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黑暗流女尊世界的美少年》 第八十三章 非线性 自那一天起,芙蕾的心里多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它就像是在水中荡漾的月光,每每回想却无法看清那人的面貌。 有些时候,芙蕾甚至会以为那是自己的一场梦,梦中她给一位宛若神明的少年进行告解。 但那些说过的话,看到的画面都被迅速忘去,一如那句誓言一样,只有月光铭记。 你是谁呢? 芙蕾一次又一次地回想着,企图通过加深记忆将少年的影像印刻在心上,可他就像是随时就会散去的烟,越是回想,越是飘忽不定。 直到最后,修女只能记得那种感觉,那种转瞬即逝的美好和琉璃般脆弱的梦幻感,她甚至无法确定那一夜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万一一切只是她的臆想呢? 但如果不是臆想,她其实也违背了教律。 仔细想想,那少年潜入了修道院的禁地,自己发现了,却没有及时示警,反而还隐瞒了下来。 万一他其实是披着人皮的邪魔呢,万幸这几日院内依然平静,但芙蕾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倘若他下一次再来,自己一定要承担更多的职责,挺身而出,将他制服或者舍身饲魔…… “芙蕾?芙蕾!” 修女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修女回过神来,晨祷已经结束,姐妹们都看着自己,因为她仍然跪坐在原地。 芙蕾脸上当即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自己竟然在祷告时开小差了。 …… “芙蕾,你这几天经常发呆,有什么心事吗?” 面对修女长有些严厉但是带着关切的询问,芙蕾有些羞赧的垂下脑袋,她不知道要怎么讲述自己的心事。 “很抱歉,修女长,我这些天没有睡好。” “教会的事情再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这次就不罚你了,下去吧。” 修女长摆摆手说道,她向来严厉,将一众小修女们管教得服服帖帖,但对于芙蕾,她总是非常宽容。 芙蕾低着头闷声开口:“修女长,我在晨祷的时候走神了,今天公办之后我会自己去藏书室抄录《大地天书》。” 修女长满意地拍了拍芙蕾的肩膀,先一步离开了礼拜堂,这也是她宽容的原因,优秀的修女对自己的要求总是非常严格,根本不需要她操心更多。 “……” 芙蕾目送着修女长离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你还会再来吗? …… 深夜,修道院的藏书阁中。 芙蕾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静谧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修女身前的案桌上,她正在独自一人在这里奋笔疾书。 过了许久,芙蕾放下笔,活动活动因为抄写而酸涩的手腕,在她面前,已经堆了厚厚一大叠莎草纸。 《大地天书》记载着教会自创立以来在大地上目睹过的诸多魔物,其数众多,共计九百六十一种,从随处可见的萤蚊,到已经被驯化为人类所用的鹿角马,再到不可名状的天灾。 有的非常详细,从其可能的诞生方式到如何克制抵御,有全流程攻略,也有的只有语焉不详的寥寥数字。 这也是教会迄今为止收录的伪典中最厚的一部,常被用以惩罚犯错的修女进行抄录。 一个晚上是不可能抄完的,芙蕾主动来这儿抄录,也是想着能不能在这本记载诸多魔物的伪典上找找有没有符合特征的存在。 主要搜索【月光】【美】一类的词条,还有具备魅惑的魔物也是重点对象。 只是…… “这也太多了吧?!” 芙蕾看了一眼面前整理出来的一大堆名单,就感觉头昏脑胀,粗略瞄了一眼。 月蚀,月光蟾蜍,夜见幽,鬼车,夜叉,吸血鬼/月之子,食梦貘,泉溪石妖,三眼蝴蝶兰,夜猫子,霓裳影葵…… 等等,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芙蕾挠了挠头,同时符合容貌俊美和伴月而行的是吸血鬼,根据书上的记载,吸血鬼中那些强大的个体的确具有操纵梦境的能力。 此时距离永夜之战才过去不久,棘罪公国境内仍然残留有少量血族也不算奇怪。 但这种魔物生性残暴,喜好鲜血,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又与芙蕾见到的少年相差甚远。 会是什么呢…… 芙蕾盯着莎草纸上被着重标记的地方,出神的思考着,也就在这时,窗外高悬的明月似乎被云层遮挡,藏书阁内的光线一时间昏暗了下来。 芙蕾回过神来,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吧,她伸了个懒腰,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想瞧瞧外面的风景,下一秒,修女向后推开椅子猛地站起。 少年正坐在窗沿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双腿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 原来并没有什么乌云,是少年的身影挡住了照射进来的月光。 芙蕾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少年赤裸的双脚上,那一夜少年跪伏在圣坛前,她看得并不真切,而现在那双晶莹剔透,不染纤尘的双足就在自己面前晃动着…… 修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才发觉自己看得有点久了,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已经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芙蕾故作镇静地说道。 “你的脚上没有灰尘,所以……你会飞。” 少年眨了眨眼,似乎没有料到芙蕾憋了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话,修女则迅速调整好表情,恢复了温柔端庄的模样。 “你果然不是人!” 少年耸了耸肩,说:“我也没说过自己是凡人。” 芙蕾内心激动不已,但她还是板起脸:“你竟然还敢偷偷溜进来!我已经帮你隐瞒过一次了,这里可是教会的藏书室,要是被发现,我可帮不了你。”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会发现……喔,还得月光不说。” 少年微笑着说道,从窗沿上轻轻跳下,大大方方地来到芙蕾的书桌前。 这下轮到修女不知所措了,她只觉一股清幽的香气沁人心扉,那月光般梦幻的身影一下子好像闯入了现实,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在写啥啊,让我康康……月之子,食梦貘……” 少年探过脑袋,好奇地看着莎草纸上被圈画出来的字迹,还念了出来。 “别看!” 芙蕾一惊,慌乱地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草稿,少年抬起头,狡黠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在找我。” 修女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似的泄了气,两人此时只隔着一张书桌,但芙蕾有些心虚地挪开目光不敢和少年对视。 “你来历不明,我,我为修道院的安全考虑,一定要,调查清楚……” “是,是,你说的很对。” 少年点点头,赞同地附和道,但芙蕾总感觉那双漂亮的澄澈眼眸噙满了让她无处躲藏的挑逗笑意,修女有些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们修道院有什么目的!还有,你是怎么溜进来的……这里是藏书室,可别说你是来忏悔的!” “我啊,我本来就在这里喔。” 少年得意洋洋地说道。 芙蕾脑子里当即闪过了【修道院封印的魔物】【藏书室里的千年幽魂】之类修女们口口相传的奇幻怪谈,她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修道院里那些怪谈都是真的?!” “我想你误会了。” 少年的表情有过一瞬间的僵硬,他想了想,开口问道:“教会的功课你学得怎么样?” “还可以……问这个干嘛?”芙蕾不解地问道,她的功课可是修道院最好的。 因为教会的启蒙功课是墨提斯设计的,少年自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解释道:“我在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一天来到了这座藏书室,然后我就留在了这里,当正确的时间来临,我就会与你相见。” “啥?”修女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更大的迷茫。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时间和你不同,大多数生命在时间上是线性存在的,过了今天就会去往明天,但有极少数的生命可以独立于时间之外。” “祂们过完了今天,可能会去往后天,也可能会留在昨天,或者回到过去,祂们的时间是不连续的。” “这,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存在?!” 芙蕾第一次接触这个概念,匪夷所思地问道:“时间上不连续……等等,那不同时间上的个体还是同一个个体吗?” 少年非常欣慰地点了点头,果然,芙蕾的理解能力也很不错。 “我们一般称之为同一个体的不同侧面,或者说切片。” “侧面……” 【在神圣的降诞之后,祂就存在于世界上的每一个时间和每一处地点】 【你们所窥见的祂只是其中一个侧面,那伟大的真容不为凡人所理解】 是了,的确是有这样的存在,而且是教会的任何一名修女都娴熟的背诵过。 那正是《启示录》中的片段,用以描述地母长女·乌洛波洛斯的句子。 那是仅次于黑暗地母的崇高神性,凡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窥探分毫。 芙蕾当然不会简单地就这么认为眼前的少年就是神明,她冷静下来,眼神中带着戒备:“你是想说自己是神吗?” 【自称神明,或者误导你认为它是神明的存在,十有八九都是邪魔】 ——《驱魔十则》 “我当然是人,只是因为前阵子跟别人旅行,稀里糊涂也有了这方面的特性。” 少年回答道。 【安全】 芙蕾暗自松了口气,但仍然感觉不可思议,她无法完全理解少年口中的非线性存在是怎样的存在形式,正如凡人也无法理解神明是怎样的生命。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少年既不存在于昨日,也不存在于明天,他只出现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一旦时间耗尽,就会消散在月光中。 如孤萤,如琉璃…… 第八十四章 一个前提,三个条件 将自己从世界完整的时间流中剥离出来,建立独立的时轴,这是通往崇高冠冕的必经之路。 穿梭时间绝非毫无代价,哪怕在时轴乱序的前提下,时间流本身存在着一定的紊乱,可以确定的是,少年在旅行的过程中,沾染上了某种非常稀有的特性。 洛尔能够感觉到许多个身处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自己。 他们都是自己,都是名为洛尔·伊斯蓝的少年,但却不再连续,成为一个个相互独立的切片,只要不见面,在同一时间甚至可以存在多个不同的少年。 在修道院学习秘典的洛尔,在无光之森疗伤的洛尔,在荆棘岭安抚血棘的洛尔,在鲜血王庭独自赴宴的洛尔…… 名为【洛尔·伊斯蓝】的个体所拥有的时间被分散在这些切片上,他们携带的时间长短取决于各自背负的任务。 他开始拥有更加广阔的视野,从时间的纬度俯瞰事物的全貌,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当然,少年现在还很不娴熟,他需要漫长的时间来适应这种存在形式,至少目前,他还无法在同一个时间维系太久的存在。 “……停停,你的意思是,你藏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里。” “没错,没错。”少年点头。 “……然后因为时间是紊乱的,所以你恰好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出现在我面前。” “Yes,Yes,Yes。”少年继续点头。 “而等到今天结束,你又会回到混乱的时间流里,去往其他时间段的藏书室……” “不太准确,大概就是……当【我】身上携带的时间耗尽,【我】就会回到来的时间,等到充能完毕,就又能去往下一个时间。” 少年耐心讲解着,但语气有些复杂,因为阿莫尔对此早有预见。 在阿莫尔陨落之后,他得到了阿莫尔遗留下来的攻略手册。 【一个前提:乌洛波洛斯苏醒欲望】 “孩子,这是一切的前提,如果我失败了,那么你无需担忧,祂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世界会进入下一个轮回,你将继承我的位置,成为十二座伟大王冠之一。” “但……如果我成功了,乌洛波洛斯的清算或许会波及到你,这时候你只有按照我说的去做,才能有一线生机。” 【条件之一:回收阿斯蒙蒂斯的理】 “戈兰沙漠的月落城中,存在一道被我遗弃的化身,它所承载的理很特殊,在条件一满足的情况下,那个理能够帮助你遮蔽乌洛波洛斯的视线,为后面的行动拖延时间。” 【条件之二:升格为时空生命】 “遁入欲望的阴影,也只能躲藏一时,在轮回重置时,祂依然能找到你的踪迹,只有升格为完整的时空生命,才能彻底摆脱祂的控制。” “无论我成功与否,现世的时间都将陷入紊乱,这正是升格所需的必备条件,你要在尽可能多的时间段留下自己的锚点,通过箭的力量,你可以将不同时间的自己串联起来,从现有的时间轴超脱。” “当然,这距离成为完整的时空生命,还有非常漫长的距离,但我相信你可以慢慢找到诀窍……” 【条件之三:找到轮回的漏洞】 “成为时空生命,你就可以躲藏在欲望的阴影里不断积蓄力量,但乌洛波洛斯是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天主,不要和祂正面抗衡,那不会有任何胜算。” “孩子,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事物能够永恒存在,哪怕是黑暗地母,哪怕是乌洛波洛斯,祂的理看似完美,但必然有着某种缺陷,这需要你自己去找寻……” 笔迹戛然而止,这就是阿莫尔留给洛尔最后的手记。 老实说,洛尔在接收到留言的时候,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要说感动吧,有一点,但不多。 更多的还是——“啊?我打乌洛波洛斯”的猫猫困惑和流泪猫猫头。 但事已至此,还能咋样呢? 这一路上的诸多苦难和困境练就了洛尔百折不挠的心灵,少年整理整理情绪,背起行囊再度踏上旅途。 然后就像一头冒失的傻狍子,把自己送到了奈莉尔的面前。 这算不算爱神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虽然很快洛尔就释然了,毕竟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在人家的眼皮底下蹦哒了。 阿莫尔再如何老谋深算,祂也毕竟不是天主,而乌洛波洛斯,是迄今为止最强的天主,虽然阿莫尔成功了,但那并不代表乌洛波洛斯就失败了。 祂只是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过来,用新的目光俯瞰这个尘世。 “……而这,就是我的故事。” 圣丽安娜修道院中,洛尔和芙蕾对坐在书桌的两侧,月光静静地倾泻在案桌上,少年停止了讲述,展颜一笑。 “怎么样,还算有趣吧?” “何止是有趣,简直匪夷所思……” 芙蕾只觉自己先前翻阅的《大地天书》还是太保守了,根本没有细致描述出这些超乎常理的存在。 当然,洛尔并没有告诉芙蕾自己与她在日后发生的事情,只是着重提及了一些拥有强大神性的存在。 那些在启示录中赫赫有名的神祇,祂们都真实的存在着,只是呼吸的涨落就足够掀起尘世的波涛。 芙蕾也没有全盘相信,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少年所描述的世界感到无比神往,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萌生了想要觉醒神性的冲动。 等熬过这阵子雪灾,就向教会申请,成为战斗修女…… 芙蕾眉眼低垂,默默想着,转而听见眼前少年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现在到你了。” “我?” “嗯,那天夜里,你是想去忏悔吧。” 洛尔好奇地问道:“你做了什么错事吗?” “……我,”芙蕾抿了抿嘴,低声问道:“你口中的神明都那么强大,那么我们所信仰的母神呢?也像祂们一样那么强大吗?” 洛尔摇摇头:“不,黑暗地母是货真价实的造物主,世间万物自祂的神性中流出,任何神明都无法与祂相提并论。” “这样啊……” 从少年口中得到了符合教义的答案,芙蕾先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但随即又有些低落地说道。 “祂果然如《启示录》中描述的一样伟大,可既然如此,我们的虔诚侍奉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的信仰,我们的存在,在祂眼里只是虚无的尘埃吗?” “书上说【神爱世人】,我……我不明白。” 第八十五章 永恒 “我们是皈依的,感谢您赐予的丰富,和丰富的痛苦。” ——穆旦 “书上说【神爱世人】,我……我不明白。” 在漫长的沉默后,修女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困惑,洛尔注视着芙蕾那蓝宝石般瑰丽明亮的双眸,此刻其内充斥着浓郁的迷茫和羞愧。 感性让芙蕾无比羞愧自己对神明信仰的动摇,但理性又让她无可逃避地思考这些问题。 洛尔眼里浮现了然之色,修女和教士们知道得太多,容易胡思乱想,甚至因此堕入邪道,这算是地母教会的老问题了。 地母教会的前身其实是通天塔分裂之后的智慧之塔,智慧神性的巫师在智慧之神墨提斯的引导下,远赴极东之地,找寻世界最终极的真理。 在今日教国所在的十二圆环最核心处,她们找到了黑暗地母留下的石板,也即是创世蓝图。 追求真理的巫师们在那伟大的知识面前俯首称臣,她们意识到,世界的最初和终焉都来自于一尊无法想象的神祇,于是黑暗地母成为了她们认定的终极真理。 侍奉地母,也即是侍奉真理,因此,知识之塔的巫师们创立了地母教会,集体皈依了最终极的神祇。 这大概就是异世界版的【一切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没有人知道智慧之神墨提斯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祂又是出于什么考虑引导凡人确立对黑暗地母的信仰。 但无论如何,地母教会都保留相当一部分昔日知识之塔的传承和制度,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学术考核,导师制度,精英主义…… 不同于传统教派通过把持知识,恪守愚昧以维持权威信仰的统治方式,地母教会对底层教职人员的知识开放程度非常高,大多数修女都具备基本的神秘学识。 诸如战斗修女和静谧修女的选拔甚至会考核仪式学和初等神性理论,在教国进修的修女们还会被传授如何利用秘典来施展神性力量。 也正因为如此,地母教会能够维持在人类世界超然的上层战力和统治地位。 但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一定都是好事,比如现在的芙蕾,就陷入了信仰的怪圈。 “我们是如此渺小,真的能让祂投下哪怕一丝一毫的注视吗……” 芙蕾轻声说道,垂落的目光停留在案桌上,关于血族神祇的描述——在祂永恒的梦境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月之子民在其中欢歌宴饮,生时厮杀,死时安眠。 是的,在《大地天书》中,部分神祇同样被归类在魔物的范畴,一般是以某类魔物的起源或者始祖出现。 这些语焉不详的文字描述,隐晦地描述了一尊神秘而残暴的邪神,凡人无从想象祂拥有怎样崇高的威能。 或许只有像祂那样尊崇的子嗣,才能够引起地母神的注意吧…… “芙蕾,你错了。” 山间溪流般清澈的声音中断了修女的思考,她抬起头,瞧见少年正用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无比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神爱世人,是因为祂已经将最大的爱意分给了世间万物,那是名为【存在】的奇迹。” “我们现在呼吸的空气,脚下踩着的大地,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地母的恩赐,倘若不是祂希望我们存在,我们就无法存在,而祂对我们仅有唯一的要求——” “那就是存续下去。” 洛尔一字一句地说道,芙蕾深吸一口气,眼眸里有过片刻的失神,但随即又失笑一声。 “这倒像是教会长老会说的话……” 修女脸上的笑容褪去,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我并非怀疑母神的伟大,只是想不明白,我们的信仰到底有什么意义——” 修女错愕地抬起头,正看到少年停在半空的手掌,就在刚刚,洛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芙蕾的脑袋,一边开口说道。 “傻子,你是为了神明的赐福才选择皈依的吗?” “当然不是……”哪怕是最狂热的信徒,都不敢妄言能得到神祇的赐福,芙蕾沉默了,唇瓣微微启阖。 “地母不求回报地创造了这个世界,而你们不求回报地信仰祂,芙蕾,信仰从来都不是为了神明,信仰是为了我们自己。” 少年能够看到芙蕾眼中的迷茫,这时的她尚且年轻,还无法理解自己的话语,但她总会明白的。 “我,我们能为祂做点什么呢?” “凡人只需要好好活着,作为世界存续的一份子就足够了。” 洛尔微笑着说道,心底却突然萌生出这么一个念头——那你呢?未来的爱神陛下。 凡人无法承担这份责任,那么你呢,你又愿意为祂做些什么? 一时间洛尔和芙蕾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少年才开口打破僵局。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离开了,期待我们下次的相遇,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很多年以后……” “等等!” 洛尔语气轻松地调侃道,但芙蕾猛地醒悟过来,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掌,那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修女脸庞微微泛红,而少年并没有抗拒,只是安静看着她。 “这是没用的……” “不管有没有用,我也要试试。”修女死死抓住少年的手,坚定地说道。 洛尔眨了眨眼,安慰似地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下一刻,芙蕾手中一空,恍惚间,偌大的藏书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修女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忘记问他名字了!” …… 时光荏苒,一晃三年过去了。 永夜之战的余波逐渐平息,修道院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亲人的孩童慢慢长大,她们同样皈依教会,成为了一个个稚嫩的小修女。 芙蕾,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战斗修女。 自那天起,她总能在不经意间偶遇少年的身影。 有时是在晨祷结束,芙蕾睁开眼恰好瞧见教堂门外少年离去的背影,有时是在采摘蔬菜,少年像一头傻孢子在菜地里来回穿梭。 还有一次是在圣城的进修会,芙蕾目瞪口呆地看到少年出现在讲台上,趁着长老讲课的功夫,用粉笔在黑板的角落里画上一个又一个蠢萌蠢萌的猫猫头。 芙蕾相当惊喜地意识到,除了她以外,其他人似乎都无法看到少年的身影,他也并不经常和她聊天,总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虽然很忙,但还是会来看看芙蕾,就好像在刷存在感,却又不会干扰到芙蕾的生活……甚至偶尔还能派上用场。 那是芙蕾成为战斗修女之后的第一次行动,她和姐妹们去一处村落处理村民们上报的邪教徒预警事件。 当时其他修女们都没有怀疑报案的村民,只有芙蕾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果然,对方的血肉已经完全异化,正是藏身在村庄里的邪教徒。 事后,修女们都很佩服芙蕾的敏锐和果断,但只有她知道原因——那时少年正站在不远处一脸坏笑地指向那个家伙。 而芙蕾也完全没有犹豫,选择了相信。 这一战让她声名鹊起,并因此得到了圣城那位圣徒后裔的青睐。 有时候修女会觉得,少年就是地母神赐予自己的恩典,不然为什么只有她能看到呢? 但每当她想要询问少年的名字,他总是会微笑着告诉芙蕾“还不是时候”,芙蕾也并不在意,只要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某一日,少年用不同于以往的语气向她告别。 “我这次真的要离开了。” “!”修女瞳孔一缩,惊慌失措地说道。“等,等一下,你不会再来了吗?!”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少年轻声说道,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眸里流淌着清澈的辉光。 修女曾在最虔诚的信徒眼中看到相似的光芒,那是愿意为了信仰,奉献一切的坚定和信念。 他已经决定了。 而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修女咬紧着下唇,甚至已经渗出血液都没有察觉。 “你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很快消失,甚至没有给我准备的时间……” 芙蕾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可此刻却显得那么苍白,她多么希望少年只是在开玩笑,可那沉静而坚定的目光却不曾出现动摇。 “……为什么,美好的事物总是如此短暂……” 她颤抖着问道。 “事物的美好正是在于它必将消逝,而人也一样。”洛尔回答道。 “一切都在不息地变化,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不变。” “不,我不要这样,我希望你留下来。” 芙蕾想要挽留,可少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芙蕾,我要走出母亲留下的房子了。” “让我们在新世界再会吧。” 自那之后,少年再也不曾出现。 芙蕾苦等了一天又一天,可他消失得如此彻底,就连留在自己脑海里的容颜也只剩下清冷皎洁的月光。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回忆少年说过的话,虽然他的声音也已经模糊不清,但那些文字却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由于状态下滑严重,圣城判断芙蕾已经无法外出作战,昔日前途无量的战斗修女被遣送回了修道院。 但芙蕾并不在乎,她将自己关在藏书室,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少年说过的话语—— 侧面,独立的时间轴,藏身未来的时间里,未来…… 是了,他是来找我的,他一定是来找我的!从一开始,他就认识我! 修女欣喜若狂,发出近乎癫狂的笑声。 未来,一定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再次相遇,而那时,到那时……我一定会把你留下来。 无论如何。 …… “芙蕾,很高兴看到你再一次振作起来,我许诺你的从未改变。” “感谢您,薇娅长老,我只是找回了心中的信仰。” 金发眼镜美人略微颔首,她一直很看重芙蕾,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一度消沉了下去。 “圣徒丽安娜的传承我可以给你,但你还需要有足够的成绩证明自己。” “比如说?” “一名流窜到圣城附近的黑巫师,她自身并不高明,但是携带着一支非常危险的箭。” “箭?” “那是一尊邪神的圣物,你要小心。” 修女毫无畏惧:“我明白了,请交给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 “就这?” 蓝宝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轻蔑,芙蕾轻易地找到了黑巫师的藏身地点,对方的确并不高明,轻易地就被芙蕾击败。 “这就是那支箭吗……” 临死前,黑巫师试图从怀中取出一支灰败暗沉的箭矢,但没来得及还手,就被一剑封喉。 芙蕾按照规定流程,准备用能够隔绝神性的封布将箭矢包裹,只是在接触到箭矢的瞬间,那箭身上厚重灰败的铅层突然褪去。 耀眼的光芒自箭身迸发,恍惚间,芙蕾仿佛看到了少年恬静的笑容。 “来吧,握住我,我将赐予你永恒的爱恋。” 不祥的低语在耳畔响起,那是来自箭的蛊惑,芙蕾手中的封布掉落地面,她颤抖着,缓缓将手伸向面前那璀璨的金箭。 “永恒的爱……” 【事物的美好正是在于它必将消逝,而人也一样,一切都在不息地变化,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不变】 少年的言语在脑海中浮现,芙蕾陷入无比痛苦的挣扎。 我将赐予你永恒的爱恋…… 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不变…… 我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永恒不变之物,可哪怕,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要试试…… 试试将你…… 留下来。 …… “薇娅副院长,我的任务完成了。” “很好,没有受伤吧。”薇娅打量着眼前的修女,美艳大方,明媚动人。 “感谢您的关心,对了,在她身上并没有找到那支箭。”芙蕾不卑不亢地说道,蓝宝石般的眼眸深处荡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这样么……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芙蕾行礼之后离去,而薇娅站在原地,注视着修女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紧蹙。 “爱神……” 第八十六章 久别重逢 血。 粘稠浓郁到近乎凝固的血浆,它们自四面八方涌向此地,最终汇聚在这口血池之中,四面八方尽是黑色的阴影,还有比阴影更深沉的污血。 哗啦啦—— 就在这弥漫着浓郁血气的祭池中,一道赤裸的高挑身躯缓缓站了起来,暗沉污秽的血浆自那光洁的肌肤上滑落,让那份早已死去的苍白好似再度焕发活力。 那充满美感的纤细手臂稍稍向上弯曲,手掌张合间,粘稠的血液自指缝滴落,再度回到血池中。 这是由数万生灵自愿献出血液的祭礼,足够让强大的古老者维持在大地上行走的活性。 整个血族中,也只有最上位的存在能够享有。 但这还远远不够…… 血池中的存在缓缓将仍然残留着血迹的手指探到唇边,轻轻一抿。 “啐——” 下一刻,血族流露出嫌恶的表情,一股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爆发,将祭祀池中的血液分向两侧。 英格丽妠缓缓走出祭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那双猩红的瞳孔,在昏暗的空间里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曾经甘甜的血液,竟然会变得如此腥臭难咽…… 自那一次,品尝过他的血液之后,其他的一切血液就都失去了味道,就连正常的进食,都变成一种痛苦的煎熬。 已经成为王庭第二审判官的英格丽妠缓缓走出大门,看护在门口的王庭守卫单膝跪地,甚至不敢直视她尊崇的面容。 但它们都不会知道,英格丽妠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那份巨大的空虚好似万千猎犬,疯狂啃噬着她的身体,只有战斗,用狂热而酣畅的战斗才能暂时冲淡身体对那血液的渴望。 “算你赢了,英格丽妠,我只希望你的灵魂被万千魔犬噬咬,你会落得比我还要惨的下场,在地狱里享受永恒的煎熬……” 艾德里安娜临死前的诅咒仍然在脑海中回荡,那位月宴侯爵可以算是英格丽妠遭遇过最难缠的敌人,但她已经彻底消亡在血月的照耀下。 而我…… 审判官猩红的眼底泛起一抹波澜,她鼻尖微动,呼吸着王庭内升腾的繁杂血气,随着她的心念,无数血色的猎犬遁入无形。 我不会一直忍受这份痛苦,绝不会…… 我会找到他,喝干他的每一滴血液,给这场漫长而愉悦的折磨画上句号。 …… (书接第29章:相亲相爱) “维瑟琳!你这杂碎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就好像一颗炸弹在平静的湖底炸开,王庭的宴会厅内爆发出一阵骚动。 审判官穆德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笑意,金边眼镜下的目光隐晦地关注着维瑟琳和她身旁的小可爱。 维瑟琳蹙起眉头,但却并未放下手中的酒杯,她转过头,看向骚乱传来的方向,一位举止有些粗鲁的血族强硬地推开侍从,猩红的双眸死死注视着维瑟琳。 这位血族的身材同样傲人,而且风格狂野,身上只是简单地裹着一张未知魔物的皮毛,裸露出大片大片苍白的肌肤。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克莉斯……” 维瑟琳先是隐晦地用余光观察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发现他正饶有兴致打量着新来的血族,并没有什么表态,于是出言嘲讽道。 “我贵为伯爵,自然能来,倒是你这个下等贱血,也敢来王庭赴宴,真是脏了我的眼睛。” “维瑟琳,你找死……” 克莉斯闻言,喉咙中发出了野兽般浑浊的低吼,那双猩红瞳孔绽放出愈发耀眼的血色光芒。 野性而凶戾的血气正在那具傲人的身躯中解放,冰冷的气息直指维瑟琳。 维瑟琳内心浮现一抹古怪,对方虽然无脑,但也不应该在王庭公然向自己挑衅,她开口说道。 “克莉斯,你疯了——” 但话语还没说完,维瑟琳眸子一缩,一只狂野的拳头已经来到面门,她只来得及抬起握着酒杯的手臂应对。 “轰!!!” 酒杯破碎,维瑟琳整个身体被恐怖的拳风击飞出去,重重砸在宴会厅的墙壁上,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凿穿了墙壁,扬起沉重的烟尘。 “哼,早就想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克莉斯扭动着手腕,手背上沾上了些许酒液,她舔了一口,冷笑着说道。 一时间,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大多数血族都没有发声,只是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不少血族开始将目光锁定在那仍杵在原地,像是在发呆的少年。 “别害怕,我是冲着那个杂碎来的。” 克莉斯同样注意到了身边的少年,脸上浮现出略带狂气的笑容,但说的话却颇具风度。 洛尔歪着头,像是不解地问道:“她那么弱吗?怎么一下子就被打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言,克莉斯发出一阵畅快的狂笑,没有什么比如此当众羞辱仇敌更让她感到快意的事情了。 “看啊,维瑟琳,你就像个小丑——” 一滴殷红饱满的血滴突然落在了克莉斯的脸上,让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封闭的宴会厅内,诡异地下起了细碎的小雨。 “啊……” 一声低沉的呢喃响起,维瑟琳的身影自墙壁被轰穿的缺口处出现,那身华贵而一丝不苟的礼服被蛮横的怪力撕裂,又染上了灰尘。 她缓缓走了出来,那阵血雨就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将所有血族都笼罩其中。 “克莉斯,侮辱魂歌的罪,要用你的命来偿。” 维瑟琳眼中的愤怒好似化作实质的火焰,火光烧灼着克莉斯的身影,冰冷的杀意再无掩饰。 “那就来啊,我求之不得。” 二者同时开口:“向永恒起誓,来决一死战——” 克莉斯和维瑟琳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了宴会厅中,直到这时,沉寂许久的宾客们才终于爆发出轩然大波。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少年低着头笑了笑,他自然看得出来,那名叫做克莉斯的血族被当了枪使,应该是某种特殊的血之权能。 这不,正主来了。 “可爱的小甜心,来我这里吧。” 第九审判官穆德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血色双眸开始荡漾起醉人的涟漪。 血之权能·心灵暗示。 洛尔抬起头,正要和她对视,可下一刻,那双酒红色的眼眸里却爆发出无法形容的惊慌和恐惧。 “大,大人,我错了……” 肆虐的血气席卷整个宴会厅,洛尔感觉自己被一个冰冷如铁的怀抱拥住,有什么存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天花板的吊灯顷刻间尽数熄灭,黑暗中响起了一阵仿佛无数猎犬疯狂的啃咬声,待到吊灯再次响起,少年已经不见踪迹。 而穆德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副残破的金边眼镜。 第八十七章 求我 凡人想象中血族的居所,大多都是诸如阴森僻静的古堡,装有泥土的石棺以及湿冷幽暗的坟墓…… 但事实上,血族的骄奢淫靡远超凡人所想,一切日常用度都追求最顶级的享受。 仿佛只有如此,才可以真切感受到己身依旧存在的实感,唯有最极致的欢愉,才能填满那名为死亡的空虚,让沉寂已久的心脏再次迸发鲜活的脉搏。 而现在,英格丽妠真切地感觉到了,已经死去漫长岁月的心脏,仿佛再一次在胸腔内跳动。 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是多么真实,那稚嫩而光滑的肌肤下奔腾的甜美血液,正是自己无数次痛苦挣扎时回忆的琼浆。 而今,他就在自己怀中,自己再一次抓住了他,通往极乐殿堂的大门再度向自己敞开。 只要张开嘴轻轻一咬…… 英格丽妠激动得发抖,弥漫着血气的身体前所未有的紧绷,她分明是很用力地抱紧洛尔,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像害怕不小心伤害到他。 这对像她这种级别的强者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这表明极端的情绪已经支配了她的大脑,英格丽妠,甚至无法百分之百控制自己的身体。 冷静,冷静下来…… 尊贵的审判官用无法想象的意志力压下了近乎疯狂的渴血冲动。 她用鲜血织成的长袍裹挟的少年,在涌动的黑暗中穿过王庭曲折环绕的通道,来到了一处幽静偏僻的房间。 此地的装修风格延续了宴会厅的奢华,深红色的柔软地毯,昂贵的龙栖木书桌和一大排各色各样的书籍,至少能容纳四五人的豪华沙发,背后的玻璃酒柜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珍酒。 英格丽妠就像一阵狂风出现在外厅的中央,少年则没站稳,有些踉跄地被惯性甩到了沙发上。 一抬起头,就瞧见一双极端狰狞恐怖的猩红眼眸。 就好像已经饿了三天三夜的孤狼,凝视着美味可口的小羊羔,洛尔甚至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英……格丽妠。” 他迟疑着开口,声音中带有慌张和瑟缩的意味,但那沙哑的声线,又如同情人间温柔的耳语一般,有着让人骨酥的迷幻魔力。 再搭配那份精致柔美的五官,既惹人怜爱,又容易激起破坏的欲望。 英格丽妠身材高挑,少年本就矮她一个头,此刻少年坐在沙发上,而英格丽妠站着,二者的气场无比鲜明。 就像是本能地想要远离,洛尔往沙发上缩,英格丽妠则往前一步,很快就退无可退,少年只能蹬掉纯白棉靴,将整个身子尽数缩上沙发,而下意识的,英格丽妠也爬了上去。 如同捕猎的雌兽,仅仅一次简单的扑击,就准确地将少年压制在了沙发的角落里。 “你还想逃去哪?” 这还是重逢以来,英格丽妠说的第一句话,她直接抓住了少年的双手,将之拉过头顶,洛尔蜷起双腿,勉强撑住了对方欺近的身体。 “我……我是说,好久不见……” 清冷柔弱的声音从洛尔口中吐出,充斥着让血族迷醉的鲜活生命力也一并涌出:“你还好吗?” “好,很好,因为你,我每天都过得很好……” 英格丽妠眼眸中的火焰愈加炽烈,少年的表情重新变得镇静,但英格丽妠仍然能察觉到那金色的大眼睛中几分被掩饰得很好的慌乱,让她感到分外快意。 就仿佛这段时间漫长的折磨一下子迎来了回报,现在轮到她了,轮到她一点一点享用这餍足的盛宴。 看着身下黑色长发如妖娆花朵般绽放的少年,他是如此瑟缩,易碎,只等自己享用,他无力反抗,也不会有人打扰,自己还在等什么呢…… 等等,他是故意的! 英格丽妠突然反应过来,眼眸中凶光大作,她还记得少年曾经在月宴城堡对自己的愚弄,这份伪装如出一辙! 这一次,她终于察觉到了,那隐藏在那份伪装的无害稚嫩下,慵懒的魅惑和挑逗,那双澄澈的金色眼眸深处,像万花筒般盛开着无数妖艳的花朵。 每一抹花香,都荡漾着情欲的味道。 “你还想要装到什么时候?” 英格丽妠冷冷地说道,周围的空气里响起如同猎犬磨牙般毛骨悚然的声音,而少年抬了抬眼,表情突然变得懒散了起来。 他并未有所反抗,因为双手被桎梏,反而自然地仰起头,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 这个动作立刻让英格丽妠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她抿了抿嘴唇,几乎就要失控,瞳孔像充血一般骇人。 “呀……你看出来了。” 洛尔打量着英格丽妠,眼神变得微妙起来,感慨道。 “英格丽妠,好久不见,你已经成为第二审判官了啊……” 第一审判官要守卫真祖,第二审判官就是王庭能够出动的最高战力,在专门针对同族的权能加持下,哪怕同为古老者,也不可能战胜现在的英格丽妠。 在血族的领地里,英格丽妠已经可以横着走了。 “只是,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少年眨眨眼,故作好奇地问道。 “这可都是拜你所赐啊……” 心中的欲望越是强烈,英格丽妠的表面反而沉静了下来,她又凑近了一点,几乎抵着少年的脸庞。 “这样啊……英格丽妠,你……不会是在怪我吧?” 洛尔好奇地问道,英格丽妠现在的症状大概就叫做戒断反应,吸食了太多纷争之血,一下子把进食的阙值拉得太高了。 以至于寻常的血液再也无法满足身体的需求,每时每刻都在被空虚和欲望所折磨。 这可是你自己要吸的,能怪我吗? 显然不能。少年理直气壮地想道。 “不,我不怪你。”英格丽妠幽幽地说道,“反正我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只要吃了你,把你吃了,彻彻底底,吃干抹净,一定就能得到满足了吧。 英格丽妠缓缓凑近少年白皙的脖颈,她能听见甜美的血液在肌肤下面奔涌的声音,喉咙滚动间,尖牙已经露了出来。 “那之后呢?” “……什么?” “把我吃了以后呢?”洛尔好奇地问道:“万一还想要了,怎么办?” 万一还想要了……英格丽妠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一方面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催促着将少年吃干抹净,另一方面理智在叫嚣着万万不可。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哪有那么多怎么办,我吃了再说! 英格丽妠眼眸中凶光大作,她张开嘴巴,就要咬下,却又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脑袋仰起。 “真是狼狈啊,英格丽妠。” 少年轻声说道,就好像魔鬼的呢喃在耳畔响起。 “这样吧,你好好求求我,我就赏赐你喝一点。” 第八十八章 宴与杯 “这样吧,你好好求求我,我就赏赐你喝一点。” 少年神色懒散地仰着头,抬了抬脚,像是要把英格丽妠踢开,但这力度倒像是在给她按摩似的。 英格丽妠粗重地呼吸着,那拧着少年手腕的力度一点一点增大,隐隐颤抖的身体里,足够动摇现实与虚幻的神性好似随时都要迸发出来。 就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积蓄着在一瞬间能够把少年毁灭千万次的力量。 而少年,只是眼神慵懒地打量着她,表情缓和温柔,像看着一头走投无路的怒兽,明明是他被压在身下,但这感觉却像英格丽妠在等待着他的怜悯。 何其荒谬! 英格丽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几乎要不管不顾,将少年生吞活剥,折骨入腹,但千钧一发之际,那份长久以来与无数敌人厮杀磨砺出来的敏锐直觉和坚韧意志还是将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英格丽妠死死注视着少年的双眸,能从那双澄澈的金色眸子里瞧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那已经被炽烈的欲望炙烤得面目全非的扭曲模样,如此骇人,又如此狼狈…… 她一下子松开了少年的手腕,那吹弹可破的稚嫩肌肤被抓出了一个鲜红的掌印,但洛尔和英格丽妠都没有在意。 “你的理,是什么……” 英格丽妠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那曾经挽救她无数次的直觉清晰地告诉她,一旦遵从内心的欲望,她一定会万劫不复。 少年体内神性的味道,和那时候完全不同,明明是比蜜糖更加可口甜美的味道,却又仿佛浸泡过深邃的毒液。 “真不愧是你啊,英格丽妠,这都能忍住……” 洛尔赞赏地说道,他原本以为,英格丽妠会二话不说直接下口,没想到她的意志力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他伸出双臂,在那凶狠目光的注视下,主动挽住了英格丽妠的脖子,将脑袋凑近,吐气如幽兰,挑逗着英格丽妠紧绷的神经。 “是什么呢?” 现在的洛尔已经收回了阿斯蒙蒂斯的欢愉之理,他可以活在任何有智生灵的欲望之中。 欲望是不死的。 英格丽妠就算将他撕成碎片,吞咽入腹,也只是让少年更加深入地住进她的心房。 到那时,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物能满足她内心的欲望,那不断膨胀的空虚足够逼疯任何自诩心智坚韧的生灵。 爱之神性用来对付血族这群欲望的奴隶真是有意料之外的效果,塞勒涅知道吗? 想来是知道的,祂和阿莫尔的关系想来不会太好,但话又说回来,也没见阿莫尔和谁关系好过…… 洛尔一边任由思绪发散,一边凑到英格丽妠耳畔,感受着对方如喷发前的火山般颤动的身躯,轻笑着说道。 “求我,我就让你不这么难受。” “……” 英格丽妠的神色恍惚了一下,饱含极端狰狞而愤怒的瞳孔骤然间变得空洞,表情也变得茫然和迟疑。 她整个人像是在承担着某种痛苦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点一点在少年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求,求你……让我吸一口血……让我吸一口……” 洛尔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在这份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极端空虚面前,向昔日的猎物摇尾乞怜也算不上多大的屈辱。 英格丽妠说完,身体又一次剧烈颤抖起来,她显然正处于巨大的挫败和耻辱之中,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屈服。 但少年只是轻笑一声,随后用脚轻轻将她推开,这一次毫无阻力。 他用脚挑起英格丽妠的下巴,让那已经失神到近乎扩大的深红眼眸对准自己。 血族,欲望的奴隶。 英格丽妠已经忍受了这份渴血的欲望太久太久,久到少年一旦引爆,就可以轻松摧毁她的心智。 “对,放轻松……还是这样好看一点。” 洛尔评价道。 平心而论,英格丽妠的气质容易让人一眼联想到“骑士”,那血色的眼眸中流淌着坚毅和冷峻的光芒,整个人如同一把无时无刻不在闪烁寒光的利剑般。 锋利而狰狞。 当然,一旦情绪失控,她就会比起骑士更像是疯犬。 “我可以让你喝一点,但是……” 少年的话语让英格丽妠失神的瞳孔中荡漾出一抹迷恋的微光,但随即又立刻黯淡下去。 她知道对方肯定还要继续羞辱自己,不会如此轻易让她得偿所愿…… 洛尔轻微地摇了摇头,当着审判官的面咬破了自己的手腕,那微弱又无比清晰的血液芳香在顷刻间淹没了英格丽妠的全部心神。 “给我……给我吸一口……” 她痴痴地呢喃着,目光死死注视着那即将滑落的晶莹血滴。 “只是那时的血,都让你这么难受,如果喝了现在的,可就真的回不去了喔。” 少年好心提醒道,但英格丽妠的眸光只是轻微闪烁了一下,就再度发出哀求。 “求你……” “真拿你没办法。” 洛尔说着,垂落的眼神中带上了怜悯,就像注视着迷途的小动物,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跪坐着直起身子,英格丽妠则瘫坐着,双方的攻守气势一下子逆转了过来。 少年伸出手,来到英格丽妠的头顶,看着她希冀似地仰起头,如同等待神明的恩典。 “就给你吧,我的血……” “我的恩典。” …… 空气中飘荡的迷离血气渐渐消散,那是会让英格丽妠联想到石榴,燃烧的薰香以及滚烫的玫瑰酒般的香气。 她渐渐从迷醉的失控状态恢复过来,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火焰炙烤过一般滚烫,就如同凡人发烧一样。 亡灵发烧,这倒是闻所未闻…… 英格丽妠自嘲似地笑了笑,她体内的力量是多么充沛而澎湃,但意志却又如此低迷。 自己还是输了,输得如此彻底。 她抬起头,少年正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神情乖巧,双手抱着先前宴席上拿的一瓶果酒,用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吸管吮吸着。 那果酒酒精含量应该不低,毕竟是血族的造物,这让洛尔精致的脸庞浮现出微醺的红霞。 他的瞳孔深处闪烁着愈发明亮的金色光芒,因此也愈发迷人。 这副模样像极了偷喝大人酒的小孩子,明明已经微醺了,却还舍不得松口。 而英格丽妠,她终于在少年面前恢复了理智的姿态。 “冷静下来了?” 洛尔的声线慵懒如猫,同时还伴随着吮吸酒液的声音,他用已经有些醉意的目光远远望向英格丽妠。 “……你想做什么?” 英格丽妠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多年之后,再次来到血族的领地,她无从揣测此时少年内心的想法,但无论他想要做什么,自己都无法阻止。 非但无法阻止,只怕还得为他鞍前马后,好在她是第二审判官,几乎不会有可以让她感到为难的请求…… 但洛尔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又让英格丽妠为之愕然。 “我想见见塞勒涅,帮我引荐一下呗。” “你,你疯了?!你在这里直呼母亲……” 英格丽妠一下子沉默了,她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会输得如此彻底。 “既然这是你的要求,我明白了。” 她仰起头,吟唱起那首少年曾经听过的战歌。 “……伟大的母亲,造就了凶残的吾等,绝不乞求原谅,绝不平息愤怒,绝不……” “得到满足。” 洛尔目光闪烁,安静地倾听着这首古老的王庭歌谣。 传说在血月腹地,足够尊贵的血族可以呼唤月神降临,现在就是验证传说真假的时刻。 当那阵如同涟漪般的水波拂过,四周的一切景象顿时消融,眼前只余下白茫茫的大地。 除此之外,皆是黑暗的大气。 “这是在……月亮上?” 洛尔望着头顶虚无的黑暗,偶尔有迷离的光芒闪烁而过,最终消融于无形。 【又见面了,维纳斯的心上人,喔,现在还是阿莫尔的继承人】 稚嫩天真的嗓音在少年身后响起,但仔细倾听,却又像是无数杂音蠕动而成,透露着古怪的虚幻感。 洛尔回过头,背后却空无一物。 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听到那个声音接着说道。 “说说吧,你来找我的目的。” “塞勒涅,我要取走美神的权柄——双生镜。”洛尔说道。 【这可是一个昂贵的要求】 那个声音评价道。 没有了双生镜,梦就只是梦,无法干涉现实,改写历史,洛尔也知道自己要出足够的筹码。 “作为交换,我可以赦免你的天孽之罪。” 【呵】 脚下的大地隐隐震颤着,洛尔听到祂发出嗤笑般的声音。 【不够,远远不够,把宴和杯给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不行。” 洛尔当即回绝道,这些都是爱之神性延伸的分支道路,欢宴之理太过危险,他不能交给这位残暴的神祇,而杯之理主宰着世间一切献祭,又是他的立身之本。 眼看双方出现了分歧,少年忽地转颜一笑。 “既然如此,我让祂来说服你。” 第八十九章 第四天 钟声敲响了。 沉寂了千百年的鲜血王庭深处,响起了古老的钟鸣。 无数强大的血族从沉眠中惊醒,仰望着头顶鲜红的月相,货真价实的血液自天穹滴落,像是降下一道染血的帷幕。 这沉闷得,如同溺死在血浆深处却听见岸边响起的钟声,只有一个情况会响起。 真祖苏醒了。 王庭血族们茫然地等待着神明下达的旨意,在上一次,这钟声拉响了永夜之战的序幕。 但很快,它们就都看到了。 一道浓郁的血红光芒自月亮上迸发,贯穿了血红的天际,二者近乎融为一体,又让人们能够清晰地分辨开来。 紧接着,又一道,又一道,以月轮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迸发出无数血红魔线,它们像一张支离破碎的巨网在天穹上交织,跳跃。 明明是瞬间迸发出来的力量,却又好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那份深沉而压倒性的绝望力量让所有目睹的血族们颤栗不安。 从那虹桥般的光芒中,它们感觉到了自身血脉的起源和神性道路的尽头。 足够古老的血族才明白,这是神明的伟力。 血之霓虹。 它们的神,正在和什么东西交手吗? 腥甜的邪风呼啸着,将英格丽妠凌乱的长发和血色长袍吹得猎猎作响,在霓虹血光的照耀下,仿佛浸泡在血水中的王庭尽收眼底。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个往日里美味的小点心,已经拥有了足够动摇世界的力量。 兴许就连创造了整个血族的母神都无法胜过他…… 当脑海中出现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时,英格丽妠只觉内心无比平静。 他,不,祂会走向更高处吗? 而我,也会因此升得更高吗? 血族的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微光,她安静地注视着天穹之上,霓虹之网的中心,象征着塞勒涅沉睡之地的血色月轮。 在那儿,有着更加狰狞的力量在生长,当祂出现在月相上的那一刻,英格丽妠就知道,母神没有胜算。 那是血族永世的天敌,倘若连祂都成为了少年手中的武器,这世上再不会有什么活物能够阻拦他的道路。 …… 这世上并不存在完美的理。 洛尔真切地意识到这一点,看似无可匹敌的神明同样有着弱点。 塞勒涅如此,那么乌洛波洛斯呢? 少年缓缓睁开眼,正瞧见奈莉尔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回收了阿斯蒙蒂斯的神性之理后,他开始能够看到,笼罩着整个世界的巨大阴影。 祂和这世界同等的伟岸,以至于生活在这世上的生命只能观测到祂的只鳞片爪。 某个切面,某个片段,那或许就像是自己的老师一样,是乌洛波洛斯与这个世界交互的窗口。 “洛尔,你也走到这一步了啊……” 奈莉尔能够察觉到少年神性的转变,他正在变得【完整】,一个崭新的理正在挣脱时间的束缚。 少年正在拥有一个独立的时轴,他的理会在王冠铸就的那一刻,回溯到过往的每一个瞬间。 从未来流向过去,再从过去引领未来,神性之理形成独立的回环。 冥冥之中契合了乌洛波洛斯的理,同时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倘若没有独立的时轴,就不能在轮回之中维持自我的存在。 这正是天主对世界绝对统治力的体现,想摆脱祂厘定的规则,就要先契合祂的理,而契合了祂的理,就已经是在遵循祂的规则。 (PS:想战胜乌洛波洛斯,要有独立的时轴,想建立独立时轴,又需要运用乌洛波洛斯的理) 就算是阿莫尔,在面对这样的对手时,都会忍不住感到无奈吧。 少年在心中感叹了一声,随后便听见奈莉尔缓缓说道。 “洛尔,你……想要见见祂吗?” 洛尔愣了一下,瞳孔微微睁大,他知道老师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问题,可这是为什么呢? 哪怕他成为神明,在真正的天主面前,也不过与凡人无异。 “我可以吗?”少年问道。 “当然,祂同样期待着。” 奈莉尔予以肯定的答复后,见洛尔迟疑着点了点头,眼眸中流淌出银白色的光芒,凄迷的雾气霎时间倾泻而出,吞没了周围的世界。 “!” 洛尔感觉自己好像只是打了个盹,再次醒来眼前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瞬间,就仿佛面对着黑洞,空间,时间以及速度,没有事物能够逃过那股奇异的吸引力。 少年跌落在了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地面上,迅速爬了起来,随后茫然地四下张望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弥漫着凄迷雾霭,灰暗阴沉的场所,仅仅注视着奇异的空间,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沉重感。 哀伤,凄冷,迷茫…… 这些负面的情感荡漾在其中,随着雾霭的涨落而起伏不定。 这里就是乌洛波洛斯所栖息的世界? 少年惊疑不定地环顾着四周,为什么,为什么它的色调会如此沉郁灰暗? 洛尔迈开脚步朝着前方走去,试图探索这片未知朦胧雾气的深处。 但随着他的前进,四周的景象没有丝毫改变,混沌雾霭似乎弥漫了这个世界的每一寸角落,它们缺乏活力,只是永无止境地悬浮着,弥漫着。 少年或许是这个世界无尽岁月以来的第一个访客,这里的一切与“神圣”,“伟大”之类的字眼全无关联。 虽然很不想这样描述,但洛尔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眼前的画面。 死亡…… 当洛尔脑海中产生死亡的概念时,这片终年凄迷的混沌雾霭终于出现变化。 微弱的荧光自雾霭中浮现,如同万千黯淡的星辰,它们互相连结,化作一枚枚透明而苍白晶体,那些雾气就在这些晶体内部荡漾。 由于整个世界都充盈着这些混沌的雾霭,所以洛尔惊奇地发现自己同样位于一枚晶体内部。 它们大小一致,整齐有序地排列分布着,表面又像死去珊瑚钙化褪为苍白。 这些,难道是…… 鳞片。 洛尔终于意识到那种沉重灰暗的情绪从何而来,他不可置信地仰起头,注视着天空中缓缓升起的苍白月亮。 但那并非月亮,那是一颗已经枯死的眼眸,瞳孔中呈现着时钟的表面,内里的指针仍然不紧不慢地转动着。 第四天主,乌洛波洛斯…… 死了? 但简单的生死,真的可以衡量祂的状态吗? 【早在诞生的那一刻,祂就抵达了时间的终点】 奈莉尔的声音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又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洛尔的耳畔。 随着这声音响起,悬挂在天空的时钟之瞳内,指针开始逆时针方向转动,于是时光倒流,已经枯死的眼眸又一次充盈起来,绽放出耀眼的辉光。 “时间的终点,也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洛尔立刻反应了过来,对于纯粹的时空生命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祂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时间和每一个地点。 既然如此,只要世界并非永恒存在,那么终会有毁灭的时候。 乌洛波洛斯,就死在了世界灭亡的时刻,但祂的理实在太过强大,哪怕是死去,也依然在运行。 所以并非黑暗地母无法赋予乌洛波洛斯心智,而是因为一旦赋予了心智,乌洛波洛斯不会接受这个既定的结局。 怪不得,怪不得阿莫尔会说第四天主是一段被设定好程序,怪不得阿莫尔会如此自信,只要让乌洛波洛斯苏醒心智,轮回就将迎来终结。 “但这也说明,无限的轮回,终究不是真正的无限……” 天空中的时钟之瞳缓缓垂下视线,注视着正位于祂体内的少年。 【我可以重置事物的状态,但唯有一物是例外】 那声音如同刚诞生的稚童,又带着历经无数岁月的沧桑。 洛尔醒悟过来:“地母神,你无法重置黑暗地母。” 一段程序,可以不断维护更迭电脑内的数据,却无法扭转电脑自身的损耗。 地母是世界本身,而天主只是世界的统治者,不,与其说是统治者,倒不如说是…… 看护者。 倘若乌洛波洛斯没有觉醒心智,那么祂的理会一直运行,世界会一直轮回,直到最终崩溃的一天。 那或许是在无比遥远的未来,但它终将到来。 “所以重启轮回是有损耗的,等等!那么深渊的用途……” 洛尔瞪大了眼睛,如果他想得没错的话,创世蓝图里的世界,应该是没有深渊的! 这也对应了历史上那个,神明行走在现世的时代。 【的确如此,在轮回中,世界变得脆弱,不再能容纳支柱的力量,所以需要一个特殊的区域】 “那地母的损耗,体现在哪里?” 洛尔冷静地问道,他需要知道更多,来为自己接下来的道路指引方向。 答案是——【神性的缺失】 【第二天主奈落和第三天主撒利叶的神性已经永久地消亡】 【伊和苏的理让现世和深渊得以平衡,但在十三个轮回之后,祂们也将迎来消亡,平衡会被打破】 “神明是世界的支柱,原来是这样……” 洛尔喃喃道。 随着轮回的继续,先是昔日天主的神性和理会逐渐消亡,然后是十二伟大王冠,再则是其他诸神。 直到迎来最后的终焉。 毫无疑问,乌洛波洛斯会是那坚持到最后的存在,但那已经毫无意义。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这个世界被第四天主的理封闭了。 乌洛波洛斯从时间的维度封闭了整个世界,哪怕再轮回几千万次,也不会出现【超预期】的事件。 第四天的世界成为了漫长的摇篮,安全,却没有未来。 祂的理,扼杀了全部的可能性。 第九十章 一路同行 世界,一个被倒置的沙漏。 深渊和现世,如同镜面对称的两侧,呈现螺旋又统一的协调。 在对立与均衡之理仍然存在的时间里,这样的协调还能继续延续下去,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可终有一日…… 那在太古的光暗对立中诞生的第一座王冠也会迎来消亡的时刻。 伊和苏,这对支配过第一天世界的双子神,祂们也曾以自己的理主导世界的走向,但最终因为未知的原因,祂们让出了天主之座。 但直到今日,祂们的理依然在运行,维持着世界的平衡。 仁慈博爱的母亲,倘若这是您所许诺的命运,那么我等甘之若饴。 伊神不言,祂的光芒向来炽热强盛,不容直视,也容不下丝毫的邪妄和虚伪。 而苏神曾是世界阴暗面的显化,祂的阴影足够抗衡最强盛的烈日。 祂们之间永恒的对立和依存曾催化出这个世界纷繁多样的神性力量,但同时,也让世界陷入漫长的二元战争。 没有哪一方能得到胜利,也没有哪一方会真正失败,世界停滞不前,却又无可奈何。 奈落非天的出现终结了这场战争。 祂厌倦了战火永不停息的世界,认为世间万物皆身负原罪,既然如此,也无所谓善恶对立。 自祂愤慨内心流出的理催生出万物皆孽的原罪世界,生灵遵从解放的天性肆意杀戮,吞噬,它们在罪孽中进化,得到超越善恶的力量,但同时也被罪孽束缚。 这是最野蛮原始的世界,无数难以想象的强大生灵如流星般闪耀在历史的舞台上,又渐次坠落。 巨龙、巨人、吸血鬼,这些存活到后世的霸主,在第二天也只不过是食物链的底层存在。 而后,名为撒利叶的神祇站了出来,祂发誓要救赎这个罪孽深重的世界,祂认为一切的罪都源自欲望,想要消除罪孽,就要先排除生灵内心的欲望。 祂将尘世的欲望尽数收归己身,将整个世界纳入机械化的完全管理,甚至连每个生命的形态都进行统一的械态转变。 这样做的好处是,一切的资源得到了最充分的利用,文明飞速发展,宏伟的科技日新月异。 世界因此成为一座灰色的坚牢,失去了欲望的波澜,不会再有谁能和天主抗衡,因此撒利叶的统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乌洛波洛斯完成降诞。 祂是黑暗地母为了世界的存续所孕育出的最强子嗣,仅仅诞生时流出的理,就颠覆了撒利叶的统治。 【存续是唯一的意义】孕育出【让世界尽可能延续的轮回之理】 无想无识的神祇封闭了整个世界,祂遵从早已设定好的周期,让世界一次又一次轮回。 当黄昏降临,就让一切事物回到起源的状态,由地母重新孕育。 这就像是一种奇异的迭代,为了保护硬盘中存储的信息,一次又一次对数据进行更新,蜕变,跑出相似而不同的代码。 世界的封闭是必要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减少变量所带来的损耗,还有躲避某些,某些…… 母亲希望我们躲避的事物。 “那是什么?世界之外有什么?” 洛尔问道,眼神却有些复杂。 【祂并未赋予我相关的记忆,也从未透露过只言片语,或许低效率的语言无法重现祂想要表达的事物】 乌洛波洛斯缓缓说道。 【但世界之外的存在才是关键】 少年沉默着,是的,他知道的,他从来都知道的,世界是有“外部”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 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所代表的另一个世界,一个物理法则相对来说更加稳固的世界。 既然如此,就一定还会有其他世界,其他宇宙,其他……无法想象的东西。 那或许是一个超出认知模型的事件,它发生在世界之外,在它面前,世界内部的一切存在都不具有强度。 哪怕是能够独自孕育世界的地母神,也要避其锋芒,甚至是昔日的家园,也毁于一旦。 【在祂的思念中,流出了我们的世界】 “……庇护所。” 洛尔轻声说道。 【是的,庇护所】 终年凄迷的混沌雾霭在少年周身聚散,如潮汐涨落,第四天主似乎在舒展着身躯,但祂是首尾相接的环,洛尔无法观测到变化的发生。 【我观察了你很长一段时间,你来自世界之外的世界,或许正是因为你的存在,阿莫尔才决心忤逆母亲的意志】 【祂成功了】 【我将解开对世界的封闭】 “陛下,您——” 洛尔瞳孔睁大,甚至忘记了呼吸,他知道乌洛波洛斯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位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天主,在觉醒了心智之后,或许也曾经陷入过犹豫和挣扎,但现在,祂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封闭世界的,正是祂的轮回之理,一旦封闭打破,最崇高的冠冕将顷刻间崩塌,这等同于将天主之位拱手让出。 【这是必要的取舍——只要我的理仍在运行,这个世界就会迎来既定的终末】 【因此,需要有一个特殊的理】 【它要足够完整,足够覆盖我残留下来的影响,同时可以统合现有的全部力量】 【最重要的是,要能够引导整个世界上升,积蓄足够应对外部事件的力量】 第四天主如此说道。 【洛尔,请允许我如此称呼你】 【你愿意在我之后,承担这一切吗】 无穷无尽的雾气翻腾着,时间,空间,一切的光芒,乃至世界本身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 洛尔沉默着,再一次回忆起自己走过的道路,伊斯蓝庄园外不息的飞雪,闪烁着猩红渴望的一双双眼眸,在暗处蠕动着的漆黑阴影,荆棘宫夜晚寂静凄冷的露台…… 圣丽安娜修道院的暮鼓晨钟,月宴城堡扑朔迷离的幻梦,无光之森穿透黑暗树影的温柔月光,尘泥沼泽的不死人,九轮山脉的猫之小镇,纯白陵寝的地下墓穴,死者之国奔流的一道道冥河,圣山上朝拜的台阶,还有深渊之中,一个又一个已经死去,却仍然不愿意被遗忘的世界…… 这一路走来的难以言说的一切。 那些难以忘怀的人和事,由他开始,由他结束的所有故事。 以及这个世界。 你爱它吗? 纵使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纵使这个世界并不美好,甚至黑暗残酷。 在经受过如此多的苦难和折磨之后,你仍然愿意爱它,并承担这份沉重的责任吗? 洛尔又一次回忆起阿莫尔,那位背生双翼的纯白神祇,祂在决定反抗这个世界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自己与祂只有寥寥的几次见面,从未真正理解过祂内心的想法,而祂也不需要谁的理解。 直至今日,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已经在时间的伟力下悉数泛黄,唯有一个画面仍然无比深刻的铭记在少年心灵深处,闪烁着清亮的光辉。 那是在血族领地的时候,尚且弱小的自己第一次进入心之花园,觐见到了爱之神性的神明。 祂怀抱着怯懦不安的自己,温柔地抚慰道。 “孩子,这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你会失去很多,然后得到更多。” “我会得到什么呢?” “这一切。” 或许就在那时,阿莫尔已经预见了将会发生的一切,但祂仍然义无反顾,走向注定的结局。 “陛下,我甘之若饴。” 少年轻声说道,这片雾霭所化的世界肉眼可见地开始颤动起来。 “但是我还很不熟练……” 【无妨】 支配时间的天主温和地说道。 【唯有时间,应有尽有】 …… “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洛尔轻轻睁开双眼,望见一片厚重的暗绿树冠遮蔽天空,身体被温暖的树荫包裹着,在他苏醒后,那些不规则的影子开始嘎吱作响地抽长出珊瑚般的晶莹鹿角。 “梦里有我吗?”小鹿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我所爱的一切。” 洛尔微笑着说道,目光仿佛穿透厚厚的树冠,瞧见了悠远天穹之上涌动的光芒。 乌洛波洛斯的理正在崩塌。 凭借等同于世界的位格,这还不足以让祂陨落,但注定会陷入很长时间的虚弱。 在祂用崭新的理铸就王冠之前,天之主的宝座将会空置。 为了至高的座,本已偃旗息鼓的诸神将又一次掀起纷争。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莉莉仔细端详着少年静谧的神态,柔情似水的眉眼中多出了一抹坦然的坚定。 “是啊,终究还是希望它能变得更好。” 那澄澈的金色眼眸深处,闪耀着如同太阳般明亮的光辉。 “不害怕堕落了?”小鹿调笑道。 “害怕,怕得要死。” 洛尔坦诚道。 “莉莉,爱和欲望既能让生灵升华,也能让它们堕落,我也是一样,我的理并非完美无瑕……从来都不是。” “一旦我无法把持这份力量,我就会堕落成自己也辨识不出的模样——阿莫尔已经告诉了我那会是怎样的模样。” “所以我一直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承担这份责任,对比过往的前辈,我实在太过弱小,又充满瑕疵。” 少年的语气有些失落,小鹿忍不住将他更加用力地拥入怀中。 “但我不只有我自己,我还有你们。” 洛尔垂下眼眸,望向正注视自己的莉莉,语调又再一次振奋起来。 “爱我的,我所爱的,你们会成为我的锚点,你们要帮助我,监督我,让我不至于堕落,我们一同向上……” “让这个世界升得更高,变得更好……” 至少……要比没有我的时代更加美好。 要让所有生灵都得到幸福。 那是曾经许下的诺言,拥抱一切,祝福一切的温暖光芒,它由过往的苦难铸就,将指引通往未来的道路。 小鹿凝视着正在兴奋述说的少年,在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正焕发出属于希望的辉光,它是如此耀眼,就算是祂也难以直视它的光芒。 森林间万籁寂静,神明垂下了高贵的头颅。 “此乃,应有之义。” …… “洛尔,你已经见过祂了吧……” 见少年从乌洛波洛斯的领地离开,显得有些不太适应地用手揉着太阳穴,奈莉尔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她的声音有些紧张,“听我说,洛尔,咱不要考虑太多,日子嘛混过一天是一天对不对?反正还远着呢,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洛尔怔怔地看着奈莉尔絮絮叨叨,脸上不禁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老师,我没给自己很大压力。” “是吗,那就好,听我说,那个位置不是人坐的,咱还是混一天躺一天来得开心……” “我答应了。” “拒绝得好啊……啊?!” 奈莉尔张张嘴,好久没有合上。 “怎么了老师,你不来帮帮我吗?” 洛尔亲昵又调皮地问道,银发少女顿时苦笑起来。 “我又不是祂,哪能帮到你啊……” “你可是说过的,老师。” 少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地说道。 “你说,要见证我旅途的终点,现在新的旅途就要开始了……” “你难道不想一起吗?” 奈莉尔一时语塞,好一会才像是叹息似地说道:“先说好,我不是祂,就算能,也只能一点点……” “知道了,老师。” “我说真的,你可别指望我太多……” “明白了,老师。”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靠你了,老师。” “……” 银发少女苦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慢慢地,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谓老师与学生,大概就是一路同行,那些走过的漫漫长路,终将铸就岁月不朽的史书。 【岁月史书·完】 终 章 致新世界 在遥远的过去,一个超出认知模型的事件发生了。 无数的,承载孕育出各种生命形式的世界就像无数惊慌失措的孩子,在黑暗中颤栗不安。 倘若世界亦如梦幻泡影般破碎,那么世界之内的生灵,要如何理解这样的外部事件呢? 就像神话中注定来临的终末,当世界轰然坍塌,文明就像尘埃一般被拭去,它们存在过的时间,在无数冠以世界之名的废墟中,微小得无法被察觉。 可总有那么少数几个文明,他们在毁灭之前就抵达了道路的尽头,并将文明的载体,升华为与世界同等概念的事物。 在这些文明短暂的历史中,曾将这样的事物统称为—— 神。 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存在。 他们失败了,当毁灭来临,一切就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啪的一声,化为乌有。 但他们也成功了。 支离破碎的神,带着对昔日故土的怀念,在世界的坟场里孕育新的希望。 【而存续,是唯一的意义】 【无论尘世或者深渊都不能将其侵蚀】 【为了铸造无上的冠冕】 【必须汇聚整个寰宇的力量】 形似沙漏的世界,上如同下,下如同上,一切对立而均衡,倘若自外侧望去,首尾相接的银色蛇影裹住了整个沙漏。 但在某一瞬间,媲美宇宙大爆炸的光芒自其中迸发,在顷刻间波及到世界之外的遥远地域。 封闭世界的时间再一次流动,至少从外侧来看,在此前的漫长时间里,这个世界呈现一种诡异的静止。 随着汹涌的时间再次奔流,一道道璀璨的意志自其中流出。 也只有真正打穿了通往外侧的通道,让封存了无数岁月的神性满溢流出,才能够窥见—— 一切的起源。 一切的终末。 记录着一整个世界森罗万象全部信息的载体,统御一切,支配一切的…… 座。 它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或许位于世界的中心,又或许位于世界之外。 倘若能够抵达,世界将让渡到第五天,倘若能够触及,自己的意志将化作万世不易的公理。 昔日的支柱开始了争夺【座】的战争,但也有一部分,怀着不同的目的挡在了其他支柱面前。 动荡的神性汹涌而来,互相交织碰撞,呼啸卷起无数漩涡,仿佛要再一次开天辟地的光芒一刻不停地迸发着,像是要把世界之外长久以来的虚空一次性填满。 在这些强横霸道的意志中,一缕柔软的光芒正在悄无声息流淌。 像是梦呓似的呢喃,却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侧耳倾听他的声音。 “无限满溢流出。” “其广如星海无垠。” “其数如寰宇众生。” “于轮回悲运中。” “唯此亘古不变之光。” 既像在祈祷,又像在歌颂,随着圣洁的咏唱,这份力量不断扬升,扬升,扬升。 无处不在。 柔软的光覆盖了整个沙漏,无论多么霸道的意志,亦或是多么狰狞的决心,都消弭在这融化一切的光芒中。 这就是,涵盖广袤寰宇的神性之理,将世界拥入怀中。 此世一切,皆爱于我。 “包容一切!肯定一切!祝福一切!” 洛尔迈出最后的一步,而那至上的座就显化在他面前。 “恳请此愿,上达天听。” 少年咏唱着,眼眸中绽放着如同太阳般的光芒。 无光之森。 莉莉头顶珊瑚般的鹿角燃烧起温柔的火焰,祂仰起头,森林顿时笼罩在纯洁的光芒中。 深渊的最底层,永世死寂的无边炼狱。 如山脉般庞大的漆黑深渊蠕动着张开可怖的巨口,那通往归墟的漩涡此刻正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道模糊的影子缓缓走出。 血月领地,天空中的猩红的月亮流淌着殷红的血滴,祂似乎无比愤怒,但那完全覆盖月亮表面的血色荆棘,同样绽放着不祥的光芒。 深渊与现世之交界,圣山之巅。 纯白的身影拨弄着手中的金枝,许久,祂轻轻一挥,金色的枝条上生出稚嫩的新芽。 终年凄迷的混沌雾霭中,残缺的时钟之瞳微微一怔,在祂观测到的未来里,这抵达半数的一票将由祂来投出。 而现在,超出预期的变化发生了。 “母亲……” 几乎是同一时间,阴阳对立的双子分别在尘世和深渊显现己身存世之凭证。 而后是席卷尘世的滔天大雾,伴随其后的冰雪和烈阳,大海深处翻涌的无边波涛,封锁苍穹的障目之光…… 还有在黄昏色琥珀中安静沉睡的白发少女。 祂如同婴儿般蜷缩着,雪白的长发如同自由生长的茧包裹祂的身体,祂漂浮在琥珀中,就像婴儿漂浮在羊水中。 黄昏,在祂尚未诞生之时,便是如此的静谧乖巧。 以及最后的,昔日天主。 首尾相接者,乌洛波洛斯。 圣洁的白冠自璀璨的金色神性中被铸造,十二伟大王冠共同庆贺。 “我在此立下誓言——” “永不堕落,永不放弃,永不忘却。” 少年振声高呼,璀璨神性满溢流出。 “愿我等共同成就——” “崭新之世界!变动之世界!圆满之世界!” “请您见证。” (全书完) 第一章 不要选天坑专业 我看到耀眼的光自地底升起,群星回到了应在的位置,就像齿轮回到了名为世界的机械中,纹丝合缝。 在那震天彻地的运转声中,时间仿佛加速泅渡了千万年,一切都在飞逝,一切又再度出现,我们终会抵达,我们必将抵达—— 新世界。 ——《致新世界》 当崭新的第一缕光落入有智生灵的眼眸里,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当然,也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毕竟,如果亚斯兰的学者们提出的世界模型正确,时间也只是诸多支柱中的其中之一,只要参数准许,就算是时间的流动也并非无法干涉。 当然,这和一个为了毕业论文每天泡在图书馆的累计时长超过十六小时的通天塔古生物学专业进阶生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尤娜抱着厚厚的学术报告在上层圆环的走廊上穿行而过,魔禽波波卡在她身后扑腾着翅膀,爪子处勾着一大摞从图书馆借来的参考文献。 此刻的学徒少女已经不再是那副花里胡哨的打扮了,凌乱得像波波卡鸟窝似的头发看得出她这段时间已经累得无心打理。 “天杀的古生物学,天杀的莱妮导师,天杀的古生物学,天杀的莱妮导师……” 尤娜喃喃着,长时间熬夜让她有了厚厚的黑眼圈,再配上此刻的低气压,一股几乎发作实质的怨气霎时间扑面而来。 当初骗自己选这个专业,说什么包就业,结果现在同期的特莉丝和宁芙都毕业三年了,自己还在读进阶。 当然,她还不是最惨的,听说隔壁天文学的毕业生前段时间哀嚎遍野——第三次象限调整开始了,过去作为基准的星图悉数作废,她们的毕业论文只能推倒重来,一个个年纪轻轻就戴上了假发。 一想到这里,尤娜的脸上挤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果然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她人的痛苦之上。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同样乱糟糟的娇小身影从走廊尽头窜出,她狂奔而过,就像一阵飓风,险些刮倒了无精打采的尤娜。 “欸,小心点!” “咕咕!” 尤娜倒是还好,那小个子为了急停自己倒是踉跄了几步。 尤娜打量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家伙,她身材娇小,头发两边冒着一对猫科动物的耳朵,此刻由于过分紧张正无意识地抖动着。 “对,对不起女士,你没事吧。”小猫女紧张兮兮地道歉道。“我赶着去参加导师面试,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是艾露族的学生啊,这一族以盛产笨蛋闻名,在通天塔里是很多导师闻风丧胆的存在。 尤娜想了想,问道:“你参加哪位导师的面试?” “是米芙朗琪罗大师的,学姐您知道她的考场在哪吗?”小猫女眨了眨眼,自信而诚恳地说道,但问的问题却让尤娜忍不住扶额叹息。 你连考场都不知道在哪,显然米芙朗琪罗大师已经不适合你了……但看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尤娜也只是说了一句。 “有志气,去坐那边的升降梯吧,米芙朗琪罗大师的教室在悬空层。” “是……谢谢学姐!学姐再见!我走了!” 小家伙连连鞠躬,转过身匆匆忙忙地跑远了,尤娜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我怎么记得导师选人的面试是在昨天……” 算了,不管了,反正艾露族已经快被智慧神性的导师们拉黑了,错过也就错过了。 尤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自己的论文也还没写完呢…… 她研究的方向是生命起源和终极生物模型,理论方面的工作量已经差不多了,现在的问题是需要数据支撑。 一想到自己需要的数据来源,尤娜就两眼一黑,她恨不得让波波卡一翅膀把骗自己走上这条路的莱妮导师扇到外天空。 毕竟她需要研究的可是…… 脚步声从旁边响起,波波卡发出欢快的叫声,尤娜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宁芙,你不是和特莉丝去交界地旅游了吗……特莉丝人呢?” “她啊,她被群星理事会召回了,估计是深空之眼又观测到了黑域的踪迹,现在正忙着写报告呢。”蓝发女子看了一眼还抱着研究资料的尤娜,调侃道:“你去年不是说一定能毕业,怎么还在写论文?” 尤娜脸上顿时浮现残念的表情:“别提了,去龙谷的入境申请一直没有审批通过,我上哪里找一头龙来给我验证理论模型。” “龙啊……”宁芙有些咂舌:“还好我没选古生物。” 那可是只要成年就能拥有黄金位阶的传说生物,什么论文这么奢侈,居然要抓一头龙来研究。 有一说一,这个位阶划分标准不知道是哪个小可爱起的,真是傻得可以。 黑铁,青铜,白银,黄金…… 这个时代巫师的作用并非像以前那样专注战斗,关于巫师或者超凡生命能级的划分并不能直观地代表战斗力,而是反映灵魂的升华程度。 凡人的灵魂即是黑铁的灵魂,只有踏上升华之路,灵魂经由神性染色之后,才会焕发出璀璨的光泽。 “再别提了,不过,”尤娜眯起眼睛,任由温暖的日光照在脸上,仿佛连黑眼圈也被冲淡了不少。 “真没想到,那些消失了那么久的生命又一次出现在了大地上,竟然也能如此平静地共存……” “毕竟世界这么大,又有足够的资源,也就没必要为了那么一丁点土地把脑浆都打出来。” 宁芙耸了耸肩说道。 在打开了与无限世界连结的通道之后,世界迎来了久违的扩张,名为交界地的区域出现,创世蓝图以外的事物也随之进入人们的视野。 第五天主借助双生镜的力量,在伊苏的帮助下让深渊再度回归现世,沙漏的两侧在光辉的意志下得到统一。 死去的世界化作星辰升上天空,哪怕是消亡了很久很久的事物,也会随着太阳的升起再度出现。 诸如蛇人族,侏儒,龙族,提夫林,巨人,妖精等一系列早已在大地上销声匿迹的族群再度出现。 也出现了艾露族,精灵,虚灵,吉普洛人这些未曾有过的族群。 她们有的与人类生活在同一片大地,有的居住在其他星球,也有的生活在一些不同的位面。 如此多的智慧种族,生活在如此广袤的世界中,遵循着先古诸位王冠一同定立的公理。 存续是第一要务。 其次要最大限度确保世界所拥有的可能性。 巫术在各行各业得到了广泛的运用,这得益于天地间充盈的神性力量,这些能量在名为魔网的通道间流通,经由世界之树的根系蔓延至星球的每一处角落,通天塔就建立在蛇之国最大的能量节点上。 当然,在电力已经普及的今天,这些神性力量对人们生活的运转并未起到太多的作用,更多的还是让智慧种族们能够以此为媒介,沟通那些古老的王冠。 在世界得到稳固和扩张后,已经可以容纳神明的存在,当然,祂们本就是世界的支柱,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无处不在。 经常有人声称在世界各地目睹了神祇的化身,宁芙对此表示怀疑。 但据说,在遥远的群星枢纽,有着一座庄严辉煌的水晶宫殿,先古诸王们在那里决定着世界的未来。 宁芙学着尤娜的模样眯起眼,注视着走廊窗户外一望无际的苍翠平原,眼眸中浮现向往的神色。 群星之上的水晶宫,到底会是怎样的风景呢? 第二章 天主的雕像 此时此刻,天国,喔不是,群星之上的水晶宫殿内。 “所以说,这次又跑到哪去了?诸位有没有什么头绪?” 以崭新的神性之理铸造王冠,被凡间的生灵尊称为【银之蛇】,【古今见证者】,或【宿命女士】的银发女子表情严肃地说道。 “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的第三次翘班,务必抓回来严加惩戒。” 长桌的两侧坐着一道道或虚幻或耀眼的身影,但唯有尽头的座位是空置的,但仍然残留着温暖的金色光芒。 “唉呀呀,孩子长大了,不喜欢呆在大人身边也情有可原。” 说话者拥有一头璀璨的金色长发,她的身影宛若由无尽星光汇聚而成,但如果长久地注视着那些光点,又会有一种莫名的机械感。 就好像是超大型电子设备的指示灯一般,在时刻进行无穷无尽的运算。 “何况一年才翘班三次,这个频率也不高嘛,你们说是吧……” 伊和苏并不言语,这对双子在模样上近乎一模一样,容貌都如玩偶般娇小精致,只有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不同,祂们背靠背地坐在圆椅上,就像是镜子里外两侧。 在长桌上,这对姐妹和奈莉尔的座位最临近主座,就算是墨提斯也次之。 祂们维系着世界最古老的均衡,是最重要的支柱之一,哪怕是天主也要认真倾听这对双子的意见。 但伊和苏大多数时候并不会发表意见,祂们只是向着长桌中央的星图侧目望去,脸上绽放着温和却又带有一丝戏谑的笑容。 “特喵的现在才一月!” 奈莉尔抓狂道,“我已经加固了命星轨道,怎么还是给他溜出去了?又想当甩手掌柜是吧?说好的这次一定要让他自己主持升轨仪式,有内鬼!是谁?到底是谁?!” 参会者们相互看了看,目光交错间,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长桌一角坐着的那团蠕动的阴影。 似是察觉到了这些目光,那团阴影显化出深邃的人形,被称为【世界的吞噬者】,【万物终末】的菲忒娜不屑似地嗤笑了一声。 “不是我,至少这次不是我。” 奈莉尔点点头,威严的目光扫过其他参会者。 “你是知道我的,他的化身还在我那里做客。”小鹿微笑着说道,表明态度。 “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是我的话,现在应该还没被发现。”厄喀德那也有话说,祂是假身和谎言的集大成者。 “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留下有关线索的谜题。”墨提斯也凑热闹。 “喵喵喵。”(激烈但意义不明的声音) 伊和苏面带戏谑的微笑,像是在看戏。 萝莉体型的血族真祖偏过头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 “……” “我看出来了,你们都身怀绝技。”银发少女面色复杂地沉默片刻,终于发出一声叹息,神色渐渐抓狂。 但马上,她就意识到了缺失的议员。 “血棘呢?血棘没来参会!最近是谁在轮值……琥珀?” “【血棘之主】是第一位发现陛下失踪的支柱,祂主动申请前去寻找,相信很快就能带着陛下回来。” 白发萝莉琥珀顿时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于是在看戏的和没在看戏的就都沉默了。 “血棘主动去找他……” 奈莉尔深吸一口气,心情是崩溃的。 祂不监守自盗我直接吃! …… “哎嘿嘿,总算跑出来了。” 少年的身影从欲望的阴影里跳了出来,双手叉腰,脸上浮现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的理经由【座】的加持,实现了无限满溢流出,最终覆盖了整个世界,在欲望存在的地方,就算是奈莉尔和墨提斯也无法轻易洞察他的去向。 当然,为了不影响【升轨】仪式的运转,他的神性之理依旧留在【座】上,自己才能轻装出逃。 【欲望】点燃了文明之火。 黑暗地母予世界以文明,新的天主予文明以欲望,世界第一次有了准确的定义。 那就是文明。 自此,虚无混沌的野兽被驯化,诸多支柱从沉眠中苏醒,回到了应在位置,祂们就像群星般拱卫在【座】的周围,形成巨大的星系。 越是靠近【座】,上升的欲望就越是强烈,感受到的引力也就越巨大,位于最中央的洛尔享受着全部爱意的同时,也爱着所有生灵。 当有凡间的生灵达到要求时,就可以借助名为【升轨】的仪式成为新的支柱,这时,洛尔就会驾驶着太阳车,亲自引领对方升上天空,加入群星的轨道。 “让我康康,玲娜最近在干嘛……” 眼前是有如大礼拜堂般庄严奢华的圆厅,当少年自虚无中获得实体,赤裸的双足久违地接触地面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赤红色的,仿佛回到了血族的祭祀场,但大厅内却燃烧着数不清的长短不一的白色蜡烛。 静谧柔和的熏香气味在空气中飘荡,烛光荡漾间,某种神圣的氛围笼罩着这里。 而在大厅的最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方型神龛,蛇之国的统治者,有着贤王之名的玲娜就站在神龛前,注视着内里的雕像。 “这是……” 洛尔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这次看望会瞧见这样的画面。 而神龛内摆放着的,正是少年的雕像。 群星理事会曾经发布过诸神的“官方形象”,方便凡间的人们进行仪式或者建立联系,当然,并非谁都有资格供奉祂们的圣像。 毕竟一旦形象确立,联系也就建立了。 雕像的形象看上去像是一位正在祈祷的少年,他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因此看不清面目,双手交叉抵在肩上,不着片缕的身体被一道道狰狞的荆棘牢牢捆住。 如同凝脂的肌肤在白色烛光和暗红的环境下显得无比诱惑,就仿佛真的被荆棘勒出了血痕,受难者的神圣和魔性的魅力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如瀑般的长发垂到身后地面,与赤裸的双足混在一起,身下的地面是用整块的黑水晶制成,仔细观察会发现水晶中刻画了无数仿佛正在蠕动的阴影触须。 “嘶,我怎么不记得发布过这个款式的……” 洛尔小脸微微泛红,他记得这些形象发布的时候有经过他的审核啊,怎么会有这么涩气的圣像?! “可恶的厄喀德那!” 少年很快就锁定了罪魁祸首,那个家伙简直是蔷薇大陆第一手办王,一直很热衷以自己为原型制作形形色色的手办。 “等会,玲娜在干嘛?” 洛尔屏息凝神,发现这位蛇之国备受仰慕的女王此刻神色怪异,秀美的脸上浮现出可疑的潮红,嘴里更是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 “嘿嘿,陛下,嘿嘿嘿……” “咕咚。” 洛尔咽了咽口水,虽然不是很懂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似乎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正当少年准备溜到其他地方时,突然嗅到了一阵与众不同的铁锈味,一只白皙丰润的手掌突然自身后探出,捂住了他的嘴巴。 “!” 洛尔瞳孔微微睁大,细柳般修长又柔滑如玉的手指就已经趁虚而入,与此同时,一道道暗沉的荆棘迅速蔓延,将少年像那神龛中的雕像一般紧紧捆缚。 “虽然很不喜欢厄喀德那,但祂的审美其实很在线,你说是吗?” 血棘的主人俯在少年的耳畔,低声说道。 不是! 无法说话的洛尔用不悦的眼神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只是下一刻,他的瞳孔一下子瞪大。 慢着!停一停!这里还有人啊! “这是……惩罚。” “我的陛下。” 第三章 永不落幕 森之影院。 洛尔的化身正和小鹿打量着前方一面搭建在足够数十人合抱的橡树树干上,宛若高墙一般的荧幕。 “无光之森也这么与时俱进了吗?” 独角兽仰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你喜欢就好。” 身下的地面生长着数不清的白色柔软花朵和草叶,随便攥起都是大把大把的花簇,沁人心扉的幽香在整片空地上弥漫。 莉莉将独角兽安置到最合适观影的地方,随后有些伤脑筋似地说道。 “这荧幕前阵子森精灵们献祭给我的,好像在人类那边很流行,但是我这里没什么有意思的影片,只有《睡美人》,《灰先生》这一类童话剧……” “那些有点老掉牙了……对了!” 独角兽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前段时间,厄喀德那神神秘秘地捣鼓了几个录像带,还想要投放到蛇之国,还好我早有先见之明,让玲娜先收缴了起来。” “我们可以一起康康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莉莉自然没有意见,她安静地坐在原地,面带温柔笑意地看着独角兽一脸兴奋地在地上画着传送的仪式阵法,不多时,法阵内升起一个密封的小箱子。 不知道为什么,莉莉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让我康康哈……” 独角兽用毫无杂色的纯白蹄子从箱子里取出一盒录像带,封面是一幅让他看了都有些面红耳赤的半裸美人出浴照,氤氲的水汽刚好遮住一些关键的部位,给人留下无限美好的遐想。 而在这充满诱惑的温泉池四周,无数暗红的荆棘俨然包围了这里,而那温泉中的少年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抬着手任由清澈的泉水流下,滴落在如羊脂玉般光洁的肌肤上。 “……怎么有这种东西啊?!” 独角兽瞪大了眼睛,来回翻看着录像带,以它的位格,在接触录像带的瞬间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内容。 IF线之一:《棘罪之殇》 剧情简介:柔弱美少年唤醒上代大公伊莱莎后,未能成功逃离荆棘岭,在血棘的力量下,夜叉小姐陷入沉睡,暴怒的伊兰达妮将少年带回荆棘宫。 被迫沦为大公绒布球的少年假意臣服,暗地里策反荆棘骑士,在败露后陷入绝望,以纷争之血唤醒沉睡的夜叉小姐,一同掀起公国千年来规模最为浩大的魔灾。 大公伊兰达妮被迫解放血棘平息魔灾,地母教会付出惨痛代价遏制住失控的血棘。 魔灾的余波持续数十年,作为罪魁祸首的大公夫人洛尔·伊斯蓝于魔灾中下落不明。 达成结局:【爱神的毒蔷薇】。 独角兽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又抓起了另一张录像带。 IF线之二:《魔渊艳史》 前情提要:芙蕾未能及时赶到救场,洛尔被夜叉小姐蛊惑堕入深渊,但由于恶魔的私心,少年并未被带往炼狱,而是抵达了名为【诅咒魔渊】的深渊位面。 后续发展:此地栖息着厄喀德那创造了无数魔物族群,这些族群在魔渊中厮杀不休,以血泪浇灌妖娆酷烈的深邃之花,洛尔虽然沦为恶魔的奴隶,但魔渊混乱的生态给了他摆脱控制的机会。 与夜叉小姐的关系从现世的主仆,到堕入深渊的反转,再发展至相互依存,一同登临魔渊的王座,直面厄喀德那。 为了战胜傀之神,夜叉小姐过分吞噬神性,引来了炼狱之主的注视,最终在一场前所未有的炼狱魔潮中,夜叉小姐回归本体,厄喀德那遭受重创,少年重获自由。 达成结局:【深渊中的自由】 “……诽谤啊!这完全就是诽谤!” 洛尔牌独角兽圆滚滚的眼睛里流淌着大大的困惑,它不可置信地喊道,将目光望向剩下三张。 IF线之三:《蛾之祀》 剧情简介:芙蕾隐瞒了收缴的爱神之箭,在植入蛾之卵后,主动将箭刺入心脏(原历史仅为割伤),完成爱之蜕变的成虫顺利将洛尔从夜叉小姐手中掳走。 在一段时间醉生梦死的瑟瑟之后,觉醒了爱之神性,将芙蕾变成忠犬,之后指挥成虫大军平推虫巢抵抗势力,让虫巢再度回归蛾母的统治,被蛾母丽安娜赐予帝皇之翼。 达成结局:【帝皇之蛾】 IF线之四:《颂血玩偶》 剧情简介:英格丽妠得到美少年之后决心叛出鲜血王庭,她舍弃了王庭赐予的血之权能,因此得以躲过蒂丽修斯的搜寻。 得到少年的滋养后,英格丽妠实力大增,先除蒂丽修斯,后斩艾德里安娜,正面对决夜叉小姐不落下风,成为鲜血王庭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背叛者。 第二审判官下落不明,鲜血王庭在无可奈何之下血祭唤醒真祖,英格丽妠拼尽全力无法战胜,选择臣服,将少年献给塞勒涅。 达成结局:【梦中死偶】 IF线之五:《森海悲歌》 剧情简介:美少年在森林中迷路偶遇恐怖神明,拼尽全力无法战胜,惨遭捆绑束缚强制窒息…… “演都不演了是吧?!厄喀德那,我**你个**!” 独角兽气急败坏,正要将这些录像带统统销毁,却察觉到来自不远处莉莉投来的可疑目光。 他一下子讪笑起来,将蹄子中的录像带收到箱子里:“莉莉,这个,这个不好看,这些都不好看,我们看看别的……对!《睡美人》就不错!情节饱满……感人肺腑!” “不,我们就看这个。” 小鹿说道,脸上仍然洋溢着温柔的笑意,独角兽惊恐地发现,那盒《森海悲歌》录像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那个,我突然想起家里煤气灶没关,我先走了,我们下次再看,下次一定……” 独角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正打算紧急撤退,却发现四肢都被藤蔓拽住,一下子把他拉回了观影台。 “看一会吧,时间还有很多。” 莉莉温柔地说道,巨大如高墙般的荧幕上渐渐浮现出清晰的画面,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森林,孤独的少年正在林中跋涉。 他的眉眼仍然带着挥之不去的稚气和慌乱,这片恐怖森林中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满怀恶意。 “故事就要开始了。” 第四章 世界模型 亚斯兰帝国,旧日学宫。 一份看得出来被其创作者来回翻阅的手稿,上面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线条记述着某些古老而神秘的知识。 亚斯兰人传承了来自第三天的文明遗留,受那崇高的机械理性影响,她们之中的学者最擅长用冰冷的模型演绎晦涩宏大的事象。 比如说……世界的模型。 当轮回被终结的刹那,在第四天轮回中消亡,沉沦入深渊中的无数文明得以解放,并在包容一切的爱意中再度流出。 于是在第五天的世界里,凡间的生灵们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一个清晰而荒诞的事实—— 那就是各个文明对神祇和世界的描述是截然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 这位亚斯兰学者在手稿上如此写道: “截止目前为止,我们对可接触到的二十七个古老文明的史书进行归纳总结,整理出有关神祇形象的模型共一百零七座,世界模型二十一个。” “关于世界的起源,有十九种假说,关于世界末日的记载,多达七十八个版本。” “根据现存文明的科技程度和巫术水平,可信度最高的世界模型有五个,在这五个模型中,世界均源自一尊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神祇。” “诺亚人将之称为一切象限的原点,从那个点流出了世间万物,奇露比人称之为原初造物主,第三天之后则被广泛尊称为黑暗地母。” “遗憾的是,由于人类自身的固有缺陷,我们无法窥见祂或者世界的全貌,只能根据狭隘的感知来进行初浅的理解。” “一个共识,即人类无法也不能理解祂的全貌,感知所能触及的极限,也只是祂的某个侧面。” “另一个共识,曾有窥见完整全貌的存在试图向我们传达这份知识,但由于语言的乏力以及认知的缺陷,我们只能记载下来一小部分微乎其微的图景。” “这种现象在各个文明中普遍存在,因此导致了我们对世界认知的差异,但这或许并非谬误,而是真相的一部分。” “如此,我们可以通过这些碎片,来拼凑世界可能的模型—— “一切事物都是由某个地方流出,祂是最初的谜题,也是最后的答案,而祂无法被语言描述,因为一旦描述则产生谬误。” “迄今为止可信度最高的五大世界模型,分别为:光暗双子神碰撞所产生的二元对立,在均衡和对峙中分出了光与暗,白天与黑夜; 原罪巨人永恒腐烂的身躯化作了飞鸟走兽,于是万物都背负不可回避的罪孽,同时这也代表世界的不断膨胀; 灰色的万机之神以自身结构演化生态,世间一切都纳入机械的运算法则中; 首尾相接的白蛇,又或者神圣的世界之卵,祂的存在确立了循环,而祂则是时间本身; 还有……第五个模型,将此前四个模型一并纳入,再引力的作用下螺旋上升的光轨宇宙。” 写到这里,这位学者笔尖微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许久,才继续写道。 “倘若第五个模型尚未出现,我等贫瘠的思维无法察觉到此前四个模型,如此我们可以发现——” “第五天的文明对世界的理解远甚于此前四天。” “这是否预示着,支配第五天的天主,其理性与感性在某些程度上更近似于有智生灵?” “祂的理流出覆盖了世界,所以世界也因此更容易被理解和定义?” 显然,这已经涉及到这位学者无法取证的另一个层面,她咬着笔帽,眉头紧锁,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模型正在脑海中生成。 “已知第五天的最大推动力为欲望,这是否就如同宇宙天体间的引力?” “假设,以原点为中心,流出森罗万象,那么天主的座位,同样也应该位于这个中心。” “所有的支柱就环绕着这个点,在各自的欲望轨道上运行,如此也符合升轨仪式的表现形象。” “新增的支柱对应世界不断膨胀扩张所产生的引力变动,一切看起来纹丝合缝。” “不,不仅如此,因为边缘在不断膨胀,不断与其他世界接壤,所以中心需要更加庞大的引力,这是否代表越是往后,欲望的引力就越是强大,只要天主稳固,祂会拖拽着整个世界不断攀升……” 学者突然愣住,握笔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无与伦比的恐惧。 “但如果天主出现疏漏,这无限向上的欲望一旦走向失控……” 必将酿造无比惨痛的苦果。 “……不,我一定要成为新的支柱,来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 天主之理:让世间万灵都有可能得到所追求的幸福,乃至这个世界本身。 第一驱动力:欲望。 成因:第五天之主以其不息的欲望点燃旧世界,以文明定义了自地母记忆中流出的一切事物,祂平等地赋予万灵向上升华的机会,只要心中的欲望足够强烈,就能看到希望的曙光。 自灭因子:欲望的阴影,无可挽救的堕落,世界沦为欢愉的泥沼,催生出极恶贪婪第六天。 主线任务:提防和理解世界之外不断扩张的黑域。 支线任务:天国的水晶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