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冬季》 1、转校生 “听说咱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 “真的吗?这学期还有人来啊?男的女的?” 任遇苏拍着篮球进入教室时,正巧听见这么一句话。几个女生围在后排的位置上讨论着“转校生”这个话题,似乎是谁提及了什么,几个女生顿时笑作一团。 跟在任遇苏身后走进的好友沈青文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快步走上前一把搂住任遇苏的脖颈:“诶,有新同学要来啊。” 任遇苏收起篮球,左手肘往后一撞,下颚朝刚刚那群女生的方向一抬:“她们不是说了吗?” 话毕,他单手撑桌,长腿从椅子上跨过身子坐到里桌,视线在触及到前座趴着睡觉的女生时微微顿了一下,继而不动神色地收回。 沈青文被任遇苏撞开也不恼,一把拉开他旁边椅子坐下:“你觉着新来的同学是男的女的?” 没等任遇苏回应,沈青文自顾自开始憧憬:“要是来的是个女生就好了,最好是个甜妹,也让哥在高中尝尝爱情的苦。” 任遇苏嗤笑一声:“神经。” 他不再理会对方,从桌洞里掏出两瓶气泡水,用瓶身顶了顶右前桌正在玩手机的女生:“林蓓,林蓓。” 林蓓摘下耳机回头,见任遇苏手里拿着的水这才转过身子,两手从任遇苏手中将气泡水接了过来,侧身分了一瓶在同桌桌面上,回身对任遇苏摇了摇瓶子:“谢啦!” “我表哥新开了一家溜冰场,周末去玩玩啊?”没等林蓓回答,任遇苏朝林蓓身边趴着的女生那儿看了一眼,又问“她干嘛呢一直趴着?身体不舒服?” 林蓓拧开瓶盖喝了口气泡水:“睡觉呢,姜阮去我就去。” 任遇苏闻言默了声,身子往后靠了靠,双手一摊:“你俩可真有意思,早上我喊姜阮去她也是这么说的。” 林蓓边喝水边转回位置:“哦,那等她醒了再说吧。” 见林蓓重新戴上耳机,沈青文这才幽幽开口:“也是,你身边有大小姐这么一个青梅自然对什么转校生不关心。” 姜阮是任遇苏的青梅,也是附中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她长得尤为好看,走在路上都会引得他人朝她看来视线。 家世好,长得好,又是跳芭蕾的。之前隔壁班的人经常跑来他们班的窗户前偷看她,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围在一起还称她为“女神”。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平时做什么都喜欢在一起。 任遇苏睨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游戏。 “吃鸡啊,我也来我也来。”见任遇苏点开游戏,沈青文对“转校生”这个话题也没了兴趣,兴冲冲地掏出手机准备上线。 任遇苏抬腿踢了他凳子一角:“谁跟你玩,你回你自己的位置去吧。” “哎你这什么意思?你一个人玩多没劲儿啊。” “你玩游戏太吵了。” “吵就吵呗,现在这个点反正也没人睡觉。” 话音刚落,沈青文突然想起任遇苏前座的那人,立马噤了声。 他侧过头去看任遇苏,后者冲他挑了挑眉。 沈青文顿时了然,单手比了个“ok”了手势灰溜溜地跑了。 他忘记了这茬,而且这大小姐脾气一直不太好,亏的他刚刚说话那么大声,小心起来对他一顿呲。 见沈青文跑了,任遇苏笑了下,从桌洞里掏出耳机带上。 高二下册刚开学的午休时间,班上依然闹哄哄的。学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聊天或玩闹。 国际班的氛围一向如此,哪怕附中是临安数一数二的学校,但附中一向是集中临安有钱有权、学习好两个极端的学生组成的学校。国际班的大部分学生家里要么有权要么有钱。 但这也不代表整个班级都是一群不务正业的二代三代,富家子弟更注重孩子的成绩和未来的发展。再加上这是附中,国际班里的学生家里基本都是临安由头有脸的,大把大把的教育资源砸进去,平时闹了点,成绩什么的也不至于太差,班里还有不少人可以跟重点班的学生比一比。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任遇苏前座的女生这才从桌面起身。 不知道女生在桌上趴睡了多久,她的脸上留了几道书本印痕,头发也有些凌乱。许是因为刚睡醒地缘故,一双杏眼空目无神,肩膀懒懒地耷着。一阵哈欠袭来,她的眼眶冒出泪花,模样倒是比平时盛气凌人和气了不少。 林蓓用手肘撞了撞姜阮的手臂:“哎,元元,听说咱班要来转校生。” “是吗。” 姜阮对“转校生”的话题没什么兴趣,从兜里拿出发卡将额前的一缕碎发夹在耳前。 见到发卡,林蓓瞬间将“转校生”的话题抛之脑后,满眼星星地盯着姜阮头上的粉色发卡:“我天,这不是m家刚出的新款吗?你怎么这么快就买到了?我们这边的店里都还没货呢!” 姜阮愣了下,抬手摸了摸发卡:“这个啊......” 她低下头,遮挡住了脸上的神色:“是我妈妈昨天从伦敦带回来的。她不是去那边出差了半个月吗?回来前看到出新款了就给我买回来了。” “啊好好啊......” . 听见上课铃声响起,任遇苏也摘了耳机收起手机,见姜阮已经起来正在和林蓓闲聊,他没打扰,自顾自地翻开桌面上的小说开始看。 铃响约莫过了五六分,班主任涂少林才姗姗来迟。 涂少林走进班级的瞬间,原本喧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涂少林见状有些受宠若惊:“怎么?今天大家怎么这么给我面子?是开学第一天和我客气一下吗?” 班上的学生被他这话逗乐,有活泼好动的学生立马接话:“大家哪是跟你客气呢!我们是想看看新同学。” 涂少林故作受伤:“你们这么说我实在是太伤心了。” “哈哈哈哈——” 姜阮转过身,见任遇苏正垂着眸看着小说,屈起手指,不满地在小说上敲了敲。 任遇苏抬起头,眸子中带着询问。 “我今天去你家吃饭呗!” 任遇苏合上书,身子往旁边墙上一倒,斜斜地倚着:“行啊,不过你今天怎么突然抽风想要去我家吃饭?” 姜阮:“我妈昨天回来了,看到我这次期末的成绩,抓着我训了一顿。” 姜阮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在中下游徘徊,上学期期末,因为前一天晚上有点感冒,考试的时候提不起精神,导致那场考试没考好。成绩出来的时候就排在任遇苏前面一点点位置。 要想任遇苏的名次,可都是班里倒数。 她妈妈对她成绩要求没有像芭蕾那么高,也知道她因为芭蕾耽误了不少课程,所以对她成绩在中下游这件事虽不满意但为了她的芭蕾也能接受。 但中下游能接受不代表倒数能接受,见她成绩掉在倒数,她妈妈一下就着急了,也不管她是因为什么才导致的。昨天晚上拉着她苦口婆心的说教了一通。 “就训一下嘛!从小到大你都被训几次了?别放在心上。”任遇苏说。 姜阮垂着脑袋,声音低了下去:“你不懂。” 比起训斥,她不想看到的是她妈妈对她投来的那个带着失望的眼神。 任遇苏“啊”了一声。 姜阮赶忙摆摆手:“没什么。我就是怕他们要给我找个家教。” 任遇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期末你那成绩确实应该请个家教。” 姜阮一听这话就不乐意,抬手就想去掐任遇苏的手臂,却被后者躲了过去。她一连尝试了好几下都没碰到任遇苏的身体,气的姜阮只能抄起他桌上的小说往他身上丢:“你好意思哦,你成绩比我还差好不好?” 丢书的动静不小,闹得林蓓也循声转了过来:“你俩干嘛呢?” 姜阮一脸不爽地朝任遇苏撇撇嘴。 任遇苏哼笑两声,身体往前靠了靠双手合十:“好好好我错了,真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的。” 姜阮没吃他这一套,抬手打开他的手。 任遇苏接着道:“成绩不好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咱俩手拉手一块儿出国去,在外潇潇洒洒的玩个几年再回来,然后直接听家里安排不就得了。” 听到任遇苏这话,林蓓也跟着调侃:“对对对,回来后你俩再应家里要求结个婚,婚后两人还可以再一块儿潇洒个几年。” 林蓓这话,姜阮顿时转移攻击目标:“你神经啊,谁要跟他结婚。” 说完,她又侧过头去瞪任遇苏:“谁跟你手拉手去国外,我才不去,我要留在国内读大学。还有你,你再颓废下去家里就真的都是任书宴的了!” 任遇苏笑着抬手按住姜阮的手臂,刚要说话,班上突然发起一阵唏嘘声打断了他。 姜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唰”一下从他掌下抽回手。 突然落空的手让任遇苏愣了下。 他将视线落在讲台边站着的男生身上。少年白t黑裤,抬着打招呼的手腕处带着一只黑色的手表,另一侧肩上的书包懒懒散散地挂着。此时正在自我介绍: “我叫宋缘,南宋的宋,缘分的缘。” 话音落,班上的同学见他没有接着说,纷纷开始鼓起掌。 在看清男生的脸后,任遇苏的神色稍稍顿了下。 有点像某人会喜欢的类型。 新同学自我介绍结束以后,涂少林笑着打圆场:“看来小宋同学有些害羞,那自我介绍就到这里吧!小宋同学,你就坐......” 涂少林的目光在班上扫视,寻找着一个适合宋缘的空位。 看到这里,任遇苏突然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班上只有两个空位,另一个空位的同桌是一位女生,她原本的同桌上学期末转去火箭班。 涂少林有个习惯,他喜欢将同性分作同桌。可能这都是高中老师的习惯吧,怕一男一女做同桌会发生什么暧昧的事情。 果不其然,涂少林的视线最后停在了任遇苏身上。 任遇苏:“......” “宋缘同学,你就去做第四组的那个空位吧。” 任遇苏默默收回了自己放在隔壁位置的长腿,想着自己以后的位置不会那么舒服了。 安排好宋缘的座位问题,涂少林又道:“那任遇苏,放学后麻烦你领宋缘同学去体育馆那边领一下校服,顺便给他介绍一下咱们的学校,这个伟大而又光荣的任务老师就托付给你了。” 任遇苏:“......” 任遇苏真是不想说话了。 - 任遇苏上完洗手间回到班级时,班上几个女生正围在一起讨论刚刚那个转校生。姜阮也在其中。 其中一个女生回忆起刚刚宋缘在讲台上的举动,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这个看着像高岭之花,不好追啊。” “我也觉得,太高冷了。而且既然能来我们班,应该也不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让姜阮试试呗!”其中一个女生提议道。 姜阮原本只是被林蓓拉来闲聊的,突然间,话题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回忆起刚刚那个男生的模样,不可否认,确实挺帅的。 她摆了摆手:“不来不来。” 林蓓纳闷道:“怎么了啊?你不会还在惦记那谁吧?” “谁啊?”视线在触及到林蓓的表情,姜阮立刻反应过来她的话,“怎么可能啊?” 林蓓说的是她高二上册认识的一个比她低一级的一个学弟,她和那个学弟是在学校篮球赛的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他们高一组篮球赛的决赛程,她本来是不想去看的。但林蓓非拉着她去凑热闹。就在比赛结束的时候,她和林蓓刚要离开球场,就被一个男生拦住。 男生身上还穿着比赛时的球服,手上的护腕也还没摘掉。他红着脸,小声喊了一句姜阮的名字:“学姐,我是高一五班的林嘉,可以认识一下吗?” 被追求者拦住表白的事情姜阮没少遇到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个男生的给她的感觉过于干净,那一双看向她的眼睛仿佛亮着星星。 她和他隔着一小段距离,在这人来人往的出口,他刻意留了双方的距离。 林蓓在一旁怂着她答应, 姜阮这段时间因为一些事情心里也不太高兴,她也想找些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刚好这个男生的到来并不让她反感,她就答应把联系方式留给了林嘉。 他们俩人聊了大概两个多月吧,冲动劲儿过去,姜阮就单方面提出自己想要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 某些想法不言而喻,林嘉读懂了姜阮的意思,没再打扰她,说只做朋友就好。 两人关系的结束,是遵从姜阮意愿的走向。 林蓓开始以为是林嘉做了什么姜阮不喜欢的事情,但后来看他们二人作为普通朋友的关系也相处的不错,就也没再猜测什么。 但他们二人断的莫名其妙,在加上姜阮后面又因为芭蕾的事情整日在学校的舞蹈房训练,林蓓心里的疑云再次起来。 这会儿见姜阮拒绝,她脑海中突然生出林嘉那张脸,便以为姜阮是因为心里还想着林嘉才会抗拒。 . “那你要不要去试试?”林蓓道。 姜阮刚要拒绝,林蓓又说:“从来只有别人追你这个大小姐的份,哪有你追别人的份?前面那种你都腻了吧?要不要追求一点新鲜感?追个人玩玩?” 姜阮确实没有追过人,要说宋缘那款帅哥也是少有,而且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但她有些犹豫:“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难道你不想看一个高岭之花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故事吗?”零一个女生也接着林蓓的话怂恿道。 “是啊?姜阮你试试呗!” 这一群女生家里都是非富即贵,帅哥见得不少,比起切身实地的去谈一场恋爱,她们更喜欢站在旁观者角度去看一场罕见的恋爱故事。 “你不是不敢吧?”林蓓冷不丁道了一句。 姜阮原本准备拒绝的话卡在喉咙哽住,被这么一激,脱口而出的是另一句话:“谁说我不敢?” 知友莫若己。 林蓓扬眉:“那要不要去试试?” . 任遇苏收回视线,径直回到了座位。 他刚坐下没到一分钟,姜阮和林蓓也回来了。 “任遇苏,放学后你去跟沈青文打球吧!我帮你带宋缘去领校服。” 看来,聊天的最后,是姜阮接受了这个挑战, 放学后,他倚在后门的门框上等沈青文收拾东西。嘈杂声中,他听见耳边落下一声脆生生的“宋缘”。 他回头,看见姜阮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落在宋缘面前:“欢迎你呀,新同学。” 任遇苏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无名的火,使他的心情瞬间变得烦躁。 2、他妈妈 “任遇苏你进攻啊,愣着干什么?” 耳麦里传来沈青文暴怒的吼叫,任遇苏这才从愣神中缓过来,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游戏屏幕,他的游戏人物血条已经见底。 任遇苏赶紧移动手柄,但时间已经晚了,面前的npc一记飞刀,他的游戏人物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旁边还一同倒着沈青文游戏角色的尸体。 “啊——”耳麦里沈青文瞬间炸了,“任遇苏你在神游吗!本来我俩可以打赢他的,就差最后那么一丝丝血,你愣在那不动干什么?” 任遇苏自觉理亏:“不好意思啊,刚刚发呆了。” “啊?发呆?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居然在发呆?不是我说,你今天下午在溜冰场的时候就不对劲,整个人蔫儿了吧唧的,你今天干嘛了?” 任遇苏丢下手柄,眸光落在自己已经死亡的游戏角色上。 今天的溜冰场,姜阮没去。 “阿树。” 愣神之际,门口突然传来陈锦的声音。 任遇苏收回思绪,对着麦跟沈青文说了句:“今天先不玩了。” “啊,好吧。” 陈锦推门进来时,任遇苏刚好摘下耳机,见到陈锦,轻声喊了句“妈。” “我刚刚听你在打游戏啊?”陈锦顺手将手里的牛奶放在任遇苏面前的桌子上,手一抚裙,轻轻地坐在床沿,“把牛奶喝了吧。” 任遇苏“嗯”了声,手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与陈锦关系并不亲近,陈锦更偏向于自己的小儿子,衣食住行从不假借他人之手,一直都是亲手为他做好一切。 而任遇苏和她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倒是母子情深,内里只能用“客气”来形容。 陈锦很少会踏进他的房间,一般进来都是为了一些事情而来。 见他没有听她而言喝下牛奶,陈锦神色一僵,随即又恢复自然,声音轻柔:“今天开学,感觉怎么样?” “我又不是小孩开学哪有不适应的,就那样吧,您别操心我了。” 陈锦掩嘴笑:“那就好,阿宴比你早开学一个月,这会儿还在老师那没回来呢!我呀,就操心着你呢。” 话是这么说着,但她从不过问他的任何事情。 提到任书宴,任遇苏也跟着陈锦笑:“是吗,不过他比同龄人早了两年上初中,要适应的也多。他那个学校,一般人都进不去。” 任书宴是他爸爸的和陈锦生的小儿子,比任遇苏小六岁。 任遇苏和他这个弟弟之前感情不错,除偶尔会有手足之间的吵闹,但大多数时间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是十分融洽。 但他上了高二以后,两人的关系就淡了下来。 按照任书宴的年级,这会儿他应该还在读小学,但因为他天资聪颖,小学时连跳了两级,比同龄人早两年读了初中。 他就读的初中是省内专门培养他这种尖子生的私立,陈锦对任书宴上的这个学校很是满意,经常在亲戚好友面前说起这件事。 显然,任遇苏的回答很让陈锦高兴,闻言立马道:“那感情好啊,你们兄弟俩啊就应该多在一起玩玩,毕竟是亲兄弟有着血缘关系......” 任遇苏听着陈锦在那谈论起“兄弟和睦”的话题,时不时应和两句。 陈锦越讲越起劲,却没有注意到任遇苏含笑的神情里,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对了阿树,你爸爸不是给你找了一个补习老师吗?”陈锦小声试探道。 闻言,任遇苏也终于明白了她今天过来的意思。 补习这件事今天他回家的时候听姜阮提过一嘴,大概就是她妈妈帮她和任遇苏找了个老师让他们俩结伴一起去补习。 这件事姜阮的妈妈季清应该和任绪说过,但因为任绪今晚加班,所以任遇苏还没有从他口中确定这个消息。 “这个老师年龄比较大了所以不上门,需要你自己去她那边补习。她家离我们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想着阿树你平时也不喜欢赶那么远,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让给阿宴。” “阿宴学校就在那边,放学过去时间上比较方便。然后我再给你找个老师,找一个可以上门来辅导你的老师怎么样?” 短短几句话,任遇苏听懂了陈锦的意思。 她想让他将辅导的名额让给任书宴。 “高中的老师,教阿宴可能没有那么习惯吧?阿宴也不一定跟的上。” “你放心好啦!阿宴聪明着呢!而且那个老师一直以来都有培训学生去竞赛,阿宴现在正好缺一个竞赛的老师。” 任遇苏噤了声。 这种事情其实以前也有,任绪一旦有什么好东西给他,陈锦都会像这样让他和任书宴交换一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 以往他一直都会退步,因为他从心里还是渴望那缺失了的母爱,希望陈锦能补回来。所以他一直退步,以为这样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这一次,任遇苏不想再退步了。 “我不想换老师。”任遇苏说。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陈锦的话。 陈锦有些愣住,似是也没有想到他会拒绝。 “我想和姜阮一起去补习,”任遇苏抬眼,静静地注视着她,“可以吗?妈妈。” 最后两个字的音,他咬的十分重。 陈锦面上的笑容瞬间有些挂不住,脸色往下沉了沉。 她的目光锐利,一寸一寸地扫视任遇苏的表情,像是想从他脸上搜寻到什么。但任遇苏只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是他的东西,只要他不退步她就没办法从他手中拿走。 任遇苏也知道这件事陈锦找谁都没有用,因为这个补习的名额是季清给他的,专门给他和姜阮找的。 除非他主动让出来,不然谁也没办法从他手中夺走。 这一场无声的对峙,是以陈锦率先移开视线为他单方面的胜利。 陈锦走时,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容了。 待房间门合上,任遇苏看了眼房门,勾着唇嘲讽地笑了下。 — 任遇苏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单手按着毛巾在头上来回擦动,一手去拿桌面上的手机。 刚刚在浴室里他就听见外面的手机有传来电话铃声,这会儿一看,有一个沈青文的未接来电。 他没点回拨,而是切到两人的微信对话框给对方回了一个信息 【刚刚在洗澡,干嘛?】 信息发送成功,沈青文那边没有回复。想着估计这会儿有什么事情,任遇苏也没在意,将手机往床上一扔,侧身想回去浴室吹头时,视线突然瞥到了桌面上的那一杯牛奶。 他抬手去捏杯身,隔着玻璃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牛奶已经凉透了。 任遇苏拿起杯子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稍稍的顿了下,随即杯身倾斜,牛奶尽数倒进了洗手台。 他的面上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牛奶与瓷白的洗手台融为一体,随后慢慢地流进了下水道。 陈锦,不是他的妈妈。 陈锦是在任遇苏五岁那年嫁进了任家,次年生下了任遇苏同父异母的弟弟任书宴。任遇苏有关自己亲生妈妈的记忆特别少,从他记事起身边的人就是陈锦,对于妈妈的那点记忆还是从家里做了几十年的阿姨嘴里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而来的。 他的妈妈姓林,名韶华,出生于艺术世家,她的爸爸,也就是任遇苏的祖父是名扬海外的画家,他的妈妈林韶华跟随父亲也拿起来画笔,虽不及她父亲名字的家喻户晓,但在圈子里也是排的上号的。 任遇苏仅有还在婴儿时期的自己和妈妈的合照,听妈妈那边的亲戚说,自己的妈妈是在生二胎的时候羊水栓塞死的,胎儿和孕妇一起死在了手术台上,那时候任遇苏才一岁多。 他的祖父听闻这个消息后一病不起,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了。外祖家就生了他妈妈一个女儿,丈夫和女儿的离世对外祖母郑瑛的打击很大,一个人搬到了别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任家的任何人去见她,以前他也问过爸爸任绪,但任绪说,是他的祖母怕看见和他妈妈有关的人会想起自己的女儿。 一直到现在,任遇苏也就在十岁生日那天见过外祖母一眼,她只来送了他一份礼就离开了。送来的那份礼物是一幅画,作画的人是他的母亲,画里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在花海中背身奔跑。 这幅画一直被任遇苏放在柜子里,直到前年才将它拿出来挂在了床的正前方,每天他一醒来,入眼的就只能是这幅画。 他并不懂这幅画的意思,网络上也没有母亲的这幅作品,想来这幅画应该是林韶华的私作。 仅从画面来看,好像是代表了“自由”。 任遇苏将杯子放在书桌上,再次走进浴室吹头。 等他再出来时,他的手机正好收到了姜阮发来的信息: 【听我爸说,这次补习你要跟我一块儿。】 【/奸笑】 任遇苏拿着手机顺势坐在了床上,看着姜阮发来的“嘲笑”表情包,唇角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按着: 【对呀。】 嗡嗡—— 对面回的很快, 【看你也逃不掉我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本来还说就我一个人去也太不公平了。】 【还好你也去。】 【任遇苏我俩真是难兄难弟。】 任遇苏抬头,入眼正好是那一副他妈妈的画作,忽地笑了声。 倒不是他逃不掉,他要是不想上,家里有的是人不让他上。 在上高中以前,任遇苏一直是真心的对待陈锦的。毕竟从他记事起,身边扮演妈妈角色的人就一直是陈锦。 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那时候任绪也总是在外地工作不在家,亲戚里有几个讨厌的堂兄弟会悄悄喊他是“没妈妈的孩子”。 他每次都想反驳,但他又确实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每次任遇苏和家里的堂弟打架,堂弟都会在事后跑回自己妈妈的怀中哭诉,他妈妈便会单独来找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训斥一通。 他没有人可以告状,就只能站在原地听着别人妈妈的教训,心里有委屈,但更多的是看到别人有妈妈撑腰时的羡慕。 五岁生日的时候,任遇苏在心里许愿,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妈妈。 然后陈锦就来了,家里的长辈都指着她告诉他说“以后陈锦就是你的妈妈”。那时候他没有一丝抗拒,反而认为陈锦是他许愿成功得到的妈妈。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有人欺负自己,他也要去和妈妈告状。 但陈锦对他的态度却不想其他妈妈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她从不管他的事情,更别说为他撑腰这件事了。 任绪或者其他人在的时候,陈锦像一个慈母,会关照他的一切。 但没有人的时候,陈锦对他的态度就十分冷淡、客气。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高兴,但后面也慢慢反应过来,察觉到陈锦的客气和其他妈妈对自己孩子的好是不一样的。 两面分化,这时而有时而无得母爱更是折磨的他难受。 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会小心翼翼地讨好陈锦。任绪和他说话他还会顶嘴,陈锦说的话,他从来不会忤逆。 后来任书宴出生以后,他看到了陈锦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她抱着小小的任书宴,轻声哄他笑的场景是任遇苏一直向往的母爱。 他对陈锦有一种幻想的母爱的滤镜,一直到他叛逆期都没有改变。 哪怕陈锦对他一直都没有什么感情,对他的态度也是时而冷淡时而热情,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牵住陈锦的手。 他看到任书宴考了好成绩以后陈锦会很高兴,于是他也跟着学习,在考了班级前十的时候,他将这个消息告诉陈锦,以为她也会像任书宴那时一样高兴。 但她并没有很高兴,只是面上笑着敷衍了几句,转过身时,任遇苏透过对面橱柜上的镜子看到她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直到初三上册的时候—— 他因为发烧将原计划出门的行程改变,改为在家里休息。睡到一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他想下去找阿姨量个体温时,听见陈锦和她的妹妹坐在楼下提到了他。 “你说阿树啊,倒是听话,也不怎么给我找事儿。” “说起这个小孩倒是难得,也不挡你和书宴的路,当个半大儿子也可以。” “我怎么可能真把他当自己的小孩?毕竟不是亲生的,偶尔给个笑脸就行了,”陈锦轻轻笑了下:“而且我家阿宴比他优秀多了,他可挡不住阿宴的路。” 陈锦说:“他也挺好糊弄的,让他给什么,就给什么。他想把我当他妈妈呢,所以才这么对我。但毕竟不是亲生的,他这一辈子啊,就只能给我的阿宴让路。” 后面的话任遇苏没在听,整个人如坠入冰窟。他浑身僵硬地回了房间躺回床上,闭眼耳边全是刚刚陈锦在楼下说的那些话。 原来,一直以来他做的事情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放任他自愿退让,看着他委曲求全,但从不愿意施舍一个眼神给他。任遇苏以为她不懂,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这时候他才知道, 原来不是所有的妈妈都是妈妈。 她也不是他许愿来的妈妈。 3、识宋缘 次日一早,任遇苏照例让家里司机将车停在姜家门口,自己先去姜家里面找姜阮。 姜任两家的屋子就是两隔壁,任遇苏和姜阮的习性又差不多,平时上学两人都是坐同一辆车去学校的。 进到姜家,姜家的阿姨立马迎了过来:“小苏啊,早啊。” 任遇苏笑了笑:“阿姨早啊。” “元元还没下来呢!” 陈姨在姜家做了二十多年了,姜阮还没出生陈姨就已经在姜家做帮佣了,姜家父母在外工作,大多数时间都是陈姨和姜家二老在家里陪着姜阮,姜阮也是她看着长大也算是半个长辈,任遇苏跟姜阮从小一起长大,也是陈姨看着长大,对她也很亲近尊重。 任遇苏摆摆手:“没事儿我去叫她。” “行。” 任遇苏刚要走上楼梯,忽地听见楼上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他顿住脚步,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上方的楼梯就传来了脚步声。 姜阮下楼时正好直直地和任遇苏撞了个照面。 见到她的那一刻,任遇苏神色有些讶异。 姜阮见任遇苏站在这儿,倒是毫不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了声“早”就低下头继续看手机,脚步不停地从任遇苏身边经过。 任遇苏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使力:“走楼梯就不要看手机了。” 姜阮腾出一只手,公主般吩咐:“扶我。” 任遇苏顺从地抓住她的手引着她往楼下走,这般动作两人早就做过千遍万遍,彼此对这早已习以为常。 陈姨见两人这样也不奇怪,将装好的早餐递给姜阮。 姜阮皱着一张脸接过,陈姨也给任遇苏准备了一份,哪怕后者不停地推脱自己已经在家里吃过早餐了,陈姨还是要将早餐递给他。 任遇苏没法,只能从她手中接过,一转头,却见姜阮在旁偷笑。 和往日里一样的场景,任遇苏也有些无奈。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时,姜阮回头看了眼陈姨没有跟出来,这才放心地和任遇苏调侃:“你倒还想逃,所有人都逃不掉陈姨的这一份爱心早餐。” 她刻意将“爱心早餐”四个字咬的很重。 任遇苏叹了口气。 陈姨做菜的味道一绝,但最近的早餐他是真的不愿意吃。 听姜阮说是听了她妈妈的话,说他俩高二了该吃些补脑养身体的东西,不然学习压力太大身体跟不上。 所以从高二开始,陈姨就开始做各种药膳给姜阮,而任遇苏这种姜家的常客,她也不会落下,每次也要准备一份给任遇苏。 任遇苏和姜阮二人因为这份早餐的去处很苦难,丢了又觉得对不起陈姨一大早起来为他俩特意做的,不丢自己又吃不下去。 一上车,姜阮就打开袋子看了眼,从里面拿了瓶酸奶出来,剩下的丢给了任遇苏:“赏你了。” 任遇苏看着自己膝上多出来的一份早餐,气笑了。 他又将早餐丢了回去,顺带将自己那一份也给了姜阮:“上学期期末是我帮你吃掉的,这次轮到你了。” 姜阮开始耍赖:“谁说的,明明是我。”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姜阮吐了吐舌头:“那你拿证据出来。” 任遇苏哪有什么证据,但拗不过姜阮便放弃了。他倒也不觉得生气,这就是两人日常的琐事,从小到大他们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闹着长大的。 任遇苏不再搭理姜阮,自顾自拿出手机开始看,一大早车子里没有放任何车载音乐,他的耳边只有姜阮吸管吸酸奶的声音。 车子因为红绿灯再次停下,此时耳边吸管吸酸奶的声音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姜阮喊他的名字:“任遇苏。” 任遇苏抬眼看她:“干嘛?” “你没注意到我今天和平时不一样吗?”姜阮问。 任遇苏这才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 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在楼梯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今天的姜阮是和平时不一样,刚刚在楼梯口和姜阮撞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今天的她,唇上似乎是抹了一层东西,看起来粉嫩嫩亮晶晶的,头发也被梳成一个丸子头,整个人看起来俏皮又可爱。身上也带着淡淡的花香,和她往日里衣服的洗涤剂味道不一样。 以前的姜阮也会打扮,但一般都是在到了学校以后在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开始之前。她有严重的起床气,早上的时间宁愿浪费在床上也不会浪费在梳妆打扮上。但她底子很好,皮肤嫩白细腻,五官小巧精致,所以也不会有人觉得她邋遢,大家只会觉得她怎么样都好看。 “我今天稍稍打扮了一下。”见他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姜阮忍不住自己说了,“就知道你个死直男看不出来。” 任遇苏靠回椅背,轻轻地“嗯”了一声。 姜阮接着追问:“我今天好看吗?” 任遇苏再次“嗯”了声。 “有没有比昨天更好看?” 任遇苏垂下眼帘,心里泛酸。 想起昨天她和其他人聊天中定下的决定,哪怕这件事在他们眼中是个“游戏”,但看着她特意为了某一个人多花点心思,而自己只能躲在背后当一个缩头乌龟。 任遇苏的心里还是难掩酸涩。 特意的打扮这都是为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呼吸放慢,怕姜阮看出他的神色,任遇苏赶紧偏过头,咽下喉间涌上的酸涩,声音沙哑:“好看。” 他顿了顿,再次道:“比昨天更好看。” 午休预备铃响起时,任遇苏和沈青文正拍着篮球往教室赶。 沈青文扭着腰,还在跟任遇苏展示自己刚刚那最后一把的高光时刻,任遇苏盯着他滑稽的模样憋笑。全然没有注意迎面走来的人。 “你们两个。” 忽如其来地声音吓的两人瞬间定住脚步,待任遇苏视线看到声源时,心下暗道了一声不好。 于竟板着一张脸,手里还拿着教案:“上课铃声都已经响了,你俩还不赶紧回班级在外面晃悠什么?” 沈青文立马换上一副笑容:“老师,咱们这才打预备铃呢!而且这不在回去的路上给你拦住了嘛!” 于竟一听这话,脸又沉了几个度:“平时在早会上我怎么说的?你们现在已经是高二不是高一了,就是要时刻为高三预备着!预备铃响起的时候,你人就应该已经在教室里把下节课上课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见于竟发怒,沈青文也不敢再嬉皮笑脸,连忙将双手背到身后,同任遇苏一起直直地站在于竟面前听训。 “是是是。” 于竟卷起教案用一端各敲了下沈青文和任遇苏的脑袋:“不是我说你俩,就没有一刻是遵守纪律的,过了个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我瞧着今年开学姜阮都比你们懂事了,昨天还知道带着新来的那个宋缘认认校园......” 听见于竟提到“姜阮”,任遇苏原本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 下一秒—— “啪”的一声,教案落在了任遇苏头上。 任遇苏:“......” “噗嗤——”身旁的沈青文被这一笑逗笑,随即又似想起对面站着的人,立马抿起唇憋笑。 于竟瞥了眼沈青文,又朝着任遇苏道:“我还没说完,低着头听!” 任遇苏“哦”了声。 于竟接着刚刚的话说:“说起宋缘,你俩平日也跟人家学学,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不方便问老师的可以问他。他可是俞峡市一中拿来冲你们这届省理科状元的种子选手,去年刚拿了物理竞赛的国奖。” 任遇苏讶然,他没想到这个宋缘在学习上还挺厉害的。但更没想到这样的学生学校居然会把他安排在他们班。 他们班虽不差,但学习氛围和每个年级唯一的火箭班自然没法比。用姜阮的话来说,附中火箭班的学生面对学习就是一群“疯子”。 沈青文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好奇道:“诶那老师,这宋缘这么厉害怎么不去火箭班啊?” 于竟瞥了他一眼:“那是人主动提出来想去一个氛围融洽,稍微轻松一点班级。我们虽然劝过人家,但我们附中的老师向来是尊重学生——” 于竟的话一顿,突然发觉自己被两个学生带歪话题到别处去了。他眉头一皱,眼眸微沉刚要发怒。 沈青文立马从他这表情的变化中读取了信息,“唰”一下从他手中抢过教案,身体敏捷地躲过于竟伸出抓人的手,逃到一个安全距离才回头冲他喊:“于老师,我先帮你把教案拿到班里去,不用谢!” 说完,也没等于竟有什么反应,撒开腿就往前跑,没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沈青文!”于竟从刚刚的举动中回过神,冲着早已跑没影地沈青文的背影怒吼。 任遇苏在旁憋着笑,为避免怒火烧到自己身上,他也大声喊了句:“于老师!” “任遇苏你干什么?!”于竟刚转过身,就见少年站得笔直朝他行了个礼,声音洪亮:“老师我先回班级了!” 话音一落,任遇苏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同刚刚沈青文那般一溜烟跑走。 徒留下于竟在他们身后喊着他们的名字。 刚跑过拐角,就见沈青文手撑着栏杆在那喘气。 见到任遇苏,他腾出一只撑着栏杆的手抬手握拳。 任遇苏缓缓舒出一口气,压下喘息,抬拳在他的拳头上撞了下,转身走进班级。 预备铃打响,班上还是闹哄哄的,后排有几个空位还没人回来。 任遇苏走到位置时,姜阮还朝后半趴在他的桌面上和他的同桌讲着什么话。耳边嘈杂不已,任遇苏只听见她的一句“负负得正”。 任遇苏睨了姜阮一眼,单手撑着桌面从宋缘移开的空处回到自己的位置,嘴上对着姜阮损道:“聊一天了有什么好聊的?” 姜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管呢!”说完,也不看任遇苏,转回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整理东西。 任遇苏从桌洞里摸出物理书放在桌上,恰逢这时于竟也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后者一站到讲台上,就开始扯刚刚任遇苏和沈青文的事情,从他们扯到预备铃还没回教室的纪律问题。 姜阮身子往后一靠,小声问:“你们被抓啦?” 见她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任遇苏也学着她刚刚的样回怼:“你管呢!” 姜阮接着道:“所以打什么篮球呢,还不如跟我一样在教室聊天。” 任遇苏:“......” 姜阮报复完他后就正回身子趴回到自己的桌面。 任遇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手指捏起一根黑色中性笔,将笔身抵在手指骨节处打转。 讲台上的于竟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班级纪律,任遇苏往身边斜了眼,宋缘也没在听于竟说话,放在桌洞下面的手正转着魔方。 宋缘手中的魔方是异形魔方,任遇苏见任书宴会在家里玩,但他对魔方不是很感兴趣,了解也不深。宋缘手里的这块魔方看着比任书宴玩的难度大得多。 任遇苏停下手中转着的笔,椅腿倾斜,往宋缘那边靠了靠:“你这玩的什么魔方,难不难?” 宋缘玩着魔方的手一顿,但随即又开始转动,轻声回了句:“红棉五,难度还行。” 任遇苏闻言“哦”了声,盯着宋缘手里的魔方又看了半晌。但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魔方上,看了一会儿的魔方注意力就开始飘忽,他轻咳了两声,换了个姿势又朝宋缘身边靠了靠,语气似不经意般问道:“刚刚姜阮和你说的‘负负得正’是什么意思?” 宋缘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 任遇苏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特别是在对上他的眼睛时,那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让他心里莫名一阵心虚。 他直了直身子,强壮镇定:“干嘛?” 宋缘忽然笑了声,低头继续玩魔方:“没什么。” 任遇苏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有些恼火,好似心中有什么想法被一个才相处了一天的陌生人看穿了一样。 任遇苏咬了咬后槽牙,放弃了在对方口中套话的想法,手从桌洞中掏出游戏机,想要在游戏里发泄一下情绪。 就在他手指刚放在机器按钮上时,宋缘忽然开口:“她刚刚在邀请我一起学习。” 任遇苏一愣:“什么?” 宋缘放下手中的魔方,侧目看向他:“‘你学习不好的话也没事,我们两个可以互相帮助,毕竟......” 话到这里,他稍稍顿了下,才补上后一句话:“负负得正’,这是她的原话。” 任遇苏还是有些愣,一下是被宋缘突如其来的话弄的有些发蒙,一下又是被姜阮刚刚的那句话震惊到了。 他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宋缘收回视线,落下一句“上课了”。 4、藏情愫 “今天转性了?”任遇苏偏头朝姜阮问了一句。 姜阮正盯着手机刷贴吧,冷不叮就听任遇苏在耳旁落下这么一道声音。她没想太多,随口答了句:“什么?” 任遇苏垂着眼眸不再言语。 校外的奶茶店门口人来人往,大都穿着附中的校服。正值附中的放学点,校门口轿车挤满路道。恰逢今日姜阮提出要喝奶茶,任遇苏便让家里司机在前面入口等他们,他们买完奶茶过去。 等奶茶制作的间隙,任遇苏本想询问一下现在姜阮的想法,但在对上对方的眼睛时,却又不敢多问一嘴。 他以什么立场呢?说远一点两人不过是朋友,说近一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他们从不干涉对方的交友情况。 而且就算真的问出口了,他能从姜阮口中听到什么答案吗? “您好,您的奶茶,”奶茶店的店员小哥将奶茶放在桌面上,抬手朝旁边比了一下,“吸管和杯套在旁边请自行拿取。” 任遇苏拿起两杯奶茶微微颔首,侧身从旁边拿了两根吸管和杯套,手肘轻轻地撞了撞姜阮,示意对方可以出去了。 姜阮头也没抬,跟在任遇苏身后走了出去。 任遇苏将吸管插上,杯套套好才将奶茶递给姜阮。 姜阮正双手在键盘上打着字,闻言努了努嘴。 任遇苏见状不禁哼笑了声,道了句“祖宗诶”,然后将手中的奶茶递到姜阮唇边,后者猛吸了一口,吞咽下后叹了句“好爽”。 二人就这么“递一下,喝一口”的模式,慢吞吞地往任遇苏家司机停车的位置挪动。 一直到上了车,姜阮这才舍得从手机里移除视线,歪着脑袋问:“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 任遇苏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随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听说你今天邀请宋缘去图书馆一起学习,问你怎么转性了?” 但他还是问出口了,问出这个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猜呢。”姜阮托着腮帮,笑盈盈地说。 任遇苏侧眸:“你和林蓓他们打赌了?” “诶?原来你听见啦?” “也不是打赌,就是聊到新同学这人的性格,看着还蛮有意思的,无聊打发一下时间呗。”姜阮毫不在意道。 任遇苏冷笑一声,道了句:“打发时间?” 姜阮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疑惑地朝他看了过来。 任遇苏躲开姜阮的视线,闭目道:“那你可别真的认真了。” 这一句话像是朋友之间开的玩笑,其实是他内心最想叮嘱姜阮的话。 他很想认真的告诉姜阮,拜托她请她不要对这一段关系认真。 他没有立场阻止,只能这样小心翼翼的试探,面上也是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其实任遇苏早该习惯的。 从他因为那一句“我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而他选择退缩开始。他就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站在姜阮身边拜托她不要喜欢上别人。 车子驶进小区,最后停在了姜阮家门前。 姜阮拎起背包下车,见任遇苏没有跟着下来,回头问:“不是说要去我家吃饭吗?怎么不下来?” 任遇苏摆摆手:“算了,今天有点没胃口。” “那好吧。” 车门合上,任遇苏还能从窗户那儿看到姜阮,姜阮却已经看不到他了。 车子继续往前开,任遇苏最后看了眼姜阮,少女已经走进院子,帮佣跟在她旁边帮她拿着背包。 驶过拐角,任遇苏看不见姜阮了。 他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藏住了眼里的所有情绪。 “任遇苏,我们在一起吧!” 他感觉到姜阮挽上了他的手腕,一种情绪充斥着他的全身。任遇苏觉得自己身处在一种空间中,缥缈的,沉沦的。 来不及喜悦,他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人。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有一种直觉感觉那是宋缘。 他下意识想要握紧姜阮的手,却见她主动松开了他的臂弯,朝他后退了一步,没有说一句话,径直跑向对面的人。 任遇苏想要制止住她,却发现自己的脚不受控制。他想要发出声音,喊她的名字,但不管他怎么喊,喉咙里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阮跑向对方,和对面的人拥抱。 看着落空的臂弯,任遇苏愣在原地。他仿佛陷入了漩涡,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 滴答滴答滴答—— 任遇苏缓缓睁开眼,昨晚的窗帘没有关严实,晨间的光透过纱帘,给这昏暗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光。 原来是梦。 床头柜上时钟的时针指在数字“5”上,还没到平时起床的时间。 任遇苏抬手抓了抓头发,从床头拿过手机开始翻开做自己的好友圈。好友圈里都是一些日常,任遇苏飞速划过,粗略的扫视着这些动态。 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动态, 任遇苏兴趣乏乏,又退了出去,点开了姜阮的个人主页。 从最早的动态开始翻起 姜阮的动态发的还算频繁,大都是和朋友的日常。 而任遇苏的身影,隔三差五就出现在她的日常里。 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朋友。 他知道。 突然,任遇苏滑动屏幕的手指速度慢了下来。 他发现姜阮动态里有些微妙的差别。 从去年的五月开始,姜阮的更新速度就慢了下来。 五月里更新了一条朋友聚餐的照片,再下面一条动态,竟然是三个月以后的八月。动态前后的风格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个时间...... 去年的这个时间段,姜阮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情。 非要说来,去年的这个时间她和自己的妈妈大吵了一架,还扬言再也不想跳芭蕾了。 但第二天,她又告诉他,她已经没有不高兴了。 记得之前自己好像问过姜阮,怎么最近不更新动态了。 姜阮说:“感觉没什么东西好发的。” 时间再往前追溯,他借着沈青文的玩笑试探了姜阮对自己的心意。 那个周末,沈青文邀请了一圈认识的朋友去她家里开派对。派对很热闹,期间沈青文提起姜阮在初中时候认识的一个男生,他问姜阮:“怎么不见你把那个男的带过来一起玩” 姜阮有些纳闷:“什么男的?” “是不是温让啊?”另个朋友接话。 温让是姜阮初中时候认识的一个男生,他弹的一手好钢琴,林蓓那段时间和温让身边的一个朋友走的很近,就常拉着姜阮陪她去他们训练的地方。 两人都是朋友拉来的“电灯泡”,一来二去她和温让也慢慢熟悉。 熟悉以后,温让常会约她一起去听钢琴演奏。 他们二人还算投缘,那段时间也走的近。 但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以后,她与温让就断了联系。 “温让?”姜阮皱了皱眉,“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大哥,你是住在沙漠吗?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 她与温让的事情,在去年九月的时候就结束了。 “啊?过去这么久了啊?” 不过也不能怪沈青文消息落后,高二分班前,沈青文和姜阮他们并不是同班的。再加上他暑假的时候去了一趟意大利,在那边待了三个月,开学才回来,直接错过了姜阮与温让认识的那四个月。 开学后不在一个班,姜阮与温让的事情过去,也没人主动提起。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这会儿知道,还是前几天认识了温让身边的一个男生,从那个男生口中知道姜阮和温让认识。 但,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只知道一半就是了。 连他们后面已经没接触了这件事他都不知道。 沈青文给她拿了一杯橙汁:“他们都传说你和他都谈过了。” “谈个鬼啊......” “就是说啊!我也不信!那男的怎么配得上你!”沈青文想起这个谣言就生气,将身旁原本在偷听的任遇苏拉了出来,“那厮儿哪有我兄弟一半帅啊?你和任遇苏一对青梅竹马金童玉女,还要整个第三者出来干嘛?” 任遇苏的呼吸慢了下来,不止大家,他也在等姜阮下一句话。 突然,姜阮神色一变,狠狠瞪向沈青文,将手中的橙汁儿推了回去:“你嘴巴里一天不造谣能死啊?我和任遇苏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出个第三者了?给我换蓝莓汁!!” “又不是我造谣,你问问这里哪个人不觉得你和任遇苏就是一对?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纯友谊?” “有没有纯友谊你问任遇苏不就知道了?”她一把扯过任遇苏的手臂,将他拉近自己,“你来说。” 任遇苏盯着她的眼眸看,后者的眼眸里带着些急迫,好似是在催促他赶紧表态。 但越是着急,就代表她对自己真的没有情谊。 所以才想催促他澄清这件事。 任遇苏率先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姜阮的眼睛:“对,纯友谊,是好朋友。” 他的语气很慢,声音却压得很重,像是在提醒什么人,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但在感情上却退缩了。 后面人群散去,沈青文给姜阮换了一杯蓝莓汁回来。他将葡萄汁递到姜阮手中的时候又开始提及刚刚的话题:“大小姐我是真好奇,任遇苏这厮这么帅你怎么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姜阮抿了口蓝莓汁,轻声道:“都是朋友了。” “朋友不可以吗?” 任遇苏抬起头,视线措不及防地和姜阮撞上。 但姜阮比他更快移开视线,她道:“我和任遇苏关系好到对方身上有什么坏习惯都知道了,一点滤镜没有,也只能当朋友了。” 沈青文闻言,没再说什么。 聚会结束后,任遇苏和姜阮两人坐在回程的车上时。 最近司机李叔叔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听一些苦情歌,这会儿车载音乐放的是一首零几年很火的有关于失恋的歌。 除却车载音乐,车里的氛围可以说得上安静。 任遇苏却有些坐立难安,脑海中不断涌现刚刚姜阮在聚会上的回答。他又开始痛恨自己的懦弱,想说自己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 但转念一想,他又开始庆幸,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表明自己的感情。 正当他思绪被两重极端相互拉扯时,姜阮冷不丁突然问任遇苏:“任遇苏,你不会喜欢我吧?” 任遇苏愣住,但迅速反应过来,由心的情感比他的大脑更快一步做出回答,带着一丝期待回应:“你觉得呢?” 这下轮到姜阮愣住,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真,真的吗?你别吓我啊。” “唰”的一声,她的声音像是一盆凉水浇在他的头上。 让任遇苏原本被情感吞噬的大脑清醒了过来,刚刚在聚会上的对话再次朝他的大脑袭来。 任遇苏盯着她看,姜阮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没被他忽略,明明是她主动提及的话题,此刻的她的声音却带着慌张和颤抖。 他明白了。 任遇苏忽地一笑,随即朝姜阮靠近,轻声落下一句:“真好骗。” 话音一落,他身子往后退的间隙,眼睛猛然朝旁边看去。 他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姜阮就会从他的严重发现他藏在厚厚伪装下的真相。 这句话是瞬间击破了姜阮心中的那一股紧张感,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她又恢复从前那股张牙舞爪的模样,抬起手肘用力地给了任遇苏一击:“有病啊,你逗我好玩吗?” 任遇苏还是笑着,斜斜地靠在车窗旁,肩膀笑得一抖一抖。 “你别笑了。” 任遇苏笑着“嗯”了一声。 姜阮像是变得轻松,身子也缓缓地往后靠在座椅上:“我刚刚还真在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话。” 她的声音很慢,任遇苏却从她的声音里感知到她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些紧张。 看来是刚刚的对话真的把她吓住了。 任遇苏动了下身子,语气轻佻:“那你打算怎么办?有我这么一个大帅哥喜欢你你把持的住?” 他和她开起玩笑,想将气氛从紧张中拉回来。 姜阮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脸?” 任遇苏笑得更猖狂。 “我真是神经病,居然想万一你喜欢我怎么办。就你平时那死样,怎么都不像是喜欢一个人的做法。你要喜欢我,我立马和你绝交,咱俩老死不相往来。” 见任遇苏还在笑,姜阮瞬间有些气不过,她抓住任遇苏的手臂:“笑不死你啊有什么好笑的!你快说你说,说你喜欢我。我要立马和你这贱兮兮的男生绝交。” 任遇苏当然不依,笑着躲她的攻击。 姜阮打了两下发现打不过,气冲冲地收回手,侧翻了个身,背对着任遇苏。 任遇苏盯着她的背影笑了下,侧过身看窗外的瞬间眼眶一热。 他赶忙将帽衫的帽子往下扯了扯,遮住姜阮那个方向能看过来的视线。 沈青文一句无心的玩笑被他用来姜阮的心意。在聚会上的沈青文说起那句话的时候他无比紧张,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紧张到心脏好似要从身体中跳脱出来。紧张之余又带着一丝期待,望向姜阮的眼睛中有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 但最后的结果也显而易见,话是玩笑话,结果也是玩笑似的结果。 包括车里的试探也是,从姜阮的话和她一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一些情绪,任遇苏都看的非常清楚。 他想,如果真的借着这股劲儿说出口,他和姜阮的这一段关系估计也要止步于此了。 直截了当地诉说自己的情感还是藏住继续当朋友, 任遇苏先选了后者。 回忆结束,任遇苏的身子往后靠在了床头,手举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姜阮的动态。 慢慢的,他的眼神开始放空,他又想起了刚刚那个梦。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姜阮? 任遇苏一直都不太受家族里长辈的喜爱,比起他,同龄人里爷爷奶奶更喜欢小叔叔的儿子任思辰。因为任绪常年不在家的原因,不管出席什么场合,他总是一个人。 没有妈妈,爸爸又经常在外面出差,这就是他被家里其他小孩排挤的原因。 他性格乖戾又敏感,被人欺负了虽会还手,但他还是会将他们的话记住,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那些难听的话,他们说一遍,他就会在自己的脑海中听到无数遍。 七岁那时候也是,他和任思辰他们打完架,任思辰带着满脸的伤跑去和他的妈妈告状。而任遇苏只能盯着眼角的淤青躲到了老宅后花园的假山后面。 其实本来他也没有很想哭,但是在眼角的淤青不断地像他的感官传递痛感后,他还是忍不住蹲在假山后面哭了起来。 任遇苏哭的很小声,生怕别人会听到他的哭声。 他好难过,为什么任思辰不招惹其他人就只招惹他?为什么明明是任思辰先骂的他,最后那些大人都只指责他的不是? 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妈妈,爸爸也不在身边吗? 为什么就只有他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孩? 任遇苏不明白,难道不被爱就是错吗? 也是因为身后的流水掩盖住了他啜泣的声音,他才能在这里悄悄的释放一下自己的情绪。 任遇苏哭了好一会儿,哭到他的嗓子开始发涩,眼泪也已经干了,他才从臂弯中抬起头,想要起身。 他刚一抬头,眼睛却和另一双眼睛对上。 他的抽噎声停住,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小人。 姜阮眨了眨眼睛,问:“你哭完了吗?” 任遇苏呆呆地点点头,却又在下一秒低下了脑袋。 他不知道姜阮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她又听他哭了多久。 但他感觉有些丢人。 那个年纪的少年已经开始好强,眼泪这种东西他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流出。要是被人发现他哭了,他还会恼羞。 但姜阮没有给他恼羞成怒的机会,看到他的回答后就直接撑着膝盖站起身,顺带将任遇苏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拉着任遇苏跑出花园,绕过一圈又一圈的人,最后找到了正在蛋糕架前吃蛋糕的任思辰。 她让任遇苏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则是悄悄跑到任思辰的身后,在身边没有一个人注意的情况下,抬起腿朝任思辰的屁股踢了一脚。 “哇——”任思辰的尖叫响起,身子猛地撞向面前的蛋糕架。 蛋糕架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倒,上面的蛋糕也跟着洒落。他刚稳住的身体踩到一旁掉下来的奶油蛋糕,脚下一滑又朝后撞了过去。最后重重地跌在残落的蛋糕上,身上也沾到了不少蛋糕的奶油。 一片狼藉。 任思辰瞬间哭出声,哭声在这宴会厅上十分突兀。 宴会上的宾客被他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服务生和任思辰的母亲听到动静后匆匆跑上前来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一片混乱中,姜阮趁乱逃跑,她跑回到任遇苏身边,小手牵起任遇苏的手就往旁侧的大门那儿跑。 “快跑,等任思辰反应过来就知道是我踢的他了。” 姜阮带着他一路跑到自家的车子面前,司机正在车上看手机,见到她跑来,不及询问就被姜阮娇嫩的呵斥打断:“快开车回家,晚点你再来接爸爸吧。” 司机闻言连忙启动车子,踩上油门驱使着车离开停车场。 姜阮在座位上喘着气,但还是侧头对他笑:“还生气吗?” 任遇苏对这一连串的事情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姜阮的声音,也只是盯着她。 “要是还生气,下次见到任思辰,我再去踢他一脚,”姜阮小大人一般地安慰他,“不要难过啦!他再骂你我再打他,等我以后学了武术,我打断他的腿。” 任遇苏被她的话逗笑。 姜阮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他笑。 两个小孩在后车座互相看着对方笑个不停,还是前面的司机询问姜阮发生了什么事情,姜阮才停住笑容和司机叔叔说起自己打架的事情。 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的“光荣事迹”,任遇苏原本郁闷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心中被填满的是另一种异样的情绪。 任遇苏说不上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姜阮。 是她靠在他肩膀上睡觉时传来的橙子味的香味?还是在身边挑逗他时候的笑脸?又或者是在台上跳舞时候闪闪发光的样子。 但他想可能就是从七岁的那件事开始,而后每一次的悸动都在他的喜欢增添更多的情感。 任遇苏知道,从自己懂得男女情感开始,他就能确定自己喜欢姜阮。 他从前也想过要和姜阮表明自己的心意,这种想法在姜阮在初三暑假认识温让的时候最为强烈。 但从朋友的身份上转变情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段时间他一直在纠结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姜阮,让对方知道他并不是单单把她当做朋友。 所以在去年八月任遇苏生日的那场宴会上,他准备向姜阮表明自己的心意。 往年任遇苏的生日一直都是照任绪的意思办一个不大不小的宴会,任绪请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任遇苏自己请自己的朋友。 今年这场生日宴也是,简单和任绪与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叔叔伯伯客套以后,他就回了楼上的房间。 他想在这一场生日宴上跟姜阮告白。 地点他也准备好了,就在后院的院子里。 前段时间按照他的意思,花匠在后院布置了许许多多的鲜花,其中月季的数量占据花种的大头。 满园的鲜花,再加上他特意找人安装的氛围灯。灯光打在花瓣上整个花园像是人间仙境一般好看。 任遇苏一直都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在自己告白的这件事上也不意外。 不管成功与否,他都希望给姜阮可以留下一个特殊的记忆。 任遇苏心里正踌躇着怎么把姜阮约到后院。 突然,房门把手扭动的声音传来,有人从外面拧开房门走了进来:“哥,你怎么还在房间?” 任遇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面前摆放的一张和姜阮合照的相框叩了下去。 来人是任书宴,他穿着和他同色的西装,头发也经造型师的设计做了一个小小的造型。 见他的视线落在了他刚叩下的相框,任遇苏忙道:“啊,书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爸爸让我喊你晚点和他一起去见一个叔叔,”任书宴走了过来,有些好奇地想要伸手去拿那个相框,却被任遇苏一把按住。他诧异道:“怎么了哥?这不是你和元元姐姐的合照吗?” 还是被他看到了。 任遇苏刚要解释什么搪塞过去,就听见任书宴大喊一声—— “哥,你是不是喜欢元元姐姐?” 任遇苏大惊失色满,脸瞬间涨的通红:“你乱说什么!” 任书宴眨了眨眼睛:“我没有乱说啊,难道不是吗?” “不,我,你......” 见他支吾半天说不上话,任书宴狡黠一笑,爽快道:“我帮你去楼下找元元姐姐上来,告诉她你有事情找她。” 任遇苏心中一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书宴!” 任书宴回过头,一脸不解:“怎么?” “......” 任遇苏顿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在后院等她。” 既然误打误撞被任书宴知道了,任遇苏也瞒不过去。干脆就让任书宴把姜阮带到后院,他把这件事和姜阮说清楚吧! 见传话的人开始行动,任遇苏也赶紧再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匆匆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在后院等候的时间,每一分一秒都磋磨任遇苏的心。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停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脑海中浮现了许多画面,有姜阮来到这里的幻想,也有他等到天亮都等不到姜阮的幻想。 想到姜阮可能会拒绝自己,他心下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做事情太冲动了。 任遇苏看了眼手表的时间,离刚刚任书宴从他房间离开到现在已经有二十来分钟了。但花园的入口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场生日宴他特意让任绪停了后院这边的活动,空出整个院子不让人来往,只为了自己能有一个和姜阮独处的时间。 但也正是因为没人会来这边,所以后院入口处要是有动静他会第一时间知道是姜阮过来的。 可偏偏他等了二十多分钟,入口处愣是没有一点动静。 正值暑期,临安的八月就连空气中都带着燥热,哪怕是晚上温度也没下降多少。 任遇苏蹲在月季花丛前,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弄着月季花的花瓣。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依旧保持着刚刚的蹲姿,蹲在花丛前一动不动。 他的戳弄花瓣的动作已经停下,眼眸盯着面前的花一动不动,额间已经沁出一些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距离刚刚的时间,又过了二十分钟。 任遇苏第五次抬手看了时间,指针还在走动,没有因为他的愣神而跟着一起停下动作。最终,他放下手腕,抬脚往内室走去。 他不知道任书宴找姜阮的中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但大厅到花园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但四十分钟过去了,姜阮依然没有出现在花园,就连任书宴也没有出现。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他不愿想也不想接受是姜阮自己不愿意来的花园的原因。 内厅依然热闹,此时正放着贝多芬的钢琴曲,大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里各自拿了一个酒杯觥筹交错,没有因为他消失了一个小时而停下这场为他举办的宴会。 任遇苏躲开人群走到姜阮他们休息的旁厅,熟悉的好友正围在一圈玩着纸牌游戏,其中沈青文的声音最为响亮,他站在厅外都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那一群朋友中寻视了一圈没有找到姜阮的身影,正纳闷着,侧目时却注意到一旁坐在沙发上玩魔方的任书宴。 任遇苏走近,轻轻地拍了拍任书宴的肩膀。 任书宴抬头看到他时面露惊吓,随即又换上一副为难的神情,怯懦地喊了他一声“哥”。 任遇苏抬了抬下巴,在那群玩闹的人处轻轻一点:“姜阮呢?” 任书宴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他,又飞速收回视线,眼珠子不停地打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接跟我说吧,没关系。”任遇苏说。 听到他的这句话,任书宴好似下定决心一般,起身将任遇苏扯出旁厅,手指往宴会的另一个方向一指。 任遇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姜阮和一个身着西服的男生一起站在大厅展示的三角钢琴前。 任遇苏认出那个男生,是去年和姜阮走的很近的温让。 他记得,温让和姜阮结束的并不愉快。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任遇苏不知道,他只知道自那以后,姜阮从没有再任何人面前再提起这个人。某些聚会碰到,她甚至会躲着温让走。 但这会儿,两人正眉飞色舞地聊着什么,看姜阮的神情明显感觉到她很愉悦。全然看不出传言中闹矛盾的样子。 任遇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认为姜阮应该是喜欢过温让的,不然两人最后不会闹得那么僵,她避嫌的举动也不会做的那么明显。 可现在,两人又站在了一起。 还是在他准备告白的这一天。 “元元姐姐她......” 任遇苏盯着远处他们的身影,扯唇:“她不愿意过来是不是?” 任书宴神色一怔,随即应道:“啊,对,是的。” 任遇苏苦笑一声。 看来姜阮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拒绝过来也不过为了彼此能够不那么尴尬。 他想逃,想逃回自己的房间。却没等他转身,姜阮先一步注意到站在这里的他,隔着人群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任遇苏。” 任遇苏刚要离开的动作一顿。 姜阮和温让又说了什么,才拎起裙摆朝他走了过来:“刚刚书宴说,你想——” 不等姜阮说完,任书宴连忙接道:“对,哥哥刚刚还问你为什么不去。” 任遇苏下定决心,抬眼看她:“那,你的回答呢?” 一时间,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姜阮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悦:“我和书宴说了不去,今天是你生日,我拿你当朋友所以不跟你闹,你别跟我犯贱。” 明明白白的回答,一字没有提那句话,但字字都在拒绝。 任遇苏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是想让两人之间别那么难堪罢了。 他想从她脸上窥探出一丝伪装的神态,但很遗憾,他只能看到她脸上写满的坚定。 看来,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任遇苏躲开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轻声道:“就想问问你,让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准备了没有?” 姜阮想要逃避,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他想,就按照她的意思来吧。 “这个啊,刚刚我让阿姨送你房间里去了。你没收到吗?我还以为你在房间收到了。” 想来是刚刚他在花园的时候送上去的,所以他没收到。 他“嗯”了一声,“刚刚有点事不在房间,晚点我上去看看。” “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僵住,任遇苏没敢看她的眼睛,生怕自己会做出让他事后后悔的事情。他也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轻松,不让姜阮看出破绽。 半晌,他的耳边突然落下一句“生日快乐”。 任遇苏讶异抬头,就见姜阮一改往日张牙舞爪的形象,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任遇苏,生日快乐。” . 聚会结束以后,任遇苏回到房间,客人送来的礼物大都还在楼下摆着,只有几个被主人特意交代过要先送来他房间的东西摆在他房间的地板上。 任遇苏一下就从一堆礼物中找到属于姜阮的那一份。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月季花的花瓣率先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盆月季花开的很美,但枝丫繁乱,明显没有经人修整。任遇苏想起之前和姜阮提出的生日要求,后者一副“你是在为难我”的表情,这盆花显然不会是她亲手种的。 大小姐的手,不会为他做这些事情。 应该是找了其他人买了现成的花放在家里的花农那里,她每日过去浇浇水,在她心里也算是她种的。 任遇苏觉得这个可能性更符合姜阮的性格。 但, 他捧起月季花上下看了好久,随后将它摆在房间外的阳台上,又蹲在月季花前静静地注视。 他还是很喜欢。 叮铃铃—— 急促刺耳的闹钟声将任遇苏从回忆拉回现实。 他摁掉闹钟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床前,手指在抓上窗帘的瞬间往外一扯,刺眼的日光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房间。 任遇苏房间的这个窗户正对着姜阮的房间。二人小时候经常在两个房间里玩“你画我猜”的小游戏。 对面窗帘紧闭,看样子是还没有起。 任遇苏收回视线,转身走进洗手间。 自去年告白未始即终,任遇苏便收了这个心思,不再想去和姜阮表明心意。 他怕自己会将这一段关系弄得尴尬,也怕到头来自己会是姜阮和温让之间的小丑。 哪怕自他生日以后,姜阮和温让的接触也寥寥无几。 5、补习 周六。 任遇苏醒得早,下楼时家里的阿姨还在厨房张罗家里的早餐。 他闲着无事,便换了一身运动装出门晨跑了。 晨跑的路线很简单,小区中心有一座湖心公园,任遇苏便绕着这座湖一圈又一圈地跑。一直到手表的机械音传出“已达三公里路程”,任遇苏这才慢慢停下步子,在旁侧拉了一下身便起身回去。 路过姜家门前时,他正好碰上陈姨买完东西回家。 见他一身汗,陈姨还拿出手帕作势要给他擦一擦。 任遇苏笑着躲开:“别了阿姨,马上就到家了,我回家冲个澡就行了。” 陈姨一想那也是,便不在坚持,但还是叮嘱了句:“下次出门跑步记得带个帕子,跑完擦擦汗,后面天气转凉了出一身汗不干净擦了该感冒了。” 任遇苏应下,和陈姨告了辞后回了家。 这会儿的时间正是大部分人起床出来工作的时间,院子里的花农已经开始剪裁院子里的花,家门口停了一辆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候在家门前。 任遇苏认出这是他爸爸的特助,他站在门口不进去,想来是自己的父亲也快出门了。 特助见到他,恭敬地喊了声:“少爷。” 任遇苏微微颔首,侧身绕过对方走进屋子。 特助姓应,任遇苏和他接触不多,对方对他的态度却非常恭敬,明明他只是一个高中生。对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从自己记事起,自己父亲身边的特助一直都是他。 任遇苏刚进屋子,迎面就撞上了朝自己走来任绪。 “难得见你起这么早,”任绪走到他身旁停下,上下打量了两眼,“刚跑步回来?” 任遇苏“嗯”了声,侧身转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和自己父亲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不咸不淡,他知道对方器重他,在他身上的关心不少,但或许是因为常年分居两地和对方太过于严格的原因,任遇苏同他也一直亲近不起来。 他总认为任绪和他讲话带着一股说教意味,把他当做公司的下属。心里也不乏以前的怨气,埋怨他把自己丢家里不管不顾,任由别人欺负。 所以父子俩相处一直都是吵架居多。 “你今天是要跟元元一块儿去宋老师家里学习是吧?”任绪问道。 任遇苏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见他没吭声,任绪接着道:“既然开始学习了,就对这些事多上上心。你已经高二了,今年下半年就高三了,高考要是考不上z大,你到时候就给我出国读书去。” 任遇苏嗤笑了声,嘲讽道:“我这成绩,你倒敢开口。” 任绪:“......” 任遇苏见他语塞,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任绪沉默片刻,道:“上学期的期末过去了就不提了,你从现在开始,必须对学习这件事上心。你这幅没有毅力的样子,以后让我怎么放心把公司留给你?” 见他又提起这个话题,任遇苏就知道他一大早又要开始教育自己,忙扯开话题,问道:“去补习的人就我和姜阮吗?” 任绪坐在凳子上换鞋,闻言点了点头:“就你和元元去。” 换好鞋子后,任绪站直身体,叮嘱道:“这次去补习对老师放尊重一点,人家本来是不收学生的,要不是沈老爷子出面,你们都上不到这个老师的课。” 任遇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叮嘱完任遇苏以后,任绪便出门去了。任遇苏先回了楼上,想先洗个澡再下来吃早饭。任家的住宅分西边区和东边区,一楼是会客、生活区以及一些住家做事的保姆司机的房间,二楼则是以楼梯为线,西区是任绪和陈锦住的主卧和任绪的书房,东边区是他与任书宴的房间和一个客房。 任遇苏握上扶手,踩上最后一个台阶时眸光看向了主卧。主卧的房门紧闭,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起了还是没起,二楼静悄悄的,少有的一些杂音还是楼下传来的。 任遇苏收回视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刚他问任绪的那一句话,就是在试探。 想来前几天陈锦在他面前提出想让他自己放弃去补习的机会让给任书宴这件事让对方碰了一鼻子灰,陈锦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 原以为她会在自己的爸爸面前吹吹枕边风要把任书宴也塞进那里,但刚刚任绪的那一番话,看来是她让任书宴也去补习的想法没成功。 这是任遇苏第一次拒绝陈锦,也是陈锦第一次失败。在他没有听到陈锦的那些话之前,他是真心待陈锦,哪怕对方对自己并不热络,但他还是真心把她当做妈妈。 在任遇苏知道陈锦真正的想法后,也没有想过恨对方,毕竟他十分清楚,她并不是他的妈妈,做不到真心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就像她对任书宴一样对他,为他考虑。 — “听我妈说这次的这个老师是哪个学校退休的校长,教书很厉害的。本来退休以后是不收人的,但在家里闲不住,这才说收两个学生解闷。” 车子下了环城路,打着转向灯驶入另一道车流。 任遇苏手里握着手机正在跟沈青文联机打游戏,听到耳边姜阮的碎碎念这才抬起头。 因这几天他和任绪碰面的次数不多,也没从任绪口中听到多少辅导老师有关的信息,不过想着陈锦既然想从她手中拿走名额,想来对方应该挺厉害的。 他侧过头道:“听说是你爷爷亲自去找的对方啊?” 姜阮点点头:“好像是我爷爷高中时候的同学,爷爷说她以前教的学生都是省内前几的水平,退休以后多少人找她带学生她都拒绝了,这次收我俩也是碰巧。他们高中同学会她刚和我爷爷聊起想要收学生带人的事情,我爷爷立马就把我俩推了过去。” 话音落,姜阮伸了个懒腰,身子往后一靠懒懒地靠在座位上:“我爷爷还说要不是他,我俩可进不去。人家本来要收的肯定是省一二那种水平的学生。就像宋缘那样水平的人。” 原本姜阮还以为宋缘的成绩并不好,但周五于竟在课上提起了宋缘上学期物理竞赛拿了国奖的事情,班上一阵哗然,感叹怎么有人又帅成绩又好。 课后姜阮还有些生气地冲宋缘小小的发了一下火,埋怨他不告诉自己这件事,让她误会他学习不好还要和他一起学习共同进步,现在再想起那句话,她感觉很尴尬。 那时候任遇苏就坐在位置上围观了全程,姜阮的性格被家里养的很娇气,因家境的原因,她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宋缘本身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错,他不过是一个刚转过来的转学生,和姜阮的关系也不是多好,人确实也没这个义务必须将这件事告诉姜阮,更别说要一起学习互帮互助这件事是姜阮自己提出又不等对方回应擅自决定的。 正常人莫名其妙被人冲了一脸的火多少也会有点无语或者生气,可能还会回嘴导致两人吵架。任遇苏原以为就算宋缘不说什么,经这么一件事后姜阮自己内心多少也会有点芥蒂然后祛魅。 他太了解姜阮了,她是一个被娇养长大的娇娇小姐,对面子什么的还是蛮看重的。哪怕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对姜阮来说每每回想起那时的自己都会认为自己被戏耍了。 所以就算宋缘不说什么,姜阮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像笑话,事后也不会再想着去靠近对方。 但宋缘一点没因为被姜阮发了火而生气,反倒跟她道了歉,还说:“不能共同进步的话,在学习上让我带着你一起进步可以吗?人都是有缺点的,别的地方我做的不好,你带带我可以吗?” 任遇苏没想到他不仅不生气还这么说,震惊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姜阮也是因为他的反应瞬间消气,红着脸应下了宋缘的话。 . 任遇苏没接姜阮的话,他看向窗外车子行驶的道路,车子刚开过一个闸口,接着往环山的车道继续开去。任遇苏认出这边的路,整个临安区只有一块儿建在半山的别墅群。 他有些讶异, 这块儿的房子在临安属于上等中的上等,家里没有一官半职是别想在这里买套房子的。原本以为只是哪个学校退休的老教师,但既然住在这......怪不得家里一直叮嘱他俩要尊敬这个老师。 小区一共两道闸口,进入半山腰的闸口后,车子弯弯绕绕行了半天最后才停在一处种满花草的院子前。 任遇苏同姜阮下了车,司机嘱咐他们出来之前给他打电话来接人后便离开了。姜阮朝前走了两步,轻轻地推了下院子的铁门,门没锁。 任遇苏跟在姜阮的身后走了进去,这个院子不大,小小的院子里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院子侧方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本《量子传》,书本被反扣在桌面上,想来是前不久还有人坐在这里看书。 失神间,姜阮已经率先走到屋子的大门前按下了门铃。任遇苏赶紧收回视线,三两步走到姜阮身边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门铃响了三声后还是没人来应门,姜阮又按了一遍依然没人来应。 她开始有些烦躁,侧头和任遇苏吐槽:“是不是没人啊?忘记我们今天会上门了吗?” 任遇苏耸了耸肩。 姜阮耐心降到最低,深吸一口气刚要再次暗响门铃时,门“咔哒”一声打开,胡桃色的门朝外推来,任遇苏忙拉着姜阮往旁边退了两步。 拉人退步的瞬间,他抬头寻视门后的人,随着门朝外打开的弧度,他撞上了一双熟悉而又漆黑的眼眸。 任遇苏愣了下,身侧的人比他先一步反应:“宋缘?” 姜阮忙扯开任遇苏的身子,一脸惊喜地朝前走了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宋缘眼里也带着惊讶,回道:“这是我家。” “你家?” 宋缘顿了片刻,问:“你们是我奶奶收的学生?” 姜阮看向任遇苏,声音带着不确定:“是......吧?” 任遇苏没吭声,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姜阮爷爷给他们找的老师会是宋缘的家人。他甚至还没想好怎么让姜阮和宋缘在学校的接触少一点,这会儿又来了一个促进两人感情进展的地方。 宋缘侧过身让二人进屋,他从旁边的鞋架上取下两双客用拖鞋放在二人面前:“奶奶她等会儿过来,你们在客厅等一下吧。她年前摔了一跤腿脚不太好,人在后院所以走来有点慢。” 姜阮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俩又不是来做客的不用接。” 任遇苏侧头看了姜阮一眼,此时的姜阮哪还有刚刚在车上面对即将开始的教习的丧气样,现在整个人精神焕发,和十分钟前判若两人。 任遇苏收回视线垂下眼,避开了二人的互动。 别墅的装修是更偏向于文艺风,四处都摆着基本书。客厅的落地窗前还摆着一张躺椅,躺椅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本高中的课本。 任遇苏刚坐下,就有一道声音从楼梯侧面处传来:“你们就是姜阮和任遇苏吧?” 一只手撩开了珠帘,一个盘着头发,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绣花的连衣裙,裙摆处延伸到了脚踝,脚上踩着拖鞋,走起路来虽慢,但依然端庄富态。 任遇苏他们连忙站起身,喊了一声“老师好”。 老妇人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姓荣,名安娴。你们喊我荣老师就可以。” 荣安娴侧眸看向姜阮:“听你爷爷天天在同学群里夸你,说他的孙女儿生的娇俏可人,今天一见他还真是一点也没夸张,长得果然是貌美惹人喜欢。” 姜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说了几句谦虚的话红着一张脸低下头。 荣安娴笑着调侃了姜阮几句,看向任遇苏时也提起了一个任遇苏不知道的往事:“你和你妈妈长得也真像啊,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了你妈妈,第一次见你妈妈的时候她也跟你这会儿一样大。” 任遇苏并不知道这件事,诧异道:“您认识我妈妈?” “你妈妈是我的学生,那时候我还不是校长,她高中三年都是我带的。我和你外公,”荣安娴看了眼姜阮,“还有她的爷爷,我们三个人是高中同学。” “你妈妈当年结婚的时候我也去了,那时候她还说等以后生了孩子还要把他放到天海去读,让我来当你的老师呢!”说到这里,荣安娴叹了口气,“可惜你妈妈和外公去的早。” 林韶华走得早,加上外祖家那边不常来往,任绪对提起林韶华的事情一直都是逃避的状态,任遇苏对自己妈妈的事情了解的很少。也是今天听荣老师提起,他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在全省最好的高中——天海中学读出来的。 许是提起伤感的话题,客厅里的气氛都变得有些低沉。 见此情形,荣安娴连忙按了按眼角的泪,笑着说:“不说这个了,听你爷爷说你们现在是在附中读高二是吧?这是我孙子宋缘,他也是今年刚转到附中,你们哪个班的?” “他们和我同班的。”没等任遇苏他们说话,宋缘先一步回答道。 姜阮举起手,扬起唇角:“宋缘和任遇苏还是同桌。” 荣安娴看看他们又看看宋缘,惊讶道:“这么巧呀!” “可不是嘛!今天在门口看到宋缘的时候我和任遇苏都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同学,更没想到我爷爷帮我们找的老师就是我们同学的奶奶。怪不得宋缘同学这么厉害,看来是遗传的。” 荣安娴被姜阮逗笑:“你这小嘴甜的呀!不过他这孩子呀,可一点没遗传我。我在学校的时候呢是教数学的,在数学上也拿了不少奖,宋缘刚启蒙的时候,家里人都想着我带着他学数学,让他走我的老路。可他偏偏喜欢物理,对数学没什么兴趣,平时看的也都是一些和物理有关的书,参加的也都是一些物理竞赛。” “这样啊。” 荣安娴拍了拍他俩的手背,笑道:“这样也好,平时在我家里你们跟着我学数学,其他时间在物理上面有什么不会的题目可以问他。他这孩子从小参加各种比赛,性格内向没什么朋友,你们带着他多社交社交。” “没问题。” 荣安娴又同他们聊了一些他们学校的近况,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数学成绩。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的情况我都了解了,高考上还要加把劲呢!你们家长还让我帮着给你们把其他科的老师找一找,他们对你们充满了期望呀!” “这样缘缘,你帮我去把书房桌上那张计划表拿来。” 姜阮“啊”了声,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书房在哪呀?” 荣安娴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笑着按下姜阮的肩膀:“我都忘记了,听你爷爷说你的小名也是元元是吧?刚刚我不是在喊你,是在喊他。” 此时真正的“缘缘”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姜阮才转身走出客厅。 “虽然字不一样,读音一样也难免你会听错。” 因为刚刚的误会,姜阮有些羞意,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宋缘的动作很快,计划表很快就被拿了回来。荣安娴让他们转移阵地到会客区,那边已经被布置为暂时的教课区。 荣安娴将计划表一人发了一张,又附了一张在白板上,开始和他们说起今后的教学计划以及学习的进程。 任遇苏一个人坐在一边,他的对面是姜阮,姜阮的身侧是被她拉着一起听的宋缘。 荣安娴背对着他们一边写课程一边讲自己口中的重点写在白板上。任遇苏转着手中的笔,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 突然,他听到对面传来一道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 他抬眸,见原本还在和他一起听课的姜阮已经转向另一侧,脑袋同宋缘一样低着。两人看着亲密无间。 任遇苏收回视线,手指处原本转着的笔却停了下来。 台前荣安娴响亮的讲课声中,有一道很细微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很轻很轻,但却让他失了神。 “你是缘缘,我也是元元。” “宋缘不是我说,咱俩可真有缘分。” 11、喜欢你 陈锦今天晚上带着任书宴找老师辅导竞赛了,任遇苏家里也只有一个任绪在。任绪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在餐桌上问了姜阮几句最近学习上的问题便也没再聊什么了。 饭后,姜阮提出去想要看电影,任遇苏便带着她来到了负一楼的小影院。 姜阮一连选了好几部电影,听她的意思是今天难得家里没有人在家管着她,她要把这段时间落下的电影都看完。 第一部放映的是一个岛国的爱情悲剧片。 男女主是在国中毕业的暑假认识的,男主因为小时候被爸妈抛弃,一直是和外公外婆相依为命。在他上高中的那个暑假,一场车祸带走了两个老人,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男主。那时候他被街边的小混混欺负,是女主使用一些手段吓走了混混将男主救了出来。 女主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一个爸爸,爸爸爱酗酒,酒后就会控制不住情绪殴打女主,女主经常被打的遍体鳞伤。 认识了男主以后,两人便成为这孤单日子里唯一拥抱对方的人。他们约好,要一起去东京上大学。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姜阮突然问:“东京离他们到底多远?” 任遇苏想了下,从静岗到东京几个小时的新干线也不算很远。其实整个岛国都不大,对于任遇苏和姜阮这种上一秒想从南方去北三省,下一秒就能订票起飞的人来说,他们是感知不到距离的远近。毕竟在他们眼里,去哪里不过是一张车票,一张机票的事情。 但对剧里家境贫寒的男女主来说,或许从静岗到东京是他们想到最远的距离,能够逃离这个地方,唯一的目的地。 男女主两人躺在一个木板床上畅想着彼此的未来,但故事还没有进入高潮,任遇苏想,按照剧情套路,接下来应该是要出意外了。 果不其然,剧情往下走,在两人高三寒假的测试中,他们都拿到了很不错的成绩。这个成绩足够他们去考东京的大学。就在出成绩的当晚,男主的手指被一个霸凌者派来的小混混弄断了,医生说以后也好不了了,而且接下来的治疗费更是一笔高昂的费用。女主为了给男主凑齐手术费,去偷家里的钱,但不巧的是被喝酒回来的爸爸发现,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再次被殴打。她被她的爸爸按在墙角,拳头落在她的身上,她不停地求饶,但酒精上头的男人不会在意她的求饶,最后女主在一下又一下的拳头中断了气。 男主在得知女主被自己的父亲打死了,在女主头七的晚上用刀痛死了女主的爸爸。他本想用这把刀一起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却被闯进门的警察按住。 故事的结尾是男主穿着囚服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飘起的大学,想起来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和女主一起去东京,一起逃离这个地方。 电影结束的音乐响起,任遇苏侧头看向姜阮,后者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轻笑道:“怎么哭成这样?” 姜阮顶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看他:“这么感人,你怎么不哭?” “看到前面就能猜到后面剧情了,感觉也没什么好哭的。” 任遇苏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对此剧情开始一一点评。 姜阮越往下越听不下去,最后将手里原本拿来擦眼泪的纸巾愤愤一丢,双腿盘上沙发,气恼道:“任遇苏你没有心。” 任遇苏见她哭成这样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控诉,不禁有些可爱。他手掌抱住姜阮的脸颊,用指腹替她擦去眼泪:“嗯嗯嗯,我没有心,别哭了。” 姜阮左右甩了甩脸,从任遇手上挣脱开。她俯身又抽了一张纸,狠狠擤了下鼻涕,侧过头瓮声瓮气地问:“任遇苏我很好奇一件事。” “嗯?” “这么多年了,你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遇到吗?”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颗小石子,被掷入他的心中,泛起波波涟漪。 他忽然觉得姜阮对他问这个问题的场景有点意思,自己喜欢的人问自己这么多年了有没有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他是该回答有,还是没有? 有时候任遇苏真的会怀疑,生日那晚,姜阮真的猜到了他的告白吗? 那晚的回答,真的是在说他的告白吗? 为什么她可以顶着明知自己喜欢她的事情,堂而皇之的继续询问他这些问题? 他觉得自己的演技挺拙劣的,今天白天在学校里他的举动让沈青文都发觉了异常,开始猜测他是不是喜欢姜阮然后吃醋了。 但姜阮却可以当作那件事真的没有发生过一般, 无视他的举动,八卦他的感情。 要不是那晚是他切身经历的事情,亲耳听到的回答,他恐怕要怀疑那不过是一场梦了。 见任遇苏沉默,姜阮推了推他的肩膀:“干嘛不说话?” 任遇苏从自己的思绪中收回神,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对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你‘嗯’什么?问你问题呢!”姜阮不满道。 “这个啊......”任遇苏托着长调,身子往后一靠,双手展开撑在沙发顶部,侧过头,漆黑的眸子盯着姜阮的眼睛,“还没遇到吧。” 他想,这个回答应该会如她所愿。 “不管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总会遇到的啦!” 任遇苏在一侧静静地听着,轻轻“嗯”啦一声。 两人一连看了四部电影,他们也没关注现在的时间,姜阮已经看困了,整个人窝在沙发上打瞌睡。突然,她的脑袋一歪,身子软软地倒在任遇苏的身上。 任遇苏愣了下,侧过头时才发现她已经睡着。 他尝试叫了两声姜阮的名字,但后者丝毫没有一点反应,俨然一副熟睡的模样。 影院内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来自面前的大屏幕,落在二人脸上的光随着屏幕光的变动而变化。借着屏幕的光,任遇苏将姜阮的睡颜看的清楚。 姜阮从小嗜睡,虽睡醒时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但睡觉的时候却睡得很沉,一般动静闹不醒她。 任遇苏抬起右侧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捏了捏,见对方依然没有醒来的趋势,判定她已经熟睡,不然必定会因为他的动作炸毛。 他徐徐一笑,手上的动作也由“捏脸”变为“轻抚”。他的手掌托着姜阮的脸庞,指腹同刚刚为她擦眼泪时的动作一样,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过。 脑海中响起刚刚姜阮问他的问题:“这么多年了,你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遇到吗?” 下一秒,脑海中浮现出的脸与现在面前人的脸重合。 他轻轻叹了口气,哑声道:“我哪有机会遇到其他喜欢的人。” 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啊。 这一份喜欢,从没有变过。 13、游戏(一) 考试结束的时间刚好是饭点,任遇苏他们决定直接去商圈吃饭。 饭后,众人正商讨着要去哪玩的时候,沈青文提出去玩“沉浸式剧本杀”。那时候剧本杀传播范围不大,他们这边刚引进不久,但在他们这圈少爷小姐里却格外受欢迎。 任遇苏和姜阮寒假的时候也和圈内好友一起去玩过,体验感很不错。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这个商圈里正好有一家店,规模做的不小,但价格昂贵。 店长和他们介绍了几个当下最受欢迎的几个本。 沈青文指着一个恐怖本说:“玩点刺激的才有意思。” “不行。”他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一道声音跳出来反驳。 姜阮斩钉截铁道:“这个不行。” 沈青文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咋不行了,大小姐,恐怖本才有意思好吧!你不会是害怕吧?”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姜阮,她的神色一僵,但嘴上却还是硬道:“怎,怎么可能?我就是担心我们这圈人里有人玩不了恐怖本。” “有吗?都是大老爷们谁不敢玩啊?林蓓你敢吗?”沈青文扭头问。 林蓓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无所谓啊,都可以。” 沈青文立马裂开嘴笑:“你看吧,没人不敢玩。” 姜阮:“......” 任遇苏站在姜阮身侧,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他是知道姜阮对这种胆子向来不大,虽平时也会看看恐怖片,但一到恐怖的地方她就会用手挡住眼睛。典型的“胆子又小又爱看”,对电影都害怕,更别提这种切身实地的游戏了。 见姜阮不说话,他知道她是要面子不想被别人发现她其实不敢玩所以就没再接着反驳。另一边沈青文看她不说话,喜滋滋地转过身刚要拿恐怖本,任遇苏抬手按住他的手:“换一个本吧。” 一行人的视线看向他。 任遇苏脸不红心不跳:“我怕。” “......” 沈青文的脸由呆若木鸡到震惊,显然是对任遇苏嘴里说出的这句话抱有疑问。 他一把拿过店长手里的恐怖本,举到任遇苏面前:“你?怕?” “嗯,五颗星感觉难度有点大,不太敢玩。” 沈青文还是不信:“平时见你看鬼片不是很淡定吗?” 任遇苏淡然道:“眼睛看和实地战还是有点区别的。而且听说这种线下会把气氛烘托的非常恐怖。” 有人站出来给了台阶,姜阮瞬间有了底气站了出来:“哎,既然任遇苏害怕就别玩这个了吧。” 她转身在几个本中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个偏向情感探案的本子:“这个可以吧?” 除沈青文外,其他几人都没什么意见。 姜阮立马拍板,少数服从多数,定了这个本子。 他们一行七个人,除了姜阮和林蓓是女生其他都是男生,付完钱后,店长就准备先带他们去各自的身份房间,熟悉自己的身份剧本。 沈青文还是心心念念着那本“恐怖本”,一连叹了好久口气。 下台阶时,任遇苏刚好走在他的身侧。他一掌拍在任遇苏的肩膀上,一连幽怨地看着他:“你这个人,是真的害怕吗?” 任遇苏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时,正好撞见姜阮仰着头在和宋缘说话。他立马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害怕,真的害怕。” 只是害怕的那人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 这个情感探案本刚好七个角色,四男三女,姜阮和林蓓各自选了个女角色就进了房间。剩下一个女角色他们抽签选择,抽到这个角色的是宋缘。 本子的故事背景是一所出租公寓,因公寓多发意外,导致公寓内的租客搬走不少,最后只留下八个人住在这个公寓里。剩下的这八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任遇苏有时候觉得,缘分真的是一门很神奇的玄学。 他抽中的角色是一个名叫甘辰的小学老师,浅层留在这个公寓的原因是因为这边地段离学校近,并且房租便宜,但追其更深,他是因为暗恋自己同个公寓里的一个人,所以才会留在这里。 他与死者也有些渊源,死者死的那天早上,他也去了他的房间。 介绍旁边还附了一张他需要寻找的那个人的身份卡。 除明确对方身份是一个女性以为其余条件未可知。但这一轮角色只有三个人,一个姜阮,一个林蓓,一个宋缘抽到的女性角色。 他要找的人只有可能在她们三个人中出现。 他今天的任务是—— “主线任务:根据剧情走向与故事线索推断出自己暗恋的人,并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如对方是凶手,请掩护她,如对方不是凶手,请同她一起将凶手找出。” “副线任务(玩家可根据自己的看法自由决定是否完成):......” “ps:故事走向各有不同,全看玩家如何取舍。” 不论是现实还是虚拟游戏,他都逃不过暗恋这个字眼。 任遇苏盯着副线任务那条看了半晌,随后才将册子放了回去。 当他被主导游戏的“警察”从房间里喊出来时,沈青文他们都已经坐在大厅里等候了。 “警察”出来控制现场秩序,众人进入自己扮演的角色。 “在场的几位都是这个公寓的住户,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主要是因为一场命案。”“警察”冷着脸,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冷声道。 “命案?那跟我没关系啊警察先生,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沈青文第一个进入角色,立马举起双手证青白。 “死者是谁?”姜阮问。 “就是啊,死者是谁我又不认识,我一天都待在家里看电视哪有时间出去杀人。” 姜阮立马接道:“那不刚好?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没人能证明你的不在场证明,沈青文,我看就是你去杀的人,不然你这么急干什么?” “我附议。”林蓓举手。 任遇苏莞尔一笑,对主持说:“‘警察先生’,结案吧。” 沈青文:“......” 沈青文忙站起身,制止住众人:“等等等等,这全都是无稽之谈,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警察”抬手止住大家的话,继续道:“死者是住在601号房间的潘方,据我们调查,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在这个公寓,只可能在你们七个人当中。” 沈青文拍桌站起:“不可能,我申请复查!等你有证据再来抓我吧。”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回去吧回去吧大家,等警察有证据了再来抓我们。” 任遇苏看向站在那一脸严肃的“警察”,他的额间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忍耐。 扮演角色他也挺不容易的遇上沈青文这种人。 他乐了,但为了游戏能继续下去,他还是看向沈青文笑骂道:“坐下吧你个暴民。” “暴民”沈青文悻悻坐回位置。 游戏继续。 “警察”继续道:“我局已经调查清楚,你们七个人,都有谋害被害人的嫌疑。既然各位都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请依次来介绍一下自己今天早上八点在干什么吧!” 姜阮第一个来:“我叫叶清秋,是住在405的住户,今天早上八点我正好出门跑步了,八点半回到家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就一直在房间里办公。” “出门去跑步?你很可疑啊。”沈青文第一个道。 林蓓问“这个时间点你出去跑步,有人证吗?” “跑步的点没有遇到过人,但我上楼回去的时候宋,耿千开门出来扔垃圾,她应该看见我确实是穿了一身运动套装回家的。” 宋缘颔首:“是,我看见她跑步回来了。” “运动装扮啊,有点像那么一回事儿。不过也不能排除是她欲盖弥彰,穿了一件衣服来混淆视听。可能她跑步跑着就到楼下去把那个谁杀了,时间如果控制在十分钟内,和预估死亡时间也很近。” 姜阮冷笑一声,双手抱胸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她下巴一抬,对上沈青文:“那说说你呗,让我听听你有什么好的不在场证明。” 沈青文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呃,我叫霍君昊,住在503。但我是和我妹妹霍寄灵住在一起的。就跟我刚刚说的,早上八点我正在家里看电视。” “你和你妹妹住在一起?那你有人证,证明你的不在场证明咯?”任遇苏拿笔记下。 “没有,我妹妹那时候还没回家,家里就我一个人。” 一番自我介绍下来,任遇苏大致弄清了所有人的时间线。根据每个人自己的说法,有互相揭露对方不在场证明的,也有为对方作保的。 叶清秋早上八点从家出发去跑步,回来时正好和耿千撞上,彼此之间互相佐证虽不能明确那个时间点,但对比其他人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们二人又像是比其他人看起来清白一点。 霍君昊一人独自在家看电视自称全程一个人在家,没有人证。林蓓扮演的霍寄灵八点时分正好下班回到公寓,在一楼快递间找自己的快递。而同一时间身为快递员的江柏却没在快递间碰到霍寄灵,另一个名为封季同的公寓保安正在公寓里巡视 。 而任遇苏...... “我403的甘辰,八点那个时间我和沈,不是,我和霍君昊一样,独自一个人在家,我在备教案。” “备教案?你是老师吗?” “嗯,小学老师。” “也就是说,你也没有不在场证明是吗?”宋缘突然道。 任遇苏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勾起唇角,语调轻扬:“没有。” 挑衅的、无所谓的。 14、游戏(二) 见众人聊完,警察开始cue下一步流程:“既然如此,你们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为快点洗脱自己的嫌疑,请你们协助我们警方,帮助我们一起调查这起失踪案。” 众人在指引的带领下,准备前往案发房间去找寻线索。 第一个房间是死者的房间,一个以黑白色为基调的房间,为完善真实性,房间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任遇苏猜测是店家故意弄出的血腥味和尸体的味道。 死者仰面倒在床上,胸口处插了一把刀,像是被人从正面攻击的。 任遇苏在翻找死者尸体线索的时候,在他的衣领处闻到了一股栀子花的香味。这味道很淡,混在这满屋难闻的气味当中微乎其微。 “你们有没有觉得死者有点奇怪?”林蓓突然道。 “是有点,感觉他身上少了点什么。” “是血迹,”任遇苏扯起假人,将他立在面前,“这把刀,是直接从衣服外插进胸口的,在刺入的时候,被害人应该有血溅出,如果是直接从这件衣服刺入,应该会有血溅在衣服的周围。但你们看,这件衣服除了胸口处有一点血迹,其他地方都没有血迹。而且衣服伤口处的这个血迹,不觉得流的太少了吗?” 沈青文挠挠头:“也可能是这人贫血,压根就没多少血可以溅。” 其他人:“......” 林蓓一巴掌呼了上去:“既然你这么清楚,那你快承认吧,这人是不是你杀的?” 沈青文抱头喊冤:“呜呜呜,妹妹,我可是你哥哥啊,你怎么能大义灭亲啊!!” 林蓓在一旁冷笑:“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几人在一旁看着二人斗嘴,任遇苏脱下尸体身上那件白t反复观看。 “会不会是衣服被凶手拿走了?”姜阮突然道。 任遇苏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但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要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然后换一件不是案发当时的衣服上去呢?” 众人沉默。 宋缘沉吟片刻:“可能是那件衣服,和凶手有关系。” 沈青文突然拍掌,吓了众人一跳,看大家向他投来不满地目光,他连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我刚和宋缘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觉得肯定是和凶手有关系。既然被害人身上的衣服莫名消失,那肯定是因为那件衣服有不能被公示的原因!我们快去搜大家的房间吧,搜完就知道了。” 为房间大家更好的搜索房间,游戏设定虽是上下层公寓模式。但其实几个人的房间都在一条走廊上。按照游戏设定,大家一起搜索完死者的房间以后就可以将剩下的其余七个房间全部解锁,不限时间不限地点,可自行搜证也可以组团搜证。 一行人听了沈青文的话,纷纷涌出房间各自去了其他几个房间搜证。一时间,死者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任遇苏一人。 任遇苏在死者尸体旁边转了转,忽然,他发现床单下压出了一个长方体的形状。 他一把将死者的尸体推开,掀开床单,一个黑色的手机赫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任遇苏将手机拿起,按下开关键,电量显示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手机锁屏没有密码,轻轻一滑便进了主页。手机主页里的内容很少,显然是工作人员删减过留下了几个有用的软件。 既如此,每一个都必须仔细看。 他嫌点开了相册,仅有的几张照片是一个女生的背影,拍摄于一年前。 任遇苏想不通这一层关系,索性切到下一个软件去看,一个通讯录,上面存了他们七个人的号码,他们七个人都在最近一周和死者潘方通过电话。 那之前有人撒谎和潘方不认识就是谎话了。 任遇苏正想着,突然,他的视线一黑,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随即传来的是几声尖叫,是他们一行人里的。 任遇苏摸黑走到开关处按了一下开关,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被人拉下了总闸,不是故事剧情中的一环,就是外面的人想吓一吓他们这群正玩着游戏的人。 但毕竟他们挑选的是情感本,恐怖系数基本为零,想来是不会有什么npc跑出来吓他们一跳。 他刚松下一口气,耳边再次响起一道熟悉的尖叫声—— “啊——” 任遇苏神情一紧,是姜阮。 他连忙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因为周围一片漆黑看不到前方的路,任遇苏的心里又是一片慌张,短短的路程他愣是撞了好几个物品。 好不容易走出房间,但他却在这个走廊上迷失了方向。 姜阮的声音消失,一时间将他困在原地,没有了前进的方向。 他尝试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撞上了一个从旁边房间出来的人。来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开始摸索:“你是谁?姜阮还是林蓓?” 听声音,任遇苏认出他是沈青文,他赶紧问:“你知道姜阮在哪里吗?” “任遇苏啊,你吓死我了,姜阮不知道啊,她刚刚和林蓓在一起。” 沈青文的话音刚落,他们的正前方再度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啊!!!!你是谁?你不要过来。” 任遇苏一把扯开沈青文,朝前方跑去:“姜阮!” “不是,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林蓓?我这只手抓的是你,那我另一只手抓得是谁?” “是我哦......”一道虚幻而又刻意的声音在他们中间响起,原本还算镇定的几人顿时闹做一团。 任遇苏的肩膀时不时被人撞上、抓住,又放开,有人跑到他面前,发出一道尖叫后又跑开。他能听出这些混乱的声音里有姜阮的声音,但时不时被撞开的身子,他根本无法确定到底谁是姜阮。 恍惚间,他又想起之前做过的一个梦。 他被丢到了一个满是人潮的地方,而姜阮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只隔了几个人的距离。但不论他怎么扒开面前的人群朝她走去,都到了她身边的位置。 他被人潮推搡,跌倒在地上时,他看到姜阮离他越来越远。 而此时此刻,他再次想起这个莫名的梦,心里涌出惶恐。 哪怕现在只是在游戏,黑暗不过是游戏中的一环,灯亮了他就可以轻松找到姜阮。但他还是惶恐,明明她就在他的身边,明明她的声音一直在,但他却拉不住她的手。 “姜阮.......”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却带着颤抖。 “我草!”突然,他的背后被人狠狠撞击,突然来的力使他没有任何防备,直接被力往前一推,身体重重地往前方跌去。 任遇苏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手掌撑地,痛感瞬间席卷全身,但他却顾不上自己的膝盖和手上的伤,单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他刚一抬头,走廊的白炽灯突然亮起。 他的眼前亮白了一瞬,视线慢慢恢复,入眼的就是他在黑暗中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人。 姜阮被宋缘拥着,她的双手抓着他的前襟,整张脸埋在宋缘的胸口。宋缘一手护着她,另一只手还做着“保护”的动作。 从他的角度看,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在互拥保护。 怪不得,怪不得他怎么在黑暗中寻找,他就是找不到她人。就和那段梦一样。 世界变成黑暗的这一分钟里,他一直在担忧她,知道她恐惧,所以才担心。这一分钟对他来说,是喜欢之人陷入恐惧,而自己陷入更深的恐惧。而这一分钟对姜阮来说,是欣喜吗?与自己好感的男生拥抱。 众人的视野恢复,刚刚撞到任遇苏的沈青文也发现他被自己撞摔倒了,惊呼一声就要来扶他。 任遇苏拍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墙面站了起来。 紧张感与恐惧感褪去,原本被他忽略的痛感再次席卷而来。他摊开手掌,虽没有任何伤口,但却红肿成一片。 姜阮从宋缘怀中退出,见到众人就是一顿抱怨:“刚刚是谁在我旁边吓我!不是说这是情感本吗?怎么还有停电熄灯的环节?” “谁知道啊,估计就是游戏里的一股恶趣味。” 沈青文围着任遇苏问了几句,见他没事就放下心,扭头和林蓓说起刚刚黑暗中自己吓了几个人的“光荣事迹”。 众人围着一圈,聊得叽叽喳喳。任遇苏站在外侧,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话题。 黑暗中,他们在吓人与被吓之间徘徊,但他却深陷恐惧,一直在寻找姜阮的路上。 “任遇苏你没事儿吧?”姜阮站在他的身侧,询问道。 任遇苏抬眼朝她身后看去,正碰上宋缘朝他看过来的视线。明明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他在宋缘的脸上看到属于“胜利者”的笑意。 他仓惶地收回视线,将自己的双手往后藏了藏,低着头轻声道:“没什么事情。” 而此时的他,才是这一段关系的落败者。 15、游戏(三) 游戏继续。 众人担心刚刚的恶搞再出现,一同决定不再各自搜证,全部人一起在一个房间里搜证。 第一个进的房间是霍家兄妹的房间,一进他们的房间,任遇苏就被摆在入口处的灵牌吓了一跳。 他侧头问沈青文:“你们兄妹在这房间搞什么仪式呢?” 沈青文摆摆手:“祭奠,祭奠懂不懂。今天刚好是我们妈妈的忌日,我和我妹妹就在家祭奠她。” 这时,姜阮从书桌里翻到了一张被剪掉一侧的照片:“这照片怎么了?为什么被剪掉了?” 任遇苏走过去,单手撑在桌边同姜阮一起看这张怪异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刚刚门口遗照上的人,身边牵着的两个小孩都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根据沈青文刚刚说的话,他推测这两个人是霍家兄妹。 他从姜阮手中抽出照片,另一只手朝沈青文招了招:“沈青文。” 任遇苏指着照片:“这是你和林蓓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蓓也跟着围了过来。 “这照片为什么剪掉?” 林蓓上下看了看,神色淡然:“就是剪掉了一个不喜欢的人。” “这看着像全家福吧?”姜阮就着任遇苏的手,扒着照片看了看,“被剪掉的是你们爸爸?” 林蓓不说话,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沈青文。任遇苏他们也跟着她的视线朝沈青文看去。只见对方一脸木讷地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看了半晌,才挠头憨笑:“别看我啊,我忘记这一段剧情了。” 其他人:“......” 姜阮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开始在桌上翻找其他线索,嘴上不停损道:“真牛逼,让我一秒脱戏。” 任遇苏也没眼看,按着他的身子往门口推:“求你,去看一眼剧情吧。沈青文,真不是我说你,跟你玩游戏就是让我戒掉这个游戏。下次这种活动不带你了。” 沈青文被他推搡地往前踉跄了两步,回头一脸不服气:“干嘛就说我?我忘记了不还有林蓓吗?林蓓你来,你来告诉他们这一段剧情。” 林蓓认命举手:“我出去找指引看一眼。” 任遇苏:“......” 任遇苏笑了,不知是被逗得还是气的:“你俩不愧是兄妹。” 原本正往外走的二人纷纷回头,异口同声地说:“暂时的!” 这俩谁都别说谁。 林蓓和沈青文回来时,带回了这一段被“暂时遗忘”的剧情。 照片上被剪掉的人就是今天的死者潘方,潘方和他们二人的母亲在他们高中的时候相爱,兄妹二人虽不喜欢潘方,但自家母亲跟着了魔似的喜欢他,他们也不好做出让自己母亲扫兴的事情。在他们即将领证结婚的前一天,他们的母亲带他们和潘方一起去拍了一张全家福,称他们是“准家人”。 但是第二天早上,潘方突然消失不见,连带着家里的贵重物品和现金全都不见了。在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联系不上对方后,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母亲被骗了。而当时全家的积蓄,也被母亲在潘方的哄骗下转到了其他卡里。 他们的母亲因这一场变故变得郁郁寡欢,没多久就离开人世。 姜阮心疼地抱住林蓓,做出哭脸:“蓓蓓,你好惨啊。” 任遇苏没有他们那么爱演,对这段过往只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你们是有杀人动机的。” 原本还抱在一起互相“煽情”地二人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分开。 沈青文指责他没有:“我和我妹妹都这么惨了,你居然只关心杀人动机!!!” 任遇苏笑着道歉:“抱歉抱歉,我同情你们的遭遇。” 沈青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刚要道一声“好哥们”时,任遇苏话锋一转,扭头询问:“哪里投票,作案动机有了找到凶手了。” 沈青文:“......” 霍家兄妹的房间搜索完以后不仅对此案有了进展,从他们彼此坦露自己的身世话中,任遇苏也将其中的林蓓排除在自己要找的人之中。 一下排除掉一个,那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视线触及到在一旁搜证的宋缘时,任遇苏默默移开视线。 希望不要是他。 江柏和封季同的房间都各自发现了作案工具和有关于今天死者的东西。 嫌疑人+2. 任遇苏看向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宋缘扮演的耿邢,一个是姜阮扮演的叶清秋。 脑海中再次想到宋缘的那张脸,任遇苏心里一顿惆怅。 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打心眼里就是不喜欢宋缘,不喜欢他这个人,也不喜欢他扮演的这个游戏角色。可偏偏他的游戏任务还是找到自己暗恋的人,同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一想到面对的人可能是宋缘,他心里就提不起一点劲儿。 现在进入的刚好就是甘辰的房间。 一进到他的房间,任遇苏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味。 他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观察在场其他人的反应。 “任遇苏,你房间里怎么有一股香味啊?” “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就是啊。” “......” 大家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任遇苏刚要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刚一抬头,却撞上了姜阮投来的视线。 诧异的、不可置信的,与在场其他人的表情全然不同。 任遇苏心生一股怪异。 离开甘辰的房间后,众人去到下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耿千的房间,房间以暖色基调为主,但怪异的却是房间的布局却跟死者房间的布局一样。 不止任遇苏发现,其他人也发现了。 沈青文凑到他身边和他咬耳朵:“我感觉是宋缘杀的。” 任遇苏睨了他一眼:“为什么?” “你看这房间布局,是不是和死者房间的布局一样?” “是一样,但......”任遇苏若有所思,心头隐隐浮现出担心。 虽然沈青文的话是非常主观的思想,是在看到耿千的房间布局以后就直接认定她为凶手。虽简单粗暴了一些,但这个房间布局和死者没关系他也是不相信的。 一行人顺着房间去看,任遇苏也在四处寻找着线索。 寻找一个能证明耿千不是他要找的人的线索。 突然,他的视线在略过床边时停住,随后猛地转回刚刚被他差点略过的物件—— 垃圾桶。 垃圾桶上堆满了垃圾,在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一点都不像是被人清理过的样子。环顾整个房间,唯有这里是有垃圾桶的。 但他记得,姜阮曾说,耿千出来扔垃圾时看到她跑步回来...... 这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如果耿千是自己要找的人,任遇苏是不想她是凶手的。 本身她如果是自己暗恋的人,任遇苏不仅要和他表明心意,还要掩护他逃脱。如果宋缘是真凶,他巴不得立刻把他送进去,更别提什么掩护他撤退的说法了。 一想到后面的结果,任遇苏的精神瞬间增添了不少。 他得快一点找到排除耿千的办法。 耿千的房间里虽搜到了一些疑点和命案相关,但却找不到有关于他身份背景的东西。没有搜到关键证据,他们不能强迫对方说出自己的过往。 耿千嫌疑加一分,任遇苏的压力也加一分。 下一个去到的房间是叶清秋的房间,叶清秋的房间打扫的干净整洁,整个屋子没有一丝异味。 有人在床头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张和今天的死者潘方有关的拘捕令,相关罪证上面写着——□□罪。 “这什么啊?拘捕令?□□罪,我靠,这人真不是东西。” “姜阮你房间怎么会有这东西?”没等对方回话,沈青文举手打断,“我大胆猜测一下,这被潘方□□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姜阮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却被身旁传来的一声惊呼再次打断。 “我的天,元元你好惨啊。潘方这狗东西真不是人。”林蓓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手机,一边看一边骂。 从她的三言两句中,任遇苏基本能确定那张拘捕令上的□□罪的对象,就是今天姜阮所扮演的叶清秋。 姜阮见基本罪证都已经被搜出,便痛快承认:“是我没错。三年前的七月十五号,我还在另一个市的工地工作。潘方是我们那个工地新来的一个临时工。在一个晚上,他趁我下班不备时将我拉到他的房间里做了那种事情。但中途就被另一个我们工地的工人发现,帮我救了下来并报了警。” 听完这段话,任遇苏突然感觉心脏纠得疼。 明明这只是一个游戏,明明遭遇这些事情是游戏里的叶清秋而不是姜阮。但听到三年前因为□□被抓进去的人,三年后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受害者身边,心里就一阵难受。 “我在这个公寓住了几个月了,前段时间才发现这个当年残害我的人跟我住在同一个公寓。我们在公寓大厅擦肩而过,我从没有想过我还会和他有这么近的距离。他没有认出我,我变化挺大的,发生那件事以后我就从工地辞职,做了微调来到这个城市,想要重新开始生活。我换掉所有,也换掉了从前的自己,只为了自己能开始新的生活。” 听完关于叶清秋的故事,房间里一片安静。就连之前喜欢在每个人说完自己的故事背景后嚷嚷他有啥人动机的沈青文都没在这时候开口。 房间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打破沉默的是任遇苏。他轻轻笑了一声,抬手在姜阮的脑袋上揉了揉:“你还挺有演戏天赋的,这点剧情演的这么真情实感,欠你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其他人也被他的这番话逗笑,姜阮见大家纷纷破涕为笑,有些不满地拂开任遇苏的手:“哎呀任遇苏,你好烦人啊!我好不容易带动起来的情绪就因为你这么一句话全部毁了!” 任遇苏笑着躲开她的攻击,笑声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乱蹿,好似真的没有受到一点感染。 如果可以忽略他微微泛红的眼眶的话。 因任遇苏那一番话,气氛开始回温,众人又纷纷开始在房间里找起线索。 叶清秋的房间能搜到的线索和前面几个相差不大,都有杀人动机,但放在一起对比却不知道谁的动机更明显一点。 任遇苏正思索着,视线突然落在了叶清秋化妆桌前的一瓶标注为“香水”的瓶子上。他拿起瓶子,将瓶盖打开放置在鼻下轻轻地嗅着。 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味席卷他的鼻腔。 任遇苏神色一怔, 这香味...... 他的剧本里有这么一段故事。 他神色一变,转身走出房间回到了死者的房间,将他身上的衣服扒开,果然在他的背后看到了一个浅浅的带有一个花朵形状的印子,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任遇苏猛然想起,姜阮所饰演的叶清秋手上就带了这么一条手链。而在她刚刚的口述当中,并没有任何提及自己来过死者的房间见过死者的事情。 从死者背后的印子,以及房间里那瓶和栀子花有关的香水,能与他的剧情衔接,不用再讲耿千排除,他可以肯定他要找的人是叶清秋,是姜阮。 任遇苏“噌”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回刚刚的房间。沈青文他们已经不在这了,去了其他房间搜证。现在还留在这个房间的,只有姜阮和宋缘,两人正坐在床上说话。见任遇苏进来,双双朝他投来视线。 任遇苏步子迈的很大,两三步就走到了姜阮面前,一把扯起她的手腕就往门外走去。 “哎?哎你干嘛?”姜阮一脸狐疑,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 宋缘依然坐在床上,目光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 任遇苏扯着姜阮进了一个没人的房间,进入房间后,他立马转身将门合上,并转动下面的锁扣。 姜阮被他这一行流水的动作弄得不明所以,见他关门锁门的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到让她不禁怀疑任遇苏是把她带到这里来暗杀了。 她颤着手指着他:“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任遇苏只想带她找个没人的地方说事,锁门也是怕有人会突然推门进来发现他俩。锁完门转身就见姜阮一脸警惕地指着他,好似他准备犯什么罪事。 他无奈一笑:“我哪敢啊大小姐。” 他凑近,抬手按下姜阮指向他的手指:“问你个事儿。” 姜阮见他又恢复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松了一口气:“问事儿就问事儿,干嘛要来这里,吓的我以为被发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发现?被发现什么?”任遇苏扬了下眉。 姜阮撇开头:“没什么,你要问我什么?” “嗯,感觉不用问了,”任遇苏徐徐一笑,接道,“你就是今天的凶手是吧?” 他的话音一落,姜阮瞬间瞪大眼,矢口就要否认。 任遇苏:“别骗我了,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骗的过我?玩游戏也一样,什么东西就在你的小动作里面藏着呢!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真凶,死者的背后有你手链的印子,还有他身上的栀子花香味。” “关于这个栀子花香味,其实你也有点怀疑我的是吧?在闻到我的房间里有栀子花味道的时候。其他人都在想这其中有什么牵连,只有你的表情不对。你看向我的眼神好像在问‘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会有这个味道’。” “十分确定栀子花的味道出自哪里,落在哪里的,只有那个能与死者亲密接触的,凶手。” 姜阮神色一顿。 “而且你的那句话,‘会不会是衣服被凶手拿走了’,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替换掉死者的衣服?宋缘说衣服和凶手有关,成功的把我们的思绪往这一方面引。但后面仔细想想,从他身上的那道你手链上的印记,还有你刚刚说的故事背景,我在想,是不是死者当时根本没有穿衣服?” 姜阮呼吸放慢,房间的隔音很好,应该是做过特殊处理的,他们在屋子里面,听不到一点儿外面的杂音。任遇苏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在她看来,他的声音,他的话,都在宣告这她的结束。 姜阮张了张口,刚要说话时,任遇苏又开口了。 “是不是‘叶清秋’以身试险,去赌一场输赢。而耿千,是你的帮凶。你在他们进入房间以后,趁死者没有防备的时候杀了他?然后为他穿上衣服,防止别人怀疑到自己身上?事后在和耿千串通,制造了一场不在场证明。因为没人怀疑过你们的关系,所以也不会认为你俩私下有什么交情可以绑在一起。” 全部、正确。 姜阮叹息:“任遇苏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在家没少看侦探片吧?” 她认命般地讲双手合拢举在他的面前:“行吧,是我输了,抓我走吧。” . 见她这幅动作,任遇苏失笑:“我又不是警察,为什么要抓你?” “啊?”姜阮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我不会把这些告诉他们的。” “为什么?”姜阮问。 “因为......” 任遇苏伸手扯过姜阮的手腕,将她紧紧地扣在怀中。他今天竟然没有注意,姜阮换了一款香水,是柑橘的味道,很淡,却很清晰。 他静静地抱着姜阮,轻轻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爱游戏里还是现实间。 他无厘头的拥抱又没发一言,姜阮居然在他的怀中也没有挣扎。任遇苏想,她可能还在刚刚的问答里懵圈。 时间不过几秒,任遇苏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握着姜阮的肩膀,盯着她还有些发愣的眼睛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你。” 姜阮的瞳孔慢慢放大,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这是一道表白。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帮助你。” 任遇苏松开她的肩膀,步子往后退了一步,慢慢朝姜阮伸出右手:“我会永远永远,站在你的身后。所以,请让我帮你吧!或成为盟友,或成为你的垫脚石,为你,我都心甘情愿。” 这是游戏剧情该有的告白,但确是他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的告白。 16、游戏(四) 听到后半段,姜阮慢慢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也反应过来任遇苏在说的不过是他的游戏台词:“原来你就是那个躲在我背后的胆小鬼啊。” 姜阮的剧本里,主线任务是逃脱,副线任务是找到自己童年时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一个被戏称为“胆小鬼”的一个人。他可以协助自己逃脱这次事件。 听完任遇苏说完他的主线任务,姜阮用力地锤了一圈他的肩膀:“那你是不是神经病?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吗?把我带到这个没人的地方,突然说那一番话,我还以为自己被审判了,要玩完了。” 她的抱怨一点没熄灭他身上的笑意,反而使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任遇苏语气轻挑:“逗你呢!平时哪有这个机会逗你?” “你这人是不是脑残?就喜欢玩我是吧?” 任遇苏笑着道:“游戏设定嘛!” “游戏设定有让你抱吗?你是为了玩我故意的吧?” 任遇苏只笑不说话,任由姜阮在他身上招呼了几拳。 是游戏,但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留在这个游戏里。 酸的黏掉牙,听起来中二又老土的表白话术却不是游戏设定。虽听起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但却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真的愿意守护她,哪怕是成为垫脚石只为了让她踩得更高。 打到最后,姜阮也懒得去吵这件事了。她上下活动了一下肩膀,突然朝任遇苏走了一步,随后伸出一只手,落在任遇苏面前:“那劳烦你掩护一下我,助我逃脱,我的骑士。” 任遇苏看着眼前这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一笑,抬起右手抓住她的指尖:“遵命。” 就像小时候玩过家家,姜阮扮演公主,他扮演骑士。他朝她下跪俯首称臣,姜阮是光里的公主,而他,是暗处的骑士。 再度这么扮演,虽中二又令人好笑,但这么一瞬间,好似就回到了小时候那种“是你,便是我”的状态。 任遇苏忽然感觉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心中有一处小芽,被暖流灌溉,又开始慢慢慢慢的成长。 好像从宋缘出现以后,他就很久没有再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牵着这一只手,好想一直一直牵着。 — 搜证结束,众人回到大厅。 “警察”为他们补充一些官方证据。 经过这么一遭,游戏的故事背景被完善。每个人都有杀人动机,霍家兄妹的杀人动机是害母之仇。 经他们口述,兄妹俩在面对“证据”的情况下承认了自己又杀人的动机。但没有动手。 而另外两个江柏和封季同,和死者也有被骗取钱财之仇,有杀人动机,也没有动手。 这里面嫌疑比较大的是甘辰、叶清秋、耿千、还有霍家兄妹四人。 角色为“江柏”的男生率先开口:“我复盘一下哈,今天的死者潘方和我们七个人都多少有点关系。但目前嫌疑人太多了,我这边呢也搜到了一些证据,我先排一下。首先排掉的是我自己,理由我就不说了,因为我无条件偏向我自己。” 沈青文抡起抱枕就砸了过去:“我可去你的。” 男生笑着躲开,连忙摆手:“好好好,不闹了。我第一个排除的他,封季同,和我。为什么呢?你们在搜我们房间的时候肯定也看到了我们的聊天记录,我和封季同一直是准备团伙作案将潘方杀掉的。” 任遇苏看着手中的线索,闻言接了一句:“但你们是打算从潘方身上拿到钱离开这个公寓以后再找机会杀掉潘方,是吗?” 男生颔首:“对,因为在这个公寓动手我们的嫌疑会在更大,而且太容易被发现了。可一旦离开公寓以后,外来人口流动较大,且我们公寓的管理本来就不严格。那时候动手会比我们现在在岗位上就动手更方便。而且,比起杀死潘方,我们俩更想要的是钱。” 沈青文跟着点头:“我同意,目前他俩的罪证搜出来却是也说得通,没有别的疑点可以继续说。” “对比我们,他俩的嫌疑确实少了很多。” “我个人觉得比较有嫌疑的是你们五个人,你们五个人在我这里不分上下。” “是的。” 另一个男生也跟着点点头。 任遇苏并不知道其他几人的本子怎么样。 但因为他的副线任务,所以他的本子的排除点都是比较模糊的。 他的角色被定义为中立人,他站在哪一方存粹就是看他找的那个人是黑还是红。如果是红,他就是红,如果是黑,他就是黑。 但...... 任遇苏看了眼姜阮,见她也向自己投来目光寻求帮助。 他不动神色地点点头,而后开口:“那如果排除你俩的话,就先从我们五个人里先问吧。我这边给自己发一张金水牌,所以有个问题想问一下霍寄灵,早上这个时间点你说你在快递间取快递,同一时间也在快递点的江柏为什么没有看到你?” 听他提起这个,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扭头你一眼我一语地问林蓓。 林蓓“啊”了一声,像是一下没想好怎么说,求助般地将视线投向沈青文。 任遇苏没有错过两人的视线交流,哼笑了声:“你别看他,下一个问的就是他。”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与注意力放在林蓓和沈青文的身上。 “不好意思啊,我这里有在他们兄妹房间找到的资料忘记给你们看了。”一个男生将一份维修单放在了桌面。 维修单上写的是今早八点钟,维修工人上门维修的签条。 也就是说,这一份维修单可以证明当时那个时间点霍君昊是在家里的。 “有不在场证明,霍君昊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沈青文被质问,却没有开口反驳。 “有一种可能,”姜阮将手中有关于霍家兄妹的资料放在桌面,“是不是兄妹二人原本是想一起作案,但霍寄灵却想把自己的哥哥划出去,才会自己去杀人?根据这个资料上记载,霍家兄妹是彼此相依为命长大,感情深厚,他们二人常对对方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好,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而且这条这张维修单上写着的维修工人的电话,是在今天早上六点从霍寄灵的手机里拨出去的,不是从霍君昊的手机里打的。” 姜阮将话头抛了出来,任遇苏立马接腔:“我知道了,所以是霍寄灵故意在这个时间点约了维修上门,为的是给自己的哥哥证明他的不在场证明。而霍君昊之所以没有说起这件事,可能是因为猜到了自己妹妹要去行凶杀人,故意不说的。” “江柏”立马拿起那份资料开始看,一边看一边点头:“没错没错,刚刚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如果真是姜阮后面说的话,就可以证明在为什么他们兄妹二人不同频的事情了。” 在之前,听完霍家兄妹说完自己的故事以后,并且自己有杀人动机,所有人就默认将二人捆绑在了一起,觉得他们二人一定是团伙作案。 霍君昊在死者死亡时候的不在场证明在后续故事中被证实,但因为他与霍寄灵捆绑,利用人被诬陷得到澄清以后的愧疚心里,觉得他没有作案时间,他的妹妹也一定没有作案时间。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霍寄灵会运气不好,随口扯了一个地方就被人发现。 宋缘道:“先入为主,认为霍家兄妹是捆绑的。愧疚,对开始怀疑霍君昊到后来证实青白,其他人就会对他放松警惕,连带着对他捆绑的妹妹一起放松警惕。可以说,霍君昊可能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做这些亡羊补牢的事情,忽略了漏洞。这个可能性,很大。” 见宋缘也将矛头对准霍家兄妹,任遇苏基本可以肯定叶清秋和耿千一定是团伙作案,至于原因他还不知道。但从耿千房间的布局来看,以及他一直在帮姜阮说话,可以确定他应该也是姜阮这一边的。 他原本想说的,也和宋缘说的差不多。 林蓓瞬间成为众矢之中,沈青文也坐在一旁皱着一张脸。从他的五官来看,他们剧本里的事情被宋缘和任遇苏猜的死死的。 在大家耳朵注视下,林蓓叹了口气:“对一半吧。” 她抬起头,直面种众人的视线:“但我没有杀人,我进房间的时候,潘方已经死了。” 任遇苏颔首,继续针对:“可以理解,但如果我是凶手,一直到结束之前我也都不会承认。” “江柏”和“封季同”却觉得林蓓的表情不像是演的,说着说着就跳到了戏外,两人说起沈青文和林蓓两个人平时就不是会藏情绪的人,没这么好的演技。 “先不说霍寄灵,那叶清秋呢?”有人开始注意到姜阮。 姜阮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怎么了?” “感觉你的杀人动机也挺大的,而且你在公寓楼下跑步,就一个人没看到?” “我不知道啊。” 见姜阮陷入困境,任遇苏眼珠一转,开始挑衅:“你俩兄妹有点奇怪奥,一直在抱团走。现在感觉是着急了开始想要转移注意力了。” “任遇苏你先别说,我还没说你呢!说起带节奏这件事,不是从你开始的吗?你先发制人将矛头转到我身上,给自己带了个高帽。但你却不解释自己屋子里的疑点。” 见林蓓开始反抗,沈青文像是憋了一口气想为自己的妹妹出气,将炮火转移到任遇苏身上:“对啊,任遇苏我问你。为什么死者的衣领上有你房间里的栀子花的味道?这个疑点不管是开始到现在,你一次都没有主动解释过。” 任遇苏沉默好半晌,才道:“可能是早晨在楼梯间碰到的时候沾上的吧。” “早晨碰到?那你为什么不说?”林蓓问。 “早上五点半的时候,不在案发时间所以我没说。”任遇苏回答的十分从容,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 但他越是这样,沈青文越是觉得这件事奇怪:“你倒是挺会省略,但你们为什么会在楼梯间碰到?” 突然,宋缘拿起桌面上一张有关于潘方的记载报纸:“这里写到,潘方的腿脚并不好,一个腿脚不好的人又住在六楼,怎么会和你在楼梯间偶遇呢?” 任遇苏装愣了下,不知怎么对这件事做出解释。 沈青文接着道:“其实不止是这点,还有......” 沈青文列举了一堆有关于宋缘身上的疑点,瞬间,任遇苏身上的疑点都被展现在众人面前。 沈青文提到疑点其实都是可以解释的,但任遇苏解释的话里却还是疑点重重。 姜阮在对面一脸吃惊地看着他的操作。 恐怕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是真凶是,她也要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任遇苏身上了。 一时间,任遇苏和林蓓的嫌疑都被推至风口浪尖。 但此时此刻,托他们二人的福,因为他们的火药正烧的浓烈,导致其余的人压根没把心思放在一旁看戏的姜阮身上。只在甘辰和霍寄灵二人身上争论个不停。 任遇苏对此很满意,悄悄地将桌面上有关于叶清秋的线索条往自己这边藏了藏,然后抬起手臂压住。 虽然线索条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大家看过,但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和林蓓身上,只要不仔细看叶清秋的线索条,炮头的火就不好轰到姜阮身上。 一直到主持npc出来cue流程,两方人员都还没争论出到底谁是凶手。但众人明显觉得任遇苏的嫌疑比林蓓大。 但也没时间可以继续就此讨论,第一轮投票就要开始了,除非有两个人的票数相同可以延长讨论时间,不然这局游戏就该结束了。 在投票环节的时候,任遇苏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上了一票。 他猜测,自己的身上应该会挂不少票。 但一切,会如他所愿的。 游戏结果出来,甘辰身上挂了六票,霍寄灵身上挂了一票。 凶手【叶清秋】逃脱成功。 知道真相的时候,沈青文还是无法接受:“不是,我们最后为了甘辰和霍寄灵这两个人吵了那么久,结果你现在告诉我叶清秋是真凶?!她?姜阮她一个真凶躺在那里都没接受过盘问吧?我靠,凶手这么好当我都想去当了。” 姜阮却没看明白最后的票型,她投的是“霍寄灵”,就算林蓓是自己的好姐妹,但为了她能逃脱她还是不能泛圣母心。但她以为,她同阵营的宋缘和任遇苏也会投票给霍寄灵,如果剩下四个人中有一个跟票她就能赢。 但为什么,霍寄灵身上就挂了一票? 公示投票时,其他人才发现任遇苏将票投给了自己。 沈青文扒拉着这个结果看了半晌,抬头时眼里还透露着不解:“这啥意思?你干嘛投给自己?” “你为什么投你自己啊?”姜阮问他。 任遇苏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道:“因为我的任务是,是帮你顶罪。” 所以任遇苏说,这一切都会如他所愿的。 就跟和姜阮说的一样,他的主线任务是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并且确认自己的站在哪一方。 但他没有将自己的副线任务告诉姜阮。 副线任务:若对方是凶手逃脱风险较大,请替她顶罪。 他的剧本里虽有些模糊的点,但那些地方是为了表明他的立场在他确定自己找的人是不是真凶之前为了模糊他对对方的判断。虽没办法证明,但嫌疑不大。 其实舆论被引导到他身上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在复盘时他说的那些话。 他是故意针对林蓓和沈青文的,一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嫌疑和姜阮差不多,二是因为他和沈青文关系好,知道他这个人听不得激,且容易上脸。他这么针对他们,沈青文肯定会怀疑他是故意针对,情绪上头对剧情的逻辑也就不会太看重,不管有没有依据就是要一股脑的针对他。 任遇苏口中的“楼梯间碰到”的漏洞也是故意放给他们的假消息。因为骗过沈青文容易,但要骗过另外三个却不能有百分百的把握,所以要做好两手准备。 但他没想到的就是将这个疑点说出扯到他们面前的人会是宋缘。 任遇苏不知道宋缘知不知道他也是帮着姜阮的,但他感觉他应该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将那个疑点当做提醒说出来,他认为应该也是任务原因。 或许宋缘的任务只是让他们二人逃脱成功,至于任遇苏有没有嫌疑,就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了。 — 沈青文欲哭无泪,他感觉从没有一个本玩的这么憋屈。 真凶居然能被两个人维护着,怪不得杀不到她的面前。 他嚷嚷着要给姜阮发一个奖状,说是“史上最轻松躺赢的凶手”。 而故事的最后,真凶逃脱成功,叶清秋和耿千一起住在国外。 另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她们其实是一对恋人,在不被理解的社会中相爱,在叶清秋被潘方迫害后,耿千本想立马冲过去与他同归于尽。但却被叶清秋拦住。 叶清秋在受到侵害以后得日子没有她口中讲述的那么轻松,她也并没有忘掉那段阴影,哪怕搬到这个公寓里了以后依然活在悲痛之中。直到在这个公寓再次遇见潘方,叶清秋和耿千开始策划这一次的谋杀案,耿千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二人策划好一切后,她搬出公寓整了容貌换了耿千这个名字重新搬回公寓,两人以陌生人的方式相处,是为了方便事后做不在场证明的可信度高一点。 叶清秋在国外没多久,收到了一封来信。 没有寄件人姓名和地址,是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信封装着直接放在她的邮箱里的。 信只有短短一行,写着—— 这次我不是胆小鬼了。 17、被编排 一场游戏,有两对的关系让沈青文感受到了一丝的变化。 一对是姜阮和宋缘,在这场游戏之前,他们二人的关系更偏向于姜阮是主动的一方,宋缘是属于接受的一方,虽不抗拒,但面上也是没什么情绪的。游戏之后,宋缘和姜阮的这一段关系明显更亲昵了,平时在教室,宋缘和姜阮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也变多了。 这不禁让沈青文感慨,果然不管是再高岭的花也一样得拜倒在大小姐的脚下。 另一对是任遇苏和姜阮,沈青文总觉得任遇苏对姜阮的感情并不如他们表面上所表现的关系那样,他们之间似乎是藏了某一种不被任何人所知道的情感,这“任何人”里,甚至包括身为其中一人的姜阮。 但不论沈青文怎么询问,任遇苏都没有对此事有任何回复。 沈青文本想找个时间多问问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任遇苏也忙了起来——任遇苏奶奶的生日到了。 任遇苏奶奶周芹喜欢热闹,往年生日一直都是将家里人全部聚在老宅吃饭聊天,今年也不例外。在生日前一周,任遇苏就在家族群里看到了他奶奶发的生日邀请通知。 底下的亲戚纷纷出来说自己一定会准时到达。 其中有一个亲戚提到了任书宴在比赛上拿奖了的事情,惹得众亲戚对周芹一顿恭维,周芹显然是很受用的,在群里发出的语音里声音都带着愉悦。 任遇苏看着群里不断地恭维话,勾唇冷笑。 周芹是很喜欢任书宴的,也很满意陈锦这个儿媳。在任遇苏和任书宴两个都是她孙子的情况下,她对任书宴的偏心是毫不掩饰的。不止周芹,任遇苏的爷爷任庄也一样。对任遇苏虽没有特别差,但两个孙子的态度对比起来,对任遇苏这边就明显淡了很多。 其实任遇苏也能理解,两个孙子,一个平庸,一个天才,任谁都会知道自己该喜欢哪一个。 所以他也不会去争宠,哪怕陈锦从前在他面前多番挑拨,他也没有因为老人的偏心在大家面前闹过。 今年周芹的生日刚好在周日,陈锦带着任书宴周五就提前去了老宅。任遇苏不想回去看他们祖孙亲热的场面,他对爷奶的感情也并不深厚,干脆拖到生日当天和刚出差回来的任绪一同出发。 老宅与他们现在住的房子离得并不近,坐落在两个区的最边缘,汽车一来一回也要花上两个多小时。 因昨天和沈青文通宵打游戏的缘故,任遇苏坐在后座哈欠连连。 任绪正拿着笔记本看文件,在第四次听到身旁传来的哈欠声,终是忍不住侧头询问:“昨晚没睡好?” 任遇苏眼里还有因为哈欠留下来的泪花,抬手揉了揉眼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通宵了?” “嗯。” “干什么?打游戏?”任绪问。 听到这个问题,任遇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侧目看向自己的父亲,扬眉:“不然还能是因为学习?” 任绪哽了下,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你都已经高二了,该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了,别人和你一样的年纪,都是学习学到通宵,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这个节骨眼还打游戏。” 听着耳旁响起的说教声,任遇苏不耐地扯起自己的帽子,双手抱胸将身子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任绪。 全然一副“不想理睬”你的模样。 见他这幅样子,任绪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虽感到无奈,却不是很生气。 从前的任遇苏一对上他的说教,父子二人总是要吵一架。任遇苏不满他将对待下属的那一方式对在他这个亲生儿子身上,任绪则是觉得他太过于懒散,一点也不为自己争口气。话语不投机,二人便要吵一架。 在任遇苏高二以前,他们父子相处时吵架往往要多余和平相处。 但现在却有些不一样,虽面对他的说教任遇苏还是会不愿意听,偶尔两人说起话来也是鸣枪暗讽,但两人吵起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任绪觉得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全然没有教育的希望。 任绪说了半晌,说到最后才见任遇苏慢慢将身子转了回来,心里顿时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还是有效果的。他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向来是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知道自己讲了一番话他不是全然没有反应后,便也不再追着他给他灌输。 任绪没了声音,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任遇苏睁开眼,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刷动态。 动态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周末更新动态的朋友比平时要多一点,但内容都是一些简单的日常。 任遇苏划拉了几下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顿感无味,刚要退出软件,指尖因为一个刹车轻轻一抖,又往下划了一页,最后堪堪停在一个人的动态上。 这条动态没什么奇特的,就是两本笔记本挨在一起拍的一张照片。 平时任遇苏刷到这一类动态,都会直接划过,但今天无意划到这条动态,目光却停在这上边停了半天。 动态主人的备注是——元元。 是姜阮。 任遇苏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 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今天本就是他和姜阮一起去宋缘家里补习的时间,只是因为他要回去庆贺生日,就没有去上课。算算时间,姜阮发动态那会儿刚好是课时的半程。 没有了他,他们二人自然是凑在一起的。 任遇苏面无表情的退出动态,没点赞也没评论。 换做以前,姜阮发的任何动态他都会点个赞,偶尔还要加个评论。就算当时没有看到动态,事后翻她的主页时也会把赞补上。 但关于这条动态,他一点都不想点这个赞。 关掉手机后,任遇苏将视线转回车窗外。 车子开在高速上,两侧的建筑飞速的向后退去。他想将注意力从刚刚的动态中收回来,但思绪却止不住的放空,一放空就会想到刚刚的那条动态。 任遇苏突然有些不爽。 早知道他今天也去了,被家里亲戚说两句就说。 虽不能改变什么,但起码不是姜阮和宋缘单独相处的空间。 车子缓缓驶进院落,任遇苏跟在任绪身后下了车。 院里的佣人低头恭敬地朝他们二人喊了声,任绪微微颔首:“都到了?” 远远朝院子西边的停车点看去,已有不少豪车停在了院落。想来是家里的亲戚们都已经到了。 “是,除了先生你和少爷还没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任绪“嗯”了声,迈开步子朝屋子内走去。 任家的老宅修葺的十分气派,十分符合任家二老喜欢张扬的性格。不管是前庭,□□院还修葺了假山和花园。房子分两栋,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主人家居住,后院则是留给家里的帮佣、司机居住。 走进屋子,偌大的堂厅已经被装饰了一番,左侧的会客区传来欢笑声。 任遇苏父子一进屋子,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小叔任舟站起身喊了声:“大哥。” 任绪走过去,顺势在任舟身边坐下谈起公司上的事情:“下面报上来你管辖的那片区域有些事,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要留在公司处理事务。” 任舟笑道:“都是小事儿,怎么可能因为那些耽误妈生日呢?” 见他们开始聊起公司上的事情,任遇苏便不再跟着任绪坐过去,特意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位置旁边是几个不太熟悉的表妹,见任遇苏坐过去,几人纷纷抬头小声喊了句:“表哥。” 任遇苏点点头,他与这边的几个表妹关系都一般,只偶尔在这种聚会上才会和他们碰面。打过招呼后,他也没有闲聊的意思,拿起手机便开始打游戏。 游戏正在进入页面,不远处任绪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 “我看了报告,不是什么小事。这个产品促销的范围已经很广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既然接受了这个项目就要好好对待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些问题。这些都会影响到我们公司的。还有你的那些事,都传遍董事会了。你多大人了?还要我这个当哥哥的额给你擦屁股吗?” 几个小辈聊天的声音是刻意压下的,只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说话。那边大人说话的声音没有控制音量,十分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 任遇苏闻声抬头,朝声源的方向看了眼。 任舟被任绪当着小辈的训斥,面上有些挂不住,求助般看向坐在一旁的周芹。 周芹收到小儿子的求助,立马道:“好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别在这会儿聊工作上的事情。” 见此情形,任遇苏勾唇笑了下,将视线收回,点开游戏。 周芹在任绪和任舟之间偏心自己的小儿子,在任遇苏和任书宴之间,偏心自己的小孙子。 任遇苏恍然间竟觉得,自己和自己的爸爸倒也同病相怜。 .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欢笑声多是非也多。 他们家这一辈主要靠着任绪一个人支撑,没有人会刻意扯起他。但任遇苏那一辈就不一样了,除任书宴这样的天才以外,其他孙辈也算的上优秀,总有个别东西可以拿得出手。 唯有任遇苏,无论是学习还是在其他兴趣方面的东西都没有一件可以拿在这种场合上谈论。 任书宴这种年纪最小,但不论什么东西都远超与上头的哥哥姐姐的人,自是受着其他家的关注。往往这种场合,基本都是围着他夸赞。 但一大家人总有人见不得风头只有任书宴一个人出,自家孩子比不过任书宴,便开始拿任遇苏和任书宴开始对比。 “书宴这比赛倒是拿了好成绩,那遇苏呢?听说遇苏你们学校的半月考了?考的怎么样?” 说话的是任遇苏的小婶婶庞朝旭,平日和陈锦不合不喜欢任书宴也不喜欢他。 半月考的成绩在周一返校的时候就公布了,任遇苏的成绩依然在他们班的中下游,但或许是因为这学期的那两堂补习课的缘故,排名倒是比从前进了不少。 进步了几名,但也是拿不出手的成绩。 任遇苏默言,没接话。 陈锦徐徐一笑,抬手按在庞朝旭的手上,温声道:“弟妹也别问孩子成绩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尊严了,不喜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问他们这些事情。” 她轻声细语地说着这话,看向任遇苏的神色温柔到能滴出水来。惹得其他几个亲戚纷纷应和,说现在的孩子都好面子,不喜欢他们长辈插手太多事情。 任遇苏却心里冷笑。 陈锦这一番话看似为他解围,但却也透露出“他的成绩不堪入目伤及尊严”的信息。 在外人面前,她一贯会做戏。 若换做任遇苏初中时候的脑子,他甚至听不出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还会认为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后妈。 愚蠢至极,但他就是这么愚蠢的被骗了这么多年。 庞朝旭不吃陈锦这一茬,仗着当家做主的都不在场,直言道:“嫂子可别这么说,孩子的成绩可是紧要的。我这么一问也是为遇苏好,都高二了,成绩还没什么起色可怎么好?总不能混完高中,再出国去混个大学回来吧?” “弟妹说的什么话,当然是孩子的感受最重要了。” “嫂子,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一味地惯着孩子,而且啊,”庞朝旭朝其他人笑道,“书宴和遇苏可是亲兄弟。遇苏虽不是你亲生的,但也是你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差距那么多,对外都说不过去。” 陈锦面色一僵。 庞朝旭这一番话,更像是扯明着说她只顾着自己的儿子不顾继子。 “遇苏的母亲也是高校毕业的,也没什么遗传不遗传的问题。” 陈锦面上有些挂不住,其他亲戚也察觉到了话里的“火药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庞朝旭很满意这个状况,脸上笑容更甚,转头再次看向任遇苏,像是一个关爱小辈的长辈一般,劝道:“遇苏啊,虽然是高二不是高三,但学习上可不能懈怠,咱们家的孩子可要上个好大学,不能像其他家那种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一样想着去国外混两年就行了。不然家里的公司交到你手上都要垮掉呢!” 话锋从陈锦转到任遇苏身上,众人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一时间,他成为被人“当众处刑”的犯人。 任遇苏正前方的表妹,还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的日子,突然被人这么架在火上烤,被人当中揭短说教,确实是蛮惨的。 任遇苏身子陷在沙发里,顶着众人的视线,他缓缓直起身子,双肘往膝上一抵,面带微笑地看向庞朝旭:“就跟小叔那样是吗?” 庞朝旭一愣:“什么?” 其他人也被他的回答弄得有些发愣。 任遇苏依然笑着,声音清冽:“不是吗?小婶婶说的这种人,不是在说小叔吗?在国外混了两年回来接手家里的产业,却频频出现篓子,还要自己的哥哥帮忙善后,公司交给这种人,是真的要垮掉了呢!” “小婶婶真是关心我,既然愿意拿小叔来举例给我当前车之鉴。” “不过小婶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小叔叔那样的。” 任遇苏缓缓靠回沙发靠背,原本平放的双腿交叠翘起,唇上的笑意不减。他虽笑着,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带着阴冷。 静默的堂厅,他扬起笑,身上溢出的却是令人寒颤地狠戾。 “毕竟,已经有个最差的在下面垫底了。” 20、被护着 沈青文从洗手间出来后两人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门口的喧闹声就没有停过,听久了,姜阮也有些不高兴:“知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啊?就在病房外面吵起来了,有没有考虑过病房的病人要休息啊!” 沈青文边玩手机边听着门口的动静:“我来的时候还在楼下看到他们了,和任叔叔打招呼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任叔叔生气了,要他们来跟你道歉。” “神经,道歉有用吗?怎么不打他也打一顿?”姜阮翻了个白眼。 话音刚落,房间门蓦的被拉开。 “阿树,”周芹率先走进房间,身边是庞朝旭扶着她的手慢慢朝病床的方向走来,“身体好多了吧?” 见到周芹,他就明白了为什么门口闹了那么久他爸爸都没喊人来赶走,感情是庞朝旭他们一家找了周芹来做靠山。 任遇苏没说话,低垂着眼睛侧过头。 任绪赶忙走到他身边,挡在他面前:“阿树,你醒了啊。” 任遇苏捏着被脚的手紧了紧,仍不发一言。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心里为之一动。 任绪转过身子面对周芹,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气:“妈,我不是跟你说了阿树才刚醒,医生都说了要静养,你还带着这么一帮人来打扰他休息?” 庞朝旭闻言,轻笑道:“哪有的事,大哥你看阿树的朋友都在这里,想来是阿树也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就是来探望他一下,也没别的意思。” 她这话说的有意思,好似前不久追着他骂的人不是她。 想到这,任遇苏忍不住勾唇笑了下,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嘲弄。 庞朝旭被看这一眼,心里刻意压抑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但她还是顾及任绪在场,赔着一张笑脸:“阿树,身体好些了吧?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话音刚落,病房内传来一声嗤笑,随即一道带着嘲意的声音在任遇苏身边响起,“黄鼠狼给鸡拜年” 病房里众人的视线齐齐朝声源处看去,是姜阮发出的声音。 任遇苏哑然,但转念一想这确实符合姜阮的性格。 姜家的大小姐,在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见众人看来,姜阮的脸上立马换上甜美的笑容,全然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好似刚刚那句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但下一秒,她顶着笑脸说:“要不要提醒你们是谁害的任遇苏要住院的?” “哎你这小孩——”庞朝旭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了姜阮不像任遇苏,她得罪不起。 “大家都是亲戚嘛!思辰有错阿树也有错,就两个兄弟大家下手稍微重了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任舟在旁边打圆场。 姜阮闻言翻了个白眼:“下手再重点任遇苏就要进icu了。” 提及伤势,任遇苏十分配合的咳嗽两声。沈青文忙接上:“什么兄弟啊下这么狠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姜阮和沈青文一唱一和地在病床前控诉,偶尔拉着任遇苏配合咳嗽,说出的话一点没有顾及其他人的面子。 庞朝旭的脸顿时黑成一片。 她本就是一个暴脾气,今天被两个小孩数落顿时挂不住面子,原本被她咽下的那口气又吸了回来。她恼怒道:“要不是任遇苏冲上来要打我,我儿子怎么会对他出手?” “任遇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哟冲上来打你?” “还不是他没家教?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话音未落,庞朝旭被怒气误导的脑子瞬间清醒。 她讪讪瞥向任绪,任绪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任舟站在庞朝旭身侧,见状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仰起头讨好地笑:“大哥,朝旭她不是这个意思。她这会儿就是被这几个小辈气昏了头才会说这些话。” 任绪抬眸,声音冰冷:“听其他人说弟妹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么骂我儿子的?” “哪,哪有......”任舟求助般看向周芹。 周芹站在原地停了半晌,这会儿收到小儿子的求助,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腰板:“阿绪。” “你弟妹就是这么一个脾气,脾气上来的时候就不管不顾了。” 庞朝旭连忙点头:“是,是的。” 任绪冷笑:“世家太太,这样没有教养出去还不知到外面的是怎么笑话我们家的。” 庞朝旭刚要说话,便被周芹一把摁住:“她性子就是这样,就算是思辰思然他们犯错她也是照骂不误的。她有错,阿树也有错。阿树不敬长辈在先,对她说那些话也不怪她会生气。” “妈——” “两兄弟之间动手,思辰是下手打的重了一些,是他不对,我让他给阿树道个歉,就算过去了。兄弟之间没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气,自家闹了矛盾,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你这——”听到这话,姜阮气的要从床上跳起来,被沈青文一把按住。 沈青文朝她摇了摇头,现在面对的不是庞朝旭,是周芹,不是他们可以胡来的对象。 “思辰,来给你表哥道个歉吧。” 任思辰扒开人群从外围走了进来,虽说是来道歉,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歉意,双手插在兜里,短短几步路走的极为散漫。 他止住步子,声音带着含糊的笑意,一字一句道:“表哥,对,不,起,了。” 就算是站定在任遇苏面前,他也依然是抬着下巴,一副“就算把你打进医院,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姜阮在旁边看的火冒三丈,要不是被沈青文摁住,她现在就要从床上跳起来给任思辰两拳。 一声“对不起”后,病房陷入了安静。 周芹一行人齐刷刷地看向任遇苏,等待着他的反应。 良久,任遇苏忍着身上的痛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撑着床,抬眼道:“听不见,你离我近点。” 任思辰只当他在逞强,没多想就朝他走近,甚至为了羞辱任遇苏,双手撑着床杆俯下身,头靠近,脸上噙着笑:“我说,对,不——” 嘭—— 任遇苏拳头砸在任思辰的脸上,他虽坐着,但这一挥拳的动作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任思辰没有任何反应,人被打的往旁边跄了几步。 “儿子!” “思辰!” 任思辰反应过来,立马恼火,起身刚要朝任遇苏扑去时,身边的沈青文一把将他拦住,不让他碰到任遇苏一点。 “任遇苏你——” 任遇苏手臂发颤撑着自己的身体,刚刚那一拳用尽了他的力气,也牵扯到了全身的伤处,这会儿痛感一阵一阵的袭来,被纱布缠绕的脑袋也开始发晕。 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侧头对任思辰笑:“道歉有用的话,要不让你躺在这个床上?” “我****,你个贱货,我给你道歉是给你面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刚刚就应该把你打死在地板上.....” 任思辰双目猩红,满口污言秽语和诅咒,像是一只发疯的豹子,随时随地就要扑上来生吞了别人。 “住口!”任绪气的大吼一声,但任思辰充耳不闻,依然对任遇苏骂骂咧咧。 “啪——” 骂声戛然而止,任思辰的一边脸瞬间红了起来。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姜阮立马扯住任思辰的衣领,膝盖上抬,重重地砸在一处。 任思辰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她将手中的力道往前一推,沈青文也适时放手,任思辰整个人就像是垃圾一样被人丢了出来,跌在了地上。 “啊!”庞朝旭惊慌失措地跑到任思辰身边,“儿子,儿子你怎么样了?” 姜阮笑盈盈地站在他们面前:“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庞朝旭猛地抬起头,满脸愤怒:“就算你是姜家的人,也不能这么上来就打人!” 姜阮耸耸肩,满脸无辜:“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道了歉就可以了吗?” 庞朝旭的话刚说话,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姜阮脸上的笑容立马耷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所以你们也知道啊?打了人再道歉是不行的啊?” “大哥,思辰可是你的亲侄子啊,”见说不过姜阮,庞朝旭又将视线放在了任绪身上,“我们是一家人啊,思辰把任遇苏打成这样确实不应该,但他也已经道歉了啊!他也不是故意的。阿树受伤,我们思辰也很担心他的兄弟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的。” 不等任绪说话,姜阮又道:“你看他刚刚那满嘴诅咒的样子像是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模样吗?” 庞朝旭面色一僵,悄悄抬眼去看任绪的表情。果然,后者的脸色比刚刚更黑了。 她张了张口,刚要反驳,姜阮就率先一步打断她的话。 姜阮侧过身,仰着脑袋看向任绪:“叔叔,任思辰主动找任遇苏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只是这次正好闹在了你的面前。任遇苏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你,但不代表之前的那些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你可以问问其他人,家里的帮佣或者其他亲戚,再不济你问陈锦阿姨,陈锦阿姨也知道。” 任绪显然是不知道姜阮口中的“那些事情”,面露惊讶:“之前的事情?之前有什么事情?” 姜阮看向任遇苏,轻轻一瞥,任遇苏就读懂了她眼眸中的意思。 她想让他自己告诉任绪。 任绪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阿树,你跟爸爸说,之前有什么事情?” “之前?之前哪有什么事情,大哥你别打扰阿树休息了,这些事情我们大人商量就行,咱们别打扰阿树休息。”没等任遇苏说话,庞朝旭急道。 “阿姨是害怕任遇苏说出什么吗?”姜阮的声音再度响起。 庞朝旭三番两次被一个小姑娘顶撞打断,这会儿脾气上来,脑一热便直接反驳:“又是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有你?我能害怕他说什么?我就——” “害怕我说出任思辰这些年对我做的那些事,是吗?”任遇苏轻声开口打断。 病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任遇苏的身后,有怀疑、有不安,也有担心。 “我......”庞朝旭话至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任遇苏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眸子慢吞吞地看向任绪:“我已经忘记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只知道从我记事开始,任思辰就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好话。” “最开始只是小孩之间的玩闹嘲笑,但后来,慢慢就演变成了对我这个人的辱骂。” “骂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是不被家人所庇护的弃子。” “辱骂的词和刚刚他骂我的那些词差不多,偶尔急上头了,也会带着其他人一起打我。每一次我都还手了,他们打我,我就打他。一开始我只能被他们几个人按着欺负,打的多了我也能一下打他们好几个人了。” “你那时候总埋怨我每次回家都带了满身的伤痕回家,认为我是在外面鬼混。但我从没有一次打架是我主动招惹的别人,都是别人先来招惹我的。”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他前十多年所受到的霸凌述出。 他的面色平淡,口中吐出这些话面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似话中被霸凌的对象不是他。 “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爸爸?”任绪颤着唇,眼里闪着泪光。 任遇苏低下头,沉默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太忙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任思辰对他的恶意还没有到现在这么大。家里的一些亲戚对他的态度还算收敛,也不会在他面前讲一些不合适的话。 他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别人来烦他,他就一定会回击。他从未软弱,但还是不停有人来招惹他。 任遇苏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霸凌会变本加厉。但后来他知道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是在试探他,看看他会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任绪。 见没有人会为他撑腰,他们就不会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 而他,没有人撑腰的他,就只能自己竖起身上的利刺,自己保护自己。 任遇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会这么不喜欢自己,他也曾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想了一整天。最后得到了什么答案他也弄不清楚。 可能是他幼时顽劣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 也可能是他在他们眼里看着就像是一个没人疼爱的野孩子,而他们也在这个繁琐受人牵制的社会中难以得到喘息,只能在他身上寻求一些优越感。 又或者,是他们早就对任绪不满了,但他们不敢对他发泄,见他不疼爱他,而他又没了游走在社交圈可以护着他的母亲,便将所有不满都对着他发泄了。 陈锦是任绪的妻子,他们不敢得罪。任书宴是受二老喜爱,受家庭器重的孩子,他们也不敢得罪。只有任遇苏,这个卡在这个家庭里最为尴尬的孩子。没了母亲,和父亲关系不和,最好牵制。 . 任遇苏低着头,不去看他眼里的情绪,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对于爱,他从来不是不想要,而是没有。 . “欺负了任遇苏这么多年,要不是今天东窗事发,你们会给他道歉吗?”姜阮愤愤道。 “姜阮,”任舟面色阴沉,走到妻子身边,“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就算你是阿树的朋友也不关你的事情!我们说到底也还是长辈,你三番两次的顶撞,我倒要好好问问你家的人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了,更何况任遇苏还是我的朋友。”姜阮冷哼一声。 话毕,姜阮像是想到什么,又道:“如果要去我家告状的话.......” 她轻轻一笑,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带着轻蔑:“请便。” 庞朝旭一家被气的不轻,刚要说话就被任绪一声怒吼给打断。任绪阴沉着脸:“够了!阿树要休息,弟弟弟妹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请回吧!” 说完,也不等任舟他们什么反应,就喊来门口的助理要将他们请出去。 周芹想要阻止,但看着任绪那张阴沉到能滴出水的脸,终是没敢再说话。 看着为他“大战群舌”的姜阮,这会儿正甩着手抱怨刚刚那一巴掌打的太用力了。 想起前半个小时还在劝他做事不能冲动,不要当着人家的面打人的人,刚刚那会儿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直接上去将任思辰揍到在地上爬不起来。 她心里估计也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欺负了自己。 任遇苏想, 好像受伤住院也没什么不好的。 21、都一样 chapter21你我都一样 任舟走了没一会儿,姜阮就借口家里还有事,拉着沈青文一起离开了病房。 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任遇苏一眼。 只一眼,他就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姜阮她是想让他好好和任舟说说话。 姜阮走后,任绪收起久久不能平复的心情,对周芹道:“妈,让阿树休息一下吧,我让助理送你回去。” 任绪的话不是商量,不容她拒绝。 这是在赶她走。 周芹也听出来了,她看了眼坐在床上自顾自玩着手机的任遇苏,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场好好的生日宴被弄成这样,因为两个儿子的事情折腾了两天,她是一点精气神也提不起来了。 任绪将她送出病房,临走时,周芹推开身边搀扶的帮佣,对应特助说:“我和我儿子说些话,你们先去边上等着。” 应特助抬眸看了眼任绪,后者微微颔首。 他这才点点头,和帮佣一同站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位置。 周芹的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上,轻叹道:“今天阿树说的这些事情,我也听下面的人说过几句。” 任绪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其实周芹不说,他也知道。 任遇苏能和任思辰接触的次数,一年也就那么几回,地点一般都在老宅,或是他们家名义办的宴会上。这些场合里,身为主人家的周芹不可能不知道。 一次不知道可以相信,两次不知道也可以相信,但这是长达十多年的霸凌,周芹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她不是他。 任绪是这两年才将工作的重心转移回临安,之前他在外出差的时间远比待在家里的时间多的多,偶尔回临安,不是在公司开会,就是在处理生意上的应酬。时间太晚,他甚至是回在公司附近的大平层休息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路上特意回家去休息。 他很忙,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他忽视任遇苏的理由。 他对任遇苏的关心太少了。 “我一直以为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就没放在心上过。哪家的兄弟姐妹之间没有一点矛盾?” “也是今天的事情,思辰他们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把自己的亲兄弟打进医院,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你弟媳也是,做事糊涂,做事也太不像样了,宠的思辰无法无天。回去以后我好好和他们说说,让思辰他们来和阿树道歉,真心实意的给阿树道歉。” “然后这件事,就翻篇吧。” 听完周芹的话,任绪也读懂了她的意思:“妈,你是想让这件事就在盒马含糊不清地过去是吗?” 周芹拉起任绪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阿绪,这件事闹出去终归是不好看的。一个家里,兄弟之间矛盾多年,说出去难道不是让人笑话吗?你难道想成为别家饭后闲聊时候的谈资吗?” 任绪:“你也知道,思辰身为阿树的兄弟,霸凌自己的兄弟多年这件事传出去会不好看?为什么当初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不能为阿树做一次主,替他撑一次腰?还要替他们瞒着我?” 周芹一愣, 这么多年,任绪第一次忤逆她。 母子俩对视许久,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彼此的不甘。 周芹率先移开视线,握着任绪的手紧了紧,缓了一会儿,她才吐出一句话:“阿绪,妈老了。别让妈难做。” 任绪:“......” 他没有说话,心里却翻涌起一股无名的情绪,一下一下地撞击他的胸腔,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提醒。 周芹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任绪拇指的关节,像是安抚,又像是警告。 最后,她轻轻地拂开任绪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任绪终是没忍住,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妈。” 周芹的步子顿住。 任绪轻轻一笑:“妈,我以前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韶华,所以对她生的孩子也没什么感情。” “现在想来,你应该也不怎么喜欢我。” “但阿树是我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我已经对不起她了,前面十几年我一直在悔过,现在,我既然回临安了,我就不能再让阿树受委屈了。” 周芹猛地转过身:“他是你的亲弟弟,思辰是你的亲侄子!” 她情绪激动,一时没有控制住音量,这一声音,引来了几个病房外的人路人。 “但阿树是我的孩子。”任绪轻声道。 “对不起,妈。” 说完,也没顾周芹什么反应,转身开门进了病房。 今天一场,任绪也验证了这么多年他想猜却不敢想的事情。 比起任书宴,任遇苏不管是脸还是性格,都更像他。所以他不招周芹的喜欢,就跟他也不招周芹的喜欢一样。 任绪走进来时,任遇苏刚好和姜阮在手机上结束话题。 姜阮告诉他,要他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和任绪把话说清楚。 絮絮叨叨的模样简直不像平常的她。 能让姜阮这位大小姐这么操心他一次,任遇苏感觉此生无憾。 “阿树,爸爸想跟你谈谈。”任绪走至床边,就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房间这会儿安安静静的,vip病房的隔音效果也很好,如若不是站在病房门口大声说外,外面的声音是一点儿也传不到里间里来。 任遇苏放下手机轻轻点头:“好,你说吧。” 明明只是父子之间的谈话,任绪却显得有些窘迫。他坐在椅子上,挺直的脊背却又好似屈了下去。话至嘴边,但半天吐不出来一句话。 任遇苏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西装有些皱,这令他有些吃惊。 任绪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严父,他对自己的要求最为严格。每次出门的衣服都必须是由佣人洗好烫好,衣服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而今天他身上的衣服却布满了褶皱。 看样式,和昨天去老宅穿的是同一款。 这么想来,任绪可能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换下过这套衣服,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现在面对的,好似不是平常雷厉风行的任总,只是一个担忧自己儿子的父亲。 任遇苏不愿再想下去,他一时没办法消化掉太多有关于“父爱”这种东西。 他偏过头,闷声开口:“你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任绪踌躇片刻,温声道:“关于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闻言,任遇苏心里刚刚腾升起的温情消失殆尽。 他扯唇自顾自笑了下,继而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扯起的唇角又松了回去。 他最讨厌任绪一副公事公办打官腔的样子,虽然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心里也不是这么想的。但任遇苏就是厌恶,不然他们父子从前也不会见面就争吵。 “你能别用这一副腔调和我说话吗?” 任遇苏再次提出了抗议,就和以往一样。 只是这次,任绪并没有坚持的和他争吵,而是愣了一下,随即应下:“啊,啊,好。” 任遇苏的心里更复杂了。 “爸爸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这件事的受害人是你,想问问你的意见,”任绪顿了下,补充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在这边的。” 任遇苏有些惊讶,但还是说:“我想做的决定?我的想法有什么用,任思辰的家人,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都会护着他的。” “爸爸也会护着你的!”没等任遇苏说话,任绪便急匆匆地回答道。 任遇苏抬眸盯着他,他面不行于色。 但这是第一次,被人护着。 父子对望了半晌,任遇苏率先移开视线。 他手指抓着洁白的被单,指腹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他闷声道:“我没想过。” 任绪一愣:“什么?” 任遇苏咬着唇,垂着的眼睫不停发颤:“我没想过这些。”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为我撑腰,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 . 任绪没再说话,任遇苏没敢看他,房间像是被人按了静止键,他们俩一个被定格在椅子上,一个被定格在床上。 任遇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道:“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我也没受什么委屈。每次受欺负我都有还手,我也不亏。” 这是一句安慰的话,任遇苏刻意讲出来给任绪听的。 其实哪能不委屈?这么多年每次都要莫名其妙的受人针对,他是一个受害者,他永远都是被迫接受这些事情,被迫参与他们的打架,被迫参与他们嘲笑的话题。 但他也不想太给任绪压力,他能说出那句话,任遇苏就已经很满足了。 任绪垂着头,放在膝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好,好。” 父子相顾无言,任遇苏侧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怎么面对任绪。 窗外的树木已经长了新叶,任遇苏从没有在医院以这个角度去观察过一棵树。恍惚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林韶华。她像是一颗大树为站在树下的他遮光挡雨,庇护着他。 如果他的妈妈还在的话,如果林韶华还在的话...... 他应该会在第一次被任思辰他们欺负的时候,就得到家人的保护了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了,才等到这个迟到了很久的关心。 房间安静,父子俩谁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说来好像,在之前没有扯开他受任思辰的欺凌的纱布之前,他和任绪就算时常吵架,彼此之间的气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 任绪静坐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彼此时间。 他站起身,让任遇苏着半个月在医院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学校那边我会给你请好假,但毕竟高二了学业上也耽误不得,我给你好老师让他来医院教你。争取让你在回学校的时候不会感觉落下太多功课。” 这属于正常对话和决定,任遇苏也没有异议。 任绪看着他,又道了一句:“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我会帮你解决好的。” 任遇苏颔首,他转回身子,目光跟随着任绪的身影一点一点往门口的方向挪动。 突然,他想到刚刚的那棵树:“爸。” “妈妈当年是怎么离开的?” 他没有说林韶华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在任绪面前提起他的这个妈妈。 任绪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妈妈”指的不是陈锦,是那个早早就离开他们的林韶华。他猛地转过身:“有谁和你说过什么事情吗?” 任遇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她了。” 只片刻,任绪的情绪又收了回去。他理了理前襟,转过身:“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 任遇苏摇了摇头:“就是突然想和你聊聊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从听你提到过她。” “这样,下次再说吧。”不等任遇苏的回答,他转身继续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到门口,任绪突然停住。 他没有回头,手已经扶上门把手了,他道:“你妈妈很好,不提到她,是怕你伤心。” 说完,任绪径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病房的房门再次被合上,任遇苏也从那扇门那里收回了视线。 他垂下眼帘,脑海中回忆起刚刚任绪那股怪异的反应...... 任绪从不在他面前提及林韶华,真的是怕他伤心吗? 26、去研学 “同学们,下周四我们学校要组织组织高二的同学一起去隔壁俞峡市进行两天一晚的研学活动,和俞峡中学的学生一起,两个学校的学生交流,大家可不要丢我们临安附中的脸啊!到时候还会借机参观一下俞峡大学。如果对俞大有目标的同学可以借此做好准备,到时候会请俞峡大学的教授来给大家开一个研讨会。时间是周四周五两天,统一从学校坐大巴车出发,周六晚上再一起坐车回来。此次研学……” 涂少林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介绍起附中一年一次的研学活动。 这是附中的传统,每年的高二生都会有一次。记得去年是去了较远一点的临海城市做的研学活动。那时候看学校的公众号发布了学生们研学的照片,一群人在海边组织了晚会。在上学期间有这些活动,让高一的学生好不羡慕。 嗡嗡—— 任遇苏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他看了眼讲台,见涂少林正专心致志地讲着这次研学事情。他稍稍正了正身体,躲着涂少林的方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画面弹进了刚刚进来的消息。 任遇苏垂眸扫了一眼,不发一语地又将手机关上放回口袋。 涂少林讲了一些研学的相关事项,就下发了这次的回执单,“此次研学自由分组,一组不能少于五个人,也不能多于十个人。” 姜阮将回执单传到后座时,顺势就趴在了任遇苏的桌子上:“那这次分组就我们几个人分一下呗!” “可以啊,我们四个再喊个沈青文就五个人了,随便再凑两个也行,不凑就我们五个人一起吧!” 看着姜阮在分组表上写下几个人的名字,任遇苏又想起上课前在走廊上沈青文和他的对话。 面对任遇苏想懦弱想要逃避的行为,沈青文显得很生气,他反问任遇苏:”你以为你否认这件事我就会相信你真的没有吗?这件事你再怎么否认都是事实啊!” 任遇苏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见他这副样子,沈青文有些恨铁不成钢:“没人在意你是不是喜欢姜阮,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就算否认反正最后看着喜欢的人和其他人恋爱的是你也不是我。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怕你以后后悔,谁愿意和你说——” “但我已经试过了,”任遇苏突然道,“她只想做朋友。” 沈青文忽然没了声。 任遇苏又想起之前生日那次,那时候他真的已经鼓起勇气甚至做好准备如果当不成恋人也当不成朋友了,就回归普通邻居的关系也可以。 但在告白之前,她先一步做了选择。 她不愿讲这件事挑明,她只想两个人的关系不变,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 任遇苏想起当时宴会上的温让,或许当时他才是姜阮喜欢的人。 他告诉沈青文,她选择的人有很多的,但她不会选择自己。 一句话,一个选择,击溃了他好不容易叠加出来的勇气。 他没敢去问姜阮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们当时亲密的举动就说明了一切。 不管是后面出现的林嘉还是现在的宋缘,他都没有再上前做任何表达心意的事情。 任遇苏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再试一次。但生日那时候不被选择的阴影让他不敢再萌生出“试一试”的想法,让他退居后位,重新坐回朋友的位置。 他想,勇敢过了,失败了,那现在做朋友就好。 他也庆幸,还好在事情挑明之前就被姜阮掐断,两人才能继续当做朋友。 沈青文并不知道任遇苏已经被拒绝过的事情,但想到姜阮现在与宋缘的感情,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劝起。 确实,人家对他没有感情,那逼着他去说自己的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把关系弄僵,朋友都做不了。 想到这,沈青文倒是也能理解任遇苏不敢说的原因了。 他轻叹一声,拍了拍任遇苏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正好上课铃声打响,两人便没再聊这个话题,一起回了教室。 — “喂!” 任遇苏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手在他的跟前晃了晃,他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抱歉,刚刚走神了,”任遇苏收起情绪,将注意力放回在桌面上的回执单,“有什么问题吗?” 姜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走神的有点多啊,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困。” “马上放学你再忍忍吧!” “今天放学我们要和隔壁班打球赛,你来不来?”沈青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这边,双手正撑在宋缘的桌面上俯身看他。 任遇苏睨了他一眼:“我刚出院怎么打球?” “也是,那你来看我们打球吧?” “你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沈青文倒是不恼,反倒露出一抹笑:“我不好看,那谁好看?” 任遇苏抬头,正对上沈青文那双带着揶揄的视线。他忽然有些恼,偏开脑袋不爽的骂了一声。 刚刚涂少林在讲台上讲话时,他收到了沈青文的消息。 沈青文说,他要是再懦弱下去,自己的青梅一定会被别人抢走。 他倒是十分坚定地想要任遇苏再去试一次,但任遇苏却懦弱地想要退缩。 姜阮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视线在沈青文和任遇苏身上不停地打转:“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沈青文见任遇苏闷着不说话,显然是对他的鼓舞没有任何反应。 既如此,别人的事情他也不好插手太多。 他倒也能猜到任遇苏的想法就是了,只是如果换做是他,就不会像任遇苏这么想。 他哼笑了一声,从桌上拿起回执单:“没什么。” 任遇苏他们研学组一共五人,也没多找其他人进来。 沈青文对这些事情向来积极,便将队长一职交给了他。 自姜阮认识宋缘以后,一有这些组队的活动就从不会落下宋缘。 任遇苏还在耿耿于怀上次在舞蹈房看到的画面,那件事刺激了他好几天都没什么精神。 和姜阮的关系不顺,他家里也不太平。 这几天放学回家,任遇苏都没有看见陈锦的身影,听家里的厨娘说在他住院的时候,任绪和陈锦大吵了一架,陈锦已经回娘家待了十多天了。 任书宴也因为陈锦的事情跑去请了两节课跑去陈锦那边劝说,但还是没能将陈锦劝回来。 “因为什么吵架?” 任遇苏下了在荣安娴那边上的课,回到家里厨娘给他煮了一些夜宵,他这会儿正坐在餐桌上吃。 刚刚上菜的间隙,他问起陈锦的事情,厨娘就将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也不是很清楚,少爷你住院的第一天先生就和太太吵了一次架,但那次吵的不算严重。过了几天,两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又吵了起来,先生将客厅里的东西都砸了,家里的做事的人都吓坏了,第一次见先生发那么大的火。两人吵完没多久,太太就收拾行李回家了。” 任遇苏不知道任绪和陈锦吵架的原因,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担忧,只当吃饭时听了个闲话。 任书宴倒是因为这件事来找过他,想让他去和任绪说说,叫任绪去那边把陈锦劝回来。 但任遇苏直接拒绝。 不说他已经对陈锦没有感情了,单说任书宴,他没有因为陈锦的事情而怨恨他,但因为她,再加上这些年其他人话语中对他与任书宴之间的比较,他和任书宴的感情早不如从前。 . 转眼到了周四,任遇苏和姜阮到学校的时候,学校的钟楼前已经停满了出行的大巴车。 任遇苏他们找到班级所在的位置,组内的成员自觉站到了一起。 上车后,任遇苏见姜阮已经和林蓓坐在一起,便没有再想什么,走到旁侧靠窗的位置坐下,沈青文跟着他在他身边坐下。 他稍稍注意了一眼宋缘,后者被落下倒也没什么情绪,走到姜阮身后的位置坐下。 班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小群体,像宋缘这种半路插进来的转校生,性格又比较冷,想要融入其他人是比较难的。 再加上国际班的学生偏少,一辆车甚至坐不满自己班的学生,后面还插了几个别的班来的人。宋缘身边的位置,最后坐了一个别的班来的男生。 任遇苏注意了一会儿他们那边的动静,就没再关注,转而开始玩起了游戏机。 沈青文和他一起玩了十来分钟,就嫌头晕不玩了。 任遇苏见状也收起游戏机不玩了。 车子出发的时间是早上八点,这会儿车上安安静静的,大部分学生都靠在椅背上补觉。 任遇苏侧眸越过沈青文和林蓓看了眼坐在窗户另一侧的姜阮,她也歪着脑袋靠在肩枕上闭目。 他见过姜阮的所有状态下的样子,她的睡颜也没少见,但不管看多少次,他还是会被吸引。 任遇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而后听见身后传来其他同学的说话声,他才收回视线。 其实有时候觉得这样也挺好,只要还是朋友,他就永远有机会靠近她。有些感情不挑明也好。 他为自己的懦弱找了一个借口。 车子开进隧道,车内的灯光照在车窗玻璃上,将车内的人倒映在了玻璃上。 从他这一侧刚好可以看见姜阮那边的情况。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玻璃的这一侧,念着玻璃的另一侧。 28、月季花 chapter28月季花 俞中校园里有三个食堂,今天为研学活动特意空出一个食堂出来给参加两校高二的学生用餐。 任遇苏他们到食堂的时候,虽出礼堂的时间晚了,但食堂还是有不少空位。 排队打饭的时间,他率先一步站在了姜阮的身后。 他轻轻用手戳了下姜阮左侧的肩膀。 这是两人平日惯用的吵架求和方式,每每一方惹另一方生气,都会悄悄地站在对方的身后,用手指戳对方的肩膀点三下。 许是猜到来人是他,姜阮没回头,只抬了抬肩膀,硬着声问:“干嘛?” 虽还冷着声不愿意看他,但起码还愿意理他。 姜阮真生气的时候,不管你怎么去逗弄她,她都不会搭理你。现在这个情况,明显就是气都表现在脸上,心底也没那么生气。 任遇苏失笑:“生气呢?” “有事说。” “别生气了,跟我说句话呗。” 姜阮冷哼一声:“可不敢,怕你嫌我吵。” 还在惦记着刚刚礼堂上的事情,下次可不敢再用着这个理由来掩饰了。 任遇苏这样想。 任遇苏正思索着如何哄好姜阮,打饭的队伍正好排到姜阮,她一下躲开任遇苏的挟制,弯腰指着锅里的菜品:“一份糖醋里脊,一份青菜,谢谢。” “吃这么少?”任遇苏睨了一眼她端着的菜品,从她手中夺过,“你先去找位置,我帮你端。” 餐盘被夺,姜阮也乐得轻松,和另个队伍的林蓓欢欢喜喜找空位去了。 任遇苏看了眼菜品,选了三道姜阮没点的菜。 姜阮她们选了一个靠窗人少的空位,任遇苏放下餐盘后,又和沈青文去小卖部买了些饮品。看见姜阮喜欢吃的小零食,又选了一点一起带过去。 把袋子递给姜阮时,姜阮看清袋子里的东西,不禁扬眉:“买这么多?” 任遇苏笑道:“赔罪。” “那可不敢收,毕竟礼堂上少说话才是对的。”姜阮阴阳道。 任遇苏苦笑:“你可别了,原谅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蓓喝了口饮料,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诧异道:“你俩干嘛了?吵架了?” 姜阮“撕拉”一声撕开包装袋,闻言哼笑:“他犯贱呢。” 见状,林蓓给任遇苏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但看自己赔罪的小零食姜阮已经拆开,显然是消气了,任遇苏暗自松了一口气,将自己餐盘里的菜往姜阮面前推了推:“吃点小酥肉。” 姜阮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神情慢慢变得喜悦:“挺好吃的诶!” “真的啊?比我们学校的小酥肉好吃吗?” “可好太多了,感觉比悦香坊的还要好吃一点。” “真的诶!” 听了姜阮的话,一群人纷纷从任遇苏的餐盘中夹走小酥肉,吃完以后都赞不绝口,声称要找校长把俞中的厨师挖到附中去做菜。 见她脸上浮出笑容,任遇苏也跟着笑。 姜阮也加了一块放在宋缘的碗里:“你也尝尝。” “谢谢。” 任遇苏的笑容未退,想起刚刚姜阮说他的话。 是啊,他就是在犯贱。 . 研学第一天的下午他们去到了俞大参观。 俞大的校园很大,里面有一处花丛任遇苏特别喜欢,上面开满了姜阮喜欢的月季花。 他刚想喊姜阮过来看,却见姜阮正和宋缘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樟树下面闲聊。 任遇苏歇了找她来看花的心思,目光落回在月季花的身上,有些怔愣。 他与姜阮的关系并不是一开始就合上的,但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是有记忆起两人的关系就很好。 但听姜阮家里的阿姨说,他与姜阮在三岁以前,虽然两家家长和照顾的阿姨都会带着他们一块儿玩,但大多时候都是姜阮都不爱搭理任遇苏,不喜欢和他分享自己的玩具。 那时候他们还说,他们两个小娃娃关系可能合不拢了。 后面为什么又玩起来呢? 每每讲起这件事姜阮家里的阿姨都会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她说,三岁的姜阮很喜欢院子里奶奶栽种的月季花。每次在院子里玩,都会让阿姨将垫子铺在月季花的花丛旁边。回屋子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花带回自己的房间。 家里人见她这么喜欢月季花,就找花匠将那一片栽种的东西全都挪了位置,改种月季。 姜阮醒来后,听到奶奶告诉她的惊喜,看到一列的月季花丛高兴地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还找阿姨弄了一个立牌出来,亲手用蜡笔画了一个花牌,上面歪歪的写着“元元”两个大字。 立牌插入土壤的那一刻,这一列的月季花就是三岁的姜阮的专属小花园。 可小花园刚成型没几天,姜阮一觉醒来发现院子里只剩下满地的花瓣和杂草,丛中的月季花被人摘完,原本插在花丛里的牌匾也不翼而飞。 姜阮气的在院子里大哭,就在阿姨不知所措地在一旁安慰的时候,院子另一侧的入口跑来了满身泥污的任遇苏。 小小的他手里还捧着根本不在他能力范围内能捧住的花束,边跑花枝还不停地往下掉。 从花园入口到姜阮位置短短的距离,月季花枝掉了一地。 姜阮见到他,哭声戛然而止,看向他手中的花束时眼睛不禁睁大。 任遇苏满脸笑容地将花束塞到姜阮手中,磕磕绊绊地说:“送,送给你。” 下一秒,姜阮哭的更大声了。 听阿姨说,任遇苏背着家里的阿姨逃出来想来姜阮家里找她玩,但因为姜阮还在睡午觉,姜家的佣人就带着任遇苏在客厅里玩玩具。 刚玩了一会儿,佣人因为有事离开了一会儿。任遇苏在那里玩腻了玩具,便在姜家四处玩了起来。在他跑到后院看到那一列的月季花时,他想到姜阮是喜欢花的,就想将这些花都摘下来送给姜阮。 等他摘完花以后,他才注意到花丛中有一块牌匾。 牌匾上写着“元元”两个大字,那时候的他不懂这块牌匾为什么立在这里,但他知道“元元”两个字就是姜阮的名字。他很高兴,将牌匾从花丛里拔了出来,用来放置他摘下来的花。 他想用这块牌匾装花。 但等他把花摘完都放在牌匾上以后,他又发现自己拿不起来,索性丢了牌匾,自己抱着花满园找姜阮的身影。 事后知道自己摘得是姜阮的花了以后,任遇苏自知自己犯了错,不敢再去找姜阮。 他的阿姨为了撮合两个孩子和好,将这件事告诉了任绪。任绪大手一挥给姜阮送了一车子的月季花,将她的后院塞得满满的,姜阮这才重新露出笑容,主动上门去和任遇苏说话。 那时候年幼的他们压根不记得这件事,若不是经家里的阿姨提起,他们都不知道原来他俩的关系是这么好起来的。 . 俞大的这一丛月季花也开的尤为好看,任遇苏看着这花脑海中全是姜阮的身影。 从医院回来以后,他总觉得自己的关系和姜阮有些远了。 或许是因为突然插入他们之间的宋缘,让他有了这种感觉。一段不纯粹只是朋友关系的感情,插入另一个男生就是会让他这个本身感情也不纯粹的人产生烦恼。 但这些事情好像又没办法去阻止,他只能放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越来越好。 “看花能看这么久啊?”沈青文一把勾住他的肩膀。 “挺好看的。” 想着姜阮的事情,任遇苏有些提不起情绪。他深深看了这丛开在俞大花丛中的月季花,转身跟着学校组织的队伍继续往前走。 沈青文搂着他的肩膀跟着走了几步,嘴巴闲不住:“你听见大小姐和宋缘在那边聊什么了吗?” 任遇苏思绪一顿,慢吞吞地朝落在他们后面几步的姜阮二人看了一眼,答道:“没有。” “大小姐在和宋缘聊大学的事情。” 任遇苏怔住,连带着走路的步子都跟着慢了下来,慢慢的,他停住了步子。 沈青文也跟他一同停了下来,他眼神复杂的看向任遇苏:“你要是真不打算告诉姜阮,她就真的要和宋缘走到一起了。” 话音落下,任遇苏却没有接话。 校园里到处是学生的说话声,嬉笑打闹的玩笑混着声音落在耳里不免显得有些嘈杂。 任遇苏却像是突然被罩进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球,听不见周遭的喧闹,就连沈青文的声音都像是蒙了一层玻璃,听起来缥缈而又模糊。 突然,一个打闹的男生撞上任遇苏的后背,促使他身体猛地朝前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沈青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任遇苏,同时朝身后的人骂了句:“看不看路?” 身后的人连忙道歉,任遇苏没回头抬手摆了摆。 那人见状忙松口气,拉着同班跑开。 “还敢跑这么急呢?也不怕再撞到别人。”沈青文看着人跑开的背影嘀咕两句。 他刚要侧头询问任遇苏的情况,但任遇苏却先一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青文。” 沈青文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你干嘛一直劝我去和姜阮说清楚?” “哪有什么为什么?”沈青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理所当然道,“你和她都是我朋友,我就是怕你以后会为现在的逃避后悔懂吗?” 任遇苏唇角勾起,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只是着笑容落在沈青文眼里却觉得有些苦涩—— “但是我已经被拒绝过了。” 29、温果汁 接下来的研学活动任遇苏没有参加。 从俞大出来以后,任遇苏就给任绪打了个电话,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让他找个人来俞峡这边接自己。 其实也不算谎称,他真的感觉自己的心脏不适很舒服。 不知道是心情郁结的原因,还是康复以后一时吃不消这么长时间的运动,他感觉自己喘不上气,心脏也跟着隐隐作痛。 听到他不舒服的消息,姜阮几人都显得很着急。 涂少林借了一辆其他老师的车子,想送任遇苏去医院。但任遇苏不愿,他想留在这里等家里来接。 涂少林无法,见他脸色还算正常,可能只是心情紧张所导致,就让他躺在车上休息,在车里等家人来接。 任遇苏手臂放在眼上,遮住周围人看过来的视线。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言不发。 “还是很不舒服吗?”姜阮将手背贴在他的脸上。 顿时,脸颊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任遇苏呼吸的动作也跟着挺住。 “脸颊好像有些热,是不是发烧或者感冒了?”姜阮说着,又腾了一只手出来抚摸上任遇苏的脸。 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脸颊这一块儿的位置。他细细的受着脸上的温感,静静地将自己的脸颊停在姜阮的手心,贪婪地汲取她手上的冰凉。 就这一瞬间,任遇苏好想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静止时间,静止他和她。 整整一天,他都如同一个阴暗的小人在背后窥探者姜阮对别人的关心和笑容。但这会儿,他卑劣地将这份关心从别人手中夺了回来,用不舒服的理由,装病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的身上。 就这一会儿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让她的视线再分给他一点。 “姜阮,你们先跟班级一起上车去吃晚饭吧,我在这里陪任遇苏就行。” 学生队伍慢慢上了大巴,广场这块只剩下他们几个学生围在这辆车子旁边。大巴车的司机开始催促,涂少林让姜阮他们先上车跟大部队走。 见任遇苏呼吸慢慢平稳,林蓓道:“看着好像没什么事情,我们散开让这里通通风吧?都堵在这里空气不流通任遇苏更不舒服。” “也是。” 带班老师又催促了一遍,想着任遇苏没什么事情,几人这才和他打招呼道别。 任遇苏无力地摆摆手。 其实他有私心,刚刚在老师他们催促姜阮几人的时候他没有开口客套让他们离开,是私心希望姜阮可以留下来陪自己久一点。 被催促后,姜阮临走时,他心里的小人不停的喧嚣让他将姜阮挽留住。 他撤开放在眼上的手臂,视线寻着姜阮几人离开的背影看去。 他其实有很多的机会可以留住姜阮,但他没有这么做。 所以姜阮走了。 — 自研学的事情回家以后,任遇苏就一直在逃避。 借着身体的原因一连向学校请了两周的假。 任绪难得纵着他。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选择逃避,他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出某一种声音,不断地拉扯他的思绪,将他陷入在一个迷茫混沌的心世界当中。 几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无法理清的丝线。 但不管是哪一种声音,他只知道,他不想回去看自己喜欢的人和另一个男生走在一起的画面。更不想亲眼目睹自己陷入死局的困处。 所以他十分懦弱的选择了逃避。 就连姜阮来家里找他,他都借着生病的由头没有见她。 陈锦这几天依然没有回来,任书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蔫吧。 任遇苏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下任绪的想法,但任绪却俨然一副“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随她去”的模样。 看着陈锦与任绪的关系出现裂缝,任遇苏却没有那种幸灾乐祸地快感。 比起陈锦和任绪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是姜阮的舞蹈比赛。 姜阮为这个比赛准备了许久,季清也很看重这次的比赛,特意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一心陪姜阮扑在舞蹈房里。 比赛在周五,任遇苏将这段时间的烦恼抛之脑后,想先陪姜阮渡过这一个关卡。 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姜阮正站在车子旁边看着家里的佣人往车子后座搬运着行李。 姜阮见到他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神情有些惊讶:“你还真把病养好了?” 前两天姜阮问起他病情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你病成这样,这次比赛你还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任遇苏心知自己其实根本没病,一切病况都是自己装的。就回答她到时候他一定可以陪她一起去比赛。 任遇苏笑笑:“答应你了怎么可能食言?” 姜阮却没因为这句话显得有多高兴,反倒显得有些情绪低落:“都是小事。” 任遇苏以为她是因为赛前紧张,又在车前宽慰了她几句。 但姜阮的情绪却并没有好转,头顶的树上飘下一片落叶落在她的肩头她都没有察觉。 任遇苏抬手,刚要将落叶从她肩头拿下。 姜阮先一步躲开他的手,语气中充满了疲惫:“我休息一下吧。” 说完,她扶着车门钻进车子里,留任遇苏一人站在外面,刚刚抬起想要为她拿下落叶的手还僵在原地。 那片原本落在她肩头的落叶因为她弯腰进车的动作又从肩上掉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柏油路的地面上。 任遇苏眸光闪了闪,自顾自收回手,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转身从车子旁离开。 帮忙搬东西的阿姨看到任遇苏的动向,问:“小苏不上车吗?” 任遇苏回头朝阿姨扬起笑:“想起还有个东西没拿,我去拿一下。” “快点回来哈!东西马上搬完了。” “好。” 任遇苏再回到车子时,姜阮的东西已经搬完了。司机和阿姨都已经上车,就等任遇苏回来以后发车。 “东西都拿上了吧?” “嗯,都拿了。” “好,那我们现在出发去机场了。” 车子启动,在柏油路上慢慢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行驶。 姜阮盯着窗外熟悉的建筑一点一点朝后退去,心里没由来的感到烦躁。 就在她满脑都是芭蕾舞的各种动作的时候,她的手心突然被塞进一个带着温热的东西。思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吸引。 姜阮垂眸一看,是一瓶果汁。 熟悉的牌子,每天的上学路上她都会喝。 她抬眼,朝着刚刚给她塞果汁的那人看去。 只见那人将一顶棒球帽扣在她的头上,朝她扬眉:“喜欢的东西,会让你开心一点吧?” 31、逃离这 任遇苏一直等姜阮回酒店,宋缘离开以后才从树后出来。 他站在两人刚刚站过的位置站了好久,一直到手指被手中的塑料袋勾麻了他才从失神中回神,整理了一下情绪往酒店走去。 刷了房卡进房间后,姜阮已经换上家居服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看电视。 听见门口的动静,才移开电视上的视线朝他看来:“你怎么比我还晚回来?手上拎了什么东西?” 任遇苏将装满物件的袋子丢给她:“给你买了点东西。” 姜阮满心欢喜地拆开袋子:“我的天你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些?这个小熊猫好可爱呀!别在我头上你觉得怎么样?” 姜阮将熊猫发卡别在头发上,仰脸询问任遇苏的看法。 她扬着笑,眉宇间没有一丝出门之前的忧郁,显然这会儿她的心情是不错的。 任遇苏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给出评价:“好看,很可爱。” “可惜比赛不让带这个,不然我都想带上去了,”姜阮注意到他手上拎着的另一个袋子,“这里面是什么?” 任遇苏垂眸,蛋糕袋的包装袋很简单,印有logo的那一面正好被他朝向了另一个方向,姜阮的视角看不到袋子的图案,也看不到里面装着的袋子。 他盯着蛋糕袋看了一会儿,随后也笑了下:“没什么,我给我自己买的东西。” 他想,姜阮应该不需要这个了。 姜阮对这个袋子的兴趣不大,转而又坐在沙发上拆起任遇苏给她带回来的东西。 任遇苏将口袋里的果汁递给她,果汁已经没有冰意,递到姜阮手中时外壁还带了一点他口袋里的温热。 “逛超市的时候看到有这个,就给你买了两瓶。” “谢谢啦!我就好这一口。” 任遇苏问了一嘴季清的情况,姜阮说她回来以后就先回房间休息了,“妈妈昨天到b市以后就一直在工作,今天又跟我去和老师吃饭,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了,就先回房间睡觉了。” 任遇苏颔首,抬手指了指房间:“我先去洗个澡。” “好。” 回到房间后,任遇苏将蛋糕放到一侧的茶几上。打开袋子,几个被精心包装好的蛋糕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袋子里。 他随手拿起一个,小蛋糕上还有一个“天天开心”的标签。 任遇苏盯着标签看了半晌,最终将它从蛋糕上扯了下来。 他拿起勺子,挖下一块儿蛋糕送进嘴里。 甜而不腻,这原本是一个会让人吃了心情好一点的蛋糕。 蛋糕很小,任遇苏只挖了两三下就将整个蛋糕都吃入肚中。 他面无表情地开始拆下一个蛋糕,勺子不停地在蛋糕上挖着,嘴上咀嚼的动作基本没有停过,吃到后面,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如同机器人被输入程序一般,机械地完成这一项任务。 没一会儿,桌面上多了几个蛋糕的空盒。袋子里的蛋糕都被他吃完了。 任遇苏轻轻地嚼着最后一口蛋糕,咽下肚后,他看着满桌的狼藉心里却没有多爽快。 口腔中还残留着蛋糕的甜腻,舌尖随处一顶,最后一块蛋糕的抹茶味充斥在整个口腔。不知道是因为抹茶的原因还是什么,蛋糕咽下以后,除满腔的甜味,还有夹在在其中的苦味。 其实这块蛋糕,也不是很甜。 任遇苏想,还好他没有把这块蛋糕送给姜阮。 . 洗完澡后,任遇苏换了一套白色卫衣从房间里出来。 姜阮正抱着他刚买回来的玩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侧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枕,电视正播到打斗的画面,光影忽明忽暗,落在她脸上的光也随之变化。 任遇苏倚在门框边,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身影。 夜晚,电视,姜阮,和他的玩偶。 电视打斗的声音很吵,落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可他却不觉得喧嚣,吵闹的电视声落在这个环境里,倒像是他梦中的一片安宁。 就算晚上的那一份郁气还没从他的胸腔消散,但他却依旧贪恋这一份片刻的安宁。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 任遇苏很不想打断这一份残留不多的美好。 但隔壁的房间突然传来一道锁扣的声音,随即,房门的门把手被人从里面扭了下来。陈姨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倚在门框上的任遇苏,纳闷道:“小苏靠在这里干什么?” 任遇苏直起身子,轻道了一声“没事”就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姜阮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 原来她刚刚在睡觉。 任遇苏心想。 陈姨拿起电视的遥控器,将音量调小:“你妈妈在睡觉,别吵到她了。” 姜阮困顿地点点头,一个哈欠袭来,眼里瞬间出了泪花。她又用手背蹭了蹭,将眼尾搓的红红的。 任遇苏拿起一旁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困的话回房间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课。” 不知这句话那个词戳到了姜阮,她的睡意一扫而空,因为困意流出来的生理眼泪接触到了皮肤,她的声音带了些鼻音:“不困,我再看会儿电视。” 任遇苏闻言在她身边坐下,姜阮收了收腿,将毛毯拉到肩膀处盖住。 任遇苏睨了她一眼,问:“冷?” “还好。” 任遇苏又跑去将房间空调的温度调高。 陈姨在厨房给他们烧了一壶水,将热水放在茶几上后,也准备回房间休息,“你们看电视不要看的太晚,早点回房间休息,元元明天一早还要去上课呢!” 姜阮抱着膝盖缩在毛毯下,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看起来蔫蔫的。 任遇苏斜了她一眼,应下陈姨的话。 陈姨关了客厅的主灯,客厅里的灯光瞬间暗了下去。 任遇苏拿起遥控器,几个台翻来覆去地看:“你想看什么?” 姜阮打了个哈切,耷拉着眉眼:“没什么好看的。” “我明天去买点光碟回来。”任遇苏回了一句,见姜阮点头,又没了声音。 他顿了顿,按着遥控器选了一部动画。 这个点的电视姜阮会感兴趣的不多,樱桃小丸子算是她平时也会看的动画。 这集的标题是《浪漫的季节》,是小丸子周旋在三段感情之间的趣事儿。 任遇苏觉得这集蛮有意思的,他平日不看这些,但有时候姜阮看的话,他也会跟着她看,所以对于里面的角色多少也能叫的出一些名字。 姜阮很喜欢这里面的两个男生,虽不如其他性格特殊的人物那么有趣,但用姜阮的话来说,“那些稀奇古怪性格的人衬托的这两个男生特别帅气”。 平日看到这两个男生出场,她总是会看的津津有味。 任遇苏刚想转头看看姜阮的反应,左肩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压,压的他身子也跟着倾了倾。 他一愣,视线稍稍向下。姜阮的身体斜斜地靠着他,头枕着他的肩膀酣睡。 她的呼吸一上一下,眸子安静地闭着,眉心舒展,睡得安稳。 姜阮白皙的面容上一片恬静,浓密的睫毛下樱唇紧闭,电视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在她脸上也丝毫没有打扰到她。她睡着的时候身上褪去了那股明丽活泼的张扬感,反倒是添了一番平时不会出现的恬静。 “明明困成这样,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看电视?” 任遇苏无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扶着姜阮的肩膀转了个方向。他一手扶着肩膀,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盖下方,将她从沙发上抱起。 原本盖在她身上的毛毯从她身上滑落,掉在了地毯上。 任遇苏瞥了眼毛毯,继续抱着姜阮朝她的房间走去。 他走的每一步都很稳,开门的时候也是尽力保持原来的动作,不想因此吵醒姜阮。 直到他将姜阮放在床上,又掀起被子把姜阮的身体遮住。 姜阮也是真的困极了,沾上床后,十分顺从地抱住被子的一角,蜷着身子又睡了过去,乌黑的长发散了一床,压在她身下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任遇苏替她把压着的头发理好,又看了眼她安稳的睡颜,这才关灯离开房间。 客厅里《樱桃小丸子》的动画还在播放,任遇苏坐在沙发上看完了这一集的剧情,直至剧情结束,电视进入广告,他才关掉电视回了房间。 — 隔天,任遇苏陪着姜阮一同去了季清找的那个老师的舞室。 姜阮在跳舞,他就坐在舞房的角落看着她。 老师的助理跟他坐在一块儿,见他从进门开始,目光就没有从姜阮身上移开过,忍不住好奇道:“同学,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啊?” 任遇苏一愣,同时,姜阮垫着脚起身跳跃,而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收回视线,轻声道:“朋友吧。” “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呢!原来是朋友啊。” “嗯。” 任遇苏想,以朋友这个词来定义他们的关系是最为准确,也最合姜阮心意的。 . 比赛的地点放在郊区的一个演播厅,这场芭蕾比赛的业内较为重视的一场比赛,因为年前已经比了初赛和半决赛,今天是来参加角色的,所以这会儿来到现场的都是舞蹈水平都很高。 姜阮穿着季清特意为她从法国定制的舞蹈服,神色恹恹地坐在椅子上等候。 任遇苏见她情绪不佳,想起这两天她的情绪好像总是比较低沉。 他以为姜阮是因为紧张,毕竟这是一场关乎她以后走这条路的比赛。 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人,季清不知道去哪了。任遇苏顺势坐到了姜阮身边,柔声安慰:“别紧张,一定可以顺利拿下比赛的。” 话音刚落,姜阮瞬间捂住自己的胸口。她没有抬头,说话的声线都在发颤:“任遇苏,这场比赛很重要对吧?” 任遇苏一时没了声,不知道怎么去接这句话。 这场比赛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但姜阮表现出的状态明显是紧张过度,他再说这场比赛有多重要,对姜阮来说也是在增加她的压力。 正当他酝酿措辞时,姜阮猛然站起身。 任遇苏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却在手掌握上的瞬间怔住。 姜阮在发抖。 他刚要说话,就见姜阮抬手挣脱开他的手腕,挣脱的力道将他顺势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姜阮成功挣脱开他的束缚,却没抬眼看他,而是低下头,将脸偏向门口的方向:“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休息室。 任遇苏不懂今天的姜阮,更确切来说,这几天姜阮时而出现的情绪他都看不懂。他看不懂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不知道她眉宇间的忧伤与纠结到底代表了什么。 他以为她是紧张,但他刚刚看见她在发抖。 姜阮她这些怪异的举动,真的是紧张吗? 任遇苏重新坐回位置,想着等姜阮回来以后和她问清楚。 墙上的时针不停地走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提醒他离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 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三次,一次是季清和陈姨回来,一次是陈姨去洗手间催姜阮,还有一次,是这场比赛的工作人员来提醒他们比赛临近。 忽然,休息室的大门第四次被人打开,陈姨一脸慌张地对着季清说道:“不好了太太,元元不见了。” 任遇苏耳朵里传来了一阵尖锐刺耳的耳鸣声。 32、不懂她 季清瞬间从沙发上站起,满脸震惊:“什么?” “我在洗手间里面喊了很久,一直都没听到元元的回应。” “是不是在不在这边的洗手间,去其他地方上了?” 陈姨着急道:“我都找了。今天因为比赛的原因,整个场馆都是清空的状态,除了参加比赛的人和评委主办方那些工作人员,没有闲杂人在这里。这边的洗手间都很空,我甚至都等在门口,等里面的人出来,但还是没有看到元元。” 季清道了一声“怎么可能”,急急忙忙从包里翻出手机给姜阮打电话。 但姜阮离开休息室之前压根没有带走手机,打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对方。 季清赶紧找人在场馆内找姜阮的身影。 “元元是不是太紧张了所以躲起来了?”陈姨猜测道。 任遇苏盯着姜阮留在休息室里的东西,不明白姜阮为什么会这么做。 虽说她这两天的状态确实有些紧张,不像平时的她,但姜阮也不是那种面对比赛会怯场的人。任遇苏想,不可能是这个。 在休息室等了十分钟,任遇苏还是坐不住,他刚要出门寻找姜阮的身影,休息室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进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来人是季清的助理,她扶着把手,大喘着气说:“季姐,有保安说看到元元小姐出了场馆!” 据保安的口述,在半个小时以前姜阮就已经离开了场馆,她的身上甚至没有更换衣服,就穿着舞服离开了。也是因为她穿着舞服,所以保安记得特别清楚。 因为这个时间点正是比赛的时间,比赛的选手都还待在这里,就算比完赛了也没有立刻就离开的。 “我拿照片比对过了,那人应该就是元元小姐。” 陈姨皱着眉:“可着好好的,元元怎么会自己离开场馆呢?离开场馆,这不是弃权吗?” 话音刚落,季清的身子瞬间跌在了沙发上。 任遇苏赶紧过去搀扶,季清卸了全身的力气,只留了那只抓着任遇苏手臂的手还在紧紧地抓着,她嘴里呢喃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与此同时,有工作人员来到这个休息室—— “选手姜阮,因未能及时参加比赛,从而取消比赛资格。” . 任遇苏安顿好季清后,独自一个人跑出了场馆。 他给沈青文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刚被接通,不等那方说话,任遇苏就道:“帮我去问一下老涂,我要宋缘的电话。” . 任遇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认为姜阮现在肯定是和宋缘在一起。 十分钟后,他从宋缘的口中知道了姜阮的位置。 姜阮并没有走远,她就和宋缘在场馆前面的公园坐着。 任遇苏到的时候,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在长椅上坐着,而宋缘就站在她的前面看着她。 虽提前确定了姜阮是被宋缘带走的,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任遇苏还是没能控制自己的怒气,三两步冲上前,拽着宋缘的衣领挥了一拳。 他双目猩红,额间青筋暴起朝宋缘怒吼:“你知不知道今天这场比赛对姜阮来说很重要?!没了今天这场比赛,对她以后的规划都会有影响啊!你为什么挑唆姜阮,把她从场馆内带走!” 任遇苏的动作很快,从走到宋缘面前再到挥拳,不过是一瞬间。 宋缘生生接下了这一拳。 任遇苏走过去,再次拽起他的领子刚要打第二拳时,姜阮也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一把上前拽住任遇苏的手臂:“够了!任遇苏!” 怕拳头的力道波及到姜阮,任遇苏挥起的手臂又放了下去。 姜阮借机将他拽着宋缘衣领的手掰开,转身猛地将他往后推去,自己则是挡在宋缘面前:“是我自己要出来的,跟宋缘有什么关系?” “元元,你不要因为袒护他——” “够了!”姜阮打断他的话,眼眶涌出眼泪,语气凶狠,“任遇苏我告诉你,今天是我自己出的休息室,也是我自己走出场馆,是我自己放弃了这场比赛。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任遇苏唇瓣微微发颤:“为什么要这样元元,不是你说的,你要一直跳芭蕾的吗?” 姜阮摇了摇头,轻轻一笑:“任遇苏,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芭蕾。” 任遇苏愣住。 湖边的风将他的裙摆吹动,她扬着笑,眼眶中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太阳的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有一滴眼泪被光照的闪了一下,任遇苏清晰的看到了那颗泪,它顺着姜阮的脸颊滑落,沿着下颌的弧度,最后落在了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套上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任遇苏的心脏狠狠刺痛。 那颗眼泪就仿佛是利剑一般,脆弱却又尖锐,脆弱到他不敢去细看,却又尖锐到可以一下又一下地刺在他的心脏,刺到他也能感知到这一份疼痛。 “我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去完成这个比赛。不要让妈妈失望,不要节外生枝。这三天来,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但我真的说服不了自己,我找不到我跳舞的意义,我一点也不快乐。” “我不想来b市,不想去妈妈给我找的老师那里上课,更不想要参加这个比赛。” “我真的,真的很不高兴。” 姜阮一边控诉,眼泪一边留下来。她想要擦去自己的眼泪,但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擦了还有,不停地往下落。 任遇苏紧抿着唇,眼底是数不尽的伤感。 他真的感知不到姜阮的情绪吗? 他感知到了,他感知到从到了b市后,姜阮就一直陷在一个彷徨的情绪当中。但他却以为这份情绪,是来自比赛的紧张。 想起那个晚上,哪怕她已经很困了,但仍不愿回房休息,还要拉着他一块儿在客厅看电视。 她只是不想睡觉,不想一睡醒就到了第二天,不想去跳舞,也不想离比赛的时间更近一步。 但人,是违抗不了时间的。 比赛也不会因为她的情绪而终止,她醒来以后,还是要接着去面对芭蕾,面对比赛 她只能在这途中发愣、迷茫,独自承受这一份仅自己而说的痛苦。 在她一次次的失神里,她就已经表达出了她的情绪。不是紧张,是厌恶。 任遇苏想要抱住她,但姜阮却躲开了他的双臂。 姜阮垂着眼眸,轻声说:“芭蕾,是妈妈逼我跳的。我没有选择,因为她是我的妈妈。” “跳舞这件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快乐,没有任何成就感。但她有。”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她逼着跳芭蕾,她要我跳出成绩,我就只能日复一日地在舞蹈房里跳舞。被她带着个上各个老师的课,去各地比赛。我就是她的木偶,一切的生活都是按照她的规划去做。” “什么时间上什么学校,未来要做什么事情,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她给我计划好的,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跳芭蕾是她想做的事情,不是我。放弃比赛,这才是我想做的事情。” 姜阮宣泄着她的情绪,这些话,将任遇苏脑海中有关于以前姜阮跳舞时候的画面勾勒出来。 原来,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她躲在舞房以外的地方宣泄情绪。 任遇苏眼眶发涩:“你可以把这些事情跟我说......” 姜阮冷笑:“说你说有用吗?你和妈妈都是一个想法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我会站在——” “任遇苏,”姜阮的笑容勉强,单薄的身子站在风中更显凄凉,“你送我的那双舞鞋,还留在我家里。” 噔—— 任遇苏大脑里的忽而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将他定在原地。 姜阮红着眼,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衣服,对宋缘道:“我不想在这里了。” 宋缘牵住她的手,温润的声音落下,也落在了任遇苏的耳边,“我带你走。” 姜阮越过他的瞬间,任遇苏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姜阮,其实那件事......” 姜阮停住脚步,轻声道:“任遇苏,你不会懂我的。高一的时候不会,现在也不会。” 一句话,瞬间将他全身的力气都卸去。 任遇苏松开她的手,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姜阮走了,留他一人站在冷风里。 “吧嗒”一声,任遇苏的眼泪落在他的冲锋衣一领上。微乎其微的声响,他听不见,姜阮也听不见,只有一阵向他袭来的风可以听见。 近五月的天气,b市已经不冷了,但风刮过面,眼泪划过的脸颊隐隐会有些痛意。 那姜阮刚刚哭了那么久,眼泪流了那么多,她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脸颊是不是也很痛? 一阵手机铃声从他的口袋里响起,任遇苏有些麻木的将手机拿了出来,也没看来电显示,按下接通放下耳边:“喂?” “任遇苏怎么样了?你找到宋缘了吗?到底有啥急事啊?” 电话那头沈青文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任遇苏眨了下眼睛,眼眶里蓄满的眼泪再次流出,顺着刚刚那道泪痕流到他的下颌骨、下巴,最后像最开始那样,滴落到他的衣领消失不见。 他低着声道:“沈青文,我好像和姜阮吵架了。” 33、芭蕾鞋 任遇苏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己翻姜阮动态的时候,发现她五月到八月这期间都没有发过一条动态。 他那时候就应该想到,她这中间,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事情。 五月的时候,姜阮和季清大吵了一架。 刚开始,任遇苏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照常带着姜阮喜欢吃的零食去姜家找姜阮。一进家门,看到满客厅的狼藉,佣人们正在那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而季清,冷着脸坐在沙发上办公。 见到任遇苏,季清的脸色稍微缓和,她招呼任遇苏就近坐下。 任遇苏下意识藏了藏自己带来的零食包,找了一处离季清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季清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在他坐下后轻声叹了一口气。 任遇苏问:“阿姨,家里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刚刚和元元吵了一架。”季清的眼里透着复杂的情绪。 季清说,今天原本她是要带姜阮去见她新为姜阮找的一个舞蹈老师,比现在正在教姜阮的老师要厉害不少,是她特意从国外请回来,只为了姜阮的芭蕾可以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但不知道为什么,姜阮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特别抗拒,坚持自己不去见这位老师。 季清痛斥她不懂事,不分场合的耍小孩子脾气。母女俩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姜阮先动手砸了家里的东西,季清气在头上,又骂了几句,姜阮气的直接跑回房间。姜家的人这会儿都不在家,佣人们看他们吵得凶也不敢上前阻拦。 “我刚刚讲话也有点过激了,元元现在可能正生我的气。阿树,你上去找元元的时候,能不能帮阿姨劝劝她?这次的这个老师特别难请,错过了再找下一次又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季清拜托他。 两家关系近,季清也将任遇苏当半个儿子疼,任遇苏没有在这时候反驳她。 他微微颔首:“我先上去看看她。” 季清一听连忙点头:“好好,你跟她是好朋友,你说话她可能更听一些。” 任遇苏没反驳,起身熟练的绕过堂厅,往楼上走去。 姜阮的房间在整个房子的最东边,与任遇苏的房间是对头的方向。 此时她的房门紧闭,紧闭的房门像是在宣泄主人的不满。 任遇苏轻轻地叩叩门面:“元元,是我。” 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任遇苏又敲了下门,依然没有动静。 他想姜阮可能是睡着了,或者就是在气头上谁都不愿意搭理。姜阮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生一个人气就会迁怒所有人,在气头上不管是谁和她讲话她都不会答应。 任遇苏无法,只能将零食袋放在门口,静静地离开房间。 看他刚上去没多久就下了楼,季清顿时也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她轻轻地拍了拍任遇苏的肩膀:“算了阿树,让她自己想一想吧。” 任遇苏点点头,和季清又说了两句便起身回家。 其实他上楼找姜阮也不是为了替季清当说客,他是想去安慰一下姜阮的情绪,毕竟她现在肯定因为这件事特别生气特别难受。 但姜阮不愿意见他。 . 任遇苏回了家后就躺在床上一直在想这件事。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到姜阮,这件事毕竟是她们母女的事情,他关系再怎么亲近,也是一个外人。而且事关姜阮换老师这事儿,他就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任遇苏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给姜阮发个信息问问情况。 刚打开电脑,他的消息面就传来了姜阮在三十分钟前给他发的信息。 她告诉任遇苏自己和妈妈吵架了,说她的芭蕾老师要被妈妈换掉了等各种各样令她感到难受的事情,话到最后,她说,她不想跳芭蕾了。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姜阮发这条消息的时候,任遇苏正好在外面超市选购带到她家去的零食,他没带手机,所以也没看到这条信息。 任遇苏盯着姜阮发来的这段话反复看,话里好几个地方甚至还有错别字,想来姜阮在打下这段话的时候情绪应该是很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中明显的错别字。 他安抚了一下姜阮的情绪,但对却没有对姜阮的最后一句话做出回应。 任遇苏很在意姜阮的这句话, 她说,“我再也不想跳芭蕾了。” 这句话除却带着的一个笑脸表情,标点符号都只是句号,让他有捉摸不透姜阮现在的真实想法。 他不敢去妄自揣测,怕姜阮说的只是气话,等气过以后又会为自己的话而后悔。 任遇苏坐在电脑前想了半晌,突然想到自己为姜阮准备的舞鞋。这是他特意找人在国外定制的,世界上只有一双,是他准备在姜阮十七岁生日送给她的礼物。 他将舞鞋重新包装好,又回书桌前写下一段话卷成小纸条放在舞鞋里。 做好一切后,他重新回到姜家,把礼物放在姜阮的放门口。 回到家后,他打开电脑,告知姜阮自己在她房间门口放了一份东西,让她打开看看再做决定。 任遇苏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稍稍顿了下,补充道—— 我不希望你以后会因为一些事情后悔。 他看不透姜阮说的那一段是真心话还是一时的气话,但也只能用这个方式来向姜阮表达自己的决心。不管姜阮怎么选择,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姜阮。 给姜阮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不想跳芭蕾这件事,如果只是一时气话,希望这双以你命名的芭蕾鞋可以帮助你找到自己真正的想法。但如果你真的不想跳芭蕾了,我也愿意站在你这边,帮你一起去和你的妈妈协调。元元,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他想等姜阮冷静下来后做出最后的选择,不管是什么,他都愿意和她一起面对。 任遇苏在电脑前等了一晚上都没有收到姜阮的回复,打开窗户去看对面的房间,姜阮房间的那一扇窗户闭的紧紧地,窗帘拉着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任遇苏想,姜阮应该是在思考。 隔天早上,他照例去姜阮家门口等她一起去学校。 姜阮出来时和往常没多大的区别,只是那个平日里总喜欢绑着的丸子头今天没有出现。 她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附中的校服,如往常一般将书包和早餐一把丢进任遇苏的怀里。她扬着唇和他打招呼:“早啊。” 任遇苏回了一句“早安”,姜阮率先钻进车子。路过任遇苏身边时,他没有错过她眼底的红血丝。 他跟着上了车,想要开口询问姜阮最后的选择,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踌躇着,就听见姜阮歪着脑袋问他在想什么东西。 见她抛出引子,任遇苏也不再犹豫,直接问道:“昨天那件事,你怎么想的?” 姜阮耸耸肩,神色如常:“还能怎么想?继续跳呗。” 听到这个回答,任遇苏却没有感觉轻松。他依旧盯着姜阮的脸,想从她的笑容中找到一丝异常。 除了眼底的红血丝,姜阮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看来不是强装镇定,红血丝也应该只是昨天哭的太狠了。 姜阮决定要继续跳舞这个答案,并不是任遇苏心里想的答案。 他昨天躺在床上的时候又回想了一遍姜阮发给他的那一段话,心里又觉得姜阮不像是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 如果姜阮真的不想继续跳芭蕾了,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 其实姜阮跳芭蕾这件事,姜家只有季清在意,她抓姜阮抓得特别紧。姜家的其他长辈更多的还是心疼姜阮跳舞时练出来的伤。 任遇苏想,若是姜阮真的不想跳芭蕾了,这件事或许可以从姜阮的爷爷奶奶那边下手。让他们来帮姜阮当说客。 他想了一晚上的办法,就等着今天姜阮来告诉他答案。 结果答案却与他昨晚想的东西背道而驰。 任遇苏没有觉得白费自己一晚上想的办法,只是稍稍有些诧异,但还是为姜阮能做出决定而放下心。 不论姜阮选择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这一边。既然姜阮选择继续跳舞,那他也愿意一直站在她身后为她做一切。继续做她的后勤,做她每一次舞蹈的观众。 任遇苏轻轻抱住她:“我会陪着你的。” 罕见的出现这种肉麻的情节,任遇苏原本以为姜阮会推开自己,但下一秒,她也拥住了他的肩膀。 姜阮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落下的声音沉闷又清晰—— “任遇苏,我会继续跳芭蕾的。” 任遇苏扬起眉:“怎么又说一遍?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姜阮松开搂着他的手,垂下眼帘:“没事,就,再说一次而已。” . 那日过后,姜阮并没有任何异常。 她接受季清给她带来的新的舞蹈老师,季清的话没有错,这个新的舞蹈老师确实比原来的更加厉害。任遇苏仅在旁边跟看了一节课,他就能感觉到两个老师的区别。 姜阮依旧在跳芭蕾,好似那个周日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34、未来路 姜阮弃赛这件事对季清的打击很大。 任遇苏在外面吹了一天的风,回到酒店后就听见季清和姜阮在争吵。 不知道姜阮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清因为情绪的波动,指着姜阮的手都在发抖:“这么多年,我为了你跳芭蕾的事情忙活了这么多年。帮你找最好的老师,给你在家里装上最好的舞房,你的舞衣舞鞋,都是我专门去国外私人订制回来的!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现在告诉我,说你再也不想跳舞了?” 她的话说到后面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冲着姜阮吼出来的。 姜阮身上的舞衣已经换了下来,穿回了她平时爱穿的裙子。 她红着眼,面对季清的指责没有一丝退步:“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再也不想跳舞了!” “姜阮!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季清怒吼。 姜阮不怒反笑:“这一切都是你逼着我做的!” 啪—— 巴掌声在这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姜阮的脸偏向一边。肉眼可见的,她的一侧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可见季清这一巴掌用了多少力道。 任遇苏顿时站不住,连忙走过去将姜阮拉直身后,对季清道:“阿姨,你有话好好和元元说,不要动手打人啊!” 陈姨也赶忙上前拦住季清:“是啊太太,有话好好说,元元就是压力太大了才会这样。” 姜阮抬手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痛感从这里传来。 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挨打。 她没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涌出,泪水划过刚刚被打的那一道红痕时,还带着细微的刺痛。姜阮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也不顾蛮力的动作会让痛感加重。 她推开站在面前的任遇苏,视线再度对上季清的眼眸:“从我小时候被你逼着学习芭蕾,按照你的规划给我未来的芭蕾铺路,上什么学校,穿什么衣服,参加什么比赛,上什么老师的课,这都是你一意孤行,没有问过我的意愿,逼着我去做的!” “你有问过我的意愿吗?你有问过我一句想不想条芭蕾吗?你没有。” “你才不会管这些,”姜阮吸了吸鼻子,声音突然拔高,“跳芭蕾不是我的梦想,是你的!” 话音刚落,季清动了动身子,想要冲到姜阮面前却被陈姨和任遇苏拦住。她只能站在原地,对着姜阮发问:“你认为是我逼你走了这条路吗?身为父母,我为你规划一条道路有什么问题?世家小姐和少爷,哪一个不是被家里安排着路走的?你享受你现在这个身份为你带来的一切好处!却连这点苦都不愿意吃吗?” “你到底是为了我规划了这条路!还是为你自己!”姜阮歇斯底里地喊着,季清听到这话,骤然一愣。 “难道不是妈妈自己没能完成芭蕾的梦想,才会想要我替你完成你的梦想吗?” “可我也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生活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又不是你的傀儡!” 姜阮哭着喊完这些话,也不再去和季清对峙,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季清因为姜阮的最后几句话,整个人愣在原地。陈姨在旁小心翼翼地喊她,季清也没有任何反应。 陈姨只好将她扶回了房间。 任遇苏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姜阮房间的那扇门上看了很久,半晌才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与姜阮的房间是隔壁,酒店房间的隔音一般,他站在墙沿静声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细碎的哭声。他可以想象到姜阮一个人趴在床上哭的多伤心。 他好想到隔壁房间抱抱她,但姜阮也生他的气,也不愿意和他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房间的哭声消失,任遇苏这才从墙沿处离开。他坐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静静地看着屏幕,他发了好几条消息给姜阮,手机短信显示已读,但她都没有回复。 任遇苏盯着屏幕看了许久,还是退出了这个界面。 他点开手机的通讯录,从上往下一页页地滑动着,最终视线停在了一个备注为“姜奶奶”的号码上。 — 一直到离开b市,姜阮和季清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回临安的飞机上,姜阮依然坐在他的旁边。只是这会儿,她没有像来时一样和他说话,面对着他。她带着眼罩,就连身子都朝向另一侧,背对着任遇苏。 从昨天湖边一直到现在,姜阮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宋缘也在这架飞机上,他坐在离二人不远的位置。任遇苏偶尔视线与他交汇,他原以为宋缘会漏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暗自窃喜他与姜阮吵架这件事。但他没有。 他那一双波澜不动的眸子不屑施舍于他任何情绪。 . 下了飞机后,来接他们的司机已经在接机口候着了。 宋缘与姜阮并不是一个方向,他似乎也留了时间让姜阮消化自己的情绪。他们二人在出口分开。 任遇苏收回视线,刚要在出口的那一群人中找司机的身影,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元元,阿树”。 他循声看去,一个两鬓白发身着绿色旗袍的老人正被人搀扶着朝姜阮挥手。 在姜阮被姜老太太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任遇苏清晰地看到她的眼里流出泪水。 积压了两天的情绪,在回到奶奶怀中的那一刻爆发了。 . “那你和大小姐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操场的阶梯上,任遇苏和沈青文一上一下地坐着。 任遇苏将手中的饮料瓶子不停地向空中抛出,接住,再抛出,再接住,不断重复。听到沈青文的问话,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沈青文双手撑起身体,“唰”一下跳落在与他同一块的阶梯上。 “吧嗒”一声,手中的瓶子稳稳地落在他的手心。任遇苏叹了一口气:“今天早上我去找姜阮上学,她也没有坐我的车,让她们自己家的司机送去的。” 闻言,沈青文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大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道:“今天一个上午,明眼人都能看出大小姐心情不好。林蓓追着她跑了一天了,几个朋友轮番上去逗她,也不见她笑一下。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大小姐可能只是心情不好,不想和所有人说话,包括你。你看,她不也不跟我说话吗?” 任遇苏没被沈青文的话安慰到。 他清楚的知道,姜阮对他们的不搭理是因为心情不好,但对他,绝对是对他个人的生气。 她认为他,是站在她妈妈那一边的。 “不过大小姐也蛮牛的,说弃权就弃权,走的那么干脆。不愧是我平时一口一个喊出来的‘大小姐’,换做是我,我可不敢违抗我爸妈要我做的事情。”沈青文赞叹道。 任遇苏却不觉得姜阮做这件事是意气用事。 他轻声道:“是因为她的压力太大了。” 沈青文自然是知道姜阮的压力,他们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一生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就会按照家庭给他们安排的路走下去。 姜阮这种,在他们身边其实是很常见的存在。 沈青文知道,任遇苏也知道。 哪怕他幼时并不是在任绪身边长大,陪伴他的也不过是一个不关心他的继母。但他的未来的轨迹也已经在任绪那里被规划好了。任绪对他不算严格,对他的规划也是从毕业以后才开始,但姜阮这种,从小背负自己母亲的梦想去做的生活,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不愿意。 “哎,其实我觉得如果只是按照家里的规划去培养她,大小姐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季清阿姨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很强势的人,被她逼着完成她的梦想,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任遇苏点点头。 虽然之前圈内就有人说过季清从前也是跳芭蕾的,姜阮现在也跳芭蕾多半是季清想让她走自己的老路。但亲耳听姜阮说起这件事,他们这一圈好友也是唏嘘。 但其实姜家在他们的圈子里也算比较特殊的存在,家庭和睦公司不内斗,这一代就只有姜阮一个孩子。就算他们家给姜阮安排她的人生,也不会让姜阮压力太大。 昨天姜阮的奶奶来接她回家以后,还告诉姜阮,不管她以后做什么事情,家里都会支持她的选择。 姜阮的爷爷也在一旁说:“只要元元高兴,不跳芭蕾也可以。元元你应该早点跟我们说的,要是我和你奶奶知道你这么讨厌芭蕾,我们也不会让你妈妈逼着你跳的。” 任遇苏之前认为,按照家里的安排去上各种课程,学习各种东西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但他忘记了,姜阮他们家与任遇苏他家不一样,她有一圈爱自己的家人。但他没有。 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姜阮有反抗的权利,但他没有。 “我记得大小姐的爷爷奶奶很疼她的,大小姐既然不想跳芭蕾的话,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拒绝?她坚持不做的话,家里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吧?” 这个问题,任遇苏也想过。 他猜测一是季清性格的原因。她是姜家唯一一个不会溺爱孩子的大人,再加上她本身性格就很果断不容反驳,姜叔叔怕季阿姨,姜爷爷姜奶奶又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对于她管教孩子这种事其他人就不好插手。 二,应该是姜阮对季清的情感吧。她虽厌烦季清让她跳舞这件事,也害怕从季清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失望。但她是真心爱自己的母亲的。 姜阮从前和他说过,在家里,她最爱的就是她的妈妈了。 不想让妈妈失望,所以选择了跳舞。但跳舞毕竟不是她所喜爱的东西,长时间下来她没有任何乐趣只有疲惫。放弃又怕自己的妈妈失望,坚持自己又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道路,两种情绪相撞,才会让她不停地产生对自己的压力。 在这件事发生以前,除开去年五月那次,姜阮从没有表现过自己讨厌舞蹈的想法。任遇苏也不知道她原来在这件事上有这么多的压力。 其实他早该在去年的时候就发现姜阮的情绪的。 但他那时没有,还被她给骗了过去。 35、不生气 如任遇苏所言,姜阮就是在生他的气。 但任遇苏并不明白,姜阮为什么会认为他是跟季清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去年那双舞鞋,他应该很明确的和姜阮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可姜阮还是认为他不是站在她这头的。 这两天上下学,姜阮也不再和任遇苏一起,平时一群朋友吃饭,姜阮也没有再和他说过话。 不止是他,其他朋友也感觉到了他俩的异常。 体育课结束后,姜阮拒绝了林蓓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的邀约,先一步和宋缘回了教室。任遇苏只能拍着篮球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 直到沈青文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跟上沈青文的步子。 沈青文照常从冰箱里拿了几瓶汽水,结完账后丢了一瓶给任遇苏,道:“大小姐还在生你气啊?” 任遇苏拧开瓶盖,仰头饮下大半瓶饮料,喝完水后才应了沈青文一声。 沈青文拧着眉:“不应该啊,大小姐单独生你什么气?” “不知道。” 林蓓从沈青文手中抽走一瓶汽水,顺势看向任遇苏:“任遇苏,你在b市的时候是不是动手打宋缘了?” 没等任遇苏反应,沈青文倒是先听出林蓓这话头里的意思,瞪眼惊道:“什么意思啊?大小姐是因为任遇苏打宋缘才跟他生气的?” 林蓓喝了一口汽水,淡声道:“我猜的。” 沈青文回头看他:“你打宋缘了?” 任遇苏顿了下,微微颔首:“嗯。” “你打他干什么?” 一想起这件事,任遇苏就有些烦。 虽然他一直看不惯宋缘和姜阮的关系,出于自己的嫉妒心也是真的想动手打他一顿。那时候看到姜阮被宋缘带走,姜阮一场重要的比赛没了,他不会去细想是不是姜阮的问题,只觉得是宋缘挑唆的她。 气头上,他将这件事的错怪罪到了宋缘身上。所以才打了他。 事后听到姜阮说的那些话,他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知道这一场比赛对她来说是枷锁。 姜阮放弃比赛这件事,可能宋缘是推了她一把,但这一把的方向明显也是为了姜阮。 如果知道姜阮这么不高兴,他也会尽全力的帮姜阮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我感觉,应该就是因为你因为芭蕾的事情打了宋缘的原因,”林蓓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元元她,还挺喜欢宋缘的。” 元元她还挺喜欢宋缘的。 这句话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插入他的心底,刺痛他的心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场游戏的关系,变成了另一种关系。 也是这个理由,让任遇苏有一种无力感。 他想过可能是芭蕾的事情,那他可以去和姜阮解释,去道歉。但如果是宋缘的事情,就好像将他从海底里捞起,又把他沉了下去,让他有一线生望,又要把它掐断。 沈青文是知道宋缘对姜阮的感情的,听到林蓓的这句话,看向任遇苏的眼神也带了些许复杂,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可难搞哦。” 任遇苏:“......” — 时间进入五月,临安的天气已经开始转热。 附中每年这个时间都会组织全校的学生去爬学校后面的半山,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登山队伍从学校出发,沿着车道一路走到半山的山脚再次集结,而后三个年级分三条线,在大门处分开。 任遇苏昨晚睡不着,凌晨跑到自家后院在那摆弄院子里的那些月季花,将沃好的土里放入花种。施肥浇水除杂草,因面积太大,他一直弄到早上四点才弄完那些月季花。 弄完以后自己也有了一些困意,跑回房间又小憩到了六点,再次被闹钟叫醒上学。 这会儿站在班级的队伍里,他眼下发青,不停地打哈欠。 在他打了第七个哈欠时,沈青文终于忍不住对他投来疑惑地视线:“怎么?你昨晚做贼去了吗?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任遇苏这会儿困得很,也没工夫和他贫嘴:“早上四点才睡,才睡两个小时当然困了。” “你干嘛四点才睡?失眠?”话音刚落,沈青文像是想到什么,视线又朝着姜阮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因为大小姐的事情?” 任遇苏和姜阮已经好些天没说话了,任遇苏倒是一直想找机会和姜阮说话,但她大多数时间都和宋缘在一起。他一对上他们俩在一起的画面,所有想要说的话都被卡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来。 冷不丁被沈青文又提起这件事,任遇苏的心情又烦闷了几分。 “没有的是,单纯睡不着而已。” 沈青文还是有些担心:“我说,要不你还是找个时间把话和大小姐说清楚吧?你俩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今天宋缘去隔壁市参加物理竞赛了没来参加他们的爬山。没了那个让他介意的人,他更好和姜阮把话说清楚。 爬半山并不会太累,走环山道一路上去,学生之间说说笑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山顶。 到了山顶以后,学校就放了学生自由活动。不少学生带了野餐垫上来,自由活动时间一到,立马铺上垫子在上面吃零食聊天。 姜阮和林蓓同另几个女生结伴,垫子展开可以容纳十个人左右。沈青文一见她们那边还有空位,立马蹿了过去也不顾人家反对,扔下包就平躺在垫子上。 林蓓很嫌弃他在这幅样子,让他滚回男生堆里去。 沈青文说什么也不要:“咱班男生就没一个带垫子的,我才不跟他们去坐泥土路。” 几个女生推搡了他半天他还是死皮赖脸地赖着,最后也不管他了。 任遇苏看姜阮一直坐在垫子上,身子斜斜地靠在林蓓身上,神色蔫蔫,对几个的打闹也没什么兴趣。 从b市回来以后姜阮一直都是这个状态,想来是和季清的事情还没解决。 任遇苏刚想走过去找姜阮,后者措不及防地抬起眸子。双眸对上的瞬间,姜阮立马收回视线,并撑着身子从地上起来。 肩上的力道一轻,林蓓有些诧异:“去哪儿?” 姜阮没说话,视线朝任遇苏那一瞥,而后匆匆朝着任遇苏走来的反方向走去。 林蓓在看到任遇苏的瞬间就明白了姜阮的意思,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她忽然有点想笑。 又其他女生注意到姜阮的立场:“姜阮去哪呢?洗手间不在那个方向啊。” 林蓓收回视线,眉毛轻轻一挑:“她啊,躲人去了吧。” 女生被这不明不白的话弄得更不明白。沈青文却听懂了林蓓话里的意思,朝林蓓挥了挥手:“别管他们,来,给小爷我丢一包薯片。” “我丢你炸药包。” “嗯嗯,丢我嘴里。” “......” . 镜头回到任遇苏身上,他跟着姜阮的步子走进林子里。 但这块林子是未经开发的野山林,杂草丛生,被砍伐的树木堆积在这垒的一层层高。他只眨个眼的功夫,姜阮的身影就从他的眼前消失。 任遇苏知道姜阮是有心在躲着他,刚刚在看他朝她走去的瞬间就起身想要躲开他。 她不想见他,也不想听他说话。 任遇苏站在林中,眼眸轻轻下垂,收敛了其中的情绪。 刹那间,他想要离开这片林子,听从姜阮的想法,离她远一点。 但转身之际,任遇苏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一片野山林,刚刚姜阮为躲避他不停地朝着前面走,任遇苏的注意力也只放在她身上,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和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组织的休息范围。 半山很大,是由好多山脉组成的一座山。他们今天登的这片山区有经开发,有环山公路可供登山者一路山上。但山里还有不少野路,是山里的居民和一些经验丰富的登山者走出来的捷径。那些野路未经开发,也无人管辖,不仅路比正常的大路难走很多,路径也是各不相同。 姜阮平日不喜欢登山这一项活动,很少来山里。 他担心她会迷路。 想到这里,任遇苏又改变想法,想先找到姜阮再说。找到姜阮以后,她要是不愿意听自己讲话,他把她从山里带出去后,他就不打扰她。 任遇苏喊了几声姜阮的名字,却不见对方回应。 他又往里走了一些,越走到后面,他的脚步也跟着加快。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两侧的树影不停地从自己身边闪过,任遇苏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附中校服的身影,他看清对方后,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姜阮单手扶着旁边的树干,另一只手放在腰侧,微微弓着甚至似在喘气。 “姜阮。” 任遇苏走近朝她喊了一声,姜阮抬起头的瞬间,脚步往旁侧一迈,脚下被落叶覆盖的泥土顿时塌陷下去。她的身子也朝一侧倾了过去。 任遇苏心一紧,立马伸手去拉她。但拉人的力道却来不及收回,反被朝后摔倒的力道往下带。 他也跟着摔了下去。 身子往下坠的瞬间,他拥住了姜阮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死死的扣在自己的怀中。 塌陷的泥土下方是个斜坡,两侧都是从树上或者旁边野丛掉下来的树枝,任遇苏抱着姜阮滚了两圈。索性斜坡高度不高,下方有一处平地,两人摔在平地上失了力没再继续往下滚。 仅这么一个高度的斜坡,但被迫摔倒滚了两圈,任遇苏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砸碎了一般疼。 姜阮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任遇苏你没事吧?” 任遇苏躺在地上大喘了两口气,感受到身体的痛感在慢慢褪去,他试着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还好,应该并没有摔得很严重。 姜阮想要伸手去拉他,手指却在快要碰到时又缩了回来。她捂着缩回来的手,垂着眼坐在那,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任遇苏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微微动了下肩膀。这会儿的痛感没有刚刚摔下来的时候强烈,想来是没有伤及要害,只是摔跤一时的痛。 自己能坐起后,他立马抬眼去看姜阮的情况。看她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面前,任遇苏不禁松了一口气。 风波过后又归于平静。 任遇苏咬了咬唇,刚刚的痛感被他抛之脑后,一时间,脑海中只剩下姜阮的身影。 最终,他下定决心。 “对不起。” “任遇苏。”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与他的声音相撞。两人一齐出了声,又双双愣住,盯着对方的眼睛愣在原地。 刹那间,青梅和竹马相视而笑。 原本弥漫在两人周围不断回旋的阴霾潇洒,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彼此的阳光。 任遇苏好久没笑了,自从在b市被姜阮吼了那么一通以后,他一直都忧心忡忡的。昨天蹲在后院那些月季花前时,他还在思考这些月季花姜阮还愿意收下吗? 姜阮也笑着,积压在心里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以笑声的方式宣泄出来。 任遇苏的眼眸又带上往日的笑意:“有这么好笑吗?” “那你为什么还笑?”姜阮反问。 任遇苏无言,但却扬眉看她。 姜阮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怪罪道:“要不是你吓我一跳,我也不会踩空摔下来。” 闻言,任遇苏问:“那你跑什么呢?” 姜阮一噎,好半天才偏开脸小声道:“当然是不想听说那些道理。”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道理过?” “你经常这么做。” “没有吧。” “有,高一那次你不就是跟我说了一通道理?”姜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停了一会儿,又道,“但我一点也不想听那些大道理。你每次来跟我讲这些话的时候,就跟我妈一样。” 任遇苏顿了片刻,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我不是站在阿姨那边,帮着阿姨来说服你。” 姜阮抬眸看他。 “对不起,比赛那天,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你的情绪。误以为你只是因为比赛而紧张。后面看到宋缘的时候,就以为是他把你挑拨带走的,所以我就......”任遇苏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所以你就动手打了他。”姜阮帮他把这句话接上。 任遇苏默言。 姜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真蠢,如果不是我自己就有这个念头,宋缘又怎么能挑唆的动我?” 她望向任遇苏:“任遇苏,我不是因为你动手打了宋缘这件事生你的气。” 任遇苏一愣。 “其实也不算生气吧,我也没理由生你的气,你又没做错什么,”姜阮道,“我就是感觉有点,有点委屈。” “你冲上来没有问我缘由而是直接打了宋缘,那一瞬间我感觉你就和妈妈一样,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看我放弃比赛,第一时间是生气,而不是问我缘由。” “妈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就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些委屈。” 任遇苏无力反驳,姜阮的每一句说的都是事实。 他当时把所有情绪都归咎在宋缘身上,私心的不是私心的都有,一时气昏了头,也忘记了去在意当时姜阮的感受。爆发需要宣泄口,他把错误全部都推到了宋缘身上。 但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大的错误。 他当时不应该意气用事,把自己的私心放在里面。明明心里最要紧的是姜阮,却在那一瞬间先发泄了自己的不满。 任遇苏垂下头:“你没错,是我的错。我早该发现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却一直没有发现你压根不喜欢芭蕾这件事。让你的压力无人宣泄,最后越积越多。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你也可以早开心一点。” 听到这番话,姜阮却突然笑了:“对,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任遇苏点点头。 “但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想到最后发现,其实你也没什么错。” 姜阮的声音很轻,讲话时的情绪也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任遇苏听到这话时心脏猛地一紧。 “毕竟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只是我的好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姜阮的这句话的时候,任遇苏感觉身体里好像有某一种东西在流失。 任遇苏想要反驳,但一句“好朋友”却又将他的话全部打了回去。 是啊,他只是朋友。 “嗨呀,我和你就不适合伤感。”姜阮突然一改口风,笑了起来。 她不再提及刚刚的话题,“不过既然你都已经跟我道歉了,没错也就当你有错吧。嗯......让我想想,”姜阮佯装思考,而后才道,“就当你身为朋友却没有及时察觉到本小姐情绪的错吧!” 说完,她朝任遇苏伸出一只手。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伸出自己的手,下巴微扬,一副骄傲的模样。 任遇苏失笑,轻轻牵住:“好。” 他扶着身后的树干慢慢站起身,手里捏着姜阮的指尖却没有放开。等他站稳以后,任遇苏去扶姜阮起来。 姜阮也抓着他的手,借着他的力准备从地上起来。 但她的屁股刚抬一半,脚上刚使了一点力,一阵刺痛突然从她的脚踝处传来,痛得她瞬间失了力,险些跌回到地面,被任遇苏眼疾手快扶住。 “怎么了?” 姜阮轻轻动了动脚,又是一阵刺痛。她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好像扭到了。” 任遇苏一愣,蹲下身为她查看伤势。 脚踝从外观来看看不出什么,但应该是刚刚踩空时扭到了。任遇苏将她的裤腿往上卷了卷,两腿膝盖处还有大大小小地划痕,有的刮痕处还冒着血珠。 任遇苏眸色一暗,转身弯腰背对着姜阮:“我背你回去,好几处伤口需要处理。” 姜阮扶着树干犹豫:“你身上没伤吗?” “你倒是还有心思关心我,”任遇苏轻笑,“托你的福,我倒是没什么伤,估计都被你挡了。” 听到这话,姜阮这才放下心,安安稳稳地趴在了任遇苏的背上。 她收紧手臂,撇撇嘴:“真是,我都被你的手臂挡着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多伤。” 任遇苏揶揄站起身,双脚稳住重心,这才有空揶揄:“你皮肤比较嫩吧,我皮厚。” 这一段都是野山,回去的路不好走,为防止出现刚刚摔倒时踩空的场景,任遇苏走的每一步都非常小心。 他走的很慢,走两步就要停一下,但他勾着姜阮膝盖的手却始终收紧。 姜阮趴在他的肩上,看到他额间冒出的汗,不禁道:“我是不是变重了?” 任遇苏想起上一次抱起姜阮时的重量,摇了摇头:“没有,很轻。” “那你额间怎么冒了这么多汗?” “可能是这段时间没运动,体能退步了。” “那你回去可得好好运动了,到时候你连沈青文都打不过了。” 任遇苏跟着哼笑:“放心,沈青文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们沿着刚刚来时的路往回走,任遇苏的方向感很好,在这片几乎一个样的森林里,还是能根据一些记忆,照着特殊的东西沿着来时的回去。 脚下的树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任遇苏有些泄力,却又不敢颠自己背上的姜阮,只能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力道。 忽然,他的肩上一重,姜阮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 任遇苏身子一僵。 “任遇苏。”她说话时发出的气连带着鼻息像是羽毛一样不停地在他的脖颈处挠着。 弄得他脖颈处有些痒。 任遇苏心不在焉地应了下,轻轻地将姜阮的身子往上拖。 姜阮收了收环在他脖颈处的手,小声道:“我已经不生气了。” 任遇苏有些错乱的思绪一怔,连带着往前走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森林里的鸟鸣与树叶落地的声音此时格外明显,空气像是被谁禁止,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还有姜阮那一道不明所以的声音—— “已经,不生你的气了。” 37、一个人 “任遇苏。” 回程的车上,任遇苏靠在桌椅上假寐,脑海中全是有关于郑瑛的事情。 姜阮喊了他好几声,直到她忍不住上手拍打了他一下,任遇苏才从乱糟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你干嘛呢?我喊你那么多声。”姜阮不满道。 车内的光线很暗,任遇苏睁眼的瞬间就适应了车内的灯光。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坐直身体:“刚刚睡着了,你喊我干嘛?” 姜阮耸肩:“我是想问你你和你外婆的事情,你俩这么多年没见过几次面,今天见面说什么了?” 任遇苏回想起自己和郑瑛的对话,可以说是生疏到根本不像是亲人,“就,还挺尴尬的,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姜阮一想也是,“你和她都没见过几次能说什么。” 任遇苏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任遇苏,我有时候觉得也蛮奇怪的,”姜阮若有所思,“你们家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和你外婆往来?难道就因为你妈妈去世这件事吗?” “这些话你不应该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我爸。” 话头虽然是他,但任遇苏觉得自己对这段关系的认知没比姜阮多多少。 姜阮撇撇嘴,不再继续和他谈论这个话题,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相机在那摆弄。 任遇苏注意到她的动作,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玩相机了?” 话音一落,姜阮将镜头移了过来对准他的脸,任遇苏下意识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形成。 姜阮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点点头:“还不错。” 她扬起相机:“这相机不是我的,是宋缘的。上周我和他去公园的时候看到那里有人在拍照,我看拿着相机摆来摆去还挺有意思的。宋缘就说把他的相机拿出来给我试试。” 任遇苏忽然想起下午时姜阮脸上那副愉悦的神情,忍不住道:“所以你下午那么高兴是因为这个吗?” “对!因为宋缘说我今天要是卷子写得快,明天下午早点结束课程他可以带我去拍洋桔梗。” 姜阮那一副憧憬的模样刺痛了任遇苏。 但一切又明明在他的意料当中,他想过,姜阮那时的心情变化一定和宋缘有关。 “听说那个养殖区的洋桔梗开的特别漂亮,而且离小区不远,坐车十分钟就能到。明天要一起过去吗?” 面对姜阮的邀请,任遇苏却没有一丝欣喜。 他偏过脸,将视线移到车玻璃上。因为车内灯光的原因,车玻璃大面积倒映着车里的景象。姜阮正拿着相机询问他的想法。 “明天结束我还有事情,就不去了。”任遇苏拒绝了。 “你有什么事情啊?” “不告诉你。” 姜阮忽而调侃:“难不成是去看别的花?” 任遇苏的视线慢慢从下移至上方,怔怔地盯着车玻璃上姜阮那张脸上,喉间顶着酸意,轻轻“嗯”了一声。 送走姜阮以后,车内又恢复冷清。车载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司机转着方向盘打了个哈欠,稳稳地将车子开进车库。 任遇苏走进屋内,大厅的灯光亮成一片,复杂的装饰发出冷冽的亮光。 “没关系的姐姐,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想什么其它的了。你是姐夫明媒正娶娶进门的妻子,这里也是你的家,你还怕他一个继子吗?” 客厅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从话里的关键字眼里任遇苏猜到了对方是陈锦的妹妹。 今天陈锦回来了吗? 离开家这一个月,任绪一直都没去陈家把她接回来。原以为她还会再在陈家待到任绪去把她接回来为止。 不过陈锦这么快就回来了任遇苏也没多诧异,毕竟任书宴还在这个家里,听任绪说任书宴六月中有一场省里的竞赛。这么重要的事情陈锦一定要回来的。 想到这,任遇苏稍滞的脚步又继续往楼梯走去。 楼梯就坐落在客厅的旁边,任遇苏也没想掩饰自己回来的脚步声悄悄摸摸上楼,他是回自己家,没什么好小心翼翼地。 他没有刻意放轻音量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显耳,客厅里的二人双双朝他投来视线。 陈锦见是他,原本还扬着笑容的脸立马拉了下去。倒是她的妹妹出于礼貌跟任遇苏打了个招呼:“遇苏回来了?” 任遇苏只瞥了她们二人一眼,继而收回视线,接着往楼上走去。 他没有回应,陈锦妹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一直到任遇苏走上楼,他能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暗骂,“一个小孩竟然和我摆起了架子,姐夫有没有——” 她的话没有说话,忽然消了声。 任遇苏想是被陈锦给制止了才没有接着往下骂,毕竟他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忍气吞声讨好陈锦的小孩了。 — 隔天一大早,任遇苏便和姜阮一起去荣安娴家里报道上课。 今天的课程就是分析两人的试卷,从九点听到一点,任遇苏长时间保持握笔的姿势,当他放下笔的那一刻,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开始发酸。 他单手撑着肩膀按揉,对终于结束的课程松下一口气。 饭后,任遇苏回书房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正好遇上姜阮和宋缘准备出门。 荣安娴站在门口,笑呵呵地和他们聊着天,见任遇苏出来,忙抬手招了招:“小苏,过来。” “你不和他们一起去看花吗?听说那里的话开的很漂亮。” “是啊,你真的不去吗?” 听到姜阮的声音,任遇苏的头微微偏了一下,目光冲着她不冷不热地扫了一下,又收回在荣安娴身上,淡声道:“有别的安排,然后晚上出去和朋友打篮球。” 荣安娴叹息道:“这样啊,我还说那边的花开的好,你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去看。” 任遇苏顿了下,见荣安娴又对他说了今天辛苦了的话,这才点点头:“那荣老师,我先走了。” “去吧,明天见。” 姜阮和任遇苏坐的是姜阮司机的车子,许是提前知道今天要去玩,姜阮在饭前就把自己家的司机喊了过来。任遇苏的车子和她的车子前后脚开出小区,而后在红绿灯路口分开。 他是继续直行,姜阮则是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任遇苏没有摇下车窗,但车玻璃贴着的膜很好的让他看清外面的景象。姜阮的半窗将她的脸挡了七七八八,但那一双眸子却没有被车窗挡住。眉眼弯弯,眼眸中也带着笑意。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微仰起脑袋闭上眼,想要平复内心的汹涌与不甘。 他的胸腔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巨石的重力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来气,随之而来的是鼻子的酸涩,任遇苏紧紧闭着眼,哪怕情绪像是巨浪在他的心里不停翻滚,他也不愿这种情绪外露。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应该快一点接受这一种缺失感。 这种缺失感不会再回来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多到让他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 . 任遇苏今天的篮球打的格外凶,好几拨进攻沈青文身为放手竟接不住他手中的球。 几局下来,沈青文前额的碎发已经湿透。 他有些吃力地朝任遇苏挥了挥手:“不,不打了。” 任遇苏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篮球往他身上一丢。 沈青文坐在长椅上大口大口往自己喉中灌水。一直到一瓶水下肚,他的喘息才渐渐开始平稳。 他皱眉看向任遇苏:“你今天吃药了?打这么凶。” 任遇苏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身侧,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菜就多练。” 和沈青文在小区里打完球回家时,任遇苏正好碰上姜阮的车子从他身边经过。 他拍打篮球的手一顿,收起手中的篮球,看着姜阮摇下车窗:“这么晚才打完球啊?” 任遇苏收敛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是啊。” “怎么?下午去看什么花了?” 他蓦然想起昨天和姜阮的对话。 那是一个借口,拒绝的借口。 不过...... 任遇苏想起从荣安娴家里回来后,他一直在家里做的事情,嘴角泛起苦笑。 那也算是在看花吧,也是实打实和那些月季花待了一下午。 姜阮和他简单聊了几句,最后还是挡不住身体的困意,挥手和他道别。 车子驶过拐角,最后一点车尾也消失不见。任遇苏站在原地,垂在身侧已经捏的泛着青白的手慢慢松开。 这个点小区里行驶的车辆很少,屋子的隔音让整个小区的环境格外寂静,除整日鸣叫的蝉鸣声,再就是夏日的风从他身边挂过的声音。 他站在路灯下,头顶着的路灯光源处聚了一群飞蝇,偶有几只会落在他的脸上也被他不甚在意地挥开。 任遇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执拗的站在这里盯着姜阮车子离开的背影。 只是车子离开的那一瞬间,好似也带着了他行走的能力,将他落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任遇苏回过神,克制住全身叫嚣的情绪,转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只是姜阮在车上那抹刺眼的笑脸,哪怕眉宇中透着疲惫也掩盖不住的笑意,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38、家里事 因在荣安娴家里上了一学期的课,任遇苏的成绩提升飞快。 期末成绩一出,任绪对他的进步很是满意,大手一挥送了一套他很喜欢的游戏软体。 这个游戏软体出自岛国,早些年前市面上都没有再卖了。现在全新在卖的几乎没有,一上线就会被人抢购。任遇苏把近几年的零花钱大头都放在了去年那颗送姜阮的宝石上面,对这套游戏软体虽眼馋很久,却一直没有购入。 前段时间任遇苏和沈青文在客厅里聊天时正好聊到这个,任绪坐在一旁问了一嘴这款软体。了解清楚价格以后,他放下话,说要是任遇苏这次期末的成绩进步了,他就把这款游戏软体买下来当他的礼物。 那时候任遇苏只当他在说笑,毕竟这有价无市的东西,想找一个卖家都很难。 可偏偏就在他成绩下来的当天,他收到了这一套游戏软体。 是任绪的助理特意送过来给他的。收到这份被精心包装过得礼物,任遇苏心里又激动又复杂,能在成绩下来当天就给他送来,只能是他提前就已经把这份礼物准备好了。 任遇苏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自上次老宅的事情以后,他和任绪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其实任遇苏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好哄的人。自幼没有父母家人的陪伴,造就了他敏感顽劣的性格。 任绪刚回来的那两年,正好是他青春叛逆期最严重的时候,他把早年所有的委屈都归根到任绪身上。因此父子俩一不对头就吵架,关系也越来越差。 但任遇苏一直都是一个,只需要一点关心他就可以放下过去所有怨恨的人。 所以在老宅那件事之后,任遇苏和任绪的关系明显好了起来。他也愿意以和平温和一点的方式和任绪相处。在任绪晚归回到家时,他若是看到了,也会给他倒一杯温水。 许是他这段时间的变化也触及到了任绪,放假没两天,任绪提出让他和自己一块儿去公司学习。 任遇苏很少去自家公司,他对商业金融没有任何兴趣。但任绪让他去,他还是去了。 一连跟着任绪早出晚归几天,任遇苏神态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从没想过就算是公司的管理层也还是这么累。 “哎,听说你最近都跟你爸去公司学习了?” 沈青文听说他拿到了那个游戏软体,一从外地回来就跑到任遇苏家试手。话音刚落,不及任遇苏回答,沈青文拇指猛地转动手柄,身子也顺势往旁边一歪,“诶,有埋伏。” 任遇苏眼眸微沉,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画面,手中灵活的操控着游戏手柄。 换装、跳跃、攻击,一气呵成。 屏幕上溅起游戏npc的红色血液。 沈青文松了一口气:“和你讲话我都分心了。” 任遇苏“嗯”了一声,继续刚刚那个话题:“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圈内传开了好吧?他们都说你爸爸要把你当继承人培养了。” 任遇苏微微有些诧异。 没想到圈内的消息能传的这么快,而且只是去那边稍微学习了一下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也能被广为传播任遇苏也是没想到。 沈青文抽空看了眼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猜透他在想什么:“你也别太震惊,世家消息都是互通的。一家知道了,其他家也差不多就都知道了。” 任遇苏抿了下唇:“但继承人这事儿......” “你爸都带你去公司了,这谁能猜不到?” 任遇苏猛然想起刚开学的时候,他和姜阮去荣安娴家里学习的第一个晚上,姜阮也说过这种话。 但他没有当真,毕竟他下面还有一个被人称为“天才”的弟弟。 可这会儿不止是姜阮这么说,就连沈青文都开始传这个消息,任遇苏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沈青文走后,任遇苏又去楼下准备找厨娘做点下午茶。 人刚走下楼梯,侧面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周芹被人从旁搀扶着,与任庄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二人的直面和任遇苏撞上,任遇苏低垂下眼,轻声喊了一句“爷爷奶奶”。 任庄面容严肃地点头:“你爸爸呢?” “应该在书房。” 任庄朝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上前为他引入。周芹跟在他的身后,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那双只落在他身上一瞬的眼眸,却透着冰凉。 任遇苏从厨房出来后,正好碰上在吧台边喝水的任书宴。 他今天没有课程,在家调休。 也是因为老宅的事情,任遇苏对任书宴的情感也变得复杂。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和任书宴的关系不如从前,又或许不是老宅时候开始的,是前面日复一日的积累,在所有人把他与任书宴开始比较以后,在他心里就敲响了警钟。那一记警钟在老宅的事情发生以后在他心里落下芥蒂。 所以他对任书宴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任书宴应该也感受到了,在加上陈锦的事情他拒绝当说客,这段时间和他讲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这次也是,任遇苏刚想忽视他自己从他身侧走过去时,旁侧的任书宴突然开口—— “哥难道不想知道爷爷奶奶来我们家干什么吗?” 任遇苏止住脚步,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到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爷爷奶奶把人叫到老宅去。今天却突然上门,我还挺好奇爷爷奶奶找爸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任遇苏一顿,眉心皱起,他将视线一寸一寸地在任书宴身上扫视。后者倘然接受他的探究,露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也是这时候任遇苏才发现,任书宴的神情里居然带着一副“势在必得”的野心。 明明外露情绪只是一个微笑,但他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股藏在皮下的情绪。 任遇苏没有回答任书宴的话,任书宴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答案,说完那句话以后,见他没有反应,就先一步从他身边经过,离开餐厅。 踩上楼梯的最后一节台阶,任遇苏的视线鬼使神差地看向任绪书房的方向。 书房房门紧闭,但不知道为什么,里面却传来一点细碎的争吵声。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正常说话声在关门的前提下在里面讲话外面是听不见的。任遇苏隔着一个走廊也能隐隐听见书房里的争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里面吵得很激烈。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在楼下餐厅任书宴说的那些话。 这道声音仿佛像一个引子,将他与书房之间连城一条细细的白线,不断地拉扯他的思绪,将他的身子往书房的方向拽去。 等任遇苏回过身时,他已经站在书房门口了。 房间里的怒骂声不受控制地传入他的耳朵—— “任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打算把公司交给阿树吗?” “阿树他不行的!这么多年,你看他有一样比得过书宴吗?书宴一个比他小那么多岁的弟弟,他身为哥哥连自己的弟弟都不如,公司交给他你想让我们家毁掉吗?” “总而言之,这件事我不同意!” 任遇苏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里面的争吵。 虽然任庄所言都是事实,但亲耳听见自己的爷爷将自己贬低的拿吗一文不值只为了凸显任书宴的优秀,他的心里还是猛地被什么东西一击。 他一直都知道二老偏心,他不愿去争也不会去争。 这些事情,任遇苏心里一直都是有准备的。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不少手足兄弟都为了最后那么一个继承权吵得不可开交。他以后势必要面对这件事的,虽然姜阮和沈青文都说他爸爸会把公司交给他,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但任遇苏从没有想要去和任书宴争这所谓的继承权。 他比不上任书宴这是真的。 “阿树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韶华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不管他是男是女,是长是幼,平庸或者天赋异禀,他都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我不能把公司交给他?” 那一瞬间,任遇苏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想过任绪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他真的如他在病房时说的话一样,他会站在他这边。 . 任遇苏终究没有扭开门把手进去。在听到任绪说的那句话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书房下楼。 七月的天气已然燥热,仅从屋子里跑到屋外的距离,他的额间就冒出了不少的汗。 任遇苏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站在原地喘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逃,就在他听到任绪的那番话后,他心里腾升出酸涩,底处隐隐有些开心的情绪在活蹦乱跳,他却不敢表现出来。随之而来的担忧取代了最粗那股酸涩的喜悦。 他在想,他这种没有任何优点的人哪里比的上任书宴。任绪这么相信他,他最后也只会让任绪失望。 盛夏时分,小区的油柏路上的空气像是被施加了火分子,一喘一吸都是燥热。 任遇苏的脚上还踩着室内的拖鞋,他漫无目地的在小区里四处走着,沿着一条油柏路一直往前,好似前方没有终点。但其实在这个小区里,他逼着眼睛都能找到出入口。 可他还是这么走了,好似只要思绪放空,闭上眼睛,他就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任遇苏?” 道路的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夏日的风传至他的耳畔还带有一丝粘稠。 他缓缓睁开眼,少女穿着一条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白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面露诧异地站在他面前。 是元元啊。 39、一元钱 姜阮的脚上也踩着一双l家的拖鞋。 颇有几分日剧女主的模样,若是她没有开口说下一句话,此时他与她的气氛就像是电影mv的情节。 “你闭眼在街上走路装什么疼痛文男主?” 任遇苏:“......” 姜阮追击:“发烧了?还是偶像剧看多了?” 任遇苏闭了闭眼:“你闭嘴好吗?” “.......” . 任遇苏主动提出去小区湖心公园散步。姜阮难得没有拒绝,只是将手中拎着的袋子递给了任遇苏让他帮忙拎着。 任遇苏垂眼一看,里面零零散散的装了几包零食,分量很轻,拎在手里一点儿也不沉。 他们肩并肩走在公园的青石板路上,下午小区的物业管家刚找园艺师傅对小区的绿化进行修理,公园两道的花丛绿叶上还沾着水珠。人轻轻从旁经过,就能带起不少水珠。 姜阮咬着一根棒棒糖,眼眸里的神态与走路的姿势都能看出她此时的情绪。 轻松、愉悦。 除却芭蕾的事情,姜阮应该没有其他烦恼。 她与他不一样,一个被爱包围长大的小孩,不管做什么时间总会有人在背后为她兜底。 若是今天换做是姜阮被她爸爸带着去公司开始学习公司事务,她的爷爷奶奶只会一个劲儿地夸她厉害,在她回来时将她抱在怀里给予她力量。 而他,只会被指责他哪配拥有这些。 他与姜阮,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和一个不被家族认可的无能的孩子。 家庭的环境以及众人对他们的态度,都像是在诉说他的不配。 想到这,任遇苏的心情又添了几分郁闷。 “你在想什么?” 身侧传来声音,任遇苏蓦然抬头朝声看去。 姜阮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下了那根棒棒糖的糖球,手里只捏了一根空棒棒,糖球被她裹在口腔的左侧,堆起她左侧脸颊鼓起。 她冲他眨了眨眼:“问你话呢!” 任遇苏话卡在喉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话说出口。 见他这幅样子,姜阮冷哼一声,抬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骂道:“闷葫芦!” “你每次都这样,只要一遇到一点事儿就觉得天塌下来似的。问你话你也不说,就自己憋在心里等着别人去发现!任遇苏,有没有人告诉你这样很招人讨厌的?” 姜阮这话说的没错。 任遇苏就是这种外热内冷的人,从小到大,他遇到什么事情都第一步都是憋在心里,或是自己去解决。他从不会去寻求朋友或者家人的帮助。每当别人询问他的时候,他也是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 每次看到他这样,姜阮都会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但这种性格,任遇苏就是改不掉。 他抿了抿唇,躲开姜阮的视线,脑子里全是姜阮的那句话:“那你现在是讨厌我了吗?” 姜阮愣了下。 任遇苏这话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对上姜阮那双愣神的眼睛,他再次移开视线,“没什么。” 他躲开姜阮继续往前走,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这个问题带来的答案。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人传来叫喊声,同一时间,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你跑什么?” 任遇苏僵着身体,身体本能的想要屏蔽姜阮口中说的话,躲开她带头探究的视线。但还是被她强硬地转了个身。 姜阮的两只手分别按在他的脑袋两侧,手上冰凉的温度和他耳朵的滚烫形成反差。 他的呼吸不自觉放慢,又担心姜阮也发现这点微妙的变化。 好在,这点细微的变化只有他感知到。 姜阮直视他的眼睛,眼里透着不满与无奈:“你又多想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啊,我为什么会讨厌你?” 任遇苏的心疼涌上一丝悸动,心脏猛地一跳。心湖像是被人掷入一颗石子,掀起波涛荡起涟漪。心脏跳动的每一个节拍都在抓挠他的情感。 他的心里乱成一团,视线也不由地跟着姜阮的眼睛走,被她牵扯情绪,带到她的眸子。 呼吸紊乱,他瞬间转过头,防止自己的情绪被她越来越深。 姜阮的眸子里透着不解。 或许姜阮并没有任何意思,但他心思不纯,他一对上姜阮的眼睛就会想到其它。 任遇苏拉下姜阮的手,轻声回应刚刚那句话:“知道了知道了。” 他强硬的拉回自己的声线,想要恢复成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状态。 姜阮没有注意到他异常的举动,听到他的回答不满的撇撇嘴:“你要是真知道就好了。” 任遇苏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他真的知道了。 他们是朋友。 . 姜阮踩着拖鞋,走了一会儿路就走不动了,拉着任遇苏坐在凉亭里休息。 说来也巧,他们停留歇息的凉亭正前方正好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任绪书房的那一扇窗户。窗户里还亮着灯,不知是二老还在还是只是任绪还在里面办公。 他此时是不是也很苦恼? 他会不会有一瞬间也会怪罪自己,为什么他这么不争气害他要面对着这些本可以不面对的压力。 任遇苏失神,心底也开始怪罪自己。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被爱时,姜阮突然指着对面的姜家:“看呢任遇苏,你能看到我家一楼亮着灯吗?” 任遇苏顿了下,将刚刚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顺着姜阮的话看了过去。 姜家屋子的一楼灯火通明,他能看见的所有窗户都能看到亮光。 “能看到,都亮着。” “那是因为我们家有活动,你猜猜是干嘛?” 任遇苏猜不到,姜阮家的氛围很好,活动也多,他猜不准是因为什么事情又有了活动。 “我猜不到。”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姜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脸上露出狡黠的表情,但唇角上扬的弧度却让人感到一丝温暖。姜阮歪着脑袋冲他眨眼:“那我提前告诉你吧!爸爸从外地出差回来了,他听说你和我这次期末都考了一个不错的成绩,给我们准备了礼物。” 她说的是“我们”,指的是她和他。 “我和他说我过两天想在后花园开个派对,正好庆祝我们的暑假。” “他说会给我们定两个蛋糕,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 “这会儿陈姨应该在交代厨房做你爱吃的菜,其实就算我刚刚没有碰到你,我也打算过会儿去你家叫你的。今天晚上就来我们家吃大餐吧!” 很简单的日常,但这话落在任遇苏的耳里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一直都是,不止姜阮对他很好,姜阮的家人也对他很好。 任遇苏眼眶泛红,躲着姜阮的眼睛不敢看她,轻声应了一道:“好。” — 话头不知道是被谁先起来的,任遇苏只记得在你一眼我一语的闲聊中,他刚从家里跑出来的那种郁结感慢慢消失,松懈下心情的时候,话题自然而然就被挑了出来。 “这些事情你别在意啊!这不是很正常吗?任叔叔以后想把公司交给你这有什么问题?传到大家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情。” 任遇苏垂下头,难言道:“可不是有个任书宴吗?” 姜阮皱眉,反问:“谁在意?说了是你那就是你,管他任书宴有多优秀,都改变不了你的位置。” “有人在意,”他抬起头,视线再次落在任家书房那道窗户上,“我爷爷奶奶在意。” 那扇窗户已经没有亮光,里面的灯灭了,从外侧看只漆黑一片。看来他们已经从书房离开了。 只是不知道,任绪和他们争吵的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姜阮满不在乎道:“他们在意就在意呗,你别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行不行?” “有些事情,能力方面是一回事,但人情方面又是另一回事。你这件事任叔叔会帮你解决好的。而且任叔叔在公司掌权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你爷爷奶奶早就是仰仗你爸爸把公司做大了。” 任遇苏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个。” 姜阮闻言诧异道:“那是什么?” “元元,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任遇苏抬起头,视线又落到无尽的天空中,“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被爱?” “我的生命中是不是就缺了这一块儿东西?” “所以妈妈才会在我出生没多久离我而去。” “真心对待的后妈自始至终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明明同样是爸爸的孩子,除了爸爸,所有人好像都更偏向任书宴一点?” “还有.......”任遇苏无力地低下头,咽下最后一句不敢对姜阮说的话。 你也是。 他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如同烟花在他脑海中腾升又炸开,昙花一现,最后只留下一堆疑问和心里的惆怅。十六以前的日子,他就像是一个人行走在广袤无垠的沙漠,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结果,遇到想要留在他生命中的人也留不住。 他一个人走,一个人感受亲情缺失的孤独。 这次的问题也是,不等姜阮回答,他心里又给出了答案。 他认为自己也没资格去计较这些,任书宴比他优秀,被比较下去是应该的。 任遇苏在上高中以前,面对刚有名头冠以“天才”的弟弟任书宴,看到他每一次拿到好成绩都会被陈锦抱在怀里夸赞,围着一圈的亲戚毫不吝啬给予的夸赞。他也拼了命的学习了一段时间,但事实是什么? 有些奥数题,他一个初三的学生都解不开,但任书宴一个小学生从他身边经过看一眼就能解开答案。 任遇苏到现在还记得任书宴当时的表情,他笑着说:“这是奥数里刚入门的题型。” 也是那一瞬间,任遇苏发现不管他怎么做,他就是比不上任书宴,这就是事实。 所以他放弃了,他不想自欺欺人的去做一定会失败的比较。 “笨蛋。” 喧嚣的蝉鸣声中落下一句轻叹。 姜阮干净剔透的眸子里盛着一些无奈:“很多东西都是你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 “这些东西你自己想想可能吗?” “虽然不可否认任书宴确实是比你优秀,你的家人好像也是更喜欢他。但在你和他之间,也会有人选择你,不选他啊!比如你爸爸,比如沈青文。” “还有我。” “不管任书宴比你优秀多少,我都会选择你的。” 任遇苏与她视线交织的瞬间,姜阮先一步抬手拥住了他。 这个拥抱如蜻蜓点水一般,很短暂,后劲却如掀起的涟漪一般一波又一波。 “不要在意你爷爷奶奶的看法好吧?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挡你,”姜阮说,“你应该这么想,只有你不想做的,没有你不能做的,更不会有被逼迫做不了的。” 话音落下,耳边又只剩下树梢上的蝉鸣发出的声音。 只是细听,还有彼此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任遇苏心里的因为家里那些事的郁结并没有散开,只是这一瞬间,喜悦替代了悲伤,占据他的全身。 他忽地一笑,心脏跳动的频率和胸腔的“咚咚”声形成节拍,“真是,居然又被你安慰了一次。” 姜阮嗤笑一声:“这还少吗?从小到大你都是这种性格,看着潇潇洒洒的,但心里憋得事也多。” “真实辛苦你了。”任遇苏由衷夸奖。 “只要你记住,我们都是朋友,你对我们说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不管是对沈青文还是对我,我们都愿意听你说这些事情,不要憋在心里。” 任遇苏了然地点点头:“知道了,元元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五个字,姜阮微微挑眉,摊手在任遇苏面前:“那这一次疗程结束,缴费吧。” 任遇苏摸了下口袋,只从一个兜里翻出一个钢镚,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兜里的钢镚。 那时候手机还没有电子支付,电子支付也没有普及。哪怕他带了手机,也没办法现场给姜阮发一个红包。任遇苏心里也清楚,姜阮不是真的要红包,只是接着他的玩笑调侃。 他将那一个一块钱硬币放在姜阮的手心,轻笑:“诊费。” 姜阮捏着硬币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收进口袋:“那好吧,看你今天这么惨给你打个折。” “我谢谢你。” 40、郑瑛家 这是任遇苏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区。 远离临安主城,与任家隔着整个城市距离、外祖家所在小区。 任遇苏同表兄旁敲侧击了很久才从他口中知道郑瑛现在住在哪儿。 这么多年,郑瑛那边的事情都是默认不告知任家的人,包括任遇苏。任遇苏也鲜少会和表兄这边的亲戚问起郑瑛的事情。 这次突然在话题里频繁提到郑瑛,他的表兄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任遇苏临走时,表兄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其实你能想通最好,姨婆这些年就一个人住着没有人陪伴在身边。之前我就想和你说,大人的事情是大人的事,你没必要掺和到他们大人的事情里去。你毕竟是姨婆唯一的外孙,身体里也流有她的血。长辈亲戚之间还是要多走动。” 任遇苏从前因为任绪抗拒提到外祖一家的原因,对郑瑛这人也没有概念。加上两家不怎么来往,除了表兄,他也不怎么和妈妈那边的亲戚接触。和表兄聊天时,也不怎么会提到一个压根不了解的人。 但从他重新开始想林韶华后,他又迫切的想要了解和自己妈妈有关的一切。 任遇苏循着表哥给的地址找到了郑瑛所在的楼层。 小区管理并不严格,单元楼楼下的大门甚至不需要任何通行密码,一直是敞开的状态。 听表哥说,外祖一家从前是不住在这个小区的,是外祖去世以后,郑瑛一人搬到这里的。 郑瑛就住在二楼的东边套,门口的防盗门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门上没有门铃,任遇苏只能手动敲了敲门板,“叩叩——” 小区房子的隔音不算好,任遇苏站在门前也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脚步声。 “吱嘎”一声,防盗门被打开,郑瑛从里面看出来,在见到任遇苏时,眼眸里明显带着惊讶。 好在郑瑛并没有到抗拒任遇苏不让他进门的程度,虽被他这突然到访弄得有些诧异,但还是让任遇苏进了屋子。 屋子的装修是偏深色系的,整个空间不大,他的视野仅能看到一个客厅,客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塞满了东西。屋子里到处摆满了绿植,从客厅落地窗的玻璃往外看,也能看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郑瑛从鞋柜里给他拿出一双客用拖鞋:“换上吧。” 任遇苏忙点头,又突然想起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郑瑛:“这个给你。” 郑瑛只轻轻瞥了眼袋子,也没伸手接过:“放桌子上就行。” 任遇苏顿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换好鞋后,跟着郑瑛走到客厅。郑瑛去给他倒水了,他一人坐在沙发上细细地端详着这间屋子。 屋子虽不大,但很有家的气味。他住的家虽大,有时却冷清的跟不是家一样。 收回视线时,他突然注意到电视机柜上摆放了一张全家福,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沙发上的照片。 女人的眉宇和他的妈妈有些相似,但更像是年轻时候的郑瑛。全家福既然摆在这里,那只可能是林韶华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任遇苏的神情有些发愣,一直到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这才吸回了他的注意力。 郑瑛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她面色平静,眼眸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 被她这一双没有带任何情绪的眸子盯着,任遇苏感觉到那一股在荣安娴家里感受的压力又出现了。 他有些拘谨的合拢双膝,小声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郑瑛轻笑:“早前面十多年都没有来看过我,怎么这会儿倒是想起来看我了?” 她的语调平淡,声音虽不带任何情绪波动,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任遇苏有些无地自容。 他涨红了脸,张了张口却无法反驳这句话。 郑瑛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视线落在他那双眼睛上,终是软下声:“是家里遇到什么事情了?” 任遇苏愣了下。 “是不是你爸对你不好?还是你们家那些亲戚欺负你了?” 郑瑛的声音不似刚刚那般冷淡,细听话里的意思还带着一丝关切,就连她眼眸中的情绪都有了稍稍的变化。恍惚间,任遇苏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外祖母才有的关怀。 没等他回答,郑瑛又道:“你们家那些亲戚终归不是一路人,他们不喜欢你妈妈,应该也不会多喜欢你。你爸爸又管着公司,也没那么多时间管你。但你毕竟是他们家的孩子,物质方面总不会亏待你的。家里要是待不下去,就靠你自己的能力离开那个家。” 任遇苏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她的第一句话上,虽然之前偷听任绪和爷爷奶奶的对话有猜到一点爷爷奶奶是不是不喜欢妈妈,但现在就连郑瑛都这么说了,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们为什么不喜欢妈妈?” 郑瑛顿了下,沉默良久,看向任遇苏的眼神又恢复了开始的疏离:“或许是你妈妈的性子太傲了吧。” 任遇苏能明显的感觉到郑瑛对林韶华与任绪之间的事情非常抗拒和不满,他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想从郑瑛口中知道一些有关于林韶华的事情。 郑瑛对他的态度虽然疏离,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里面还是有一丝关切与温情在的。 其实荣安娴说的没错,他和郑瑛是很亲的亲人,不该像现在这样陌生的。 早年他对林韶华感情的淡薄,让他也忽视了真正和自己妈妈有关的人,一直到高一才醒悟。他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外祖母,但对方对自己家人的抗拒让他一直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来找对方。 自己一直到高一才开始了解自己的妈妈,向他这样的孩子,他也不敢来找郑瑛。他没有脸面。 但其实他早该来找郑瑛的,找这个和自己和妈妈紧紧相连在一起的人。 哪怕她也会怨恨自己,他也应该去找她的。 任遇苏并没有再郑瑛家里留太久,彼此间生疏的关系与芥蒂不是一时半会说两句话就可以消失的。 他已经决定以后要经常来看郑瑛了,就算不为林韶华,他也要多来这里看看。 临走时,任遇苏注意到那一份被摆在桌子上还没有被动过的礼品。 郑瑛也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神色淡然:“我不爱吃这些。” 任遇苏了然地点点头,燕窝这些补品郑瑛不爱吃,那他以后过来再带些别的东西。 — 任遇苏回到家时天色还没黑,几个厨娘都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餐桌上已经备了一些餐前菜。 “少爷饿了吗?要不要先用一点?”家里的管家正好站在玄关处核查酒柜里的酒,看到任遇苏下意识问了一句。 任遇苏虽有些饿了,但毕竟刚从外面回来,他想先回房间去洗个澡:“晚餐准备好了我再下来。” 管家应了声好。 二楼主家的生活区除了打扫佣人鲜少会有人上来,任遇苏刚踩上最后一节台阶,就听见东区传来房门合上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就见任书宴正站在他的房门前面正欲转身。 “你在干什么?”任遇苏手扶着楼梯把手,拧眉问道。 许是做事被抓包,任书宴对他的声音反应的很大。脚步猛然往后退了两步,面露惊恐,连带着语调都变得磕巴:“哥,哥。” 任遇苏走近:“你开我的房间门干什么?” 任书宴愣了一秒,但很快,他脸上的惊恐褪去,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最近噙着笑:“没做什么呀哥,我想说快开饭了,想来叫你一起下去吃饭,但没想到你不在房间,所以又把门关上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没有任何能让人挑出错处的对方。任遇苏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对方,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以外的情绪,包括前两天在餐厅前他露出的那带有一丝挑衅意味的笑容。 但任书宴的神情没有任何破绽,甚至在他盯着他看时露出不解:“哥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探寻失败,任遇苏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手扭开房门。进门前,他回过身,声音带有暗沉,带着警告:“下次不要随便开我的房门。” 哐当一声,卧室的房门合上。隔离了他与任书宴的对话。 任遇苏叹了一口气。 任书宴让他有些捉摸不透。最开始任遇苏只是因为家里人长期拿他与任书宴的事情进行比较这件事有些吃味以及不爽,所以对任书宴的态度也不能做到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不愿再与任书宴过多接触。 但前两天在餐厅时任书宴说的那些话,以及他神态中若影若无的得意与挑衅。 任遇苏心里不自觉升起防备。 他心里隐隐浮现出一种想法,认为任书宴并不如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41、志愿表 九月初,附中正式开学。 任遇苏他们升入高三,班上的牌子也被换成了高三(十七)班。 一连考了几天的试,任遇苏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都要在这几天消耗殆尽。 他们准高三生是八月初返校开始上课的,上的就是高三的内容。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学,但仅一个月的预备学习,就已经让他们感受到了高三生的紧迫。 体育课被缩减为一周一节,另一节总会被班里其他主课的老师代去。留下这一节还是他们班主任为了他们身体健康留下的。 上了一个月的课后,八月二十九号到三十一号年级组长组织了他们这些高三预备生进行摸底测试。考试考了三天,学生脑子里的弦就紧绷了三天。 考试结束当天,学生们跟解放了似的冲出校门。 虽然老班在后面感叹“真正的高三还没开始呢”,同学们也只当没听见,心想快乐一天是一天。 和沈青文从操场打完球回来,任遇苏他们正好碰上体育老师。沈青文熟稔的勾上对方肩膀,没个正经儿的跟老师聊起天:“老陈,学校有没有说今年的校运会是什么时候?” 陈老师扯开他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暗骂了一句:“起开,没大没小。” 他朝任遇苏和沈青文两人上下扫了眼:“这是刚打球回来?” “是啊,怎么样?放学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一把?” 陈老师摆摆手:“谁跟你们来?高三学生追加第五节课和晚自习的事情忘记了?” 任遇苏和沈青文皆是一愣。 升入高三,确实会在下午原有的四节课上多加一节自习课,以及晚上追加三节晚自习。八月因为只是预备生,所以并没有多这么几节课。考试完放了两天假,他俩玩的一时也忘记了这件事。 “还有校运会的事情,哪号开都跟你们没关系,你们高三学生又不参加校运会。” 沈青文顿时哭丧起一张脸:“哎呦我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升个高三可比之前惨多了。” 陈老师安慰般地拍了拍他俩的肩膀,老气横秋道:“熬过这一年就解放了,加油吧少年。” “......” 回到教室,正值午休期,班级前后两扇门被关的死死的。 任遇苏推开后门走了进去,里面的学生躺了一半,另一半都是安静的拿着书再看。 高三开学进行了调位,涂少林给他们安排了一带一的位置,任遇苏和姜阮分开各自到了不同的组,他现在的同桌是一个班上话很少成绩却很不错的男生。姜阮和宋缘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这次换位竟将他俩换到了一起。 他的视线越过重重桌椅人头,最后定格在了最靠窗第四排的两人身上。女生闷头挡了一本书趴在桌上小憩,身旁的男生又一下没一下的用课本替她扇风。 两人一静一动的画面如校园里的漫画一般,让人感到彼此间的美好。 这样的画面任遇苏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在整个八月里他每次从后门走进教室,都能看到两个相依靠在一起的人,或是讨论学习,或是像这样一个学一个睡。 总之,都是那种但拎出来一帧都是画里场景的浪漫。 “大小姐和宋缘谈了吧?”沈青文从后面勾住任遇苏的肩膀,同他一起看着窗户旁的那一桌。 任遇苏面不改色地拉下沈青文的手,道了一句“谁知道”,而后就回了位置。 他刚坐下,沈青文也坐在了他前面的位置。他反坐在椅子上,面朝任遇苏,脸上带着一丝不解:“你怎么没反应了?已经被伤透了心决定放下了吗?” 任遇苏没说话,而是从桌洞里掏出一瓶汽水拧开往嘴里送。 默不作声闷葫芦的样子着实让人失味,沈青文刚要说他一番,眸光却注意到他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他瞬间察觉到任遇苏此时的情绪。 但对于任遇苏这种不肯说的性格,他一个外人怎么去撮合都没用,更何况姜阮现在明显和宋缘有点事情。 想到这,沈青文也由不得为任遇苏叹了一口气:“早点想通吧,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有些事情呢,错过一次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大小姐这都和宋缘谈上了,你再喜欢人家也没用了。难不成你想插足他俩的感情去当他们之间的小三吗?” 任遇苏放下水瓶,不愿再跟他说更多:“你快回去吧。” 沈青文摆摆手:“我的位置就在这,你让我回哪儿去?” 任遇苏语塞,他一时忘记了,调整位置与同桌时他与沈青文分到了前后桌。 但沈青文也确实懂得拿捏分寸,知道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也是沉重,便闭嘴不再提。 聒噪的人离开,任遇苏的周围又恢复安静。他翻开语文课本的文言文,这个明天要默写,他还没有背下来。他心里默念着课本上的文言文,将它们刻记在脑海中。 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全部回到课本,嘴里不停地默念着句子。 只是念着念着,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沈青文刚刚说的那句话,嘴里默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难不成你想插足他俩的感情去当他们之间的小三吗?” 这句话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拉扯着弦,将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引到了这上面。 任遇苏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反驳沈青文。 他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对,明明是他与姜阮的感情先开始的,要真是男小三,也是宋缘不是他。 只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的情绪又被扯低下来。 但好像沈青文的话也没有说错,姜阮和宋缘的感情就是在正常发展,只有他一个身为朋友的第三者卑劣地不停地在幻想自己能把宋缘踹开替代他。 这个想法,他甚至不敢再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但他十分清楚,姜阮还没有和宋缘谈。 要是他们谈了,姜阮一定会告诉他的。 为什么呢? 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任遇苏心里却没有很高兴。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 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 正式开学后的第一节班会课,涂少林下发了一张对于高考的志愿表。 “这个没有上交的期限,你可以今天写完就交给我,也可以拿着这张表好好考虑,等想清楚自己想要去哪个学校以后再交给我。” 一张白纸,除了最大的标题“我想去的大学是”以外,就没有其它的字。 任遇苏“咔哒”一下摁出水笔,笔尖落在纸上的那一瞬间,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想去的大学。 对于高三以后的目标他一直是抱着“尽人事听天意”的想法,对于是留在国内上学,还是去国外水一圈学历回来,他也是摇摆不定。 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将自己的未来规划到姜阮身边,上附中是,学文学理是,上大学也是。 “怎样啊你,你想去哪所学校?”前排的沈青文拿着手中的报名表转过身,“感觉没哪一所学校是我想去的,你呢?” 任遇苏抬起笔,刚刚笔头落在纸上留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收起报名表,将它压在旁边摞成一叠的书里:“我也没想好。” “不过其实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就是个摸底,难不成我填b大我就真能考到b大去吗?” 任遇苏被沈青文的话逗笑:“你填一个试试呗,能不能考上我是说不准,但没准儿你填了以后涂老师都会高看你一眼。” “真的吗?” “真的,毕竟咱班真敢填这个学校的人估计也没两个。” 沈青文抬眼朝他翻了个白眼:“万一真填了以后估计他就用这个目标来鞭策我了,我还是省内随便找个学校填一下吧!其实去国外也不错,我爸妈前段时间不是帮我找人看了国外那几所学校吗?有几所还真不错,我努把力也能考过去,他们好像就准备给我定那几个学校了。” 任遇苏:“你一个人去国外吗?” “不然呢?我妈说孩子长大要独立,送我出去吃吃苦才能长记性。你爸不准备送你去吗?” “不知道呢!”任遇苏突然想起上学期任绪对他说的话,不禁笑道,“他指望我考z大。” “你?z大?”沈青文满脸写满了“震惊”二字。 想想也是,成绩在国际班都只能排到中下游的任遇苏,若是按照这个成绩继续往下走,他注定是要与z大无缘的,甚至省内的其他双一流学校他都考不上。 任遇苏摆摆手:“他想又不是我想,怎么可能考的上啊?我随便上一所得了。” 话音一落,沈青文立马露出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小声问道:“你不和大小姐上一个学校吗?” 任遇苏顿了下,这会儿面对沈青文的调侃倒也没多加否认,反正这些东西他早就知道了,“想着呢,再说吧。” “那我劝你一会儿去问问大小姐上哪个学校。” 他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沈青文脸上的担忧是什么意思。 沈青文说:“她现在干什么都和宋缘一起,没准儿大学这件事两人也已经约好了。” “......” 沈青文声音落下地瞬间,他的心也跟着一道沉了下去。 任遇苏忘记了,忘记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种“非你既我”的时候了,他与姜阮的关系里还夹在着一个宋缘。 课后,他走到姜阮的身边和她闲聊,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俩摆在桌面上的志愿表上。 趁着姜阮去上厕所的功夫,宋缘又被涂少林叫走,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两人的志愿表。 黑色的水笔落在白纸上显得十分刺眼,两张同样的白纸,写着同样的五个字—— b市的大学。 42、无力感 双方成绩上的差距甚至没有让他们决定好去哪一所学校。 但一个他可以明显从志愿表上看出两人决定在一个城市的原因。 任遇苏将报名表放了回去,恰逢这时,宋缘回来了。 从时间上来看,他应该看到了任遇苏将报名表放回书里的动作。但宋缘什么也没问,他站在桌边询问:“你要出来吗?” 任遇苏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直面迎上宋缘的视线:“你们要一起去b市读书?” 面对他眼里的探究,任遇苏原以为宋缘还是会和以前一样,表现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可就在任遇苏问出话的瞬间,他明显能感觉到宋缘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得意。 宋缘的唇角慢慢浮现出笑意,笑不见底的眼眸更凸显他笑意中带着的挑衅:“任同学也想和我们一起去b市读大学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已经被他知道的问题答案,而是用另一个回答来侧面挑起他的情绪。 挑衅的话语与轻挑的语调瞬间勾起任遇苏的怒火,他放在一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压低声音:“只是一个大学而已,你和姜阮也才不过认识半年,时间会消散掉她对你的所有新鲜感。只有我——” “嗯?任遇苏你还在这里啊?” 剑拔弩张的氛围空气中突然传来姜阮的声音,任遇苏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带着将要喧嚣出来的怒气口也被什么东西握住,让他的气焰停在了这一刻不上不下。 姜阮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两个对峙而站的人:“你俩干嘛呢?” 任遇苏抿了抿唇,刚要说话,宋缘先一步抢了话:“我在等他出来。” 宋缘的视线再次看了过来,眼眸中像是在说“是吧”。 姜阮信了宋缘的话,抬手拉了拉任遇苏的衣袖:“那快出来吧。” 任遇苏从宋缘的椅子上跨过,让出了位置。姜阮从他身侧挤了进去。 他看着姜阮自顾自坐回位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看。他的眼睫垂了垂,刚要离开,手腕却被人猛地拽住。 他愣了下,回头之际,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一个连入场券都拿不到的落败者,我为什么要拿来和自己比较呢?” 话的声音很小,但他却依然能从对方的声音听出嘲意。他的身体瞬间僵住,那句话如同冷水一般泼向他心里那股停歇了的火焰,火焰瞬间被浇灭。 一股由心而生的无力挫败感占据他的全身,使他原本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那句原本心里就没底的话说出口,在遇到这样的反驳,显得更加苍白与无助。 他在宋缘面前,就像是一个无能的跳梁小丑。 . 任遇苏回到自己的座位,沈青文正好拿着志愿表转了过来:“怎么样?问到大小姐要填哪个学校了没有?我现在要去交志愿表,要不要帮你一块儿交了?” 任遇苏瞥想那张夹在书本里露出一个脚的志愿表,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宋缘的话。 他努力抑制心底的情绪,肩膀无力的下垂,声音轻而缓:“不用了,我还没想好。” — 九月底,附中操场的主席台上挂起了“欢庆校运会”的横幅。 今年的校运会开幕。 附中的高三生是不参加校运会的,统一留在班级里上自习课,如果有老师想要借自习课来上课,这种情况下也是允许的。所以高三的自习课到底是什么安排全凭班主任老师做安排。 国际班学生特殊,又遇上涂少林这个亲和的老师,不少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趁着这个时间点请假出去上私教。 班级课开不成,涂少林就决定将这三天的所有课程都按自习课的标准上下去。 自习课的标准就宽泛很多,有的学生还会偷跑到操场观看运动会的比赛,但也玩心比较重的学生会偷偷从学校后门的围墙那儿翻出去逃课去外面。 因为校运会是整个学校管理最为宽泛的时候。 沈青文就是这样的学生。 校运会的第一天,他就提前找好网吧准备在下午的时候逃出去打游戏。 上了三天的课,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任遇苏也不想留在班级里自习。姜阮最近铆足了劲儿学习,自习课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就连林蓓找她去操场看比赛她也不去,要留在教室里学习。 她留在教室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和宋缘在一起,任遇苏的位置和她隔了大半个教室,可能一天下来也说不上几句话。他索性也不留在教室看他们二人互动自己暗自神伤,和沈青文一起逃课出去打游戏。 任遇苏和沈青文都不是什么好学生,之前上课迟到老师在校门口抓人,他们也会从后门这里翻墙进来。今天翻墙出去也是轻轻松松。 任遇苏掐着时间点,一直到运动会结束前一个小时才放下手中的键盘拉着沈青文回去。 两人从网吧出去时,正遇上一帮穿着隔壁学校学校校服的男生从外面走进来。一行七八个人乌压压一片,任遇苏侧了侧身子想让对方先进。 突然,那群男生里传来一声他的名字,“任遇苏?” 任遇苏循声抬头,身侧的沈青文比他先一步认出那人,惊讶道:“温让?” 他的神色一愣。 温让和身边朋友说了两句话,那帮人先进了网吧。温让朝他们走近:“你俩怎么也在这里?” “来这里除了打游戏还能干啥?” “想不到你们也逃课。”温让所在的学校和附中隔得不远,两个学校都是临安数一数二的学校,校运会举办的时间也放在同一天。 “闲着无事嘛!” 温让认同地点点头,转头看向任遇苏:“好久没见了,上一次见还是你去年的生日。” 任遇苏“嗯”了一声:“是没怎么见过。” 今日见到温让这人他才想起来,今年他的生日宴温让他们家没有来。 任遇苏与温让并不熟悉,虽然都是同龄人,但他们二人的交友圈子也并不是同一个。两个交友圈平时活动的时间地点都不一样,碰不到一起也很正常。 之前要不是因为姜阮和温让的关系,任遇苏也不会认识他。 温让的视线在他们俩周围转了转,闲聊般的问了一嘴,“姜阮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此话一出,任遇苏和沈青文皆是一愣。 姜阮与温让当初的那一段关系在他们几个朋友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后来他们两人没再在一起,朋友间也没说什么,只当他们是话不投机聊崩了,关系断了而已。 之前生日宴姜阮和温让见面的事情沈青文显然不知道,这会儿突然听温让提起姜阮,以为他还对大小姐余情未了。 任遇苏是知道他们去年的时候聊过天,但自那天以后姜阮也没有再和温让接触,彼此之间都是互不提到对方的存在。温让突然对他们问起姜阮,他还是有些诧异。 “姜阮啊,她在学校自习。”但任遇苏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比起宋缘,任遇苏认为温让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落败者。 温让挑了挑眉:“是吗?我还以为你俩会一起来呢。” 任遇苏稍稍一顿,以为他是在指自己和姜阮青梅竹马的关系,“她不爱打游戏。” “这样啊。” 三人毕竟只是点头之交,彼此间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聊上好几句,在网吧门口又扯了两句话后温让就先一步和他们告辞了。 任遇苏和沈青文出了网吧,后者还在聊刚刚出现的温让:“刚刚温让说的那句话是怎么个事儿?大小姐和他不是没联系了吗?” 任遇苏也在想这个问题,踌躇片刻得到的答案也只是“可能就是问一下。” “大小姐真的蛮有魅力的,”没想到答案,沈青文也不再纠结,“还说温让家里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啊?” 任遇苏睨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沈青文讶异:“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就温让是私生子的事情。” 任遇苏不知道这事儿,神色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真的啊,就暑假那时候的事情,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好像是他们家出了什么事情,应该是在一个聚会上面吧,温让和他弟弟有矛盾,然后他弟弟在吵架的时候说出了这句话。听说温让是私生子这件事他们家人都知道,温让自己也知道,只是为了不影响公司才一家人一齐将这件事藏得严严实实的。这次要不是他弟弟说漏了嘴,也没人知道温让是私生子这件事。” “这件事传出来以后,温让那一圈好多人就不和他玩了。” 任遇苏皱了皱眉:“因为他是私生子的事情?” 沈青文点头:“都一个圈子的嘛!大家多多少少都不喜欢这类人,自然而然就远离了。” 任遇苏与温让之前虽不是一起玩的,但毕竟家里都是临安有头有脸的人,打一棒子其实还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世家圈子里私生子这事儿不少儿,但能在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的要么有能力,要么就是家世好,但大家都看不上私生子。因为私生子闹出的事情可不少。 如果是他们圈子分金字塔,不管家世多好,私生子都会被排在最底下,在聚会上会被人嘲笑。更别提家里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孩子。 “圈子里好像就一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还和他一起玩。不过温让这人好像还挺好的,虽然这事儿传到了他们学校,但他和他们班男生都处的不错,也没人因为这事儿就在班上孤立他。” 温让上的学校是公立,在公立学校里是排行第一的学校。听说他是以中考前十名的成绩考进那个学校的,班上的学生学习都是数一数二的。 公立学校事情没有私立的多,学生大多是也是真有实力。如果温让平时和同学关系处的不错,这些豪门私生的事情确实也不太影响他在学校里的社交。 沈青文叹了一口气:“还挺惨的,偏偏在高三这个时间爆出这个消息。” 任遇苏颔首:“也可能是阴谋论。”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在他们这个圈子孩子争家产是常有的事情,既然温让是私生子,和他弟弟不是同一个妈妈,温让父亲的妻子不喜欢他也很正常。 但毕竟温让和他们不熟悉,这件事也就是一个插曲很快就过去。 43、怪异感 这是任遇苏第十次来郑瑛的家。 自暑假那次以后,他就每隔一个星期就会来郑瑛家里拜访。 祖孙之间没有多大的仇恨,更何况任遇苏还是林韶华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孩子。任遇苏常来郑瑛这边走动,对于一个孤身一人留在这个世上的老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安慰。 郑瑛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疏离,到现在两人也能一块儿吃个晚饭聊上两句。 郑瑛是一个人居住,偶尔也会去参加社区里的活动,有次,任遇苏来找郑瑛是正好遇上她去参加小区里的插花活动,没在家里。任遇苏敲门无人应,也不知道郑瑛的电话,愣是在门口等到天黑郑瑛回家。 也是那次,郑瑛对他的太多缓和了不少。将联系方式和家里的钥匙给了任遇苏。 她虽没说什么,但任遇苏心里却是一喜,把家里的钥匙给他的意思就是让他以后来了可以直接进屋等他。 这代表着郑瑛也慢慢从心里开始接受他了。 . 任遇苏在门口敲了一会儿门后依然等到郑瑛前来应门,以为对方并不在家,便从书包里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防盗门没有反锁,任遇苏轻轻一转就扭开了锁芯。 推开门后,屋里客厅的电视机正放着戏曲,阳台的落地窗是被人打开的,窗前的纱帘被阳台与大门这一段的穿堂风带的在空中摇曳。 任遇苏合上门,拧了拧眉,试探性地朝里喊了一声:“外婆?” 没有人应答。 他将手上的书包放在玄关的桌面上,视线一寸一寸地在屋子里扫视。 今天有点奇怪。 郑瑛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如果出门一定会把家里的门窗锁好。可任遇苏开门进来时,大门没有反锁,就连客厅的落地窗也是敞开的状态,更别说电视机还开着。 任遇苏在屋内喊了几声,除却电视机传来的戏曲声,屋内再无其它声音。 难不成是有急事临时出门了? 任遇苏满腹怀疑,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关掉电视。 戏曲声中断,房间又陷入了寂静。 任遇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找郑瑛的号码给她拨过去。 电话被按下拨通键的下一秒,屋内突然传出沉闷的手机铃声。 任遇苏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快步朝着声源的房间走去。 电话铃声是从主卧的方向传来的,他推开门的瞬间,视线立马锁住倒在地面上的郑瑛,“外婆!” 郑瑛侧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论他怎么呼唤身体都没有任何反应。 任遇苏赶紧给救护车打电话,报了地址与郑瑛现在的情况。最近的医院离郑瑛所在的小区并不远,对方承诺五分钟会赶到小区。 挂断电话后,任遇苏开始检查郑瑛身上有没有外伤,以及屋内的情况。 郑瑛的身体旁边有一个碎了一块儿的玻璃杯,她的脚部那块地板上有一道类似和滑痕的水渍痕迹。任遇苏猜测她是踩到地上的水渍滑到了。 脑袋也没有外伤出血。见状,任遇苏忙将郑瑛从地上扶了起来,慢慢转了个身借着床沿的位置让郑瑛可以趴到他的背上。 待郑瑛的身体在他背上趴稳后,他站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送郑瑛上车。 电梯正在由下上高层,想来是有人要从上面下来,任遇苏果断放弃电梯,改道从旁边的安全通道背着郑瑛下去。 他刚到单元楼门口,走出室外就看到了有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 没一会儿,救护车停在单元楼前,医生护士从车内带着担架下来:“是你拨打的电话吗?” “对,是我。” “快放上担架。” 医护人员的动作十分迅速,任遇苏作为陪护人员也跟着上了车。 医生和他了解了一下郑瑛的基本情况,在问及过敏史和血型时任遇苏却突然没了声。 “怎么了?不知道过敏史和血型吗?”医生注意到他身上的校服,问道,“你家大人呢?问问他们应该知道这些吧?” 任遇苏咬着唇,神色为难:“她是一个人住的......” 接下里的话任遇苏没说出口,但一句“一个人”,医生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没有问任遇苏过敏原的事情,转身拿着仪器开始给郑瑛做检查。 车子到了医院,又接应的医生护士拉着推车送郑瑛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里不能进人,任遇苏只能在外面等。 他是第一次遇上这个情况,心里的慌张让他手里捏着的手机险些没拿稳。 旁边有其它病人的家属看到他一个小孩站在门口失神落魄的模样,宽慰了他几句,将他拉到一边坐下:“同学,你还在上学吧?家里人呢?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孩搞不定的,先把家里大人喊过来。” 闻言,任遇苏突然想起他的表哥,开始给表哥打电话。 单星文赶到医院时,急救室里的郑瑛还没出来。他是一路跑过来的,头上原本定型了的发型也散开变得有些乱,西服的外套也被他脱下来挂在了臂弯上。 单星文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姨婆在里面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 “我妈妈在外地出差一时赶不回来,姥姥她最近身体不太好不敢让她知道这件事。” 任遇苏点点头,单文星的姥姥也就是郑瑛的姐姐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现在一直是靠药吊着一条命。郑瑛和她关系好,若是让给她知道郑瑛的情况也怕她的病情加重。 单文星担忧地看了一眼急救室的大门:“姨婆一个人住在那里我们总是不放心,就怕她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但她不愿意我们给她找阿姨,也不愿意和我们住。今天要是不是你碰巧去那里找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任遇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郑瑛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一个人居住保不准哪天又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现在还在临安读高中,但他今年高三,马上就要读大学了,大学若是不在临安,和郑瑛见面的次数也只会比现在更少。 单星文年长他好几岁,又一个成年的大人在这任遇苏心里的不安被安抚不少。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郑瑛被护士从里面退了出来。任遇苏两人赶忙站起身迎了过去:“医生,怎么样了?” “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回去好好静养,住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但人年纪一上来,身体就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身体机能也和年轻人没法比。今天这么一摔,要不是送来的及时,也没伤及到头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平时在家要多注意,避免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意外。” 医生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任遇苏在旁边都记了下来。 单星文去缴费了,便由任遇苏送郑瑛回了病房。 郑瑛这会儿还在睡,手上打着点滴。她的面容憔悴,平时比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正散落在枕头上,有的头发还被压在身下,看着十分凌乱。 安顿好郑瑛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单星文让任遇苏先回去,明天不是周末,他还要回去上课。 郑瑛身体无碍,只是这会儿还没醒,任遇苏本想留下来守夜,但还是被单星文以“高三生”为理由赶了回去。 十一月的临安已经开始转凉,夜里起的风还带着丝丝冷意。 任遇苏站在医院门口等家里的司机来接他,等待期间,他看着远处树木的落叶不停地在往下落,心里不免感到一丝悲凉。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他今天没有去找郑瑛,郑瑛一个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这是他妈妈的妈妈,他妈妈走了,他连尽孝都没做到。现在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就必须照顾好郑瑛。 从这边的医院回到家已经是快十二点的事情了,家里的主灯都已经熄灭,只有旁厅的小灯还亮着。 任遇苏以为时家里佣人给他留的灯,也没多想就推门走了进去,却不想这会儿还坐在沙发上的竟然是任绪。 任绪见到他,蓦地从沙发上起身:“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任遇苏顿了下,不知道该不该把郑瑛住院了的事情告诉任绪。 其实任绪从未阻止他去和郑瑛接触,比起阻止,任遇苏觉得他更像是抗拒与郑瑛接触。这段时间他总是会和任绪提起郑瑛,但每每提到她,任绪总是会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来逃避郑瑛的话题。 任遇苏从他的情绪里可以感知到,他并不是讨厌郑瑛这个人,反而像是抗拒,就像是他幼时任绪抗拒回家而一直躲在外地工作的情况很像。 但他不明白的是,任绪为什么要抗拒郑瑛,就跟儿时他为什么抗拒回到临安一样。 他找不到答案。 但这会儿,先前种种任绪身上的怪异举动再次浮上他的心头。 任遇苏抿了抿唇,突然抬眼看向任绪:“爸。” 任绪被他冷不丁喊了一声,神色一顿:“怎么了?” 他下定决心一般,道:“外婆住院了。” 44、钢琴前 一句话,顿时将任绪的身体定在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僵着,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遇苏话里的意思。 任遇苏朝任绪靠了靠,一声“爸爸”还没喊完,任绪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制止他的声音都开始发颤“别,别过来。” 面对任绪的抗拒,任遇苏立马停住脚步。 任绪抬手制止他的靠近,两人的身体保持在三米多的距离,他才停住不断后退的脚步。 任遇苏被他的反应弄得不明所以,神情错愕:“爸你怎么了?” 前后几秒的反应时间,任绪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露尴尬地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那让家庭医生来看看吧?是不是感冒了?” “不用,没什么大碍。” 任遇苏抿住唇,落在任绪身上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 任绪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他就是在抗拒郑瑛。 父子俩在客厅僵持了一会儿,任绪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先一步离开。 临上楼前,任绪站在楼梯的拐角突然停住,而后慢慢转过身:“阿树,你刚刚说你外婆生病了是吧?你去看你外婆了吗?” 任绪是知道他与郑瑛的感情不深厚,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去主动看过郑瑛这件事任绪也是知道的。 这会儿突然听他提起郑瑛,任绪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一下发现了其中的信息。 任遇苏从未想过隐瞒:“对,前段时间才和外婆联系上。” “怎么突然想起和外婆联系了?” “之前在荣老师家里遇到的,感觉自己有点误解外婆了,以后去上大学可能就不在临安了,就想趁现在多和外婆接触。” 任绪神情不明,慢半拍点点头:“这样啊。” 话音落下后,一时间二人又没了声音。 任遇苏心里有许多疑问,但也知道此时问任绪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便没有问出口疑问。 见任绪没有事情,他刚要去厨房拿些夜宵上楼,就听见楼梯上再次传来任绪的声音:“阿树。” 任遇苏回头,仰头无声地看着他。 “外婆年纪多大了多病是正常的,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和应特助说一下。你外婆一个人住,多陪陪她是好的。” 任遇苏静静地听着,直觉任绪并不是这个意思。 果不其然,任绪的声音接着传来:“但你现在高三了,你外婆住的那块区离家里离学校都有些距离。平时没事可以多去荣老师那里上上课,高三时间紧迫,你自己心里要知道这件事。” 他没有再说其他的,说完这些话后就站在楼梯上定定地看着他。 楼梯上的灯光将他的面容一分为二,一半在光下,一半藏在阴影里。就像他此时的藏在心里的情绪,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被他藏在心里,让人捉摸不透。 任遇苏瞬间读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定在原地,看了任绪好久,心里的疑惑更加确信。 — 郑瑛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见身体没有问题,就准备办出院手续出院了。 这次的事情给任遇苏提了一个醒,他问起今年郑瑛的体检情况,郑瑛说没什么大碍。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单星文到医院的时候把这件事又说了一下。 单星文也觉得任遇苏说的话很有道理,转头对郑瑛说:“姨婆,阿树说的也对,咱还是得再约个全套的检查。去临二的医院。” 郑瑛现在住的这家医院在临安的医院里排名并不是很靠前,当时也是因为事出紧急才会直接送到这个医院。后面郑瑛身体又没什么事情,怕转院太折腾她老人家,所以也没有转院。 这会儿任遇苏提起要给郑瑛做一个全套检查,自然是要去临安最好的医院做检查。 “我身体好着呢,不用再做检查了。”郑瑛拒绝。 单星文却不依,拉着她的又说了好些话,唠叨的到最后总算是缠着郑瑛同意了。 单星文带着郑瑛去询问主治医生出院的注意事项,任遇苏便先去办理出院。 出院手续很简单,前后不过五分钟就办完了。 任遇苏拿着出院的单子,刚要去找单星文他们汇合,迎面却撞上一个熟悉的人。 温让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任遇苏,面露诧异:“你怎么在这?” 任遇苏觉得最近他与温让的缘分不是一般的好,两个半熟不熟的人短短两个月居然能偶遇这么多次。 “家人在这里住院,你呢?” “我有个同学也在这里住院,来看看她,” 任遇苏颔首。 话题结束,二人之间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双方望着对方,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任遇苏受不住这种奇怪的氛围,道了一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便率先移开视线,准备从温让的身侧略过离开。 他的肩膀刚擦过温让的肩,身后突然传来温让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任遇苏停住脚步,转身刚要询问,却听见温让继续问道:“你和姜阮,没有在一起吗?” 他的呼吸猛地滞住。 原本嘈杂的环境像是突然在其中开辟了一方天地,他的耳畔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那一句话不停地在他的身边徘徊,一下又一下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直到有一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才将他的思绪从愣神中拉了回来。 “你怎么了?” 对上温让带有疑惑的眼神,任遇苏这才感觉都到稀薄的呼吸正在涌入他的鼻腔。 他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下轮到温让愣住了,眼神稍稍停滞:“难道没有吗?去年你生日的时候难道没有和她告白吗?” 话音刚落,没等任遇苏问出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温让先一步抬手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窥探你们的隐私。这些事情是我猜到的。” 温让说,去年在任遇苏的生日宴上,因为他陪父亲社交喝了不少的酒,想找一处通风的地方休息一下的时候正好走到了那一座被精心装扮过的花园。 他刚欣赏了一下花园里的景色就被匆匆而来的佣人提醒这里是不接待客人的。温让只好换一个地方醒酒,询问佣人还有哪里可以休息,佣人说前院有专门供人休息的凉亭,她为温让来引路。 路程中,温让和她夸起了刚刚后院里的景色。佣人告诉他:“那是我们少爷特意找人弄得,原本后院也有一块儿供人休息的亭子,但因为少爷对那块地方有其它的安排,所以将休息的地方挪到了前院。” 温让虽然喝了酒,但意识却十分清楚。刚刚后院里的景色,明显是一个特意搭建起来的场景。 但他与任遇苏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在今天在后院搭建那么一个场景。 他在前院的凉亭那醒了一会儿酒,回到大厅时正好遇上从旁厅出来的姜阮。自去年九月因为那一件事将姜阮的心思戳破,少女心里落下的芥蒂,或许是因为尴尬,她每次见到他都会躲着他走。两人也因此没了联络。 这次温让主动叫停了姜阮,为自己当初的唐突道歉。 姜阮被他这一举动倒是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没关系啦!其实后面想想你也没说错什么,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关系破冰,两人就在钢琴前你一眼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聊到后面,温让问起那件事。 但姜阮的神情却又落寞下去,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温让读懂她的意思,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任遇苏的弟弟任书宴从一旁跑了过来,他拉了拉姜阮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说笑话。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姜阮再抬起腰时,脸上隐隐有些怒气:“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捉弄我,看我出糗。” 温让被姜阮的声音吸引,视线朝他们看去。 只见任书宴拉着她的袖子又说了什么,姜阮脸上的怒气才少了一点:“行,我知道了,你跟他说我不去。” 任书宴走后,姜阮重新回到温让身边。 温让问起刚刚的事情,姜阮眉宇间隐隐还是有些怒气:“我没事,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任书宴就是来跟我说任遇苏想约我去看个东西。” 温让突然想起后院那一片被惊喜装扮过的花园,心里隐隐有些猜想。 他与姜阮又聊了许久,直到他发现站在远处盯着他们的任遇苏,他心里的猜想被印证。 他拍了拍姜阮的肩膀,示意她朝任遇苏的方向看去:“我觉得你还是去找一下他吧。” 姜阮也点点头,轻声道:“嗯,是该去找他一下,今天我还欠他一句‘生日快乐’呢!” 姜阮拎着裙子跑向任遇苏,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温让隔得远,厅内又播放着音乐又有人们的交谈声,他听不见那边说了什么。 但最后,他看到了任遇苏和姜阮拥抱了一下对方。 姜阮的脸上带着笑,似乎一切未知的东西有了定论。 温让也跟着笑了下,转身去寻自己父亲的身影。 45、撕破脸 温让的几句话,瞬间将任遇苏打进冰窟。 每一句话的尾音落下,他的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明明是在开着暖气的医院,但他却感觉身体由内而外的冷,一呼一吸间,他的胸腔也在颤动。 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落下,任遇苏站在那儿,下垂的眼睫不停地打颤,迟迟没有出声。 他的思维想要往深处探究,但在临那头时却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推开那一扇门,所有被堆积出来的假象都要崩塌。 见他默言,神情的纠结与惊恐瞬间让温让猜到了某一些事情。 他按住任遇苏的肩膀,声音带着冷静:“感觉我这边看到的和你那边看到的不太一样。” 任遇苏抬起头,压着声音问:“姜阮和你说,我找她是想看她出糗吗?这话任书宴有没有说过?” “我没有听清他们俩的对话,但她确实问过任书宴这句话。” 话说到这里,不止任遇苏,温让也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话语之间的差异,让当天本该顺利进行的某一项东西成为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变成了两个人的误会。 想到这,温让压在任遇苏肩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还是觉得你不要过于相信你那个弟弟了。” “别看一个人的年纪,有些人的坏,是天生的。” — 任遇苏失神落魄地回到家。 今天是周末,任书宴上完奥数课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魔方,眼睛盯着电视手上转动魔方的动作却没有停滞。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佣人此时都不在客厅。 任遇苏走过去,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摁灭电视。 “哥,你干嘛?”任书宴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不解地看着他。 任遇苏迟缓地转过身,视线在任书宴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扯起唇笑了下:“累吗?” 任书宴一愣。 他走过去,慢慢地从他手中抽走那块魔方,握在手里端详了一番,转而道:“去年我生日那天,你主动提出帮我去找姜阮到后院。但我在后院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等到她,回到大厅时,我看到你坐在这个位置,手里也是拿着一个魔方在玩。” “你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任书宴脸上的神情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被掩盖下去,他淡定地笑着:“我说什么了?时间太久了,我有点忘记当时的事情了。” 任遇苏从口中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任书宴,已经到这个时间就别装了吧?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 他的声音很哑,回到家之前他有满腔的怒气想要发泄,憋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当他到家看到任书宴坐在沙发上,同那天晚上一样玩着魔方,他忽然就泄了力。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面,满腔的怒气也消失殆尽。就连说这句话的时,他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话音落下,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对峙,不止是任遇苏,他能感觉到任书宴也在打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任书宴慢吞吞地从沙发上起身:“你说对了,我就是不喜欢你。” 任遇苏点点头,鼻间发出一声“嗯”。 想来这才是最正常的家庭关系,他不过是他爸爸和前头亡妻所生的小孩,和任书宴占着一个同父异母的关系,这类关系的兄弟姐妹关系和睦的反倒是少数。 他问:“所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没把我当过哥哥是吧?” 虽是疑问句,但这句话自任遇苏口中说出却成了一个肯定句。 “是!没错,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又凭什么当我的哥哥?你什么都不如我,仅仅是仗着比我年长了几年就想当我的哥哥吗?你做梦。” 任遇苏鼻子有些发酸,毕竟从前也是真心拿对方当过弟弟,这会儿却被人指着鼻子骂,“如果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这个家里也没人勉强你要和我交往吧?从小装到大,你不累吗?” “我要是不喊你哥哥?能从你手中拿走东西吗?我要是不喊你哥哥,从前和你开口要的那些东西,你会给我吗?你抢走我的,我该拥有的东西,你会让出来给我吗?” “呵。”任遇苏冷笑一声,“说反了吧?我拥有的东西?从你出生开始,我拥有的哪一样你没有?只要你想要,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你妈妈都能帮你弄到手。爷爷奶奶,家里的亲戚,哪一个不是帮着你妈妈来对付我的?我抢你东西,我抢你什么了?一直以来,所有我拥有的东西我有一份,你就会有两份,你妈妈让我将我哦手中那仅有的一份让给你,我拒绝过一次吗?你有三份,我一份都没有,你在不满什么?” “如果不是你!姜家给你的那些东西都是我的!”任书宴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 任遇苏神色一顿。 “要不是因为有你,和姜家关系好的应该是我和我妈妈!不管是姜阮爸爸妈妈给你的东西,还是姜阮给你的东西,那些本来全都是我的!” “这个家也是,如果不是你比我大几岁,你和姜家关系好!家里公司原本就是我继承的!妈妈说,现在就因为你还仗着和姜家的关系,让姜叔叔帮你说话,爸爸怎么可能会把公司给你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如我的人!” 他下意识反驳:“继承权的事情已经被爷爷奶奶驳回了!” “那有什么用?早在去年你生日之前,爸爸就已经立好了遗嘱,要把公司和家产给你继承!” 任遇苏霎时愣住:“什么?” 任书宴冷笑:“你装什么?这些不是你让姜叔叔跟爸爸说的吗?明明我也是爸爸的孩子,明明我比你更优秀,凭什么我没有继承权,就因为你和姜阮的关系好是吗?” “你已经占了家里的一切,反过来还要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来施舍我和妈妈。” “你不是还想和姜家联姻来稳固你以后在公司里的位置吗?我偏不让你如意。” “任遇苏我告诉你,我知道你早就知道你喜欢姜阮,我是故意说帮你去找姜阮传达消息的。” 任书宴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告诉任遇苏,他当时故意给姜阮传递了错误的消息。因为他知道如果是“戏弄”,姜阮就一定不会赴约。而任遇苏会误会姜阮拒绝赴约这件事是变相拒绝。 他早从妈妈的口中知道了任遇苏喜欢姜阮的事情,也知道他一直不敢将这份喜欢告诉其他人,包括姜阮。 从小缺爱让他这个人的心里有潜意识的敏感和自卑,这是陈锦一个做心理咨询师的朋友发现告诉她的。偶然间她发现了任遇苏喜欢姜阮的事情,她看透了任遇苏内心的想法,便偶尔会给他灌输一些不正确的想法,用情绪控制任遇苏的心理,让他对感情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在知道任遇苏准备和姜阮告白时,她和任书宴说了这件事。 任书宴的智商超出寻常人好多,在思维与感情上也早熟很多。在很多小孩还不懂怎么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他就可以伪装起自己的真实情绪,将所有东西推倒其他人身上。 他从小听陈锦灌输“任遇苏”是他敌人的思想,他早就把自己放在了任遇苏的对立面。在知道任遇苏准备告白这件事以后,他第一反应也是不想让任遇苏成功。 他讨厌所有走在他前面的人。 任书宴很好的利用自己是小孩的身份大多数人不会对他防备,他主动提出要帮任遇苏把姜阮约到后院。自己则是跑去找姜阮。 他说:“元元姐姐,我哥说有个惊喜想给你看看。” 姜阮皱了皱眉:“什么惊喜?” 任书宴一脸为难,好半天才扯着袖子小声道:“元元姐姐,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告诉我哥哥。” “啊?没事,你说吧。” “是一个有点吓人的东西。”任书宴说。 姜阮顿时有些生气:“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捉弄我看我出糗!” 三言两语,他就能将事情的本质颠倒。他早就知道姜阮是什么性格,才选择了这个方式。也知道和姜阮约定以后,她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遇苏。 信息的误差,就可以让他们双方造成误解。 而他,可以在其中美美隐身。 任书宴并不害怕事情真心败露的那一天,他也知道肯定会有这一天。 但对于他来说,如果真的败露了,对他来说也是另一种可以看到任遇苏气急败坏懊悔的模样。 . 听完任书宴的话,任遇苏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小孩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从前也是真心对待任书宴和陈锦的,他知道陈锦他捂不热,放弃以后难过了一阵,但还是安慰自己她毕竟是一个大人。但任书宴是个小孩,他从任书宴出生时就站在他生病看过他,小时候和他一起玩闹时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这个弟弟。 但他真的没有想过,这段关系从他懂事开始就一直是在算计。 任遇苏感到一股怒气从心底喷发,这种背叛的感觉让他的情绪崩溃。他想要上前抓住任书宴的衣领质问他,却在碰到他衣领前,就被人猛地从旁边推了一下。 他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任书宴身上,冷不丁被人一推,他身体瞬间往后倒去。踉跄了两步才停下来。 任遇苏抬起头的瞬间,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啪——” 他的头偏向一侧。 陈锦站在他的身前,将任书宴拦在身后:“谁允许你可以对自己的弟弟动手的?” 那一瞬间,一道一直以来他都坚持的信念,哪怕知道陈锦不喜欢他以后还仍然保持的信念,崩塌了。 任遇苏蓦地冲上前,拽住陈锦的手腕摁在她的胸前,抵着她的身体不停地往后推,直到她的身体撞上任书宴,两人齐齐被茶几绊倒,摔在地毯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眼圈却有些泛红。 任遇苏从桌上拿起刚刚任书宴喝的橙汁,迎面泼在母子俩的脸上。 随着一声尖叫,在其他地方工作的佣人纷纷赶了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幕,一时都愣在了客厅外。 他将玻璃杯砸到陈锦的脸上,又将另一只手一直握着的魔方用力地丢在任书宴的额头上,他的额间瞬间红了一片。 任遇苏将视线落在陈锦身上,看着她的头发上尽是果汁的残渣,身上的衣服被果汁淋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狼狈的模样让他倏然一笑:“我不仅对他动手,还对你动手了,怎么呢?” 46、找不到 回到房间后,任遇苏径直进了浴室。 花洒里的水落下的瞬间,他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 水的温度没有被调试过,落在他脸上时还带着皮肤有些受不了的热度。但他还是扬起头,感受着皮肤被水浇过的灼热感,任由水流从脸颊流至身体,浸透他的衣服。 任遇苏也能想到此时他的模样一定很中二,他之前嘲笑了无数次的电视剧情节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当热水浇在他身上的瞬间,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迷茫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点方向,像是引子一般不停地将他引着走。热水就像是这引子,他仰起头,只为汲取更多方向。 从浴室出来时,任遇苏的脸颊被热水烫的通红。手指轻轻戳破都会感到疼痛。 他给任绪打了电话,意料之中的,对方已经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正在往回赶得路上。 他没有怪罪他,只是问他原因。 任遇苏举着电话,眼睛盯着窗外那颗树上:“你相信我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忽然感觉心里那一块儿悬在半空要落不落的石头有了归宿。 他将任书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任绪,包括他喜欢姜阮这件事。 其实就算他不说,等事后任绪问起任书宴,照任书宴那个性格也会把这件事当做胜利的谈资说出来。 任绪只给了他一句话,他让他在家等他回来。 . 从任绪那辆车子的引擎声落在主屋门前后,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楼下就开始了争吵。 任遇苏躺在床上掐着表,这段争吵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最终以陈锦带着任书宴坐车离开而落下帷幕。 他一直等到楼下的争吵结束后,才起身往楼下走去。 在踩下最后一节楼梯时,他听到一个厨娘的声音。 她站在任绪面前,手紧紧地拽着围裙,低着头说:“不管先生相不相信,但当时确实有这件事。” 任绪抬手制止,有些疲惫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厨娘离开后,任遇苏才从拐角走出来,径直朝着任绪走去。 任绪正坐在沙发上,手捏着眉心,眼镜被他扔在了茶几上,胸腔的起伏程度还有些急促,似乎还没从刚刚的争吵中缓过来。 任遇苏在一旁坐下,动作的声音吸引了任绪的注意:“来了。” “嗯。” “刚刚那个厨娘你很熟吗?” “不熟,吃饭的时候聊过几句。” 任绪双手叠放在小腹上,虽是和任遇苏说这话,眼眸却始终落在正前方的位置。 他叹息:“听她说,你后妈之前做了一些排挤你的事情是吗?” 任遇苏想起上学期因为自己拒绝了陈锦提出要他去荣安娴那里补习的名额,后面她特意吩咐早饭做一些他不爱吃的东西。他当时以为是新来的厨娘不知道家里的口味,提醒了几句。 没想到这件事现在还能被告到任绪面前。 任遇苏询问任绪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和你后妈,是没办法继续过下去了。晚点我会亲自去陈家走一趟,至于书宴......” 任绪的声音停了下,似乎也在犹豫,“他毕竟也还是你弟弟。” 任遇苏“嗯”了声:“你认他就行,但我和他是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爸知道,”任遇苏叹了口气,“你爷爷奶奶喜欢他,我会把他送到你爷爷奶奶那里去。我实在是没想到,他那么小一个年纪的孩子,居然能有这样的城府。你现在高三了,让他留在家里也只会影响到你学习,就送他去老宅那边住吧。” 对于这个决策,其实已经出乎任遇苏的意料了。 任遇苏毕竟没有对他做到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一直在算计他。他喜欢姜阮那件事,任书宴也不过是使了个手段拿捏了两人的性格,这些事甚至不足以对外人说。 就算被其他人知道,他们也只会感叹一句一个小孩怎么会有这样的城府。但没人会再说别的什么。 能把任书宴从这个家暂时性的赶出去,已经是任绪能做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是任绪要与陈锦离婚的事情有点出乎任遇苏的意料。 他以为这次的事情会和上次老宅那件事一样,两人吵个一个月两个月,再长一点半年一年或者暂时分居。但没想到任绪这么果断,直接选择了离婚。 这件事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爽快,包括刚刚将果汁洒到陈锦身上也没有让他有报复的快感。 他的心里只有一层又一层的空虚与悲凉。 就像有些东西,真相大白也回不去了。 — “听说你爸和陈阿姨要离婚?” 刚坐上车,姜阮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跟任遇苏八卦。 任遇苏倚靠在椅背上,双眸紧闭,轻轻地“嗯”了一声。 任绪要和陈锦离婚的事情不是在安抚他,是真的打算离婚。他和任书宴吵架的当天晚上,任绪就跑到陈家和陈锦提了离婚的事情,但被陈锦拒绝了,陈家的亲戚也在不停的劝说两人。 就连周芹和任舟都从老宅赶了过来,给陈锦当说客。 但这次任绪铁了心要离婚,虽两家人都反对,但他还是让助理联系律师开始准备离婚协议。 仅周末两天,这件事除陈家和任家以外倒是没有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姜阮会知道,大概任绪去找她的爸爸说过这件事吧。 “怎么就过了个周末突然要离婚了?那任书宴怎么办?” 任遇苏没有回答。 去年任书宴故意传错话里意思的事情他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告诉姜阮。这两天任绪在处理陈锦和任书宴的事情,他则是在家里消化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情绪波动。 今早醒来时,他恍惚觉得这些发生的事情就跟梦一样,一点儿也不真实。 将这件事说出去,谁会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会有这样的心机与怨念。在温让告诉他“小心任书宴”的时候,他竟有些不敢面对这句话。 他抱着一丝怀疑回家,结果确实任书宴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真的恨自己。 争吵过后,他有想过要把这个误会和姜阮说清楚,但一想到宋缘,他又觉得自己就算说了这个误会也已经晚了。他又开始纠结、恐惧,陷入一个不敢选择的境地。 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身旁的姜阮还在和他打听家里的事情,任遇苏始终闭着眼没有睁开。 姜阮见状不爽地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我问你任书宴的事情呢!” “大概会送去老宅那边,让他跟爷爷奶奶住。” 听到这个答案,姜阮瞪大眼,吃惊:“啊?就因为你爸爸要和陈阿姨离婚,就要把任书宴送走?” 任遇苏紧抿着唇,不知如何解释其中任书宴的过错。 突然,姜阮抓了抓他的休息,任遇苏睁开眼看她,“话说,你是不是和任书宴吵架了?” 任遇苏一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姜阮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猜的,感觉你提到他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开心。” 任遇苏没吭声,但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姜阮了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什么吵架啊?” 任遇苏的视线静静地落在她那张好看的脸上,默言。 姜阮见他又不说话,眉头稍皱:“你说话啊?” 他将视线收回,转头看向车窗不看她。 车子已经开上环城路,环城路中间的那一道花坛里原本种了一片月季花,寒冬过后的春天这一道环城路因为有月季的映衬显得十分好看。 但这会儿却在里面找不到一丛月季,不知道是未开花还是已经被铲了。 他的神色有些发愣,唇瓣轻启,答道:“合不上来吧,毕竟我和他不是一个妈妈。” 47、反义词 见任遇苏情绪蔫蔫,姜阮猜测他应该是不想聊这些,便也不再询问,开始转移话题:“不跟你聊这个了,你是不是忘记了?马上就要到我生日了。” 姜阮的生日在每年的年末,这两天的烦心事虽多,但任遇苏并没有忘记姜阮的生日临近。 他早早就备好了今年的生日礼物,也算是为去年姜阮送他的那一份礼物的呼应的东西。 “早就准备好了。” 闻言,姜阮的眼睛立马亮了:“什么东西啊?” 任遇苏失笑:“礼物这东西可以提前告诉你吗?” “反正时间没差啦!你快告诉我吧?” “不要。” “告诉我。” “不告诉你。” 二人一来一回拉扯了好一会儿,姜阮见从他嘴里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腮帮子顿时鼓起气,一连不满地看着他。 任遇苏见惯了她脸上的小表情,但每看一次依然会让他感到愉悦。 他用手指戳了戳姜阮鼓起的腮帮,揶揄:“姜阮你好像一个河豚。” 河豚一戳就爆。 姜阮也是。 她立马泄了腮帮的气,双眼圆睁,眉宇间染上愠色:“你好讨厌啊任遇苏!” 面对她的控诉,任遇苏只抖着肩膀继续笑。 姜阮的气更甚:“我讨厌你!” “嗯。”阵阵笑声中流出一个字来回应姜阮。 “我讨厌你!”她再次强调。 “嗯。” “......” 姜阮顿时没了声,胸腔里堵着的气不仅没有发泄出去反倒越积越多。 她挪动了下屁股转了个身,以背对着他。 任遇苏看着她写满了“生气”的背影,忍俊不禁。 他俩从小就这么互怼着长大。小的时候任遇苏性格内敛,被她开起玩笑也争不过她,最后只能自己将气憋了回去。 那时候姜阮总是以此为荣,因为任遇苏吵不过她,每每看到任遇苏被自己气到不再搭理她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特别愉悦。 但从青春期开始,任遇苏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性格变得有些玩世不恭,会主动说些玩笑话来调和气氛或是逗弄她,就连在争吵上面也不会落于她下风。 他的情绪开始不形于色,很少会出现以前那种被她逗弄以后跳脚生气的模样。总是会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笑有平静。 有时候她也看不透任遇苏眼眸里的情绪。 一旦她想要深入探究他眼里的情绪时,他就会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开始隐藏自己的情绪以后,也不再会像从前一样因她的一两句话就气的满脸涨红。反而会轻松的将她的话头转抛在她自己身上。 最后,被三两句话气的涨红了脸的人就从任遇苏变成了她。 他收回视线,脑海中再度浮现起刚刚姜阮的那一句“我讨厌你”。 垂眸思考了一会儿,任遇苏轻轻的拍了拍姜阮的手臂。 “哼。”姜阮抬手躲了躲,背着声发出一声冷哼。 任遇苏无奈地笑了笑:“错了,跟你说个反义词。” 姜阮双耳一竖,转过头:“什么反义词。” “我对不起。” “啊?”姜阮满脸不解。 任遇苏面色坦然:“不是吗?‘我讨厌你’的反义词不是‘我对不起’吗?” “你脑残啊?这哪门子的反义词啊?这句话的反义词应该是‘我喜欢你’。” 他诧异:“哦哦,我说错了,不是反义词,是标准答案。” “任遇苏,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没睡醒?”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归根结底是不是已经道歉了?道歉了就不许生气了。”任遇苏面不改色。 姜阮瞬时反应过他的目的,磨了磨牙:“好啊,原来你是故意等我回答给我下套!” “手段不干净,但我的心很干净。我是诚心的。”他轻笑。 姜阮抬手假装挡了挡他的嘴,两眼一翻就是一句暗骂:“白痴。” 任遇苏轻一挑眉,也没说什么。 玩闹了这一下,本就是佯装生气的姜阮被打了一茬,这会儿也不生气了,拿起手机开始给别人发信息。 任遇苏也靠回座椅,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我讨厌你”的反义词。 那才是他这两天想说的话。 也是因为一场误会没有说出口的话。 — 医院里到处充满了消毒水味,任遇苏从里面出来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鼻息间残留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他给家里司机发了个信息。 那头很快就回复了,告知他再等五分钟。 任遇苏收了手机,身旁的沈青文正埋头在手机里不知道跟谁发信息。 今天周五,他照例准备去医院看郑瑛。沈青文喊他打球被拒绝后,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跟他一起来医院。 他并不认识郑瑛,担心陌生人来访郑瑛会不适应,所以来医院后也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任遇苏。 说到郑瑛,任遇苏最近也因为这件事有些蔫蔫。 前段时间郑瑛因为摔倒住了两周的院以后,单星文就带着她去省医院做了检查。这么一查才发现心脏有点问题,虽不是很严重的大病,但也需要做个手术,所以郑瑛又住进了医院。 前天郑瑛的手术已经做完,单星文特意托关系找了这方面的专家为郑瑛做的手术。手术非常成功,术后静养一个多月就可以。 今天郑瑛还没有从手术缓过神,大多数时间都在病床上睡觉。任遇苏和她聊了两句她就又睡下了。 见她睡下,任遇苏也不多打扰,交代完护工就和沈青文一起离开医院。 他轻轻瞥了一眼沈青文,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跟谁发信息啊?发一路了。” “我妈,”沈青文手指不停,“她在跟我说学校的事情。” “大学?” “对,昨天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选了一下,不过还是没定下来,我妈这会儿又在说这件事。” 任遇苏皱眉:“你这么忙还跟我跑医院来干什么?不赶紧回家去商量大事。” 沈青文摆摆手:“不急一时。” 说罢,他发送了最后一条信息,将手机熄屏塞回兜里:“话说,过几天就大小姐生日了,你打算送什么礼物?” 姜阮十八岁成人礼的生日姜家办的格外盛大,圈内的人基本都已经收到了请柬。她成人礼的礼服也是姜家从法国定制的一件独一无二的礼裙。 那件裙子姜阮给他看过照片,一件以粉色为基调的裙子,纱裙的摆尾很大,裙摆上布满了碎钻。 看到这件裙子的瞬间,他就能想到姜阮穿上的样子。 一个受尽宠爱长大的公主。 听说原本成人礼是准备放在酒店举办的,但姜阮说不想去酒店,姜家又将人找回来对自己的家进行规划。 好在姜家的房子够大,足够为姜阮办一场盛大的生日宴。 排场够大,受邀参加人的礼也得精心准备。 沈青文为此愁了很久,他和姜阮是朋友,也不想整外面那一出送个官方一点的东西就行。 他想送一个可以让大小姐感到高兴的礼物。 和姜阮关系亲近的都会这么想,毕竟她什么都不缺,能用钱买来的东西姜家都会给她。 任遇苏也是提早一年就开始准备那份礼物,想说姜阮看到一定会喜欢。 “秘密。”他并不想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现在就告诉其他人,他想让姜阮做第一个看到,第一个知道的人。 沈青文撇撇嘴,骂了一声“小气”。 话题被挑起,沈青文也没静下去,又问:“之前任书宴弄毁的那件事,不打算和姜阮说了?” 告白因任书宴造成双方误会这件事,任遇苏只告诉了任绪和沈青文,一个是因为他需要对方为自己主持公道,另一个则是因为他是他身边唯一一个知道他喜欢姜阮的人。 任遇苏垂下眼帘,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没想好。” 从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心里对最终的决策也一直犹豫不决。后面又发生了郑瑛的事情,他只能稍稍放下自己的纠结,先去帮着单星文处理郑瑛的病情。 现在郑瑛手术顺利结束,他的心里又重新浮起纠结。 沈青文深深呼出一口气:“我觉得你还是别纠结太久,早点做出选择比较好。” 任遇苏当然明白这些事,但他就是特别的害怕。 当初他想向姜阮告白,没有任何阻碍他都犹豫了很久才做下决定。 但现在让他重新拾起当初的勇气,对姜阮说出那句话,他还需要面对一个已经站在姜阮身边的宋缘。 “有些事情趁现在还能说清就赶紧说清楚。也别担心别人了。” 沈青文撞了下任遇苏的肩膀,眼睛一斜:“跟你说件事。” 任遇苏慢吞吞抬起头,眸光对上沈青文那一双带着不明意味的眼睛。 “......” 48、初雪下 寂静的夜晚,明月悬挂在夜幕中,银白的月光洒在簇簇相拥的花朵上。 满院的月季将小院占尽,月色下,月季花在枝头绽放。花瓣被月光染了色,与刚浇过的水珠相照,从远处看就像是波光粼粼的宝石散落在这些花瓣当中。 任遇苏轻轻戳了其中一枝的花瓣,露水顺着花瓣倾倒的方向滚落,顺着他的手指滚没在他的手心。 他松了手,倾斜的花枝又直直地立在了丛中。 他站起身,静静地端详着这满院的月季花,眼眸中带着平日藏住的爱意与温柔。 这片院子的月季花是他亲手栽种和设计的,只为了在姜阮的成人礼上送给她当礼物。 这栋小洋房是他十六岁时任绪送他的生日礼物,在同一个小区,只是不在一片区域,这边的屋子普遍都没有任家那边的屋子大。 今年年初他路过这个小洋房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这是自己的屋子,在观察了屋子后院以后,他心里萌生出了一道想法。他想让姜阮有一个难忘一点的生日。 很多实物的东西姜阮并不缺,但她喜欢月季花,从小就喜欢。任遇苏也习惯在她每年生日的时候给她送上一束月季花束。 浪漫这种东西,可以不需要,但不能没有。 在成人礼上送她一副肉眼可见的画,是任遇苏想到最适合姜阮的礼物。 他一边找人重新设计花园的构造,一边与家里的花匠学习种植月季的办法,一整年他都在为这片月季做准备。直到前段时间,他将十七岁时姜阮送他的那一盆月季也移至到了这里。 他想,她送他一盆月季花,他还她一片满院的月季花海。 每次只有在这里,任遇苏的心情才会稍稍开心一点,对未来有一点憧憬。 他席地坐在花园中间,正前方的那一丛月季花就是十七岁时姜阮送他的那一盆。 白色的月季花花瓣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透亮。 任遇苏盯着这朵月季花,脑海中再次响起沈青文白天和他说的话。 “我是听温让他们那一圈里一个男生说的,就那个初三和林蓓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听他说,当初姜阮和温让之所以没有继续下去,好像是因为你。” 任遇苏不可置信:“因为我?” 他从没有听姜阮说过这件事。他不是没有询问过姜阮为什么没有和温让继续下去,但对方给的答案一直都是三观不合,有点腻了等等因她个人主观问题导致的分开。 沈青文这个说法,他倒是第一次听见,心底也有些不相信。 “你听错了吧?” 沈青文斜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不悦:“我耳背吗?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能听错?” 任遇苏顿时消了声,但眼底的震惊还没褪去。 沈青文盯着他看了半晌,双方视线相撞,某些信息腾腾升起,任遇苏脑海中炸了一道白光。 一种猜想浮出水面。 但只一瞬,任遇苏蓦地从那个猜想中脱离出来,眼里的情绪瞬间转变:“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青文反问,“任遇苏我是这么想的,你俩从小玩到大,你对她会有感觉,她就没可能对你有感觉吗?” 任遇苏语塞:“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是这么想的,有没有可能姜阮喜欢你的事情她自己都不相信,所以她也一直在逃避。你俩都逃避面对这一段感情,所以怎么可能会有结果?” 沈青文开始和他分析起他与姜阮的相处模式,“说实在的,身边朋友会觉得你们以后会是一对也不是空穴来风,你俩的相处就是比朋友之间的相处更加亲密。” 听完沈青文说的话,任遇苏的思绪也有些开阔。 他将过往的很多事情串联在一起,形成千丝万缕的线,缠绕,疏解,最后只奔着唯一一个答案。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他真的太迟钝了。 沈青文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身为朋友我才想说再劝你一下,要不你把当初告白的误会和姜阮说清楚吧?可能姜阮现在也搞不懂自己的情感,你和宋缘,谁也不是必选项。” 任遇苏难得没有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移开。 凛冬的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干涩和疼痛,眼眶像是进了沙子,难受的他直眨眼睛。 他将轻轻地抚过那几朵月季花的花瓣,干涩的唇瓣上下张合,发出的声音却很嘶哑—— “我真的还有被选择的余地吗?” 月季花因为他手上的动作花瓣稍稍抖动,却没有任何声响。 回应他的只有寒冬的风。 但看着月季盛开的花瓣,任遇苏心里慢慢有了答案。 最后试一次,就当是给十七岁的自己一个答案。 — 姜阮生日当天正好是周末,姜家的院子早早就被鲜花与气球装扮好。 宴会时间是在晚上,从下午开始,姜阮的身边就围了一圈的人,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尽兴将她打扮成今晚最美的少女。 林蓓和沈青文几个好友坐在旁边的休息区围观她化妆的过程,时不时与她搭上两句话解闷。 “话说怎么今天就你?任遇苏呢?”林蓓的目光在周围寻视,确定没有目标人物后转头询问沈青文。 沈青文今日难得穿了一件黑色西装,头发应家里的要求用定型做了个造型。听到林蓓的疑问,他耸耸肩:“不知道,今天我去他家找他就没见到他人,他们家的阿姨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姜阮正在做头发,闻言也道:“我给他打电话了,但也没人接。” “不会是去准备生日礼物了吧?”林蓓揶揄,“每年元元的生日,任遇苏的礼物都是最讨你喜欢的。” 姜阮眨眨眼:“但我也猜不到是什么。” “猜不到很正常,他每次送的东西都出乎人意外。” 林蓓和姜阮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天,沈青文抽空拿出手机给任遇苏发了一条信息—— 【去哪儿了?你不会临阵脱逃了吧?速回。】 . 冬天的室外口中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 任遇苏脖颈间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手中拿着剪刀正蹲在月季花丛前修剪。 今早他往这片花海里加装了灯带,姜阮的生日是在夜晚,这片花海的花以白色和红色占多数,在夜晚有灯带的衬托,这片花海会多添一份浪漫与温暖。 这一片的布置都是他一人所为,亲力亲为的做所有事情。等他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临安的冬天的寒冷本就带着透凉刺骨,晚间降了温冷意更是直直钻进骨子里。 他放下剪子时,裸露在外面的手指早就冻得僵硬。 任遇苏回了屋子,里面开着暖气,手指对着暖气的出风口吹了许久,他才感觉到手指的血液在慢慢回温流动,皮肤也跟着柔软下来。 缓了一会儿,他才从桌上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十几条未接来电与九九加的信息弹跳出来。 任遇苏插空看了几条,基本都是沈青文问他现在在哪。 姜阮也给他发了信息,他刚回复自己晚点到,手机里就弹出一拨电话。 是沈青文的。 他按下接听,手机刚防至耳边,听筒就传来沈青文焦急的怒吼:“你死哪里去了?这么久不回复?” 任遇苏解开脖颈间的围巾放在桌上,轻声答道:“有点事,怎么了?” “你什么事情还比的上姜阮的生日?你不会真逃了吧?”这句话的声音明显被沈青文压了下来,听听筒那边的背景杂音,宴会已经开始。 “没有,就是去做了点准备?”任遇苏一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一边拿起沙发上的西服给自己穿上,“你们宴会开始了?” “不然呢?你也不看看时间。你已经做好决定是吧?” 任遇苏“嗯”了一声。 “那你快来吧,大小姐这会儿已经致辞结束在跟伯父伯母社交,一会儿要给她发现你迟到那么久,小心她削了你。” 闻言,任遇苏轻轻笑了声,连道了几声好。 穿好衣服,他将桌上的一束月季花束捧上,离开小洋房前往姜家。 今天的温度骤降,走在路上寒风不断地灌进他的衣服里,冷的他腮帮都开始发酸。 天色一片漆黑,小区里的路灯早早亮起,小小的光源汇聚在黑暗,照亮前方的青石板路。 又一阵寒风袭过,任遇苏忍不住收紧手中的花束,花束包装袋因力发出的窸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嘈杂。从小洋房到姜家大概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待他快步走到姜家那片区域时,依稀可以听见屋子里聚会的喧闹声。 他穿过林道,到达姜家的前院。 这会儿依然有人在门口迎人,见到任遇苏时想要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花束,被任遇苏摆手拒绝。 宴会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二,从大门的朝里看他正好能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看见里面的场景。 任遇苏加快步子,走进屋子里面的暖气冲了他一脸,顿时将他身上的寒意驱散。服务生将他引到旁厅,沈青文一行人正围着桌子一圈坐着闲聊。 见到任遇苏,沈青文瞬间从沙发上蹿了起来:“你总算来了。” 他的声音吸引了身边的人,有共友见到他姗姗来迟,也忍不住调侃:“难得,你居然会在姜阮的生日宴上迟到?是不是准备什么惊喜去了?” 任遇苏徐徐一笑,没作回答。 他刚要询问姜阮人在哪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任遇苏你迟到了是吧?” 任遇苏瞬间辨认出声音,抱着花束的手紧了紧,脸上露出笑。 他转过身,刚要开口说话,视线在触及到她身边的人时,笑容一僵。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 姜阮穿着粉色礼裙款款而来,她藏在黑色手套下的手正挽在另一个男生的臂弯之间。 身边的朋友比他先一道出声调侃:“哟哟,这谁啊姜阮?” 二人站停在任遇苏身边,待姜阮站稳以后,男生微微弯腰替她理了一下被踩住的裙摆。惹得一众朋友又是一阵唏嘘,好事者已经开始调侃起二人。 姜阮轻轻扯了下宋缘的衣袖,拉着他站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宋缘。” 从两人一道走来时登对的身影就已经有人猜到了两人的关系,这会儿听见姜阮的答案,众人倒也没有多震惊,偶有几个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同其他人一起开始调侃。 “速度够快啊姜阮,刚成年就谈上了。” “同学吗?” “郎才女貌的一对啊!你爸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姜阮与宋缘被迎上来的人围在中间,没有人注意到刚刚还站在姜阮身旁的任遇苏已经退出人群。 他的手臂依然紧紧地禁锢着怀中的那一束鲜花,但另一侧的抓着衣摆的手指尖却因用力泛起青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被他以袖口为遮挡藏在了后面。 耳边嘈杂的喧嚣声被他屏蔽在外,他的世界变回刚刚在外面时的寂静。 随着那一道声音一起落下的,是他藏在心里的那一片被自己高高举起的月季花瓣。 .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力道很轻,却能将他从愣神中拉扯出来。 任遇苏抱着花回过头,沈青文神情复杂地站在身边。 后者张了张口,却始终没落下那一句安慰的话,看向他的眼眸中带着遗憾。 任遇苏莞尔笑了下,而后朝沈青文摇了摇头。 沈青文读懂了他的意思,轻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姜阮结束了那边的社交,步伐轻快地走到任遇苏身边:“你今天干嘛去了?一整天不见你人影。” “弄些东西所以来晚了,”他将手中的花束递了过去,眉宇间染上笑意,含笑道,“给你,祝你生日快乐,成人礼快乐。” 姜阮双臂紧紧拥住花束,凑近猛吸一口,而后放在臂弯间轻轻摆弄了下花瓣,感叹道:“我好久没看月季花,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任遇苏一愣:“你的后院不是栽了很多月季吗?” “不是我说任遇苏,你多久没来我家了?”姜阮不满地鼓起腮帮,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早就换了好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原来你到现在都没发现。” 他的心中一颤,心跳骤然加快。 他慢半拍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栽其它的花了呀!” 提到后院的花,姜阮的神情明显带着愉悦:“你还没看过是吧?一会儿我带你去看,我让花匠种的那一片洋桔梗花开的可漂亮了。我让人把原来种其它花的地方都腾出来种洋桔梗,把他们连成一片花海,白天的时候真的特别美。” “花海的位置正对着我的房间,从我的窗户那边看下去可以看到整片的花海。你要不要现在跟我去楼上?我带你去看!可好看了。” 姜阮在一旁叽叽喳喳地介绍着她后院里的那一片花海,任遇苏站在她的对面,双耳却像失聪了一般听不进去任何话。 他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心底的情绪如同潮水在一步一步地涌上他的心头,像是想要将他淹没,将他困在其中。 沈青文的手肘轻轻撞了下他的手臂,将他的再次从那股窒息感里拉扯出来。 他低着头,姜阮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身后有人喊她,她丢下一句“一会儿来找你”就先一步离开。 临走时,任遇苏的眸子对上了宋缘那一双漆黑的眼眸。 后者轻轻一瞥,不含情绪地收回视线跟在姜阮身后离开。 那一眼没有带任何情绪,悲悯、同情、挑衅,都没有。好似只是不经意的扫过,不留下一丝情绪。 瞬间,任遇苏想起一开始他总是会站在姜阮身边对对方投以挑衅的目光,但后来,他能站到姜阮身边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都忘记这一段以“游戏”开始的关系。 明明不是他与姜阮的游戏,但他却是这场游戏里的落败者。 沈青文的心情也没比他好多少,他问:“你为什么赶在这么晚才来?” 任遇苏紧抿着唇,没说话。 他没有告诉沈青文,他之所以来的这么晚是在准备那一片月季花海。也没有告诉沈青文,他来的这么晚是因为来的路上因为抄近道摔了一跤,西服上被沾上泥泞,他回家换了一套才来到这里。 他没有理由,再多的理由也没用,因为最终的结果就是来迟了。 宴会有条不絮的进行着,任遇苏走到窗边,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雪花。 这是临安今年的初雪。 他望着空中飘着的雪花失了神。 沈青文还在身旁关心他的情绪,他却只关心自己后院里的那些月季花能不能熬过这一场寒冬。 49、她知道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厅里热闹的气氛不减。任遇苏没等到姜阮回来。 他坐在沙发的最边侧,身旁的沈青文正和几个好友在玩纸牌游戏。 游戏到高潮时,他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丢,大呼一声:“赢了。” 与他对手游戏的朋友直呼不满:“哎呦我服了,你什么鬼运气啊?今天到底是姜阮生日还是你生日?我瞧着倒像是你生日呢这么好的运气。” “去去去,啥玩意儿啊,什么运气?我这是实力。再来再来。” 沈青文将桌上的牌归拢到自己面前整理,洗牌的空隙,耳边传来其他几个朋友的聊天声—— “诶,那边那个是不是温让他弟弟?” “好像是,他旁边那个就是他妈吧,我之前在别的宴会上见过一次。” “他弟弟在这里,怎么温让不在?”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嘲弄:“他一个私生子怎么好意思出来?” 闻言,也有其他几个人跟着笑了下。 任遇苏心头忽然涌上一股烦躁,眉头也跟着紧锁。见那几个人依然在围绕温让与私生子这个话题在谈论,他不禁出声打断:“消停点吧!人家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别再姜阮的生日宴上说这些。” 这道不同的声音一出,周围的人瞬间静了下来。一时间,他们这块区只剩下厅里的音乐声。 沈青文手上洗牌的动作一顿,抬头接道:“对啊。而且不至于,温让又不是那种半路来到温家的。他从小就在温家长大,温家二老都喜欢他,私生子这个谣言流出来,他爸爸对他的态度也没怎么改变。” 林蓓抿了口手中的果汁:“我记得元元是给温让发帖子了,可能在路上吧。” “就是啊,不止温让,还有好几个人没到呢!听说温让能力蛮厉害的,温家到现在也没决定最后要把家产给到哪个小孩,你们还是消停点吧少落井下石。” 嘲讽被人当场反驳,刚刚说话那人顿时噤了声,脸色瞬间涨的通红。 跟着发出嘲笑的几个人神色也有些尴尬,嘴上解释道:“我们就随口一说嘛!” 气氛陷入尴尬,沈青文满不在乎地将手中的牌玩对面一推:“你先来。” 随着他再次挑起气氛,围在这里的一圈人也没再讨论刚刚那个话题,大家心照不宣地将此话题抛过,好似从未提起一般。 任遇苏侧头看到窗外飘着的雪未停,心里的彷徨也没有褪去。 他又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起身想要离开。 沈青文抽空抬眸问他:“你去哪儿?” “去外面逛逛。” “外面下雪呢你逛什么?” 任遇苏没说话,但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却让沈青文瞬间没了声。 他松了口:“小心别感冒了。” 任遇苏无言,垂下眼眸,转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市外的温度和室内差的很大,从里面出来的瞬间,任遇苏就能感觉到不断有冷空气涌入他的身体,寒意将他紧紧包裹住,好似想让他的心境也跟着下起雪。 门口指引的人询问是否要为他准备一件外套被任遇苏给拒绝。 出了大门,他没有朝左走回家,而是快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步履匆匆,雪花从空中飘落至他的肩上,他那黑色的西服上洒满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他将雪花裹挟,任由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各处,带着他们一路走到那拥有月季花海的小洋房。 小院的门被他临走时落了锁,但任遇苏随身携带着那把钥匙。哪怕回家换了一次衣服,将口袋里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家中,也没将钥匙落下。 他的手已经僵硬,弯曲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的动作都迟缓了好几分,抓了多遍才将钥匙拿住。 他拿着钥匙抽出口袋,一把普普通通的钥匙上挂着一条月季花的钥匙扣。 原本他是准备带姜阮来看这些月季花的,所以他忘了很多东西都没忘了将这把钥匙放在身上。 但姜阮没来。 他将钥匙插入锁口,手指的僵硬导致他捏着钥匙转动的动作不停打滑,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弄了一分钟才将锁孔打开。 小院的门被推开,他刚要走近,身后突然传来了他的名字—— “任遇苏?” 他稍稍愣了下,回过头时,视线中出现了刚刚在宴会厅上未出现的人。 . 温让被他请进洋房,任遇苏翻遍厨房,只找到放在柜子里的矿泉水。 “不好意思,这里只有水。” 温让伸手接过:“谢谢。” 任遇苏在他身边坐下,洋房的室内并不如姜家的宴会厅播放着调节气氛的音乐,正值晚上,室外也没有嘈杂的声音,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声源只剩下暖气机里吹出来的风声。 二人本就不熟,坐在一起也相顾无言。 静了片刻,任遇苏还是决定尽一下地主之谊调解一下气氛:“你怎么会在这边?不是应该去姜家吗?” 闻言,温让笑了声:“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迷路了。” 任遇苏神情略显诧异。 “之前来这边都是坐车,车子会直接开到家门口。今天是我自己走进来的,一时没有分清方向,路上也没遇到什么行人,没想到越走越远了。” “你们家的,司机呢?”任遇苏问。 “被我弟弟叫走了。”温让的脸上没有一丝难受的情绪,道出这一句话也只当是寻常话。 任遇苏下意识道歉,温让却摆手,“没关系。” 他没有再多说他家的事情,但能在聚会这种时候被家里成员针对抛下,独留他自己打车前来参加宴会,看来在“私生子”的事情爆出以后,温让多少还是受到一些影响。 客厅的沙发正面坐落在后院的那扇落地窗前,面前没有一丝遮挡物,可以直面面前的花海。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少月季上面都落了雪。 落地窗的玻璃他特意找人来擦过,这块儿区域的布局本就是任遇苏特意找人布置过的。 只为了姜阮来的时候可以以最好的观赏位看到面前的花海。 这里确实是最好的观赏位,温让也注意到院子里这一片开的特别漂亮的月季,赞言:“这一片花开的挺好看的,这是月季吧?” 任遇苏靠在沙发上,视线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花海,轻轻“嗯”了声。 “你那件事的误会,和姜阮说清了吗?” 那一瞬间,心底被压了一晚上的酸意重新涌了上来。 他的眼底发红,垂在大腿上的手指轻轻发颤。 心脏的疼痛,让他呼吸也开始紊乱。他气息不稳,艰难的喉间挤出几个字:“说不清了。” 收到温让诧异的视线,他接着道:“她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冷风寂寂,突然间,夜里起了风。寒风一下又一下撞击窗户的玻璃,面前的窗户不停发出吱嘎声。 任遇苏背光坐在沙发上,平时看着精壮的身子这会儿却显得异常瘦弱,身上黑色西服被刚刚雪淋湿的位置还没干透,深一片的水印显出他此时的狼狈。 他的眼神空洞,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破碎感。 温让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正回身子坐在沙发上,同他一起将视线落在窗户外的花海:“有些事情,其实不应该让我来说,也不适合在这时候说。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让你知道。” “我和姜阮认识是在暑假,那时候因为林蓓和我朋友的关系,导致我俩也经常成为他们二人的陪衬。” “见得多了聊得多了,我就提出了想和她更近一步认识一下。” “我们这个圈子,婚姻都是不能由自己做主的。但如果是圈内的与自己家条件差不多的,倒是很可能会成为以后联姻的对象。那时候我觉得姜阮很适合,所以我主动提出了这个想法。” 任遇苏静静地听着。 温让说的没错,他们这样的家庭婚姻情况从来不是个人的选择,而是双方家庭怎么做到利益最大化。但还是会有很多世家孩子从小就和身边的朋友培养感情。大部分的想法还是,既然只能规划在这么一个圈子里,不如自己找一个喜欢的。 “姜阮那时候也不懂自己的情感,或许是在林蓓他们那一对的影响下,她答应和我多认识一下。” “她的性格确实很符合我的择偶观,我俩的相处也没什么矛盾。” 温让侧头看向任遇苏:“你知道为什么我俩最后没有选择继续吗?” 任遇苏一愣。 “因为你。”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剧烈,心里那一点被抬起又藏住的想法再次涌现。 温让轻叹道:“在我和她认识的阶段,我一直觉得她对你的情感很奇怪。” “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她总是会不自觉的跟我提到你。每次提到你的时候,她的情绪表现都特别的奇怪。” “就好像不是对朋友的那种情感表达,更像是.......” 他的声音慢了下来,任遇苏的心跳也跟着提了起来,“对喜欢的人才会有的表现。” 明明是他心里已经有的猜想,但真从温让口中听到,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颤。 任遇苏的喉咙发涩,出口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沙哑:“姜阮她,也知道吗?” “她知道。” 他对上温让的眼睛,他的眼眸中带着肯定。 原来,她也曾喜欢过自己。 她也知道她自己对他的情感。 50、只怪他 温让刚提出想要和姜阮近一步认识的时候,姜阮有一瞬间的愣神。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拒绝的话,将她的动作按下了停止键。 她迟迟没有回应,只是眼神迷茫地看着他。这被按下静止键的时间久到温让以为她不会答应自己,在找理由拒绝的时候。姜阮突然抬头,盈盈一笑:“好啊。” 是他想要的回答。 温让没有去纠结为什么这个问题让她犹豫了那么久,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这就够了。 可他与姜阮关系进展的却不顺利。 脱离“朋友”这个标签,彼此心里都清楚现在的交往是在往哪个方向,所以之间的互动也变得有些微妙。明明在之前以朋友的身份做的时候,双方都没有任何抗拒。 可换了一个方向发展,温让觉得他们之间好似有一道跨不过的横沟。 姜阮给他的情绪也变得不自然,更像是被自己强行控制去做的事情。 所以温让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在再一次被姜阮拒绝了好意,他告诉姜阮:“其实不喜欢可以不用勉强的。” 姜阮似乎也察觉到了彼此间的不适应,脸上也浮现歉意:“抱歉。” “没必要道歉,本就是需要双方磨合的事情,彼此间也都没没有损失。” 姜阮为他的善解人意露出感激的笑。 脱离那个方向发展的关系,温让和她一同去吃了最后一顿饭。 温让可以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说出那些话以后,姜阮对他的态度松懈了不少。 临分别时,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拉住姜阮将某一些事情提点出来:“姜阮,虽然我们之间当不成恋人,但身为朋友,我还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姜阮点点头:“那我们在小区里走走吧?” “没事,不是什么长话,”温让问,“你和任遇苏只是朋友吗?” 姜阮一愣。 “我和你这段关系你的勉强我能感觉到,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你从心里并不想和我在一起。” 她下意识要道歉,被温让抬手打断:“我说了不用道歉,你情我愿的事情。我说这些也是想告诉你站在我角度发现的一件事。” “你和我在一起经常会提到任遇苏,每当你提到他的时候,可能你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你的表情总是会带着一丝雀跃和期盼。” “就是会有一种,明明是我们俩个人的约会,却总有他这么一个第三者的存在的感觉。” “当然,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跟你翻旧账。我是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喜欢的人是任遇苏?” 那天是什么天气,两个人穿的什么颜色样式的衣服,温让已经忘记。他只记得,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姜阮卓然而立的身子有一瞬间的颤抖。 她的瞳孔聚缩,眼眸倏然扩张,怔愣地望着他。 温让并不想掺和进两人的感情纠纷,提出这件事也不过身为朋友想要提醒她一句。 点到为止,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弯腰,将她垂在一侧轻轻发颤的手捏着指尖抬了起来,他将口袋里一个嵌满宝石的手链放在她的手心:“这原本就是要送给你的礼物,不要拒绝我。” 他莞尔一笑:“今天和你一起我很愉快,再见姜阮。” 姜阮从震惊中回过神,但明显思绪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她胡乱地点头,而后转身跑进院子,像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击。 温让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继而坐车离开。 那天之后大概过了一周,他突然收到了姜阮发来的一句“谢谢”。 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只有这一句“谢谢”,温让在想,她是在为那一条手链道谢呢?还是在为自己提点了她对任遇苏的情感这件事道谢? 但不管怎么说,他与姜阮已经没有关系了。 . 任遇苏已经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放平呼吸:“所以她那时候就发现了自己对我的情感。” “应该是的,”温让朝他看去,“那之后,我以为她知道自己的感情以后会和你说,但似乎没有,她好像是一个人消化掉了这段情感。” “前几天我才想起,你生日的时候,她曾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问她,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为什么不告诉你。” “她说,她已经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也已经做下最后的决定了。” “她说你的生日,她为你准备了月季花,以前都是你送给她,这次轮到她送给你了。” . 姜阮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她手指尖缠着的绷带,不禁问道:“你这里怎么了?” 姜阮抬手看了下,不甚在意:“哦这里,就是拿剪刀修建的时候不小心戳破自己的手指了。” 温让挑眉:“剪刀?” 她的脸上露出笑:“我送了任遇苏一盆月季花。” 闻言,温让失笑道:“你俩送礼物的方式挺特别的。” 他注意到姜阮脸上的笑,将她手上的伤与月季花相连,脑海中隐隐浮出一个猜想:“那盆月季花不会是你自己种的吧?” 姜阮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带着羞怯。 温让赞扬道:“你对他还挺有心的,从头种一盆花可需要花不少时间。” 姜阮说,为了种这盆花,她种废了两盆,这是唯一一盆开花的。 “花而已,怎么不让家里的花匠种?自己亲手种第一次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和精力吧?” 听到这话,姜阮脸上的笑容带着释然,她没有去反驳他,只轻声道:“最后一次,对他也对我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送任遇苏花,也是最后一次。 . 任遇苏怎么也没想到,去年收到的那盆月季花真的是姜阮种的。 他没想到姜阮居然能为他做到这一个地步,但令他难受的却是当时的他,没有相信这是姜阮亲手种的。 那盆月季花后来被他移植到了这里,与其它他亲手栽种的月季一起,想在生日这天送回给姜阮。 “或许她一直在等你开口。” 任遇苏声音沙哑:“但我一直没有开口。” 温让没了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任遇苏仰起头,发红的眼圈已然变得湿润,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 “其实不怪任书宴,只怪我自己。” 是他太懦弱了,是他太害怕失去这段关系,甚至不敢以旁人的角度去细细琢磨姜阮的情绪。 所以他没有发现姜阮对他的喜欢。 或许去年五月时候她开的那一句被他当做恐慌的玩笑,是在试探他的情感。 他惊慌自己的喜欢要被发现,所以矢口否认。 她失望自己的喜欢被人否认,所以收回情感。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将这一段原本炙手可得的关系推了出去。 — 任遇苏发烧了。 因为那场雪,他烧了两天才退烧,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才回去学校上课。 仅一个星期的缺课,班上的进度已经比他在的时候要快两三个点了。任遇苏一边听同桌的提醒,一边听课,才勉强将自己的进度拉回和班上的同学同一条齐平线。 他桌面是垒了一叠的书,偶尔会被他用来挡住上课睡觉时候的自己。 沈青文一直嫌这叠书碍事,他每次转过来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不将这叠书撞倒。 许是任遇苏将那叠书垒的太高了,有同学从他桌前经过时,身体轻轻一碰撞桌子,他桌面上的叠成堡垒的书就向一侧倾倒,“哗啦”一声,书本洒落在地面。 沈青文皱起眉,弯腰帮他捡书:“早跟你说了,不要把书垒这么高。” 任遇苏没吭声,他一本一本捡起地上的书。突然,指尖在一张白纸上停住。 “什么啊?”注意到他停住的手,沈青文凑过来一看,“这张志愿表你怎么还没交?” 任遇苏将白纸从地上捡起,轻轻抖落上面的灰尘颗粒:“忘记了。” 捡完书时,上课铃声正好响起,沈青文转了回去。 任遇苏的桌面却依然摆着那张白纸,他盯着下面的志愿学校发愣。 刚收到这张志愿表的时候,他是想和姜阮填一个学校的。但后面看到她已经决定和宋缘在一个地方的学校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她规划到她的未来里。所以这张纸就空了下来。 现在这张志愿表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像是在提醒他前两天的事情。 姜阮已经和宋缘在一起了,他已经没可能了,天意在让他不要犹豫。 任遇苏捏起笔,笔头悬在白纸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全国各地那么多学校,他却想不到一所自己向往的学校。 忽然,脑海里的碎片中掉出一片开在花丛中的月季花。 今年四月,他们去隔壁俞大参观,他在那里的花丛里发现了一片月季花。 鬼使神差的,他落下笔,在志愿学校那一栏填下了四个字—— 俞峡大学。 51、知真相 郑瑛还在医院。 因为发烧的事情,任遇苏怕病气过到郑瑛身上,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去医院看她。 一直到身上的病好全了,他才拎着书包赶到医院。 郑瑛所在的是vip单间,整层楼都特别的安静。 他赶到病房时,病房里依稀传来一些细碎的聊天声。 任遇苏推门而入,发现郑瑛的病床前做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带着一副眼镜,镜片下的眼睛布满了沧桑。她放在病床上的手布满了针孔留下的淤青。 虽和郑青见得不多,但任遇苏还是能认得她。 郑瑛的妹妹,他的姨婆,也就是单星文的外婆,身体一直不太好。 “阿树来了啊!”郑瑛朝他招了招手,等任遇苏走近,她拉着任遇苏的手和身旁的郑青介绍道:“阿树不记得了吗?我外孙。” 郑青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拉起任遇苏另一侧的手:“之前我见阿树可比你见得多,怎么会不认识?” 任遇苏喊了一声“姨婆”。 郑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久没见了啊阿树,最近学习怎么样?” 任遇苏轻轻笑道:“就那样吧。” 郑瑛是知道他生了病,这会儿任遇苏突然过来,想来是病好了,“病好了吧?” 任遇苏点头。 郑青讶异:“阿树生病了啊?” “前几天发烧了,估计是那场初雪降温了,一时没注意就感冒了。” “我估摸着也是,那几天天气可冷呢,我都没有出门走走。” 郑瑛皱眉看向她:“这冬天流感这么多,你少出门吧!” 两个老人又互相拌起了嘴,任遇苏却不觉得聒噪,在旁边偶尔插上两句。 直到一阵笑声过后,许是玩笑开的太大了,郑瑛一时情绪激动,连咳嗽了好几声。任遇苏刚要倒水给她,却发现水壶里已经没有水了。 “照顾您的阿姨呢?” 郑瑛摆摆手:“你姨婆来以后我想和你姨婆说些心里话,就让她和另个阿姨先去吃饭了。” 任遇苏拎了拎水壶:“里面没有水了,那我去帮您倒壶水来。” “好。” 出了病房以后,任遇苏熟车熟路地往水房走,走到一半时却被护士拦住告知这层楼停水了。 “你到下一楼的水房去打水吧!那儿的机子应该没坏。” 任遇苏微微颔首,转身又朝着另个方向走去。 水房在郑瑛病房的左边,电梯间在病房的右边,任遇苏刚要经过病房时,忽然发现自己刚刚出来的额时候没有将病房的门关严实。 门虚虚掩在那里。 他腾出空着的那只手,刚要将门拉上,却听见里面传来两位老人的对话声—— “阿树这孩子倒是和任绪那人不像。” 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他原本要扶上门把的手猛地一僵。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墙沿处靠近。 “是啊,他能来找我我很意外。” “不是我说你,你和任绪斗气,还能跟孩子斗上气,还要他主动来找你这个当外婆的。毕竟也是韶华的孩子,要是阿树不来找你,你就一辈子不认回自己这个外孙了吗?” 郑瑛顿了片刻,随即叹了口气:“也不是我要和他们家斗气,我只是害怕看到他。阿树这孩子和任绪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每次我看到他,都感觉像是在看任绪。和一个害死我韶华的凶手,我怎能不气?” 话音落下,因为情绪骤然激动,呛的郑瑛又是连连咳嗽。 郑青忙站起身拍了拍郑瑛的背:“好了好了,生着病呢,别气着自己了。” 她问:“那韶华那件事,你告诉阿树了吗?” 任遇苏心一紧,注意力也不禁跟着集中。 里头瞬间没了声音,空气陷入安静。 任遇苏站在门外,神经紧绷,思绪全部集中注意在房间内的声音。等待下一句话的空隙,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一阵沉默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话题会就此结束的时候,郑瑛出声了。 她说:“不打算告诉他了。” 郑青讶然:“为什么?之前不是说,等阿树成年,要把真相告诉他吗?” “他只是一个孩子,”郑瑛垂下眼,“这段时间和他相处,我总能被他逗笑。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是特别轻松,他的笑容就和韶华一样。就好像,让我回到了韶华高中的时候。” “我之前想,孩子有权利知道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也应该承担其真相带来的后果。至于后面他怎么去和任绪相处,都是他一个已经成年了的人该思考的事情。” “但后面,我改变想法了。” “我想,上一辈子的恩怨,不要牵扯到他。阿树是韶华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本该是在我们所有人的保护下成长,但任绪因为逃避,没有参与他的成长,却又给他带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回家让他学会相处。” “一个还是这么小的人儿,什么都还没学会,就先学会了察言观色。” 郑瑛眨了眨眼,眼眶变得湿润:“之前他跟我说,他对不起自己的妈妈,说他之前没能一直记着韶华,还将其他人当做自己的妈妈。但是我却觉得,这件事不怪他,怪我。” “要是我没有因为和任绪赌气把他一个人扔在任家那个是非之地,他也不至于成长过程中没有一个亲人相伴。” “听单星文说,阿树这孩子之前一直在被他们任家的小孩欺负,半年前还被打进医院了。” “之前韶华在的时候,多疼他啊。给他取名‘阿树’就是想要他健康长大。” “阿树这孩子运气一直不怎么好,出生没了妈妈,亲人又从没有给他过关心,因为没有人撑腰一直被其他小孩欺负。任绪现在回来了,因为愧疚他会为阿树撑腰,为他铺路。阿树不说,我也知道他还是很高兴自己的爸爸还爱着他。” “所以那件事,就别说了吧。” 说到最后,郑瑛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郑青似乎也哭了,抹着眼泪道:“韶华苦啊,生下来的孩子也苦。当年要不是任绪强迫她留下,让她怀孕,她又怎么会因为羊水栓塞死在产房。” 声音落下的片刻,房间外的任遇苏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 他的心脏刺痛,让他放在门把上的手骤然一松,另一侧拿着的热水壶也跟着手上的失力落在地面上发出巨响。 门外的这道异响吸引了房间内两人的注意。 郑青的哭声戛然而止,与郑瑛对视一眼,扶着床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拉开房门,她看到了站在门外双目通红的任遇苏。 “阿树......” 任遇苏的眼泪“啪嗒”一下落在了他的前襟,他嘶哑着声开口:“能把妈妈的事情告诉我吗?” “.......” 林韶华在生下任遇苏以后,厌倦了婚内这千篇一律的生活。 看着曾经圈内的好友或多或少还拿着画笔,她想起自己少年时候的梦想。 她想重新拿起画笔画画。 与此同时,她的画作在国际比赛上拿了一个不小的奖项,林韶华想借此复出。 就在她将这个消息告知任绪时,却遭到了任绪的强烈反对。他不允许她离开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画作上面。夫妻俩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因为这件事。 但林韶华的想法很坚定,她不顾任绪的反对,决心要复出。 那时候她跑回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郑瑛和任遇苏祖父,他们二人都很支持女儿。 郑瑛拉着林韶华的手,告诉她:“不管你做什么事情,爸爸妈妈都会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可偏偏就在这件事过后两个月,在林韶华复出前夕,她查出怀有一个月身孕。 这次怀孕林韶华的情绪特别激烈,她痛斥任绪的所作所为,不顾任何人的劝说想要去医院将孩子拿掉。 但却被医院告知她的身体不好,这个孩子拿掉以后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母体也会有危险。 事关林韶华的身体,郑瑛只能劝说她将孩子留下。从林韶华与任绪吵架的话中,她也能听出是任绪想要这个孩子,林韶华不想要,任绪做了手脚让林韶华怀孕的。 她赶到任绪公司,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并痛斥了他这般伤害林韶华的行为。 郑瑛想,如果林韶华要离婚,她也支持。孩子生下来就她来养,林韶华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 但她不知道林韶华与任绪又谈了什么,一周以后,林韶华不再提及打胎,她回到任家养胎。 郑瑛害怕她是受到任绪胁迫,特意赶到他们家里去询问林韶华的想法。 那时候林韶华抱着还是婴儿的任遇苏坐在窗前,轻轻哄着,她宽慰地朝郑瑛笑了笑:“妈妈,一个孩子而已,他困不住我一辈子。” 林韶华有自己的主意,郑瑛只能让她不论有什么事情不要忍着,都要告诉她。 林韶华怀孕后,任绪停了公司里的工作留在家里照顾她。但郑瑛还是讨厌这个不顾自己女儿意愿的人。 但不管她的想法如何,林韶华的独自一天天大了起来,临预产期前,她的羊水突然破了,被紧急送到医院去生产。 因为早产,那天她在产房外从天亮等到天黑。 最后她没有等到顺利生产的消息,只等到了林韶华羊水栓塞的消息。 郑瑛登时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林韶华已经因为抢救无效去世。她强撑着身子跑到那个躺着林韶华的病床车上,她的脸上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郑瑛将白布掀开,看到林韶华那张苍白的脸时在病床前痛哭出声。 她抱着林韶华的身子,不让任何人带着她的遗体,眼泪混着林韶华的汗水糊在她的脸上。 她至今不敢再多回忆那天的事情,她哭了晕,醒了哭,然后又晕,茶不思饭不想,弄完林韶华的葬礼以后,郑瑛就因为身体问题进了医院。 她在医院躺了一周,醒来以后就去任家把林韶华的东西收拾走。 临走时,她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挥舞四肢的任遇苏,终是狠下心没有将他带走。 任绪也因为林韶华这件事一蹶不振,被任家二老请了私人医生在家照看了一个月。身体康复后,他便离开临安,他也没有带走任遇苏。 至此,那间屋子只剩下被留下的任遇苏和照顾他的保姆。 直到五年后,任绪在任家二老的要求下娶了陈锦,那个家里又多了一个人。 52、挑明了 事情说到最后,郑瑛的眼底浮现出恨意。 那股对任绪的恨意,毫不掩饰地出现在她原本慈爱的那张脸上。恨意冲刷了她的理智,她恶狠狠地唾骂道:“要不是任绪不顾韶华让她怀上孕,韶华怎么会因为羊水栓塞死在手术台上?” 话音刚落,郑青赶忙抬手拍了下她的手背,打断她的话,眼神不住地往一旁坐着的任遇苏身上瞥。 任遇苏早在郑瑛说起自己的父亲不顾母亲意愿让她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失神。他垂在大腿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郑瑛也从恨意中回过神,抬手拉住任遇苏发颤的拳头:“阿树,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听了多少。但你听外婆一句话,外婆现在也已经想开了,大人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你们孩子身上。” 她看了郑青一眼,见郑青朝她点头,才道:“外婆想和你道歉,因为我对你爸爸的仇恨迁怒于你把你丢在任家那么多年。” 任遇苏鼻子发酸,沙哑着声道:“外婆,我知道的,我理解的。” 之前的他,不懂为什么郑瑛因为什么原因并不和他们接触。 但现在知道真相,任遇苏心里只有对郑瑛的理解与感同身受。自己的女婿不尊重女儿的意愿,用孩子将她困在身边,最后却间接因为这个孩子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她的女儿。 任遇苏想,换做是他,他也会恨任绪一辈子的。 现在他甚至没有亲身经历当年的事情,没有直面自己母亲的死亡,心里的感情也仅有思念与一些爱意。 但当他听到这个真相时,他替自己的母亲感到悲哀与痛苦。 爱的人亲手折断她的羽翼,间接将她送进地域的大门。 “早年任绪一直在外面工作,哪怕娶了新的人,也不愿回到临安。大概是在逃避吧!借此躲在外面,不敢回来面对自己间接害死韶华的事情。” 郑瑛想起从前,林韶华刚和任绪结婚的时候,那时候两人还是十分相爱的,林韶华的所有事情都是任绪亲力亲为,甚至还将自己名下公司的股份转了一半在林韶华名下。 这段婚姻,是他挡着任家的风雨坚持要娶林韶华进门得来的。 他们二人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郑瑛绝不会称他这所谓的感情为“爱”,她认为,任绪不过是以爱为名将林韶华留在自己的身边。他根本不尊重她的理想。 任绪为什么会在林韶华死后逃离临安, 又为什么会在回到临安以后一直给任遇苏撑腰,将公司的继承权给他。 郑瑛想, 只能用“愧疚”一词来形容。 她知道当年的所有事情,但任遇苏不知道。 在任遇苏心里,哪怕任绪在他的成长路上是缺失的,但一个缺爱的小孩尝到一点爱就会将前面的委屈全部吞下。 在他的心里,任绪是那个会替他撑腰,坚定选择他的父亲。 她本无意将此事告知任遇苏,想让他后面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 但还是没能将此事瞒住,他还是知道了。 郑瑛想,或许这是天意吧。 “事情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不管你是什么想法,都是你的选择,没有人会对你说三道四。这些事,除了我和你姨婆,还有你爸爸,现在多了一个你,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郑瑛轻轻地拥住他:“所以,不必有负担。” 任遇苏的眼眶里瞬间涌出泪,静静地没在郑瑛的头发里。 他紧紧拥住郑瑛的肩膀,声线发抖:“对不起。” — 任遇苏回到任家的时候天色已然黑了。 司机将车子停在大门前,他率先拉开车门下车。 从大门到屋子不算长的一条石子路,他走过无数遍。 但今天,他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个步子。 屋子里灯火通明,这个时间点任绪应该已经从公司回来了。 明明今天白天父子俩还安然地在餐厅一起吃了早餐,他临去公司之前还特意交代了厨房说他刚病好,晚餐给他准备一些清淡的营养粥。 只天明到天黑的时间,任遇苏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任绪了。 他一直认为,哪怕之前任绪对他的关心不够,也是因为工作太忙了。离开临安也是这个原因。 回到临安以后,他对自己的关心和维护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 上次老宅的事情,任绪对他的维护真的让他的心安了不少。 他一直以为,任绪是爱他的。 可现在,任遇苏甚至不敢细想,任绪到底爱不爱他。 还是他对他的好,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愧疚? 所谓的爱里,掺了很多异样的情感在里面。 他享受的爱,是他妈妈的死换到的愧疚。 推开大门,任遇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的任绪。 他身上穿着灰色的家居服,鼻梁上架着眼镜,正专心地看着报纸,就连任遇苏进门看了他许久,他都没有察觉。 任遇苏在那静站了一会儿,直到任绪换了一条腿,他才出声:“我回来了。” 突然的声音,任绪猛地抬头:“吓我一跳,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 任遇苏绕过展示架,走到任绪身边。他俯视着后者,他从没有以这个角度看过任绪。今天站在这个角度俯视任绪,他突然发现,任绪的乌黑的头发里已然有了不少白发。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任绪的眼周也有这么多的皱纹。 “回来怎么不说话?”任绪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禁皱眉,“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任遇苏压下心里的酸意,垂眸询问:“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任绪神色一愣,眼睛下意识躲避着任遇苏投递来的视线:“你不是知道吗?你妈妈是羊水栓塞走的。” 任遇苏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羊水栓塞死的,但他不知道这羊水栓塞的背后,是那样一个背景。 今天再从任绪的口中听到这四个字,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瞬间涌上的酸意让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任绪注意到他的异样,镜片下的眸子一顿:“是不是你外婆跟你说什么了?” 任遇苏吸了吸鼻子,哑着声:“你害怕被人知道吗?” 任绪瞬时噤声。 从他的反应,更加印证了这件事。 在从院门走到屋子的这一段路,任遇苏想了很多任绪在听到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能他会情绪激动地反驳,斥责他的越界;也可能他会从容镇定地将这件事否认,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的这样。 但他没想过,也没敢想,任绪会是这一副失神的模样。 完完全全默认了这件事。 任遇苏已经记不清今天留了多少眼泪,脑海里浮现出林韶华的脸,若是她看到,她一定会笑着抱着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任由眼泪顺着下颌划过,也不知最后没在何处。他感觉自己的喉间除了自己还在压抑的酸意,还有一点点的腥味:“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妈妈?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这两句话,不知道是那一句话戳中了任绪的神经。 他忽然掩面哭出了声。 自己的父亲,在他的两句话下溃在他的面前。 “我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的,只有那样才能将你妈妈留在家里。”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孩子会要了她的命啊!” “阿树,爸爸也很后悔,我那么爱你的妈妈,我要是知道那个孩子会要了她的命,我一定不会让她怀上的!我也一直活在悔恨当中啊!” 任绪泣不成声,全然没有平日里伟岸精明的模样。 任遇苏眼眶还止不住的发酸,可有什么用呢? 再悔恨,他的妈妈也回不来了。 在回来之前,他有满腔的怨恨与话想要指责任绪。 但看到任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的模样,任遇苏忽然感觉很累,很疲惫,连说那些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眨了眨发酸的眼睛,甚至连嘲弄他的力气都没有:“爸,我好累。” 我以为你是爱我的,所以才会无条件的站在我这边,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要将公司的继承权交给我这个比任书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人。 所以哪怕我根本不想要继承什么公司,我也想因为你而努力一下。 但现在,真相告诉我。 我并不是拥有了一份纯粹的偏爱。 我只是拥有了一份愧疚,因为妈妈的死换来的愧疚。 “我不想要你的公司了。” 不想要这一份靠妈妈的死换来的愧疚了。 任绪的哭声戛然而止。 任遇苏并不想和他说更多,话落的瞬间,也泄下来身上的全部力气。 他转身要走。 却在走出两步以后停住,顿了下,背着身问:“爸爸,你真的爱妈妈吗?” “我当然——” “我觉得你不爱她,你根本不尊重她,你只爱你自己。” 53、陪伴你 自知道林韶华难产的真相以后,任遇苏一连神经恍惚了好几天。 他时常坐在自己的床前对着窗外那棵树发呆,但等他回过神来时又会冲到窗前将窗帘拉上彻底的隔绝自己与那棵树。 情绪低落到一个境地时,他会感觉的胸腔开始反胃。他冲到厕所吐完酸水,再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时,心底又会涌起一阵悲伤。 他没有再在家里遇到过任绪,家里的佣人还是照之前的模式有条不絮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好像那天在客厅的争吵压根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在这个屋子里消失的任绪。 不过任遇苏觉得自己也能习惯,毕竟在高中以前,他也不怎么能在这个家里碰见任绪。 任遇苏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自己的母亲。 在知道事情真相以后,他依然做不了什么。去恨自己的父亲吗?恨自己的父亲要那么对自己的母亲。 他厌恶他,恨他,却做不出任何可以为自己母亲做的事情。 他的骨子里,留着任绪的血。 任遇苏在自己家门口的香樟树下站了很久,广阔的蓝天白云,从这个角度像远方看去还可以看见被云覆盖了一半的山峦。鸟儿在空中自由地飞着,叽叽喳喳地叫着。突然间,他忽然很想逃。 逃到一个可以让他忘掉这里一切的地方。 . 任遇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不想靠着任绪,靠着家里想以后了。 他唯一可以逃离的方式,只有靠着学习才能出去。 但前两年的私教与补课虽为他打稳了基础,但面对仅剩半年的高考他依然得拿出全部的精力。 任绪与他的关系虽然掉落到一个冰点,但前者还是会按时往他的卡里打钱,甚至比以前打的更多。 任遇苏知道,他这个行为不过是为自己逃避产生的愧疚。 — 今年的新年,他没有回老宅,也没有留在任家过。 他去了郑瑛家里,同她一起去了墓地看林韶华。 郑瑛特意留了空间给他与自己的母亲,望着墓碑上眉眼温柔的女人,任遇苏心里萌生出一股愧疚。 从高一看清陈锦以后,他时不时就会跑到墓地来看看林韶华,却鲜少会留在这里陪她说话,只会将东西放下以后,自己跑到几百米远的山丘上坐着,静静地朝着林韶华墓碑所在的方向看着。 他不敢与林韶华相处,他怕她会怪她。 这次是他第一次放完东西选择留下。 任遇苏缓缓蹲下身,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指腹在林韶华的脸颊上轻轻地蹭着,就好像他小时候林韶华将他拥在怀里,用指腹蹭他的脸颊一样。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话真到嘴边的时候,他却只落了一句“对不起”。 他垂着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林韶华的照片。 千言万语汇聚成为一句“对不起”,是他为自己的过去道歉,也是为他现在的迷茫道歉。 临走时,他将一副画具从随行的背包里拿出,放在了林韶华墓碑的前面。 他抬头,徐徐一笑:“妈妈。” 任遇苏站起身,声音落得很轻:“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 高三下册开学,附中为他们组织了一场针对高三学生的心理咨询。 每个学生都会有一段和心理咨询师单独相处的机会,轮到任遇苏的时候,他正算完一道数学题,被涂少林喊出门进到旁边的心理咨询室。 心理咨询室并不如他想的是在一个很暗的环境,相反,屋内的光线很亮。 咨询师坐在桌前,朝他招了招手。 任遇苏走近坐下。 “同学,和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宋,你可以喊我宋医生。” 宋医生问了他几个基础问题,任遇苏基本没有犹豫就能将自己心中的答案脱口而出。 直到宋医生问到了他未来想要做什么,任遇苏犹豫了。 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与其说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倒不如说他压根想不到答案。 这段时间因为家里与姜阮的事情,他一直都处于一个迷茫、飘忽不定地环境里。 宋医生看出他的犹豫,轻轻一笑:“其实不管是学习还是什么,就算是高考,也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节点而已。有些东西,只有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才会有前进的目标。” “你的心里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不管多小,都可以。” 任遇苏沉默了。 在他心里,他最想做的是可以一直留在姜阮身边。但显然,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 他所求的家庭和睦,也不过是泡影,从未永远,也不会拥有。 “现在没有是吗?那从前呢?从前有没有?” 话音刚落,任遇苏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段儿时的记忆。 那时候他与姜阮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他与姜阮一同坐在沙发上看时下流行的一个电视。 电视的女主角是一位心理医生,她总能在各个场合洞察剧里各个角色的内心。仅三言两句的话,她镜片下的眼睛仿佛就能看透对方的所有想法。 姜阮很是崇拜她,问:“好厉害啊,她到底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心理咨询师。” “什么是心理咨询师?” “可能?类似于医生那种吧。”任遇苏也不太懂,凭借着自己脑子里仅有的一些知识储备量给姜阮解释“心理咨询师”这一个职业。 听完他的解释,姜阮若有所思道:“好厉害呀!就像是魔法师。” “是啊。” 姜阮双手合十憧憬道:“好厉害呀!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一个这样的魔法师。” 任遇苏的眼睛跟着亮了:“元元也想做心理咨询师吗?” 姜阮如捣蒜般点头:“嗯嗯!如果做了魔法师,我就能知道妈妈每天看我的时候在想什么了。” “那我们长大一起做心理师吧!”任遇苏伸出小指,做拉钩状,“当做我们的约定。” 姜阮眉眼弯弯,将小指勾上他的小指收紧:“那说好了!这是我们的约定。” 那个冬天,他们在沙发上用稚嫩的声音定下来一道约定。 不过这道约定,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埋没在了记忆的长河里。 现在姜阮再也不可能会和他一起完成这个约定了。 . 想到这,任遇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了一道指引。 他喃喃道:“想做心理师。” 医生“嗯”了一声:“你刚刚说什么?” 任遇苏抬起头,仅一瞬间,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我想学心理,想做心理咨询师。” 两个儿时未能完成的约定,就由他来做吧! — 定下这个目标后,任遇苏看了很多学校。发现最开始定下目标学校的俞大也有心理学专业。 多方了解后,他认为俞大心理学的专业分数线是离他最近也最有可能得目标。 他的成绩并不拔尖,俞大对他来说也并不简单。 从定下这个目标以后,任遇苏在学习上明显比之前更认真了不少,就连沈青文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询问他最近怎么突然开始努力了。 任遇苏只说,不想再靠家里的。 沈青文不理解:“啥意思啊?家里的公司还等着你去继承呢,你不靠家里啥意思啊?你不想继承公司了?” 任遇苏淡然道:“本来也没想过。” “那你不继承岂不是便宜任书宴那人了?那小子当初做那么过分的事情,你能忍吗?” 任遇苏微微颔首:“不想争了。” 他细想过当初那件事,任书宴固然是存了新想要搅黄他与姜阮的关系,但归根结底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如果不是因为他心底的犹豫不决被任书宴抓住了,仅靠一个信息差怎么会让他失败。 任书宴是利用了他与姜阮的性格特征,但也是因为他自己的犹豫才会让他有机可乘。 想到这里,任遇苏突然有点想笑。 他觉得,任书宴这么能利用人的心理,他才应该去学心理学。 沈青文不懂他怎么突然改变了想法,刚要说什么,姜阮突然从身后蹿了出来:“什么不想争了?哪家又开始争家产了吗?” 沈青文顿时将原本要脱口的话咽了下去,接话道:“没有,刚刚我和任遇苏在聊小说呢。” “哦好吧,”姜阮转头对任遇苏问道,“今晚一起去南湖放烟花吧?” 没等任遇苏说话,沈青文皱眉道:“啥日子啊?怎么突然要放烟花了?” “就是想看嘛!” 任遇苏今晚并没有安排,就算有安排,也会把事情推掉选择留在姜阮身边。 他点头应下:“好啊,但为什么要去南湖?那边离家里有点远。要是想放烟花的话,去辰安湖那边放会更方便,而且那边的湖泊更大一点,烟花会更好看。” “辰安湖离宋缘家太远了。” 任遇苏一愣,心里浮现出一道猜想。他问:“你为什么突然想放烟花了?” 姜阮忽而弯下腰,猛地拉近与任遇苏和沈青文的距离,小声道:“因为今天是宋缘的生日,我想给宋缘一个惊喜。” 说完,她直起腰:“我实地考察过了,从南湖那里放烟花,从宋缘那里看烟花是最佳观赏地。” 任遇苏忽然没了声。 知道内情的沈青文立马反应过来,挥手打断姜阮的安排:“不去不去,南湖那边那么远,跑那么一趟不得累死?而且今天晚上我和任遇苏要熬通宵打游戏。” 姜阮皱了皱眉:“你俩有病吧?明天又不是周末你们还通宵打游戏。” “你别管我俩!你自己不也是,明天还要上学,还这么大张旗鼓地为宋缘准备生日烟花。” “我准备生日烟花又花不了一个通宵!两者怎么能相提并论?” “大差不差,反正我和任遇苏不去。” “你爱去不去,任遇苏刚刚都说了要去。” “他刚刚听茬了,他要和我去打游戏的。” “沈青文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 眼看二人将要在他面前争吵起来,任遇苏忙拉开两人的距离:“好了,别吵了。” 姜阮冷哼一声,转头气恼道:“所以任遇苏你去不去?” 任遇苏注意到沈青文向他投来担忧的视线,心中的郁结突然开了。 其实他再怎么努力,他和姜阮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进不了一步了。 任遇苏弯起唇角,指尖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会陪你去的。” 陪在你身后,永远永远。 54、满城花(正文完) 夜晚的南湖人烟稀少。这块儿本就是未经开发的湖泊,坐落在城市的郊区。 那时候临安还没有禁烟令,新年的时候,不少人跑到这里来放烟花。今天不是什么节假日,环顾四周,这个点来堤岸的也只有他们几人。 沈青文还是来了,和林蓓二人站在旁边讨论着前些天圈子里的八卦。 任遇苏站在姜阮身后,听着她与电话另一头的人在说话。 对这场烟花秀,姜阮显然是准备过的。 现场准备了很多款式的烟花,被她分布在这一排堤岸上。 待姜阮挂了电话,他问:“这些烟花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姜阮的视线还没从手机上收回,手指“啪嗒啪嗒”的摁着键盘,头也没抬地回道:“就刚刚,我们到这里之前,我找司机叔叔来帮我先放在这里了。” 任遇苏了然地点点头,身子懒懒地往旁边的石柱一靠。身旁的姜阮突然抬头,皱着一张脸朝任遇苏看过来:“完蛋了任遇苏。” 他挑眉:“嗯?” “我不敢点烟花,司机叔叔刚刚帮我去买东西了。” 没等任遇苏说话,沈青文从一旁抬起头:“你都不敢点烟花,干嘛要放烟花啊?” “这不是为了美观嘛!” 沈青文哼笑一声:“大小姐,下次请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吗?不要勉强自己。” 姜阮翻了个白眼:“是是是,瞧你这样你挺会的,那让你来吧!” “我可不来,”沈青文摊了摊手,“我最怕点火什么的了。” “......” 眼瞧着姜阮就要炸毛,任遇苏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我来吧,我会。” “不是,你——”沈青文下意识道。 任遇苏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会。” . 时间到了。 任遇苏将弯腰半蹲在烟花箱前,轻轻按了下火机的开关,火苗瞬间从洞孔蹿了出来。 但堤岸上的风很大,火苗出来的瞬间又被风给吹灭。 任遇苏垂着眼,掬手拢着火打了好几下,暖黄色的火光在他脸上忽隐忽现。 “不行吗?” 啪嗒一声,火苗蹿出,他的手掌挡着风,没让它被风给吹灭。 他扬声回应:“可以。” 任遇苏掬着手将火苗送到烟花箱的指引线前,火苗触到线头的瞬间,线头被引燃。 他趁机加快速度离开,跑到另一个烟花箱前。第二个烟花箱还没点燃,任遇苏的耳边炸起烟花的声音,随着“咻”的一声,烟花飞速蹿上黑夜,在黑幕中炸开。 他抬起头,眼眸中倒映出烟花绽放的花瓣。 耳畔边落下姜阮和林妙的惊呼声,任遇苏又低下头,依次将剩下的几个烟花箱点燃。 等他退到他们所在的观赏位时,最后一箱烟花也开始往天空中发射烟花。 烟花依次在空中绽放,“砰砰”声响彻在这片寂静的郊外,从他们这个方向看,正好可以看见远处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区。那是荣安娴所在的小区,也是宋缘在的地方。 烟花的范围很大,光亮像是要将天空照亮,忽明忽暗的光在他们脸上跳跃。 “你倒是大度,放烟花给自己的情敌看。”沈青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在烟花轰炸的嘈杂声中轻声说道。 任遇苏依旧抬头看着黑夜里不停绽放的烟花,轻轻一笑:“和他无关。” 沈青文不解。 任遇苏垂下眼眸,将视线才能够天空移至不远处拿手机录烟花的姜阮身上。 后者虽是侧面对着他,在黑暗中也只能靠着天空中烟花的光亮看清她的身形,但任遇苏还是可以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雀跃。 他的眉眼也跟着弯了弯,“只要她开心就好。” 漫天的烟花背景下,他眼中的倒影不再有烟花,只有模糊的她。 — 时间进入盛夏,附中的空调早早开始运作。 任遇苏写完试卷的最后一道题目时,自习课刚好结束。 沈青文从前排转过来,约他一块儿去球场打球。 任遇苏这会儿也因为习题脑子晕的厉害,没多想就答应了沈青文的邀约。 沈青文手中的篮球拍打在地面上发出“砰砰”声,走了一路,这道声音也跟了一路。篮球再次落地从地上弹起的瞬间,任遇苏从他手中接过,拦过篮球挎在自己的腰间。 沈青文挑眉:“怎的?” “太吵了。” 沈青文撇撇嘴:“你最近学傻了吧?这点声音都受不了。” 任遇苏淡淡地“嗯”了一声,难得没有反驳。 “正打算考俞大?不去留学了?” “嗯。” 沈青文从他臂弯中夺过篮球,倒也没将篮球继续往地上拍,只道:“没必要啊,反正你留在国内也不和姜阮一起,干嘛不跟我一起去外面留学?” 任遇苏只道:“太麻烦了。” 出国留学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他不想再让任绪帮着他处理,也不想那么麻烦。其实他还挺喜欢俞大的,前几天趁着周末他又到了俞大的校园逛了一天。 之前那丛月季花已经不在了,但旁边的花圃里全种了一花圃之前没见过的月季。 像是在告诉他,它们会在俞大等他,欢迎他来到俞大。 这是他的臆想,但多少也给他自己的心里增添了一份安慰。 “听大小姐说她想大学去修门摄影,相机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任遇苏点点头:“之前有听她说过。” 这不是突如其来,早在去年的时候他就知道姜阮经常会和宋缘约着去摄影。 她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挺好的。 “那你以后想学什么?” 任遇苏的耳边突然想起一道童年的声音,还是那个答案。 他朝沈青文扬眉笑了下:“我想做一个魔法师。” 沈青文:“..........” 沈青文:“神经病。” — 盛夏中,高考来临。 合上笔帽的瞬间,任遇苏看向窗外。 考场的窗户外正对着塑胶跑道,蓝天白云,蝉鸣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刺耳。 明明只是考试,他却好像看到了离别。 . 七月,任遇苏收到了俞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七月,姜阮收到了宜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 八月,姜阮启程去往b市,同行的只有宋缘。 姜家的人原本是想送她去学校的,但姜阮非说自己已经长大,她想要独立。 任遇苏站在姜家人的中间,看着他们一个个与姜阮拥抱,姜家的奶奶甚至已经抹起了眼泪:“元元这一去学校啊,家里都要冷清了。” 姜阮安抚道:“奶奶要是想我可以来b市看我呀!” 姜奶奶的眼睛瞬间亮了:“可以吗?那奶奶这就去看看你学校旁边的房子,你就不要住校好了啦!跟着奶奶一起住在校外吧?” 姜阮:“.....奶奶,我想独立。” 最后一个道别的人,轮到任遇苏。 这个场景他已经在心里预演了很多很多遍,就连昨晚睡前,他的脑海都不自觉的浮现起今天的场面。 他以为,他早就可以适应这个环境了。 但当他看到姜阮站在安检口朝他张开双臂时,任遇苏还是红了眼睛。 他紧紧地拥住姜阮,双臂放在她的肩膀,不断地缩紧,像是想要将她揉进身体。 但他揉不进,拥抱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秒。 姜阮感受到了他的力道,退开时注意到他红着的眼眶,忍俊不禁:“不是吧任遇苏,你哭什么?难不成你也舍不得我?” 任遇苏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少了个烦人精,挺舍不得的。” “滚开!”姜阮冷哼道,“临安离b市又不远,一趟飞机的事情。” 任遇苏当然知道,现在交通发达,他去b市也不过是一趟飞机的事情。但姜阮不知道,他却知道,当她从临安离开的那一天,她就真的要从他的生活中走开了。 她会有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新的恋人,而这些,他都不会参与。 “再见了,元元。” . 九月初,他踏进俞大的校园。 同姜阮一样,他也开启了一段没有姜阮参与的生活。 . 在俞大,他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 他遇到了与他一样有过暗恋的学弟学妹, 或许是为了弥补自己身上的遗憾,他选择在这段感情里当个红娘。 任遇苏想,世界上还是少一个像他一样的胆小鬼吧。 . 从俞大毕业后,任遇苏没有选择回到临安。 在导师的引荐下,他成功拿到m国某学校的offer,去到那里继续深造心理学。 大学四年,他很少回到临安,任绪找过他很多次,甚至提及毕业以后让他回到家里的公司去跟在他的手下学些东西。 任遇苏没有接受,他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 在国外待了几年,任遇苏回国在俞峡开了心理治疗室。 他的治疗室里有很多病人,有因情留在原地的人,也有因难而被困在这里的人。这些饱受心理折磨的人里,上至七十多岁的老人,下至不过十二三四的小孩。 有一个特殊的人,是他大学的学妹纪安。 她因为精神分裂患上了臆想症,他想帮她走出来。 这让他更加坚定自己学心理的想法。他拯救的或许不是人的身体,但不可忽视的心理情绪也是人本身的一部分 但纪安的臆想实在是严重,任遇苏发现仅靠自己学到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将她治疗好。 就在她病情复发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在m国认识的一个在催眠方面的专家,他拜托对方来俞峡帮助他的朋友。对方却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让任遇苏在这件事结束以后和他一起去m国进修心理学。 时间不知道,可能十年,也可能二十年,这意味着未来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留在国外。 但任遇苏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想救下纪安,救下这个和自己一样深陷情感的人。 纪安病好以后,他有一年的时间留在国内处理自己的事情。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俞峡的心里治疗室,跟在纪安的身边和其他朋友一起观察她的情况。 任遇苏偶尔还是会回到临安,姜阮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事情了。她与宋缘在大四那年先领证结了婚,一毕业就回到临安举办了婚礼。 婚礼任遇苏没有参加,那时他已经在海岸线的另一端实现着两人儿时的梦想。 但他还是从朋友圈里看到了他们婚礼的照片。 世纪婚礼,姜阮穿着白色的丝绸婚纱,发饰仅有一顶皇冠。她举着酒杯,眉眼间褪去了少年时期的娇嫩,取而代之是和她妈妈一样的凌厉。 照片里,她微抬着下巴,酒杯聚在胸前,宋缘站在她的身侧,指尖虚虚握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抬至胸前的一定高度。 盛气逼人的模样让他想到了从前两人相处的时候,那时的姜阮也是如女王一般伸出手落在他的眼前,而任遇苏会顺从的捏住她的指尖,甘愿在她跟前低头。 只是现在在她身边的不是他。 . 临出国前,国内突发新型冠状病毒。 任遇苏看到网上有关于江城找心理医生的通告,当晚他收拾好东西前往江城, 他主要负责的是护士的心理疏导,与他一起的是一个江城本地的心理医生,他负责与他同组的医生。 一次治疗结束后,任遇苏来到洗手台给自己洗手消毒时,同组的心理医生也跟着走到了他身边:“今天的工作做完了?” “嗯,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心里方面没什么问题,但听另个医生说,我们组有个医生发烧了。” 任遇苏微愣,但其实这种事在他们前线并不是第一起,他刚来到江城的时候,他组内就有一位男护士因为感染病毒没撑几天就走了。 病房内的病人也有不少因为这个病房而离世的人。 他只希望这场战役早点结束。 . 疫情结束后,任遇苏回到俞峡。 最后一遍观察了纪安的心理状况,见她已然将那场病痛忘却,他也跟着放下心来。 离开俞峡的那一天,看着来送行的朋友,任遇苏突然想起那个还在临安不知道做什么的人。 她或许现在正在公司里忙着处理公务,又或者在与她爱的人在一起话家常。 她还不知道他今天走,他也没有告诉她。 任遇苏想,他实在不想在离别的时候还让她过来提醒自己“朋友”的身份。 — 任遇苏再次回国时,他已经三十五岁。 他依然没有选择去接受家里的公司,任绪找过他很多次,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国内的发展仅五年时间就与他五年前离开的时候不太一样了,这么多年他唯一知道临安没有变化的一条道路就是从他和姜阮家所在的小区到学校那一段路。 沈青文知道他回来以后,喊上很大从前的朋友要给他办一场接风宴。哪怕他已经告诉过对方自己并不会在国内留太久,他处理完工作还是要回去的。但沈青文不听,只说聚餐就好,任遇苏只能答应。 这次聚餐从前的朋友来了不少,这些大多是他与姜阮的共友。 他等了很久,等到所有人都到了依然没有等到那个他想见的人。 他和沈青文打听,这才知道姜阮最近和宋缘去了岛国旅游,带着他们刚满三岁的小女儿。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任遇苏突然觉得有些嘲弄,从前最好的关系,现在却连近况都要向朋友打听。 其实从他去国外以后,他就很少会与姜阮再联系,双方都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再也不似儿时的亲昵。 聚餐结束后,因为喝了酒,他和沈青文是一块儿坐的林蓓的车回去。期间车子开过环城路时,林蓓忽然感叹窗外这那一片片的月季。 她说,忘记从哪年开始,临安每年这个时间都会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月季。 “说到月季,大小姐以前是不是最喜欢月季花了?” “对啊,不过她后来不是喜欢洋桔梗了吗?家里后院种了一片洋桔梗,可漂亮了。我那时候把她的那一片洋桔梗拍到网上忘记删定位还小火了一把。那段时间保安叔叔说有好多人来小区门口问他这个地方在哪里,得知是居民住宅以后又回去了哈哈哈哈。” “差点给她弄成网红打卡地。” 任遇苏隐秘在暗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下。 又提醒了他一次,姜阮早就不喜欢月季了。 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告诉他,他回不去了。 但任遇苏却不甚在意,手中收到一条有关于明年环城路上的月季花种植计划,他按下几个字—— “我这边没有问题”。 没关系, 这满城的月季,是任遇苏给十六岁的姜阮看的。 就像大树爱月季,从以后,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