近三十年,可有想要回归故里的想法?” 这几日他召见了不少在京的洋人,这些都是早年来大清,对于故国消息似乎有些滞后,皇帝有些失望,打算派人去西方了解情况。 知道洋人是大清未来的敌人就要知己知彼。 南怀仁好不容易在大清站稳脚跟,哪里还愿意回归故乡,故乡来人还需要他推荐才能进入皇帝眼里。 “臣谢过皇上的关心,臣已经习惯了这里生活,再回故乡恐怕已经无法适应。” 皇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让他退下了。 心里则盘算选哪些人去西方,最好是八旗子弟,若是宗室之子最好。 他伸手端起茶碗,看了一眼梁九功,随口问:“你身上哪来的艾草味?一早就想问你了,跟腌入味了似的。” 梁九功伸出袖子闻了闻,他尴尬道:“奴婢是身在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是下面小太监敬了一种艾香,点燃后可以熏跑蚊虫,奴婢睡了几夜好觉,不知不觉就染上了香味。” “万岁爷若是闻不惯,奴婢便让人换了。” 皇帝放下茶碗,“那倒不必,只要不贴着我,我也闻不见。” 梁九功忙后退几步,就怕熏着皇帝。 皇帝将案桌上的纸收拾了,又开口询问:“延祺宫修缮得怎么样了?明年可以住进人吗?” 延祺宫是东六宫之一,前朝是就破败,一直未修缮。 近几年前方战事不断,私库国库紧张,皇帝本没有计划现在重修。 也不知为何,东巡之后,皇帝就突然下旨重修延祺宫。 宫里在修的宫殿不少,其他都是小修,为选秀做准备,延祺宫属于大修,显然是要进一位贵主子了,让宫里主子很是在意,纷纷让家里人打探,是哪家贵女,还未进宫就这般隆重? 梁九功也被几位娘娘叫去问过几次,只是皇帝的心思他哪里知道。 虽然知道东巡时皇帝看中了一个女子,梁九功可不认为那延祺宫是为那女子准备的。 那女子样貌才情并不出色,没有德妃的善解人意,也没有宜妃的娇俏可人,性子寡淡,哪怕万岁爷想要尝尝清粥小菜,最多也就一个贵人打发了。 梁九功也才猜测是哪位贵女要进宫。 听皇帝问话他忙道:“回万岁爷,延祺宫曾被烧毁过,前院正殿毁坏严重需要这般重建,要换的木料得从海南运来,预计得明年才能完工。” 这速度皇帝不是很满意。 “让内务府多派人手,对了养心殿造办处怎么样了,那琉璃造出多少了?先将乾清宫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宫里的窗户换上,多出来的先出售到民间,让内务府加紧修缮,银子不够从私库里出,东西六宫先缓缓,到时也不需那般急,在冬日前装上即可……” 梁九功只一个念头,万岁爷这般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琉璃方子是从宝音格格那里得来,万岁爷可是将山东玻璃坊给端了断了人家财路。 这造办处是万岁爷自己掏私库钱办的,未来赚钱肯定是入私库。 拿私库钱修后宫,万一入住延棋宫的真是宝音格格,那岂不是等于是拿女方的银子修宫殿再分给女方住? 可要不是宝音格格住进去,啧,岂不是更惨? 梁九功摇摇头,甩去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万岁爷又怎么会错呢?这般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13、第十三章 宝音很不开心,谁能想到纳兰明珠府上的回旋镖重新扎她身上。 没错,两位原本已经结业的教养嬷嬷再次来到了叶赫府,这次是长待,大概要陪同宝音参加选秀为止。 两位嬷嬷回来的原因很简单,选秀时间未定,若时间拖到明年,之前宝音紧急培训的那些规矩隔时间长说不定忘掉了也不一定。 好在宝音已经过了紧密培训阶段,不需要嬷嬷整日盯着,隔三岔五突击检查一下就行。 两位嬷嬷在宝音这里用处不大,宝音只在兆佳氏面前稍施手段,两位嬷嬷就被盼女成凤的继母给请了过去。 没有两位嬷嬷的贴身监视,宝音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日应付完嬷嬷的突击检查,宝音目送二人离开,没多久她就看见紫翡脚步匆匆走过来。 紫翡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格格,您给的那一千两银票快用完了。” 宝音扶额,她不是很明白在京城只花三十两就能买到一间房,为何到乡下花了快一千两还不够。 紫翡给她算了一笔账。 “格格您说地基要深,最好能抗住地龙翻身,订购青砖的银子省不了,还有您订的那些瓷器和瓷砖,这些需要窑厂开窑反复试验,一烧就是一窑,这笔开销是算您头上的,还有蚊香厂现在收支不平衡需每日还要结算工钱……” 紫翡深吸一口气,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 “格格,账上快没银子了!” 宝音抠了抠手指,她好像是花的有点多,大头是在烧制瓷器上,她订购了不少瓷砖和蹲便器,都是现如今没有的,需要瓷窑一次一次尝试,这些花费是避免不了的。 还有庄子的房院占地五亩,这又需要不少砖,这还只是打地基,后续盖房子她还准备买钢筋这又是一笔开销。 算一算一千两算什么,人家修个园子扔进去几十万两都听不见一声响。 宝音头疼,也怪她,看那地跟白捡似的便宜,就往大了设计,设计完了才发现投入太多。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跟阿房宫一样成为只打了地基的烂尾楼吧? 宝音见紫翡一脸愁容,开始思索手里还有什么牌可以变现。 她手里还有一千多两银子,这个是不能动的,总要留点积蓄应对突发状况。 倒是可以买香皂,这个京城水太深弄不好被人家来个零元购她把握不住。 盛京的庄子藏了一些好东西,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宝音突然想到什么问紫翡,“玻璃的分红是从三月就断了吗?我离开后就一直没送庄上吗?” 紫翡:“账上没有这笔收入,我也曾问过青珞,那边似是跟盛京老家断了联系。” 这印证了宝音的猜测,很大可能山东玻璃坊出了差错,那边想独吞她的分红。 当然也有上面发现了玻璃,直接强取豪夺打包收走。 她来到京城还未听见皇家组建造办处这个衙门,也就是说很大可能这玻璃生意还没被皇帝拿走。 她眼睛闪着光道:“既然那边跟咱断了联系,也不必去管了,去找一家京城酒楼,就说包下,然后放出消息我们拍卖玻璃配合!” 青珞心惊,“玻璃方子格格真要卖出去?这可是能传子孙的方子!” 宝音冷笑,“你以为这方子还能保得住吗?人家都将我们一脚踹出去了,摆明利益太大想要独吞,那就别怪我掀翻桌子,榨干玻璃方子最后一点价值。” 宫里某个打着闷声发大财的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看着屋内冰鉴堆积的厚冰,随口吩咐送一半给在尚书房读书的阿哥们。 正阳门大街的聚贤楼在四九城算是小有名气,姑苏菜在北方还是少见,大街两厢又建了各地会馆,地方来的富商都喜在聚贤楼请客。 聚贤楼只做晚膳,也就是下午那顿,上午一般没有客人。 不过今日上午却来了一个客人,张口就跟掌柜预约某日包楼。 包楼? 掌柜定然是不愿意,他做的熟客生意,接一单把熟客往外赶的生意肯定不行,他笑着婉拒,“客官,咱这每日都有客人,一个个都有身份,实在是推脱不掉。” 宝音看了这两层木楼,笑了笑,“放心耽误不了您的生意,我只包上午。” 她扫了一眼空落落的大厅,道:“您这下午才开张吧?我只包上午,您看给个合适价钱,若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我去对门的金馐楼。” 说罢她做转身姿态。 “姑娘且等等!”掌柜一听这白捡的生意就要跑了,忙开口叫住人。 掌柜脚步匆匆走出柜台,抹了抹汗道:“姑娘这也太心急了,我答应还不成?” “二十两,您看二十两成吗?” 包楼肯定不是这个价,来聚贤楼吃一顿没五两银子是打不住,可问题是包的是没客人的时段,这钱等于白捡。 宝音眉头一皱,“掌柜没您这样宰客的,我包的是没人的时段,楼本就是空着,再说又不用您什么,就跟您借一个地方,二十两可是能在京城买大半间屋子了。” 掌柜也有自己的道理,“姑娘,我虽不知您包我们聚贤楼做什么,想来肯定是借我们聚贤楼的名气,这二十两就当作我们交个朋友,您要请哪些客人,我们都能帮您服侍的妥妥的。” 宝音眉毛一挑,这掌柜有点意思,竟然懂品牌效应。 “那掌柜可否再帮我一个忙,我愿意在二十两基础上再加二十两。” 掌柜有点警惕,到是没见钱眼开,“您说说看,且看我能不能办到。” 宝音笑了,“那您肯定能办到。” 她冲外面喊了一声,立刻有两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抬了一扇窗户进来,只是这窗户跟寻常人家不同,不是纸糊,而是用了淡青色的琉璃。 阳光刚好透过大门照射进来,照在琉璃上给琉璃打了一层亮光。 “嘶!这是琉璃?”掌柜倒抽一口气。 这般清澈平整的琉璃没几百两拿不下来吧? “这是玻璃,跟西洋来的玻璃是一个东西。” 宝音:“我这玻璃窗就先放在您这,接下来若是有客人问起,你就说有神秘卖家要出售这玻璃方子,十日后借您这楼出售。” 掌柜回过神来,忙挥手,“担不起,担不起,这要是碎了我可赔不起。” “掌柜放心,这西洋玻璃方子我们家破解了,根本不值钱,这玻璃窗户要是坏了,我不要您赔,这样您若是答应这玻璃窗户在您这展示,等十日后这东西就送给您了!” 还有这种好事? 掌柜立马改口:“姑娘,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两人签订契约,这中人还找了衙门见证。 当天下午凡是来聚贤楼吃饭的客人都目睹了放在门口处的玻璃窗。 很快十日后有人要卖玻璃方子的消息传开,不管是江南的商人还是广东的商人都得到了消息,甚至还传到了来京的洋人耳中。 皇帝在南书房待了一上午,等用过膳再回乾清宫,不管是正殿还是东西暖阁窗户都换上了琉璃。 皇帝坐在窗户前,抬眼就能看到太监在后殿忙活,只是装了个琉璃窗,这屋子似乎都变大了,当然他还惦念着在乾清宫修一个琉璃房,冬日里也能晒晒太阳。 修琉璃房先延后,先用琉璃赚些钱再说。 皇帝坐了片刻,开口道:“宣裕亲王入宫。” 裕亲王半个小时后才到,一进乾清门就发现了异样。 皇帝笑呵呵跟他介绍,“大哥,你看我这琉璃窗如何?” 他话语里满是暗戳戳地炫耀。 福全很赏脸:“通透明亮,是好东西,皇上您怎么想到将琉璃用在窗户上?” 皇帝咳嗽一声,“妙手偶得而已。” 福全又将窗户吹捧了一圈,皇帝听了一连串马屁直接爽翻天了,一高兴大手一挥,“大哥院子的玻璃我包了。” 全包是不可能的,琉璃产出不多,乾清宫也就紧着几个常住的宫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边还等着呢。 福全并不知道琉璃真实价格,不过他是知道大清的琉璃价格不菲,能赶上上等玉了。 福全回了府,身后跟着内务府派来抬着玻璃的太监。 因怕琉璃被颠碎,这一路上都是人抬着过来。 总算是到了裕亲王府,太监马不停蹄将裕亲王的正院和书房玻璃装上了,多出来的玻璃福全不让动了,让人做成琉璃摆件放书房去。 过了两日,福全的小舅子来府里看望侧福晋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生了福全第三个儿子,也是目前仅有的一个儿子,就算是福晋西鲁克氏也要避她风头。 三阿哥保泰出生快满两月,瓜尔佳氏因频繁生育,这次坐的是双月子,小阿哥也拖到六月才办满月礼。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五月间万岁爷刚回京,事情多哪里抽得出时间出宫看小侄子,瓜尔佳氏找了借口让福全同意将满月礼放在了六月。 其实小办满月礼大办满百日也不是不行,只是小阿哥不凑巧,百日是在七月,七月有鬼节,自是不合适,合适的日子也就剩了六月。 瓜尔佳氏的弟弟满伦来府里是提前来送礼单,也没见到还未出月子的姐姐,就被请到外院跟姐夫说话。 满伦被请去书房一眼就看到了玻璃窗,他惊讶道:“姐夫这般快就用上玻璃了?” 他满脸都是羡慕:“还是姐夫有门路。” 本来想要装个b的福全皱起眉,“这是宫里出的琉璃,不是西洋来的玻璃。” “这不就是玻璃窗嘛,聚贤楼大堂放着呢,七日前就有人传出消息说破解了洋人玻璃配方,后日辰时三刻会在聚贤楼以拍卖方式出售配方。” 福全心里一咯噔,只有一个念头,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拿宫中的方子出来售卖? 14、第十四章 福全当即派贴身太监李玉柱去聚贤楼打探。 李玉柱骑马快去快回。 “王爷,那聚贤楼大堂确实放着一扇琉璃窗,清澈透明仿如一江春水,那酒楼掌柜见人就说后日拍卖方子的事。” “聚贤楼附近就是各地会馆,奴婢猜测此事恐怕已经传入各地进京的富商耳中!” 福全震惊,他起身踱步,猛然转身吩咐,“去,给本王备马!” 福全急匆匆奔赴紫禁城。 皇帝正在南书房读书,旁边的西洋画师为他作画。 听梁九功传报裕亲王求见,他放下书,奇怪道:“大哥竟然这个时辰求见?” “去请裕亲王进来。” 没多久福全进来,甩了甩袖子就要打千儿,还没做全就被皇帝亲手扶起来。 “你我兄弟且不必多礼,大哥进宫可是有要事?” 福全神色严肃,小声将有人私自贩卖方子的事说了。 此事可大可小,皇帝要是不追究那就是一个方子的事,要是追究那就是无视王法偷卖皇家宝方! “有人要在京城卖琉璃方子?”皇帝闻言一脸惊怒。 大清的琉璃制品一向比不上洋人的玻璃,也是将那些造玻璃的工匠弄走,他派人去查才发现西洋玻璃的暴利。 这玻璃原料在他看来一文不值,一件玻璃制品竟然能卖出上百到上千两白银,这暴利皇帝都眼红了。 他打三藩打的家底都快没了,封后宫修宫殿都扣扣搜搜,宫里还有大片宫殿都破着呢。 面前摆着这么大利益,皇帝也扛不住诱惑。 他承认这事做得不地道,他不是都修宫殿了,等人进宫,他定会好好补偿。 他都到这份上了,竟然还有人胆大包天私挖他墙角? 皇帝瞬间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都是能接触到琉璃制作过程的人。 “给朕去查!” 皇帝显然愤怒了,平日里他私下可是很少称朕。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 侍卫飞快行动起来。 人是申时末出的宫,事是酉时初查清的,就在步军统领衙门上门拿人的半道上,一道皇帝手令终止了此事。 皇帝拿到详细情报,脸上神色怪异。 一看那掌柜的证词,他大概明白这是谁干出来的了。 好家伙他不告自取拿了她配方,她就釜底抽薪绝了他赚钱路子是不是? 这事还没地方说理去,是他先干出这种不地道的事来。 真让人上门拿人,也没这道理,人家也没做错,自己的方子想卖就卖,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夺走人家方子。 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福全看到皇帝从盛怒到怒气消失又变成了无奈,不由起了好奇心。 这谁干出这等事还能让皇上也奈何不得? “皇上?” 皇帝将手中的纸捏成团,他神色平静下来,“这事到此为止,多谢大哥进宫告知,大哥若是手头紧,也可以参加那拍卖会,宫里不会追究此事。” 福全咧嘴笑道:“皇上赐了不少田地,太皇太后也时常给些赏赐,奴才手头不缺银子。” 这大概是大多旗人的心态,清初这会儿旗人都享受到了开国分红,个个富裕,看不上工商。 顺治年间还有旗人将余钱拿给奴仆经商,这些奴仆不敢亏钱,多是拿去放印子,后来顺治帝还专门下了旨意,不允许旗人将钱交给奴仆去经商。 朝廷没有禁止旗人经商,只是当今工商都是身份低下的人在做,旗人自然看不上。 再过个几十年,这些不知节制的旗人浮财用尽就会陷入窘困当中,到时就仅靠着朝廷发的那点米粮钱过活。 皇帝见状也没有多劝,若不是他查过洋人玻璃在市场上的售价,他也不会按捺不住做出夺人方子的事。 这日早朝结束的有点早,皇帝似乎有急事,不给朝臣吵架时间,飞快地结束了早朝。 皇帝一下朝就来到了侧殿,御前宫女们纷纷上前帮他换衣。 纳兰容若见皇帝换了一身民间衣服,顿时了然。 “万岁爷,您可是要出宫?” 皇帝想起来纳兰容若跟那女人有点亲戚关系,便道:“容若,你也去换一身,随我一起出宫。” 又指示身边的宫女,“去,给纳兰侍卫也找一身。” 没多久两人换了一身衣裳,做民间打扮,带着侍卫坐马车出了宫。 皇帝手里还拿了一纸折扇,下了车站在聚贤楼招牌下,他扇了扇一副潇洒模样。 *** 宝音提前一日说要出门,纳兰佟桂接了差事去承德去了,兆佳氏听她说要出门,只问了她去哪里,听闻是去以前老家的手帕之交家中做客,便点头答应了。 约定的时间是八点多,宝音也不能迟到太久,用过早膳便带着蓝玉紫翡出门了。 中途跟一个青年会合,纳兰佟桂若是在,恐怕会大吃一惊,因为这青年显然是他传闻中已经被野兽叼走的未来贤婿。 若他再看到青年对宝音毕恭毕敬,或许会醒悟这一切都是自己女儿搞的鬼。 宝音掀开车帘子,冲青年点点头,“和丰,待会儿拍卖就交给你了。” 青年抱拳:“格格请放心。” 正阳门大街就在外城中轴线上,宝珠家居住的胡同离这里属实不远。 她考虑聚贤楼也是有原因,正阳门大街上比较出名的就是聚贤楼,从前朝开到现在,虽然落寞了,可还有着地理优势,聚贤楼周边散落着不少会馆。 可以说五湖四海的人都在这边汇聚。 人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首先考虑的肯定是抱团,不少进京的商贾在考虑住处时会先考虑自家省会馆的附近。 马车距离聚贤楼五十米的位置停下,和丰先下了马车。 接着马车才哒哒往聚贤楼走去。 聚贤楼虽然占据一座楼,大门并不大,宝音和两个丫鬟下了马车后进楼,马车被出来的小二指引着从隔壁胡同进后门停放。 她提前订了一间二楼包房,就是为了看拍卖情况。 当然拍卖会她是不出面的,这事已经交给了和丰,处理这点小事对于和丰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 宝音并不知道此时二楼有人看着她进了楼。 皇帝坐在窗户边,折扇敲打着手掌心,他开口:“容若,过来认认人,这位可是你那从盛京来的族妹?” 纳兰容若走到窗户边看了一眼,“有点像。” 纳兰容若是见过宝音的,盛京时他作为御前侍卫可是随驾去过那庄子,后来也从阿玛口中得知了庄子主人跟他家有亲戚关系。 回京后也从额涅和妻子那里听过这位小族妹,听阿玛的意思是想送这位族妹进宫搏一搏荣华富贵,算是作为后手。 对于这件事纳兰容若是不赞同的,只是阿玛已经打定主意,小族妹的阿玛也同意了,他就没再多操这份闲心。 皇帝敲手心的动作未停,“那还不将人请进来?” 纳兰容若是男人,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他拉开门,门外立刻就有小太监询问,“纳兰侍卫,您有什么吩咐?” “刚进楼的是我妹子,我正打算请她过来。” 那太监笑着说,“哪里需要大人出马,小的这就将纳兰小姐请上来。” 说完屁颠屁颠下了楼,正巧撞上了刚上楼的一行人。 “可是纳兰府上格格?” 宝音属实惊住了,还是她身边的蓝玉机灵,“你怎么知道我家格格?” 来人恭敬道:“是纳兰府上的容若侍卫发现了您,请您上楼说话。” 一听是纳兰容若,宝音顿时放松下来,她对这位清初的大才子可是慕名已久,可惜始终无缘得见。 宝音也没怀疑纳兰容若如何会认出她,她进出过大学士府,大学士府上的人见过她的也不少。 “我还未见过容若兄长,小哥,还请前面带路。” 太监心里一暖,他这样的人还从未被贵人唤过哥,这位格格可真一点也不像满人姑奶奶。 宝音被请到门外站了不少侍卫的门前,到这里她也没起疑心,但是门被里面拉开后,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脸上笑容僵住。 [姐妹们,谁懂啊,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皇帝的笑容收起。 “这位妹妹快进来,我是你族兄,你若愿意称我一声兄长便可。” 宝音视线转移到门后说话的青年身上,她眼睛一亮,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看到最英俊的一个男子。 [这就是纳兰容若?史上公认的大才子?就是红颜薄命了些。我查查,好像没几年可活了。] 宝音眼神从欣赏变成惋惜。 [满人的才气可都汇集他一人身上了。] 得知纳兰容若寿命将近,皇帝也很惋惜,他轻咳一声,“既然是容若的亲戚,且一块坐下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不受人待见的滋味。 怎么说呢,有点新鲜。 “妹妹请坐。” 纳兰容若亲自拉开的座椅。 很不巧,夹在两个男人中间,但好在中间空隙很大,也不算是紧挨着。 宝音皱着眉头坐下,纳兰容若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就听皇帝开口,“纳兰格格可是来拍卖玻璃方子?” 宝音扫了对方手上玉扳指,顿了下道:“听说有这么一桩事,过来凑个趣。” [这人是不准备装了吗?手上的龙纹扳指都没取下,我还能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皇帝拿着扇子的手一顿,放下扇子,不由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 失误,忘记取下这个玩意儿了。 15、第十五章 纳兰容若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介绍二人认识,“妹妹,这位是三爷,三爷,这是我族妹。” [上回是佟爷,这回是三爷,下回是不是得再换个称呼?] “见过三爷。”宝音福了个身。 皇帝“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纳兰容若开口问道:“妹妹常居盛京,搬来京城可还习惯?京城比盛京如何?” 宝音柔声回道,“京城更繁华些,只是我不常出门,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都是一样落后,没有空调、手机、外卖,若是能给我选择,让我做皇帝我都不愿意留下来。] 一旁偷听她心音的皇帝都气笑了,连万民之主都不当,大清在她心里就这般埋汰吗? 不管她之前是什么身份,她现在是满人,怎么一点也不记同族人的好,不想着贡献一点力让大清变得更好? “纳兰格格就这样出门,连个侍卫也不带,京城可没格格想象中的那么安全。”皇帝甩开纸扇轻晃。 京城这般大,藏污纳垢的地方可不少。 [谁说我没带人,为了这场拍卖会我可是请了京城最好的镖局做安保工作,别看这楼里面没什么守卫,楼外面来来回回压马路的人,还有摆摊小贩可都是镖局派来的人,哪怕是为了尾款,镖局也不能看着我被绑走。] 皇帝眉一挑,总算是逮到她尾巴了,这拍卖会还真是她办的。 宝音磨牙:“是,下次我定会带人。” 知道对方的身份,她也不敢大胆对着干,只希望这位的兴趣赶紧过去,她可没有进宫的意思。 她都不明白,她表现得够无趣了,这位怎么还盯着她不放? 明珠放下茶碗有些坐立不安,万岁爷对待后宫娘娘一向温柔,怎么对妹妹这般语气? 难道是阿玛的一厢情愿,万岁爷并没有让妹妹进宫的意思? “妹妹可用过膳,我们随意点了些,你也跟着用点。” 桌上摆放了几道凉菜和几盘点心,有着江南独有的精致。 宝音来这里可不是吃饭的,所以她婉拒了,“我来这里约了人,恐怕无法在这多留。” [等一下还要随时远程操控拍卖会,嘶,这香糟鸭舌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皇帝笑吟吟提议,“要不将你那朋友一块请到这边来,这边就我二人,倒是也不介意多加两个位置。” [这男人真恶毒!我上哪变出个朋友来?] 宝音面带为难。 皇帝带着玩味笑意看着她,按照正常情节一个女人被一个陌生男人这般盯着该羞红脸低下头才是。 然而宝音的反应是深深皱起眉头,她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揶揄,这是摆明要拆穿她的谎话。 [我道理哪里招他了?改还不行吗?难道这世界上真有什么穿越女光环?] [救命,我这颜狗吃不下这款!] 皇帝脸上的笑容一滞,也跟着皱起眉头,“怎么?莫非是哄骗我们,根本没什么人?” [救命呀,该怎么圆谎?] 纳兰容若站起身,“妹妹,你原先订的包厢是哪一间,你别动,我去将人请过来。” [求求你别来添乱了!] [是你们逼我的,别怪我出大招了!] 宝音叹了口气,叫住纳兰容若,“兄长先不忙,我那位朋友最近遇上了些难题,约我出来也是想请我帮忙出出主意,她此刻还没到。” [快、快问我到底什么事!] 纳兰容若关心问:“遇见了什么难题,可需要我帮忙?” 宝音眼睛一亮,“那我说出来,兄长帮我朋友出出主意。” 然后她不等纳兰容若开口,立马道。 “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位朋友,她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就是身份不好,这次来京城就是来找她亲爹。” 是外室女?妹妹怎么认识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人? 纳兰容若蹙眉,问:“可有找到?我认识一些人,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宝音:“谢谢兄长,人已经找到了,就是中间出了些差错,且听我细细道来。” “我朋友的爹是个大家族家主,年轻时去江南时一次偶然邂逅了她娘,不巧家里突然出了问题,不得不离开了江南,离开前给了她娘一幅画和一把折扇,说会回来接她回家。” 这一听就是没接了,纳兰容若不耻那男人不负责任的行为。 宝音则看了一眼皇帝,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皇帝笑容收起来,心里有了不好预感。 “她娘等了十八年终于等不下去了,前些日子她娘临终前告知了她身世,让她拿着信物进京寻亲,前段时间我偶然认识了她。” 纳兰容若:“不是说都认亲了吗?还有什么难题?” 宝音唏嘘一声,“认是认了,可认亲的不是她。” 纳兰容若倒抽一口气,“鸠占鹊巢?” 门口一众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也跟着抽了口气。 宝音一言难尽道:“可不是!” “我那朋友只带着一丫鬟进京,进京没多久就丢了盘缠,最后遇见一位在街上玩杂技的姑娘,这位姑娘看两人没住处,便将两人领去大杂院住。” “相处了一段日子,我朋友将亲爹身份说了,那姑娘拍着胸口说帮她找爹,后来一打探她爹有大来头,寻常百姓根本无法靠近,后来又打探才知道她爹近些日子会出城打猎……” “只是猎场有崇岭包围,我朋友是江南女子哪里爬得了山,最后只能将认亲的凭据交给了那位杂耍姑娘,让她帮忙找到她爹。” 皇帝嘴角抽搐,又是寻常百姓不能接近,又是猎场,京城符合这条件的也没有几个。 纳兰容若提起心来,“所以这姑娘就鸠占鹊巢,自己认了爹?” 宝音忧心忡忡摇摇头,“那倒不是,唉,只能说天意弄人。” 皇帝松了口气,他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女儿,可是这女人为何说几句就看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暗示着什么。 “那姑娘翻过山很不巧被箭射中,那位家主本以为是猎场进了刺客,让人去查,就查到了那位姑娘带的认亲凭证,偏偏那姑娘中箭昏迷了过去,等醒来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纳兰容若匪夷所思:“女儿还能认错?那你朋友呢,有没有将爹认回来?没了凭证,她总该知道她娘跟她爹当年发生了什么吧?” 门口的一众人也为这位亲生女儿担忧。 宝音再次叹了口气,一脸忧心忡忡,“可不是。” “只是我朋友她爹是大户人家,她连大门都进不去,她也上门过,结果是被人赶了出来。” “那后来呢?” “后来那姑娘醒来,也想将真相说出来,被家主的妾室拦住,妾室说若是将真相说出来会牵连到她,那位姑娘也活不了。” “大户人家很忌讳血脉混淆,人家不会承认自己认错了,只会责怪那姑娘贪图富贵冒认了亲。” 纳兰容若摇摇头,“这话也没错。” 那冒名顶替的姑娘还是下九流身份,真相一出狠心一点地送去官府,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后来那姑娘养了几日伤,便找机会出门跟我朋友见了面,说了这个中缘由,她也恨自己身体不争气,在紧要关头晕了过去,错过了澄清真相的机会。” “这哪里怪她,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纳兰容若皱起眉头道。 耳边全是狂笑声,皇帝喝着茶一脸淡定模样。 “没错,可不就怪不到那姑娘身上,只是我朋友也委屈,她完不成自己娘的遗愿不说,好好的爹变成别人的了,可要是认,就会枉送无辜之人性命,她也做不出来。” “也不知两人怎么商量的,我朋友就做了那姑娘丫鬟跟去了亲爹家。” 皇帝头一歪,嘴里的茶喷出来。 纳兰容若也是一副瞳孔震惊,“糊涂呀,你朋友不会真入了奴籍?你没劝一劝?” 宝音看他急上火,忙道:“没入奴籍,是名义上,两人商议是找个借口让我朋友入府,再找个合适机会澄清真相。” 纳兰容若猛灌了一碗茶水,“这也太荒唐了,你还是快点劝说你朋友,找她爹说明真相,事情就不是她们这样干的。” [嘎嘎,谁让你们逼我无中生友来,我拿出琼瑶剧毒死你们。] [嘿嘿,别急,接下来还有更炸裂的。] 皇帝接过帕子擦嘴,掩盖住嘴角的抽搐。 宝音有些为难,“你当我不想吗?只是我那位朋友困住那府里不能随意外出,我也是找人传信才知道她近况。” “你直接说遇见的难题吧,我看我能否帮上忙。” 纳兰容若觉得自己老了,怎么跟不上现在小姑娘的想法了,将信物交给别人认爹,还做了假女儿的丫鬟? 这脑子到底是塞了多少稻草才能做出这种事? 宝珠开心道:“是这样,我朋友她爹最近对我朋友特别好,送首饰送珠宝之类。” 纳兰容若眉头舒展,“应该是发现你朋友真实身份,特意弥补她?” 门口的人也纷纷跟着点头。 宝珠嘿嘿一笑:“那倒不是,是我朋友爹看她似曾相识,想纳她为妾!” 不提纳兰容若一脸恍惚。 这回皇帝也绷不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宝珠不忘给了最后一击,“我朋友也忍不下去了,想要认回亲爹,她来找我也是想请我出个主意,保下另一位姑娘性命。” 皇帝忍不住问道:“这爹就非认不可吗?” 宝音意味深长道:“自然有非认不可的理由。” [这可是以你孙子为蓝本的小说,皇家血脉能流落在外吗?] 皇帝一抹脸,不得不承认自己精神受到了重击,后世都这般编排爱新觉罗家子孙吗? “行了,不留你了。” 他挥挥手终于肯放人了。 16、第十六章 宝音这会儿不急着走了,要不是时间不多了,她可是非常乐意留下来多说说“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故事。 可惜楼下传来人声鼎沸,马上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她还得亲自去盯着。 等人一离开,纳兰容若陷入纠结,他是不是该查一查是谁家的事,当然他绝对没有看好戏的意思,纯属有些好奇。 “甭琢磨了。”皇帝将手中的扇子往桌面上一扔,传出啪嗒一声响,“没听出来吗?根本没有什么朋友,编的故事而已。” 纳兰容若一怔,经过皇帝一提醒,他也跟着回味过来了。 京城谁家府邸门槛那般高,女儿找上门连亲阿玛的面都见不到? 还有猎场换个名称不正是指围场吗? 纳兰容若怔怔看向皇帝,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不会吧,这位族妹可真大胆,竟诽谤到万岁爷身上,她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着万岁爷的面诽谤万岁爷? 要不是万岁爷才二十有八,根本生不出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恐怕他也会怀疑那个爹是不是万岁爷。 醒悟过来,纳兰容若起身在椅子旁跪下。 “奴才为妹妹请罪,请万岁爷原谅她先前的不敬言语。” 皇帝哼了哼,“朕心里有数。” 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皇帝心里冷笑,这女子分明都猜到他身份了,当着他面都这般大胆。 若不是能听到心音,恐怕他也只当是一个故事。 也不对,若不是心音,他也根本不会注意到她,或许正如她所想那样,低调过完这一生。 呵呵,现在嘛,是他的机遇。 *** 宝音出了包厢就往楼梯处走,掌柜准备的包厢就是离楼梯最近的那间。 今日上午聚贤楼等于她包了,接的都是闻讯而来的商贾,这会儿全都汇聚在楼下,走到楼梯口都能看到大堂的人都挤上楼梯了。 进了包厢,紫翡拉开椅子让格格入座,满脸困惑问,“格格最近新认识了什么人吗?奴婢似是没有见过。” 老家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接手了小汤泉庄子上的工作,她也减少了外出的次数,最近几日更是只出过一次门,她也没见自家格格结识什么外人呐。 宝音噗哧一声笑出声了。 “怎么,把你也绕进去了,没有这么个人,是我听来的故事,不然我们怎么脱身?” 紫翡一脸恍然大悟,旁边的蓝玉过来给宝音捏肩,“格格,这故事有后续吗?那位小姐有认回亲爹吗? 宝音诧异,扫了紫翡、蓝玉一眼,两个丫鬟都是一脸渴望知道后续的神情。 她低头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琼奶奶的小说对于经历过信息爆炸的她而言有点狗血、三观不正。 可是在这个信息封闭,日子枯燥乏味的年代,隔壁夫妻打架都能传来传去让人回味半个月,这个故事无疑是降维打击。 要知道当年的真假格格电视剧播出时可是万人空巷,全国人一起追剧,里面多少明星靠这部戏直接爆红,若不是后来自己做了错事,那血可以说比神仙姐姐还要厚! 宝音点头,“有时间我再跟你们说。” 紫翡期盼问,“格格,这个故事我能写下来吗?我想让青络和赤珠姐姐也能看看。” [《真假格格》里有不少三观尽毁的情节,以前看还觉察不出来,长大后我倒是回味过来了,不过这部剧能红肯定有它红的道理,起码小燕子这个人设塑造就很吸引人,这是这个年代女性缺少了的,这种冲破时代枷锁的个性不正是吸引人的地方吗?] [况且我只讲第一部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宝音笑了笑道:“那你可要好好写,写完我帮你出书留着做纪念。” “格格!”紫翡娇嗔一声,随后欣喜道:“奴婢会的这些还不是格格教的,奴婢写完肯定请格格帮忙斧正。” 楼下传来掌柜浑厚的声音,“诸位让让,让卖家上台。” “大家都是奔着赚钱来的,都别耽误大家时间,这位抬抬脚,让小哥先上台。” 楼下嘈杂声转小,跟着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外面远处的叫卖声。 宝音走到外面,今日来的人多到出乎她意料,有不少人上了二楼正扶着栏杆往楼下望。 宝音干脆不出去了,回到包厢虚掩着门听外面动静,没两秒她就听见了和丰的声音。 聚贤楼大堂内有一座高台,平日是说书用,说的是姑苏评书,一到下午就有人上门点上三两样小菜就着酒听着评书消磨一下午。 当然这都是不差钱的旗人老爷。 今日台上上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男子身姿挺拔,上了台先露出三分笑容,朝台下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员外,我是泰山商行的和丰。”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起来,纷纷打探泰山商行底细。 问了一圈没人知道,还是自称广东来的茶商说有印象。 “好像跟洋人交易过,曾出大价钱让洋人帮忙运树,惹出不少笑话。” “我们商行还小,可能知道的人不多,这次邀请诸位来的原因诸位应该已经明了,毕竟那玻璃窗可是摆在诸位眼前。” “这位小哥,你就直接说方子价值多少,看我等是否能买得起。”人群中有人高喊。 这话顿时赢得他人赞同。 西洋来的琉璃摆件有多贵,众人都是有目共睹,这摆明是个下金蛋的好买卖,消息一传出来,就有人开始筹集资金,当然也有一些觉得自己买不起,特意跑过来凑个热闹。 丰和笑容不变,“诸位先不要急,这方子价格没大家想得那么贵,我们商行也是意外破解了这玻璃,玻璃是易碎物,不适合远途交易,我们商行也不准备涉足这行买卖,经东家允许便拿出来跟大家交个朋友。” “就一个方子,难道还能卖给人?”有人抓到了疑点询问。 “哈哈,既然交朋友,那这次拍卖肯定跟以往不同,不是谁报价高,谁就拿走方子。” 见下面人瞠目结舌,和丰才缓缓道来这次交易方式。 “是这般,我们商行这次将这方子拿出来,只要有人想用这方子,都可以向我们交一笔钱算是使用费,这次请大家来也是商议一个合适的数目。” “嚯!这岂不是说我也有可能买到?”大半过来凑热闹的商贾不淡定了。 “后生,出多少钱能够用这方子?” 和丰微笑看了过去,“这个方子的价值大家应该都知道,少说也有上百万两的利益,卖个一百万两应该不足为过吧?” 台下没人吭声了,不是没有人能一下拿出上百万两银子的商人,可愿意将一半身家都赌在这上面的就很少了。 “真要卖一个人谁都出不起,所以我们东家决定不卖,在场诸位出个使用费,这个方子我们授权给诸位使用,若是遇见困难,我们还会提供技术上的支持。” 有人不淡定了,“还能手把手教?” 和丰镇定道:“大家都奔着钱去的,肯定要教会大家,只是我们商行的玻璃师傅人手有限,只能按照交钱顺序来。” “和先生,您就别磨蹭了,给我说个价格吧。” 和丰露出灿烂笑容,“这不是跟大家商议吗?我们这边的方案是按照年限来出价,五年起步,一年一百两,若是一下买断二十年这方子就是您的了。” “这期间我们技术若是更新,会通知您那边,有人买五年的话到第六年没有续费的话,我们肯定也没法阻止您继续做这买卖,当然同行排挤,我们也是不管的,技术更新肯定跟您没什么关系。” 二楼皇帝意外道,“这办法不错。” 商人不讲诚信就让同行对付他,只是有个难点玻璃技艺要一直更新才行,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第六年再更新新的技术,这样才能保证后续的利益。 *** 宝音坐在楼上有些坐立不安,“收多少了?” 蓝玉从楼上下来,脸激动得涨红,“有五万两了,还有人在观望,也有人回住的地方取钱了。” 有出手大方一口气买断二十年的,也有人怕被骗只肯买五年。 五百两对于将生意做到京城的商贾来说真不算多,他们进京求人办事都不止一千两了。 人实在太多了,才一会儿工夫楼下就收了五万两银子了。 宝音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告诉和丰今日就到这里。” “格格,还有人在观望呢。或许等等就买了。” “正是没买,才要我们推一把,去告诉和丰,时间到了,哪些再想买的,让人跟商会的人谈。” “商会?” 她们哪来的商会?不是和丰随口一说吗? 看着紫翡迷糊的表情,宝音意味深长道:“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 “十七万两?”皇帝一听下面收到的银票,全身酸透了。 这钱本来该落入他手里。 “怎么收到这么多?” 梁九功道:“回万岁爷,本来有大半人观望,谁料那小子突然说今日就到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商人就跟疯了似的往那小子怀里塞钱,生怕他不收一样。” 皇帝皱眉,转头问纳兰容若,“容若可知是何原因?” “商人精明,还没验明方子真假,怎么愿意出钱?” 纳兰容若思索片刻,“奴才想,或是跟这聚贤楼有关。” 皇帝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颔首道:“说来听听。” “聚贤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这里吃一顿没十两银子走不出去,能进这聚贤楼的都是达官贵人,或许因为这事发生在聚贤楼才让这些商人深信不疑。” “换言之,聚贤楼为卖方做了背书,也就是见证方,正因这一点才没人怀疑真假。” “还有这最后突然收手也是神来之笔,人家表面态度不在意这剩下的人买不买,一副爱买不买的姿态,这些本该旁观的人也不敢赌,方子若是真,可就错过了一场富贵,只能下场成为局中人……” 一百万的方子只卖五百两,谁不想捡这个便宜? 何况五百两银子对于商贾只是小钱。 这才有了后来疯狂塞钱的举动,这是生怕人不收拿不到方子。 “这幕后之人深谙人心,顺应人性贪婪布局。” 说到这里,纳兰容若小声询问,“万岁爷,莫非这伙人在行骗?” “方子是真的。” 见纳兰容若眼露恍然之色,皇帝没好气道:“不是朕,这幕后之人你也认识。” 17、第十七章 “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回府的路上,蓝玉哆哆嗦嗦问。 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钱。 宝音也兴奋,她还没一下赚过这么多钱,紧跟着又紧张,有钱没有保护这份财产的能力,放在这个世道那就是肥羊。 大清女性是无法独立生存,因为不能立女户。 一个家庭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结局往往很悲惨,会被人吃绝户,林妹妹就是典型案例。 她现在的生活看似自由,其实还是要靠着纳兰家。 她其实看得很清楚,纳兰佟桂为何能允许她另建住处,还不是看有利可图。 宝音能赚钱,这才是纳兰佟桂对她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主要原因。 想到这里,刚赚到钱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她满眼茫然,刚穿越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异想天开过要大展身手改变这个世界,后来发现仅仅体面活下去就耗尽全部力量。 之后她就躺平了,没幻想着做什么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封建社会商人就等于肥羊,年幼时她还试过将家中的鸡蛋羊奶做成蛋糕卖,后来这方子成为某个佐领家的家传秘方,给纳兰佟桂弄到一个在内务府打杂的活计。 自那以后,她便再没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格格?”蓝玉见宝音靠着窗户满脸失落,不由担心开口。 “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宝音摇摇头,其实她的日子跟现在的女人比已经不错了,哪怕是公主也没有她过得自在,公主还担负着扶蒙任务。 “财不露白,庄子上的活若是不急先缓一缓吧。” 本以为解决了钱的问题庄子建造速度能够提升,可现在想想还是低调点吧。 *** 徐有为脚步匆匆回到了徐家在京城的宅子,一进门他就拉住一个男仆问,“我爹在哪?” “老爷在书房。” 徐有为听完直冲向正院书房。 书房门敞开着,徐三老爷正在欣赏桌上他新得的一幅唐伯虎绢本画。 徐有为快步踏入门内,压低声音道。 “爹,拿到了!” 徐三老爷眼皮都没抬,悠悠开口,“花了多少银子?” “没多少,就两千两。” 徐三爷直起身子,有点纳闷,“你莫不是上当受骗了,玻璃方子怎么只值这点钱?” 徐有为从怀里掏出方子道:“是不是真的,找人验一下。放心吧爹,我找人盯着呢,徐家的银子没那么好拿,若方子是假的,我就让他翻倍吐出来!” 徐有为说话很有底气,他爷爷是徽商领头人物徐文通,老爷子一路从前朝打拼过来,手眼通天,哪怕老爷子已经去世,他老人家留下的人脉还在。 收拾一个骗子还是绰绰有余。 三日后徐有为收到一个让他惊喜交加的消息。 喜的是方子是真的,凭着方子真弄出了清透的玻璃,惊的是一个小道消息传入了他耳中,这玻璃方子很可能是从造办处流出来的。 造办处是皇上不久前设立的一个衙门,造的就是这玻璃,卖方子前的半个月,造办处就将玻璃造出来了,因为产量不多,都供着宫里了,消息才没传出来。 徐有为拿着方子欲哭无泪,这方子烫手啊! 聚贤楼再次聚集了一群人,这次没人主导全都是不约而同聚集过来。 “老郑,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是信任聚贤楼,才买的方子,现在落了个进退两难的后果,你得负责!” 聚贤楼的郑掌柜也是欲哭无泪,他不停拱手给人道歉。 实际上在第一个人找上门时他就狠狠给过自己两记耳光,“叫你贪财,这下聚贤楼名声都让你给弄臭了!” “诸位别砸,我就是出借了一个地方,没跟人合谋大家银子!” 来自山西王氏商行的掌柜举着椅子,“郑掌柜不是我等不给你面子,我们买了个能看不能用的方子,账面上亏空五百两,我跟东家说不过去,你要是不将那卖方子的一伙人供出来,就别怪我们告到官府去!” “对,去官府,这钱不能白扔!” 徐有为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别看这些人声势浩大,实际上就摔了几个不值钱的茶碗。 说到底还是想闹大,让官府给个说法,这方子能不能用。 为什么不找卖方子的人? 有胆子卖宫里方子的人,他们敢去找吗? 还不是舍不得玻璃方子带来的庞大利益,想要聚众闹到衙门去。 徐有为为何这般清楚,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几百号人聚在一起,不都奔着这个想法来的。 钱,他们不在乎,就想要一个结果,这方子能不能用! 郑掌柜往地上一坐,自暴自弃道:“那就告到官府去!” 他上哪去找人赔钱,十七万两,刮了他一身肉也赔不起! *** 大兴县县令一早右眼就一直跳,眼皮不跳后,蝉鸣声又惹人心躁。 眼见马上就要过午,一早没有大案递上来,县令心情总算是舒展开。 这右眼跳灾也是不准,一定是昨夜没休息好。 将茶喝尽,县令悠哉起身,准备去内院用餐午休,就在这时师爷拿了一纸诉状进来了。 县令有了不祥预感,“啪”一下捂住右眼,“长清,已经午休了,有什么案子下午再说。” 傅长清苦笑一声,“明府恐怕由不得我们了。” 他将诉状递过去,县令接过,迅速看了一眼,顿时倒抽一口气。 案子简单明了,就是三百多个商人共同出钱买了一个方子,方子疑似从宫里流出。 你说方子拿到手你偷偷用不就成了,告到他这里,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能推到对面去吗?”县令掐了掐虎口问。 县令口中的对面是指宛平县县衙,京城以正阳大街为中轴线,东城归大兴县,西城归宛平县。 傅长清摇摇头,“涉案地点在聚贤楼。”聚贤楼不巧就在正阳门大街东边。 县令焦急踱步,“都涉及宫里,告我这有用吗?怎么不直接递到顺天府去?我又不是神仙,能查宫里去!” 傅长清想到商贾塞给他的那一百两银票,和他们的诉求,胸有成竹道:“明府,莫要急,依我看这群商人目的不是要回银子。” “不是要银子?”县令松了一口气,谁知道敢拿方子出来卖的人是谁,要是抓到太子身上,后宫娘娘身上,他该如何面对? “不要银子,他们递诉状给本府又是为何?” 傅长清:“或许是要官府给个准话,此案县衙无权处置,不如转交顺天府?” 顺天府拿到诉状就跟拿到烫手山芋一样,迫不及待甩给了内阁。 内阁原封不动递到皇帝案桌上。 七月十二,宫里又闷又热,南书院窗户都敞开着,两个角落放了冰,还有太监不停为苦夏的皇帝扇扇子。 皇帝放下请安的折子,随手拿起内阁刚送过来的,一翻开他就忍不住笑了。 “玻璃方子拿到手了,我还能让他们上交回来吗?我若是不允,这些方子肯定捂着,过个两年再以西洋物件名义贩卖,朝廷还能禁卖不成?” 他在折子上写下一行朱批,“和瓷器同例,允民间自由铸造、买卖。” 方子都传出去了,还能收回来集中销毁吗? 想到弄出这些事的人,皇帝觉得还是早点把人弄进宫,再放到民间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来。 *** 大雨天,紫翡举着伞快步走进院。 她来汇报一个不好的消息。 “大汤山的仓库漏雨了,靠窗户的香都被打湿。” 紫翡皱眉,“青珞姐姐说昨夜下雨检查过,窗户是紧关着的,谁料今日一早就看见几扇窗户都敞开了。” 蓝玉生气道:“肯定是有人吃里扒外,有查出是谁干的吗?” 紫翡:“格格,青珞姐姐让我告诉您,发现仓库不少原料不能用后,请的一些工人请辞了。前些日子黄庄张家也开了一个香坊,抢了咱们不少宫里的生意,这些离开的工人去了张家香坊。” 蓝玉气呼呼道:“依我看仓库的事肯定是那张家干的,格格,咱们去衙门告他!” “告什么告,咱们又没有证据。” 大雨一下什么证据都没了。 宝音揉了揉有些痛的额头,今早她得了一个“惊喜”,选秀提前了,提前到八月初,距离八月没几日了。 在选秀这桩大事面前,屈屈一个商业对手不足为题。 再说,她现在也不缺钱。 “算了,那香厂本来就不怎么赚钱了,毁了就毁了。” 蚊香厂她本来只打算开一段时日,谁料一直没有竞争对手出现,还是多卖了一个月,市场才反应过来。 一出手就将最大的蚊香大户皇宫渠道给抢走了。 后面的一些散客也赚不到什么钱,京城里百姓都学聪明了,让孩子去城外割艾草回来熏蚊子。 现在关就关了吧,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紫翡,让你打探京城附近养牛的农户,打听出有生痘的牛吗?” “有,有,京城百里外往承德去的方向,有个村子不少牛都生了痘,赤珠姐姐请人去问过,那庄户说牛痘是小毛病,都不愿意卖牛。” 宝音怕买牛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来一去牛说不定都好了。 “蓝玉,你带着这几个小罐子亲自去取些牛痘疱液回来,别自己动手,让养牛的人去取。” 18、第十八章 一场暴雨似乎带走了暑气,早晚变得凉爽起来。 兆佳氏肚子变大了,才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歪到另一边。 “大学士府上传讯了让你好好准备。” 或许是怀孕后期全身不适,兆佳氏说话有些不经过脑子。 “你也别紧张,别人咱们家不知道,你是铁板钉钉能进宫,这选秀就是走个过场。” “有明珠大人在,说不定能封嫔!”兆佳氏带着笑意道。 宝音却是心里一咯噔,这跟明珠有什么关系? 原本以为是阿玛的妄想,叶赫那拉家族的女人是不可能入宫,她敷衍一下进宫走个过程让他死心。 可听继母的口风这里面还有明珠的意思,这么说那两位嬷嬷不是继母求来,而是大学士府特地派来。 眼下明珠可是明相,说不定康熙会给他一个面子选她进宫。 再想想聚贤楼遇见的那二人,宝音脸色白了起来,她攥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响。 她最讨厌被算计。 再想想东巡时纳兰佟桂得了明珠的赏识,还有全家搬进京师,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大嫂偶尔流露的愧疚,二嫂话语里的奉承。 原来全家都知道,只瞒着她一个! 就好像牺牲她一个换取一家人荣华富贵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宝音心彻底冷了,她一点都不欢喜,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从小被家族灌输要维护家族利益,能接受被理所当然的牺牲掉,她就不应该对这些人还抱着期待。 原本定在来年二月的选秀提前了半年,时间便仓促起来。 兆佳氏借走的两位嬷嬷被归还了回来,这次不再管着规矩,而是跟宝音介绍各宫娘娘。 宝音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见去,心里只期盼蓝玉快点回来。 距离第一轮选秀还有两天,蓝玉终于赶回来了。 宝音拿到塞了木塞的小药瓶将所有人都赶出去,一个人关在屋里。 宝音没立刻打开,对于这种没有经过灭活和减毒的病菌她还是有些犯怵。 几个药瓶上面都贴着标签,是根据牛发痘时间取的痘液。 一般生痘初期病菌最厉害,后期跟牛免疫系统厮杀过,一些病毒被中和这时候传染性反而弱了。 她取出排在最后面的那个药瓶,上面写着痘痂。 这是她原本准备带进宫的,想要过了第一轮后用上,在宫里出现出痘症状,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她移出宫去。 这是她原本准备的杀手锏。 宝音放下这个瓶子,她已经打算连宫都不进,人都不进宫,她就不信她还能被选中。 拿起写着初期痘液的瓶子,宝音哆哆嗦嗦拿起针在手臂上刺了一下,血珠子很快冒出来。 抹掉血,她拿起发簪,用尖嘴挑了些许痘液准备抹在伤口上。 心里不是没有恐惧,事到临头,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是生是死就看老天爷了。 她将痘液按在伤口上,怕伤口太小,又取了些痘痂研磨成粉,凑上去吸了一口,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宝音心里惴惴不安,她以往打过的疫苗都是经过科学提炼过的,哪有像现在这般野蛮过。 但很快想到牛痘毒性不大,不至于失了性命,才总算放心下来。 随后她又想到了疏漏的地方,她住在深宅中,没有接触病源就突然出现天花症状,还是选秀在即这个敏感时间点,怎么看都有些过于巧合。 宝音皱起眉头,总不能让屋里丫鬟先染上再传染给她吧? 她没事,丫鬟可能会受罚,她不确定在知道谋划完了,阿玛会怎么处置她的丫鬟们。 不能用这个理由,宝音又盘算家里这几日跟她接触过的人。 两个大学士府的嬷嬷近半个月没出府,不能是她们。 经常外出又很容易感染上天花的…… 蓝玉敲门,“格格,二爷过来了。” 宝音眼睛一亮,这曹操来得可真巧。 苏和泰纳闷进屋,“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 说着紧张起来,“大妹,就算你不想进宫,也千万别想不开呀!” 宝音翻了个白眼,“找我有什么事?”好不容易多了一条命,她还没打算放弃。 苏和泰抓了抓前额头,刚剃的头发长出来了有点儿痒。 宝音不忍直视,再没见过比大清更丑的发型了,整个头剃得只剩下黑乎乎的发根,后脑勺还顶着一条细辫,辫子以穿过铜钱为准。 还不如直接剃成光头呢,发型真的可以影响一个人的颜值! “大妹,借我点钱呗?阿玛只想着老大,将我全然忘在脑后,我得花钱打点关系。” “借多少?” 苏和泰眼睛一亮,伸出一只手,“五十两!你有吗?” 她当然有,只是她的钱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借出去的。 “我心情不好,陪我喝点酒,喝高兴了我借你。” 苏和泰一听还能混到酒喝,立刻豪爽道:“不就是喝酒吗?今日我就陪到底!” 宝音给门口的紫翡使了个眼色,紫翡进里屋取了碎银子。 约莫一刻钟后,她提着一坛酒还有一个食盒回来。 “还有下酒菜,紫翡,打了什么酒?” 紫翡取出卤煮火烧、爆肚和花生米放在桌上,“放心吧二爷,知道您喜欢烈的,我特意买了酒馆最烈的酒。” “是孙婆子酒馆吗?附近其他家酒水不行,都兑水了,也就骗骗穷鬼。” “是孙婆家的,保证会让二爷您满意。” 宝音坐下,桌子对面苏和泰丝毫不客气灌了自己一杯酒。 接着才慢悠悠给宝音倒酒。 “这酒滋味好,正宗源升号出的二锅头,嘶,好酒!” 苏和泰捡起筷子夹菜,“妹子,你也喝点,这酒在老家的时候可是尝不到。” “进宫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都是阿玛一厢情愿,你不愿意就算了。” “至于族里意见,以前我们快饿死的时候也没见族人拉一把,现在我们家好起来了,一个个人模人样跳出来说是为了家族好,族里有好事也没见落我们头上。” 苏和泰又美滋滋喝了一杯。 “我跟老大都同样想法,我们俩有知之知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真要进宫,好处也落不到我们头上,最后还不是便宜小的。” 他这话暗指兆佳氏的肚子里那个。 这话倒也不假,若宝音真的进宫,这孩子一出世就有个当娘娘的姐姐,起始点就跟两个兄长不同。 这也是兆佳氏积极让她参加选秀的原因。 宝音平静开口,“我不进宫,难道你就不失望?家里有个娘娘,保两代富贵没问题。” “得了吧,后宫不受宠的娘娘也不在少数,也没见哪家一下升天了,也就三官保穷人乍富瞎蹦跶,他也只在盛京那个小地方耀武扬威。他要是在京城,你看他敢吗?给他三个胆,他也不敢!” 宝音心里有了些许波动,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她这个二哥呀,真他娘是个人才,吃谁的饭,就向着谁。 这前脚拿了她五十两,后脚就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抱不平,要不是她深刻了解他的尿性,恐怕早被哄骗过去了。 她二哥可是用这招将他岳父哄得见他只喊贤婿,连亲闺女都没他这个女婿亲。 “唉,这事是明珠大人做的决定,阿玛说不上话,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宝音一副认命的样子。 一提到明珠,苏和泰也不敢瞎胡说了。 “喝酒,喝酒。” 明珠定下的事,他还真没那个狗胆子推翻,怕大妹失望,他连忙又给自己灌了几杯。 大妹要是不肯借钱他也不亏,起码混到一罐好酒。 宝音就坐在对面看着苏和泰把自己灌醉。 二锅头的威力从不让中国人失望。 让紫翡去院门口守着,宝音走到放药瓶的桌上,选了初期的痘液。 抬起二哥的袖子往上一撸,宝音拿簪子比画了一下,簪子不够锋利,她找来了剪刀,点上蜡烛刀尖在火苗上烧了会儿。 然后拿剪刀尖尖对着二哥手臂在上面画了个十字。 没怎么用力,伤口也不大,她涂上痘液,过了一刻钟才拿帕子擦干净,将袖子放下来。 “紫翡,让人喊二嫂过来,就说二哥在我这里喝醉了,快带人过来将他扶回去!” 紫翡应了一声。 没多久宝济氏就带着仆妇来抬人了。 见到二嫂,宝音脸上满是歉意,她递过去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二哥来找我借钱,看我不开心便陪我喝了点酒。” 宝济氏哪里不了解自己丈夫。 两人能相亲相爱,完全是臭味相投。 “喝酒?大妹怎么不找我?我酒量也不错,刚好我有点饿了,这些菜色看起来就挺适合下酒!” 宝音则看向紫翡,“没听见二奶奶的话吗?快给装上送去。” 到了晚上,二房那边没什么动静,反而宝音觉察出自己身体出现不适。 临睡前,她叹息一声,自己竟也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第二天她有点咳嗽,一摸额头有点热。 用完没什么胃口的早膳,她开始想着要不要今日再将二哥哄过来再给来一次。 就在这时外面传出了动静。 宝音心中一动,对院子里的小丫头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宝音坐下喝茶,一边等待结果。 很快小丫头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格格,二爷疑似出痘了!” 宝音脸上震惊,“何时起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何时起的,二爷昨夜吐了,睡在了书房,早上也没醒,还是二奶奶跟太太请过安后喊二爷起来用早膳才发现他身上起了疹子。” 宝音敢打赌,二嫂一定是觉得少吃一顿亏了才喊宿醉的二哥起来。 他们还没分家,用膳都是公中出钱,少吃一顿都是亏。 “太太已经命令将二房院子关起来了,就等大夫上门确认。” 宝音放下杯子,“你去跟太太说,我有点舒服,让大夫给二哥看完,再来我这边走一趟。” “啊?” 19、第十九章 兆佳氏快要疯了,前脚继子被确诊为出痘,后脚继女那边也确诊了。 最关键的是继女马上就要参加选秀,铁板钉钉会有个好前程,前后就差那么几天,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她也顾不上惋惜,这可是天花,人人闻之色变,她就算不要顾着自己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和年幼的女儿。 兆佳氏带着女儿还有大房出府避痘,选得也不远,就在临街又租了个两进院子。 继女是秀女,若是因病错过选秀,还得上报族长,族长再上报统领,这般一层层上报,直到报到都统。 当天都统领着一大群人来到了纳兰府,有种过痘的和太医一起进去诊治,确认情况属实再将资料上交户部,再由户部上报给皇上。 因选秀就在明日,所有程序加快,两个时辰后皇帝就收到了消息。 皇帝将折子丢到一旁,表情似是很平静。 等南怀仁上完课退下,他才让人宣去看诊的太医。 皇帝明白她这是在耍心眼,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胆大包天。 若是发生在旁人身上,他二话不说赏其一丈红。 可发生在她身上,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太医来得很快,像是早早在乾清宫门外等候了。 皇帝放下笔,揉了揉脖子,“确认是天花?” 太医跪着道:“不敢瞒皇上,那兄妹二人症状比天花轻得多,也确实是有出痘迹象。脉象也像出痘!” “兄妹?”皇帝挑眉,怎么还有个倒霉鬼? “是,听说那位格格就是被她兄长传染上,昨日下午二人一起喝了酒,今日一早两人同时发了热。” “臣问过那府里下人,他们家二公子近来总是出门,有时出城有时在城内,没人知道他是何时传染上的。” 皇帝起身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身体,背过手问太医,“有没有一种看似严重,其实症状很轻又像是感染了天花的病症?” 太医愣了一下,“人痘最相似。” 五年前太子感染天花,皇帝网罗天下名医,从而找出预防天花的办法。 太子没用上,可后来生的皇子皇女都用上了。 用了人痘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有反应强烈的还是会撑不过去,可一旦撑过去就等于战胜了天花! “你觉得那秀女症状像种痘吗?”皇帝随口问道。 这一问令太医大汗淋漓,他咽了咽发干的嗓子,道:“或许是时间短,痘还没彻底发出来,臣也不能确定是天花还是种痘。” 每个人感染天花后的症状都不一样,有人初期很轻,后期很严重。 也有人病情来势汹汹,却能安然度过。 人痘技术都掌握在太医手中,皇帝是有传开的意思,只宗室大臣积极响应,民间因痘种不多,还未普遍传开。 正是民医没有掌握,他去看诊时才没往人痘方面想。 想到这里他不由咋舌,要真是人痘,这位秀女就是大胆,瞒骗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一家老小都得杀头。 皇帝嗯了一声不说话了,挥挥手让太医退下。 太医边退边抹了把汗,等出去才反应过来,皇上好像没交代他要不要再走一趟。 去不去? 去,皇上没交代。 不去,若是以后证实秀女作假,那就是他的失职。 太医一时间进退维谷。 太医退去,皇帝继续批折子,忙完又去给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晚膳。 直到夕阳西下,皇帝回到乾清宫才召来人询问。 “说吧。” 跪地的是一个容貌平凡的男人,平凡到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看第二眼。 “六日前宝音格格身边的蓝玉姑娘出了一趟远门,奴才远远跟着,发现她行为诡异。” 皇帝皱眉,“继续说。” “是,那位蓝玉姑娘去了百里外的一个庄子,那个庄子其实是官庄,养了不少牛,奴才找了庄头,以他侄子身份进了庄子,发现蓝玉姑娘来此竟然是收集病牛的……” 男人咽了咽唾沫,似是难以启齿,“病牛身上的脓疮!”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收集什么?” “牛身上的脓疮。” 皇帝一言难尽,继续问,“之后呢?” “之后蓝玉姑娘带着收集的瓶子回了京,因怕装脓疮的瓶子碰碎,路上都是坐的牛车。” 说完男人又补充了一句,“昨日蓝玉姑娘回府后就将瓶子交给了宝音格格。” “昨日?”皇帝敏锐察觉到这个时间有问题。 昨日丫鬟回来,今早就有了感染天花的症状?就这么巧? “你可知道那些病牛生的是什么病?” 男人低着头回道:“牛痘!” 皇帝气笑了,“她该不会以为牛痘跟人痘一样都能预防天花吧?” 随口一句话让他眼睛睁大,这事还真说不定,毕竟她来自后世。 皇帝突然沉默下来,吩咐道,“你先退下。” 等人退下,皇帝坐回去,眼里满是惊疑,“会不会真能预防天花?” 不行,他得弄清楚。 *** 宝音躺在床上,紫翡心疼地为她擦拭额头。 这具身体没有经过任何疫苗,对牛痘反应强烈,除了发热,四肢酸痛,身上起了几颗痘以外头还疼得厉害。 她知道这个免疫力起了作用。 “二哥那里怎么样了?” 蓝玉戴着口罩端来温水小声道:“二爷那边听说已经能起身了,热退了就没事了,留下的疹子大夫说过些日子就退了。” 宝音松了口气,这事到底是她对不起二哥。 紫翡埋怨道:“二爷整日里瞎胡闹,也不知从哪里染上了病,这次还连累了格格……” 宝音喝了几口水躺回去,“这事跟二哥无关。” 蓝玉垂眸没有插嘴,从她拿回牛痘再到格格发热起痘,这一切都太过迅速,她心里有所猜测,却谁都没说。 “反而是我对不起二哥。”宝音拉高被子吐了口气道。 这话听得紫翡一脸惊疑。 “等我好了,也给你们种上,感染过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症状却又比人痘要轻。” 她们在盛京是听过太医院研究出人痘的事,只是迟迟未推广开。 来京城才知道,种上这个有一定危险,好好的人说不定给种死了,在没有听见周围有谁感染天花前,很少有人去主动种。 跟民间消极情绪不同,上层主动的人更多,这或许跟民间百姓人口不怎么流动有关。 有些人一辈子就待在一个小地方,不认为自己就这么倒霉感染上天花,等真听见有天花传来,到时再种也来得及。 紫翡惊讶了,“格格这是牛痘不是天花?” 宝音扯了扯嘴角,“要是天花,你早被传染上了。” “格格,太医来府了。” 外面有小丫鬟站在门口禀报。 宝音皱起眉头,今日是选秀第一日,她以为错过了就错过了,这太医怎么还过来? “谁去请的?” 小丫鬟摇头说不知道。 宝音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位爷,您这病已经好转,痘已经发出来,热也退去,且放心吧。” 穿着官服的太医跟苏和泰道喜。 苏和泰夸张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酒醒来知道自己得了天花得有多恐惧,还以为自己快死了,谁知道这天花有点名不副实,才第二日烧就退了。 太医拿起一根小锥子,微笑道:“您这痘种是优质痘种,容我取一点回去做研究。” 苏和泰闻言二话不说捂住了手臂,两眼警惕防着贼一样看着他,“这可不行,痘破了可是会留疤。” “除非你给钱!”他伸手做要钱姿势。 太医嘴角抽搐,他还是第一次碰到病人反问大夫要钱的。 苏和泰口中振振有词道:“您看我这痘发得又快又好,才第二日热就退了,拿出去也是优质痘种,旁人要是种上,肯定跟我一样好得快。” 太医一言难尽,伸出一根手指,“行不行?不行我就不取了。” “才十文钱?行吧,你取吧。”他暗自窃喜道。 太医无语到极点,要不是带着任务过来,他都想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取完痘,太医收拾了药箱二话不说让人带他去格格院子。 这位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太医来府意味着宫里的意思,宝音再不愿意也不能拒绝。 隔着床帘,她伸出一只手。 太医诊脉后,脸上表情很严肃,“这位格格症状比方才那位爷要重许多,昨日开的清热药方还需要继续喝。” 他心里有些怪异,这两兄妹症状都很轻,跟天花快要痊愈的脉象如出一辙,这才第二日,比种人痘症状还要轻。 “多谢太医。”帐内传来一年轻女人的道谢声。 太医表情更加怪异了,这种道谢一般是病人家属,反而病人本人很少说,这位格格怪客气的。 “蓝玉,你为我送送太医。” “是。” …… 今日紫禁城北边的神武门非常热闹,这里汇聚了看不见尽头的马车和轿子。 宫里因秀女进宫热热闹闹,南书房却很安静。 皇帝正在看台湾相关折子。 梁九功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 “万岁爷,这是太医院递上来的脉案。”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接了过来 看完他觉得好笑,“这才第二日就快好了,好歹多病上几日才做得更真些。” 若不是他一直盯着,可能还真让她如愿了。 “让太医尽快找死刑犯尝试,若牛痘真能预防天花,对于我大清可是天大好事!” 看兄妹二人症状如此轻,皇帝心中也火热起来。 20、第二十章 选秀进行到复选,宝音也没等到上面发话让她继续参加,终于放下心来。 知道宝音错过选秀,纳兰佟桂火急火燎从承德跑了回来。 一见面就撒了一场火。 “真是给你机会,你都抓不住!” 宝音神色冷淡,“阿玛是已经知道我参选必定会被选中?” 纳兰佟桂脱口而出,“那是当然,你有明珠大人……” 他反应过来,忙捂住嘴,眼珠子左右乱转。 见女儿脸色苍白,纳兰佟桂有些心疼,可他还是硬下心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去求求明珠大人看可有解救之法……” 宝音冷笑,“在阿玛眼里女儿算什么?是为你争夺荣华富贵的工具吗?” 纳兰佟桂大声反驳道:“你胡说些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你好,能进宫总比你担着克夫名声孤独终老,死后做个孤魂野鬼好!”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谁会在乎死后的事? 但是古人非常在乎。 “你呀你,怎么就不理解阿玛我的一片苦心呢?”纳兰佟桂恨恨离去。 宝音闭上眼小声道:“你永远不会明白生活在一个与自己思想差异太大的世界有多痛苦。” 她也终于明白过去为何要破四旧,思想不打破,如何能破而后立。 从睁开眼磕磕绊绊学满语,再到出门碰壁被阶级压迫,压得人无法喘息。 她也想跟别人一样糊里糊涂过完这一生。 可是不行,她骗不过自己,她疯狂思念那个自由活着的时代,只能这般清醒地煎熬着。 宝音心不由往下沉,为什么老天爷要开这个玩笑,将她送到这个地方来? …… 选秀进入皇帝复看环节,这会儿满人还远没有后世人那么多,这个环节皇帝只给了两天。 两天时间绰绰有余,除了勾选充入后宫的秀女,还有为宗室子挑选秀女。 忙完这件事,被选入后宫的女子留宫考察,皇帝也终于抽出时间接受明珠的觐见。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起吧,爱卿要见朕可是有要事?” 明珠抛出几个前朝不重要的事跟皇帝禀告,说完又不免提起当前的热门话题选秀。 “今次选秀比起十年那回要不遑多让,要是当年庶妃能长大,想来奴才也该做郭罗玛法了。” 皇帝认真瞅了他一眼。 明珠不是早做郭罗玛法了吗? “爱卿是有话要说?” 明珠口中的庶妃是康熙十年入宫的叶赫那拉氏庶妃,也是明珠的三女。 当年进宫时还年幼,太皇太后体谅允许带了奶嬷嬷,可惜这位没两年就在宫中夭折了。 若是能平安长大,光凭着生父是明珠,今日六宫就有她的主位。 皇帝早不记得这位庶妃长什么样子了,毕竟当年入宫还是个幼童,谁会注意一个孩子长什么模样。 若不是明珠提起,他都已经忘了有这号人物。 明珠恭敬一拜,“奴才女儿命薄,没福气伺候万岁爷,奴才族中刚好有一位适龄格格,万岁爷也见过,就是在盛京城外庄子上那位,今年也参与选秀,只是运气差了点,临选秀前生了病错过了,奴才想请万岁爷开恩,赏一个恩典。” 皇帝没有一口答应,“朕知道了,此事还得征求太皇太后的意见。” 明珠见状识趣告退。 皇帝继续写指婚的名单,写着写着嘴角上扬起来。 要进宫的秀女名单已经定下,如今后宫最关注的莫过于这批秀女定下的位份。 高位妃子已经将这批秀女底细都摸透了,只差打赌能进延祺宫的是谁。 皇帝拿着一份初拟册封的名单去慈宁宫请示。 慈宁宫很安静,人上了年纪,不喜欢吵闹,只让后宫嫔妃初一十五来请安。 太皇太后眼睛不好,苏喇嘛姑递上了西洋眼镜。 戴上眼镜的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名单,见上面圈了一个人名有些奇怪。 “这个是怎么回事?” 皇帝半蹲在太皇太后身边,答道:“这是明珠的族人,因出痘错过了选秀,今日明珠求见,来求个恩典,朕暂将名字添上,来问问您老人家意见。” “明珠啊。” 太皇太后显然也想到了夭折在宫中的明珠之女,当年是她钦定那孩子进宫,可惜没福气竟然没了。 不管什么原因好好的孩子死在了宫中,是皇家理亏。 太皇太后道:“你看着办,既然是明珠请求,那就给个体面。” “孙儿也是这般想,皇玛嬷您看给个什么位份合适?” 太皇太后将问题踢回去,“皇帝觉得该给个什么位份?” 皇帝状似思索了片刻,询问,“要不先进宫暂做个庶妃,享妃位待遇,正式册封以后再说。” 太皇太后沉吟不语。 片刻后道,“哀家记得当年叶赫那拉格格享福晋级待遇,还在刚入宫的荣妃、惠妃之上,如今这一位叶赫那拉氏入宫总不能还跟之前一样。” 皇帝拍板道:“那待遇再升一级,享贵妃份例,待诞下子嗣再行册封。” 太皇太后点头,只是提升待遇,又不是册封贵妃,她自然不会反对。 “住处安排在哪个宫?当年那位住的是钟粹宫,如今钟粹宫已经有了主位,倒是储秀宫主位还空着。” 皇帝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问,“您看安排在延祺宫如何?延祺宫刚修缮完毕,正殿可以住人。” 太皇太后突然反应过来,她这孙子是跟她玩心眼呢。 延祺宫荒废这么多年也没见修,东巡回来,皇帝突然派人修缮,后宫议论纷纷,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此刻一听皇帝将人安排进延祺宫,她立马明白过来了,皇帝这是早早就相中了。 什么明珠,恐怕是君臣二人商量好的。 “慈宁宫后的咸安宫还空着,琪琪格还没搬进去,正好两人一起做个伴。”太皇太后不冷不淡道。 咸安宫已经改名宁寿宫,只是牌匾还未更换。 皇帝婉言拒绝了,“宁寿宫不够大,皇额涅抚养了小五,宫人也多,就不给皇额涅添乱,还是东六宫的延祺宫合适。” “皇额涅若是觉得寂寞,可宣宜妃来陪伴。” “宜妃都恨不得长在琪琪格身边,到底是母子情深,也难为她了。” 宜妃就一个子嗣还送给了太后抚养,现在是见天留在太后身边。 太皇太后立马觉察到这还未入宫的叶赫那拉氏在皇帝心中的那份不同,她才稍作试探,他就护人了。 “你觉得延祺宫合适,那就延祺宫吧。” 孙子都快三十了,也无需她时刻叮嘱,只淡淡提醒了一句,“玄烨,后宫不能乱。”爱新觉罗不能再出痴情种了。 “是,孙儿会谨记。” 秀女归家,择日入宫。 户部官员忙碌起来,马不停蹄去宣圣旨。 别人府上的热闹跟纳兰家无关,自从宝音兄妹俩痊愈后,家中的气氛就很沉闷。 毕竟一步登天的机会就这么从指尖溜走了,任谁都会不甘心。 不过很快全家视线都转移到继母身上,继母怀胎八个多月,最多一个月就要生了。 接生姥姥得提前去请。 宝音帮着管了几日家,让继母安心养胎。 这日她在整理厨房的账本,就听见大哥急匆匆地闯进来。 “大妹,快,快去外面接旨,有官员上门宣旨了!” 宝音脑子一懵,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大哥拉着跑了。 等她糊里糊涂接到圣旨才醒悟过来,她被宣召入宫了! 她刚要开口,就被身后一只手按住,有人在耳边提醒。 “大妹,抗旨不遵是要全家砍头的!” 宝音木着脸谢了恩。 官员带着太监拿着喜钱离开,宝音才看向欢天喜地的其他人。 阿玛喜不自胜宣布府里下人赏三个月月例。 二嫂盘算着将自己阿玛从盛京请过来分享这件喜事。 大哥则跟阿玛商量着她入宫一事,和进宫要带的东西。 “还有去大学士府报喜!” 二哥举起手中气十足道:“我去!” 每个人都很欢喜,只有宝音一个人失魂落魄。 她将圣旨往身旁人手里一塞,浑浑噩噩往后院走去。 蓝玉一脸担忧扶着她。 留在院子里的紫翡已经知道圣旨了,她也知道自家格格千方百计想要躲开,结果还是没躲过。 “老爷太狠心了,竟然把格格往那种地方送。” 从前朝开始,选秀就是让人避之不及的事情。 “格格,您还好吗?” 宝音看了两个丫鬟一眼,摇摇头苦笑道:“放心,我没有寻死的打算。” 名义上的亲人她可以不在乎,可跟着她的这些手下她不能不在乎。 知道要进宫,宝音第一念头就是逃,逃到海外去。 然而她不确定有多少人愿意跟着她背井离乡。 “格格,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蓝玉咬着唇,心里有点难受。 宝音捂着空落落的胸口,事情出来她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或许入宫是身为穿越女既定的命运。 她张了张嘴,两眼黯淡下来,仿佛有什么熄灭了。 “就这样吧。” 蓝玉忍不住哭出来,“格格,您别这样,奴婢害怕!” 宝音艰难地扯起嘴角,“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我呀,想要一个人躺一会儿。”她轻声说。 这边宝音心情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另一边皇帝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经过实验,太医已经确定种植牛痘可以抵抗天花,且牛痘对人体没什么损害,比人痘还要安全! “尝试过十名死刑犯,全都度过,没有后患,后来又接触了带有天花疱液的衣服,最严重的只是起了高热,吃了药也就退了。” 皇帝非常激动,这岂不是说牛痘完全可以替换人痘,牛痘比人痘安全,不用担心染上天花,更适合推广,往后他可以宣布大清战胜天花了! “让太医院再增加一些人实验对比,我要更多例子!” “臣遵旨。” 皇帝兴奋在南书房走来走去,甚至想要高喊一声,哪怕是人痘也没让他这样高兴过。 大清多少功臣倒在天花上。 “万岁爷!” 梁九功神色焦急小跑进来,“永和宫有人来报,说七格格不好了!” 皇帝脸上的喜色消失得干干净净。 21、第二十一章 宝音睁着眼望着房顶,门外是纳兰佟桂小声的劝慰声。 “好女儿,你可是要做皇妃的人了,可不能再随意闹脾气,宫里可比不得家里。” “快开开门,你晚膳都没吃,身体如何遭得住?” “听话,快些开门,大喜的日子,你兄长们都等着跟你一起庆祝呢!” 纳兰佟桂见屋里没有丝毫动静,可把他吓坏了,女儿该不会想不开吧? “来人,给我撞开门!” 宝音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外面很吵,纳兰佟桂喊人来撞门,蓝玉她们劝阻,然后是纳兰佟桂恼怒喊人鞭打蓝玉的话语。 宝音穿上鞋拉开了门。 纳兰佟桂见门开了,脸上的怒气立刻转变成喜色。 “宝音,还好你没事,你这两个丫鬟不管不行,竟然敢拦着我,留着也是惹祸,我看不如干脆打发了。” 宝音咬牙道:“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们帮我处置!” 纳兰佟桂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紧跟着让家丁们都退下,他低声下气道:“好女儿,我知道你生阿玛气,可气归气,千万别气坏自己身体。” “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吗?万岁爷看在明珠大人份上允你一进宫就享贵妃待遇,虽然没有正式册封,可你也不比四妃地位低,没有皇后,上头就皇贵妃和钮祜禄贵妃,这不比嫁进一般人家强?” 宝音冷漠道:“阿玛一心想把我往那地方送,如今可算是如愿了,只望阿玛以后不要后悔。” “后悔?不,阿玛怎么会后悔。好女儿,你小时候也见识过佐领对咱们家的欺压,还记得你弄出的吃食方子,刚上街卖了两次就被佐领家以不允许经商为由抢走,那时候你不是说让阿玛努力往上爬吗?” “怎么,你现在反而不懂事了?” 宝音眉眼垂下来。 钻研着向上爬没有错,不代表要不择手段。 “你也不想想,明珠大人特点了你的名,请万岁爷开恩让你参选,你是必定要入宫了,不是错过了选秀就能逃开。” “有明珠大人做靠山,你可以在宫里横着走,谁也欺负不了你,若是幸运生个小阿哥,咱们叶赫那拉氏族人都是你的底气!” 宝音懒得再说,两人隔阂了三百年,思想差异的鸿沟根本说不通,他永远不会明白,只希望他不要后悔。 “事情都成定局了,你也不要再闹脾气了,走走,去正院,一家人就差你一个了。” 纳兰佟桂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往院外推。 府里张灯结彩,人人都喜气洋洋,连孕晚期一脸疲惫的兆佳氏都因这桩喜事精神了许多。 “现在可得叫娘娘了,额涅这里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兆佳氏笑呵呵冲她自顾自饮了一杯。 兆佳氏喝完,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向宝音敬酒。 宝音没有动杯子,其他人也没劝,都跟没看见她脸上的嘲讽似的满脸喜色。 宝音自嘲,她可算是知道“成名后身边都是好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前不久纳兰佟桂还因为她错过选秀而大发雷霆,这会儿她再怎么甩脸,他也全然当没看见,笑呵呵捧她。 真没意思。 宝音拿起酒杯往嘴里一灌,将空杯子扔在桌上,“我喝了,你们随意。” 杯子碰到盘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气氛冷了下来。 费扬古忙打圆场,“妹妹马上就要进宫了,不必吵她,今日宴席就当我们家提前过中秋节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又热闹起来。 主要话题还是围绕在宝音即将入宫这件事。 “娘娘进宫,按规矩是不能带嫁妆,日常用品进宫后内务府会准备,倒是可以带两箱子用惯了的物件。” 纳兰佟桂看向兆佳氏,“府里还有多少银子?” 兆佳氏面色不是很好,“刚搬到京城,处处都要花钱置办,去掉准备买宅子的钱,账面上还有五百多两。” 五百多两不算少,一升米也才十文钱。 纳兰佟桂每月都月银三两四钱,靠着这笔收入肯定是存不下这么多钱。 朝廷之前不断打仗,宫里也是紧衣节食,内务府也没什么油水可以捞。 这银子大多数是宝音给的。 她赚的钱,三分之一送给了明珠,三分之一给了家里,剩下那三分之一才属于她。 搬到京城后,她就没在上交过钱。 兆佳氏不知道这笔钱的来处,她一直以为是纳兰佟桂捞的油水。 纳兰佟桂果断道:“宅子不急着买,这笔钱先换成银瓜子、花生,给娘娘带进宫。” 说到这里,纳兰佟桂用商量的语气跟宝音说,“宝音,进了宫你也没法打理老家的庄子,不如让你二哥回去帮你盯着,每年收益给你送进宫去,也当是给你二哥找个事干。” “我不回老家!” 苏和泰眼睛亮了,“妹妹,干脆你把蓝玉许给我做二房,让她继续打理老家的庄子!” 宝音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打她庄子主意不够,竟还打起了她身边丫鬟的主意? “蓝玉她们是良籍,是自由身,以我的名义雇佣她们,跟府里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那庄子可不能交给她们,妹妹,不是我说得难听,外人都不可靠,我们都是有血脉相通的手足,怎么也不能坑着你。” 是不会,只是会将她的产业变成公中,再每年给她一些银子打发了,这银子有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回到院子,蓝玉抽噎起来。 “格格,您怎么就把地契给大爷他们了?” 宝音没有回答,她从床头抱出一个小盒子来。 “这是你们的卖身契,自己保存不要交给任何人。” 若是能立女户,她早帮她们消去贱籍了。 “这是四万两银子,你们拿着,上次说要给你印书玩,现在看来也实现不了了,等你写完你自己去问问,没人肯印,就买间书铺也是个营生。” 蓝玉不肯要银票。 “格格进宫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正是缺钱的时候,奴婢们怎么能拿?” 宝音沉默了下来,亲人琢磨着瓜分她的财产,自己的丫鬟却惦记着她身上钱不够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这些银票你们先帮我收着,平日开销也从这里出。” 说完又递过来一沓银票。 “这一万两拿去建小汤山的庄子。” 她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我住不上了,你们还可以住。” “庄子按最初的图纸建,陶管密封的问题尽快解决,最好将温泉水引入每一个院子,保证冬日供暖问题。” “若是不行,那就再造烟道,能够集中供暖。” 本来是打算用铜管,实在是开销太大,后来宝音想到陶罐的保温性不差,便改用陶瓷烧制的管子。 盛京的庄子修的就有一点遗憾,烧的是炕,只固定睡觉的房间能取暖,个别屋子供暖不足,还需要开壁炉烧柴。 优点是排水做得勉强。 这次再建庄子,她希望能做到更好。 “格格请放心,只是打了个平了地面,排水暗道用砖砌了,您让研究的草木灰水泥已经快有进展了,等成了,庄子建起来就快了,这些奴婢都会遵照您的吩咐办。” 宝音也没什么能交代的了,几个丫鬟都是她用心培养,放手交给她们,她也放心。 *** 皇帝疲惫揉着鼻梁,他刚从永和宫回来。 皇七女早产,生下来后三天两头生病,她的离去,他早有心理准备。 对于孩子夭折这件事他已经麻木了,这些年接二连三失去子嗣让他学会了不去投入感情。 梁九功小心走进来,就怕触了眉头。 “万岁爷,太子殿下和景仁宫阿哥来了。” “喊他们进来。” 已经八岁的太子像个小大人一样牵着弟弟走进来,让皇帝心里备受感触。 “小四怎么过来了?” 太子松开手认真回道:“儿臣看到四弟在御花园,便带他来见汗阿玛。” 四阿哥奶声奶气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他扑通一下五体投地。 皇帝将他扶起来,“你们来所谓何事?” 太子:“汗阿玛,儿臣听闻七妹妹没了,想要去送一送。” “小七已经送出宫了,你要是有心就去陪陪太皇太后,请她老人家莫要过于伤心。” “儿臣遵旨。” 太子又拉着四阿哥离开了乾清宫。 皇帝闭上眼歇息了一刻钟,突然开口问,“延祺宫人手安排得怎么样了?” “回万岁爷,人也就安排妥了,还有几名宫女名额内务府的意思是等娘娘进宫再选。” “三日后接人进宫。” 22、第二十二章 “开着门的是故宫,关上的是紫禁城。” 宝音对故宫不陌生,十一也跟同学挤进来过。 延祺宫倒是没怎么听过,没进宫前她还以为是一处偏僻的院落,待穿过长长的宫巷,看到路过的景仁宫的牌匾,又继续往东,她才恍然延祺宫在哪。 《延禧xx》大火时,她也挤进来围观过那烂尾水晶宫。 没想到时光倒流,水晶宫没了,她却住了进来。 轿子在延祺宫门口停下,宫门是敞开着的,在她下轿子前,宫门前已经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 “起来吧。” 宝音扫了一眼门匾上的汉字和满文,抬脚走进去。 延祺宫占地非常大,有两进,前院正殿有五间房,东西配殿各三间,后院跟前院配置一样。 “娘娘,您住处在正殿。” 见宝音往东配殿走去,领头的太监忙提醒道。 宝音停下脚步,回过头问,“你叫什么?” “奴婢延祺宫首领太监马必应,之前在乾清宫当值,娘娘您要是觉得奴婢名字不顺耳,可以赏赐奴婢一个新名字。” “免了。”宝音兴致缺缺指着东配殿的窗户说,“那可是玻璃?” “回娘娘的话,是养心殿造办处造的琉璃窗,宫里紧缺着呢,东西六宫也就咱们延祺宫和景仁宫装上了。” 马必应一脸倍感荣耀道。 宝音忍不住翻阅资料,确定没看错,她心里琢磨出味儿来。 养心殿造办处提前出现了。 就这一会儿闲聊功夫,又有一大群人捧着东西进了延祺宫,是内务府来人。 “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这是娘娘未来一个月的份例。” 宝音先看到几个银元宝,然后是宫装、蜡烛、茶叶等等物品。 内务府送完离开,然后是各宫派人过来送礼。 宝音并不知道这次她在宫里可是大出风头,选秀圈定的几个秀女只封了个答应,这会儿全挤在了咸福宫,反而她这个错过选秀的直接入宫占了一宫主位。 她没心情理会,“你们推一个人登记造册,不确定的商量着办,别打扰我。” “娘娘,您可不能这样自称,一宫主位该自本宫。”马必应抬头小声提醒。 宝音没有理会他,她往正殿走去,立刻有太监小跑过去为她开门。 马必应跟一个明显领头的宫女商议了一下,宫女往正殿走去,马必应指挥人将内务府送来的东西该摆放的摆放,该收拾造册入库的入库。 这边宝音也进了正殿东二间,一看那一米宽的床,就不由露出嫌弃表情。 “娘娘,延祺宫宫女八人,八品首领太监两人,普通太监十二人,您看是否要见一见?” 宝音坐在床边上,“先不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原来叫妞妞,管事嬷嬷说跟一位主子名字冲了,给奴婢改成了兰儿。” 宝音点头,“那兰儿,我现在有点不适,你去帮我请位太医过来。” 兰儿愣了一下,道,“是,奴婢这就去。” 约半个小时候太医到了。 宝音看见来人觉得有趣,来人正是之前去府里的太医。 ”臣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免礼,吴太医我想知道牛痘的进展。” 她也不磨叽直奔主题。 吴太医迟疑了一下,“娘娘要是想知道,最好直接问万岁爷。” 宝音心里窜出一股怒火,她咬牙切齿,好呀,被她猜中了,果然牛痘已经被发现了! 从她看见玻璃就发现不对了,她方子是卖出去了,可京城的玻璃铺子还只是少量出货,这宫里的大片玻璃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出来的,她说呢,之前合作的人怎么突然中断了她的分红,原来是被人一锅端了! 现在呢,只是诈了一下,太医果然知道牛痘。 这意味着什么? 她之前被人监视着! 她不能再骗自己了,那位三爷就是康熙皇帝! *** “万岁爷,吴太医在外头等着了。” 皇帝正在翻看北方传递过来的军情。 “让他进来。” “臣吴起祥叩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免礼,牛痘实验如何?” 吴起祥一脸喜色道:“回万岁爷,臣给今年刚入宫的二十名宫女种了牛痘,无一人死亡,最严重的也就高烧三日。今日臣给她们种下了天花疮毒,无一人有不适应症状。” “也就是说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皇帝也是一脸惊喜。 牛痘对人体危害近无可是大喜事,至少不用担心年幼皇子皇女因种痘夭折。 “吴起祥,朕命你为宫中还未种人痘的宫女太监全都种上牛痘,后宫嫔妃还有未种痘的皇嗣排在宫女之后。” “臣遵旨。” 吴起祥又禀报了另一桩事,“臣方才从延祺宫过来,延祺宫娘娘有问臣牛痘的进展情况,臣不敢不说。” 皇帝神色顿了下,道:“延祺宫妃有进献牛痘之功,朕已经知道了,你且退下。” 吴太医离开,皇帝又继续看奏章,翻看几本后皱起了眉头,他喊来纳兰性德。 “容若,罗刹人又抢掠了几个部落,朕想让你潜去黑龙江查探情况,倒也不必太急,马上就要过中秋了,中秋过后你再启程。” 纳兰性德单膝下跪,“奴才领命。” “今日先别急着走,留下陪我用晚膳。” 晚膳结束,纳兰性德告退,敬事房太监送来绿头牌。 皇帝扫了一眼,“怎么没有延祺宫的绿头牌?” 敬事房大太监顾问行忙回话:“回万岁爷,延祺宫娘娘的绿头牌还未做好。” 皇帝没再碰绿头牌,“去,将延祺宫妃召过来。” “奴才遵旨。” 宝音抿了抿唇看着笑成一朵菊花的陌生太监。 “娘娘,万岁爷召您去乾清宫伴驾!” 宝音把玩着指甲没有说话。 那太监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又重复了一遍。 马必应等太监宫女已经吓得跪倒在地。 现在情况很明显,皇上召延禧宫主子去侍寝这是恩宠。 而这位祖宗态度也很明了,抗旨不遵呐! 屋子里一片寂静,不少人无端端冒出一身冷汗。 宝音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疯了,没错,她是快被逼疯了,她迫切的想要发泄一场,哪怕最后结局轰轰烈烈也没关系。 “唉哟,娘娘,您莫要为难奴婢!” 那陌生脸太监撑不住了,早知道就不抢这份活了,真真是要人命呐! 宝音垂眸,“我身子不适,你去回话吧。” 太监脸上冷汗直冒,看这位主子面色红润,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 他又看向马必应,让这老小子去劝。 他哪里知道马必应早后悔了,当初主动请缨以为是好差事,这会儿才知道这位主子是比隔壁景仁宫的皇贵妃主子还要任性。 真真是坑惨他了! “她不愿过来?”皇帝皱起眉头。 “回万岁爷,延祺宫娘娘说身子不适。” 皇帝冷笑一声,“恐怕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心里不舒服才对。” 一旁的梁九功暗暗为延祺宫那位捏了一把冷汗,万岁爷可不是任由人拿捏的主,当年的钮钴禄皇后违了万岁爷的意,万岁爷可是甩手就走。 “她到底想要闹到什么时候?” 上回皇帝离开聚贤楼后在叶赫那拉·宝音身边安插了人手,她的一举一动时刻有人来报。 没进宫前的闹腾他可是一清二楚,原本以为进宫后她会认命,谁料招儿应在这里。 皇帝道:“摆驾延祺宫!” 梁九功已经闭上眼等待万岁爷发火,谁料竟然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他整个人愣住了,万岁爷,怎么妥协的是您哪? “傻愣着干什么?”皇帝瞪了他一眼,“还不摆驾?” “是是,奴婢遵旨!” “皇上驾到!”顾问行喊了一声,跟着皇帝走进延祺宫。 延祺宫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安康。” 皇帝穿过跪地的太监宫女往正殿走去。 随行的梁九功有些匪夷所思,他还从未见过哪位嫔妃不主动出来接驾。 皇帝走到门前突然停住脚步,他皱起眉头回头问随行的太监们。 “有哭声,你们可有听见?” 梁九功愣住,“奴婢并未听见有人哭泣。” “怎么没有?这不是……”皇帝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某人心里的哭声。 这哭声起伏不定,仔细听还有一股陌生旋律,让他好气又好笑。 皇帝跨进正殿门,梁九功等人迫不及待要跟上,被他伸手制止。 “你们且在门外候着。” 皇帝循着哭声往东二间走去,踏进狭小的里间就看见一个背对着躺在床上的身影。 哭声停歇,皇帝走过去,俯身去看她的脸。 脸是干的。 “这是怎么了?还哭鼻子了?” 宝音睁开眼,“我没哭!” [我才没有哭,只是心在下雨。] 皇帝带着笑意问:“怎么,见到朕一点都不惊讶?” 宝音起来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她没有回答他先前问话,而是请求道。 “皇上我有克夫命格,克没了三任未婚夫,您放我出宫吧!” 皇帝微笑,“这可不行,你进宫是朕给明珠的恩宠,你放心,朕也不信克夫之说。” 他走上前揽住她的肩,笑吟吟问,“就这么不喜欢进宫?” [救、救命!他就没有一点边界感吗?] 宝音感觉到身边陌生男性气息,半边身子都僵了。 “不喜欢,我不喜欢。”她忍不住说出真话。 [进宫有什么好?卧室就巴掌大,这床翻个身就掉下来,还没有浴室、抽水马桶,听说故宫晚上闹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朕其实也不喜欢。” 23、第二十三章 宝音一下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他可是皇帝!] “夏日闷热,冬日寒冷,只是朕是大清的皇帝,你是朕的妃子,以后总要学着适应。” 宝音有点惊讶。 [他说的不喜欢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个皇帝跟我想的不大一样,我还以为他会生气。] [也对,后来他修了畅春园,一年一半时间在园子里,另一边不是北巡就是南巡。] 她抬头,刚好看到他脸颊上的几个痘坑。 [可是我不想适应,对我来说就如牢笼。] “我不仅不喜欢皇宫,我也不喜欢大清!” [快,快点发火,最好一杯毒酒赐死,说不定我就能穿回去了!好想回去,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 皇帝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朕也不喜欢,所以朕在努力让大清变得更好,只是朕只有一人精力有限,只能管一些看得见的地方。” “要是有人能帮帮朕就好了,可惜呀,汉人对朕充满敌意,总有人念着前朝,想要推翻大清的江山!” [这还是没搞明白根本,老百姓可不管头上的皇帝是胡人还是洋人,当年洋人抢圆明园,京城的老百姓可高兴了,抢着带路递梯子,只要给钱,老百姓可不管这么多。] [为什么?还不是搞愚民那一套,老百姓心里没有国家大义,没有爱国之心。] [肚子都填不饱,就不要要求太多。] [天下最多的是百姓,只要能填饱肚子,谁愿意造反,当初元朝要不是欺压汉人太甚,饿肚子的朱元璋能造反吗?] [明朝要不是开除李自成,让他没了工作,他会落草为寇吗?] [清朝想要同化汉人注定是小瞧了我华夏文明,世界四大古文明,就只有华夏文明传承了下来,还不是华夏文明包容性强,满人同化到最后,末代皇帝连满语都不会说,而汉人的文化呢,因为清朝统治丢失不少,结果被棒子国抢了去,说汉服是他们的,孔子是他们的,端午节是他们的,就差说汉字也是他们的!] [还不如学学鲜卑人主动融入中原文化,有谁拿李世民一半的鲜卑血统说事?谁能不承认他是汉人,他是千古一帝?] [清朝一开始路就走窄了,若是没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没有搞剃发易衣冠这一套,也不会惧怕统治不稳压制汉人,当初完全可以学隋文帝,鲜卑改汉姓摇身一变融入汉族。] [等等,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要是我没记错,这位康熙爷可是定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皇帝心里很是震撼,震撼后世子孙连满语都不会说了,也震撼后世一女子就有如此见解。 *** 乾清宫东暖阁内,桌上的菜只动了几样。 皇帝本来已经用过膳了,他自制力强用膳只到七分饱,这会儿只拿起酒杯把玩。 “我想回家!” 坐在对面的妃子哭哭啼啼。 皇帝放下酒杯,“以后宫里就是你的家。” “这不是我的家。”哪怕醉了,她依然清楚这一点。 “我的家在……”她嘟着嘴,“我的家回不去了!” 她双眼迷茫看向他,片刻后歪头问:“你是谁?” “我是大清皇帝。” 她扁扁嘴,“胡说,大清早就亡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我是你的丈夫。” “才不是,我没结婚!” “我真是你丈夫!” 她脸上全是质疑,“我不信,除非你拿出证据。” 或许是喝醉了,有什么话不用憋在心里。 皇帝尝试着开口,这回竟然说出来了。 “你忘记了,你穿越了,是你亲口告诉我。” 她眼神变得更加茫然,“对,我穿越了。” 她呜咽一声,“你是国家派来救我回去的对不对?” “呜呜呜,亲友,你怎么才来?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 “这个世界不拿女人当一回事,罔顾妇女意愿强迫我嫁人,呜呜,我好害怕!” 她显然是真害怕了,全身在发抖。 皇帝张了张嘴,最后无奈道:“朕会好好待你。” 她显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 “我不喜欢这里,这里太恐怖了,女子没有地位,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连最基本的电灯都没有。” “别的穿越者还能推进工业革命,可是我不行,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研究生,根本玩不过这里的人。” “我都已经躲在盛京庄子不问外界埋头过自己日子,为什么要把我强拽出来?” 她嚎啕大哭起来。 皇帝无言以对,她对他来说是无上珍宝,他不可能放手。 最后他将人揽在怀里。 “大清或许不如你意,但是你能亲眼见证它的改变,朕在这个位置坐得战战兢兢,朕需要你帮朕把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他叹息一声,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大清,从坐上那个位置他就身不由己。 “作为报答,朕给你该有的尊荣。” 皇帝见她没动静了,一低头发现她睡着了,不由错愕。 “来人。” 梁九公从外面小跑进来,他现在是叹为观止,之前万岁爷语气有多冷,这会儿就有多柔情。 以后对待这位主子态度可得小心了。 “叫宫女过来。” 很快来了两个宫女。 “扶你们纳兰主子去西侧间沐浴。” *** “……听说在乾清宫过夜了,这可是宜妃娘娘都没享受到的待遇!” “不止呢,听说景仁宫昨日砸了不少瓷器,万岁爷亲自牵着那位,不少宫女太监都目睹了。” “一入宫就这般嚣张,太皇太后能饶得了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延祺宫这位背后可是站着明珠大人,这位是万岁爷的左膀右臂,如日中天,连太子殿下的舅公索额图都得避其锋芒……” 天还未亮,景仁宫门前就聚集了不少人,这些都是等着给皇贵妃请安的人。 后宫无主,皇贵妃等同副后,后宫嫔妃每天一早过来请安,再由皇贵妃率领众人去给皇太后请安。 大概是昨日发生的事太过震撼,今日景仁宫门前倒了不少醋坛子。 皇贵妃一夜没有睡好,眼下还有点淤青,梳妆的宫女指腹擦了点粉想要帮她遮掩住。 “主子,您用点饽饽吧。” 皇贵妃没胃口,“隔壁那位还没回来吗?” 嬷嬷劝道:“主子您何必在意她,您是皇贵妃,她区区一庶妃还能越过您不成?” “延祺宫那位若是太过嚣张,太皇太后就饶不了她,您应该保重身体,哪怕不为自己也要考虑未来的小阿哥。” 佟佳氏醒悟过来,“是我魔怔了。” 这两年她服用了不知多少调理身体的药物,就是想为表哥诞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她不应该不顾及身体,差点这些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简单的垫垫肚子,佟佳氏去到正殿接受了诸位嫔妃的请安。 稍稍坐了一会儿,她便领着一大帮嫔妃往宁寿宫走去。 东六宫到西六宫中间隔着乾清宫,后妃自然不能走前朝,容易撞着外臣,一般走景和门穿过交泰殿再到隆福门抵达西六宫处,再穿过巷道前去宁寿宫。 这可是很长一段路,嫔以上位份的主子还好些有步舆坐,那些贵人答应和没什么存在感的官女子就叫苦不迭了。 当然嫔以下也没资格拜皇太后,在宁寿宫大门前行完礼便可以散了。 佟佳氏带着人赶赴宁寿宫时,宝音才从乾清宫后面西侧房里出来。 起床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床上差点没吓死,等发现只有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延祺宫的宫女早早送来了衣裳,宝音只让宫女编了个辫子就离开了乾清宫。 清初这会儿满人女性的发型还比较简单,已婚只需要编个辫子盘在脑后,顶多再加块布包上。 未婚更简单了,连辫子都没有。 “这是去哪?”她坐上步舆有点迷茫。 马必应笑呵呵道:“娘娘该去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了。” 宝音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步舆一颠一颠,清晨的空气有些干冷,她低下头手里拿着一个兽首手炉陷入思绪。 皇帝为何不杀她? 昨晚记忆断断续续,她还记得自己说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话,喝了酒壮了胆以为能慷慨赴死。 结果呢,她竟然完好无损。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动手? 宝音用力敲了下头。 昨日她好像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到底说了什么? 她只记得将满腹委屈倾诉了出来,为何今日平平静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是她的臆想? 还是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娘娘,宁寿宫到了。” 步舆落地,宝音回过神来,马必应伸手搀扶着她下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这位可是纳兰家的妹妹?这容貌可真是一顶一的好,用汉人的话怎么说,该叫【国色天香】吧?” 一连串语速极快的满语听得宝音着实费力。 说话的是一个容貌明丽的女子,一身旗妆打扮,笑吟吟下了步舆。 “荣妃姐姐又乱说了,国色天香是指牡丹,不能用在叶赫那拉妃身上,该说出水芙蓉。” 又有步舆落了下来,轿上的女人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她跟宝音打招呼,“宝音,许久未见。” 24、第二十四章 “纳兰珠?”宝音喃喃出声。 宜妃纳兰珠,郭络罗庶妃布音珠和宝音被称为盛京三朵金花。 其中布音珠容貌最盛,也因为年龄最大,早早出嫁了。 盛京的八旗子弟圈子里,提及纳兰珠和宝音比较多。 谁能想到康熙十六年那场内务府选秀,让三人命运发生改变。 三官保家的两个女儿被送进了宫,纳兰佟桂的女儿因未婚夫去世,被传出克夫传闻。 命运有些奇妙,当年的三朵金花再次碰面,竟然是在宫里。 郭络罗庶妃牵着小格格走过来,提醒道,“该去给皇太后请安了。” 宜妃没有动,摸了摸耳环提醒道:“叶赫那拉妹妹,你该给我行礼。” 宝音虽然享贵妃份例,位份却只是庶妃,庶妃在宫里意味着没有正式位号。 她咬着唇没有吭声,一旁的荣妃笑着打圆场。 “宜妃妹妹何必难为人,叶赫那拉妹妹可是享有贵妃待遇,说不定哪日就名副其实了,到时你我还得还回去,这就叫【三十年河东】……” 宜妃忍不了了,“荣妃姐姐,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瞎用,别带歪了三阿哥!” 荣妃笑呵呵道:“三阿哥的学问有万岁爷管着,本宫也插不上手,行了,都是后宫姐妹,哪有那么多规矩,天色不早了,皇太后该【严阵以待】了。” 是虚左以待。 宝音在心里默默纠正。 她觉得有趣,这后宫女人个性鲜明,都直来直往,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种勾心斗角。 宁寿宫中,皇贵妃佟佳氏跟惠妃乌拉那拉氏坐着喝了一小会儿奶茶了。 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出的动静。 两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外面,也同时看到那张面生的面孔。 “这就是叶赫那拉氏了吧?”两人同时想道。 容貌比不上早年的郭络罗氏,现在在宫里也是拔尖。 好在万岁爷不爱重女色,四妃中以容貌冒头的也就宜妃一人。 “见过皇贵妃,皇贵妃吉祥如意。” 宝音跟在宜妃、荣妃身后向佟佳氏行礼。 跟着妃位又彼此行了平礼。 “这位是延祺宫新来的妹妹吧,快找个地方坐下。” 佟佳氏随手指着殿内末端的位置,宝音沉默走了过去。 没有宫女搬凳子过来,她就独自站着。 然后其他人自顾自说话,宝音发现自己好像被孤立了,她也不在意,反正这些女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哪怕来自一个地方的郭络罗姐妹,跟她接触也不多。 “人都来齐了吧?”等了一会儿,见一嬷嬷从外间进来,佟佳氏出声询问。 宁寿宫的嬷嬷微微弯腰开口,“钮祜禄贵妃身子不适,德妃也报了病,这二位已经派宫人来请罪。” 佟佳氏点了点头,“皇额涅可用过膳?” “太后娘娘已经用过,在后殿等着各位娘娘。” 佟佳氏立刻起身领着浩浩荡荡的女人们往后殿走。 皇太后正逗着小阿哥玩,她说的是蒙语,宝音穿过来这么多年,满语凑合能说,蒙语只会几个词汇,但好在宁寿宫有嬷嬷做翻译。 宝音随大流请了安,皇太后留了皇贵妃、惠妃、荣妃商议中秋节章程,便让其他人都散了。 回到延祺宫的路上,宝音心生疲惫,皇帝不肯放她出宫,往后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 光想想就令人绝望。 “娘娘,您看。”看转过巷子,马必应就提醒宝音。 “咱们宫来人了!” 他仔细辨认,认出了大学士明珠和御前大太监顾太监。 他一脸欣喜,上次这样的配置还是册封后宫的时候,这时候这二人一起来,是不是意味着主子要升了? 确实要升了。 明珠满脸笑容念圣旨。 “朕惟佐理内廷……册封尔为贵妃……钦哉。” “臣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宫门内外宫女太监也跪地,“恭贺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宝音如坠冰窟,宫里只有庶妃出宫的例子,成为贵妃就等于绝了出宫的希望。 “贵妃娘娘请接旨。” 宝音没有动弹。 明珠笑眯眯道:“宫中妃子册封贵妃快则一月,慢则几年,娘娘这种入宫仅隔一天的还绝无仅有,还不要辜负万岁爷的恩宠。” “娘娘,请接旨。”他声音大了些,中气十足提醒。 宝音眼看向明珠眼神带着愤恨,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明珠,就是这个人在背后操控了她的人生。 “娘娘。” 宝音恨恨跪下接过了圣旨。 景仁宫一片死寂。 延祺宫被封贵妃的旨意已经传遍后宫,一墙之隔的景仁宫又岂会不知道。 嬷嬷端着药膳走进殿内,见佟佳氏正在翻看宫务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等她靠近才发现自家娘娘眼神并未落在纸上,飘忽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嬷嬷将药膳放在一旁的桌上,佟佳氏幽幽开口,“表哥应该很喜欢她吧,不然也不会在她进宫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册封她为贵妃。” “娘娘,您不要多想,宫里的女人还少吗?您想想早年的荣妃,再想想如今的宜妃,这新人一茬接一茬,是永远断不了的。” “恩宠什么在宫中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还是子嗣。” 佟佳氏更加迷茫了,她不明白她跟表哥身体都很健康,为何她就怀不上孩子,只能看着孩子不断从其他女人肚子里蹦出来。 “胤禛呢?” “小阿哥在后院玩呢。” 佟佳氏叹口气,手不由自主摸向肚子,她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翊坤宫。 宜妃听见这个消息直接破防了,荣妃说的那些话这么快就应验了,万岁爷偏心,她熬了这么多年,将儿子送给太后抚养才换来妃位。 延祺宫那位呢,凭什么? 凭什么一进宫就是贵妃? 最重要的是按照康熙二十年皇帝定制,贵妃两位,皇贵妃一位。 也就是说上面贵妃不腾出位置,她们四个妃子妃位就到头了! 钟粹宫,荣妃听到消息愣住了。 她身边的宫女为她打抱不平,“娘娘熬了这么多年,怎么让新来的越了过去?” 荣妃叹了口气,“就凭人家背后是明珠。” 她之前在宁寿宫卖了个好,本来是打算拉拢叶赫那拉氏背后的明珠。 后宫有什么可争的,要争就争前朝,没看大阿哥有明珠撑着,处处跟太子争都不落下风吗? 现在人转眼成了贵妃,哪里还稀罕她施恩。 “这就叫【世事无常】。” 惠妃看着有些破败的长春宫叹了口气,东西六宫以东六宫为首,她本来已经看中了延祺宫,打算修缮好跟皇上请示后移宫。 万万没想到皇上不准,还派人来重修长春宫。 如今延祺宫住了新人,还被封为贵妃,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娘娘若是担心那位,不如去请太皇太后做主?”年轻的太监走近提议。 惠妃摇头,“我是担心大阿哥,那位贵妃背后是明珠,一旦她诞下子嗣,明珠可能会转而支持那位所出。” 毕竟他们都是叶赫那拉氏。 那太监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奴婢听说了一个传闻,不知该不该说。” 惠妃看过去,“什么传闻?” “奴婢听宫女们私下里传叶赫那拉氏一族曾诅咒过太祖,‘亡大清者必叶赫那拉氏!’” 惠妃摇摇头,“这话太祖都不信,太祖娶了叶赫那拉氏生下太宗,太宗也娶了母族的两位格格,这种传言不可信,其他宫中我不管,万万不能从我宫中传出。” “是。” 慈宁宫太皇太后正拉着苏喇嘛姑说话。 “苏茉儿,你瞧瞧皇帝还跟哀家玩心眼儿,他上次怎么说的,只享用贵妃待遇,等诞下子嗣再行册封,可现在呢,人一入宫就迫不及待封了贵妃。” “他要真看中人,哀家还能拦着他不成?” 太皇太后语气有点重,孙儿这突如其来的叛逆让她不免联想到了先帝。 苏喇嘛姑劝慰太皇太后,“皇上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 老太太气呼呼道:“哀家就等着他的理由。” 说曹操曹操就到,皇帝阔步踏进暖阁。 皇帝手里拿着一本折子,一派轻松道:“孙儿接到一个好消息,实在忍不住特意过来告诉皇玛嬷。” 太皇太后斜视看他,“是新封贵妃的事?哀家已经知道了。” 皇帝摸了摸鼻尖,“这事跟贵妃也有关联。” 他将牛痘一事说了。 太皇太后惊讶喊苏喇嘛姑拿眼镜。 等她戴上眼镜,认真看折子时,手不由颤动起来。 当年若是有人痘有牛痘,先帝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的福临死的时候才二十四岁。 “牛痘为贵妃所献,朕令太医实验过,今日结果出来,宫中凡种牛痘者无一死亡,贵妃有功,孙儿一时高兴直接下了圣旨,没有跟皇玛嬷商议便下旨是孙儿的过错。” 老太太笑呵呵道,“这事皇帝没做错,叶赫那拉氏有功于大清,封贵妃也是应当。” “对了,贵妃家中也该赐予恩典,皇帝打算怎么赏赐?” 皇帝想了想道:“贵妃家贫,孙儿打算赐贵妃之父内务府镶黄旗佐领一职,具体事宜待孙儿询问贵妃意见后再行决定。” 25、第二十五章 “过来,过来看看可有喜欢听的。” 见宝音进来,皇帝冲她招了招手。 宝音磨蹭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在桌子左下方停下。 “明日中秋,朕让太监准备了戏台,你可有喜欢听的,来挑选一出。” 她抿了抿唇,接过了戏折子。 戏折子是布制,一页一页折叠起来,上面写了曲目,还有朱笔勾画过的痕迹。 [这是清朝版的中秋晚会吗?有明星唱歌吗?有小品杂耍吗?哦,只有戏曲啊。] 她对戏曲不感兴趣,顶多会唱两句家乡的《女驸马》,这还是小时候耳濡目染。 “我没听过戏,选不好。”她将戏折子放回桌上。 [尊重人设,我一乡下土妞,来京城前可没听过戏。] “无妨,你,给贵妃主子来一段。”皇帝随手指了下面站着的一个太监吩咐道。 那太监立刻咿咿呀呀唱起来,带着颤音,声音曲折婉转。 皇帝轻拊掌做享受模样。 “这是《牡丹亭》《题扇》中一段。”太监唱完,皇帝介绍道。 [《牡丹亭》我知道,是昆曲,我还以为唱的是京剧。] [我看看……原来京剧是乾隆大寿徽班入京,后来融合了本地腔调才逐渐演变成后来的京剧呀。] “就选这个吧。”她无可无不可点头。 [我也听不懂,要是讲评书,我还能凑合。] 皇帝又勾了几个曲目,吩咐太监将戏折子送去慈宁宫。 等太监们都退下,他才说了给叶赫那拉氏府上封赏的事。 一听是这事宝音就炸毛了。 “叶赫那拉家分功未立,如何能得到封赏?” [瞧把他们能的,卖了我还想得封赏?] 皇帝笑着解释,“牛痘有功社稷,爱妃要赏,爱妃家中也该赏。” [凭什么?] [牛痘是从我带过来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赏赐他们?] 皇帝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以往封赏后妃娘家,后妃们脸面有光,哪怕跟家里关系不好,也是欣然接受,还从来没有碰上这种不愿意见着娘家好的。 这后世女子的想法果然跟如今世道大不相同。 此刻他还不知,宝音马上就要干出一桩更炸裂的事来。 [自古以来就是对的吗?] [他们把我卖了,还要给他们好处?] “爱妃可是有不同想法?” 宝音忍着气直言道:“皇上要赏就直接赏我吧,我阿玛能力有限,若是耽误了皇上派的差事,反而不美。” 皇帝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什么叫作直接赏她? “你已经是贵妃了,还要如何赏赐?” [贵妃又不是我自愿当的,要是有选择我宁愿做个无名分的庶妃还能谋划出宫的机会。] “皇上若真要赏,那就赏赐我跟我的丫鬟见面吧,我与家人关系生疏,反而跟身边的几个丫鬟形同姐妹。” 这个赏赐几近于无,贵妃本就可以召唤家人入宫,皇帝无不可点头。 “朕允许你将人召入宫中,你娘家封赏且暂时搁置,日后你若改变主意再跟朕说。” “谢皇上。” 宝音看他总算是顺眼了些。 说完这桩事,皇帝绕过龙案牵起她的手。 宝音还是不习惯牵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但想到方才他都退让了,她也只能勉强自己去接受,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手上。 [这是要去哪里?] 见他拉着她往外走去,宝音心里有疑惑。 皇宫很大,皇帝去哪里当然不用走路,乾清宫随时有步舆备着。 步舆是皇帝在宫中最简朴的代步工具, 红木座椅,周围没有遮拦,十六个人抬着。 皇帝上步舆后,梁九功将宝音请到另一边。 这是宝音过来时乘的八人步舆。 宝音被抬着走,看到坐在前面的皇帝背影,有些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去哪。 离开乾清门又走了很久,终于穿过筒子河,看到西华门宝音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要出宫!] 她激动起来,西华门外就是□□她岂能不知道? 步舆一前一后穿过西华门,出了西华门就看到一片非常大的湖泊,沿途有不少园林。 步舆沿着湖泊往南走,没多久就过了桥,过了桥就看见湖泊东岸的一个园子。 “丰泽园?” 下了步舆她难免有些奇怪,怎么带她来这里? [有点奇怪,后世□□故居可比这大多了,有不少建筑,谁能想到最开始的丰泽园就是几间屋子和一块田?] 皇帝脚步顿了顿,见没有声音再响起,才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这回宝音没有抗拒,两人进展到现在还停留在牵手阶段。 “朕今年在丰泽园种了一亩紫米,就快收获了,想起你对种地也有些兴趣,便带你来看看。” 皇帝牵着人进了园子里一块平整的耕地旁。 “园外面还有几亩地,朕尝试种植了水稻,一个月前已经收割,回头让人送你几斤尝尝。” [这是紫米?我只吃过紫米,还没见过紫米在田里是什么样子。] [清朝这会儿是小冰河期吧,明末有的自然灾害,清初也有,说实话研究水稻还不如推广番薯、土豆、玉米,这些才是抗灾粮食。] [不是有句话说康乾盛世就是番薯盛世吗?] 皇帝心中一动,将这几个名字记下来。 番薯他知道,南方有种植,今年福建总督请安的折子里似乎提到过,只说贫苦人家多有种植,耐干旱,倒没说亩产多少。 琢磨着派人将这几样良种找出在御田种下看看亩产,皇帝又牵着人出了园子。 园子外面不远,沿着湖泊还有几块良田,此刻都空着。 “养心殿造办处已经能制出琉璃来,你若想,可造个琉璃房子出来,冬日有点绿意也很喜庆。” [白嫖我玻璃方子不说了,还想让我白干活?] 她眼里满是震惊。 [我以为贷款上班就已经够离谱了,这是让我把人都赔上?] [幸好我及时将玻璃方卖了,挽回了部分损失,不然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不会种菜,那些都是庄子里下人做的。”她断然拒绝道。 [不让资本家割韭菜,是我身为00后的底线。] “那就招人手进京,下次春耕前,田里产出你自由处置。” 宝音低头玩起了手指,用无声沉默来表示反对。 皇帝无奈了,牵着她在田边走,“你若是不愿就算了,朕打算在慈宁宫南面花园和御花园各建一个琉璃房,冬日朕再带你去赏玩。” 就在两人沿着湖边闲逛时,位于外东城的叶赫那拉府也是一片狂喜。 “咱家宝音现在是贵妃了!” 消息传到宫外,纳兰佟桂欣喜若狂,脸上更是一片红光,“我就知道宝音这丫头有大出息,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苏和泰同样一副喜气洋洋道:“妹妹做了贵妃,那我是不是也能当官了?” 皇帝对自己的妃子娘家是真不错,多番提拔,不说国舅佟家,只看看三官保,生了两个好女儿,就跟着鸡犬升天。 费扬古犹豫道:“妹妹会不会拦着,让她进宫那会儿她一直跟咱们置气。” “不可能,都是一家人,她还能拦着不让家里好?”在纳兰佟桂看来,自家女儿跟自己只是置气,过一段时间也就那样了。 当年他索要宝音吃食方子献给佐领家,她也就生气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这回是气得很了些,可到底是一家人,难道还能看不得家里好? “老爷,明珠大人送来请帖,请您和太太到府一叙。” 纳兰佟桂一脸惊喜,果然身份是不一样了,以前可都是他上门去拜访还得看安管家脸色,现在大学士竟然递上请帖请他们夫妻上门…… *** 天色蒙蒙亮,紫翡就候在神武门前了,旁边还有不少年长的旗人。 这些都是宫女的家人,宫女可以见家人,这是只有大清才有的恩典,历朝宫女入宫就是一辈子,彻底跟家里断了联系。 昨日庄上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景仁宫贵妃要召见她。 半夜紫翡就赶来城门口,到达神武门天色还未亮。 到了时间,宫门打开,有太监带着宫女出来,然后就看见宫女和家人隔着铁栅栏说话。 “哪位是紫翡姑娘?”有一个年轻太监冲着人群喊。 紫翡冲过去,“我就是!” 那年轻太监态度很和善,比现场其他太监态度好多了,“跟我来吧,娘娘要见你。” 越过栅栏,太监领着她往门里走,一边走一边提醒,“进了宫不要说话,也不要四处去看,就跟在我后面,要是遇见贵人就下跪等贵人离开。” 紫翡连忙说“是”。 紫翡穿梭在宫巷间很快就分不清南北了,只知道她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穿过了不知道多少道门,终于来到了延祺宫门前。 年轻太监领着她进了延祺宫,在西边配殿廊檐下停下。 “娘娘去给皇太后请安还未回来,你且在这里等着,等娘娘回来再召见你。”说完便离开了。 紫翡站在廊檐下,看着宫门内忙碌的宫女,她也不敢动,就这样站着等着。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宫门外传来动静,没多久紫翡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儿走进门内,她泪珠子忍不住落下来。 自家格格怎么瘦了这么多? 宝音停住脚步,冲西配殿招手。 紫翡小跑过来跪地,“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宝音看到她很开心,亲自扶起她,拉着她的手往正殿走。 “是不是夜里就来了,发尾还有些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摸她的手有些冰凉,宝音直接将手炉塞给她。 进了殿内坐下,她关心询问,“家里还好吗?水泥烧出来了吗?” 两人都知道她口中的家里指的是去庄子的丫鬟们。 宝音进宫前一日就放几个丫鬟出府了。 “是换了大同煤炭,又用草木灰烧了耐火砖终于能烧成功水泥了。” “那就好。” 宝音对这进度很满意,庄子她现在不能住,不代表以后不能,皇帝早晚要在城外建园子,到时候她也过去,说不定还能去小汤山看看。 “只是……”紫翡有些为难。 “只是什么?”宝音不解询问,“技术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是二爷。” 紫翡咬了下唇道:“二爷不知道从哪里打探道庄子的事,前日出现过小汤山,蓝玉差点被看见,躲进了一户人家才躲过去。” 宝音脸色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