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受转职成反派躺赢了》
1. 海棠主角
子时的山里阴风阵阵,婆娑树杈扭曲若鬼影。村夫赵铁柱谨记着村长的叮嘱,强忍着恐惧没点蜡烛,摸索着朝后山腰走去。
他是来给后山腰祭台上的祭品点蜡烛的。
自从三百年前出现魔修乱世,他们赵家村的地里庄稼就收成锐减。仙师说是因为他们村距离当年魔修乱世的地方太近,破坏了灵韵风水,需得每年挑一个来村里的外乡人给后山的怨魂当供品,才能保证粮食有收成。
而今天,就是他们抓来新祭品上供的日子。
赵铁柱没见过这次的供品,只听抓供品的村长他们说,是个精怪似的美人。
“那脸蛋儿,那身形......嘿嘿,要不是他是今年,唯一一个来咱们这儿的外乡人,我还真舍不得拿他当祭品。”
赵铁柱正想着,山顶上又刮来一阵阴冷的风,裹挟着阴郁的湿气,冷得他猛地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哆嗦着继续往山上走。
但没走多远他就愣住了。
冬日里的山腰上尽是枯树和黑木枝,深夜隐约伴着野兽的呼嚎,枝杈掩映中,萧瑟阴湿的泥地里随意用泥巴加木板拼凑起来的三米高台上,正身跪坐着一位衣着鲜艳的美人。
美人正挺直上身跪在冷硬的木板上垂首思索,被粗麻绳勒紧束缚着的双手平放在腿间。“她”身上还穿着村寨里祭祀专用的祭袍,多层的鲜红长袍外,套着不同深浅的紫色罩衫,内里是件贴身的纯白中衣,隐约能看到精密的云纹绲边。没有任何杂色的鲜艳祭袍,映着白皙如雪的肌肤。
美人低垂着头,云似的乌发高挽成髻泛着月色的银辉,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弧度优美的侧脸,五官却被隐在黑夜里。只是看到个侧影,赵铁柱的心就像被双无形的手猛地攥住,霎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魂不守舍地上前两步,就想看清“祭品”的真容。
而高台上的美人似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倏地抬头望了过来,露出一张明月似的面容。
赵铁柱觉得自己像遇见了天仙。
不对,更像是精怪。
还是勾魂摄魄让人看一眼就丢了魂儿的精怪。
台上的美人面上添着红妆,狭长眼尾勾魂摄魄,氤氲着绯丽红晕,五官标致明艳,唇上红脂鲜艳如血。可脸上神情却稚嫩懵懂,看到他的眼神像被惊扰的幼兽。与“她”那身罩衫浓艳精致内里却纯白柔软的祭袍一样,有种介于妩媚和清纯间的放荡。
“你是来杀我的吗——”
美人惊慌失措地紧盯着他,璀亮的双瞳藏着水光。那声音比寻常姑娘的声音沙哑不少,可回绕在寂静的山腰中,却比清凌凌的语调更显得妩媚勾魂。
像是被他吓到,美人拼命挣扎着想要后撤,却被看不见的力量压在原地。层层叠叠的繁琐祭袍在挣扎间胡乱散开,身上丁零当啷响起银铃似的脆响,露出洗白莹润的颈部和锁骨,和未着衣缕的细长双腿。那双长腿比月色更白,在莹润月光中泛起玉色的清辉。骨肉匀婷肌理柔和,在包裹严密的厚重祭袍中露出来。赵铁柱的视线克制不住地一路往上,直到陷进腿根的私密处,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落到对方细嫩的颈后。
这才注意到,有一条成年人手臂粗的漆黑玄铁狗链正拴在她细嫩羸弱的颈间,另一头从她颈后延伸出去,蜿蜒着深扎在高台边缘的巨石里。玄铁链重达几十斤,连着村头十几名壮汉一起砸造的拴狗石,铁锁一旦拴上,连大象都跑不了。
高台上的美人被冗长而沉重的锁链困在木台上,就像只被拴在祭坛中的蝴蝶。
美丽,羸弱。
轻而易举就能碾碎。
让人想摧残,又让人想保护。
最好是扑进他怀里求着他保护。
赵铁柱一瞬间都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美人。这样的美人,就该躺在他亲手搭建的阁楼中,锁在高墙里。每日吃穿用度都只能从他这里求取,陷入柔软的棉垫里,盖着最香软的锦被,吃着村寨里过年才能尝到的花糕,喝着晨间最清甜的露水。
赵铁柱简直要把贫乏得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场景,都加注给面前高台上的美人。
他忍不住又凑近了几步,衣襟都贴到了高台的边缘。面前美人半跪在高台上俯视着他,神情却像是被他俯视。信赖孺慕,又带着强烈的渴求。黝黑明亮的秋水剪曈里映满他的身影,声音从鲜红小舌中缠绵流出,带着让人心跳加速的引诱:“大哥...这里好可怕,快些带我走吧......”
缠绵的语序被山风吹得如泣如诉,哀婉委屈。美人语罢,颜若桃李的粉面已经漫上绯红。“她”转头看向别处,似是有些羞赧:“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
“......以后我们......”
“她”语气不快,每一句都留足了想象的空间,言语间还带着恐惧和依赖的喘息。赵铁柱只觉得耳畔似乎都贴上美人呼吸间的热气,不自觉跟着“她”话里的内容,想象着他带美人出逃,将其强掳去深山里做一对快活夫妻的神仙生活。
反正他在隔壁村寨后面也有房子和存粮,要是真带这美人跑了......
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赵铁柱登时面红心跳,裤腰带发紧,呼吸都局促起来,全然把点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快步上前扒着高台木板的边缘,重重喘息着爬上高台,壮硕身躯压得整个木台都开始吱呀作响,赵铁柱只顾得紧盯着面前如画的美人痴痴傻笑,毫不在意自己如何丑态百出。两眼放光得从怀中掏出狗链的钥匙,俯身凑上前给美人解锁。
而刚才还惶恐委屈的美人此刻安静乖顺地侧着脑袋,露出纤细白皙的天鹅细颈。层层叠叠的祭袍被方才的动作挣乱,露出颈部被重重铁链压出的绯色红痕,像只被驯服在他脚边的幼兽。哪怕看起来再张扬魅惑,也不得不乖顺地伏在他脚下。只等他解开铁锁之后,美人就要褪去厚重繁琐的祭袍迎接他,白皙如玉的胴体暴露在月色中强忍着惊惧和委屈求着他占有......
村夫呼吸更加粗重,直勾勾盯着美人后颈的眼中仿若已经看到了淫靡妖艳的美景,开锁的手麻利迅速,粗麻布裤下高高隆起,性奋得两眼发红。
他俨然已经将高台上的美人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边揭开锁链边整个身躯止不住往美人身上贴去。
瞿秋水强忍着翻涌的恶心,侧头看着身下木板,静心听着颈后锁扣开合的声音。搭在腿间的双手微微一动,藏在袖口的金簪已经滑到掌心,被他盖在手下。
当耳边响起锁开的“咔哒”声,登时双手合十攥紧腕边的金簪,扭腰带动手臂猛地朝男人的脖颈扎去!
但却扑了个空。
瞿秋水一愣,待看清面前的情景,涂抹着胭脂的双眼猛然睁大。下一刻,滚烫鲜艳的血喷溅在他眼旁。
前一秒还贴着他粗喘的猥琐村夫已经双目圆整大张着嘴,口中不断涌出乌黑的血块,身体还在弹动抽搐,但面上已经漫上死气。一只漆黑的手当胸穿过,攥着从他胸口挖出来的深红色肉团,肉团上的血管还在卷曲膨胀,喷出的鲜血溅在瞿秋水脸和身上。
那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漆黑的手上是野兽般漆黑尖锐的长指甲,轻而易举就就将脏器捏碎,从村夫胸前抽回了手。胸口破洞的壮汉霎时像被捅破的画纸,软塌塌倒在地上,无神的双目正朝着瞿秋水的方向。
如果刚才引诱村夫帮他开锁时,只是装出来的害怕,现在瞿秋水是真的害怕了,踉跄着撑起身体就想逃走。
但没等他站直身体,脚踝就被一股湿冷的气息攀绕而上,还被束缚着的双手也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抓着上举,整个人被吊着腾空浮了起来。周围不知何时升起数米高的黑雾,哪怕在昏沉的月色下,翻滚浮动的黑雾依旧清晰可见,像是吸收了周围仅存的光线,带着阴湿令人胆寒的死气扑面裹挟住瞿秋水。繁琐厚重的祭袍随着高举的动作和浮在空中的身形逐渐下滑,露出光滑的藕臂和未着寸缕的双腿。
黑雾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在滚滚雾气中居然幻化出无数漆黑如野兽般的鬼手,抚上他的四肢和颈侧,沿着身形来回游走,逐渐缠绕上他的脖颈和腿根。厚重的祭袍被钻进领口的鬼手撑起诡谲可怖的形状。
“赵家村今年的供品...真不错......可口得让我都不忍心下手了......”
那黑雾温度极冷,被黑雾触碰到的地方像是触碰到阴寒的玄冰,深入骨髓的阴冷激起瞿秋水浑身颤栗,努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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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忍不住有些绝望。
这是修仙世界,城主都是各城中的最强者。可他作为赵家村临近城池——舟渡城城主的小儿子,却是城主江远舟和丫鬟瞿婴偷情怀上的私生子,没有丝毫修行根骨。父亲看不上他,嫡母厌恶他,生母生下他不久便失踪,瞿秋水自小跟着丫鬟小厮一起长大。几天前父亲仙逝,嫡母对外说送他去嫡母娘家养病,却是准备找人在路上杀了他。
瞿秋水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被路过的赵家村人抓走,捉去当了怨魂的供品。他看着面前无处不在的瘆人黑雾,听着耳边桀桀的阴魂怪笑,感受着身上鬼手来回攀附的诡异触感,心中忽然有些茫然。
难道他就要这么死了?
那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为什么他要活着。
他蝇营狗苟委曲求全的十几年,难不成就为了今日成为怨魂的盘中餐吗?
将他裹挟至半空的怨魂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乐处,并不急于杀掉他,尖长锋利的指甲勾住他紧紧束缚在腰间的腰带,悠然向一旁拉开。本就在挣扎中散乱开的祭袍登时如散开的花瓣层层拨开,顺着起伏的胸膛向下滑落。
怨魂一般是魔修或者沾染了魔气的凡人,带着怨气而死后因为无法投胎而流浪在凡间的鬼魂。凡人被怨魂缠上,轻则疾病缠身,重则直接被夺舍成魔修,或成为怨魂的一部分。而能凝成实体的怨魂,生前至少有金丹期的境界,他只是一介凡人,根本挣脱不开对方的控制,只能任凭身上的衣物被逐渐褪了个干净。
瞿秋水没经历过情事,但也感觉出来不对劲,面前的怨魂明显不只是想吃了他,还想玩弄侮辱他。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恼羞成怒,被寒冬月夜冻得发白的脸霎时漫上一片绯红,挣扎的力度更大了起来。
却看到怨魂的鬼手钢硬如铁岿然不动,完全不把他的挣扎放在眼里。连接着鬼手的黑雾不断翻滚,收拢凝结成比凡人高出一大截的漆黑人体。那身体没有脑袋,身形却强壮魁梧,畸形的身体长出七八只鬼手,肌肉盘虬似人似鬼的身躯上,血管凸显狰狞可怖。“它”身上毫无衣物,连下方令人胆寒的巨大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感受到瞿秋水惊恐的眼神,怨魂似乎很得意,停了停身体,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脚踝,用力掰开双腿。
瞿秋水脸上羞恼绝望,想咬舌自|尽,却被猛捅进口中的鬼手钳住口颚,呜咽着发不出声音。
谁能来救救他,他想活,不想死,更不想被这样恶心的东西侮辱,屈辱地死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
忽然。
“叮铃——”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瞿秋水忽然听到一声脆响,仿若随着晚风飘来的银铃声,带着一阵柔缓的风。周围的夜色毫无变化,可钳制着他的怨魂动作乍然停止,八只鬼手僵在半空一动不动,像被人卸下了发条的木偶。
瞿秋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四周骤然遁入黑暗。他被黑雾托举在半空中的身体猛地落在地上,却陷入一片看不见的柔软,没感觉到丝毫疼痛。瞿秋水顾不上怔愣,摸索着抓起地上的衣物赶紧套在身上。
下一秒,四周缓慢响起一道声音。
【瞿秋水,十八岁,父亲江远舟母亲瞿婴。暂无修仙根骨、资质平平,但模样极美......】
那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着,语调和常人很不一样,没有任何语调起伏,显得古怪而僵硬。遣词造句的方式也与他们本地人极不相同,称呼人舞象之年居然直接说“十八岁”。最关键的是,“他”居然知晓自己的双亲和根骨情况,还对自己一个男人的样貌做了点评。
在这个修仙大陆,颜值不能当饭吃,实力才是硬道理。瞿秋水的父亲江远舟,作为舟渡城的城主,乃是天生的剑修奇才,嫌他这个毫无修仙根骨的儿子丢人,对外都谎称他根骨绝佳。可来人竟然无需测骨石,轻而易举就知晓他的身体境况,境界绝对在金丹期以上!再结合对方奇怪的说话语调,瞿秋水几乎瞬间就认定,对方绝对是个超然世外的隐士高人,是来救他于水火的仙师!
他开口就要向仙师表达感谢,就听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
“瞿秋水,我不是你们世界的人。准确来说,我不是人,是帮助维持世界运转的智能机器。我没有名字,你可以称呼我的职务——反派系统。”
2. 新世界线
瞿秋水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勉强理解了这个“机器”所说的意思。
这个“反派系统”似乎是来自神界的“机器”,可以影响上百个不同世界的运转,其中包括自己所处的这个修真世界。而这个世界因为“净网”行动的出现,要大改原本的世界线。“机器”现在救下他,就是要让他去担任新修订的世界线中的“大反派”一角,以供新世界线的正常运转。
瞿秋水不明白“机器”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无人问津的凡人,连丝毫修仙根基都无。父亲江远舟甚至专门找了附近修仙宗门的仙师来测他的灵根,结果全都一无所获。他这样的废柴,能帮“机器”做什么。
他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却听反派系统直言道——
【因为你是旧世界线的主角。】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瞿秋水却觉得周围空间浮动,宛如被隐藏的真相正缓缓揭开一角。他听到了自己胸膛中,迸发出的剧烈跳动声。
系统幽幽道:
【正常的世界线主角,是本世界的天命之子,气运比常人高千百倍不止。但这个世界曾经的世界线过于......咳咳,你并未因成为主角而得到优待,甚至因为长相太过[哔——],在原定的世界走向中,从今天开始,你的[哔——]体质会逐渐展露,将被无数[哔——][哔——],直到生命终结都在沉浸在被[哔——]的愤懑苦恨中。】
【现在的净网行动就是要革除所有过于[哔——]的[哔——]剧情线,力求还世界一个真善美的新世界线。】
“......”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这个“机器”说到关键点的时候,都会出现一阵巨大的响铃声,刚好盖住它说的关键词。等系统一段话说话,瞿秋水还是满脸茫然。
“系统,”瞿秋水小声道:“你每次说到关键之处就会有那种刺耳的噪音,导致有的地方我没听清......”
【咳咳。】
反派系统轻咳两声。
【这个叫屏蔽音,有的内容太过不光明,就会被上级管制,禁止被人听见,你自行领悟即可。】
瞿秋水没太领悟,又怕系统觉得他笨,导致失去这难得一遇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接着就听反派系统道:
【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自强自力做大做强,变成身负血海深仇的美强惨大反派,辅助新的世界线稳定运行。就像刚才的□□行为,你可以主动选择是否进行,可以为了提升自我实力找强者双修,但绝不能被强迫,更不能违背意志地被人压迫。你需要利用一切机会提升自我提高实力,彻底摆脱原本受人[哔——]的[哔——]命运,明白吗?】
瞿秋水点点头,但心中还有疑虑:“为什么要我当坏人?”
系统的回答显得高深莫测。
【反派不一定是坏人,而是推动世界线发展的重要角色。况且净网行动只能更改从今往后的世界线,并不能改变以前的命运。你天生灵力不显,没有龙傲天主角的王霸之气,所以在爽文世界线中当不了男主角。但担任反派就不同了,你可以寻找一切可乘之机提升自我,加之有我的帮助,说不定还能抢占先机得到男主角的资源,得到万万人推崇的先古传承。】
反派系统嗤笑一声,比常人更冰冷僵硬的机械音在幽暗的黑色空间显得愈发阴森诡戾,刻意压低的声调像恶魔善诱的密语。
【再者说,你忘了小时候被嫡系兄弟当狗骑的时候了?忘了被丫鬟小厮冬天扒衣服的时候了?忘了刚才马上要被怨魂凌辱[哔——]的时候了?你别忘了从小到大看人脸色过的是什么生活!你难道不想将所有看不起你的人踩在脚下?!把世间所有怨愤之事尽数铲平?!这可是你改变被人欺负的命运的好机会,你到底想不想干?】
瞿秋水听到那句“改变被人欺负的命运”,只觉得眼眶一热,差点没流下泪来。他瞪大眼睛深吸口气,想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镇静,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都有些哽咽:“我加入!”
【好。】
系统激动焦躁的语调猛地一收,重新平静下来,幽幽道。
【净网行动波及到的世界太多,我不能时刻监督你。但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完成,在关键节点选择错误时,我会提醒你。如果我没有出言警告,就说明你现在进行的行为方式没有问题。】
反派系统说完,语调越发神秘。
【瞿秋水,这也是我第一次帮[哔——]世界主角更改命运,前路漫漫世界线未定,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和资源,才能改变你原本被各种[哔——]的[哔——]命运。】
【在正酝酿的新世界线中,主角是个名叫封城的修仙奇才,表面看起来身世可怜,实则会传承各种秘境机遇。哼,这种天生龙傲天的主角最让人讨厌,表面看起来最可怜,其实什么好处都被他捞到手了。依照他身为主角“天命之人”的身份,所有世间难寻的机遇都会出现在他身边。你去抢了他的机缘,就能改变体质,变成大陆最强者。】
【新衍生出的世界线节点显示他在八方秘境,我现在送你进去,接下来的一段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瞿秋水没听懂“龙傲天”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没问出口,就感到周围的黑暗空间忽然地动山摇,剧烈的晃动让他整个人晃得趴倒在地。再一抬头,四周漆黑的景象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片山林,幽暗寂静的密林毫无生息,连呜咽的风声都没有,到处充斥着让人后背发凉的空茫死寂,比他被送去祭台时的山林还要寂静阴森。
可空气中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清甜,并没有之前林中那股阴湿腥臭的怪味,反而让人有种神清气爽精神振奋之感,想必这就是反派系统说的“八方秘境”。
瞿秋水虽然没有任何修仙根骨,但为了不被人在这片以修仙境界为尊的大陆上当成文盲,还在舟渡城的江家待着时,偷偷从库房看了不少江远舟生前关于修仙的藏书。
知晓大陆各处有不少灵气充盈之处。这些地方大多是蕴藏奇珍异宝、上古遗迹、或先祖传承的地方,凝聚出的丰厚灵气,会聚集不少灵兽灵植,形成得天独厚的类似“洞府”般的开辟空间。这些空间平行于他们所处的修仙大陆,无规则连通着大陆的各个角落,随机吸取附近的修真者进入。
而依据这些地方的灵气充盈程度,等级从低到高依次分为八方秘境、四方福地、以及三千世界。哪怕是等级最低的八方秘境,也是普通修真者挤破脑袋想要进入的洞天福地,只期盼着能寻到一处属于自己的修仙机缘。
像八方秘境这样的地方,一般只会吸纳修真者进入。以瞿秋水这样毫无修仙根基的普通人,若不是系统的帮助,根本无法进入。
一时间,瞿秋水对那位名叫“反派系统”的“机器”的说辞更加信任。
“系统阁下?系统阁下?”
瞿秋水连问了几声都没得到系统的回应,想必反派系统已经到其他世界忙去了。只是系统离开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道谢,而且......他觉得系统刚才说的抢主角机缘,到底不算太磊落,虽然他很想变强,但不到万不得已,瞿秋水还是想试一试寻求自己的机遇。
他环顾一圈,看着四周都长得差不多的山林,正想随机选择一个方向走,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窸窣的声响。瞿秋水正要迈步的动作登时顿住,左右看了看可以藏身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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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迅速找棵树后躲起来。
接着就见远远走来八名年轻男女,身形挺秀模样上等,身着各色道袍,均是时下仙师们最流行的款式。尤其是站在人群最前方和最中间的一男一女,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妹或姐弟,无论气质还是周身的气势,都远超周围几名仙师,似乎是人群中地位最高的人。
那男子穿着一袭青绿色的道袍,样貌清俊文雅,整个人宛如一块浑然天成的宝玉,身上没有任何法器,但在一片相貌出众的仙师之中,也犹如鹤立鸡群潇洒俊逸。身旁的女子面部轮廓与他相仿,连身高都差不了三指,却着了身纯黑的道袍,双眼缚着条同色的黑纱,只露出更显精致明艳到让人生畏的半张脸。
两人一青一黑,长相酷似,性别与性格看起来却截然不同。青年嘴角始终带笑,听着周围仙师说话,笑而不语微微点头。而与他并肩而立的姊妹却面色冷凝,整个人宛如一把冰封在鞘中的利剑。
周围的仙师显然对两人都格外尊崇。瞿秋水偷偷躲在树后,小心翼翼瞄向人群,就见年轻的女仙师们,都一脸羞怯地围着青年。男仙师则热切地跟女子说话,丝毫不介意对方冰冷阴沉的脸色。
可瞿秋水却瞬间脸色煞白,一双狐狸眼猛然睁大。
居然是戚氏兄妹?
生父江远舟还没死时,他虽然不被允许出门,但也在角落窥见过江家迎客。恃才傲物如舟渡城城主江远舟,当年也有谦卑客气扫塌迎客的时候,迎的就是路过舟渡城,暂居一晚的戚家兄妹——戚白术、戚白雪。
修仙大陆上,按照城池的方位、和协领城池的各大修仙门派,大致可分为四方。东方是天衍宗附近的安山四城;西北方是第一宗门清云宗周边的幽云十六州;北方是同样亲近清云宗的阴山城和姑臧城,也是人数最多的两座城池;而南方,则是逐渐末落的魁灵阁协领的广陵城、寒远城和奉天城。
按理来说,瞿秋水生父江远舟,乃是幽云十六州中的舟渡城的城主。而戚家兄妹名义上只是东方天衍宗协领的安山四城中,酆都城修仙世家戚家的嫡子嫡女,没有任何特殊身份。从辈份上算,还是江远舟的晚辈,不该让江远舟如此重视。
但戚家兄妹的母亲,却是仅次于清云宗的第二大宗门——天衍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也是既定的天衍宗下任宗主。更重要的是,这是个以实力为尊的时代。安山的酆都戚家和天衍宗一样,都极擅占卜符箓和阵法,世家内均是阵修。戚氏兄妹师承世家绝学与天衍宗道法,从小就是万万里挑一的修仙奇才,天纵之姿远非江远舟能比,是当之无愧的贵客中的贵客。
瞿秋水刚经历过怨魂的磋磨,被阴冷魂体触碰过的身体还阵阵作痛,刚才又听反派系统说了一通远超常识的发言,此刻可谓是身心俱疲。可见到戚氏兄妹,不得不浑身紧绷,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盯紧一行人。
他从小到大都被江远舟关在后院不允许出门,并没跟外面的修真者接触过,但回想起戚氏兄妹当年面对江远舟时,那冷淡客套的模样,想必二人并不好相处。瞿秋水想起江远舟手下那群修士和会点法术的夫人们对他的态度,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修真者,怎么会把凡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瞿秋水在书上看过,触碰过魔修和怨魂的人,很可能会沾染浊气,他没修过仙,看不出自己身上有没有浊气。万一真的有,且被戚氏兄妹和周围一圈仙师发现了,照他一个凡人突兀出现在八方秘境的身份,八成要被认作魔修当场击杀。
他是来变强的,他不想死。
瞿秋水屏息凝视,大气不敢喘,只期盼那群仙师快点离开,没想到一群人居然在距离他百尺不到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3. 戚白术
“少主,这八方秘境看起来怎么鬼气森森的,”其中一位仙师皱眉看了眼四周,撇嘴有些嫌弃:“这破地方和以往的秘境都不一样,真的会有天地异宝?”
戚白术脸上依旧带着笑,斜眼看他一眼,勾唇没有说话。一旁黑裙黑纱的戚白雪明明缚住双眼,却好像能看到两人,精致的面庞转向赵启的方向,被黑纱映衬得越发白皙的肌肤衬得她像樽白面人偶,盯得人浑身发凉。
一旁的女仙师看了眼戚白术和戚白雪的脸色,立刻对着青年大叫起来:“说什么呢赵启?你是在质疑戚家的占卜道法吗!?”
女子话音刚落,周围说话的仙师们倏地听了言语,齐齐转头看向青年。名叫赵启的仙师脸色一变,连忙摆手否认:“怎么可能?林莜莜你可别乱说话!谁不知道戚家占卜、阵法天下第一!当年魔修乱世时,清云宗的剑尊赫青云,还得请咱戚家主去驱魔布阵呢。”
他一提“魔修乱世”,其余几名女仙师都更害怕了,转头看看周围幽暗漆黑的山林,莫名感到后背发凉,又往戚家兄妹的方向靠了靠。
“魔修乱世”是整个修真大陆的禁词,瞿秋水看了那么多本修仙书籍,也没看到多少详细的记录,只知晓三百年前,有魔修出世,道法比仙人更强。魔修出世天下大乱,各大宗门修仙者死伤无数,当年还未成仙的,整片大陆道法最高深的清云宗剑尊赫青云仙人,以自身血肉祭天作阵,才和各宗门、世家长老一同,勉强将其合力镇压在清云宗以北的伏魔山禁地。而魔修乱世后各大门派和城池英才大伤元气,似乎还破坏了天地间的因果。按照天律,大灾之后必会人才辈出,可足足三百年内都再未有过惊世绝艳的修真天才降世,像是场悄然无声的天谴。
戚白术戚白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青年样貌,实则都已是三百年前降生的天才,修真大陆的新一脉早就断代多年。
眼看着女仙师们都有些慌乱,周围的男修者立马开始彰显自身,挺直胸膛站在戚白雪和女仙师周围,拼命展现自己。
“戚姑娘别怕,我绝不会让你受伤的!”
“我也是!让我看见什么不对劲的孽畜,我林秀源第一个灭了它!”
忽然,周围的风中隐约传来一声细碎的声响。
那声音若有似无,且转瞬即逝,不少人都没听见。
戚白雪依旧冷着脸,唯有人群最中央的戚白术倏地侧目望去,发髻间的青云发环微亮。众人只觉一阵快如飞刃的戾气迅速冲向四周,如冷锋过境瞬间搅起四方山林。那戾气明明是从人群中旋出,却丝毫没让人引起不适,只感到一股极快的冷,可穿过人群掠过四周的树干,却直接将距离最近的数棵成人腰粗的大树直接拦腰斩断。
一切动作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被斩断的巨树还未倒地,戚白术淡然到甚至略显温柔的清澈嗓音已经响起:“出来。”
青年清润的双目紧盯着一个方向,面上笑意未散。
周围仙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瞧不出任何异样。
唯有戚白术戚白雪面色如常。
戚白术继续笑道:“阁下再不现身,就别怪小友失礼了。”
背靠着树干蹲坐在地的瞿秋水死死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戚白术拨开人群上前几步,正冲着他的方向。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棵,也被戾气入木三分却幸运没被砍断的粗树,树上被戚白术道法留下的森然寒意,比静寂的山林更加幽冷,冻得瞿秋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系统,系统?
瞿秋水拼命在脑中呼唤反派系统,却无人应答。
冷津津的寒意顺着阴凉的湿地渗入皮肤,瞿秋水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听着戚白术逐渐拉近的脚步,他正要硬着头皮起身走出去,旁侧不远处的树后忽然钻出一道黑影,猛地向人群方向冲去。
瞿秋水紧绷的心顿松,原来戚白术说的不是他!
那黑影分不清是人是鬼,动作快地瞿秋水根本看不清楚,他只觉得空中划过了一道黑色的风,疾跃入空中俯冲向戚白术。而下一秒,瞿秋水甚至都没看到戚白术出手,那道黑影在距离他不过五米的半空中,直接被撕成了粉碎。
瞿秋水这才看清,那黑影居然是只与赵家村附近的怨魂长相极为相似的半人半畸形的怨魂,虽然体型要小上不少,可看起来依旧诡谲恶心令人作呕,漆黑的身体似浓雾又似肉瘤翻滚鼓胀,四肢弧度怪异利爪尖长。
瞿秋水想起遇到系统的前一刻,还被这东西缠住手脚架在半空,毫无尊严地拨开衣服侮辱,顿时胃里翻涌,只想赶紧找条干净的河洗洗澡。
幸亏人群中又有人出声说话,提醒他现在还在躲避的紧要关头,又赶紧捂住嘴紧贴在树后。
“嘶——”刚才开口的赵启嫌恶地看了眼破布似的飘落在地,又逐渐化为飞灰的怨魂碎片,恶寒地搓了搓胳膊:“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恶心......不过这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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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路上装见过的怨魂,这个八方秘境怨魂好像比别的秘境多,怪不得感觉这么邪性。”
另一名女仙师也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们、我们赶紧赶路吧......此地不宜久留......”
其他几人转头看向戚氏兄妹。
却发现戚白术依旧是那副如沐春风的笑面模样,视线紧盯着某处不放。
而原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戚白雪此刻也侧了侧脸,冷若冰霜的精致面孔正对准怨魂之后的方向。
背对众人靠着大树的瞿秋水,霎时间有种被野兽盯上的直觉。那是种说不出来的第六感,哪怕他并没有回头,也升起股汗毛直立的恐惧,似乎笃定了自己已经被发现。如果他是只猫,此刻怕是早就吓得炸了毛。
“还不出来?”戚白术的声音从后方幽幽飘出,温柔中已经染上不容拒绝的厉色。
瞿秋水深吸口气,这才放弃抵抗似的,慢慢从树后钻了出去。
·
当看到树后猫着腰钻出来的少年时,人群众人都是一愣。
戚白术不知道怎么形容面前的......少年。
先是从树后探出小半个发髻松散的脑袋,只能瞧见半边精秀的眉骨,而后歪头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化着红妆的眼尾妖冶勾人,带着飞扬跋扈的娇俏,眼侧隐约带着斑点半干的血迹,看起来恍若鬼魅,可清透的神色又显得干净纯真。似是怕他出手攻击,惊慌从那张还敷着红妆的脸上晕染开,瑰姿艳逸的脸上透出几份楚楚可怜的委屈来。
少年没敢出声,身姿伏得极低,小心扒开树下的灌木丛钻出来,动作轻巧得像只猫。而等他攥紧衣摆站起身,戚白术又觉得他像只刚化形的狐妖。
他居然穿了套凡间女祭祀的祭袍。大红大紫的极致艳色下交叠着内里纯净的白袍,少年略显局促地赤足抬腿跨过灌木走近几步,交缠在身上的祭袍和腰带就被枝杈剐蹭得左右松散,露出修长脖颈下精致的锁骨和大片肌肤,以及纯白纤直未着寸缕的长腿。
注意到戚白术的视线,少年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登时脸色一红,赶紧整理好衣襟。但依照戚白术的眼力,只需一瞬便看清对方半掩的身体上,不知被何物刮出的道道旖旎红痕,藤蔓般缠绕在白玉似的肌肤上。再衬上那略显凌乱的发丝,怎么看都像是被......
“......”
戚白术脸上惯常挂着的温笑一僵,平生第一次感觉喉间有些发热。
4. 戚白雪
戚白术难得沉默,站在他身侧视力差劲约等于半个瞎子的戚白雪自然也不会出声。而其余众人早就看傻了眼,无论男女都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心钻出树丛的少年。连之前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几名女修,都脸颊微红偷瞄着他抿紧嘴巴。
在场众人修为再低也有金丹境界,眼力自比凡人高出不少。少年的身形和长相虽然秀美却不失风骨,哪怕体格身形偏瘦,也能一眼认出是男性。
只是他这模糊了性别的打扮,让几人无论男女都有些脸热,总觉得脑子像被无端刮来的热气蒸腾着,一时失语,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视力不行的戚白雪出声打破平静:“看到了什么?”
她不常说话,但一开嗓就是清丽到极致的少女音。原本被前方少年吸引了全部视线的几名仙师,顿时如被一股清泉灌入识海,倏地清明过来。意识到自己居然看着一名陌生少年出了神,几人脸色都有些不自在,尴尬地别开脸。
还是沉默半晌的戚白术低声开口:“......一名...凡人少年,约莫一十八岁,身高七尺有余。”
“凡人?八方秘境不会有凡人。”戚白雪声音一凛,清亮的女声压低些许,瞿秋水敏锐听出潜藏的丝丝杀意:“只有伪装成人的怨魂和魔修。”
他笼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紧,转身就打算跑路,脚边却陡然显现一道金圈将他困在中间。
那金圈迸射出刺目金光,亮得瞿秋水不得不抬手挡住双眼,下一刻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头顶强力下压,将他猛地按倒在地。那道气力宛如一堵墙,瞿秋水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挤向泥地,疼得浑身发抖。他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修仙高手和凡人间的差距,他甚至都没看到戚白雪出手,对方已经将他钳制得动弹不得。
“......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修仙之人的法术哪怕再弱,于凡人面前也是让能其毫无还手之力的存在,更何况戚氏兄妹的实力还远在他生父江远舟之上,杀死他简直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瞿秋水幼年就习惯了在后院里看人脸色生活,求饶的话张口就来,他只想活。
其余仙师看着趴倒在地上的少年,又看了眼戚白雪,想要说点什么,但碍于戚氏兄妹的身份也只能怏怏闭上嘴。其中几名女仙师不愿看地上姿态狼狈却依旧不掩形容绮丽的美少年,被戚白雪的道法压得面色苍白,再听他孱弱可怜的声音,一脸不忍地别过头。
瞿秋水已经想象到自己死后的惨状,心中不安与愤懑瞬间涌上心头。但没想到戚白雪竟然真这么好说话,他话音刚落几息,就觉得身上那股力量骤然消失。瞿秋水连忙拉紧被挣开的衣领挣扎着爬起身,却发现原是戚白雪和他之间多出了一个人。
戚白术背对着他挡在他身前,瞿秋水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能听到他清和舒缓的声音。
“阿雪,他身上有伤,血液发红,应当是凡人。”
戚白术回头看他一眼,瞿秋水抬眼正与他四目相对。青年嘴角带笑,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你若怀疑他是妖邪,不妨让他与我们同行。”
戚白术话音刚落,刚才没敢出声的仙师们顿时出声应和起来。
“是啊是啊戚姑娘。”
“我觉得这个可行,万一他是凡人,我们也放他一马。”
“确实,凡人在八方秘境根本活不了,咱们带着他,也算保护他了。”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没经过瞿秋水这个当事人的同意,就私自决定了他的去留,但眼下瞿秋水只想活命,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整好衣襟,小心探出脑袋,从戚白术后方观察戚白雪的脸色。
女人静思片刻,才别脸看向别处,精致的侧脸像樽冰冷的玉雕:“好吧。”
瞿秋水成功保住一命,长松口气,赶紧躬身道谢,把自己姿态放得极低。没想到再直起身,原本背对着他的戚白术,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男人双指并拢,对着他面前的虚空微微一划,瞿秋水便觉得周身空气轻微波动起来,而后整个人精神一振。
他连忙低头,就发现自己身上狼狈脏污的祭袍已经变成了一套齐整的青白道袍,连足下都多了双形制合适的踏云靴。这身道袍似乎有道法加持,原本冷津津的寒意完全被挡住,穿着格外单薄,却比他冬日的棉袄还保暖。瞿秋水再一摸头顶,原本被强行挽上的发髻果然已经变成了和戚白术类似的,修真者们常扎的半披发,左右两缕长发编成长辫绕至脑后,被一根柔软细滑的发带缠住,拢住其余头发。
他再摸了摸眼上的红妆,就见手指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脂粉的痕迹。戚白术居然连他脸上的妆容也一并消去了?这就是修真者的道法吗!瞿秋水再次对修道变强产生了强大的期盼。
就是这衣服的形制和颜色,总觉得跟戚白术身上的有些相似。
瞿秋水多瞄了两眼青年身上的道袍,戚白术登时笑道:“暂时没有新的道袍,你只能先穿我的了。这件道袍算是法器,能调节大小,你穿着应当不拖沓。”
他说着,不少痕迹地打量眼瞿秋水。形貌浓艳的少年换了身干净道袍,又抹去了脸上的妖冶浓妆,原本的长相便完全露了出来。戚白术这才发现,他的狐狸眼与旁人的不大一样,眼尾和眼头平齐,妩媚中带着些纯真,少了几分浮华的魅气,是极有灵气的出众长相。
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四周偷偷打量瞿秋水的几人,盯着他用了清净咒后更加清凌标致的脸又是一呆。
瞿秋水适时地摆出一副感激又羞赧的表情,脸颊微红低下头,侧身露出白皙的脖颈:“多谢仙师。”
戚白术接受了他的道谢,收回视线,清俊明朗的脸上笑容又深了些许:“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江远舟根本不让他见外人,对外公布的那位“修仙天才”幼子的名字根本就是瞎编的。没人知道他这个无才无能的幼子的真实名字。所以瞿秋水也不怕他知晓,直接如实相告。
“瞿秋水——”戚白术看着他的眼睛,嘴里念了两遍,忽然点头道:“双目曜熠是为瞿,秋水剪曈......这名字很适合你。”
“......”这夸奖来的太直接,瞿秋水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连旁边的修士都忍不住侧目,一脸的“这什么登徒子言论”。戚白雪倒是抿唇没出声。
戚白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句,轻咳两声不自在地扯开话题:“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他问得像是不经意,但傻子才听不出话里打探的意味。瞿秋水深知自己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好,怕不是要当场交代在这里了,脑中飞速运转,边想说辞边回复。
他既怕戚氏兄妹把他杀了,又怕他们把自己送回舟渡城的江家。戚白术和戚白雪与他云泥之别,知晓他的身世绝对不会帮他,只会把他送回江家。到时候主母肯定会再次找机会杀他,那他就不一定能逃出升天。于是斟酌之下,只说自己是个凡人,父母在舟渡城经商,他帮忙送货,却在路过赵家村时被人绑去当祭品,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瞿秋水没告诉几人他在江家的身份,只说是逃出祭台时撞上了怨魂,躲避怨魂时莫名掉进来的。他对怨魂和赵家村的描述详细而真实,再加上他周身毫无灵力,怎么看都毫无攻击性,戚氏兄妹周围的几名修士完全不疑有他。戚白术依然带着那副捉摸不透的笑,看着他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
于是瞿秋水开始跟着他们一同行动。
瞿秋水是凡人,而且还是当下戚白雪的怀疑对象,戚白雪就让他跟在自己和戚白术中间。理由是既方便保护,又防止瞿秋水有小动作。但听在瞿秋水耳中,怎么听都觉得是方便她第一时间杀了自己。可他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只能提心吊胆站在二人中间,跟着一群人一同向北走。
此时已过了子时,正是人一天正困的时候,山林中寒风仄仄,瞿秋水多亏了身上的道袍,才感受不到寒冷,但看着漆黑的密林,依然心里发慌。周围一群修真者却全然不怕,饶有兴致地跟在戚氏兄妹周围,仔细观察着四方。
瞿秋水只是个凡人,丝毫法力没有,在黢黑的夜色下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打量着身边的戚氏兄妹。
刚才他站得远都没发现,戚白术那看着像带了个青玉镶金发冠束发的半披发型,其实是挽了发髻,而后在发冠箍住的发髻间又扣了个青云发环,环上绑着另一缕婴儿手腕粗的青丝,通过发环而与发髻的乌发相接,远看还以为是个马尾辫。瞿秋水回想起方才戚白术攻击怨魂时,使用的青玉圆环就与这个发环相似,看来这个发环应该是个法器。
他想起戚白雪刚刚在他周围布下的金环法阵,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右侧的戚白雪,果然发现对方头上也有发环。只不过因为扎着女性发髻,戚白雪的发环是金色的、也更纤细,上面刻着花枝的纹路,比戚白术的发环更像是发饰。那金环垂在左右两侧下垂的发髻下,再往下也各缀着一缕青丝,将原本一身黑的打扮衬出了几份神秘贵气。
发环并不常见,瞿秋水活了一十八年,也没见过多少人用这种发饰。但戚家兄妹都这样装束,似乎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说法,应该不只是做法器使用。
不过瞿秋水对这些不大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两人的身高。
这两人,居然如此之高。
刚才瞿秋水离得远还不甚明显,如今站在两人中间,简直像个孩子。戚白术比他高了一头还多就算了,怎么连戚白雪都比他高一头。瞿秋水自小吃不饱饭,比一般男性瘦弱,但也不是矮子,在寻常男性中也算正常身高了,可比不过戚白术就算了,居然比戚白雪还矮。
再一看周围的男仙师们也都比他略高一些,瞿秋水抿抿嘴,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或许是因为人多的缘故,瞿秋水跟着众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也没觉得这秘境之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因为身侧站着两位高大的“左右护法”,反倒比他在赵家村旁边的山林时还觉得安全。
周围的仙师们也嘀嘀咕咕起来。
“怎么如此安静?以往的八方秘境可每走一炷香时间就要来个怨魂或者妖兽。”
“的确,这安逸的我都想休息了。”
“就是就是,赶紧休息会儿吧!这破地方也不能御剑,”
刚才指责赵启的女仙师皱了皱眉:“又是你赵启,能不能谨慎一点!往往越是这种放松警惕的时候,就越容易——”
忽然。
一阵浑厚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宽松低沉、凄哀萧瑟,伴随着阴冷的密林,像是将整篇黑夜都带动起来。原本空寂的秘境陡然像是活过来般,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边缘翻滚浮沉,黑夜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角落潜行着,让四周静止的树枝都剧烈颤动。
接着呜咽的笛声猛然嘹亮起来,恍若凤唳九霄,尖锐的音轨几乎要刺破耳膜,疼得瞿秋水赶紧捂住耳朵,可还是觉得耳膜一痛,接着就感觉有湿热的液体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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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出。还好下一刻就看到自己周围的地上浮出一道熟悉的金环,那金环的光晕从脚下拔地而起,将他整个罩在里面。瞿秋水瞬间觉得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淡了许多,像是隔了一层摸不到的屏障,连耳朵也不疼了。
他立刻摸了摸耳道,好像并没有流血,就抬头看向戚白雪。
女人收回施法的手,依旧没有看他,但话却是对他说的:“麻烦。”
瞿秋水:“......”我才不会感谢你!
戚白雪话音刚落,戚白术和周围的仙师已经架起结界,但那声音却好似无孔不入,戚白术又连补几个瞿秋水看不懂的阵法,瞿秋水却只感到刺耳的笛声小了些许,但仍旧带有冲击力。
除开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戚氏兄妹外,四周的仙师们都已经出现头晕的迹象,连刚才呵斥赵启的女仙师都捂着脑袋皱眉。赵启和其余几名仙师更是扶着树干干呕起来,神色都开始放空。
这下连戚白术的笑脸都淡了不少,他也施了个戚白雪刚才的术法给周围的仙师,其他人才艰难回过神来。但这下戚白术得需要一直维持着防护的阵法,行动也有了桎梏。他侧目看向戚白雪,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对方是分神期以上的修士。”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修仙境界分为引气,炼气,筑基,金丹,合婴,出窍,分神,渡劫。每个境界都分为前、中、后三个时期。而渡劫后期成功渡过雷劫,才能破镜成仙。三百年前为了镇压魔修乱世,数不清的天纵英才陨落。残存的分神和渡劫期的长老们都在闭关恢复,戚家兄妹两人出窍后期的境界,已经是世家年轻一代中排名第一的不世之材。
可每个境界之间,都是不可逾越的沟壑。
如果这位看不见的敌人果真是分神期以上的修士,那他们就算所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不逃就是站着等死。
修仙本就是打破天命,戚白术根本不惧怕生死。但其他修者已经开始面露惶恐。修仙之路严酷,很多人出生时的根骨就决定了他们一辈子的路。这些修士大多都是普通的根骨,不像戚氏兄妹那样的修炼奇才,哪怕修行到死最多也就是元婴期,他们修炼大多是为了地位和长命,对活着自然更加看重。有些人甚至已经手捏传送符,只待戚氏兄妹开口下令,就捏碎符纸离开秘境了。
人各有命,戚白术并不阻拦。但戚白雪明明蒙着双眼,却好像已经看到了众人的动作,冷若冰霜的脸上浮出一抹讥讽的嘲笑:“废物。”
“......”瞿秋水忽然意识到,戚白雪应该不是只对他刻薄,而是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
不过戚白雪的嘲讽倒是反方向激起了一众修士的勇气,原本捏着传送符的几人心一横,咬牙将符纸收了回去,握紧了手中的灵剑。
就在这时,厉声如凤鸣的竹笛声中豁然冲出一道萧瑟的古琴声,铮铮琴音的拨弦之音如飞刃冲向人群,在空中卷积着枝叶。站在四周的修士立刻召出灵剑抵挡,但那无形剑气却轻而易举击倒众人直冲向瞿秋水。怆然杀气让他这个毫无灵力的凡人都感知到了,登时汗毛直立浑身冰凉,全身像是被只大手按住,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直到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扯开,瞿秋水随着那力道栽倒在地,掌心不知划到了哪里,尖锐的刺痛瞬间从手掌传到心底,疼得倒吸口冷气。
瞿秋水再一回头,就见戚白术双手快如虚影,片刻间掐诀数次,丝丝密密的青白浅光似银蛇从指尖钻出,融入虚空之中。那虚空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四周扑面而来的剑气和树叶汇成的利刃,却像打在无形的壁障之上,发出“叮叮——”的刀枪碰撞声。密密麻麻的青色符文自戚白术脚下盘旋而升,戚白术发间的青白玉环亮光熠熠,似有法力缱绻涌动。青白道袍无风自动,浓郁灵力冲得衣摆猎猎作响。
瞿秋水看着周围毫无抵抗能力的众人,再瞧着稳稳挡住攻势的戚白术,再次感到了戚氏兄妹的道法精深。
他撑着双手站起身,正想向戚白术身后走,不站在他旁边碍事,就听古琴声又是一阵拨弦,众人脚下土地倏然变成一片漆黑,反应不过来的修士们还来不及张口,就直接掉了进去。瞿秋水只觉得浑身一轻,“救命”两个字都没喊完,也开始向下坠落。
正在施法的戚白术闻声回头,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的手腕,跟着他一同坠入虚空。
头顶的光亮在一瞬间消失,黑暗中瞿秋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手腕上紧紧握着他的手。戚白术拉着他,两个人一同疾速下坠,瞿秋水隐约感受到他施法的动作,但法术在漆黑空间中似乎毫无作用,坠落的速度只增不减,瞿秋水感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位了。
戚白术作为出窍后期的修士,只要神魂不灭就死不掉,但瞿秋水不过是一介凡人,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他几乎不用思索就将瞿秋水抱在怀里,抬手护住他的头。
瞿秋水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感受到的就是戚白术温暖的怀抱和挺阔的胸膛,以及鼻息间的淡淡幽香。
当他再次醒来,睁眼就看到满眼的红,不知道谁在他头上盖了块红布。
先是坠入虚空,现在又蒙了块红布,着实有些瘆人。瞿秋水抬手就想扯开头上的红布,耳边忽然传来戚白术的声音。
“别动。”
瞿秋水的动作一顿。
就听那戚白术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严肃,似是遇到了什么诡秘的难题,但依旧清朗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们落入镜中境了,先不要行动,也不能出声。”
5. 请新人
戚白术的声音像是贴着他耳边传来,可瞿秋水却没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那声音宛如直接灌入他耳中,根本听不出切实的方向。
瞿秋水在书上看到过具有这种特点的术法——传音术。
只是......镜中境?
那又是什么。
瞿秋水没看到过这方面的书。
戚白术似乎猜到他心有疑虑,耐心解释:“刚才我们落下来之前,应该是踩中了某位分神期以上大能者的阵法,才会触发攻势,而后落入了他潜藏在阵法中的幻境。”
“但幻境也有所区别,眼前的镜中境,就好比一面镜中的世界,是将人的意识吸附进阵法的幻境中。我们现在只有意识进入这个世界,但如果意识消亡,身体也会随之湮灭。”
戚白术说完,还忍不住感慨一句:“好高深的阵法,幻境展开时,我竟完全没有察觉。”
戚氏兄妹所在的戚家和天衍宗,都是以阵修和符咒占卜闻名,两人作为戚家和天衍宗都看好的佼佼者,占卜和阵法应当极为出色。能让戚白术都出言感慨,那布阵之人想必也十分厉害。
但他还是没听明白,幻境种类繁多,戚白术怎么就笃定这个幻境是镜中境。
戚白术像是能猜到他疑问似的,继续道:“幻境大多以进入境中的修士为主导,不同的修士会相互隔绝,看到不同的幻景。但我此时仍旧能与你传音,就说明你我二人存在于相同的幻境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阵法,一般都需要极大的场地布置阵法,但方才你昏迷时,我们已经跟着队伍前行了三十里。”
戚白术道:“修真界目前还没有如此宏大的实景阵法,那就只能是镜中境。”
他声音一凛,语气和方才冷言冷语的戚白雪居然隐有几分相似:“进入镜中境,一定不能率先行动。镜中境就像个既定好的世界,如果进入幻境的修士违反了镜中境的世界规定,就会被幻境当场绞杀。我们现在只能按照它的‘规矩’行事,等找到破阵的阵眼再出手。”
如果是之前的瞿秋水或许还听不明白,但现在见识过“反派系统”,又听了它那么多关于“世界线”的理论,瞿秋水几乎瞬间就领会了戚白术的意思——
他们现在所处的幻境,就像个修仙世界外的平行世界,如果他们违反了这个平行世界的世界线,就会被世界线杀死。
那他们两个现在,只能按照幻境的“世界线”做事咯?也不知道幻境里的世界线会是什么样......
瞿秋水看着还蒙在头上的红布,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戚白术不再说话,瞿秋水听不到他的声音,眼前又被红布蒙着,反倒身体的感觉更加清晰。他似乎正坐在一架轿子里,轿子上下起伏,每次的起落幅度都差不多。瞿秋水勉强用余光看自己身上的装束,才发现身上的青白色道袍也变成了鲜红的衣裙。轿子外声音很小,只能听见“咚咚”的木头声,伴着清浅的纸张摩擦地面的声音。
诡异到让人心慌。
瞿秋水不会传音,戚白术不跟他说话,他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只能咬牙干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抬轿的人忽然停驻,轿子外面原本静悄悄的空间,忽然自四面八方响起热闹的说话声。那声音出现得太过突兀,像是人刻意营造的,密密麻麻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居然都是差不多的语调。瞿秋水静心听了听,惊然发现连内容都相同:
“今日成亲,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今日成亲。”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白头永偕。”
像请了群唱戏的来这里复制粘贴叫唱着同样的台词,但配合着幻境的场地和毫无平仄的语气,怎么听都让人后背生寒。
直到瞿秋水身处的轿子前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
“落轿——!”
瞿秋水察觉他坐着的轿子被放在了地上。
那女声接着道。
“迎新人——!”
轿子外的贺喜声顿时更大了不少,那声音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简直要冲破轿子撞进他耳膜。瞿秋水第一次听有人能把贺喜的声音叫唱得恍若念经文,简直想往耳朵里塞两团棉花挡住那扰人的声音。
下一秒,就感到眼前一亮,轿门被人从外打开,一只手从门外伸进来,盖住了瞿秋水放在膝上的手。那手五指修长指节圆润,看着极为标致,但指尖冰凉,冻得瞿秋水手背一颤,差点没甩开他的手。
然后就听耳边再次响起戚白术的声音:“别怕,是我。”
瞿秋水不动了。
任由对方牵着他走出了轿门。
从轿子里出来,瞿秋水耳边的喝彩声更大了,此起彼伏的恭贺声恨不得扑到他脸上贺喜。这下瞿秋水还猜不出来,他穿的是新娘子的婚服就是脑子有问题。只是他隔着头上的红布,根本看不清周围,只能隐约瞧见数百号高低不一的身影围站在周围,身侧是同样穿着喜服的戚白术,而正前方则是一道高大的院门。
八方秘境还有催人成亲的幻境?瞿秋水感到有些新奇。
门边上隐约站着一道身影,冲两人抬了抬胳膊,张口就露出方才听过的女声:“新人进门——!”
瞿秋水看不清对方的脸,估摸着应该是个媒婆的身份。
只是不知道这个镜中境为什么让他们扮演成亲的角色。
瞿秋水瞥了眼身上绣工齐整,但看起来纹路复古,似乎是很老旧款式的喜服,总有种穿着别人衣服的不自在感。不自觉攥紧了身旁戚白术的手。
戚白术可是两人中唯一的修士,他俩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全靠戚白术了,瞿秋水生怕他丢下自己一个人跑掉,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抓戚白术的手。
青年估计还以为他在紧张,安抚性地捏了两下瞿秋水的手心,拉着他顺着媒婆指向的大门走进。离那大门越近,耳旁的贺喜声就越发隆重,声浪震得瞿秋水喘不过气,胃里上下翻腾想要干呕。戚白术许是也有所察觉,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瞿秋水贴近他身旁,闻着他身上的淡香,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才好了一点。
而当瞿秋水跟着他跨过大门门槛的那一刹那,四周的贺喜声骤然消失。瞿秋水盖头下的缝隙间原本能看到隐约的石板路,不知何时变成了泥地。幽怨凄厉的锣鼓声悄然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梆子戏。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溅血点作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那唱戏的女声尖细清亮,似清泉流珠,但唱词显然像是几段不同的戏拼在一起的,悲喜交加辨不清本意,再衬上如此诡谲的场景,有种荒诞恐怖的气氛,瞿秋水听得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唱词还在继续,门内的院落无端刮起了风,冷风瑟瑟吹得瞿秋水头上的红盖头不断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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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他的脸,恍惚间像是有只女人的手抚过他的面庞,吓得瞿秋水猛地一颤,差点没忍住把盖头扯下来。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将头上的盖头吹得左右飘摇,瞿秋水下意识侧了侧脸,余光从被风掀起的盖头边角望过去,就瞧见他身后一圈,站着数不清的半人高的纸人。
那纸人各个白脸粉面神情僵笑,身上贴着艳红的喜服,头上还扎着各色的纸花。正中间的四个纸人身旁,还放着个一米长宽的纸扎轿子,轿子整体通红,挂着血色的垂帘,分明是他方才坐着的那顶!
瞿秋水强忍着的惧意顿时如冷水倒灌,寒意从脚下顺着裤沿直钻肌底,冻得他后牙槽都打了个寒颤。
“别怕,”戚白术温煦的声音在空寂萧瑟的空间仿若一盏明灯:“都是幻象,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瞿秋水深吸口气,但入口间都是刺骨的凉风,他差点没咳嗽出声。
就在此时,戚白术另一侧的媒婆再次出声:“新人该喝合卺酒了——!”
随着她尖锐诡异的声音猛然扬起,瞿秋水头上的盖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走,他顺着那道力量抬头,就发现自己和戚白术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间宽敞的房屋,正挨着坐在一方木桌旁。
戚白术注意到瞿秋水头上的盖头消失,连忙转头看他。目光落到瞿秋水那张在喜服映衬下愈发瑰丽的脸,忍不住有片刻晃神。
瞿秋水没注意他的反应,还在侧目观察周围。两人面前的桌上,放着盛了合卺酒的瓠瓜瓢,两个瓜瓢中间由一根红绳牵着,半透明的清透酒水静静斟在瓢内。周围摆着数盘瓜果和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和凡间成亲的规矩一样。
瞿秋水一时无言,也不知这幻境的布阵者到底对成亲的执念有多深?才会拉着他们两个陌生人,在这儿扮演过家家。
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那纸扎的媒婆和一众贺喜的纸人,他们居然也跟进了房间,顶着粉扑扑的惨白脸蛋,对着二人眯眼假笑。瞿秋水这才发现,媒婆说话时,居然是不张嘴的,只有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新人该喝合卺酒了——!”
媒婆又说了一遍,似在催促两人赶紧行动。但看着桌上摆着的不知名酒水,谁敢喝?瞿秋水蹙眉盯着桌上的合卺酒,像是看着一碗鹤顶红。
一旁的媒婆纸人不知是不是见他不动,脸上白纸抽搐两下,像是面皮要脱落,假脸上画的假笑似乎也往下落了落。
不知道是不是瞿秋水的错觉,他好似看见周围其他纸人跟着动了动脑袋,原本齐整并排的纸人全都改成了面朝着他的方向,顶着一张惨白瘆人的脸。
瞿秋水:“......”
最后还是戚白术先执起一壶瓠瓜瓢,而后侧目看向瞿秋水。瞿秋水强忍着恐惧,学着他的动作,执起瓠瓜瓢,和他绕着胳膊饮下合卺酒。
瓠瓜瓢内的酒水意外的好喝,没有任何令人恶心的味道,反而像裹了糖浆的水,带着丝丝密密的甜。瞿秋水喝完酒水,下意识舔了舔唇角,还有些意犹未尽。
没想到媒婆紧接着又是一句:
“请新人,入洞房——!”
瞿秋水一愣:“......?”
四周的纸人却像陡然活过来一般,窸窸窣窣地颤动起来,那阵层层叠绮语调诡异的说话声再度响起。
“请新人,入洞房!”
“请新人,入洞房!”
“请新人,入洞房!”
6. 中了
一张张惨白又贴着红脸蛋的纸扎脸正对着两人凑身过来,似乎瞿秋水和戚白术不听它们的动作,就要准备下手。
戚白术看了他一眼,心中似有考量,末了忽然道:“你们都出去吧,勿要影响新人入洞房。”
瞿秋水狐疑地看看他,又小心打量着媒婆和一众纸人的动作。没想到戚白术这句话不仅没有引起纸人的异样,反而得到了全部纸人的应和。
“没错没错。”
“都出去都出去。”
“快走快走。”
一群纸人大队浩浩荡荡地从房屋里挤出去,瞿秋水甚至听到了纸人框架被门框挤压的嘎吱声。当门被纸人们从外面关上时,瞿秋水终于松了口气,连忙看向戚白术:“戚白术,我们怎么办?!”
戚白术却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带着几份探究:“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瞿秋水顿时心中一紧,大意了。
他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装作羞赧地低下头,避开戚白术的视线,硬着头皮道:“我家在舟渡城,之前和阿妈上街时,碰见过仙师和戚姑娘去城主家拜访。城主大宴宾客,当时街上的人都知道你们的身份。”
戚白术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瞿秋水感受到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凝落在他脸上,根本不敢跟戚白术对视,生怕他仔细回想去江家的那天。瞿秋水刚才亲眼见识过了戚氏兄妹的实力,现在也说不好确定戚白术当时到底有没有看见他。
瞿秋水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喜服,脑中开始思索用什么方法转移话题。下一秒忽然感觉手背一热,他抬头看过去,就见左手已经被戚白术反握着拉到了面前。
戚白术垂眸瞧着他的掌心,清俊的眉峰微蹙:“你受伤了。”
瞿秋水跟着他的动作低头看手心,才发现手掌上有一道足足三指宽的裂口,血迹已经半干,但依旧有丝丝的血线晕出来。估计刚才已经流过了不少血,只是他换了身红色的喜服,才一直没注意。
瞿秋水不在意道:“可能是刚才躲避剑气的时候伤到的,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这一路上惊险刺激的时刻层出不穷,他全身精力都放在保命上了,这点小伤根本不放在眼里。
戚白术听着他的话,默不作声。
这伤口再深一寸就伤到筋骨了,居然能没发现?
戚白术看他一眼,又低头盯着那狰狞可怖的伤口瞧。
少年的手长得和本人一样漂亮,骨节分明但不过分突出,肌肤雪白细腻,掌纹淡得几乎看不见。被他攥住手腕,修长的手指自然蜷缩,像朵微拢的玉兰,却因为遍布血痕的裂口破坏了美感。哪怕是年轻的修士,受了这种程度的伤恐怕也要呲牙咧嘴一会儿,面前羸弱干瘦的少年居然能半晌都隐忍着不发一言。
戚白术动了动手指,瞿秋水就见他指尖闪过细微的青白光晕,接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就开始迅速愈合,片刻间光洁如初,干净得像是根本没受过伤。
瞿秋水真心实意地道了句谢。
戚白术却没回音,仍是低头看着他已经恢复的伤口。伤口消失的掌心依旧纹路浅淡,白玉肌肤下是敷粉似的红,还落着几点没擦净的血迹,像雪地上的红梅。戚白术擅占卜和阵法,对环境更是极为敏感,瞿秋水掌心的血痕上未干的血中,清晰的铁锈味直往他鼻息里钻,可强烈的血腥味下,竟牵引出丝丝密密的馨甜。那味道沾染着肌肤的温度,晕成暖香,明明微不可闻,却像只狐狸的尾巴,死死勾中他的神识,根本忽略不掉。
房屋内全都是木制桌椅,旁侧的巨大山水屏风后方是一座数平的拔步床,床顶鲜红艳丽的细纱从床沿上蔓延出来,包裹住床门两边,像是虫茧吐出的红丝。整个房间色调阴郁,也没有日光,能看清周围全靠屋内鲜红的喜烛和灯笼。
戚白术身着一身鲜红如血的喜服,低头静坐在瞿秋水身侧,看起来却比周围的环境还要诡异。
瞿秋水只感到后背发冷,下意识抽了抽被戚白术攥住的手腕。
没抽动。
戚白术仍低着头,盯着他已经愈合的掌心。忽然,伸手蘸了下皓腕上未干的血迹,指尖上瞬间沾染上殷红的血。一言不发将带血的食指放在唇边,伸舌舔了舔。然后慢慢抬起头,对上瞿秋水的视线。
方才还清亮温煦的眸子透着几分空茫,脸上惯常挂着的笑意都消失无踪。
“你的血,”他沉沉道:“好香。”
“......”瞿秋水被他看得头皮一紧:“戚、戚仙师......?”
先是暗黑陌生的房间,诡秘的纸人,如今戚白术也开始不对劲,那股瘆人阴冷的寒意无孔不入渗入皮肤,冷得瞿秋水忍不住裹紧了衣襟。
但戚白术还是那副失了神的模样,直勾勾盯着他,眸子像是失了光,整个人透着股麻木僵持的怪异,连带着发髻后嵌着的青白玉环,都少了几分初见时的灵气。
瞿秋水又抽了抽手腕。
还是没抽走。
戚白术握着他手腕的动作看起来丝毫未用力,却牢固如铁,根本挣脱不开。
就在他想着怎么挣脱束缚时,青年蓦然又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端详了一会儿,低头吻上他指尖。
瞿秋水:“!?”
戚氏兄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黑一白两只仙鹤,戚白雪看起来冰冷高不可攀,而戚白术就是其中更从容尊贵的那只。现在这神祇一样的仙师,温软的薄唇正含住他的手指,密密麻麻的湿吻沿着指节一路漫向掌心,隐约能感受到湿热的红舌。
刚才手受伤时瞿秋水都没感觉,现在被他舔舐亲吻,反倒蹿升出难以控制的痒意。被戚白术紧锢住的左手微微颤抖,下意识想要用力抽回手,却被更用力的裹挟住手腕。戚白术垂眸低头,清逸俊美的脸贴近他掌心,瞿秋水甚至能看到他粉嫩的舌尖,寸寸舔过他掌心的血迹,就像......就像他幼时在祠堂偷看到的虔诚拥簇者。
瞿秋水从小到大遇到的仙师对他都是惋惜或蔑视,还是第一次有人捧着他的手......他看着面前行动诡异的戚白术,心中涌起几分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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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的感觉。
不过,戚白术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中了幻术。
瞿秋水只是个凡人,不会任何道法,只能看出戚白术的模样不对劲,但也想不出什么正经的办法。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方法。
“戚仙师?”他轻声道。
戚白术倏然抬眼,直勾勾望了过来。他的唇还贴在瞿秋水的掌心,半张脸都贴着瞿秋水的手,这个姿态让他看起来像只粘着主人的大型犬。可又因为格外出众的长相和气质,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矜贵和色|情。
下一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内清脆明亮,青年玉石般的肌肤霎时泛上一层薄红。这一巴掌瞿秋水可以说是用尽了全力,打完戚白术的脸,他整个右手都开始刺痛发麻。还好挨打的戚白术动作一滞,灰蒙的视线逐渐聚拢,深思逐渐清明过来。
瞿秋水长松口气。
他方才还害怕这一巴掌没把人打醒,他就要被神志不清的戚白术暴揍一顿......
戚白术一低头看就到自己正贴着瞿秋水的手,眼中闪过一缕茫然。随后朦胧的回忆逐渐涌入脑海,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几乎是瞬间就放开手。而后便见少年白皙的手腕,被他攥得压出了一圈指痕,在葳蕤的烛光映衬中格外醒目。
“我......”戚白术脸上的红晕这下蔓到了耳朵尖:“......对、对不起,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着了幻境的道。”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
戚白术从没做出过这种反常举动,他坚信是自己被幻境操控才会如此,于是把原因都归结于幻境。
瞿秋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是这样。
不然依戚白术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世家公子,怎么会对他一个凡人的手又拉又舔。
瞿秋水从小就练就了一身看人脸色下菜的好本领,见戚白术神色不自在,自然不会追着刚才的事不放,极为默契地跳过戚白术方才的举动,转而道:“还好戚仙师清醒过来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他说着,歪头凝视着戚白术,狐狸眼映衬着幽暗处的烛火,也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绯色。戚白术和他对视,就忍不住想到刚才的举动。脑中不可遏制地遐想,少年左手被他牵制,想挣扎又挣脱不开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刚才好像并没有注意......
意识到自己心里居然有几分不该有的惋惜,戚白术脸上还未褪色的红晕顿时更加浓郁,说话都干巴起来,“我还没找到破阵的阵眼,但刚才那些纸人,是听了我的话出去的,说明只要我们不违反设定好的故事,它们就不会阻拦我们的行动。”
说起来正事,戚白术终于可以强行让自己忽略刚才的事,耳根的红晕也逐渐消退:“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瞿秋水微微颔首,他也这么觉得。
只是——
瞿秋水迟疑道:“纸人让我们‘入洞房’,那我们怎么才算‘入洞房’?”
7. 逢场
他此话一出,戚白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红晕又开始不断攀升,清朗俊逸的脸上绯红一片,“......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瞿秋水原本并没往歪处想,但戚白术这么一说,他反而升起一阵调戏戚白术的兴趣。谁能想到平日里温煦端方的戚家大公子,如今会和他一个凡人,在幻境扮演成亲的新人,甚至还捧着他的手......
瞿秋水从小被江家里的各个修士们瞧不起,他并不喜欢跟修仙者接触。但在戚白术这里,忽然找到了少有的兴趣。
他故作惊慌地环视一圈周围,攥紧衣摆拧眉看向戚白术:“但是......不按照它们的要求进行,我们能出去吗?”
少年身上喜服鲜艳如火,更衬得肌肤似雪,褪去红妆的唇依旧殷红饱满,他顶着精致明艳的五官却做着清纯害怕的表情,任谁都要升起怜惜。
戚白术恍惚间又想起来方才的情景,指尖仿佛还带着少年手腕上残留的温度,他刚才亲吻瞿秋水手腕时,少年下意识的挣扎,和因痒意而带起的轻喘,戚白术明明没有刻意听,此刻却像是一帧一帧映进了心里。
尤其是那句,因为惊讶和害怕,尾音都发颤的“戚仙师”......
戚白术觉得耳根又在发烫,不禁怀疑这个幻境有影响人心智的作用。
他几乎是狼狈地别过头,不看瞿秋水的视线,正要说点什么,目光落到窗外,又陡然一凝。
瞿秋水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窗外看去,顿时升起了一阵颤栗。
刚才他只顾着看戚白术,都没顾上观察窗边。房屋的窗户用的也是纸糊上的,屋内的烛火映照在纸窗上,借着夜色也能朦胧看出窗外的“人”影。刚才挤出门的纸人居然还围在窗外,密密麻麻地并列站着,面朝着屋子冲两人微笑。
媒婆纸人尖锐刺耳的声音从窗户外渗透进来。
“请新人,入洞房——!”
这瘆人的场景无论看多少次都习惯不了,瞿秋水搓了搓胳膊,感觉浑身都一阵阴冷。
“别怕,”似是发觉他的惶恐,戚白术眉头一凛,没有看瞿秋水,紧盯着窗户出声安慰。
瞿秋水环抱住自己,回头看向戚白术,就听他低声道:“去床上。”
戚白术话音刚落,似是想到自己之前的失礼,连忙又补上一句:“放心,我绝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戚白术活了三百多年,从没有对外人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今天居然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年失了礼节,心头的羞赧和慌乱强自压下后,升起的是强烈的羞愧,说话都变得不自然,再没有之前端方持重的姿态,甚至都不敢再看瞿秋水的眼睛。
瞿秋水瞧着戚白术紧绷的脸色,无声点了点头,转身绕过屏风走进拔步床,穿着踏云靴合衣上榻。戚白术紧随他身后跟了上来,却没和他一样躺在床上,而是面色僵持地坐在床边。
拔步床的木制外沿像个隔绝开的小房间,刚好能挡住窗外纸人的视线。
瞿秋水拉起身旁的鲜红被褥盖在身上,在阴冷的房间终于感受到了一抹暖意。
两人刚才发生的事谁也没有再提,但尴尬的气氛却依旧回荡在紧密的空间里。瞿秋水倒没有放在心上,戚白术不过是亲了他的手,这在他从小到大被人侮辱或蔑视的经历中根本都排不上号,但戚白术显然不这么想,紧绷的脸色迟迟没有放松,背对着瞿秋水坐在床边的上身紧绷挺直。
瞿秋水瞧见他脸色不对,自行代入了下戚白术的身份,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点。戚氏兄妹自来是天之骄子,在天衍宗和修真世家中是数一数二的天纵英才,方才却被幻境操控着对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逾越。哪怕戚白术从小的礼数和气节,让他不会表露出对自己的反感,但心里多少还是恶心刚才发生过的事。
一想到此,他还没开口的安慰话语顿时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往床的内侧挤了挤,默默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却没想到他刚刚躺稳,床沿的戚白术蓦然一个翻身,拉起被褥的边缘钻入被下,趴在了他身上。两人才刚拉远的距离倏然紧贴,戚白术与他面面相觑,鼻尖都贴在了一起。戚白术看着清俊高瘦,但修仙之人整日健身练功,体格当然没有看起来那么单薄。哪怕戚白术用胳膊肘撑在瞿秋水身侧,全身并没有真的压在他身上,两人胸膛起伏之间,瞿秋水还是能清楚感知到他松散喜服下紧实蓬勃的肌肉,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盖在身下。
面对面紧贴在一起,瞿秋水那张脸的视觉冲击愈发加大,戚白术觉得强压下去的热度又要升起,强行别过头,移开脑袋改为趴伏在他肩头,呼吸间吐出的热气不断吹拂过瞿秋水的耳廓。
“门边有异样,还请瞿公子......配合我。”
瞿秋水赶紧向拔步床外看去,果然发现房门的方向不断从缝隙间渗入灰黑色的雾气,那雾气翻滚腾动与之前怨魂出现时的黑雾相似,却又带着阴森湿冷的灰烟,他居然从烟雾中隐约看到了纸扎人的影子。
难道是纸人见他们没有动作,准备动手了?瞿秋水心头一紧,赶紧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打算配合戚白术的动作。
戚白术这句话依旧用的传音术,他见自己说完后瞿秋水毫无反应,还以为少年在无声抗拒。毕竟他说的内容怎么听都像是借机调戏。戚白术三百多年来都没行过如此出格之事,好不容易降下的红晕登时再次升到了耳朵根。
“待出去之后,戚某会对公子负责的。”
这本是安抚少年,同时也让自己宽慰的话,但话一出口,戚白术却不知为何更加局促。趴伏在对方身上的角度让他只能看到瞿秋水的侧脸,昏暗的床帐中,少年精致细腻的面庞被喜服染上一层薄红,连发丝间露出的耳朵都形状优美而单薄,像只被强压在案板上的蝴蝶。
戚白术差点又出了神,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腰。那双手的力气并不大,但戚白术却鬼使神差地顺着它的力道完全倒在了身下人身上,温热带着淡香的身体柔韧得他不禁一愣神。听到怀中人被压的闷哼一声,才清醒过来想爬起身,紧接着就被不断上移的胳膊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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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后颈。
原本与他侧脸相贴的少年侧了侧头,伸舌舔了下他红到要滴血的耳畔。温热濡湿的触感,从耳朵尖迅速传遍全身,戚白术倒吸口气,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反应。他赶紧撑起下身,想拉开两人紧贴的距离,但紧接着就被一双修长纤直的腿缠住了腰。馨甜的香气不受控制地冲入鼻息,那股牵引着他心神的味道又开始在他神识中作祟,但这次,戚白术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是清醒的。
下一刻,他好像听见了夜莺的啼鸣。
缠绵婉转的轻吟贴着他的耳畔流出,少年的声音并不算清亮,但微哑的音色反而更透出几分性感。先是难耐隐忍的轻哼,而后倏然高扬,难以忍受般崩溃中透着哭腔。戚白术甚至能从他轻吟的转换中,想象出自己是如何将少年拢在怀中亲吻、用力、......他清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在不受控制的升温。
戚白术无比庆幸,有鲜红的喜被将两人的身影完全包裹住,才遮盖住他此时不堪的身体变化。但身下的瞿秋水绝对已经察觉出他的尴尬反应。
戚白术前所未有的窘迫,一时间愣了神,浑身僵持不敢动弹。贴着他耳廓的少年却侧目看了过来,半阖的翦瞳淋漓浸着水光,迷离失神的眸中映满他的身影,面若桃花眸似秋水,白玉般的脸上布满绯色红云。
“......不......停...停下......唔——!”
戚白术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觉得浑身热得发烫。他听着耳旁少年声音越发高扬,浑身紧缠在他身上,挣扎、颤抖、而后忍耐不住似的发出哭腔,一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做。在对方又一次哭泣哽咽时,忍不住伸手抚上对方缠在他腰上的腿......
而就在少年声调愈发升高时——
一切骤停。
无数的暧昧温情和靡靡之音倏地消失,少年一把推开他,卷着被子乖顺地躺在了床角,脸上旖旎的红云也归于平寂。方才出神失控的表情,就像是戚白术自己的一场幻觉。他愣愣地看向瞿秋水的脸,就见少年有些抱歉地抿唇笑了笑,客气中带着点局促地看着他。
“抱歉,戚仙师,刚才逾越了。”
结束表演的瞿秋水又恢复了原本干净真挚的神态,和方才妩媚勾人的表情判若两人。眨着眼睛平躺在床上,像只乖巧无害的兔子。
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过真诚,戚白术险些以为他是故意报复自己方才的失礼。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僵硬转头看向床外,果然瞧见浓密的灰黑鬼雾已经完全消散。
两人刚才的“配合”成功骗过了幻境里的纸人,瞿秋水自然也不用再继续做戏了。
戚白术拉着被角坐在床沿,宽松的喜服长袖盖住腿间。他感觉自己好似还没从刚才的境况中回过神来,耳旁一会儿是瞿秋水轻言细语的戚仙师,一会儿是那句隐忍带着哭腔的轻吟,两道完全不同的语调不断交叠在热度未褪的耳畔......戚白术现在脑子乱得很。
“无妨。”戚白术避开瞿秋水的视线,艰涩回道。
8. 你们在幻境
瞿秋水感觉戚白术的反应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觉得戚白术似乎比初见时沉默了许多。但本来就是戚白术先提出来的假装洞房,他只是应戚白术的要求配合演戏......
难不成是自己刚才的举动让他这位修仙天才感到了反感,正在强压心里的厌恶?瞿秋水瞥了几眼,正侧身对着他,看不清表情的戚白术,最后干脆不想了。
反正戚白术这种天之骄子,和他也不是一路人。他的目的就是保命活着,然后努力变强。现在骗过了幻境就是一次小成功,其他的人怎么蔑视他也与他无关。瞿秋水心中思忖,拉了拉身上的被褥,安静等着戚仙师的下一步指示。
但戚白术许久都默不作声静坐在床边。
忽然。
原本寂静无声的空间剧烈震动起来,地面上下震动,连带着整栋房子都左右摇晃,似乎像是地震。四周的幻境像烧焦的纸张,边角着起大火,烧焦的地方燃烧发灰,整片幻境都坍缩起来。
难道是——
幻境破了?
瞿秋水迅速坐起身,下一刻却倏然睁开了眼。
他不知何时居然靠着一棵树躺在地上睡着了,方才经历的幻境好似一场梦。瞿秋水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他身上还是那身戚白术赠予他的青白道袍,并不是幻境中的喜服。他再连忙向左看,果然发现戚白术正同样身穿原本的道袍,靠在树边坐着,但似乎比他更早清醒。
瞿秋水转头看他时,青年正盯着他看。两人目光相对,戚白术很快移开视线。
“你们怎么样?”
那声音从两人右边传来,瞿秋水迅速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刚才跟戚氏兄妹同行的仙师们,正皱着眉散落着站在附近。刚才开口的是之前那位不知晓姓名的女仙师,她右手捂住左臂,殷红的鲜血从小臂道袍的裂口处流出。随意施法止住了血,面向瞿秋水二人走了过来。
再看周围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之前大叫的叫“赵启”的仙师,更是半身都是血,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唯有一身黑衣的戚白雪看起来毫发无伤,正一一为众人疗伤。
女仙师先看向戚白术,而后才看向瞿秋水。目光落到他那张脸上顿了顿,又再次看向戚白术。
瞿秋水也跟着看过去,就见戚白术动作优雅地站起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初见时那副温煦清逸的淡笑神情。
“我们无碍。”
戚白术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瞿秋水,又快速收回目光。
瞿秋水以为他这是从幻境里出来后,想到两人刚才在幻境中让他失了脸面的行为,开始嫌自己碍眼了。连忙摆出一副紧张害怕的表情,小心翼翼提着衣摆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尘,努力拉低存在感,往树后的方向挪了挪。
女仙师看见他这副受惊般的兔子模样,眯眼笑了笑,忍不住放轻声音:“小弟弟你别怕,这幻境已经被戚师姐破了,暂时应当不会有危险了。”
瞿秋水眨眨眼,顺着她的话摆出一副微松口气的姿态,“谢谢姐姐。”
女仙师微笑颔首,心中对瞿秋水很有好感。八方秘境里的幻境,哪怕再简单也比外界的危险要恐怖数倍,面前看起来羸弱的凡人少年,毫无自保能力,能维持这般镇定,已经是相当不易。她正要再安慰两句,旁边的戚白术忽然道。
“阿雪找到了阵眼?”
女仙师的注意力顿时被他的问题引走,转头看向戚白术,她面对瞿秋水时的客套笑容落了下来,极为认真地将一行人刚才的经历复盘了一遍。
原来刚才戚白术和瞿秋水一同落入幻境中后,其余人也掉入了另一个幻境之中。但她们面临的幻境,却是各种奇门遁甲组成的杀阵,那阵法格外凶险,会随着不同的攻击招数变换出不同的阵法,而且来势汹汹,境界完全在众人之上。千钧一发之际,还好戚白雪找到了阵中的生门,破开了幻境,才带着众人逃了出来。
除了戚白雪之外,所有人都受了伤,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女仙师话音刚落,瞿秋水就看见一道漆黑的身影,在一众仙师们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瞿秋水之前已经见识过戚白术疗伤的能力,偌大的掌心裂口顷刻间恢复如初。而戚白雪看起来也极为擅长疗伤,原本脸色发白的各个仙师,此时都面色红润,伤口也瞧不见,显然已经没什么事了。
再看那黑纱缚眼的戚白雪,明明看不到路,却像视线无碍似的,走路格外平稳雍雅。只是神情太过冰冷,她靠近时,瞿秋水觉得暴露在空中的肌肤都冷得起了一层颤栗,忍不住又往树后挪了两步。
戚白雪忽然一侧头,面朝着他的方向,瞿秋水顿时后背发凉。但戚白雪最后什么都没说,又侧目看向戚白术。
“刚才我们进到的杀阵幻境,虽然攻击的武器繁多,但攻击招式更像是剑招,布阵之人或许是剑修。”戚白雪的声音比她的面色还冷。
与她相比,戚白术常挂在脸上的笑简直让人如沐春风,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温情:“境界在分神期以上,身为剑修,但极擅长布阵......修真界似乎还未出现过这样的修士。”
他说的这些,瞿秋水在书上也看到过。
一般来说,以剑修道的修士,就不会再进行体修或阵修,就算略有涉猎,也不会过多研习。因为不同修真方法之间,往往有不同的行气顺序,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很少有人能兼顾剑修和阵修,并将两种道法都修炼到出神入化。
戚白雪不知想到了什么,“或许,有一位。”
戚白术闻言,带着笑的脸上神色有些怪异,显然与她心照不宣。
但戚白雪没等他开口,就自己否定了答案:“如果是他,我们刚才,根本活不下来。”
戚白术没有否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瞿秋水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再看周围其他仙师们也都是一脸的疑惑,看来是不止他一个人没听懂。
但戚氏兄妹显然不打算解释,戚白术再次开口,“也可能是境界高深的散修。但不论如何,大家都小心行事,不要单独行动。”
他语罢,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树旁正慢慢后退,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瞿秋水身上,脸上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笑。
“为了安全起见,还请瞿公子紧跟着我。”
瞿秋水没有拒绝,故作紧张地点了点头。经过刚才一连串的危机,瞿秋水也看出来了,在八方秘境里他一个凡人单独行动就是找死。能跟着戚白术他们一同行动自然最好,待到他找到了“反派系统”阁下说的“男主的机缘”的线索,再脱离队伍应该也不迟。
只希望戚白术和他外表看起来一样的光风霁月,千万不要因为两人方才在幻境中的经历,就想找机会除掉他灭口。瞿秋水在江家后院寄居时,曾听到后院丫鬟们说起不少,修士们为了防止修炼秘法泄露,灭口凡人妾室的传闻。
他整了整衣襟快步走到戚白术侧后方,努力展现自己的乖顺听话,像个默默跟在大佬屁股后面的小尾巴。戚白术侧目睨他一眼,脸上淡笑不变。
之前关心瞿秋水的女仙师,看得忍不住轻笑,其他修士看了看瞿秋水和戚白术,安静没有吭声。
忽然,冷着脸站在不远处的戚白雪出声问道:“你们刚才掉下去,撞见了什么?”
瞿秋水原本以为戚白雪不打算问了,没想到她这时候又问出了口。他赶紧抬头看向戚白术,却发现青年不知何时也在看他。注意到瞿秋水的视线,戚白术冲他微微一笑,转头对戚白雪道:“刚才我们掉进了幻境,被操控的纸扎人攻击,但远没有你们遭遇的杀阵凶险,没什么大碍。”
他隐去了两人被迫成亲的情形,听起来就像是进入了普通的幻境阵法中。戚白雪“嗯”了一声,没再多问,月色下,她那张精雕细琢的脸美得像玉雕。
戚氏兄妹说话,瞿秋水就安静站在一边,等着戚氏兄妹的下一步安排,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他抬头看过去,正对上戚白术的目光。戚白术脸上依旧带笑,但却好像多了点别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
瞿秋水疑惑看他一眼。
就见戚白术嘴唇不动,但自己耳边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戚白术的传音术。
“瞿公子别气,此地闲杂人多,待你与我回戚家,我定予你个交代。”
瞿秋水缓慢地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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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眼,脑中茫然不解。
......这。
这是什么意思?
但戚白术没有过多解释。
一群人互相交换了之前的情况信息,就再度踏上向北的寻宝之路。
瞿秋水还在回想戚白术方才的话,默不作声跟在戚白术身侧,脑中乱作一团。这戚白术该不会是指的,两人在幻境中的事吧?瞿秋水迷迷糊糊记起,戚白术带着他上床时说,出去幻境后,会对自己负责的。但当时他俩衣服都没脱,连身体接触都算不上,瞿秋水根本没放在心上。
......难道戚白术是认真的?
修仙的仙师真有这么信守承诺,会在意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瞿秋水思来想去,觉得更可能是戚白术的托词。他怕自己说出两人在幻境中的行事,让他丢了脸面,为了稳住自己,才说出去之后会对自己负责。自己万一真跟他到了戚家,还能不能走出戚家大门都难说。
瞿秋水从小在江家的夹缝中生存,见多了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满口胡诌的谎话。他若不是提防心强,早就被人碾成灰了。心下顿时有了定论,只觉得要更加小心地对待戚氏兄妹,一有不对就立马跑路。
·
没想到接下来的路途格外安全,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甚至连原本诡异萧瑟的气氛都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将明的关系。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逐渐染上晨曦的微光,心神紧绷的众人,顿时都放松了些许。
只是人一旦放松警惕,之前积压的困倦便会一股脑涌上来。修仙之人并不需要休息,但瞿秋水却有些撑不住了。他紧跟着戚白术走在对方身侧,两条腿都像是没有了知觉,整个人恍若飘在半空中,眼皮不停打架。此时只要他稍微在原地,站着不动片刻,就能直接睡着。
瞿秋水怕被周围的修士发现,不得不攥紧双手,用指甲扎着掌心的皮肤,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还是没忍住,眼前一暗。片刻间的打盹,恰好绊住一颗石头,瞿秋水脚下一软,整个人朝前倒去。
下一刻却感到一股力量,从侧方飞掠而来,一把将他腾空抱起。
瞿秋水被吓得困意顿消。
抬头就看到戚白术清隽俊逸的侧脸。
“困了?”戚白术面朝着前方,继续带队行走,嘴角带笑,对瞿秋水说道。怀中的少年骨肉匀婷并不显得柴瘦,但抱在怀里的重量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戚白术不自觉用力抱紧,总觉得下一秒怀中人就要随风飘去,丝毫未注意周围人的眼光。
他的骨相俊挺、神态柔和,声音也谦逊有礼,就像是瞿秋水在书中看到的最端庄持重的大族公子。瞿秋水片刻的惊慌在他声音的感染下也逐渐安定,垂眸看着自己因随着被人横抱的姿势,而下意识环住戚白术肩头的手。迅速稳定心神,顺着戚白术的话微微颔首,试探着将脑袋搭靠在他肩头,声如蚊蝇低声道:“两、两天没睡了。”
“瞿公子稍作休息,有事戚某会叫你。”
“谢、谢谢戚仙师。”
戚白术比瞿秋水高了一头多,瞿秋水被他抱在怀里,大半个人都蜷缩在戚白术怀里,从背后只能看到露出来的头顶和小腿。两人之前在床上时,瞿秋水就发现他只是看起来高瘦,其实身形健硕肌肉有力,现在整个人被戚白术打横抱着,更感觉到那股稳健沉稳的踏实感,还带着温热的淡香。他像是躺在一艘温热的木舟中,随着船舶晃动,不自觉睡了过去。
感觉到怀中人气息归于平稳,戚白术才低头看他,再抬头看向前方,就发现周围修士都侧目望着他。
戚白术脸上笑意不变,无声扫视一圈,与他目光相对的修士立刻惶恐地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面色紧绷得继续向前走。
原本距离戚白术三丈远,走在前面的戚白雪,脚步逐渐放缓,踱步到戚白术身旁。传音入耳对着戚白术道:“哼,虚伪如你,居然会照顾一个凡人......你们在幻境里做了什么?”
戚白术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漆黑的眸子却比往常深邃几分:“阿雪,怎么忽然这么关心我。”
戚白雪被黑纱盖住的眉峰一蹙,原本就冷若冰霜的脸色顿时更冷,阴沉着脸走了。
9. 好丑的
......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瞿秋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四肢的触感,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吊在空中。
他正要挣扎着脱身,原本漆黑的空间倏然明亮起来,那光线不带丝毫热度,像是吸收了周围的黑夜,缓缓露出正前方高大丑陋,浑身畸形的怨魂巨影。那怨魂带着恶臭,身上骷髅头似的肉瘤翻滚浮动,七八只手臂一同挥舞,撕破他早就破烂不堪的衣物,带着腥臭味逐渐逼近——
“不要!”
瞿秋水猛地睁开眼。
发现只是一场梦。
他还在戚白术怀中,但已经不在前行的路上。戚白术正抱着他靠着一棵树坐着,视线看向远处,似在思索,察觉瞿秋水睡醒,低头看了过来:“做噩梦了?”
戚白术长相清俊,姿态俊雅矜持,浑身透着大家公子的风范。连声音都清澈温煦,瞬间驱散瞿秋水噩梦带来的惊慌。
瞿秋水猛中惊恐的感觉逐渐消散,但心跳仍然快得要跳出胸膛,额前背后都起了一层冷汗。他抬起胳膊擦了擦脑门,发现自己还在戚白术怀中,连忙从戚白术身上下来,小心坐在一边,心有余悸道:“......梦见我正被怨魂追杀。”
他都这样说了,戚白术作为问他话的人,怎么招都要安慰两句。果然,待瞿秋水话音一落,就听戚白术温声安抚他:“没事,别怕。”
瞿秋水立马顺竿爬,随着他的话,小心拉住戚白术的袖口一角,仰视着他,用最儒慕的眼神轻声道:“还好遇见了戚仙师,要不然......”他低下头,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谁都能猜到大概的意思。
少年的声音并不过分清亮,听起来稍显喑哑,却反而比一般人的声音更加勾人耳膜。像被狐狸蓬松毛绒的大尾巴刮蹭着胸口,没来由心底发软。
戚白术依旧微笑看着他,谦和有礼的姿态完全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瞿秋水正低着头拉好感,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他斜眼看过去,却只看到打坐休憩的一众仙师,和被人群围在中央的戚白雪。瞿秋水疑惑地收回视线,豁然感到腕间一凉。他垂眸就见左手腕上赫然多出来一个青白玉镯,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推进腕间,就立马缩小,大小适中地扣在他手腕上。
那手镯上的青色恍若山间晨雾,莹润细腻又漂着玉色的白,一看就知绝非凡品,戴在他左手腕上,更衬得肌肤白皙透亮。瞿秋水从小到大的衣物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这只玉镯的零头值钱。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要给他个玉镯?而且......这东西怎么看起来格外眼熟。
瞿秋水茫然抬头,正对上戚白术的视线。
青年脸上笑意不变,清澈的黑眸仿若映入春水:“这是我本命法器的幻化,上面沾有我的法力,若是遇到危险,可保你一命。”他低头看着瞿秋水,言语间,脑后的半扎长辫垂落至肩头,发髻与马尾间链接的青白玉环在晨曦的微光间莹莹生辉,无论形状花纹都与瞿秋水腕上的玉镯一模一样。
原来戚白术头发上戴着的,是他的本命法器?难怪他攻击时瞿秋水总能看到玉环的样式。
还有戚白雪......瞿秋水想到戚白雪禁锢自己时用的金环模样的囚禁法术......难道戚白雪头上的金发环,也是她的本命法器?
瞿秋水正在思索,戚白术忽然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温声道:“戚家的传承道法中,有一门内传的术法。就是将封有长辈精魂的青丝,借用本命法器随身携带,便可增强占卜符咒的能力。我与阿雪玉环下缀的,都是母亲戚飞霜的青丝。”
不知道为何,瞿秋水原本不知他发环和青丝间奥秘时,看戚白术的头发只觉得乌黑柔顺,现在知道他发间有一截,是他母亲的长发,总觉得自己刚才是在人家母亲面前和儿子搂搂抱抱,莫名多了几分羞耻。
再看自己手腕上玉环变成的玉镯,觉得手腕间都跟着发烫,小声道了句谢。他全身心思都放在手腕的玉镯上,根本没注意两人此时的距离挨得极近。戚白术与他并肩依靠着,凑到他耳边说话时,唇几乎要贴上他耳廓,远远看去,像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跟在戚白雪身边的几人,都是大家族出身,巴结戚氏兄妹的人精,时刻注意两兄妹的动向。距离戚白雪最近的赵启,远远瞧着恨不得贴在戚白术身上的瞿秋水,难掩脸上的鄙弃和嘲讽,还带着丝藏不住的嫉妒。
这种以色侍人的家伙,他在修真界见得多了,只靠一张脸就想攀上戚白术的高枝。只是这戚氏兄妹两人,没一个好相处的。戚白雪是面上冷,戚白术则是笑面狐狸。表面上看着整日笑眯眯,惩戒宗门内务时,下手却格外狠厉。与戚家结交的世家,没人不怕他。而且戚白术平日并不会关怀外人,也不知道刚才在他们看不到的幻境里,那凡人小子用了什么魅法,居然让戚白术对他一个凡人格外热切。
他心中鄙视瞿秋水,全然忘了自己才是最先看着瞿秋水愣神的人,轻咳一声,开口对着戚白雪道:“戚姑娘,这凡人小子跟戚公子倒是相处的很融洽啊。”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戚白雪瞬间想到刚才,在戚白术那里被反将一军,顿时脸色更差,“管好你自己吧。”
赵启被训了一句,顿时被吓得什么心思都散了,生怕好不容易巴结上的戚白雪被他惹怒,开口就要道歉。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猛得晃动起来,那震荡自下而上传来,颠簸得一旁打坐的几人倏地清醒,睁眼惊慌环顾四周。
戚白术戚白雪迅速起身,戚白术拉着瞿秋水走到戚白雪身旁,周围其他仙师也赶紧聚拢过来。
四周树上枝叶扑簌簌下落,随着清晨的凉风来回四散。戚白术长眉微蹙,抬手掐指算了几下,侧目看向戚白雪。
戚白雪顿时心照不宣,冷呵道:“快,朝北走!”
瞿秋水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戚白术没等他思索,就拉着他的胳膊带着朝北前行。瞿秋水看到他指尖隐约有青白微光,那光晕并不强烈,却似泉水涌出,滚落在脚下的泥地。瞿秋水只是跟他一同向前迈了几步,却在呼吸间行进了数百米。身旁的树影飞速划过,飘落的树叶在眼前变成虚影。
这是——
“缩地成寸。”戚白术温声道,丝毫不因他的没见过世面而表达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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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飞行术法的一种,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瞿秋水闻言眼神一暗,艰涩收回目光:“我、我没有修仙根骨。”
戚白术这种修真界的天之骄子,显然没想过世间还有毫无修真根骨的凡人,神色有一瞬的空茫,哑然没有说话。待他视线落到前方,忽然神色一凝,拉着瞿秋水几步掠至一棵树后,对着后方的修士打了个手势。一行人紧跟着在两人身后停下。
“别出声,”戚白术又开始用传音,“秘境之中,每逢异宝出世,都会有能量波动。刚才的地震,说明异宝可能已经出现了。我和阿雪算过,这个秘境中,灵力最强的地方,在八方秘境的正北方。那可能就是异宝诞生之处。”
天才地宝都是在灵力最充裕的地方诞生,北方的灵力最盛,出现异宝的可能自然最高。
瞿秋水点点头,不禁想到“反派系统”阁下说的:“男主”封城会在这个秘境中找到“机缘”,他去抢了封城的机缘,就能改变体质。
这个男主,会不会也在正北方向?系统说男主周围会有各种秘境机遇,如果他能跟着男主,是不是也有机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这个想法一冒出头,瞿秋水就感到胸腔中一阵剧烈起伏,按捺不住的期待。
戚白术继续道:“但秘宝降世时,周围的妖兽魔物也会伺机而动,秘宝诞生之际,一般是妖魔鬼怪最猖獗之时,行事要格外小心。”
瞿秋水点点头,扒着两人身前的树干,小心翼翼歪头看向前方。只见一棵参天巨树,树冠高耸入云、遮天蔽日,自树尖至树根,通体全黑。那黑色比戚白雪身上的黑纱还要幽冷三分,就像吸纳了四周的全部光线。若不是现在晨曦兴起,微光初现,怕是根本看不到这棵树。
那树四周隐约还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像夜空中的晨星,朦胧隐匿在四周的晨雾中,若隐若现看不分明。瞿秋水从没见过这么奇特模样的树,哪怕在书中也没见过相关的内容。
戚白术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前面那棵树模样奇特,可能有问题,大家小心行事。”
后方的仙师们低声应和,戚白雪也上前几步,站在两人身旁,被黑纱束缚的双眼冲着黑色巨树的方向,脸色依旧冰冷。
“此树有古怪,不行就绕过,不要耽误时间。”
瞿秋水也觉得,那通体乌黑的巨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寒意,他定睛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衣摆被什么东西拽了拽。
瞿秋水低头看过去,正对上一双浅蓝色的眼睛。
那是一只,模样像是兔子,耳朵却极长的生物。通体雪白,但耳朵尾部和头顶的长毛尖端,带着少许奶蓝色。大白兔子前脚蜷在胸口,只用后脚直立站着,约莫到瞿秋水膝盖的高度,看着格外娇憨可爱。
尤其是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澄澈如洗,干净得不带丝毫杂质,与周围的阴暗密林格格不入。
瞿秋水看着它时,它也紧盯着瞿秋水,自然下垂的两只长耳朵,被操控着向上翘起,兴奋地抖了抖。兔子似的三瓣嘴翕张,开口吐出一句人言。
“我的天,好丑的一张脸!”
瞿秋水:“......”
10. 打断你们
那声音听起来像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格外稚嫩可爱,但说话的内容却极为冒犯。
瞿秋水从小听过各种评价他外貌的话,有人说他男生女相,有人说他狐媚子,也有人讽刺他上不了台面,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丑。更别说还是如此夸张的语气,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且......
这只兔子居然会说话?难道是妖兽?瞿秋水也看过有关妖兽的妖物册,却不记得记载过如此有特色的妖兽。
就在这时,一旁的戚白术再次开口:“这棵树一看就非凡品,或许附近有灵宝。而且也在正北方向......”说不定正是他们之前占卜到的至宝。
“话真多,”戚白术话没说全,但戚白雪已然领会,大事当前她也不忘出言讥讽,为上次被戚白术噎话扳回一局,而后才冷脸面向前方,“上去看看。”
戚白术无奈一笑,也不反驳。
但两人似乎根本没发现那只会说话的兔子。
瞿秋水被两人的声音打乱思绪,再定睛看刚才那只模样奇特的兔子,就发现兔子刚才待过的草丛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看到草地上一片被兔子压坏的草窝,还以为自己刚才见到的都是幻觉。
戚氏兄妹不知道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带着众人逐步靠近黑色巨树。瞿秋水也只好收起思绪,跟着两人向前走。纯黑色的巨树众人之前都闻所未闻,所有修士小心盯紧周围环绕金色星光的巨树,放轻脚步悄然靠近。
而随着他们逐渐靠近,众人才惊觉不对。现下所处的八方秘境,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树林,可在巨树周围数十丈内,却没有一棵其他树。四下寂静无声,整片空间内,除开中间的黑色巨树,就只有满地的杂草和灌木。远处围绕住这片空间的树林,像是升起的绿色屏障,隔绝了外围所有光景。
瞿秋水忍不住想后撤,却碍于戚白术还抓着他的手腕,不得不跟着一群人继续向黑色巨树走。
还好直到众人走至巨树遮天蔽日的树冠底下,都没出现任何异样。天边好不容易升起的晨光,尽数被黝黑宽大的树冠挡住,众人站在树冠地下,像是又回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寒夜。一股阴冷至寒的感觉自头顶盖下,让瞿秋水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转头看向戚氏兄妹,就见两人正施法放开神识探测周围,半晌,戚白术和戚白雪收起术法,似乎一无所获。
难道这里并没有什么秘宝?
瞿秋水环视一圈周围,就见几步之遥的灌木丛中,露出一颗带着蓝毛的小脑袋,正是刚才那只兔子。兔子靠后腿直立着站在草丛中,两只大耳朵漂浮在半空中,和瞿秋水对上视线时,耳朵剧烈抖了抖,全身都哆嗦了下:“我亲娘嘞,真丑啊!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丑陋之人!”
瞿秋水:“......”拳头硬了。
“在看什么?”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瞿秋水的思绪,他闻声抬头,就见戚白术正笑着看他。只是戚白术脸上笑容虽依旧谦和有礼,但瞿秋水莫名觉得有几分畏惧。
登时警铃大作,下意识不想告诉戚氏兄妹那只蓝白色兔子的事。
依照戚氏兄妹的修仙境界,两人居然都没发现那只兔子,他如果说自己看到了,岂不是证明自己有问题。
瞿秋水解释不了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那只兔子,干脆也不说实话,但戚白术既然问了,绝对已经发现他神色不对,他必须得给一个答案。于是瞿秋水随意指了个地方,半真半假含糊道:“我刚才好像看见,那边的草丛动了动。”
他话音一落,后面的赵启登时嗤笑一声:“凡人就是凡人,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魂不附体了。”
赵启此言一出,有几位修士没忍住,也噗嗤一声笑起来。修真者远离世俗太久,弹指间就能利用术法,做到凡人难以企及的事情,时间一久,很难不在凡人面前有优越感。唯有零星几个女仙师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瞿秋水从小到大不知经受过多少修真者的讥讽,早已不放在心上。
但身旁的戚白术却回头看了一眼。
他回头时背对着瞿秋水,瞿秋水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却见和他对上视线的赵启脸色倏然煞白,瞬间止住了笑,紧闭着嘴不再说话。
另一边的戚白雪,根本没搭理众人间的小插曲,连着掐了几个法诀。瞿秋水只看到她修长手指来回变化,淡淡的金色光圈便从发髻两侧的金发环中飞出,迅速四散向周围。原本只是四个光圈,在半空中逐渐分割幻化,最后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数道金环。那环上的光芒将方圆百丈内的草地都映出金光,横扫尽除开人群和巨树外的整片草地。
只听“啊——!”的一声惊呼。
一只白色长毛的大白兔,从虚空中被击落,它身上的障眼法被击破,掉在草地上翻滚了两三圈,才抖着耳朵站了起来。头顶干净的蓝毛沾染上泥淖,大白兔抬起前爪猛地擦了擦,而后像人一样指着戚白雪大叫起来。稚嫩的童音,在整片空间来回穿荡——
“有礼有礼,你这厮,真是太-有-礼-了!!”
瞿秋水听得眼皮一跳。
突然回过味儿来。
难道这大白兔子,说的是......反话?
似是在印证他的猜想,瞿秋水下一秒就听身旁收起术法的戚白雪开了口,语气中难掩惊讶:“讹兽?八方秘境里居然会有讹兽?”
讹兽?那不是灵兽吗?
修真大陆中,有妖兽和灵兽,各有上中下三个品阶。妖兽,一般是通过机缘开启灵智,或天生具有传承,进而踏上修仙路的动物。最终可通过修成人形,再以人修的方式渡劫成仙。灵兽则是诞生于天地间的灵兽,集世间清正之气而生。无父无母,却有灵兽传承。上一任灵兽死后,天地间会自动诞生出新的灵兽,新生灵兽会天生负有少许灵力,和前辈们的修炼技法传承。
如果说妖兽在未被人收服时,人人喊打。那灵兽就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修炼伙伴,不少修士进出各处福地秘境,就是为了能捉来一只灵兽,无论是作为宠物还是契约兽,亦或是挖走灵兽的灵丹助力修为,都是旁人艳羡的机缘。
而讹兽,就是灵兽的一种。
瞿秋水回想从前看的,有关灵兽的书籍的记忆,恍然想起一本他许久之前看过的书——《百灵谱》。
《百灵谱》是一本,由几百年前的依靠御兽修道的修真天才夏蝉,亲自编写的关于世间灵兽的集合册。内里涵盖了当下修真大陆中所有现存灵兽的资料,是最权威的关于灵兽的详解书籍。
只是《百灵谱》中对讹兽的描写只有寥寥几句,甚至连图都没有:“能人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形如兔,形态姣好。”
故而他看见大白兔两次,都没意识到它和书中说的是一个生物。
只是八方秘境算是最低等级的秘境,按理来说,只会出现怨魂和妖兽。只有四方福地、三千世界,或其他充满天材异宝的洞府附近,才应该有依靠天地灵气诞生的灵兽才对。
也难怪冷傲如戚白雪,见到讹兽都难掩惊讶。
瞿秋水转头看向戚白雪,就见女人冷着脸收起了施法的手势,连四散飞去的金环都被收了回来,似乎并不打算攻击讹兽。
当然,也不打算给它道歉。
但瞿秋水却听见了噌噌拔剑的声音。
他回头看向后方,就见几名修士已经拿出本名灵剑,跃跃欲试想要攻击讹兽。
也是,讹兽怎么说也是灵兽,灵兽浑身上下都是宝。灵力高强的灵兽一旦被驯服,将是修真路上强有力的伙伴。灵力低微的灵兽,不管是杀了它吃灵兽肉,还是挖走灵丹内服,都能小境界提升修真等级,可谓浑身都是宝。
只是这讹兽模样乖巧,连声音都格外可爱,而且看起来毫无恶意,如果修士们要杀它......瞿秋水心中涌上一丝不忍。
但也只是一丝。
他作为一群修真者中,唯一的凡人,还身在妖邪诡秘的秘境,能安稳活着已是万幸,实在没有能力顾及旁人,只能缄口不言。
偏偏那讹兽像是被戚白雪的术法吓傻了,不仅不逃走,还在原地蹦跶着,开口大声叫道:“来杀我啊!来杀我啊!”
“......”瞿秋水一时无言沉默。
哪怕他知晓讹兽的意思应该是“别杀我啊!别杀我啊!”,但这话此时听起来实在像火上浇油。
果然,讹兽话音一落,人群中祭出本名灵器的几人已经施法准备攻击。
瞿秋水只能寄希望于戚白术。但戚白术看起来温柔好说话,此时却笑着站在一旁,似乎并不打算出言制止。
眼看那几名修士身上,已经升起施放术法的浅光——
“讹兽,法力最低的灵兽。灵丹中灵力全无,且肉质柴苦。最关键的是,”戚白雪冷声道:“吃了它的肉,就再无法说真话,弊远大于利。”
这好像是瞿秋水初见戚白雪以来,听她说过最长的话。哪怕声音一如往常的冷若寒冰,此刻却救了讹兽一命。
本来已经开始动手的几名修士,闻言动作一滞,互相对视一眼,收起了身上的武器。
瞿秋水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戚白雪,莫名想起上次遭遇笛声攻击,差点失聪时,戚白雪给他施加的那道隔音结界,总觉得这戚白雪,似乎也没有面上那么冷酷。
灵兽的智商一般与灵力有关,灵力越强的灵兽,灵智越强。但讹兽属于没什么攻击力的灵兽,瞿秋水不大清楚它相当于几岁人类的才智。不过基本的,辨别危险的能力,肯定还是有的。它感觉到修士们的杀气渐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抱着肚子嘤嘤哭道:“我胆子大,呜呜,我胆子好大......”
“......”瞿秋水猜测,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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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大概是:“吓死我了”。
戚白雪打断它的哭声,直言道:“你知道秘宝在哪儿吗?”
讹兽正哭唧唧的声音顿时一停,抬头看着她,毛茸茸的蓝白耳朵抬了抬,没说话。
戚白雪继续冷着脸:“或者先人的洞府。”
讹兽眨巴着大大的蓝眼睛,依旧没说话。
戚白雪言简意赅补上一句:“不回答,就去死。”
“!”讹兽浑身长毛直立,两只大耳朵吓得在半空中抖了抖,前爪抱紧自己,带着哭腔尖声道:“往南走,不到十三里!”
那就是正北方向,十三里外的地方。
一袭黑裙的戚白雪转身便朝北放走去,瞿秋水和戚白术连忙跟上,其余仙师们也紧随其后。
人群中,赵启逐渐落后几步,看着不远处还在哭唧唧发抖的灵兽,瞥了眼前方已经走远的戚白雪几人,眼神一动,转身便朝讹兽飞去。
这可是灵兽,就算再普通,杀了带回去也能炼成大补的丹药。既然戚白雪看不上,那他赵启就收下了,谁也不能跟他抢!
赵启能跟着戚氏兄妹进入秘境,天资在常人中已算是佼佼者,几步便飞到了讹兽身前,腰间佩剑同时拔出,一剑便要扎进讹兽胸前。
他速度快得讹兽根本反应不来,澄澈干净的眼睛登时睁大,惊叫声瞬间溢出口:“玄凛——!”
“噗嗤——”
只听利刃戳入肉|体的声音,在巨树间来回穿荡。
瞿秋水只来得及回头,就见巨树树冠中伸出一颗乌黑巨大的蟒头,将拔剑对准讹兽的赵启整个吞下。赵启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没发出,就被蟒蛇腔中粗大的白牙洞穿身躯,甚至连丹田处的金丹都被直接碾碎,死的不能再死。那黑蟒大到轻松吞吃一个成年男子,身形巨硕,且大半个身体都潜藏在纯黑的巨树中,根本看不清完整的身躯。但单看它头部的大小,就能想象到,面前这参天巨树的树干中,恐怕全都是黑蟒缠绕的身躯。
生吞了一个活人,似乎激发了巨蟒的血性。它侧头冲着还未走远的众人,张开巨口嘶鸣一声,头颅两侧抻开鱼鳍般的漆黑肉蹼,浑身漆黑的鳞片在幽暗的树冠下闪烁着冰冷的清辉。巨蟒的头部逐渐伸到地上,缠绕在树上的粗壮身躯沿树干爬行至地面,原本空旷的空间瞬间挤满了巨蟒的身躯,强大的逼仄感压迫得众人无法呼吸。
刚才差点被赵启杀了的讹兽哭叫着躲在巨蟒身后,那哭声似乎让巨蟒更加愤怒,张开血盆大口将嚼碎的赵启尸体甩到众人面前。
这下跟着戚氏兄妹的修士都吓得白了脸。
连一贯看起来淡然自若的戚白术都沉下了脸,黑眸中难掩怒气:“这个赵启。”
戚白术心中早有预料,讹兽一个毫无攻击力的灵兽,能安稳活在秘境中,绝对有保命的手段。却没想到,它居然是找了如此强大的灵兽当靠山。这灵兽缠绕在巨树上半晌都未被人察觉,也未曾主动攻击,恐怕灵智极高。
而灵兽一般看体型就能辨别灵力强弱,眼前的巨蟒从树冠中盘旋而下,落到地上几乎占满整片空间,体性之巨大无不昭示着灵力的强大,比他们以往见过的所有灵兽都高大,恐怕都已经到了高阶品级。高阶品级的灵兽,加之其身形的优势,甚至能与分神期的大能一较高下。
他们如果正面硬拼,即便打得过也死伤惨重,当下只能赶紧想办法脱身。
“用传送符!”戚白术紧盯着巨蟒的动作,快速下达指令:“先保命再想办法集合。”
八方秘境哪怕是等级再低的秘境,也有一定危险。临行前戚白术戚白雪,特地给随行众人发了戚家炼制的传送符,以便遇到危险时逃生。但传送符制作起来极为消耗灵力,格外珍贵稀少,在场众人除开戚氏兄妹和瞿秋水外,一人也就一张,平时根本不舍得用。
不过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再不用怕是都要交代在这。众人听着戚白术的号令,祭出传送符用术法点燃,瞬间消失在原地。
原本看准的猎物骤然消失,显然激怒了巨蟒。浑身漆黑的黑蟒大吼一声,冲着仅存的三人疾冲而来,瞿秋水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被晃得差点没栽倒在地。
身旁戚白术指尖青白光晕微显,脸上的怒意已消。前方巨蟒疾驰而来,激起的飞沙走石,尽数被戚白术用术法挡在身前。他侧目看着瞿秋水,又恢复平日那副微笑自若的模样,看着他宽慰道:“瞿公子,你就跟我——”
戚白术话音未落,脸色忽然一变。
瞿秋水正在听他说话,就觉得另一只胳膊被人钳住。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眼前一黑。原本混乱紧张的空间倏然消失。
下一秒,他就站在了一处光线昏暗的山洞里。
拉着他胳膊的戚白雪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抬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极为嫌弃的嘲讽道:“真不好意思,打断你和戚白术亲亲我我了。”
11. 和戚白雪
“......”这话说的,瞿秋水一时间都不知如何辩驳,干脆装傻充愣,环顾四周,全当没听见。
他们如今身处一处空间狭窄的土洞中,前后都是挖出来的隧道,墙上没有任何石壁镶嵌,而且狭窄非常、简陋至极,就像某个地方的秘密通道。土墙两侧掏出了巴掌大的缺口,放置了两排照明的白烛,整个土洞都由蜡烛照明。将幽暗深邃,一眼望不到头的隧道,照出了昏暗的光线。勉强能让人看清楚洞内的情况。
山洞顶部并不高,依照瞿秋水的身高,再过不到两个脑袋的距离,就能摸到顶部。原本就比他高一头的戚白雪,更是抬抬手就能摸到洞顶。方才戚白雪嘲讽的声音,在洞中来回穿荡了几次才消散,显然他们所在的山洞距离并不短。
如今周围没了旁人,连戚白术都消失不见,就只剩下瞿秋水自己,和周身自带冷气的戚白雪。戚白雪一袭黑衣,又有黑纱覆眼,在狭窄的空间中压迫感更甚从前。瞿秋水可没忘她最初是想杀了自己,顿时浑身紧绷,一句话不敢多说,生怕她一个不如意,当场了结了自己。
......反正出去之后别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没想到戚白雪并不打算放过他,见他不说话,伸手钳制住他的手腕,咧嘴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在戚白术面前,不是挺能舔的吗。”
瞿秋水真是怕了,这戚白雪进了土洞,怎么比在外面看着更刁钻毒舌了。
还好他也不是没碰见过这么难缠的修士。
瞿秋水立马用以前对付江家人的方式,顺着戚白雪的话装作害怕讨饶:“对不起,戚姑娘,我只是不想死,才巴结戚仙师。”
戚白雪脸上的冷笑顿时转为鄙视,甩手挥开他的手,声音愈发阴冷:“你倒是实诚。”
瞿秋水低头看地,不敢跟她对视,默默等她发完脾气。同时在袖筒里偷偷揉了揉,刚被戚白雪抓过的手腕。修真之人果然都力大无穷,戚白雪一个姑娘家,都能将他手腕握得生疼。瞿秋水身上向来有点磕磕绊绊就要青紫一片,这下手腕估计已经红了。
“不过你巴结错了人,”戚白雪侧身看向前方的隧道,嗤笑一声:“戚白术那种虚伪至极的人,怎么可能保你的命。”
瞿秋水默默听着,没敢接话。戚白术再怎么样,至少表面看起来温煦和睦,不巴结戚白术,难道巴结看着更难说话的戚白雪?
不过他算是听出来了,这兄妹俩的关系,根本不像表面看着那么风平浪静。也不知道这孪生兄妹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听戚白雪的发言,竟像是仇人一样。
戚白雪似乎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话音未落,就迈步朝隧道前方走去,瞿秋水连忙跟上。
“戚姑娘,”瞿秋水疑惑道:“你能在洞内辨别方向?”这山洞前后都是路,戚白雪怎么肯定要走那一边?
戚白雪没有回头,声音倒是一贯的寒冷:“随意挑的,如果选错了,我就杀了你。”
“......”瞿秋水:“戚姑娘,你传送符还有吗?我们传送出去吧?”
戚白雪说出的内容比她声音还冷:“传送符对外售价一千两,你给我一千两,我就给你一张。”
瞿秋水从没听过如此冰冷的文字。
一千两......他这辈子摸过的银两,加在一起都不够五十两。
戚白雪似乎料到了他的窘迫,薄唇轻勾,似是有些不屑,继续向前走。
她是个盲人,又用黑纱遮着眼,估计早就习惯了不靠眼睛看路,在光线昏暗又到处都是泥土的洞里却如履平地。反倒是瞿秋水,因为看不清洞内的地面和墙壁,不是头磕到两侧的土岩,就是绊住脚下的石块,一路都走得磕磕绊绊,光洁的道袍和长发上没多久就沾上泥尘。
这次没了戚白术给他施清洁咒,看起来好不狼狈。
洞内隧道极长,两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瞿秋水都没看到出口。只有来回穿荡的两人的脚步声响彻在洞内,听着就像身后跟了个人,随着他们的步伐踩点跟着走。瞿秋水不多想时还好,这么一想,脑子里瞬间想象出,一只恶心畸形的怨魂跟在两人身后,顿时汗毛直立忍不住回头。
然后,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他差点心脏骤停。
那怪物不知是何时跟在两人身后的,浑身漆黑肌肉蓬勃,全身长满黑色的毛发,肩膀和头上各长着两根巨大的黑色尖角。他身形约莫有两米,由于洞内空间太过狭窄,不得不佝偻着身形低头跟在二人身后走着。周身黑气缠绕,还带着密密麻麻的黑青色斑鳞。全身上下唯有一双血红的眼睛能看清轮廓,却是死死盯着瞿秋水二人。
注意到瞿秋水的视线,怪物猛地侧头看向他,勉强能辨认出是头的地方,豁然裂开一张血盆大口,坑坑洼洼的尖牙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肉,腥臭味扑面而来。怪物猛扑向二人,露出尖长的利爪,瞿秋水见戚白雪依旧走着路,丝毫未察觉,抓住戚白雪的胳膊就要带她逃跑。
“小心身后——!”
却见下一刻,一道金光从戚白雪指尖闪出,正射|入怪物头部。那金光不过指头粗细,看起来毫无威力,怪物却瞬间倒地,浑身抽搐两下,像颗烂柿子一般爆开。炸裂开的血肉四散飞溅,有几块要落到二人身上,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流着腥臭的黑血滑落在地。
瞿秋水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怪物尸体,又小心瞥了眼一旁依旧冷脸的戚白雪。后知后觉发现,戚白雪明显是早有准备,根本不需要他来关心。
他再次意识到了自己和戚白雪的实力悬殊,生怕自己方才拉住戚白雪的动作,让人对方感到不快,连忙松开手,默默闭上嘴不敢再多话。
没注意他松开手后,戚白雪动作微滞,侧目像是看了眼他的方向,只是黑纱覆眼,让动作都被盖住,唯有那张精致冷艳的侧脸,在昏暗的烛光中显得愈发清冷。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瞿秋水正低头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的土地,忽而听到戚白雪厉声道:“你身上好臭。”
“......”瞿秋水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可、可能是刚才溅到刚才那东西的血了?”他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但此处就他们二人,瞿秋水并不想得罪戚白雪。既然戚白雪都这么说了,他拉住腰带就想解开腰带将外裳脱下。
但刚一动手,瞿秋水又想起戚白雪是位女子。哪怕她看不见,但自己和她一会儿出去之后,找到了戚白术他们,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对姑娘的名声有碍。
他倒也不是太在意保护姑娘家的名声,只是怕戚白雪本就讨厌他,万一为了守护声誉,直接把他杀了,那他岂不是更冤屈。
当下止住了动作,僵硬站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戚白雪猜出了他的顾虑,瞿秋水而后就听她冷哼一声:“麻烦。”
紧接着,瞿秋水就见自己身上这套戚白术赠与的,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子的道袍,忽然变成了条黑纱道袍,模样形制都与戚白雪身上那套有几分相似。不过少了几分繁复的花纹,只在衣摆和袖口绣着红色暗纹,但怎么看都像是戚白雪的衣服。
瞿秋水严重怀疑这是女式道袍。
好在道袍本就飘逸舒展,并不像之前的女式祭袍那样,能掩盖身形特征,不大好区分男装女装。他虽然瘦,但骨骼并不柔婉,哪怕穿着戚白雪的道袍,看起来也像是男装。而且戚白雪这套道袍似乎也能自行变幻大小,戚白雪比他高,按理来说穿着应该显得拖沓,可他穿起来却大小正合适。
但瞿秋水之前那套,据戚白术所说,好像是件法器,就这么换下了总觉得有些可惜。他刚要问戚白雪把他原本那件道袍放在哪里了,垂眸就见地上散落一地的青白色道袍碎片。
瞿秋水瞬时沉默:“......”好吧,不问了。
不仅不问,还得认真道谢:“多谢戚姑娘。”虽然戚白雪看着冷,又撕了他的衣服,但至少给了他一套干净的新衣服,而且还留下他一命。
戚白雪这次直接没说话,冷着脸微微颔首,似是应下了瞿秋水的感谢。
两人继续沿着土洞前行。
又继续这么走了小半炷香时间,瞿秋水忽然看到前方有细微光亮,在冗长逼仄的洞中,长时间行走的压力顿时消散,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想起来戚白雪看不见,还不忘开口提醒她:“戚姑娘,前方似有光亮。”
戚白雪双眼被黑纱遮住,看不清神情,只能瞧见一双秀美微蹙:“什么颜色的光。”
瞿秋水仔细看了看:“应当是白色。”
一般的光亮不都是白色或黄色吗?
瞿秋水没察觉什么异样,却见戚白雪神色微动,似乎有些失望。这是自瞿秋水初见戚白雪到现在,在她脸上见到除开冷笑后唯一的表情。
瞿秋水瞬间想起,进入八方秘境之后,戚氏兄妹似乎一直往北方前行。瞿秋水不禁猜测,他们可能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会发光,却不是白色的。
瞿秋水心中思索,一旁的戚白雪歪头像是看他一眼,面朝着他的方向,而后又转回头看向前方:“怎么?你跟戚白术那么亲近,他居然没告诉你养魂丹的事?”
他什么时候和戚白术关系亲近了?
他跟戚氏兄妹,从夜里初见到现在,不过也才几个时辰而已。
瞿秋水心中腹诽,没注意居然说出了口。他连忙捂嘴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小心观察戚白雪的脸色,却见戚白雪似乎并没生气。不仅没生气,甚至看起来脸色都好了几分,原本跟他说话时时刻挂在脸上的冷笑终于不见,换成一种平铺单纯的冷。
瞿秋水一时无言。
这兄妹俩的关系还真差。
戚白雪不再开口,也没有解释之前的话,带着瞿秋水继续朝着光亮处走去。当那白色微光越来越近,瞿秋水看到了一处一人高的狭窄洞口。微弱的白光从洞口外侧照入,将附近的岩壁都照出一片白光。
他们可以出去了?!
瞿秋水心中一喜,下意识加快脚步。但当他走至洞口前,却发现那洞口被一层白色薄膜覆盖,薄膜表面光滑,看起来湿漉漉的还带着黏液,呼吸般前后起伏,就像某种生物的表皮。
瞿秋水看得后背发凉,原本打算上前的脚步瞬间止住,下意识后退两步。
戚白雪双眼覆着黑纱,看不见前方的情形,听到瞿秋水的脚步,沉声问道:“怎么了?”
瞿秋水将他见到的情况如实描述了一遍,接着就见戚白雪单手挥出,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圆。与此同时,那洞口上覆盖的白色薄膜,就像被刀具切割开来,随着戚白雪的动作缓缓下落,挖出一个镂空的圆心,刚好可容纳一人通过。
没了薄膜的阻挡,洞口外的情况瞬间映入眼帘。瞿秋水小心伸头透过洞口向外看,就发现外面并不是广阔的草坪,而是另一处空间更大的洞穴。洞穴内遍地是莹白色的巨蛋,每个都约莫有他膝盖高度,密密麻麻地安静紧挨着躺在地上。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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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的大小来看,这里像是某种生物妖兽的巢穴。
洞穴内没有任何光束和火把,他刚才在隧道内看到的白光,应该就是这些巨蛋身上映照出的颜色。
这地方怎么看怎么诡异,哪怕此刻安静无声,也让人觉得后背发凉。如果真是妖兽的巢穴,那说明妖兽应该就在附近,而且能生出这么多巨大的蛋,那妖兽的体型绝对不小。
瞿秋水冷不丁又想起来方才见到的漆黑巨蟒,霎时间后背发凉,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却被一只手推了下后腰。
戚白雪的声音,在静谧无声的隧道内显得格外清晰,出口的话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多余的字:“走。”
瞿秋水将看到的情况描述给戚白雪,女子脸色岿然不变,依旧淡然冷傲,“凡洞府和秘宝附近,必有高阶妖兽,没什么可怕。”
她不怕是因为她道法高深,而瞿秋水只是一介凡人,只想在这秘境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并不想白白送死。他磨蹭着看了眼两人来时的方向,小声试探道:“这里怎么看都有危险,我看不如往来时的方向走,说不定出口在那——”边。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感觉到一股蓬勃的冷意。那寒意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随着暴露在空中的肌肤渗入全身经脉,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汗毛直立,连血液都叫嚣着恐惧。
那是......杀气。
瞿秋水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人露在黑纱下的面容冷傲如霜,四周的空气都像被冻成了冰,光线昏暗的隧道中,唯有发间左右两只金色发环,莹莹泛着妖艳辉光,潜藏的法力在内里蓬勃窜动。
“走,不然——”戚白雪声调倏然凌冽:“死。”
“......”瞿秋水暗道他找到机缘后一定要赶紧离开,这戚氏兄妹没一个好相处的。
心里下好决心,瞿秋水转身就钻出了穴口的薄膜,刚从隧道内走出,两脚就踏上了布满冰霜的洞穴。这里的地面还是土地,可泥土之上却多了层纤薄的冰层,瞿秋水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细微的冰层破裂的声响,像是走在冬季的雪地里。
身后的戚白雪跟着他走出隧道,瞿秋水回头看她,这才发现穴口两侧就有几个安静躺着的巨蛋。瞿秋水眼睁睁看着她迈步向前,脚下的筒靴带着裙摆,差点就踢到了一侧的白色巨蛋上,戚白雪却好像能看到似的,刻意侧身避开,从巨蛋的缝隙间穿行而过。
瞿秋水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进了洞穴。方才在隧道内还看不分明,如今进入洞穴,瞿秋水才注意到整个空间大得吓人。与狭窄逼仄的隧道不同,这洞穴至少有十丈高,顶层垂着钟乳石和稀薄的冰层,似尖锐利刃般倒吊在头顶,四周到处都是散落着巨蛋的空地,墙面上布满乳白色的粘膜,与他们刚才通行的隧道口的粘膜看着一般无二。湿漉漉的白色液体自上而下淋漓滑落,带着股难以描述的浑浊气味,倒不是非常刺鼻。
这里空间太广阔,两人走路时引起的冰层破裂声,在空中来回传荡,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听得人耳根发麻。瞿秋水这时都有些羡慕戚白雪目不视物,毕竟看不到画面,就不会感觉这么恐怖。
戚白雪还在冷声道:“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瞿秋水连忙环视一圈四周,正要说没看到,就瞧见洞穴的正中央,有一处比周围都略高一些的空地。突兀地生长着一株娇艳欲滴的鲜红色花朵,那花根茎深扎进冰层下方,花叶呈菱形,花瓣似细线。层层叠叠的纤细花瓣交缠在一起,似一团燃烧的烈焰,却被整株包裹在一层薄冰之下。
居然能在这么寒冷的地方存活,而且只有一株,不用想也能猜到是什么稀世的宝物。瞿秋水抿抿唇,小心观察了一圈那株花,按捺不住有几分心动。
但那株花生长在洞穴中央,很可能是被产生这些巨蛋的妖兽,所看护的宝物,若是他不告诉戚白雪,自己偷偷摘下,仅凭他一个人,肯定不能安然无恙带走那株花。而且一旦被戚白雪发现,说不定会被她当场击杀。
瞿秋水在脑中快速思忖一圈,最后还是决定保命要紧,将花的形貌和位置仔细描述给了戚白雪。
而后就见戚白雪撇了撇嘴,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绕这么远居然就是株千穗花,浪费时间。”
瞿秋水茫然:“千穗花?”
大概是没找到好东西,戚白雪也不着急了,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千穗花是炼制洗髓丹的药材,炼制出的洗髓丹,可净身洗髓,让根骨差的修士净化根骨,提升修行速度。”
但这东西对根骨差的修士或者凡人虽然大补,对她这种天生的根骨绝佳的修士来说却如同鸡肋,吞服后也毫无用处。
戚白雪话音刚落,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侧目对着瞿秋水的方向,语气含义未名:“你是不是想要它?”
戚白雪的声音清丽文雅,如果不是语气太过冷傲,绝对是瞿秋水听过最好听的女声。只是戚白雪平日里的言行,让瞿秋水分不清她此刻是询问还是戏弄,一时间也不敢随便应答。
却没想到,接着就听女子勾唇慢声道:“别跟戚白术了,跟我。你要多少洗髓丹我都给你。”
戚白雪语调平稳却语出惊人,“能被戚白术看上,你应该长相不错。”
她清丽的声音在空荡的洞穴中来回叠荡,像缠绵的精怪一遍一遍在瞿秋水耳旁低吟:“只要你听话,我们也能——”
“双修。”
12. 你要是叫出声
“......”瞿秋水被她一句话吓到后退,他还从没见过说话如此直白露骨的女子。
正要开口辩驳两句,戚白雪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戚白雪的手同样好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瞿秋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戚白雪的手虽然不算粗大,但作为一名女子的手,似乎有些过于宽大了。
他思忖中忍不住跑神,一时间都忘了挣脱。任由戚白雪冰凉的手指自他的侧脸抚向鼻尖,再绕至眉骨,似在依靠触感感知他的样貌。
等回过神来,原本恐怖阴寒的洞穴气氛已经古怪起来。瞿秋水想挣开戚白雪的手,又怕惹怒了这位脾气不好的大小姐,一时只能僵硬站在原地。
忽然——
一阵破风声猛然袭来。
瞿秋水只觉得头顶吹来一阵凉风,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衣领就被戚白雪一把抓住,甩手将他扔到一边。
洞穴内满地都是纤薄的冰层和巨蛋,瞿秋水被她远远扔到地上,差点踢到地上的巨蛋,但地面上的冰层又被杂碎不少,吱呀的声响在洞穴中格外清晰。他起身连忙朝戚白雪的方向看去,就见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之上,一只三丈粗圆的巨型紫色蜘蛛,张牙舞爪地靠着胳膊粗的乳白蛛丝,从洞穴顶部倒吊而下。八只生着倒刺的深紫色蜘蛛腿尖锐锋利,接连刺向戚白雪。
戚白雪释放术法远程攻击时,看起来游刃有余,但眼下的近战攻击,看起来却并不太擅长。或许是因为视力受阻,她的动作不如戚白术敏捷,手中祭出的金环也只是接连护在身前抵挡攻击,被动地抵挡蜘蛛的招数。
空中逐渐升起一股腥臭血腥的异味,很显然,这只蜘蛛是只妖兽。只是气味在寒冷的洞穴中被掩盖了,如今打斗时气味才散播出来。
巨型蜘蛛作为妖兽,攻击力并不如刚才的黑蟒。可现下能与之一战的只有眼瞎的戚白雪一人,而且蜘蛛有十几只复眼,八条蜘蛛腿,无论是攻击速度还是反应速度,都比刚才的巨蟒要快得多。再加上皮糙肉厚,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利刃似的长毛,戚白雪的金环打在它身上都不痛不痒。
瞿秋水眼见戚白雪已经被蜘蛛攻击的接连后退,连忙四顾寻找能帮忙的东西,目光落在脚边的乳白色巨蛋上,忽然想起来什么。
下一刻,立马举起其中一颗蛋,迎着那巨型蜘蛛和戚白雪的方向呼喊一声。
紫蛛果然被他的吼叫声和动作吸引,瞧见他一副要把蜘蛛蛋捧出去的作势,激动的八只蜘蛛腿乱颤。也不再倒吊在洞穴顶上,吐着丝落到地面,疾速就朝瞿秋水冲来。它头上的口器像两柄镰刀,摩擦得咔咔作响,十几只眼睛齐齐映照着瞿秋水的身影,看起来格外瘆人。
瞿秋水深吸口气,一把将巨蛋朝相反方向扔去,蜘蛛果然嘶吼一声,八条蜘蛛腿深扎在冰层之上,转头朝巨蛋跑去。
戚白雪像是已经看傻了,居然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瞿秋水一刻不敢多等,冲向原地发呆的戚白雪,拉住她的胳膊就朝两人来时的隧道跑去。却没想到那蜘蛛落地后,速度居然格外敏捷。瞿秋水远远扔出去的巨蛋,它竟然极快地窜了过去,吐丝接住了巨蛋,小心放在地上。而后飞速朝逃跑的二人追来。
瞿秋水只能故技重施,随手又举起几颗巨蛋扔向不同方向。他的动作俨然激怒了蜘蛛,体型硕大的紫色巨蛛,忽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锋利的口器来回拍打摩挲,发出刺耳的的摩擦声。那声音并不明显,却格外刺耳,像银针般一下一下扎着瞿秋水的耳膜。
他脚下不敢停顿,继续拉着戚白雪朝来时的洞口跑去,就见伴随着蜘蛛发出的刺耳声响,周围地上的乳白色巨蛋,竟然开始接连颤动起来。距离两人最近的几排巨蛋,忽然“咔擦”一声,裂开了几条裂缝。
这是......蜘蛛蛋要破壳了?!
整个洞穴有成千上万只蜘蛛蛋,如果全部破壳而出,他和戚白雪怎么可能逃得过。那巨型蜘蛛见他扔蛋拖延时间,居然直接把还未孵化的蜘蛛提前催生,真是玩不起。瞿秋水咬紧牙关,一刻不敢停顿,拉着戚白雪一路疯跑。
说来也怪,戚白雪平日里穿着一袭黑色道袍,看起来文文弱弱,只是个身子高挑的女修。但他拉着戚白雪的手带着她逃跑时,却感觉戚白雪重量不轻,根本不像是寻常女子的体格。
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多想了,瞿秋水咬紧牙关,在带着戚白雪终于摸到洞口边沿时,一边拉着戚白雪钻回隧道,一边喘着粗气大声道:“别光看着了,做点什么呀。”
戚白雪这才像缓过神来似的,抬手补了一道术法。原本被她割开的乳白色薄膜登时恢复如初,重新隔开了隧道和洞穴,将洞穴内窸窸窣窣蜘蛛钻出蛋壳爬行的声音,尽数挡在洞口外。
两人这才算是逃过一劫。
那隧道洞口和内里都格外狭窄,依照两人的体型才堪堪进入,体型硕大的蜘蛛绝对进不来。瞿秋水一直带着戚白雪冲进隧道,才踉跄着停下脚步。刚才的紧张时刻让他心脏乱跳,震得胸膛都有些发麻。过度呼吸冷气让嗓子刀割般刺痛,瞿秋水努力放平呼吸,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一回头,就见戚白雪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
和气都喘不匀的他相比,戚白雪显得格外淡然。站在他身侧,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面对着他的方向一言不发。
似乎感受到瞿秋水的视线,戚白雪终于开口道:“刚才怎么不逃走?紫蛛攻击的不是我吗。”
瞿秋水被问得一时无言。刚才事情紧急,哪里还能想那么多,更何况戚白雪先救了他一命,他也不能放任不管。而且他看着戚白雪难以招架蜘蛛的攻势,总不能看着他等死吧?
瞿秋水怕哪句话没说对,又激怒了大小姐,斟酌着用词道:“......担心你打不过。”
“我会打不过一只中阶妖兽?”戚白雪轻嗤一声,但声音听起来却没之前那么冷了:“紫蛛受伤喷溅出的血液极臭,气味一个月都散不掉,我只是在找机会赶走它。”
“哦......”瞿秋水应了一声,讷讷低下头。
早知道戚白雪应对的游刃有余,他就趁着一人一蜘蛛打架,偷偷把千穗花拿走了。现在绕这么大一圈,经历几次生死危机,最后什么都没拿到......说心里不失落是假的。刚才剧烈跳动的心跳逐渐慢下来,瞿秋水原本体质就弱,接连的大幅度运动,和在戚氏兄妹面前的心神紧绷,让他心力憔悴。整个人垂头耷耳,有些提不起力气。
大概是他蔫了的模样太明显,一直冷言冷语的戚白雪忽然主动开了口。
“你想要那株千穗花?”戚白雪问道:“为什么,你想修仙?”
她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本来的语气。
瞿秋水身体格外疲惫,此刻也懒得继续装出那副委屈可怜的姿态,低垂着脑袋点点头,“修仙,可以不被人欺负。”可以不再受人冷嘲热讽,不用像狗一样在江家摇尾乞怜讨吃食,能受人敬仰的生活。
“可笑,”戚白雪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神色一冷,语气倏然沉下:“等你修了仙,就会发现还有更多人吸你的血。”她说话的声音逐渐压低,语气越发阴寒:“说不定,远没有做凡人来的畅快。”
瞿秋水不明白戚白雪为何这么说,但也能理解。他从小到大活着都难,所以怎么活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只有变成强者,才能安稳的生活。只有像戚白雪这样的修真天才,恐怕才能考虑那些,生存之外的忧虑。
瞿秋水只是点头应声,没对她的说法发表评价。却没想到戚白雪话音一转,忽然道——
“既然怕被人欺负,不如跟了我。”
“刚才我摸过了,你的长相确实不错,”戚白雪清丽的少女音,和冷傲嚣张的言语极为割裂,甚至不像同一个人的声音:“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听话,我可以带你双修。我是出窍后期,哪怕你根骨再垃圾,有我的辅助,你也能轻松升至金丹期。”
“......”瞿秋水没想到她思维跳跃得如此突兀,无奈摆手,“戚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和你哥真没关系。”所以不用搞这种像是“挖墙脚”般的方式,企图让戚白术不快。
瞿秋水猜测是因为戚白雪和戚白术并不对付,看戚白术对他似乎有几分特殊,才一而再地提起此事。只是戚白术原本就温煦谦和好相处,根本不是他的缘故。
戚白雪却仍旧不信,伸手握住了瞿秋水的手腕,将他戴着戚白术赠与的那只青白玉镯的胳膊举起。瞿秋水长袖向下滑落,露出细白的手腕。莹润干净的玉镯,在隧道葳蕤的烛火下愈发温润透亮,泛着玉色的清辉。
“是么?”戚白雪双眼被束缚在黑纱之下,只能看到高扬的眉峰:“那戚白术的玉环分|身怎么会给你戴着。”
戚白雪忽然俯身凑近,呼出的热气股股吹拂过他耳边:“这可是戚白术法器的幻化,能抵挡修真大能的致命一击,我从没见他将此交予过别人。”
戚白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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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想到什么,居然勾起一抹笑。她上半张脸都遮掩在黑纱之下,仅露出的下颌线与高挺的鼻梁和红唇,精致艳丽中又透着疏离,连笑起来都比旁人更具压迫感:“法器向来与主人意念相通,你说,我如果在这里对你做了什么,戚白术能不能感知到?”
瞿秋水想要后退,但隧道内空间逼仄,仅容两名成年男子并行。现在戚白雪将他挤在墙边,身后就是土墙,根本退无可退。
其实瞿秋水对贞洁并不十分看重,和变强比起来,他觉得这个并不太重要。如果能修仙,牺牲一点色相也无妨。只是他还记得“反派系统”的要求,他可以主动选择交欢,但不能被强迫进行,不然就违反了新的世界线。瞿秋水通过被系统解决怨魂困境,又送入八方秘境,已经亲眼见识到了系统的能力,并不打算违反系统的规定,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找借口打消戚白雪的念头。
“戚姑娘,我不喜欢女人。”瞿秋水摆出一副难言的尴尬表情,脸上浮出两片绯红:“所以我和你......做不了什么。”
瞿秋水话音刚落,就感到戚白雪靠近他的动作一顿。他以为自己的话有效,心中刚按松口气,被戚白雪牵制住的左手,就被她拉着被迫前伸,抚在了戚白雪的喉间。
瞿秋水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开放的女子,哪怕是名修士。
他身为一个男子都脸色霎红。
刚要开口制止,就感到一股突兀的触感,在指尖触碰到的肌肤下上下滚动。
这是......喉结?
似乎在印证他的猜想。
瞿秋水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耳旁少女的声音逐渐转化为凛冽低沉的男声,“不喜欢戚姑娘,那你喜欢什么?”
“戚仙师么?”戚白雪沉声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搅弄着瞿秋水耳畔的热气:“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瞿秋水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第一次见到反派系统。谁能想到一直以女装示人的戚白雪,居然是个男子。他无论身形还是声音,都模拟的惟妙惟肖。在戚白雪自己暴露之前,哪怕瞿秋水腹诽过她的身高,也从没想过戚白雪会是男子。
瞿秋水一时间都忘了顾及戚白雪的身份,疑惑的话直接问出了口:“你是男的?那为何要做女子打扮?”
戚白雪脸上笑得极冷:“这就得问我的好哥哥了。”
他声音逐渐压低,“哥哥”两个字说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得人耳根发麻。
瞿秋水还以为自己要听到有关戚氏兄妹的家族秘辛了,却没想到戚白雪话音一收,没再往下说。但钳制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放开,拉着他的手继续向下,隔着衣服摸到了紧实的胸膛。这下瞿秋水可以完全确定,戚白雪就是男子。
只是他胸前形状......怎么看都像是女子的身躯,喉结处如果不是瞿秋水亲自摸到,单从外表看,也和寻常女子无异。
“你用了障眼法?”瞿秋水疑惑。
戚白雪挑眉:“你倒是聪明。”
袒露了自己的真实性别,戚白雪在瞿秋水面前彻底不再掩饰,行动做派愈发肆意潇洒,再不似之前的淑雅有礼。还未等瞿秋水反应过来,他便擒住瞿秋水另一只手,将他双手交叠反锁在身后。瞿秋水刚开始挣扎,便感到手腕间一凉,他茫然回头,就见自己两只手,被两支金色的圆环紧紧扣在一起。
那是......戚白雪的法器?
瞿秋水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身前人的手已经贴上他的小臂,伸出食指挑拨两下瞿秋水左手腕上的青白玉镯,而后贴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待摸到瞿秋水的颈侧,来回摩挲两下,又沿着他的衣领逐渐向下:“不知道我这样摸你,戚白术能用玉环感知到吗?”
瞿秋水已经被他挤得贴在墙上,因为两手还被锁在身后,被迫挺起胸膛。戚白雪膝盖用力,顶进他双腿之间。这个姿势就像他骑坐在戚白雪腿上。戚白雪只是用了障眼法,单从眼睛看上去身形稍显单薄,可身体接触时,瞿秋水能清楚感知到他道袍下结实的肌肉。
戚白雪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中来回回荡:“你要是叫出声,他能听到吗?”
“......”瞿秋水有些羞耻地闭了闭眼,感觉戚白雪一定是疯了。
戚白雪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叔嫂乱|伦,饶是瞿秋水已经能做到不太将他人的话放在心上,此时也听得脸热心跳。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了戚白雪,但眼下跟戚白术撇清关系总没错。
13.拿下
“戚姑......戚仙师,”瞿秋水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戚白雪,“我与戚白术不过才见过几面,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等找到戚白术后当面问他。”
戚白雪不知是信还是不信,语气含义不明,“是么。”
瞿秋水刚要应声,就感到戚白雪贴在耳旁的呼吸更近了一步,鼻尖像是已经贴到他的侧脸。那摸上他衣襟的手,轻而易举便拨开道袍的外裳,勾着中衣的边缘不断拨弄,像是在玩弄猫狗的耳朵。修仙之人的道袍本就以飘逸贴身为主,并没有凡人的衣物那么厚重,瞿秋水恍惚间觉得他冰凉的指尖已经摸到了自己胸膛,冷得又一哆嗦。
他本打算像对着戚白术时一样,装装可怜。但戚白雪看着如此凶狠,他怕装可怜反倒让他更有兴致,一时间脑子都拧成了浆糊,被戚白雪顶在墙上,什么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他感觉手腕上的玉环好像在发热。
那青白玉镯是戴在瞿秋水手腕上,戚白雪却像是比他还早一步察觉。只是略微一动,那钳制着瞿秋水双手的金发环就消失不见。戚白雪后退半步松开他,瞿秋水连忙收回手,低头就见左手腕上的青白玉环,正在一阵一阵发出温热亮光。
但那亮光没闪烁几下就消失了,戚白术却依旧不见踪影。就像是戚白术正隔着玉环,单纯在跟瞿秋水发信号。
“哼,”戚白雪冷笑一声,脸上露出讥讽:“能作出反应,却找不到这里,这地方果然有干扰方向的阵法。我说刚才怎么选错了方向。”
瞿秋水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戚白雪刚才捉弄他,不仅仅是为问他和戚白术的关系,也是为了求证这里有没有干扰方向的阵法。他后背发凉,只觉得这些修真之人果然都心思叵测,不能从表面来看。待他找到了自己的机缘,一定得尽快离开这里,再也不要遇见这些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脸上的害怕太明显,戚白雪原本低头面向玉镯,忽然侧过脸朝着他的方向,静默半晌,一翻手,指尖多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花束。
那花朵的花瓣似红色丝线般漂浮在空中,像一团热烈的焰火。赫然是方才被冰封在蜘蛛洞穴内的千穗花!
戚白雪开口的声音依旧冷傲不屑:“行了,不就是吓你两句,这个给你,别哭哭啼啼的。”
瞿秋水想说他什么时候哭哭啼啼了,但此刻满眼都是对方手中的千穗花,他顾不上反驳,点点头,连忙伸手从戚白雪冰凉的指尖中,小心接过这朵能改变他根骨的千穗花,两手捧着放在掌心,连呼吸都不敢放大,生怕不消息就把花瓣吹散了。
千穗花颜色明艳浓烈,是肆意燃烧的红。在光线昏暗的洞穴中,将瞿秋水殷红的唇映得愈发娇艳红润。站在一旁的戚白雪视线不禁低头,像是将视线落到他那张红唇上,又不自在地别过头面向别处,脸色是依旧的冷。
瞿秋水攥紧手中花束,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戚仙师。”
他想想还是又加了一句:“您真好。”
戚白雪猛地向前走两步,瞿秋水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能听见对方惯常冷漠的声音:“不用谢我,这种垃圾我还看不上。既然没事就赶紧走,等紫蛛闻到洞穴内千穗花的气味,想走也走不掉了。”
瞿秋水不在意戚白雪说的是真话假话,哪怕他真觉得千穗花是垃圾,对自己而言,也是千金难求的珍宝。瞿秋水小心翼翼将千穗花捧到面前,仔细端详着这株看起来羸弱但万分娇美的小花。
“戚仙师,千穗花要怎么才能炼制成洗髓丹?”
戚白雪已经迈步向前走去,闻言脚步不停,冷声道:“最普通的炼制手法即可。其实千穗花就是洗髓丹,只是炼制成丹药后更好服用。”
瞿秋水点点头,看了眼正在往前走的戚白雪,又看了看掌心的小花,一口将花朵吞了下去。剩下的根茎他不舍得扔,一般天才地宝的根茎也有妙用,瞿秋水小心将其收在中衣的袖筒里。默默跟上戚白雪的脚步,等着千穗花起效。
回去的时候已经熟悉了这条隧道,两人的脚程比方才来时快得多,两人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不过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之前没选择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干扰方向的阵法果然是防止他们选择正确路径,这次刚走了不到几十丈,瞿秋水就感觉到有微凉的风,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他们找寻到出口了!
瞿秋水心中一喜。
能得到千穗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如果能逃出此地,他希望能立刻离开秘境,去找颗问灵石测测灵根有无变化。同时也赶紧远离戚氏兄妹,不对,戚氏兄弟。
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他已经发现了,戚白术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润儒雅,不然周围的修士也不会对他那般恐惧。戚白雪更不必说,他已经亲眼见证了戚白雪的变脸速度。虽然戚白雪给了他千穗花,但这两兄弟他一个也不想再看见。瞿秋水从小到大见过的修士,没几个好相与的,更别说戚氏兄弟比他从前见过的道术都高,指不定哪天惹了他们不高兴,就要被第一个处死。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分明感觉着出口近在眼前,瞿秋水却迈不动脚步了,他低下头愣愣看着脚下,只觉得胸口阵阵发热。浑身经脉像不受控制一般突突发涨,他像是能感觉到血脉在体内流动的速度,被一波一波血液冲刷过的大脑也跟着剧烈做痛。
戚白雪正在他身前走着,忽然像是感觉到不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瞿秋水看着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本能一阵心慌,下意识就想说没事。但刚一开口,浑身就又是一阵剧痛,无力依靠着土墙软倒下去。
戚白雪两眼被缚,却好像看到了他的动作,没被黑纱遮盖的长眉蹙了蹙,转身回来走到他身侧蹲下,抬手搭上他的脉门:“你怎么——”
眼见出口在前,瞿秋水还在这儿耽误时间,显然让戚白雪格外烦躁,出口的语气充满不耐。
但他刚开口说出几个字,就陡然脸色一滞,再出口的声调忍不住上扬:“你把千穗花吃了?!”
戚白雪迅速翻找他的腰带衣襟和袖口:“根茎呢?”
戚白雪明明看不见,动作却毫不受阻,他很快在瞿秋水袖筒找到千穗花的根茎,准确举到瞿秋水嘴前:“把茎吃了。”
“千穗花药性强烈,没有修炼过的人根本扛不住。根茎能遏制它的功效,虽然效果降低,但能保你一命。”
瞿秋水已经疼得浑身开始发抖,原本红润漂亮的脸上惨白一片,冷汗一下就落了下来,他抬手搭上戚白雪的手背,却是将戚白雪的手推了出去。
瞿秋水牙关咬紧,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抗拒吃根茎,气若游丝却格外坚定:“不吃。”戚白雪甚至能听见他疼得牙齿打颤的声音。
瞿秋水要的就是净身洗髓,如果降低了功效,他宁可死。
戚白雪脸色几变,猜到了瞿秋水的意思,最后阴沉着脸冷哼一声:“愚不可及。”
戚白雪起身就走,一袭漆黑的道袍在昏暗的隧道中,渐行渐远仿若鬼影,唯有声音凛然有力:“千穗花内服之后,全身筋脉会尽数淬裂重铸,凡人连断骨之痛就能打滚求饶,筋脉尽断你只会活活疼死。既然你有意寻死,那我就先走一步。”
瞿秋水平日里并不是爱争抢的人,他自小到大没得到过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刻意地讨口舌之快,只会让他受到更严重的惩戒。可眼下浑身剧痛难忍,大脑一片混沌,他听完戚白雪的话,知晓自己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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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忽然不想再忍了。满腔积攒了许久的怨言就这么喷薄而出。
“我自小无父无母,无亲友眷顾,装疯卖傻苟且偷生,自然比不了你们这群,天生就踩在凡人肩上生活,处处高人一等的仙师。伏低做小受人凌辱才能讨一口饭的滋味你受过吗?和狗抢食被人扔进斗鸡笼子里看戏的日子你见过吗?我活着就是要变强,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不能再欺辱我,我有错吗?!不能洗髓修仙,我宁可死!”
不知道是不是说话太过用力,瞿秋水原本就剧痛难忍的脑袋一时间更加晕蒙,眼前阵阵发黑,两耳间都是嗡鸣的血液声。忽然胃里一阵翻涌,瞿秋水猛地侧身撑地,呕出一大口污血。而后撑着地的胳膊也开始剧烈颤抖,最后软软靠着土墙瘫倒。
他忽然觉得很累,突然什么也不想想了。不想埋怨为什么母亲要把他生出来,又丢下他不管不问,不想问为什么只是没有修仙的根骨,就被江远舟视如敝屣。他不想追溯过往,也不想变强了。就想安安静静躺在这里,如果熬不过千穗花的药性,那他就这么等死。至少没被从前瞧不起他的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至少...至少他也努力活过了......
忽然一道声音冲破他两耳的耳鸣声,悠远传入脑中。
“千穗花是让根骨差的修士净化根骨,提升修行速度,但你若根本不存在修仙的根骨,吃了千穗花也是无用。”
戚白雪的声音依旧冰冷,笔挺身姿从黑暗中远远走近,冷着脸将他扶正。强压着瞿秋水颤抖的身体,把他盘成打坐的姿势,在他身后坐下。
而后运气打坐,用带着术法的双手撑住瞿秋水后背,嘴上还不忘讥讽一句:“麻烦。”
瞿秋水只感到一股清亮之气从背后钻入身体,原本灼热炙痛的筋骨,如同被泡在一处凉丝丝的泉水中,痛苦都消磨了些许。虽然依旧疼得浑身发抖,但已经比刚才好受许多。
“我只能帮你减轻疼痛,但筋脉尽断之时,你该死还是会死。”
戚白雪的冷嘲热讽声音并不大,瞿秋水全当没听见,他连嗓子都疼得说不出话,干脆也省去了道谢。
戚白雪说的没错,他只能帮瞿秋水舒缓筋骨,缓解疼痛。随着时间推移,千穗花的药性完全渗入全身,瞿秋水便感觉到,那股延缓疼痛的灵力不起作用了。挖骨般的剧痛从四肢百骸间传入心口,连心脏都像是被人用钉子一下一下用力敲击。最疼的地方是他丹田处,像被万虫啃噬,又像是直接破了个洞,刺骨的冷风呼呼灌入,又带着火烧般的热痛。
恍惚间瞿秋水好像听见了戚白雪的惊讶声:“不对,你的筋骨怎么没断?”
戚白雪重新用深入瞿秋水体内的灵力探寻一遍,对方的筋脉骨骼虽然在千穗花膨胀的药性中剧烈颤动,任由千穗花液横冲直撞,但筋骨却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裂口都无。戚白雪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情形,正要接着探寻瞿秋水丹田附近的根骨处,瞿秋水忽然又是一阵呕血,他只好收起法力扶住他。心中也无暇细究是什么原因,只能断定为是瞿秋水自身意志力强盛。
他再细细观察对方的脸色,果然发现瞿秋水虽然脸色惨白一片,却毫无青白衰败之色,只是因为剧痛而失去血色。
这还是戚白雪从见到瞿秋水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他的脸。被戚白术卸去妆容的脸上干净白皙,显得格外稚嫩。偏偏五官明艳风采瑰丽,又透出旁人不曾有过的颜色。如今被千穗花折磨得面露痛苦,却依旧难掩姝色,甚至因苦痛,眼尾晕处两缕绯红,更显得姿容绝丽。戚白雪自小被迫扮作女装,最恨旁人用女性的词汇夸他的外表,可如今对上瞿秋水,他忽然发觉,那些描绘外貌的词语恐怕也不仅仅是用来修饰女人,用来形容瞿秋水这样的美人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