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才不是恶毒继母!》 1、第 1 章 烈日当空,蝉鸣阵阵,行宫各处都被热气笼罩着,马厩里的马都没精打采地轻甩着尾巴。 其中最名贵的一匹青骓马,死了。 池婙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烦躁地扯了扯勒脖子的衣领,两道弯弓似的黑眉紧紧皱起。 典厩令两手撑地,眼角余光瞥见池婙的神情,额上立刻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颤声开口,“皇后殿下,青骓伤暑而逝,全都是因为负责照顾它的马奴偷懒,还请娘娘开恩,饶小的一命!” 池婙将目光望向他口中的马奴,那是个身躯单薄的年轻男人,额头紧紧贴在地上,瞧不见脸。 因为身份卑微,马奴连为自己争辩一声都不敢,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手臂透露出他的恐惧。 原来这些人的生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看来这皇后的身份,还是有点意思的。 想到这,池婙忍不住低下头,勾唇浅笑起来。 只是这笑容不过一瞬就消失了,再抬头,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 “拖下去,都杀了吧。”池婙轻声开口,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 一瞬间,典厩令和马奴都僵住了,抬头看向池婙的眼中俱是惊恐。 这时,明月公主不顾宫女阻拦,冲到池婙身前,朗声道:“阿娘,就算马奴有错,也罪不至死。你若是肆意打杀了他们,只怕有损你贤良的名声,还请阿娘三思!” 池婙的视线落到这个穿浅绿色衣衫的小姑娘身上,瞬时顿住。 公主长着一张白净的圆脸庞,眉毛弯弯,一双眼睛漆黑明亮,浑身洋溢着蓬勃的生气。 该说不愧是女主吗?身上散发出的良善之光,简直要让她这个被黑暗浸透的人自惭形秽。 她正要开口,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饱含警告的机械声:“宿主,你已经失去了清理者的身份,请放弃杀人的念头,努力获取女主好感,争做贤惠善良的好后妈。” 006的声音并不像寻常系统那样冰冷,反而有几分咬牙切齿。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作为主神创造出的高级系统,006主要的任务就是协助清理者,将小说世界中妄想夺取世界气运的觉醒者清除掉。 而池婙就是和它绑定的清理者,这也是它合作过的最优秀的清理者,她杀死那些觉醒者时,干脆利落地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006从来没有见过池婙犹豫心软的一面,它一直为自己能拥有这样出色的宿主而骄傲。 可它怎么也没有想到,池婙居然会妄想弑杀主神。 要知道主神可是小说世界无敌的存在,怎么可能被一个宿主杀死? 006几乎被吓得数据崩溃,恨不得撞豆腐脑自尽,当然,它失败了。 因为它根本没有实体。 池婙弑神失败后,006被她牵连,降级成了【恶毒后妈】惩罚系统,跟着池婙一起,被主神丢进了惩罚世界。 这让006十分愤怒,要是它像人一样感情充沛,早在心里把坑害它的池婙掐死一万次了。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沦为怨种系统的它必须和宿主一起完成十个惩罚任务,才有可能重获主神的青睐。 第一个惩罚世界源于一本叫做《篡位将军的心尖宠》的小说。这是本古言甜宠文,讲述的是娇软善良公主和痴情忠犬将军的甜美爱情故事。 女主赵明月是大荣王朝的三公主,生母李皇后去世后,她和幼弟赵纯一同被继后池贞仪抚养。 池皇后对不是她亲生的女主很不好,百般磋磨。她野心勃勃,不仅干预朝政,还趁皇帝重病时独揽政权,更是将已经被立为太子的赵纯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知书达理的女主对池皇后祸乱朝纲的行为很是不齿,也怕日后太子会成为傀儡皇帝,因此暗暗联络朝臣上谏,让池皇后还政于朝,不想却遭到了更为残酷的虐待和欺压。 刚满十六岁,女主就被池皇后送去西祁和亲,绝望无助之际,意外发现送亲将军——也就是男主,居然是曾经受过她救命之恩的马奴,惊喜不已。 送亲路上,两人经历了一系列磨难,感情迅速升温。 男主不忍心看心爱的人远嫁西祈,冒着被砍头风险,命令送亲队伍折返,并以讨伐妖后为名率军攻入都城,将残害女主的池皇后五马分尸。 最后,男主成功篡位,登基为帝,女主被册封为后,母仪天下。两人从此过上了甜甜蜜蜜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池婙看完故事梗概,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恨不得提刀杀人。 自诩邪恶的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坏人惨死,好人一生幸福的庸俗结局。 只恨她弑神失败,被迫穿成了蛇蝎继母池皇后,最后还要遭受五马分尸的酷刑。 系统适时开口,“只要宿主忏悔改过,就能改变悲惨的结——”还没说完,就被池婙静音了。 “我做任务,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点了?” 系统急得在意识海里上蹿下跳,从前它不多嘴,是因为宿主是个相当合格的清理者,可现在主神要宿主忏悔改过,它不提点着些,难道要眼睁睁看她把这世界的人都杀光吗? 一旦彻底惹怒主神,主神会直接将她们两个清理掉,倒时候就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眼下的剧情,就是女主和男主爱情故事的开端。 善良的明月公主不惜得罪池皇后,替还是马奴的男主求情,池皇后碍于贤良之名,没有处死马奴,仅是打了他二十大板。 明月公主怜悯男主遭受无妄之灾,亲自为他送药并悉心照料他,男主感动不已,就此爱上了公主。 而明月公主却因为和马奴来往过密,遭到池皇后的惩罚,每天都要跪在烈日下背诵一个时辰的《女诫》。 想起这个剧情,池婙就忍不住在心中冷笑起来。 这第一个惩罚世界看起来倒是挺友好的,只要她听从女主的劝阻,放弃惩治马奴,便能改变她在女主心中的恶毒形象。 只可惜,善良的好人什么的,真的不适合她,扮演恶毒的蛇蝎继后,才能让她感到兴奋! 她冷眼看向站在她身前的明月公主,语气讥诮,“贤良,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等好名声?公主要是以为我是个在乎名声的好女人,那可就错了,拿马鞭来。” 池婙伸手,在旁侍候的宫女丹映立刻取来马鞭,放在她手上。 她握紧鞭柄,猛地一扬手,鞭子便贴着赵明月的脸颊飞过,抽在她身后的典厩令身上,典厩令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啪!”紧跟着又是一鞭,依旧贴着赵明月过去,这一次却是抽在马奴身上,马奴发出痛苦的闷哼。 全场寂静无声,只听得到鞭子的声响和聒噪的蝉鸣,宫女太监们惊恐地低着脑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赵明月脸色煞白,咬紧嘴唇,才忍住没有发出失态的惊叫。 池皇后的反应和她预想的截然不同,这手出神入化的鞭法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迅速刮过脸颊的鞭风,让她心生恐惧,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瘫倒在地。 但最终,她还是挺直了背脊,直视着池婙,眼神高傲且倔强。 “皇后殿下,您真的要打死他们吗?难道您就不怕替您办事的下人们寒心?” 池婙冷笑,“呵,养匹马都能养死,这样的废物我若还供着,那真正尽心尽力的人岂不是更寒心?” 赵明月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池婙刷刷几下便抽完了十八鞭,一鞭一道血印,被抽打的两人早软已瘫倒在地,最后两鞭连哀嚎声都没有。 目光扫过因疼痛而不断抽搐的马奴,池婙心中忽然生出个有趣的念头,直接将男主打死会发生什么? 她再次扬起鞭子,手却停在空中,迟迟没有抽下去。 这样做主神绝对会杀了她的吧?最终,池婙还是将鞭子丢开了,连同脑海中的危险想法一起。 好在她发泄了这番,心中因弑神失败而生的郁闷减轻了些。 宫女丹映敏捷地接住马鞭,看池婙转着手腕,似乎有些疲累,忙低了眉眼,躬身问:“皇后殿下,您还要去围场打猎吗?” 池贞仪出身武将世家,颇擅骑术,只是入宫后就再没有机会骑马。 来到南阳行宫后,得知附近就有猎场,她立时来了兴致,结果却被告知爱马因暑热死了,又怎能不生气? 只是池婙不是池皇后,此刻,比起马奴,屡屡顶撞她的明月公主更让她在意。 她看着这个傲气的小姑娘,只见她白净的脸庞溅上了几道细长的血迹,那鲜红的颜色格外赏心悦目。 池婙微微俯身,伸手过去,赵明月吓得浑身一颤,看向她的眼中多了丝恐惧。 然而,池婙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反而动作温柔地替她擦去了脸上的鲜血。 “明月,既然你这么在意马奴的性命,我可以看在你的份上,不追究他们的过错。不过,作为补偿,你陪我去打猎吧?”池婙脸上挂着笑容,可眼神却依旧冰冷。 赵明月愣了一瞬,随即摇头道:“阿娘,我不会骑马,只怕会扫了您的兴致。” “原来明月不会骑马,我记得宫中有教习骑术的师傅,难道你没有学过?” 赵明月道:“那是皇子们该学的,我身为公主,理应做天下女子的表率,骑马打猎如此有失礼仪的事情,不是我该做的。”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她的贴身宫女春迎脸色倏变,这话岂不是在讽刺池皇后身为国母,却有失端正,不能为妇女楷模吗? 池婙脸上笑容依旧,“那很好啊,公主不想当猎人,那就当猎物好了,这场狩猎游戏肯定会很有意思。古有戏彩娱亲,我想,公主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肯定不会拒绝阿娘,让阿娘伤心的吧?” 赵明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到底是皇帝的女儿,从前池皇后对她再不满,也只敢用抄书罚跪的手段来磋磨她,断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要拿她当做猎物戏弄羞辱。 她愤怒不已,一时失去理智,大喊,“本公主不去!就算我真的视皇后为母亲,皇后又何尝有当我是你的女儿呢?” 众人皆惊,跟着明月公主的宫女太监哗啦啦跪了一地,春迎颤声请罪,“公主年幼无知,并非存心冒犯皇后,还请皇后殿下开恩。” 池婙欣赏着明月公主脸上的愤怒,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 激烈反抗和逆来顺受,当然是前者更有趣不是吗?她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狩猎游戏了。 池婙收回视线,没有理会众人的求情,转身离开,“我该去更衣了。丹映,希望我到猎场的时候,你已经准备好了骏马、弓箭,还有猎物。” 丹映应下,随即走到赵明月身前,恭声道:“公主,请吧。” 2、第 2 章 眼看着明月公主被皇后的人强行请去猎场,春迎焦急不已,低声吩咐另一个侍女秋实,“快!去凌霄殿请圣上过来!” 秋实年纪不大,却一脸机灵相,点点头,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了队伍后面,见没人再注意她,转过身就疾步往凌霄殿去了。 另一个没人注意的人,就是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奴。他挣扎抬起头,望着池婙和明月公主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愤怒和怨毒。 与此同时,池婙已经换上便捷利落的骑装,到了猎场。 往常侍卫们会把猎场的鸟兽赶在一处,供皇帝和王公大臣们狩猎,而宫廷女眷连进入此地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当朝皇帝已经年迈,身体很不好,池皇后代理朝政,手握权柄,自然无人敢违抗她的命令。 一匹神俊非凡的黑马被牵到池婙身前,她动作轻快地跨上马背,伸手接过丹映递来的弓箭箭袋。 抬眸,就看到赵明月站在不远处,饱含屈辱般愤恨地瞪着她。 池婙驱马过去,绕着赵明月转了两圈,目光从她脚下精致的锦鞋一直扫到她头上华美的珠钗。 她微勾嘴角,扬起的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眸光冰冷如霜,“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当一个猎物——”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赵明月,将她捞起,横放在身前,勒马往前冲了出去。 池婙的动作太过迅捷,众人只听到明月公主一声短促的尖叫,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在十丈开外了。 春迎失态大喊,“皇后殿下,公主身娇肉贵,使不得啊!” 丹映也被吓了一跳,立刻看向侍卫,“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去,要是主子出了半点差池,几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的!” 侍卫们这才手忙脚乱地翻身上马,追着池婙奔驰而去。 宽阔的猎场上,马蹄翻飞如盏,池婙放肆地纵马飞奔,侍卫们都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而赵明月早已吓得手脚发软。 她根本想不到池婙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这人简直不是个皇后,而是个土匪! 她趴在马背上,肚子颠簸得难受,脸颊也被狂风刮得生疼,眼睛看到地上草木迅速往后退去,不由得惊惧大喊,“皇后,快放我下去!” 池婙充耳不闻,反而扬鞭催马,奔驰更快。 不一会,她们进了一片细木林子,树影婆娑,空中的热风凉了几分。 赵明月感觉马被勒停,稍稍松了口气,正想直起身,忽觉手臂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就被池婙丢下了马。 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手扶住旁边的树,抬头看向池婙,怒道:“皇后就算再不喜欢我,我也是大荣王朝的公主,你如此欺辱我,就不怕——”声音猛地顿住。 池婙拉开手上的弓,箭尖对准她,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现在,我可怜的女儿,善良的公主,柔弱的猎物,你可以逃跑了。” 赵明月瞬时僵住,视线对上池婙的眼睛,汗毛直竖。 池皇后从前有这样可怕的眼神吗?她怎么想不起来了,那双瞳孔黑得渗人,白多黑少,就跟野狼的眼睛一样,冰冷而残忍。 她不敢直视,慌忙垂下眼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皇,皇后是在同我开玩笑么?” 回应她的,是一支离弦的利箭。 叮地一声,她头顶的珠钗碎了,长发随之散落。 赵明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缓缓扭过脖子,就见一支利箭插.入了身后的树木,箭尾还在颤动。 转回头,又见池婙从箭袋里抽出两支箭,搭上,再次拉满弓弦。 酷热的天,赵明月却如坠冰窟,通体冰凉。一个可怕的念头瞬时占据了她的脑海——池皇后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再顾不得什么端庄贞静,立时转过身,朝林子外面狂奔而去。 “救命!谁来救救我?皇后,皇后她疯了,她要杀了我!” 恐惧的泪水在赵明月眼眶里打着转,她拼命向前跑,躲避着从背后射来的利箭,一刻也不敢停。 可林子里杂草丛生,荆棘遍布,身上的长裙又实在碍事,好几次踩到裙摆,差点摔倒。 很快,她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只能拖着沉重的双腿,可怜兮兮地往前走。 这时,身后嗖嗖连响,两支利箭射在她脚边,仿若死神的催促。 赵明月往后看了一眼,吓得脸色惨白,慌忙加快脚步,挣扎着继续往前跑。 不幸的是,一只野鹿突然从前方草丛中跳出来,吓得她一个跌宕,整个人向前扑倒,狠狠摔在地上,连鞋子都飞了出去。 而就在她倒地的瞬间,咻的一声响,箭矢从她身侧飞过,正中野鹿脖子,野鹿哀叫一声,倒了下去。 赵明月回首看向逼近的池婙,目露绝望,哀求道:“不,不要,阿娘,我真的跑不动了,你饶了我吧。” 池婙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拉开了手上的弓,凉声道:“现在叫我阿娘也没用,最后一支箭,游戏该结束了。” 听到池婙这宛如终极反派一样邪恶的台词,006简直要疯了,崩溃大喊,“宿主,你给我住手,你这是什么恶毒继母的行为,你简直比原主还要恶毒!” 然而,早就屏蔽了系统的池婙根本听不见它的指控,松开弦,射出了最后一支利箭。 “砰!猎物死亡,猎人胜利。”池婙笑着说。 霎时间,林中一片寂静,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剩黑马仍在吁吁喘气。 赵明月看着插在绣鞋上的箭矢,彻底愣住,脸上满是迷茫。 这是什么意思? 脑海里忽然闪过池皇后刚才说的话: “这场狩猎游戏肯定会很有意思”、“游戏该结束了”、“猎物死亡,猎人胜利”…… 所以,这其实就是场游戏?那她刚才跟个疯子一样拼命逃跑算什么! 赵明月感觉消失的力气再次回到了体内,怒火在心口熊熊燃烧,猛地站起身,朝池婙大喊,“皇后,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 池婙露出恶劣的笑容,“我身为公主的继母,当然有责任也有义务陪公主玩耍,难道明月不喜欢?可这游戏明明很有意思不是吗?” 赵明月心情复杂,胸口剧烈起伏着,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她现在不觉得池婙可怕,而是觉得她幼稚,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这破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你,你简直难以理喻!”赵明月咬牙切齿。 池婙仍然笑着,“公主生气了吗?那我把那只鹿送给公主吧,就当作是礼物。” 赵明月更气愤了,“我不要!我决计不会原谅你!”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衣服都被荆棘扯破了,手上脚上也全是泥土,头发里还夹满了树叶。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瞬间崩溃,红着眼睛整理头发和裙子。 这时,一把弓箭递到眼前,“那,换你来当猎人,我当猎物,怎么样?” 赵明月停住手上的动作,惊诧地看向池婙。 池婙温和笑着,“来吧,拿上弓,朝我射上一箭,就像我对你做的那样。” 换做平时,赵明月绝不会答应如此荒唐的请求,可这时的她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把抢过弓箭,咬牙道:“这可是皇后自己要求的,要是我不小心伤了你,你可不要怪我!” 池婙微微一笑,“没大没小,怎么不叫阿娘了?” 赵明月瞪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你才不是我阿娘!”弯腰把鞋子捡回来穿上,拔出箭矢,搭在弓上。 她拿弓对准池婙,回想着她之前说过的话,装模作样道:“嗯,现在,我的猎物,你可以逃跑了。” 池婙坐在马上没动,挑了挑长眉,“公主不会以为,你可以射中我吧?” 赵明月更生气了,果然又是在戏弄她。难道池皇后真的以为她不敢动手?那她就想错了! 赵明月用力拉弓,想给池婙一点颜色瞧瞧,可拉了半天,弓弦却纹丝不动。 不由得皱紧了眉,怎么会这样? 正疑惑,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明月,你这样可不行,让我来教教你吧。” 池婙翻身下马,从后面抓住赵明月的手,膝盖顶了下她并拢的双腿,“脚分开,身体站直,手指勾住弓弦,然后——” 弓箭猛地上抬,对准天空,松手,箭矢离弦飞出,嗖的一声,一只鸟雀从空中摔了下来。 “天!居然射中了?”赵明月瞪大眼睛,连生气都忘了,扭头看向池婙,“你是怎么做到的?” 池婙眯眼微笑,“公主想知道?” 赵明月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想!” 池婙伸手将赵明月脸侧的长发撩至耳后,轻声笑道:“公主想要击中猎物,要学的可不是如何打理皮毛,而是如何狩猎。” 赵明月脸颊微红,“什么打理皮毛,难道我打扮好看些也不对吗?” 池婙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掰正,“与其想着反驳我,不如先试着拉开弓弦。” 赵明月咬牙用力,弓弦依旧纹丝不动,怀疑道:“阿娘,你真的没有在戏弄我吧?” 池婙微笑,“不是哦,相反,其实公主很有天赋。” “真的吗?” “真的,是当猎人的天赋。” 侍卫们赶过来的时候,池皇后正在耐心地教明月公主射箭,两人站在一起,母女友爱,看起来温馨极了。 当然,前提是要忽略掉明月公主那头钻过鸡窝一样的凌乱头发,和那身滚过泥地一样的破烂衣服。 ———— 打猎结束。 池婙让人把猎物都送到了明月公主的宫中,这次,明月公主高兴地收下了。 她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哪怕知道应该对池皇后多些警惕,但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池婙吸引。 池婙那出神入化的鞭法,百发百中的箭术,还有那稀奇古怪的猎人游戏,都让她觉得好玩极了。 不过,春迎和秋实却不这么认为。 明月公主被池婙掳上马,春迎简直是心急如焚,等看到她狼狈不堪的回来,心都凉了半截。 一回到宫中,她就抱着赵明月大哭起来,“皇后实在是太过分了,平日里苛待公主不说,这次竟然如此羞辱公主,她就不怕圣上责怪吗?” 秋实也跟着抹眼泪,“都怪奴婢无能,奴婢去了凌霄殿,却没能将圣上请过来,那王公公连句话都不肯帮忙传。” 春迎啐了一声,“呸!一群踩高捧低的阉人,一个个都怕得罪皇后!” 赵明月眨了眨眼睛,“可是,皇后并没有欺负我,她只是在和我玩游戏,而且,她还教我射箭来着。” 她思索着,“也许,我们从前都误会皇后了,她对我和弟弟是有些严厉,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我们。突然有两个陌生孩子叫她娘亲,她应该也很苦恼该怎么和我们相处吧。” 春迎和秋实对视一眼,完了,公主好像被皇后欺负傻了。 ———— “狩猎游戏真是个快速破冰的好主意!宿主你已经初步取得了女主的信任,加油,只要继续关怀她,一定可以改写结局!” 池婙刚解除系统静音,它就兴奋大喊起来,显然是憋坏了。 听到系统的话,池婙忍不住发笑,“小六,我该说你愚蠢吗?认识我这么久,居然连我的本性都不了解。我之所以选择弑杀主神,就是因为讨厌被控制。这样的我,又怎么可能堕落到向女主这个废物屈服呢?” 006惊呆了,“什,什么?你觉得女主是废物?你刚才还夸她有天赋。” 池婙眸光冰冷,“这种拙劣的谎言,只有蠢货才会信吧?连爪牙都没有的废物,即使想当猎物,都没有被捕捉的价值。” “难道宿主之所以教女主射箭,就是为了让她变得更有被捕捉的价值?” “不然呢?既然我已经成为了女主的恶毒继母,当然要尽职尽责地扮演下去。我会亲自培养女主,我会让她拥有逐鹿的野心和实力,然后,再露出邪恶的真面,狠狠地摧毁她!” 006彻底傻眼,宿主是被主神刺激疯了吗?她以前可是很冷静的一个人啊! 然而,和狂妄的话语相反,池婙的表情平静极了。 她微微笑着,“有时候,最好的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而真正的坏人,往往是和善可亲的。你尽管放心,我会好好享受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不会让主神失望的。” 说完,她再次将系统静音,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闭上眼睛,安静睡去。 正想开口的006:…… 啊啊啊啊!让它自杀吧,它忍受不了! “与其最后被主神清理掉,还不如现在就让我去死!” 3、第 3 章 “皇后殿下,这是今早刚从都城送来的奏章。” 皇帝年老体衰,刚到南阳就病倒了,池皇后趁机独揽政权,让人将奏章直接送到她这里,而不是先给皇帝过目。 她年轻并且精力充沛,每份奏章都会亲自批复,此外还有时间去打猎,召见南阳的官员和命妇。 而这一切,池婙都不感兴趣。 她坐在案前,随手翻开份奏章,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心底生出丝烦躁,耐着性子看完,结果通篇都在在跟皇帝问安表忠心,除了废话还是废话。 提笔写了个已阅,扔在一旁,接着又看了两份,依旧是废话连篇。 池婙把笔丢下,眉尖紧蹙,“这种请安问好的破折子,为什么给我摆在最上面?事有轻重缓急,将奏章分门别类很难吗?” 殿中宫人纷纷低眉敛目,不敢喘息。 正在磨墨的丹映抬起头,小心看了眼她的脸色,轻声道:“回主子,此事原是由内侍们负责,只是您嫌他们蠢笨,就……免了他们伺候笔墨。” 不必想也知道,这些内侍宦官定然都是皇帝的心腹,池皇后怎么会用他们?还不如亲力亲为来得好。 池婙虽然知道剧情,但也不是所有细节都清楚。她因此事发火,落到宫人们眼里,未免有点喜怒无常。 不过池婙是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斜了丹映一眼,“那又如何?” 丹映立即后退一步,屈膝行礼,“皇后殿下,内侍们蠢笨如豚,的确不堪大用,我愿举荐一人为您分忧。此人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身无所依,必然对您忠心耿耿。” “哦?”池婙这才正眼看向丹映,她这个侍女似乎并不简单,饶有兴趣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此人名武文秀,因其父获罪被罚没为奴,这是她的诗作,还请主子一观。”丹映说着,双手呈上一物。 池婙接过来,发现是一方素帕,叠得四四方方,展开帕子,上面绣着一只黑鹰和四句诗。 正要看,皇帝身边的主管太监王礼躬身进来,给她请安,“皇后殿下,圣上有事相商,烦请您往凌霄殿去一趟。” 池婙垂眸,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都城的奏章刚送到,皇帝就派人来请她,只怕是已经按捺不住了吧。 她收起素帕,留丹映在宫中,另带了两个侍女,前往凌霄殿。 丹映看着池婙离开的身影,神色难掩失落。 她走到桌案前,将最上面的几份折子拿起,置于底部,确保不会露出端倪后,才离开前殿,匆匆往后门走去。 一个年轻女子等在后门外的甬道边,她身上衣衫虽然破旧,却异常干净整洁,见到丹映,立刻欣喜地迎上去,“丹映姐姐,皇后殿下要召见我吗?” 丹映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原是要召见你的,可圣上突然派了人来,将主子叫走了,只怕一时半会,主子也想不起你了。” 武文秀的眼神立刻变得黯淡无光,嘴唇微微颤抖着,扬起一个看似轻快的笑,“拙作能得皇后殿下一观,已是有幸,多谢姐姐费心。”拿出一包银子,塞在丹映手中。 丹映掂了下银子的份量,笑着收进袖中,安慰了武文秀几句,就回了前殿。 武文秀挨着宫墙,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往前走,回到住所。 推开门,就见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坐在廊下,正拿着绣绷刺绣,只是妇人绣两针,就要拿帕子擦一擦眼泪。 武文秀立刻走上前,将绷架抢过来,“阿娘,不是说了让你别再拿针捻线了吗?” 妇人笑笑,“你这孩子,我眼睛流泪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绣着玩罢了。” 武文秀瞪了她一眼,“你当然觉得不碍事,要是绣瞎了眼,还不是要我伺候你!”说完,就将妇人赶进了屋,换自己在凳子上坐下,捻起针接着往下绣。 妇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过两日,又要给孙公公送冰敬了,你手中银钱可还够?” 武文秀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提高音量,“够,当然够。” 妇人并未疑心,接着问道:“对了,文秀,你上次说让人引荐的事如何了?若是没有打点的钱,我可以想办法。” “娘,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都打点好了,皇后殿下一定会召见我的,倒时候我一定能得到重用!” 妇人发出高兴的笑声,“那是当然,听说池皇后欣赏有文采的女子,若是能得她重用,你就不用像我一样,在行宫里枯耗青春了。” 武文秀盯着绣布上百花穿蝶的图案,喉咙一阵发苦,“是啊,倒时候咱们就可以离开这破地方了。” 她抬起脸,若是妇人在这里,便能看到她眉宇紧锁,眼中是无尽的忧郁,仿若含着破碎的水光。 目光望向头顶蔚蓝色的天空,一只威猛的雌鹰振翅飞入云霄,长而低沉的呼啸声响彻天际。 武文秀垂下眼帘,喃喃自语,“爪利如锋眼似铃,平原捉兔称高情。无端窜向青云外,不得君王臂上擎。”[注1] ———— 凌霄殿。 侍候的宫女都被遣退出去,满室寂静。 池婙俯视着歪坐在床榻上的皇帝,他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黑色的斑点,连皮肤都松弛地耷拉着。 哪怕屋里点着浓郁的龙涎香,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行将就木的老人气味。 真是令人作呕啊。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丑陋的老男人,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生杀予夺的大权。 皇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池婙嫌恶的眼神,语气温和道:“皇后,听说你昨天和明月那孩子,去围场打猎了?” 说着,急促喘了口气,才接着道:“纯儿淘气,明月更是任性,也是难为你了,不仅要照顾这两个孩子,还要帮我处理政务,实在是辛苦,我看你人都消瘦了。” 池婙沉默着,心底的烦躁更甚,为什么她要站在这里,听一个老男人跟她唧唧赖赖? 皇帝看她没反应,稍稍皱眉,语气冷了些,“好在我这几日感觉身体好了许多,日后,奏章就直接送到凌霄殿来,皇后你就好好休息吧。” 池婙听到这里,瞬间恍然,这老男人果然是想拿回她手中的政权。 虽然她觉得批阅那些奏章很无趣,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将手中的东西,让给别人。 池婙眸色微沉,凉声道:“如果我拒绝呢?” 皇帝睁大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惊愕地看着她,“你……拒绝?” 见池婙依旧一脸坦然,眼中看不到一丝对他的敬畏,立刻黑了脸庞,怒道:“难道皇后是要违抗圣命?你个妇人还想造反不成?” 池婙的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捏紧了拳头,漆黑的眼瞳中,满是汹涌的杀意。 但是—— 一个优秀的清理者,不应该留下任何惹人怀疑的痕迹。 而这座宫殿外守着太多的宫人和侍卫,如果她现在动手,肯定会被阻拦,那就太麻烦了。 想到这,池婙缓缓松开了拳头,直视着皇帝,语气冷静,“我只是觉得,该休息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毕竟你年纪大了,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你——!”皇帝瞠目结舌,脸色气得铁青,转动脑袋环视四周,一把薅过桌上的茶杯,朝池婙狠力扔过去,口中大喊,“你这毒妇,简直是狼子野心,朕要废了你!” 啪地一声,茶杯摔碎在池婙脚边,她看着鞋面上黑色的茶渍,耐心彻底告罄。 “随便你,正好我也不想当皇后了。”她转身就走,推门出去,间杂着痛苦咳嗽声的无能狂骂从身后传来,随着走远而渐渐消失。 无视掉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池婙离开了凌霄殿,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思索着,要怎么悄无声息地清理掉这个皇帝。 这人实在是太碍眼了,而且,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妄想踩在她头上的强权者。 皇帝这样恶臭的老男人,居然敢威胁谩骂她,那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吧! 一回到住处,池婙就召出系统,“小六,打开系统商店。” 每完成一个清理任务,清理者就能获得一定的积分,而宿主可以使用这些积分,在系统商城兑换物品。 006崩溃了一整晚,哪怕是系统,也很难接受一夜之间就从s级降为为d级的落差,更别提它的宿主一副要一条路走到黑的架势。 不过听到池婙的要求,006又振奋了起来,“宿主,你的积分已经被主神全部冻结,无法使用,但是——” 还没说完,池婙的脸色就冷了下去,恰好走进寝殿的丹映只觉屋里凉风嗖嗖的,端着茶盏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006一脸委屈,“宿主,你让我说完啊。难道你忘记自己为了弑杀主神,把积分全都兑换成武器了吗?总共就剩下3点积分,就算没被冻结也用不了啊!” 池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还以为兑换完武器还能剩几百积分呢。主神也是让人无语,就3点积分有什么冻结的必要? 006接着道:“但是恶毒继母的惩罚任务,是可以通过获取女主的信任和依赖赚取积分的。昨天宿主教女主射箭,就获得了50积分。” 池婙皱眉,只有50积分?根本就不够,顶多兑换一把普通级别的小刀,看来还得多赚些才行。 她看向丹映,“去请公主过来。” 丹映放下茶盏,应了声是,便退出屋子。 ———— “阿娘这时候请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歪靠在榻上看书的赵明月抬头看向丹映,眼中有些困惑。 过了一晚上,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春迎和秋实说的没错,池皇后还年轻,还会有她自己的孩子,不可能真心拿她当女儿看待。 丹映恭敬答道,“主子没说,大概是想请公主一起用午膳。” 赵明月心中犹疑,还未来得及开口,屋外就响起一阵跑跳声,哒哒哒地进了屋。 是一个身穿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孩,脸上神情躁郁,大声喊道:“赵明月,我不许你去,你得陪我吃饭!” 4、第 4 章 赵明月看着赵纯那个晃动的大脑袋,有些不舒服地扭开了脸,一段难受的记忆涌上心头。 母亲生弟弟的时候是难产,当时她躲在柱子后面,看见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吓得脸色惨白。 屋里的惨叫声断断续续,从天亮到天黑,到最后,那声音就像是濒死的鱼,微弱挣扎。 有人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喜气洋洋的,“恭喜圣上,皇后生了个小皇子。” 她只觉得困惑,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呢?难道她们没有看见那些血,没有听到那些痛苦的喊叫吗? 自从弟弟出生,母亲的身体就没好过,身上常年萦绕着血腥味,硬撑了两年,最后还是丢下她走了。 是弟弟吸干了母亲的血,害死了她,她绝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 可偏偏弟弟是将登大位的太子,而她,哪怕身为公主,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在这深宫之中,除了扶持弟弟,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答案是没有。 赵明月转回脸,浅笑着看向赵纯,“那纯儿就和我一起,去陪阿娘用膳吧。”说着,伸出手去牵他。 谁想赵纯直接将她手拍开,一声很干脆的响,她手背直接红肿起来。 赵纯一脸嫌恶,“我才不跟你去,伴伴说过皇后心思歹毒,她肯定要害我。你拼命讨好她也真够可笑的,简直恶心!”转身就走。 赵明月的脸刷地涨红了,眼中是压抑的愤怒,红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可当着丹映的面,她必须替赵纯掩饰,“丹映姐姐,纯儿他……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丹映笑盈盈道:“太子年幼,哪里分得清人心好坏?这些话,想来定是有心之人教唆。” 她听丹映为赵纯开脱,心下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附和,只盼这话不要传到池皇后耳中。 也不敢再犹豫,当即起身,前往池皇后的住处。 ———— 正当午时,外面日光正盛。 赵明月在阳光下走了段路,额发都被汗水浸湿了,才走进殿中,就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惊讶看去,原是屋里放着一座冰山。 池婙坐在桌边,笑着朝她招手,“明月,快过来,外面很热吧?先吃碗酸梅汤解解暑。” 赵明月怔了一瞬,这才上前行礼,接过酸梅汤饮了,经过冰镇的饮子十分清甜,沁人心脾,欢喜道:“好喝!” 池婙笑着颔首,“你喜欢就好。”随即抬手传膳。 菜肴端上来,赵明月发现都是开胃爽口的菜式,每一道都很合她的口味,尝起来也不油腻,显然都是厨房精心做的。 难道这是池皇后特意为了她准备的?赵明月欢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阿娘对她这么用心,若是听说了赵纯那话,肯定会很生气,连带着也会对她失望的吧。 想到这里,赵明月感觉口中的菜肴都没有了味道。 用过膳,池婙吩咐宫女,“去取骑装来,给公主换上。” 赵明月疑惑问道:“阿娘,为什么突然要换衣服?” 池婙微笑看着她,“不是说好了,要教你如何狩猎的吗?难道明月后悔了?” 赵明月微微愣神,原来教她打猎这事,并不是池皇后的一时兴起吗? 心中欢喜起来,用力摇头道:“当然没有!” 她换上衣服,来着镜子前,打量镜中的劲装少女,十四岁的女孩已经开始发育,身量高挑,略有些婴儿肥的稚嫩脸庞上,满溢着蓬勃的朝气。 忽然,肩上一沉,池婙来到她身后,手摁住她的肩膀,“我来替明月梳头吧。” 赵明月有些惊讶,“阿娘,这……怎么敢劳烦您?” 池婙却不由分说,将她摁在了椅子上,拿起梳子给她理顺长发,然后开始编辫子。 赵明月从镜子里看到,池婙的动作并不娴熟,甚至有几分笨拙,可手指从发间穿过,时不时碰到头皮的感觉却十分温暖。 这让她想起了母亲还在时的光景,不知不觉地,视线就被泪水模糊了。 池婙问她,“你哭什么?” 赵明月哽咽着说:“我,我想起了我娘……小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给我梳头发。” 池婙眸光微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编织发辫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顿了片刻,才继续动作,拿过红绳将发尾缠紧。 她放下编好的辫子,神色已恢复寻常,冷声道,“梳好了。把你的眼泪擦干净,等会我们去骑马,别让我看见你在马背上哭哭啼啼。” 赵明月立刻噤声,心中有些羞赧,慌忙抬手将把眼泪抹干了。 再次来到马厩,她用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果然没有看见之前那个被鞭打的马奴。 昨晚,她特意派人送药给马奴,回来的人却告诉她马奴逃走了。 真是奇怪,那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逃走? 赵明月悄悄看了眼池婙,难道是她让人把马奴处理掉了? 虽然心里这样猜测,但是赵明月并没有打算说出来。 她如今和池皇后关系缓和了不少,没必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马奴得罪她。 愣神的功夫,池婙已经为她挑选好了马。 宝马皮毛乌黑,眼睛深邃,当她试着抚摸马儿颈部的鬣毛时,它很是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赵明月立刻喜欢上了它,牵着马儿来到猎场。 她此前从未学过骑马,甚至觉得这东西很难,也不是一个淑女该做的事情。 所以,连她都没有想到,池婙不过是示范了一遍上马下马的动作,她就能立刻完美复现出来,甚至可以稳稳地坐在马鞍上,驱马慢慢往前走。 池婙望向她的眼中多了丝惊讶,“看来你比我想的要更有天赋。” 赵明月听到这句夸赞,心中很是得意,微微抬起下巴,感受着微风吹过脸颊的惬意。 “难道阿娘以为我很差劲?我小时候可是很厉害的,和那些世子们打架都从未输过!只是阿爹更喜欢温柔高雅的女儿——啊!” 马儿忽然快跑起来,她立刻夹紧马腹,伏身抱住了马脖子,仓惶尖叫起来。 池婙骑马跟上来,随在她身侧,“放松些,试着慢慢坐直身体。”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慢慢松开手,抓住缰绳,坐了回去。 池婙笑道:“很好。” 天边红日渐渐沉下去,地上影子变得细长,山林寂静,宽阔的猎场上只听得到哒哒的马蹄声响。 赵明月兴奋地跑了一下午马,就像是释放了天性一般,等从马上下来,才发现腰和腿都酸得不行,走路直打颤。 最后,她是被池婙搀扶着回去的,用过晚膳后,还被她留宿在殿中。 躺在陌生的床上,旁边的人还是她既敬且畏的池皇后,赵明月还以为她会紧张到睡不着,结果头一挨上枕头,就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直到半夜时分,她被一阵响动惊醒,昏暗光线中,隐约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正站在床边脱外衫。 是去起夜了吗?赵明月太困了,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声,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翌日,赵明月醒来,发现池婙已经起身,披了件轻薄的夏衫,坐在床边喝茶漱口。 丹映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她衣上还沾着晨露,走动间带起一股含着草木清香的微风。 她来到池婙身前,先是看了赵明月一眼,才轻声开口,“主子,圣上他,薨逝了。” “什么?”赵明月顿觉脑中轰鸣起来,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是听错了吗?还是说她还在做梦呢? 抬手掐了一下胳膊,强烈的痛意立刻让她清醒过来,不是梦。 可丹映的声音却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主管太监王礼亲自来报的信,不会有错的。” 赵明月依旧无法相信,她匆匆起身,穿上衣服,和池婙一起赶往凌霄殿。 可她并没有立刻见到皇帝,在池婙进去寝殿后,她就被拦住,请去了偏殿。 当值的太监们都沉默着,脸色苍白如纸,即使面对她的询问,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话。 赵明月很明白这些人的恐惧,如果阿爹真的死了,他们都要殉葬。 她在偏殿坐了一会,总管太监王礼走了进来,屏退众人,躬身向她行礼,“奴才见过公主。” 赵明月有些讶异,王礼是皇帝跟前侍候的大太监,一向不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怎么忽然变了态度? 难道是因为皇帝这个靠山倒了,想要讨好新帝的姐姐吗? 可是比起年幼的赵纯,势大的池皇后才更值得投靠吧。 王礼看起来很是悲痛,“公主,圣上并非因病去世,而是为贼人所害!因此,有些事,奴才不得不向公主求证。” 对于皇帝的死,赵明月依旧觉得不真实,也生不出更多的情绪,平静开口,“公公请说。” “昨天晚上,公主是和皇后待在一起吗?” “是的。昨晚我和阿娘睡在一起,早晨听到噩耗后就立刻赶了过来。公公为什么要这样问?” 王礼脸上蒙上一层忧色,像是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事已至此,奴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昨天早上,皇后来见过圣上,奴才在殿外侍候,也不知道皇后说了什么,竟惹得圣上勃然大怒。皇后一离开,圣上就命奴才草拟废后诏书——” “什么?废后!”赵明月身形一晃,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奴才自然是苦苦相劝,可圣上却很坚决,根本不听奴才的。更让奴才没想到的是,诏书还未颁布,圣上就骤然归西了。”王礼说着,涌出了眼泪,神情很是凄惶。 不过,他究竟是为皇帝伤心,还是为自己未卜的前途伤心,就无人能知了。 赵明月却一下子看出了他的意图,猛地站起身,“你这是在怀疑皇后吗?” 王礼扑通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赵明月怒斥道:“阿爹为人所害,分明就是你们这些太监侍卫们防护不周。王公公,你不以死谢罪就罢了,还意图污蔑皇后,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礼脸色瞬变,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奴才该死!奴才只是想查出谋害圣上的凶手,绝没有别的心思!” 赵明月看都不看他一眼,越过他快步走了出去,随后径直走到主殿,推门进去。 她本想将王礼一事告诉池婙,可等她看到殿里的情形时,瞬间僵在了原地,一丝寒意悄然爬上背脊。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昨晚睡到半夜,好像醒过来一次,正巧看见池皇后站在床边。 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那时候,池皇后究竟是去起夜,还是去杀人了呢? 5、第 5 章 昨夜。 池婙推开窗户,月光水似般淌进来,将屋里照得通明。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赵明月躺在床的外侧,圆圆的脸蛋压在枕上,眉眼紧闭,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模糊的呓语。 不过是敷衍地关心了下她,就赚取到了一百五十积分,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 在池婙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嘴角便自作主张地扬了起来。 她保持着微笑,打开了系统商店。 虚拟光屏展开,幽蓝色的光芒沿着边缘流动。 和那些陈列着各式物品的商店不同,光屏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输入框,此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只要输入名称和描述,就能够生成物品的商店。 池婙在脑海里想着,框里便输入了一行字:隐身衣,穿在身上可以让人隐身。 底下弹出支付按钮,两千五百积分。 池婙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该死的! 她以前兑换商品的时候,从来都不看价格,没想到隐身衣居然这么贵。 006适时开口,“两百积分不算少了,要是宿主还像之前那样可以轻易获取大额积分,这就不叫惩罚任务了。” 池婙对此表示,“呵。” 她更改描述:夜行衣,具有60分钟的隐身效果。 四百积分。 再次修改,隐身30分钟,价格降到了两百积分。 时间有点短,不过对池婙来说,够用了,麻烦的是,她没有多余的积分再购买武器。 池婙穿上夜行衣,低头看了眼双手,手掌逐渐变得透明,迅速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她纵身跃出窗户,轻巧落地,再反手将窗户掩上,转身快步离开。 十分钟后,池婙到了凌霄殿。 看着殿外来回巡查的侍卫,她不觉得紧张,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 自从弑杀主神失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手了。 遗憾的是,这一次她的时间很短,必须要尽快完成清理。 池婙避开殿外的护卫,翻过围墙,进入到白天来过的寝殿中。 负责守夜的太监们都睡着了,没有人察觉到殿门被轻轻推开,又再度关上。 池婙走到床前,掀开帷幔,只见皇帝面朝里侧,安静躺在床上,封闭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近乎腐朽的气味更浓郁了。 她抬脚踩上床板,另一只脚跪在上面,俯下身,左手绕过他的脖子,抓住右臂,同时,右手搭住自己的肩膀,猛地收紧。 “呃呃……”皇帝从梦中惊醒,挣扎起来,脚踢开了床被。 可这挣扎很微弱,没过两秒,他就因颈动脉被死死扼住而晕了过去,没能发出更多的声音。 这是绞杀,能够迅速致人死亡。 池婙是在一次清理任务中,从一个犯罪者身上学到的手法。 深夜,男人将路过的女人拖进僻静的巷子里,每当女人试图挣扎时,他就猛掐她的颈动脉,让她陷入短暂的昏迷。 池婙站在黑暗中观察了一会,然后抬起手中的轻弩,瞄准了男人的脑袋。 咻!一箭爆头。 弩箭的杀伤力比不上热武器,但胜在迅捷无声,是池婙最为钟爱的武器之一。 要是失去了武器,选择用绞杀来清理敌人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至少不会弄得血肉模糊。 过了半分钟,皇帝很是顽强地再次清醒过来。 他惊恐地转动眼珠,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口中发出痛苦而细微的吟唤,“鬼……鬼……” 池婙保持着姿势不变,手臂肌肉已经收缩到了极限。 突然,她感觉手中的身体一阵抽搐,接着猛地停住。 她松开手,皇帝重重倒回床上,眼睛仍然睁着,但瞳孔涣散,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 池婙立刻跳下床,离开了皇帝的寝殿,原路返回。 她看不到时钟,但是可以凭借直觉,精准把控时间。 几乎是踩着三十分钟的尾巴回到住处,刚走到窗下,夜行衣的隐身效果就失效了。 她推开虚掩的窗,轻身跳了进去,随即将窗户关上,清白的月光被阻隔在外面,屋里重新变得昏暗起来。 走到床前,正要脱下夜行衣,床上传来窸窣的响动。 “阿娘,你去哪里了?” 是赵明月的声音,难道她没有睡着? 池婙眸光一厉,放缓呼吸,俯身靠近赵明月,却见她闭着眼睛,嘴里含糊嘟囔着什么。 原来只是在说梦话。 池婙心中一松,脱下夜行衣,让系统收进背包,跨过赵明月,上床躺下。 目光看向睡在身侧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扬,低哑的声音却犹如恶魔低语,“明月,多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可杀不了你的父亲。” ———— 咔哒! 身后关闭的房门被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池婙迅速从回忆中回神。 看到躺在床上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的皇帝,一直盘亘在心中的烦躁,被平静和愉悦取代了。 转身看向来人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美妙的笑容。 闯进来的是赵明月,看到池婙脸上的笑,她猛地顿住脚步,神情惊惶,“阿,阿娘,你怎么了?” 池婙略觉困惑,随后才意识到,她的笑容在这种场景下实在是太可疑了。 正常人应该是什么情绪?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 喧闹的葬礼……黑白的灵堂……哭嚎的家属……天空中飞扬的纸钱…… 睁开眼,轻皱眉头,紧抿嘴唇,完美模仿出一个虚伪的悲伤表情。 她用手指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低声道:“圣上骤然遇害,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 池婙觉得自己的演技蹩脚极了,然而赵明月并没有看出端倪,相反,她脸上的惊惶之色缓和了不少。 赵明月走到床前,看向躺在上面的皇帝,颤抖着手,将盖在脸上的白布掀开。 直视尸体对普通人来说,大概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池婙观察着她的表情,看不出多少悲伤,反而是惊惧多些——可以记下来,也许有用得上的时候。 赵明月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则,说不定会立即吓晕过去。 她只看了一眼,就难以忍受地扭开了脸,重新将白布盖上。 正要收回手,池婙猛地伸手过来,将她手腕扣住,重重摁回到尸体上。 赵明月被吓得浑身一颤,惊呼出声,“啊——!” 池婙盯住她的眼睛,声音异乎寻常的温柔,“你阿爹一死,我就是孤家寡人了。明月,你不会不帮阿娘的,是吧?” 赵明月听了这话,像是明白了什么,惊愕地张大嘴,呼吸急促起来。 过了许久,才垂下眉眼,似是出于害怕,不得已低声答道:“当然,我当然会帮阿娘。” 池婙松开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那就好,我喜欢聪明些的人。” 她转身,往殿外走。 “将凌霄殿封起来,昨夜当值的太监侍卫,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务必拷问出杀害皇帝的真凶!” 命令传下去,凌霄殿内外宫门全部关了起来,由侍卫们层层把守。 王礼等人也都被关进了监牢,严刑逼问之下,那些太监受不住拷打,签字画押,招认了杀害皇帝一事。 随后,池婙召来随行的王公大臣,告诉了他们皇帝被太监谋害身亡的消息。 官员们见到皇帝的尸体,无不惊骇变色,齐声痛骂太监们大逆不道,并宽慰池婙不要太过伤心。 众人商议过后,决定暂且瞒下这个消息,以免引起动荡,待回去都城后,再发办丧事。 最终敲定日子,两日后,御驾回都。 ———— 皇帝死亡的消息被封锁了,可凌霄殿大白天的宫门紧闭,还增派了侍卫,行宫里的人难免议论,纷纷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过,身在隶奴所的武文秀却不关心这个。 今天是给主管太监孙仁送冰敬的日子,但她为了走皇后的门路,已经用光了所有积蓄。 不幸的是,她最终也没有见到皇后。 武文秀一边给衣服领子上浆,一边想着,要去哪里弄十两银子来。 难道要变卖掉那些古书吗? 可那些书是抄家时,母亲拼了命才留下来的,她幼时的启蒙也多亏了这些书籍。 正想的入神,手臂忽然被戳了一下。 一旁宫女低声道:“文秀,孙公公找你来了。” 武文秀立即回神,转过脸,便看到一个小太监正穿过挂满衣服的绳索,朝她走过来。 小太监客客气气地笑,“文秀姑娘,给咱干爹的冰敬,你怎么给忘了?” 武文秀忙将在浆液中浸泡得皱巴的手指拿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低声道:“我,我没有钱,求公公宽恕几日。” 小太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话,你还是亲自给咱干爹说吧,我可不敢做主。” 说完,转身往前面那排房子走过去。 武文秀低了头,安静跟上去,心中忐忑不已。 这孙仁在隶奴所只手遮天,为人最是阴险毒辣,凡是得罪他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武文秀一向藏拙,可上个月,这人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才女的名声,要以十两一字的价,买她作诗。 让她给这种小人写颂诗,根本就是对她的侮辱! 很快就走到了房子前,掀开门前的竹帘,就见孙仁坐在北面的红木圈椅上,身前案上摆了副笔墨纸砚。 武文秀才跨过门槛,那小太监就把门关上了,她立时提起了心,警惕起来。 孙仁脸上堆着笑,眼神却颇有些不怀好意,上下打量她,尖着嗓音道:“文秀姑娘,你别担心,我请姑娘来可不是问你要那十两冰敬,而是仰慕姑娘的文采,想向姑娘讨份墨宝。” 武文秀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孙公公,我文疏才浅,只怕污了公公眼睛,实在不敢献丑。至于冰敬,还请公公宽恕几日,改日我一定加倍奉上。” 孙仁脸色微变,却没有立即发作,而是站起身,在砚台里添上水,慢慢磨墨,“这样,我亲自伺候姑娘磨墨,总能表示我的诚意吧?” 武文秀沉默下来,心中思索,若是就此答应,难保这小人不会得寸进尺,还是尽早脱身,离开此处才好。 于是委婉开口,“并非我要故意推辞,实在是我不会写诗,孙公公太高看我了。” “够了!”孙仁猛地摔下手中的墨条,眼神阴沉无比,快步朝武文秀走过来。 武文秀寒毛直竖,立即后退,手才抓上门框,头发就被猛地扯住,头皮一痛。 孙仁扬起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少给脸不要脸,你一个贱婢,跟我装什么清高?” 武文秀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意识到此时软语示弱也无用,当即直视孙仁,怒道:“虽是寒微骨,铮铮不可催。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这个中饱私囊压榨下人的太监写诗!” 话落,腹部就挨了一脚,身体摔倒在地,紧接着,一只脚踩上了她的手掌,用力碾压。 这动静并不小,可门外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孙仁满面狰狞,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这装才女的表子,还敢瞧不起我?你若识相,就乖乖与我做个对食,否则,我就扒了你的衣裳,将你丢去门外,叫众人瞧尽你的丑态!” 武文秀咬紧了唇,喉间涌上腥味,鲜血溢出嘴角,从未被如此折辱过的她愤怒不已,剧烈的仇恨甚至盖过了□□的痛苦。 她挣扎着跪坐起身,厉声开口,“孙仁!我告诉你,皇后已经看过我的诗作,我迟早会得到皇后的召见。今日你要是敢凌辱我,来日我飞黄腾达,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孙仁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哈!皇后?你少发痴做梦了!皇后过两日就要回去都城了,她要真有心提拔你,早把你从隶奴所捞出去了,还会留你在这里浆洗衣服?” 武文秀顿时呆住,皇后要离开行宫了? “不,这不可能!” “凌霄殿被重兵把守着,只怕是圣上病入膏肓了。这么大的消息,你竟都不知道,还在这做什么飞黄腾达的春秋大梦,真真是笑死人了!” 武文秀听到这话,只觉心底那一抹微弱的希望之光,彻底熄灭,身体一软,再次瘫倒在地。 眼泪从她那双忧郁且绝望的眼睛里缓缓流出来,冰冷的泪水和嘴角的鲜血混在一起,可笑又可怜。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处境?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是罪奴的女儿,所以她就应该任人欺凌,永世都不能翻身吗?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道清亮且强硬的声音响起。 “把门打开!”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6、第 6 章 门从外面打开,热气涌了进来。 孙仁怒气冲冲地抬头看去,就见皇后跟前的大宫女丹映冷脸站在门前。 他脸色陡变,满腔怒气都飞去了爪洼国,额上冷汗涔涔,“丹映姑姑,您贵人事忙,有什么事派人吩咐一声就好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丹映看见倒在地上的武文秀,冷笑一声,“我若是不亲自来,怎么能知道你孙仁如此胆大妄为,连主子要的人都敢迫害呢?” 孙仁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实在不知道文秀姑娘是皇后要的人,若是知道,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负她啊!” 丹映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武文秀身前,将她扶起来,“文秀妹妹,你没事吧?” 看着突然出现的丹映,武文秀简直难以置信,皇后……皇后真的要召见她吗?心中的愤恨瞬间化作狂喜。 她紧紧抓住丹映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唇角却微微笑着,“丹映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 丹映正要开口,却见她手指破皮流血,指甲开裂,连忙执起她的手,取出帕子,将伤处轻轻包住,“是我来晚了,才叫妹妹你受了委屈。”声音满是愧疚和疼惜。 武文秀摇摇头,“这不是姐姐的过错,而是孙仁这人太可恶,他向我索诗不成,便殴打于我。” “原来是这样,那这人当真是该死。走吧,咱们先去见皇后,待会再来与他算账。” 丹映携了武文秀往外走,门外那个小太监早吓得在滚烫的石砖上跪下,额头紧贴着地面,一动也不敢动。 而孙仁听到“算账”两个字,立即想起了皇后的狠戾手段,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他给几声带着哭腔的“干爹”叫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见他那没根的干儿子正抱着他胳膊直晃,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孙仁一把将他抓住,颤着声音问:“你之前跟我说,那个挨了皇后抽鞭子的典厩令,后来怎么样了?” 小太监愣了下,才回答:“当天晚上,就死了。” 孙仁心里一阵发毛,脑袋嗡嗡直响,险些又晕过去。 他哆嗦着腿站起来,“快扶我去,去皇后宫里,我得亲自去请罪。” 小太监立刻搀住他,走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皇后宫门前,当然,宫门他们是进不去的。 孙仁脱下衣服,光着上身,就在宫门前的长街上跪了下去,烈日当空,直晒得他头晕眼花,两股战战,却也只能咬牙坚持。 ———— 武文秀跟在丹映身后,穿过日影斑驳的回廊,来到主殿。 一想到马上就能亲眼见到池皇后,见到这个以一己之力搅弄朝政的女人,这个能够改变她命运的女人,她就激动不已。 拼命呼吸,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走进殿内,只觉凉风习习,细密的白雾从晶莹剔透的冰山上散开,瞬间带走了她身上的热气。 屋里站了许多人,却没有一点声息,耳边只能听到丹映回禀的声音,“主子,文秀姑娘来了。” 武文秀头垂得更低,眼角余光里,只看见高座上那人一点玄天色的衣角。 她立即伏跪下去,四体投地,“奴婢武文秀,拜见皇后殿下。” 池婙见武文秀向她行此大礼,心中微讶,语气温和道:“起来吧,赐座。” 丹映搬来凳子,让武文秀坐下。武文秀道了声谢,坐了半边凳子,随即垂眉敛目,安静等候问询。 池婙忙着清理皇帝那个老登,若不是丹映提醒,还真把这人给忘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武文秀,这人光看外表,就是个柔顺怯弱的小姑娘,然而她的诗全不是这么回事,相反,疏狂锐利的很。 池婙缓声开口,“你的诗的确不错,文采斐然,我身边也正好缺个有学识的人。不过,比起考校你的学问,我更想知道——” 顿了下,再开口,声音骤然冷冽起来,“武文秀,你想要什么?” 武文秀抬起头,猛地对上池婙的目光,刹那间,她有种被猎人盯住的危险感觉,心跳加速。 好一会,她才缓过神,静心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想要什么? 她自负文才,想要一展所长,而不是埋葬在行宫里,潦草一生;她心怀大志,想要执笔为刀,而不是消亡在历史中,籍籍无名。 可问题的关键并不是她想要什么,而是池皇后想听到什么。 或许,尽心尽力侍奉皇后殿下,忠心不二,才是正确的答案。 可这并不是她的真心。 武文秀直视池婙,漆黑的眼眸中透出决绝,“我想要权力。” 池婙笑了,“权力?你若是想做才女,就应该装得淡泊名利。毕竟,一个想要权力的女人,只会为千夫所指。” 武文秀一改先前的柔弱神态,坚定道:“如果一个女人想要好名声就只能穷困潦倒,任人宰割,那我宁愿臭名昭著。只要皇后愿意用我,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背负骂名。” 她看着池婙,脸上一派坦然,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跳得有多剧烈,池皇后会欣赏她吗?还是觉得她低劣不堪呢? 可她实在受够了隶奴所的苦日子,她想要钱,想要权利,想要她娘过上好日子,还想要狠狠报复那些欺负她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等待着皇后做出判决,而她的命运也将因这个判决改变,登上高山或跌入深渊。 池婙神情冷峻,“你很坦诚。” 武文秀呼吸一重,蜷起的手指碰到手心,全是汗水,果然无法被接受吗?她有些难受。 池婙接着道:“我喜欢你的坦诚,能够正视自己欲望的人,更值得我信任。” 她抬手摘下腰间的黄金令牌,往前一递,“我便封你为侍书,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帮我整理奏折文书。” 丹映在旁边悄声提醒她,“主子,宫中没有侍书这个官职。” 池婙斜了她一眼,“今天开始,就有了。” 丹映何等乖觉,立时噤声。 而被赐官的武文秀就像是被惊天大馅饼砸中,直接蒙住了。过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上前,还没走,左脚就绊了右脚,险些跌倒。 好容易才踉跄着走到池婙身前,双手接过令牌,举过头顶,跪下谢恩,“谢皇后恩典。”声音都是抖的。 池婙正想让她起身,却瞥见了她包着手帕的手,一问之下,才知道孙仁打她的事。 “嗯?”池婙眸色一暗,居然敢打她的人,真是活腻歪了。 还把人拿笔的手踩了,要真伤了手,谁来给她抄书拟旨批折? 手指按住鼻梁,闭眼沉思了几秒,池婙才勉力按下心中的杀意,这种货色可不值得她动手。 “我看隶奴所的差事,他也不必干了。武侍书,这人我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处置吧。” “是。”武文秀恭声应下,随即垂眸,掩住眼底涌起的幽深恨意,退出了屋子。 丹映送她出来,拉着她的手,脸上笑盈盈的,打趣道:“武侍书,你如今得了皇后器重,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可不要忘了妹妹我啊。” 武文秀看她笑得柔和,愣了一会,才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心中一阵发毛。 宫中人尽皆知,丹映这人最是爱财,凡是拿钱开路托她办事的人,她都来者不拒。 不过也多亏她来者不拒,否则她一个罪奴又怎么能搭上皇后跟前的大宫女呢。 如今事办成了,她自然要有所表示,丹映这话,明听是恭维,暗听就是要她记得回报恩德了。 武文秀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知道以后很多事还要丹映帮衬,忙道:“姐姐的举荐之恩,妹妹感激不尽,只恨我眼下身无分文,无法报答姐姐的恩德,来日必以厚礼相谢。” 丹映笑着摇头,“何必来日,眼下就有份厚礼送上门,你若是真有心,就拿它来谢我,不就好了吗?” “什么?”武文秀不明所以。 丹映脸上笑意更浓,语气嗔怪,“哎呀,你是书呆子吗,这都不明白?主子都发话叫你处置孙仁了,他一个主管太监,这么多年肯定搜刮了不少银钱,咱们要是让他把这些钱都吐出来,可不就是份厚礼了?” 武文秀一双眼睛都瞪大了,这也行? 她是要报复孙仁,但也只是想叫他受点皮肉之苦,不然才做了侍书,她就去抄人家底把钱往自己口袋里捞,也太急功近利了。 武文秀正想开口拒绝,就见一人从宫门那边匆匆走过来,神色慌张,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还未走近,那宫女就大喊起来,“丹映姐姐,隶奴所的孙公公在宫门外跪着,晕死过去了,只怕是要出人命,你快去瞧瞧吧。” 武文秀大吃一惊,孙仁居然会来皇后殿前跪着请罪?心中暗焦道糟糕,他这苦肉计一使,她要是还重罚他,岂不是更惹非议? 若是再叫外人以为皇后识人不明,只怕她刚到手的令牌就不保了。 7、第 7 章 她连忙看向丹映,用目光向她求助。 谁想丹映丝毫不慌,慢条斯理道:“孙仁不敬皇后,迫害侍书大人,主子已撤了他主管太监的职,不必叫他公公。” 宫女恍然点头,“原是这阉人犯了大罪,难怪要在咱们宫门前跪着。” 丹映又道:“既然人热晕过去了,你就去井中取桶冷水来,给他降降温。” 宫女答应着去了,丹映就携了武文秀的手,走到宫门前。 两人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往阳光下一看,只见孙仁晕倒在地上,面色潮红,身体小幅度的痉挛着,任那小太监怎么叫喊,都没能醒过来。 很快,宫女就抬了桶冰凉的井水来,照着孙仁脑袋泼上去,哗啦一声,孙仁浑身一颤,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武文秀,当即膝行上前,哭着向她道歉,言辞之恳切,任谁听了,都要动容。 可丹映却不为所动,冷眼看他,“孙仁,有人检举你残害太监宫女,还巧立炭敬、冰敬等名目勒索钱财,实在是罪孽深重,今日秉承皇后懿旨,将你交由武侍书处置。” 她看向武文秀,”还请侍书示下。” 武文秀有些意外,原来丹映对孙仁的罪行调查得清清楚楚,难怪她敢说要查抄这人的家私。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有顾虑了。 看着孙仁痛哭流涕的样子,武文秀只觉得可笑,思索片刻后,她沉声开口,“孙仁,你罪大恶极,本该判处死罪,只是我顾念皇后仁慈,免你一死。” 孙仁听到这话,暗暗松了口气,果然女人就是心软,他一服软认错就轻易原谅他了,真是妇人之仁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还活着,迟早有报仇的那一天,武文秀,你且等着吧! 武文秀接着道:“罚,廷杖二十,贪污得来的财产,全部查没。” 丹映微微一笑,抬起手,“都听到了吗?将孙仁拖下去行刑,不要污了咱们宫前的地。清查财物的事,就让玉照带人去办吧。” 一旁的宫女看了眼她手上动作,恭声应是,拍了拍手,就有四个太监上前,架起孙仁和他干儿子的胳膊,迅速拖走。 孙仁呜呜大哭起来,蹬着腿嚎叫道:“武姑娘,武大人……奴才知错了……你饶了我吧!” 武文秀看着他,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心中感觉到一丝隐秘的欢愉,这就是行使权利的感觉吗?他人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真好啊。 等了一会,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一声比一声无力,最终归于寂静。 太监过来回话,“还请侍书大人恕罪,奴才们手重,二十廷杖还没打完,孙仁就没气了。” 武文秀一惊,还未开口,就被丹映按住了,只听她幽幽叹了一声,“哎,这也不怪你们,只怪他命轻,扛不住,将人厚葬了吧。” 烈日依然悬在碧蓝色的天空上,火烧大地,可武文秀却只觉一抹凉气,从脚底蹿了上来。 没有人吩咐,这些太监怎么敢把孙仁打死呢?一定是丹映用她察觉不到的方式,给他们下了死杖的命令。 想到这,武文秀脸上的笑容淡了。 不过丹映此举对她并无坏处,她也不想计较。 至少现在,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是谁下令打死孙仁,都没有区别。 既然处置完了孙仁,武文秀便告辞离开了。 她沿着墙根快步往隶奴所走回去,一开始,步态还很端正,等到周围看不见行走的宫人,嘴角便压不住了,大笑着,向前飞奔起来。 到了住处,推开门,就兴奋大喊起来,“阿娘,阿娘,皇后召见我了!” 屋里,听到声音的武亦娴立刻将刺绣的针线棚架往竹篮里一扔,再把竹篮往床底下一塞。 才放好,武文秀就进了屋,“阿娘,快看,这是皇后赏我的黄金令牌,她还封了我侍书令的官,咱们马上就可以回都城了!” 武亦娴这时才听清她说的什么,看着女儿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既欢喜又骄傲,眼角沁出泪珠,迭声道:“好好,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女儿才学过人,迟早能得到贵人赏识。” 武文秀将这一天的事给武亦娴讲了,武亦娴听到她手受了伤,担心的不行,连忙翻出伤药来,给她上药包扎。 武文秀看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愁苦,心中也是一酸,但想到明日她就带阿娘离开这里,此后苦尽甘来,又变得欢喜起来。 这一晚,母女俩挤在狭窄的床上睡下,嘴角都噙着笑意,一夜无梦。 ———— 翌日,丹映同一个长相英气的青衣宫女来找武文秀。 武亦娴避出去,留她们三个在屋里说话。 武文秀关上房门,转回身,就见丹映笑盈盈地看着她,“文秀姐姐,我和玉照都很钦慕你的才华,你若是不嫌弃,咱们三个就结拜为姐妹好不好?” 说着,她取出一枚碧青色的玉环,“这枚玉叫云天碧,我和玉照各有一枚,这第三枚送给你,就当是咱们义结金兰的信物。” 武文秀心中微讶,脑海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她们是真心钦慕她,还是为了利益拉拢她呢? 身为卑贱的罪奴,她见识过太多的恶意,哪怕清楚丹映并不是这样的人,也忍不住多想。 一番思索纠结后,委婉拒绝,“姐姐深情厚谊,我感激不已,只是这玉环实在珍贵,我不能收。” 丹映微蹙眉尖,脸上写满失落,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姐姐如今做了侍书,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哪里是我这个小小宫女可以高攀的,是我逾矩了。” 武文秀急忙辩解,“我没有这样想。” 丹映轻哼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收?说来说去,还不是瞧不起我们。” “……好吧,我收下就是。”武文秀败在丹映的巧嘴下,再无力争辩,只好从了,接过玉环佩戴在腰间。 只是,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低头整理配饰的瞬间,丹映立刻扭头朝玉照得意地笑起来,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等武文秀抬起头,丹映神情已恢复如常,难窥端倪。 随后,三人各自叙了年龄,发现丹映年纪最长,武文秀次之,玉照最末。 丹映拉过武文秀的手,笑盈盈道:“那私下里,我便叫你二妹了。对了,二妹,我来找你还有件事,就是孙仁那阉人——玉照。” 玉照取出一张清单,“这是我昨日去孙仁住处,清查出来的财物,都开列在上面了。” 武文秀接过来一看,只觉得咋舌,居然足足有六万五千两白银,“隶奴所又没什么油水,他从哪里搜刮来这么多钱?” “他想着法压榨你们,连每年给宫人发放的夏衣,都给昧下了,这个数不算多,”丹映说着,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二妹,皇后让你做主处置孙仁,你说这查收的钱,该报多少上去才好?” 武文秀心中一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可她已经收了玉,又欠着丹映人情,这时候想独善其身也晚了。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这事我也不懂,大姐你做主就是。” 丹映便笑了。 她另抄了份清单,六万多两的银子,大手一挥,就变成了五万两,而多出的一万五千两,则三人平分,每人各拿五千。 为了堵住底下人的嘴,丹映又从她那一份中拿了五百两出来,拟分给宫里其她姐妹,玉照也是。 武文秀想到这些钱都是孙仁从隶奴所的宫人们身上压榨来的,另拿了一千两出来,分给隶奴所的宫人,这才安心些。 一切处理妥当,武文秀便同丹映一起,去皇后宫中回话。 好在池皇后的心思都在回去都城一事上,并未对她们生疑,只是吩咐丹映在行宫安排下人手,将事情处理好再走,不要留下尾巴。 从皇后宫中出来,武文秀背上衣裳都湿透了,心有余悸道:“希望日后再也不要有这样的差事。” 丹映听了只是笑,“好二妹,这种肥差多的是人想做,你倒好,还往外推。你当真以为主子不知道我们做的手脚,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要事情办妥当了,这些都不算什么,怕的是什么呢——”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在武文秀疑惑的目光中,凑到她耳边,意味深长道:“不怕你贪,只怕你没用。” 武文秀慌忙退开,抬手轻捏了下发热的耳垂,低眉思索,这就是丹映的处世之道吗? 努力成为对皇后有用的人,这样,就算有贪财的缺点,也不会成为弃子。 没有人是完美的,当她站上那个她想站的位置,哪怕只是一点小错误,也有可能被群起而攻之。 对于女人,尤其是像她这样罪奴出身的女人,人们总能找到理由来诋毁她。 所以,与其终日如履薄冰,担心被人抓到把柄而力求事事完美,倒不如大胆些,坦然面对自己的野望,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否则,就算她毫无错处,也会因为失去作用而被无情抛弃。 “好啦,快些回去收拾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回去都城了。”丹映直起身,拍着她肩膀笑道。 武文秀这才回过神,都城……那个热闹繁华的城市,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终于可以回去了吗? 她抬头,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 蔚蓝天空下,黑色雌鹰久久地盘旋,正在耐心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 次日一早,诸事齐备,池婙带着赵明月赵纯还有王公大臣们,离开了南阳行宫,皇帝尸首则由皇家侍卫护送着,一起回去都城。 赵明月和春迎秋实坐在马车里,她这两日没有睡好,眼睛下方多了层青黑。 皇帝的死亡让她惊惶不安,而池皇后真的谋害了阿爹的猜测,更是让她恐惧不已。 还有池婙那句“你不会不帮阿娘的,是吧”近乎胁迫的话,促使她意识到情况已经改变了,她必须要做出选择。 是选择名正言顺的太子,还是实权在握的皇后? 当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池婙那柔和却清冷的笑容就浮现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这人给她的感觉既冷淡,又温暖。 当她们骑着马并肩奔驰在猎场上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肆意。 要是……要是池婙真是她母亲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明月登时惊住了,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那可是以恶毒狠戾著称的池皇后啊! 8、第 8 章 池婙的笑容在脑海中消失,心脏急速跳动,赵明月缓了一会,伸手撩开车帘,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从车窗望出去,行进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头尾。 忽而,马蹄声响,一抹熟悉的玄天色身影从窗外掠过。 赵明月有些诧异,出声喊道:“阿娘,你不坐马车吗?” 那人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回头朝她看来,冷峻的脸上霎时绽放出温柔的笑容,“是明月啊,车上坐着太闷,我骑马兜兜风。” 赵明月看她一身便装,长靴、长裤、窄袖短衫,没有梳髻插簪,而是在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软纱帽,耳侧漏出些许碎发,随风微微飘动,很是清爽惬意的样子。 她不由得心下一动,“那我也要——”骑马两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 “皇后殿下,你这样骑马实在是太失礼了!” 赵明月皱起眉头,哪来的疯子,竟敢如此斥责皇后? 咽下口中的话,循声看去,发现来人是赵纯的伴读,当朝宰相李勉的长孙李贤佑,也就是那个教她弟弟说皇后恶毒的人。 李贤佑深受儒学教导,对于池皇后干预朝政的行为一直都很不满,陪伴太子读书时,就时不时夹带私货,向太子灌输女子不该议政、池皇后卑劣恶毒的思想言论。 得知皇帝遇害后,更是第一时间就怀疑是池皇后下的毒手,拼命查找证据,还悄悄翻看过那些犯事太监的供词。 最终也没有找到确切的实证,只能暂且作罢,可他内心始终没有放弃扳倒池皇后的念头。 因此,当他看到池皇后举止出格时,立马就跑过来斥责她。 “哪怕身为皇后,也应该恪守女子的本分,如此抛头露面,只恐坏了名节惹人非议,还请皇后立刻回马车上。” 池婙勒住马,迎着晨光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站在前面冲她叫嚣的年轻男人。 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穿得死气沉沉,配上那双死鱼样的眼睛,活像个刚出土的老学究。 “你是哪位?”语气有些轻蔑。 李贤佑气得差点跳脚,却又不敢发作,压着怒气道:“皇后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乃太子伴读李贤佑!” 池婙记得这个名字,缓缓勾起嘴角,眸底一片冰冷,“哦,你就是那个跟太子说,我生性恶毒的李贤佑?” 李贤佑听到这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那不过是他喝醉后跟赵纯说的无心之言,皇后怎么会知道? 坐在马车中的赵明月也有些慌神,原来丹映还是把这话告诉了阿娘,阿娘该不会误会她和赵纯一个德行吧? 不行,必须要解释清楚。 赵明月立时起身,跳下马车,春迎秋实两个侍女慌忙跟上,“公主,咱们哪边都得罪不起,还是不要掺和了。”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李贤佑,看着池婙那双漆黑冷厉的眸子,忽然心生怯意,后退几步,说出的话也没了底气。 “我,我从未跟太子说过这话,平时也常教他要……要孝顺双亲,太子绝对没有不敬皇后的心思,皇后可不要信了小人的挑拨。” “如此说来,李伴读倒是尽职尽责,”池婙微微笑着,“那你有没有教太子恪守男子的本分呢?” 李贤佑没听明白,一脸茫然,“什么男子的本分?” “既然你觉得,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叫男子看了去,那么同理,男子也不该随意看女子的脸,如此才合乎一个礼字吧?” 李贤佑义正言辞,“这是当然!” 池婙脸上笑容更盛,“那就奇怪了,既然男避女为礼,那为何你见了我不仅不避让,还要盯着我不放呢,这岂不是污了圣上名节?李贤佑,你身为臣子却侮辱君上,又该当何罪呢?” 李贤佑顿时呆住,难道池婙真想拿这么荒唐的理由给他治罪不成? 当即争辩道:“不,这不对!圣人所说之礼,是指男女有别,男尊女卑,绝没有多看了女子一眼就要被问罪的道理!” 池婙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冷声道:“你还敢狡辩?来人,把李贤佑的眼珠子挖出来,叫他日后好好恪守男子的本分,再也不敢乱看!” 李贤佑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婙,脸色也发白,张着嘴“我我是……你你不能……”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 此时,行进的队伍早停了下来,周围不知何时站满了官员。 刚开始,这些官员并不敢插嘴。 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宰相长孙,一个是实权皇后,在情况没有明朗之前,众人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就知道哪一个都得罪不起,索性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李相一派,背靠世家大族,身份高贵,立场天然站在李勉这边。 少数是寒门一派,因备受世族打压,不得已只能选择支持池皇后来谋取出路,但要是池皇后失势,绝对跑得比谁都快。 此外,就是自诩清流的中立派,并不参与两派的纷争,坚称要做个为国家和百姓做实事的好官,但到底做没做,就不知道了。 而面对池皇后和李贤佑的争执,这些不同立场不同身份的官员心中,自然各有计较。 谁知道,李贤佑只是个单纯看不惯池皇后的愣头青,还是代表着李相一派,在试探池皇后的底线呢? 礼不过是表面的幌子。 李相不想皇后揽权,所以要用礼将她约束起来;皇后想要争夺权力,所以要借礼来攻击李贤佑。 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是最后赢家,毕竟历史只会由胜利者书写。 可他们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池皇后要挖李贤佑的眼珠子。 听到池婙的命令,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冷气,这可是宰相长孙,皇后是疯了吗?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众人目光紧张,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一脸的犹豫挣扎。 毕竟池皇后是出了名的狠厉,要是他们这时候上前规劝,一个不小心没了脑袋怎么办?李贤佑有个宰相爷爷当护身符,他们可没有。 眼睛转来转去,最后齐齐把目光投向护卫在旁的金乌卫队长朱承勤身上。 却见他一手按着腰间佩刀,对池皇后的话恍若未闻,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而没有队长的命令,侍卫们也不敢动作。 众人当即松了口气,这朱承勤出身都城四大世族,还是有几分傲骨的。 他不可能听从皇后的吩咐对李贤佑动手,那不成乱来了嘛! 而宰相一派的官员见朱承勤不动手,心中顿时有了底气,齐齐走上前,开口为李贤佑求情。 “皇后殿下,还请您收回成命。” “李贤佑大胆直谏,乃是为了皇家的尊严,为了圣上的颜面,并无过错,皇后实在不该迁怒他。” “请皇后收回成命!”官员齐声道,声音震耳。 赵明月早被挤到了边缘位置,她看着这些官员们肃然的脸,心中只觉得恐惧。 这哪里是求情,根本就是逼迫。 可是为什么呢?只是骑马而已,又没有碍着他们什么,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赵明月看向依旧安稳坐在马上的池婙,无不担忧地想,换做是她,恐怕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些官员的质疑和抨击。 她只会灰溜溜地钻回马车,躲进闺房,然后再也不出来。 哪怕是现在,她也忍不住想劝池婙,“阿娘,还是算了吧,不要得罪他们。” 可和池婙相处了这么些天,赵明月已经很清楚她的性格了,池婙绝不会听她的。 她不会知难而退,只会迎难而上。 然而,李贤佑对池婙的秉性却一无所知。 看到这么多人都站出来替他说话,心中的恐惧渐渐化作狂喜,将胸脯高高挺起,再次直视池婙。 他就不信,池皇后真敢犯众怒对他动手! 这一次,可是属于他的胜利,相信这件事足以成为他从政生涯中最为精彩的一笔,就连爷爷知道后也会对他刮目相看吧。 想到这,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声喊道:“皇后,你就算挖了我的眼睛,也蒙不住天下人的眼睛,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池婙脸色阴沉,心中怒火早就蹿起了三千丈高,这人真是找死!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倒是看清楚了这些人的态度。 朱承勤,哪怕皇帝这老登死了,这支金乌卫也不会听她的号令,真是好的很呢。 还有这些官员也是,全都不值得信任。 冰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眼底是按捺不住的杀意。 这些人的脸,她记住了。 他们,通通都该死。 只可惜,她不能亲自动手,否则,就真如他们所愿,威望尽失了。 池婙的目光又阴冷地转回到李贤佑脸上,凉声开口,“在场谁敢挖出李贤佑的眼珠子,赏五百两黄金,赐封皇家一等侍卫。” 众人愕然,周围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呼吸声在一片安静中变得粗重起来。 李贤佑也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池皇后也不肯退让。 吞了口口水,目光紧张地看向那队侍卫,他们不会为了一个一等侍卫的官职而动手吧? 好在,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人动作,看来朱承勤很有权威,没有侍卫敢得罪他。 李贤佑松了口气,接着弯起嘴角,眼底闪过兴奋的光芒。 根本没人敢站出来,他倒要看看池皇后要如何收场! 见识到她的无能狂怒,那些妄想靠支持她一步登天的寒门也该死心了吧。 骑马,不是一个女人该做的,掌权也是。 李贤佑正要开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皇后殿下,我敢!” 他吃了一惊,慌忙扭头看去,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飞一般蹿了过来。 身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快拦住她!” 9、第 9 章 那人动作迅捷,一伸手,就往李贤佑眼窝插来,李贤佑踉跄后退,“不,不要……” 嗤的一声轻响,两颗眼珠子就被挖了出去。 李贤佑伸手往眼睛上摸,只摸到滚烫的鲜血,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我的眼睛啊啊啊啊啊啊——” 官员们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池婙微笑着,看向动手的青衣宫女,“做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奴婢玉照。”青衣宫女单膝跪下,将沾满鲜血的双手举过头顶,捧到池婙眼前。 池婙盯住那对圆白的眼珠子,眸光闪烁着痴迷,“真漂亮……”听到自己的低喃,才猛地回神,目光移向玉照。 这人是她宫里的,但这还是池婙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的脸,是一张稍窄的长脸,眉目英气,神情平淡且冷静。 池婙有些意外,“你不怕吗?” 玉照声音淡淡,“回主子,奴婢家里是杀猪的,进宫前经常干这活,杀人和杀猪其实没什么分别。” 池婙被她逗笑了,“人和猪的区别可大着呢,人会记恨你,猪不会。你今天弄瞎了李贤佑,会有很多人记恨你,李宰相太子还有这些官员,他们都会记恨你,这你也不怕吗?” “奴婢怕,但奴婢知道一个道理,吃哪家的饭就做哪家的事,奴婢是主子的奴婢,就应该听从主子的命令。既然侍卫们胆子小,不敢动手,而我比他们胆子大些,那就应该让我来替他们教训冒犯主子的人。” 玉照说得坦然,目光也出奇得平静。 池婙听完她的话,大声笑起来,“玉照,你太谦虚了,那些侍卫们胆小如鼠,哪里可与你相比?” 这话简直是在打金乌卫的脸,朱承勤脸色铁青,狠力握紧了手中刀柄,其余侍卫皆是一脸愤慨。 池婙根本不看他,目光愉悦地望着玉照,“你如此忠心耿耿,只在我宫里做个宫女实在屈才。就赐封一等侍卫,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危吧。” 玉照愣在那里,眼中有些困惑。 朱承勤大步上前,持刀单膝跪下,厉声道:“皇后殿下,自太祖立国以来,能领一等侍卫之职的皆是有功之臣,让一个只会杀猪的宫女来当,只怕会贻笑大方!” 池婙目光一冷,“她不配,难道你配?” 朱承勤咬了咬牙,大声道:“卑职不敢说能胜任一等侍卫之职,但也有几分武艺,除非这宫女能胜过我,卑职才服她!” 他转脸看向玉照,“你敢与我比吗?” 玉照快速看了眼朱承勤的胳膊大腿,衣服鼓鼓囊囊的,衣下肌肉显然十分发达,眸底不由闪过一丝犹豫。 她虽有几分力气,到底没有系统学过武术,对付李贤佑那种弱不禁风的书生可以,对付体格魁梧的朱承勤就有些不够看了。 要直接拒绝吗?可这样做,岂不就承认了自己打不过他? 朱承勤分明是在挑衅主子的权威,就算她并不想当什么一等侍卫,为了主子的颜面,也必须应战。 但要是输了呢? “怎么,你不敢吗?”朱承勤讥笑道,眼神不屑,“放心,你是女人,我不会下狠手的。” 玉照猛地攥紧了拳头,看向朱承勤的眸子满是怒火,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应下,忽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 “朱队长,你没有资格跟她比武。” 她回身看去,只见武文秀快步走过来,冷面锐目,神色凛然。 朱承勤一脸不耐烦,“你是谁,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文秀看着他道:“又是抗旨,又是违命,朱队长,你可还记得你的职责?” 朱承勤大声道:“当然是保护圣——”想到圣上已经归天,当即改口,“当然是保护皇家安危!” “很好!”武文秀目光犀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玉照妹妹都知道的道理。可朱队长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却玩忽职守,眼见皇后被臣子冒犯却坐视不管,敢问侍卫长该当何罪!” 朱承勤大怒,气急败坏道:“你——!哪来的无知妇人,简直是胡说八道!”霍然拔出长刀,朝武文秀脖子劈去。 玉照悚然一惊,“二姐!” 武文秀也吓了一跳,只觉迎面呼呼风响,还未动作,就听啪的两声响,朱承勤惨叫倒下,手中长刀当啷落地。 武文秀心脏犹自怦怦直跳,回过头去,池婙正好垂下手,修长的手指间可以看见一点鲜红的血迹。 她立刻明白过来,低头在地上一阵找寻,果然看见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子。 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打落朱承勤手中长刀的暗器,就是这两颗眼珠子? 众人看着朱承勤捂着手腕在地上打滚哀嚎,吓得脸色又白了一分。 方才还在心中咒骂池皇后狠戾恶毒,现下连咒骂都不敢了,纷纷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池婙捻了下指尖的鲜血,只觉得有些粘腻,看来用眼珠子当暗器不是个好主意。 好在她力度控制得还行,只是废了朱承勤的一只手,没有要了他的命。 她抬起头,冷眼扫向在场众人,“现在,还有谁反对?” 刚才站出来阻止她的世族一派,将头垂得更低,躬着腰悄悄往后面退。 与之相反的是,出身寒门的官员站了出来,“皇后殿下,李贤佑以下犯上,罪该万死,朱承勤更是狂悖无礼,以武犯禁,臣奏请废除其队长一职,贬为庶人!” 其余人跟着附和,“臣附议。” 池婙看着这些投机者,脸上浮起玩味的笑容,“很好,就照你们说的做吧。另外,金乌卫不能没有统领,玉照对我忠心耿耿,回都城的途中,就由她暂代队长一职吧。” 众人目露惊诧,虽然都觉得不妥,但是有朱承勤这个反例在前,都聪明的保持了沉默。 玉照神情挣扎,犹豫了半晌,才跪下谢恩。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有了分晓,李贤佑无畏直谏的表演,最终以丢失一对招子为结局,落下了帷幕。 官员们纷纷告退,回到各自的马车中。 刚放下车帘,李相一派的官员就低声骂道:“李贤佑就是个看不清形势的蠢货,连李相的一分能耐都没继承到,圣上刚死,他在这时候挑衅池皇后做什么!” 同乘低声应道:“可怕的是池皇后,她难道不知道处罚李贤佑会得罪李宰相?她的倚仗是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了然,“太后。” 与此同时,寒门一派也在小声议论。 “我们真的要支持池皇后吗?李宰相不会放过我们的。” “哼!难道我们不支持池皇后,姓李的就会给我们出路吗?你别忘了,圣上已经死了,等太子赵纯登基即位,池皇后就能把新帝的权柄牢牢握在手里。” “也是,赵纯不堪大用,而池皇后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权欲的聪明女人,她想要掌权,就必须在朝廷中拥有自己的人手,除了我们,她别无选择。” “富贵险中求,虽然投靠女人并不光彩,但是在官场中,只要能往上爬,多的是人不择手段!” 另一边,李贤佑和朱承勤被人抬下去,正在接受医治。 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彻底抛弃了。 就算他们治好了伤也没用,一个瞎子,一个残废,连进入官场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东山再起了。 而池婙这边,她正在打量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人。 目光扫过玉照和武文秀,这两人各有所长,对她也很忠心,暂且可以一用。 之后是赵明月,她旁观了一切,却一直没有出声,那张惊魂不定的面孔下,在想什么呢? 最后是那支金乌卫,他们的队长已经被她废了,但他们依旧得留下来护卫她的安全。 池婙率先看向玉照,“你好像并不想当侍卫长,为什么?” 玉照坦率道:“回主子,金乌卫都是男人,他们不会听我一个宫女的号令。而且,我的能力也不足以胜任这个职位。” 池婙微微挑眉,“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你是我亲封的皇家一等侍卫,谁敢不听你的号令,那就把他踢出去,换成更听话的人——比起能力,我更看重忠诚。” 一旁的侍卫们听明白了,这是对他们的警告,众人脸上神色几番变换,最终认命般低下了头。 玉照恭敬应道:“是,奴婢明——” 池婙立即冷脸,“错了。” 玉照一愣,随即改口,“是,卑职明白了。” “我需要一支绝对忠诚于我的亲卫队,而你的任务,就是帮我物色和培养合适的人选,能够做到吗?” “……卑职遵命。” 池婙接着看向武文秀,正要开口,赵明月走了过来,神情怯怯,“阿娘,我有话要同你说。” 她想了下,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跟武文秀讲,便挥挥手,“文秀,你也退下吧,不用再跟着我了。” 武文秀和玉照一起告退离开。 池婙看向赵明月,“你想跟我说什么?” 赵明月看起来很是不安,小心躲避着她的眼神,眼中藏着害怕,这让池婙怔愣了一下。 随即想到,赵明月本质是个善良的人,应该没有办法接受她如此残忍地对待李贤佑。 如果她和赵纯发生冲突,赵明月肯定会站在赵纯那边吧?毕竟,她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池婙垂下眼帘,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没关系,就算赵明月厌恶她也没关系,反正她不会给赵明月背叛她的机会。 赵明月踌躇开口:“阿娘,弟弟说的那些话,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只是怕你知道了,会讨厌我。” 10、第 10 章 讨厌她? 池婙看着赵明月有些湿润的眼睛,微微一笑,“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讨厌明月呢,真正要说的话,应该是明月讨厌我才对吧?” “不是的,我没有讨厌阿娘!” 赵明月慌忙摇头,抬头望向池婙,眸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轻快地说: “我觉得阿娘很厉害,阿娘可以射中百步之外的猎物,还能逼退方寸之间的敌人,我想要成为像阿娘一样的人!” 池婙愣住了。 骗人的吧,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赵明月这种善良的女主,怎么可能真的对她有好感。 哪怕因为打猎的缘故两人关系亲近了些,今天看到她的凶狠行事,赵明月也该清醒了吧。 还是说,正因为看到她残忍的手段,出于害怕,才想出这种违心之言来讨好她? 池婙微眯眼睛,紧紧盯住赵明月的脸,试图看穿她虚伪的表演。 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只有真诚。 算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在乎,只要能从女主身上赚取积分,就足够了。 “赵明月,尽情地依赖我吧,你迟早会后悔的。” 心底发出邪恶的低语,脸上却扬起温和的笑。 “看来是我误会明月了,不过想要变得更厉害,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说着,池婙朝赵明月伸出手,“上来,趁太阳还没出来,我带你兜会风。” 看着伸到眼前的手,赵明月先是一怔,随即欢喜起来,握住她的手,借力一蹬,坐到了马背上。 还未坐稳,池婙便纵马向前驰去,赵明月向后一倒,肩膀撞上一点温热。 身后传来春迎秋实的忧心叫喊:“公主,这太危险了!” 她略坐直身,扭头应道:“阿娘骑术很好,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回马车上去吧。” 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经骑出很远了,也不知道两人听见了没有。 清凉的晨风迎面扑来,头发和衣衫向后飘扬,簌簌作响,赵明月只觉满心畅快,再无心去思索那些烦闷事。 远处,一抹橘黄色的光芒勾勒出山峦的轮廓,云朵也被晕染成金色,太阳将出未出。 队伍迎着朝霞,开始慢慢向前行进,一列接一列的马车从旁掠过。 赵明月侧过脸,正要与池婙说话,忽然,一双阴狠的眼睛撞入眼帘。 她心脏猛地一跳,是赵纯! 可等她再想细看时,那辆马车已经过去了,车帘被迅速放下,透过缝隙,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为什么赵纯要用这样可怕的目光看着她?因为她没有阻止池婙惩罚李贤佑? 一想到赵纯因为这种事而仇恨她,赵明月就感觉心脏抽痛,手脚开始发冷。 长姐如母。 这些年,她遵从母亲的遗志,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可他呢,根本就没有关心过她一次! 凭什么,你凭什么恨我? 明明是你害死了母亲,也是你害瞎了李贤佑! 如果真想保下李贤佑,你刚才为什么要躲在马车里不出来? 懦弱的,自私的,胆小鬼!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肯定会报复我的…… 赵明月一把抓住池婙的手,连同缰绳一起,紧紧握住,就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阿娘,可不可以,别让赵纯当皇帝?” ———— 都城宰相府。 “圣上叫太监勒死了?” 李勉看完李贤佑派人加急送回来的密信,手一颤,信纸落在了地上。 皇帝开春生了一场重病,缠绵病榻好几个月,后来眼看着身体好起来,就张罗着去南阳行宫避暑。 李勉留守都城,负责处理朝廷一应事务。 他本来以为,南阳气候温和,适合调养身体,皇帝不至于这么快就殡天。 就算是有什么事,他也做好了扶持太子上位的准备。 国主年幼,朝廷里又全是他的人,倒时候,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摄政大臣。 唯一的阻碍就是,池贞仪那个女人。 不过她并不是太子的生母,手上也没有太多实权,没什么好忌惮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圣上居然会突然被太监谋害杀死,此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爹,信上究竟写了什么?”李孝辞捡起信纸,一目十行扫过,眉头越皱越紧。 这对父子同朝为官,李勉任中书宰相,李孝辞任户部尚书,权势倾人。 李孝辞看信的功夫,李勉神色已经恢复寻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怎么看?” “圣上死得太突然了,就算是真的为太监所害,恐怕他们背后也另有主使!”李孝辞一脸严肃。 李勉点头,“没错,你马上去联络南阳的人,让他们暗查此事。我怀疑,此事十有八九,是池皇后的手笔。” 李孝辞很是惊讶,“这,这不可能吧。” 李勉瞥了他一眼,缓声道:“你想想,皇帝死了,谁获益最大?要知道太子年幼,根本处理不了朝政大事,一旦他登基,池皇后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太后,倒时候她一定会跟咱们争夺权柄的。” 李孝辞担忧地皱起眉头,“要真是这样,咱们该怎么办?” 李勉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慌什么?不是还有贤儿吗?有他在太子耳边吹风,太子可不会听池皇后的摆布。” 李孝辞听他说起长子李贤佑,这才想起来,他早就让太子跟池皇后离心了。 只要牢牢把握住太子这颗棋子,他们就绝无可能输给池皇后。 想到这,他放松下来,“爹说得没错,太子一向信任贤佑,只要有他在,太子就会永远向着我们。” 李勉嗯了一声,接着道:“算算日子,再过几天,他们就该到都城了。孝辞,等明天,你就派人将皇帝殡天的讣告通知百官,咱们也该做好准备,迎接新帝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似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谋算之中。 李孝辞愣了一下,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爹这是想打池皇后一个措手不及,她想瞒着圣上的死讯悄悄进城,他们就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只要他们扶持太子登基亲政,不管池皇后之后还有什么谋划,就全部都使不出来了。 李孝辞笑着应下,“好,我明天一早就让人去办。” 他转身要走,李勉又喊住他,“等等,你去刑狱监看过季英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李孝辞立即变了脸色,神情不自然起来。 ———— 暮色四合时,行进的队伍停住,在行营驻扎休息。 帐篷里,池婙刚洗漱完,才在榻上坐下,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你去回他,我要陪阿娘用晚膳,就不过去了。” 丹映抱着个柏木箱子,撩开帘子走进来,“主子,明月公主来了。” 池婙敲了敲桌子,“让她进来吧。你手上拿的什么?” 丹映将箱子放置在桌上,“回主子,是梅子酒。” 揭开盖子,里面是晶莹剔透的冰块,中间冷着梅子酒,水色鲜红透亮。 池婙看着,不由得挑了挑眉,连路上都带着冰,当皇后可真是享受。 丹映转身,去请赵明月进来。 赵明月走进来,脸上红扑扑的,额角还冒着汗,看得出来,就算日落了,外面热气也没怎么散。 池婙问她:“谁喊你过去,赵纯?” 赵明月点点头,“他肯定要借着李贤佑的事冲我发火,我不想见他。”是抱怨的口吻。 说着,走到桌边,丹映取来软垫放下,她低声道谢,跪坐下去。 池婙看了她一眼,“赵纯有十二岁了吧?年纪也不小了。” 不敢对上她这个罪魁祸首,而是冲姐姐发泄怒火吗?还挺会欺软怕硬的。 奇怪的是,小说里面,这姐弟俩感情看起来挺好的。赵明月和亲西祁那天,赵纯泪洒当场,骑着马一路相送,一直走出几十里才折返。 因此,早上骑马的时候,池婙听到赵明月那话,还挺意外。 ——阿娘,可不可以,别让赵纯当皇帝? 她当时问:“为什么?” 赵明月就缄默下来,不言语了。 眼下,赵明月也不接她的话,而是双手摁住桌沿,伸长脖子在冰箱上方嗅了嗅。 “好香的酒,阿娘,我可以先尝一口吗?”她语调颇为轻快,转过脸,冲池婙眨巴眼睛。 池婙先是一怔,随即有些郁闷地移开眼,这小孩在她面前,是不是有点过于放松了? 这岂不显得她这个恶毒继母当的很失败? 丹映瞧着池婙的脸色,轻笑一声,随即舀了一杯酒,递给赵明月,“公主尝尝味道就行,这酒太冷,喝多了伤身。” 接着又舀了一杯,放到池婙面前。 红色的酒液在近乎透明的水晶杯盏中轻轻摇晃着,看得池婙微微一愣。 据说早在战国时期,西方的玻璃制作工艺就传入了中原,出土的很多几千年前的青铜器,其精美程度更是不亚于当代。 然而,比起承认这是出自灿烂辉煌的母系文明,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外星人做的。 世上的蠢货真是多到杀不完,池婙轻蔑一笑,把杯子往前推开。 她不喜欢喝酒。比起借酒迷醉消愁,她更喜欢保持清醒,哪怕这份清醒会让她感到痛苦。 “把这杯酒送去给武侍书,还有今天早上,那个站出来贬斥李贤佑的人是谁?也送一杯给他。” 丹映应道:“主子说的是谏议大夫宋光义。”用托盘端过酒盏,转身出了帐篷。 赵明月有些生气,又觉得不解,“阿娘为什么要赐酒给他?明明他就只是动了下嘴皮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 池婙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一杯酒而已,他们想借我往上爬,我当然要给点表示。至于究竟是谁利用谁,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赵明月还要再说什么,门口传来动静,是膳食送过来了。饭菜一一摆上桌,虽然路上不方便做饭,但这些菜还是做的不错,能够入口。 用过膳,赵明月就躺倒在池婙床榻上不肯起身。 她喝多了酒,脸颊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微醺,双手紧紧抱住薄被,嘴里嘟囔着: “赵纯肯定就在我帐篷里等着呢,我才不要回去。” 池婙有些失笑,“赵纯又不是老虎变的,你是他姐姐,怕他干什么?” 赵明月在榻上翻了个身,仰脸看向池婙,漆黑的眼眸黯淡无光。 “可是,阿娘,他是太子啊,很快就是皇帝了,我当然怕。他以前还说,说等他当了皇帝,就把我嫁给马夫。” 池婙收起了笑容。 11、第 11 章 李季英是李孝辞妾室刘瑞芸的女儿。 就在两个月前,她犯下杀夫命案,害死了曹国公唯一的独子萧慎,如今正被关在刑狱监,等待秋后处决。 李孝辞为有这样一个残忍冷血的女儿而羞愧至极。 自从事发后,他在那些世族同僚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提面对曹国公了。 因此,面对李勉的发问,他声音都虚了,“没,还没去,上次看她还是提审前的事了。” 好在这次李勉没有再训斥他,而是看着他说:“凡死刑案,都要由圣上批奏,如今圣上薨逝,季英的案子,恐怕也要延后处置。不过再拖也不能拖到秋后,总得给曹国公那边一个交代,你有时间,抽空跟刑部说下吧。” 李勉的声音极其冷静、平淡,就好像讨论的不是他孙女,而是个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其实,凭李家的能耐,未必不能把李季英从刑部捞出来,但李孝辞很清楚,不能捞。 曹国公府和他们李家世代交好,本来两家结亲是为的好上加好,亲上加亲。 结果,却被李季英闹成了这幅局面,如果她不死,实在是难以收场。 其实萧家还是挺给他们面子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将李季英游街凌迟,给死去的曹国公独子萧稹偿命。 李孝辞叹了口气,真是冤孽啊,只怕这李季英就是前世来跟他讨债的。 正要开口应下,忽而,窗外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李孝辞扭过头去,猛喝出声,“谁在外面?” 李勉也立即坐直了身,脸色一沉,拿眼神示意他去查看。 李孝辞快步走过去,推开窗户。 只见外面月色朦胧,芭蕉树叶微微晃动着,他顿时绷紧了神经,还要细瞧,冷不防一只黑色小猫蹿了出来,嗖地蹿进了草丛中。 李孝辞松了口气,转回身,跟李勉说:“就是只猫。” 接着答应下刑部的事,匆匆告退离开了。 然而,李孝辞没注意到的是,就在芭蕉树的另一边,刘瑞芸正蹲着那里,拼命缩着手脚,屏住呼吸。 哪怕如此狼狈,她脸上的喜色也遮掩不住。 本来刘瑞芸今天晚上过来书房,就是想找李孝辞闹上一通,心里想着,哪怕是死也要逼他把人从刑狱监捞出来。 那个萧慎算什么东西,死就死了,凭什么要季英给他偿命? 只是原本没人看守的书房,忽然多了好几个守门的,她还没走近,就被拦住了。 刘瑞芸没办法,又不想放弃,便偷偷绕到窗户后面,想从这翻进去来着。 谁知道,竟叫她偷听到了个了不得的消息。 刘瑞芸在心里暗暗欢呼,“太好了,皇帝死掉了!” 听说,只要新君登基,就会大赦天下,倒时候,不必去求那个没良心的李孝辞,季英也能被赦免了。 至于后面李勉说什么要跟刑部打招呼的话,她完全没在意。 刘瑞芸心中一阵狂喜,勉强按下激动的心情,弯着腰悄悄离开了窗下。 等走得远了,才直起来,借着月色一路疾步快走,喘着气回到了住处。 推开门,就冲屋里的人说道:“刘妈妈,快,快找人去刑狱监,给季英递个消息,她不用给姓萧的偿命——” 声音戛然而止。 屋子里,她心腹妈妈刘善针局促地站在旁边,上首的椅子上端坐着的,正是刚从书房离开的李孝辞。 烛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阴气森森的。 刘瑞芸的心脏猛地跳停了半拍。 ———— 至高无上的皇位,生杀予夺的大权。 谁不想要呢? 但这对赵纯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对赵明月,却是绝无可能。 “这条疤,是两年前赵纯拿砚台砸我留下的。” 她撩开头上的额发,一条狰狞的疤痕显露出来,蜈蚣一样爬进发中。 “他不好好念书,被阿爹骂了。《孟子·梁惠王》的文章,我看一遍就记住了,他却连念都念不通顺,我教他多抄写几遍,他就发脾气,拿起砚台往我脸上砸。还说……说我是什么东西,敢管教他?等他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嫁给马夫。” 赵明月说着,脸色越来越红,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紧紧盯着池婙,颤声问:“阿娘,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她们都说弟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说玩笑话,连阿爹都拿这事当趣事听,说弟弟只是有些淘气,让我做姐姐的大度些。” “我哭过,闹过,可阿爹却哄着我说,一条小疤没事的,不会耽误嫁人的,以后肯定给我找个如意郎君。我不要嫁人,也不要什么如意郎君,我只是……只是……” 赵明月胸膛剧烈起伏着,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了,再说不下去。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无比悲伤地想,池婙也会觉得她矫情吧。 毕竟,这世上有哪个姐姐会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记恨亲弟弟? 池婙沉默看着她,思索了一会,才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副单薄的背脊。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公平,想要赵纯受到惩罚。” 这孩子大概是想听这话吧?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赵明月身体一颤,随即扔开被子,一头扑进池婙怀里,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刷地滚落下来。 “阿娘——!” “不惩罚也没关系,哪怕……哪怕只是告诉赵纯,告诉他这样对待姐姐,是不对的……我就原谅他了……” 可是没有惩罚,也没有道歉,甚至连一句批评都没有,她原谅不了。 赵明月泣不成声。 池婙垂眸看着她委屈到哭的样子,心中有一丝触动,但更多的是无动于衷。 只是想着,这时候安慰这孩子,肯定能获得她全部的信任吧。 于是放柔了神情,“放心,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是承诺。 她很少给人承诺,那种答应了就必须做到的感觉,就像是镣铐一样,让她觉得疲累。 然而,赵明月听到这话,却是感动不已,只觉满腹冤屈都得到了倾诉。 哪怕皇帝真是池婙杀的,她这时也不在乎了。这男人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如果说帝王无情,那凭什么要求子女多情? 她紧紧抱住池婙,真情实意地说:“谢谢阿娘,阿娘真是个好人,明月也一定会帮阿娘的!” 池婙笑了,好人?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评价。 抬起头,目光看向空中,本该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出现了一块虚拟屏幕。 看着增加的一百积分,池婙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轻声开口,嗓音里含着笑意,“明月也是,很好的孩子啊。” 天真,单纯,毫无威胁。 是……夸奖吗?赵明月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好在她是真的喝醉了,本来就红着脸,不怕看出来。而且,刚哭诉了这么一通,现在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力气。 她枕在池婙膝头上,很快,就闭眼睡过去,沉入了梦乡。 至于赵纯正在她营帐里大发脾气的事情,赵明月自然是全然不知了。 ———— “赵明月呢?把她喊过来!” 赵纯吼叫着,一抬脚,将身前的桌子踢翻。 轰的一声重响,跪在地上的宫女被吓得浑身一颤。 春迎抬起头,觑着赵纯的脸色小心答话:“回,回太子,公主留宿在皇后殿下的营帐里,今,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赵纯脸色一沉。 他扫视一周,发现营帐里的东西都已经摔完了,直接走到宫女面前,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狠力扇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震得满室俱寂。 “下贱东西,都拿我当小孩子耍是吧?给我等着,等我当了皇帝,我第一个砍你们的脑袋!” 赵纯疯子一样大喊,抬起手还要再打,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太子殿下,太医说李大人像是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赵纯立刻松手,一脚将春迎踢开,快步往外走。 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目光阴狠地瞪着她们,“要是伴伴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这些人,全都去给他陪葬!” 宫女们被吓得身体一颤,赵纯冷哼一声,走出了营帐。 宫女灵琼等在外面,看见赵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怕被迁怒,连忙往旁边躲开。 谁知赵纯看见了,直接冲过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就是你说伴伴不行了?什么乌鸦嘴,给我掌嘴,十下!” 灵琼低了头,立刻跪在地上,抬起手狠力抽自己的嘴巴。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听得就让人牙疼。 赵纯犹嫌不足,“扇快点!” 灵琼慌忙加快扇自己巴掌的速度,哀声告罪,“……奴婢知错了。” 赵纯看着她扇完十下,才转身走了。 灵琼捂住红肿的脸,缓缓站起身,阴沉地望着赵纯的背影。 但也仅是一瞬,很快,她目光又变得胆怯起来,乖顺地抬脚跟上去。 营帐里,春迎听着外面动静彻底消失,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秋实立马扶住她,担忧地打量她脸,“没事吧?” 春迎摇摇头,捂住红肿的脸颊勉强笑道:“我没事,当奴婢的哪有不挨打的,再说了,太子就是这脾气。” 秋实撇了撇嘴,“挖人眼睛的又不是咱们,真有本事冲皇后发火去啊,公主也在那里,怎么不找她去,半大小子,还不是欺软怕硬!” 春迎一把捂住她嘴,“瞎说什么,你不要命了?” 秋实扯开她手,“行,我不说了,我去找个鸡蛋来给你脸消消肿。” 春迎点点头,见她转身要走,又不放心地拉住她袖子,叮嘱道:“我看,公主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皇后,疏远太子,你在外面,不该说的话,可千万别乱说。” 秋实胡乱点点头,“知道了,我心里有数。”转身出了帐篷。 春迎看着满室的狼藉,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等回了都城,还不知道是什么麻烦局面呢。” 12、第 12 章 宰相府。 李孝辞看着门口的刘瑞芸,沉着脸问:“你要给季英带什么消息?” 离开书房后,他随口问了下守在外面的小厮,听到他们说刘瑞芸刚才来过,顿生疑心,便过来看看她在不在自己院里。 结果,还真是不意外。 刘瑞芸后退半步,冷笑了一声,“怎么,尚书老爷是要给我摆官威吗?告诉你,我如今可不吃这套,你不救你女儿就算了,别想拦着我!” 李孝辞看她这般态度,登时来了火气,怒道:“刘瑞芸,你别给我不知好歹!杀人偿命,你女儿杀了萧慎,就得给曹国公府偿命!” 刘瑞芸登时竖起了眉毛,毫不畏惧地直视他,骂道:“要不是你把我好端端一个儿送到那险恶人家,叫人白白作践,她能做出杀人这事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萧慎死了那是他活该!” “你——!”李孝辞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刘善针见两人这般剑拔弩张,慌忙劝道:“大爷,奶奶这是说胡话呢,奶奶你也真是,快给大爷赔个不是,好歹这么多年的夫妻,哪里就成仇人了?” 李孝辞根本不听,一把将刘善针推开,大步往外走,“好!你今日要铁了心要跟我作对是吧?来人,把这院子给我看管起来,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出去!” 刘瑞芸顿时慌了,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没办法给季英递消息了? 随即又想到,李孝辞向来只听他爹的,李勉又只会顾着李家颜面,恨不得季英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立刻从世上消失。 两父子都是如出一辙的冷血畜生,她要是不盯着点,万一他们把季英从大赦名单上勾掉,可怎么办? 眼看着府丁听令,就要关上院门,她立即冲上去,一把抓住门框不放,坐在门槛上大喊起来: “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碰着个这么没良心的爹,他不把咱们母女俩当人看啊,要是你死了,我还有什么活头?” “李孝辞,你也不用禁我足,你要是不救季英,那我也不活了,我今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她作势就要往门上撞,唬得刘善针忙扑过去拦住她,丫鬟小厮们也是一通乱喊,“姨奶奶,使不得啊!” 这么大的动静,府里上下都惊动了,纷纷赶过来瞧热闹。 李孝辞气得胡子直颤,一把走过把刘瑞芸拉起来,压抑着怒火,低声吼道:“闭嘴吧,你要闹到所有人都听见吗?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刘瑞芸看他这么要脸,转身看向周围的媳妇丫头,扯起嘴角大声笑道:“好啊,都来啊,我巴不得叫所有人都听见,也叫她们瞧瞧做偏房侧室的下场!我就是现在死了,连个为我哭的人都没有!” 李孝辞只觉所有人都在看他,都在嘲笑他,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一把拽住刘瑞芸的胳膊,把人往屋里拖,“没脸的东西,你这么想死,我今天就成全了你!” 刘瑞芸拼命挣扎,“杀人了!李孝辞要杀人了!” 刘善针上前要拦,却被李孝辞拿手一推,猛地跌在了地上。 再抬头,就听砰的一声重响,李孝辞把刘瑞芸拖进屋,狠力甩上了门。 屋外,众人面面相觑。 “大爷不会真要打死刘姨娘吧?咱们还是进去拦着些吧。” “要去你一个人去,大爷正在气头上,倒时候连你一起打!咱们是奴才,不比她是姨娘,打死了都没人诉冤。” “话不能这么说,季英小姐进了监牢,听说刑部判了她死刑,刘姨娘就这一个孩子,也是可怜,唉……” “哼!她一个姨娘的女儿嫁到国公府,这是多大的福分,还不知道珍惜,整天的不安分,怨声载道的,最后落到这下场也是活该!” “就是,刘姨娘这样疯疯癫癫、无理取闹有什么用?没得叫人难看。” “行了,你们都小声些吧,快听屋里……” 众人立即收声,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砰的一声重响,吓得她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约摸过了两刻钟,李孝辞才从屋里出来,脸色冰冷得吓人。 众人纷纷好奇地打量着他,猜测屋里发生了什么。 李孝辞一声怒喝,“看什么看,没事干了吗?” 众人再不敢多看,一哄而散。 这日之后,刘瑞芸的院子就被府丁严加看管了起来,丫头婆子都被赶了出去,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留。 过了几天,李孝辞又把这些下人全部打发出了府。 众人议论纷纷,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宰相府却是一日比一日平静。 直到这天,皇帝的御驾突然从南阳行宫回来了。 ———— 终于到都城了。 将近黄昏,归鸟成群结队地飞过天际,霞云灿烂多姿,高高的古城墙头衬着落日的余晖,鲜红如血。 赵明月撩开车帘,视线越过前方的队伍,只见城门前有一大片晃动的白色,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许不安。 太子赵纯的马车就在她前面,路上这段时间,她一直躲着他,两人没有单独说过话。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会,然后停住了。 接着,一道厚重的钟声从远处的风中传来,一声接着一声,隐隐还掺杂着哀伤的哭泣。 赵明月下了马车,往前面走去,一开始只是缓缓走着,到后面越走越快,春迎和秋实不得不小跑跟上。 很快,她走到了队伍前头,池婙正昂首站在那里,侍女们举着仪仗,金乌卫戴刀护卫在侧,神情肃然。 领头的那人赵明月认识,就是挖了李贤佑眼珠子的玉照。 她快步走过去,在池婙身侧站定,这才抬头看向前方,随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城门前,竟然跪满了前来迎接的官员,所有人,无一不身披孝布,眼含泪水。 宰相李勉跪在最前面,神情悲痛,脸上的皱纹和胡子都被眼泪打湿了。 他颤抖着身体,将脑袋磕在被夕阳照得鲜红的地砖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圣上啊!我的主子爷啊!你怎么抛下你的臣民,先行离去了啊!老臣李勉罪该万死,不能随行在圣上左右,叫圣上为贼人所害,臣罪该万死啊……” 其余官员纷纷趴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哭嚎声,声音响彻天际,惊得归鸟簌簌飞远。 池婙看着眼前这场盛大的演出,视线从那些写满悲痛的脸上一一扫过,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冷笑。 虚伪的悲伤。 皇帝死亡的消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瞒不住的,不过敢违抗她的命令,将消息传回都城的人,也就那几个人了。 先帝驾崩的国讣都没发,李勉就要带着文武百官披麻戴孝的等在了这里,是想打她的脸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李勉这种官场老油条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想来还不至于傲慢到和她这个即将升任皇太后的人对着干。 这样看来,他的目的就很明确了。 李勉并不是要恭候死去的先帝,而是想迎接尚未长成的新帝。 只可惜,她早就派人警告了赵纯,这个胆小的窝囊废,不会出来见他们的。 想到这,池婙就想笑,只好拼命回想悲伤的事情,才勉强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些哭得跟死了爹似的官员。 既然你们想哭,那我就让你们哭个够,我倒要看看,你们还可以嚎多久。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李勉抬眼,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池皇后,又往她身后寻找了半天,心里直犯嘀咕,明月公主都出来了,怎么没看见太子? 他抬起手,官员们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排演过很多遍一样。 李孝辞弯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池婙跟前。 李勉微微躬身,连膝盖都没弯,“老臣李勉,参见皇后殿下,问皇后安。” 池婙演不出悲伤,只能冷着一张脸,沉下声音道:“难为李宰相尽心,若是圣上知道了,也会为之感动的。” 李勉一愣,跟着沉声道:“圣上是天下人的君父,亦是臣的君父,君父亡故,臣自是悲痛万分。只是天下不能一日无君,臣等在此恭迎太子,登基继位!” 说到最后一句话,李勉猛地抬高了音量,群臣一听,当即齐声喊道:“百官恭迎新君圣驾。” 赵明月被这声势浩荡的大喊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望着百官脸上激动的表情,心脏猛地紧缩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赵纯能受到这么多人的拥戴? 明明赵纯就是个顽劣幼稚的小孩,脾气暴躁,行为歹毒,没有任何长处,根本就担不起一国之主的重担。 赵明月从前总是会心里偷偷幻想,在赵纯因为背不下书被太傅批评时,偷懒让伴读替他完成功课时,骑马射箭喊苦喊累时,她要是去做肯定能完成得比赵纯还优秀,那样,阿爹是不是就会更喜欢她一些了? 可当她真的这样做了之后,哪怕她做得再完美,阿爹也不会像夸赞赵纯那样夸赞她,反而会指责她一个公主做的太出格,跟弟弟争高下,也太不得体了。 她这才知道,她和弟弟终究是不一样的。 弟弟再差劲,也是万人景仰的储君,而她再优秀,也只能是深居宫闱的公主。 这不公平。 明明她也是皇帝的孩子,也是赵氏的子孙,也有着皇室的血脉啊。 绝对不能让赵纯当上皇帝,他这种心思恶毒的人,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她和阿娘的。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忐忑不安地看向池婙,眼下该怎么办? 池婙一脸坦然,淡声道:“太子伤心过度,加上旅途奔波劳累,昨日就病倒了,只怕是不能出来见你们了。” “什——”李勉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若太子真的病得无法起身,李贤佑那边怎么可能没消息呢? 不过话说回来,李贤佑人呢?怎么他也没出来? 13、第 13 章 不等李勉发出质疑,池婙就抢先道:“李宰相不必担心,太子没什么大事。” “至于登基大典,就让礼部着手去办吧,先拟个章程出来给我过目。纯儿年纪太小,不能理事,我得多替他顾看着,圣上的葬礼,也由我来主持吧。” 李勉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稀疏的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 按照祖制,君主离世,葬礼应由新君主持,并在灵柩宣读先帝遗诏,尊皇后为皇太后,封赏军队,训勉文武大臣等,方可即位。 池皇后居然想主持葬礼,她要架空新君、独揽大权的心思,还是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啊。 李勉脸色一沉,肃然道:“皇后殿下,这于礼不合——” 池婙冷声打断他,“我说了,太子不能理事,李宰相是听不懂人话吗?规矩都是人定的,我说合礼那就是合礼,还是说,李宰相也想主持葬礼?” 李勉当即色变,池皇后主持皇帝葬礼,顶多是于礼不合,他个宰相主持皇帝葬礼,那就是想要造反了。 “臣绝无此意,只是——” “那就好,”池婙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就走,“在这站了这么久,我累了。玉照,请他们让开,回宫吧。” 丹映立刻上前去搀扶,哪知赵明月动作更快,一把抱住池婙的手臂,把她挤开了。 赵明月凑在池婙耳边,压低了声音,欢快地说,“阿娘真厉害,居然料到了李宰相会来这一出,还把他怼得哑口无言,我看他今晚要气得睡不着觉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 李勉气得脸色铁青,心里直呕血,他哪里想得到自己准备了这么久,居然连太子的影子都没见上。 这也就算了,还让池皇后抢去了主持国葬之权?这怎么行! 当即甩开李孝辞的手,腿也利索了,大步追上去。 “皇后殿下,我还有话要说——” 玉照挺身上前,持刀相拦,“李宰相,皇后殿下累了,你若有什么要事,可以上折呈报,若不是什么要紧事,那也就不必说了。” 李勉看了眼玉照,“你是谁?为何穿着金乌卫的服制?” 玉照神情淡然,“回宰相,属下是皇后殿下御封的一等侍卫。” 李勉狠狠皱眉,“什么时候女人也能等一等侍卫了?简直荒唐。” 他朝卫队看了一眼,方才没注意,这时仔细一看,才发现金乌卫中居然有好几个,不对,是十几个女子,眼睛瞬间瞪圆了。 玉照根本不理会他,高声道:“还请诸位大人让路,不要挡了御驾,否则刀剑无眼,伤了人就不好了。” 官员们听了这话,当即吵嚷起来,“大胆!你是什么玩意,也敢命令我们?” “公然闹事,阻拦皇后御驾,那就休怪我无礼了,”玉照霍然拔刀,“开路!” 侍卫们分成两列,快步走过去,将官员们冲散,随即举起长刀,横放身前,将这些人推到道路两侧,左右站定。 官员们眼角泪水都还没来得及擦,就被推到东倒西歪,差点摔地上去,顿时骂骂咧咧起来,直喊“反了天了。” 然而看着侍卫们手里的森冷长刀,也只敢骂几句了,没人敢上去动手,再说,御驾跟前,谁敢无礼? 整齐沉重的步履响起来,在金乌卫的护卫下,车马慢慢开进了都城城门。 哪怕再怨恨池皇后和金乌卫粗暴的行为,官员也不得不再次跪下,目送御驾离开。 皇后的车马一过去,李勉就站起了身,脸上神情无比难看。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李宰相!” 李勉抬头看去,就见一辆马车从眼前咕噜噜驶过,掀开的车帘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太子,你这是……?”他疑惑开口,赵纯那红润的脸色,可根本不像是伤心过度不能起身的样子。 赵纯神情焦急,“李宰相,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快进宫来找我!”说完,帘子就落下了。 李勉心中一惊,还想要细问,那马车却飞快驶进了城门。 一旁的李孝辞疑惑不已,“爹,太子既然没病,刚才怎么不出来见我们?还有贤佑,他要是聪明,也应该劝太子下车啊!”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阴谋,等我见过太子就知道了,走吧,进宫。”李勉一甩长袖,阔步走开。 李孝辞也快步跟上去。 偏偏这时,又有人喊住了他们,“宰相大人,尚书大人,贤公子……贤公子回来了!” 两人顿时停住脚步,惊讶地回过头去。 然而哪里有什么李贤佑,只有一副红木棺材,被人抬着走了过来。 父子二人都是一样的惊惧神色,“什么?!” 李勉心里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棺材里躺的是李贤佑? 他难以置信,踉跄着走到那副红木棺材前,让人开棺。 推开棺材盖子,尸臭味扑面而来,一具眼窝空洞,浑身长满尸斑的尸体,直直撞进李勉眼帘。 他不得不承认,这里面躺着的这位,就是他最宠爱的长孙,李贤佑。 他的乖孙儿,死了。 死状还如此惨烈,李勉只觉给人当头打了一棒,心脏无比刺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晕了过去。 “爹——!” 耳边最后响起的,是李孝辞惊慌的喊叫。 ———— 回到皇宫,赵明月打发了春迎和秋实回去收拾宫殿,自己则留在了皇后居住的清宁宫,准备和池婙用晚膳。 不过,在这之前,她并没有找到机会和池婙说话。 “圣上出巡在外的这段时间,肯定积攒下了不少奏折,武侍书,你先替我整理好吧,我明早来看。”池婙吩咐武文秀说。 赵明月抬眼看了下窗外的夜色,阿娘也太苛刻了吧,明早之前,根本没给武侍书时间整理啊! 转头看向武文秀,她只是微皱了下眉头,便点头应下来。 这时,丹映进来说,晚膳准备好了,武文秀便告退离开。 池婙让传膳,就和赵明月坐下来吃饭。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池婙这里并没有这个规矩,赵明月尝了一口虾黄豆腐,觉得滋味不错,便取过调羹舀了一勺在池婙碗里。 “这个好吃,阿娘,你快尝尝。”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池婙拿起筷子,正要吃,忽然从殿外走进来一个人,声音急切,“主子!” 话音甫落,这人就走到了池婙身前,赵明月一看,这不是那个一等侍卫玉照吗? 玉照俯身在池婙耳边说了什么,池婙就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 赵明月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什么事情这么急,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来说! 玉照若有所觉,转脸疑惑地看向她,赵明月朝她微微一笑,假装无事发生。 玉照收回视线,接着向池婙汇报:“是灵琼探听来的消息,太子想要把那封诏书交给李宰相……” 听见这话,赵明月猛地抬起了头,灵琼?她不是在赵纯伺候的宫女吗? 和这个名字一同从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一段沉寂多年的灰白记忆。 有一年冬天,赵明月去赵纯宫里,看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宫女蹲在红梅树下,身上衣着单薄,双手埋在雪堆里,瑟瑟发抖。 她以为这宫女是赵纯捉弄了,便走过去想带她进屋,谁知走近了,才看见那片雪上全是殷红的血液,甚至还在不断扩散,和碾碎了的红梅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赵明月吓了一跳,立刻把宫女的手从雪堆里拿出来,她手指冻得吓人,跟冰柱子一样,指头也是青得发紫。 更恐怖的是,那十根手指头上,原本长着指甲的地方,光秃秃一片,只看得到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她的手指甲,全部被拔掉了。 赵明月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自己手指也疼痛起来。 宫女怯怯地看着她,声音直颤,“太子,太子让我把手埋在雪堆里,说这样做,就可以很快止住血了。” 骗人!估计赵纯正躲在暖阁里偷笑呢! 赵明月很是生气,立刻找来太医给她包扎伤药。 一问才知道,这宫女叫灵琼,赵纯看长得瘦小,性格又过于老实木讷,就经常捉弄取笑她。 这一次,是因为天气太冷,她不小心手抖打碎了一个茶盏,赵纯就大发雷霆,让人拿铁钳把她指甲都拔掉了。 赵明月听得既气愤,又觉得恐怖,她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她想要把灵琼要来自己宫里,可赵纯却怎么也不肯放人,还搬出阿爹来教训她。 赵明月没有办法,只好放弃。 这之后,她再也不敢直视灵琼的眼睛,因为她给了灵琼希望,又亲手把这份希望打破了。 灵琼像是知道这点,慢慢地,就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了。 赵明月一直骂赵纯自私懦弱,可是她心里很清楚,她才是那个最懦弱,最无能的人。 后来,赵明月年岁渐长,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因为良心难安,她开始学着让自己勇敢起来。 所以,在南阳行宫里,池婙想要打死典厩令和马夫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坚定地站出来阻拦她。 只是没有人知道,当时她心里怕得要死。 现在回想起来,那两人害死了阿娘的爱马,的确该罚。 不过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灵琼什么时候成了阿娘的人了?她给玉照传了什么消息?那个诏书又是怎么回事? 赵明月一头雾水。 明明从南阳回都城的这段时间,她一直跟在阿娘身边,为什么却感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呢? 玉照说完,就退到了旁边。 池婙转头吩咐宫女,“去请太子过来用晚膳。” 赵明月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疑惑地问:“阿娘这是打算请赵纯过来吃剩饭剩菜吗?” 14、第 14 章 “嗯?”池婙一脸你在说什么玩意的表情。 猜错了。 赵明月低头又想,有了答案,“我知道了,阿娘是想将赵纯骗过来,关在清宁宫,这样他就见不到李宰相,也没就办法把诏书给他了。” 虽然不清楚这诏书是什么,但肯定是对阿娘不利的东西。 池婙无奈看着她,笑着摇头,“明月,太子有多讨厌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乖乖听命过来?我让人请他来用膳,不过就是个由头,正好你也吃完了,就陪我去明德殿见一见你可爱的弟弟吧。” 赵明月立刻别扭起来,“我不要去,我不想看见他。” 然而,池婙根本不容她拒绝,脸上笑容一收,冷目扫过来,赵明月就怯了。 老实站起身,跟在池婙身后,出了清宁宫。 檐下的灯笼已经点上了,正随风微微摆动着,一点红色的烛火烧进赵明月眼里。 低下头,看见地上黑影爬上来,缠住了她的双腿。 她顿时僵在原地,无法迈步。 不想看见赵纯。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不想看见他! 自从那日酒醉,她当着池婙的面痛哭了一番后,那些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绪就彻底爆发出来,刻意遗忘在脑海深处的痛苦记忆也被唤醒了。 再加上灵琼的事,她对赵纯,只剩下了反感和厌恶。 而且,她很清楚,赵纯不是她的弟弟,他是未来的皇帝,是她应该三叩九跪的人。 哪怕他再残忍再冷血,甚至以后还会更残忍,更冷血,他的手中依旧掌控着无数人的命运,包括她的。 明明她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可处境却是天差地别。 “明月,你在发什么呆?”一道冷玉般的声音,将她从迷乱的思绪中唤回现实。 抬头,就见池婙垂眸看着她,漆黑眼瞳锐利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看到了她脆弱不堪的内心。 “我……”赵明月心慌起来,声音低了下去,“这些日子我都躲着赵纯,阿娘,我有点害怕。”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我不是说过,要让赵纯受到应有的惩罚么?难道你就不想亲眼看到,他给你跪下认错吗?” 赵明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池婙,真的,可以吗? 从前,哪怕眼里看到不公,心中觉得不平,她也从未奢望过反抗什么。 可现在,她好像看到了希望,如果是阿娘的话,或许真的可以。 赵明月眼睛里的火光重新亮了起来,朝池婙重重点了点头,“我想!我要!” 挽过池婙的手,大步跨出了宫门。 ———— 李贤佑死了。 在被池皇后挖掉双眼的当夜,就因为太医医治不当,活活痛死了。 他那时发出的如夜枭般凄厉的惨叫,到现在,还时不时回荡在赵纯的耳畔。 若不是太监们拦着,他早就把那几个太医砍了! 赵纯一边在明德殿内焦急地转圈圈,一边在心中恨恨地想着这事。 怎么李宰相还没有来?他伸长脖子往门外看,却始终看不到人影。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见到李勉,是因为有件特别重要的东西,必须马上交给他。 李贤佑临死前,曾交给他一封诏书。 当时,帐篷里只有他和李贤佑两个人,李贤佑紧紧握住他的手,满怀恨意地说:“太子,你一定要……杀了池皇后!这封诏书,就是扳倒她的利器,更是她谋害圣上的铁证,请太子……务必保管好,等到了都城就……就把它交给我爷爷……” 说完这番话,他就断了气,紧握着赵纯的手重重摔了下去。 李贤佑对赵纯而言,是最值得信任的一位兄长。 他们自小就在一起玩耍,李贤佑会陪他一起捉弄太监宫女,还会陪他挨太傅的骂,替他罚抄文章……这样好的人,却被池皇后害死了! 赵纯早就恨毒了池皇后,平日里更是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偏偏他还得认这女人当娘,真是恶心。 而更让他觉得恶心的是赵明月,在人前装得一副温柔体贴的好姐姐模样,其实本性和池皇后一样恶毒。 果然,阿爹一死,赵明月就露出了真面目,对他这个弟弟连装都不装一下,整日里就知道讨好池皇后。 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跟秦楼楚馆里的女人一样卖笑,真是自甘堕落。 难道她们不知道,他马上就要登基做皇帝了,居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该死! 更让他生气的是,今天早上,池皇后还派人来警告他,不许他下马车。 这女人以为她是谁?凭什么管他? 赵纯本来没打算听她话,在百官说“恭迎新君”的时候,他就打算出去的。 可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李贤佑那双血淋淋的眼睛,耳边百官的呼声也变成了李贤佑凄厉的惨叫,赵纯顿时腿脚发软,瘫坐在马车里,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出去的好,池皇后这人太可怕了,要是真惹恼了她,她说不定会让人割下他的舌头剁下他的手指! 倒时候他既不出话又写不出字,就无法完成李贤佑的遗愿了。 太傅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是君子,不跟女人计较。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的,马车进城门前,居然叫他恰巧看见了李宰相,他当即呼喊出声,让李宰相进宫来找他。 现在想起来,赵纯都忍不住夸自己机智。 只是这李老头也来得太慢了些,赵纯原地转圈都转累了,索性找了把椅子坐下,把怀里的诏书拿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 这是一封废后诏书,上面还印着皇帝的印玺,赫然是皇帝被谋害的当天拟下的。 赵纯动用他那为数不多的智商猜测,池皇后知道自己作恶多端,要是被废了,下场肯定很凄惨。 所以,她在得知阿爹要废她后,就派人把阿爹杀了,再栽赃到那些太监身上。 就算不是他想的这样,可只要把他这封诏书交给李宰相,李宰相就能号召群臣废掉池皇后,让她去给阿爹陪葬! 倒时候,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他的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 至于赵明月,看在她是他姐姐的份上,就留她一命,把她送给马奴当老婆吧。 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 说不定,姐姐会哭着跪下来求他呢。 想到这里,赵纯忍不住咧嘴大笑起来,这可太让人兴奋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殿外匆匆走进来,赵纯立刻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激动道:“是不是李宰相来了?” 小太监一愣,随即轻声道:不,不是李宰相,是皇后殿下——” “什么,你说皇后那女人过来了?”赵纯脸色刷地白了,转身就要把手中的诏书藏起来,结果太慌张,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 小太监忙道:“是皇后殿下派人来,请太子您过去清宁宫用晚膳。” 赵纯听了这话,脸都黑了,捂着砸扁的鼻子从地上爬起来,把诏书塞进怀里,转身一脚踢过去,“死阉人,你不早说!滚,滚出去,本太子没心情吃饭!” 太监挨了一脚,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立刻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 赵纯心情烦躁,这李勉也太不像话了,居然敢让他等这么久,迟早把他贬去岭南吃瘴气。 他拿出怀里的诏书,想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要是真被池皇后发现就不妙了。 “太子,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能不吃饭啊。”正要往寝殿里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见来人,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腿脚开始发软。 “阿,阿娘,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 “老臣来晚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过了一个多时辰,李勉才进宫,呼吸略有些急促,躬身向坐在寝宫正中椅子上的赵纯躬身行礼。 “无,无妨,”赵纯咽了口口水,脸上神情怪异,“快给宰相大人赐座。” 话才落,太监搬来椅子,李勉撩开衣袍,坐了下来。 抬眼看向赵纯,正要开口,忽然注意到他左脸上有块淤青,惊讶道:“太子,你的脸是怎么了?” 赵纯惊慌捂脸,“这个,这个是我不小心摔的。” 李勉心里想着别的事,并未起疑,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伺候太子的宫人也太粗心了!” 赵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转而问道:“李宰相,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等你半天了。”语气里颇有些怨怼。 李勉变了脸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个……”说来就伤心了。 15、第 15 章 当时,看到李贤佑尸体后,李勉情绪激动,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人已经回到了宰相府,而外面天都黑了。 李孝辞双目通红,正一脸悲愤地守在床前。 在李勉晕倒的这段时间里,他从御驾随行的官员口中,打听到了李贤佑死亡一事的来龙去脉。 “谁?是谁杀了贤儿?”李勉紧紧抓住他的手,急切质问道。 李孝辞咬紧了后槽牙,腮帮子高高鼓起来,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是,是池皇后!” “……” 听完李孝辞满是愤恨的讲述,李勉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抬手猛拍了下床沿,“简直是毒……咳咳……”才骂了半句,就剧烈咳嗽起来。 李孝辞按着他的背拍了好一会,李勉才缓过来,情绪也平静些了,只是眼神依旧阴冷,“既然池皇后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爹,池皇后行事如此歹毒,实在是可恶,我们必须得给贤儿报仇!” “这个自然,只是想要扳倒池皇后,太子的态度至关重要,我得马上进宫,贤儿的死,太子肯定知道些什么。” “好,我去备马车。” 李勉点点头,披衣下床,等李孝辞准备妥当,就坐上马车,赶去皇宫。 然后就是现在,他坐在了明德殿里,向太子解释他来迟的原因。 李勉很清楚,太子绝对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李贤佑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想法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虽然太子现在还年幼,但不妨碍他是名正言顺的大荣皇子,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有了太子的支持,对付池皇后,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他迟早让池皇后知道,跟他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勉看向赵纯,浑浊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太子,我已经知道池皇后害死贤儿的事了,你这么着急召老臣进宫,也是为了此事吧?” 赵纯目光幽暗,似是有些悲伤,顿了片刻,才支吾开口,“我是,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要告诉李宰相。” 看他悲伤到都开始结巴了,李勉心下感动不已,原来太子这么在意贤儿? 只是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克制住了情绪,沉声道:“太子请说,老臣必定尽己所能,为您分忧。” 哪怕是要杀了皇后,他也一力支持!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赵纯竟然躲开他的视线,把脑袋低下了。 李勉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比起悲伤,太子更像是……害怕?嘴唇颤抖着,连牙齿都在咔哒咔哒作响。 “我想尊,尊母后为天尊皇太后,让她替我主持,父皇的葬礼,以及代理朝政……请李宰相尽心辅佐。” “什么?”李勉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眼睛都瞪圆了,“太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纯猛地抬起头,语气无比激动,“我当然知道!” 李勉愣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子怎么会突然倒向池皇后?这不可能! 他无法接受,“太子殿下,恕臣反对!” “皇后行事狠戾,绝非善类,贤儿忠言直谏,她却让人硬生生挖出他的眼睛,何其残忍?如果让她把持朝政,绝对会给整个国家带来祸患!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荣太祖打下的基业,因为你而毁于一旦吗?” “那你们就别找我当皇帝,你去找别人啊!滚啊!”赵纯霍地站起身,抓过茶盏摔在地上。 啪地一声响,满室俱静。 李勉被气得脸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 哪怕是先帝,也不敢对他这么发火,他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冲他大喊大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到底知不知道,没有他的支持,你赵纯就只能是池皇后手中的提线木偶! 李勉想甩袖而去,可又觉得不甘。 万万没想到李贤佑一死,赵纯就立刻改变了态度,池皇后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李勉深吸了口气,勉强按下心中的愤恨,正要开口,这时殿外脚步声响,一个身形瘦小的宫女走进来。 “太子殿下,该喝药了。” 赵纯听到这句话,身体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李勉顿生疑心,太子是真病了吗? 朝宫女看去,只见她手上端着个红木托盘,盘上一个青玉瓷碗,碗里是深褐色的药水。 奇怪的是,这宫女指甲短小并且深深凹陷进肉里,表面满是白色的斑点,看起来十分丑陋。 能够被选进宫侍候太子的人,不应该外形完美吗?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李勉皱起眉头,沉声问:“太子生病了么,这是吃的什么药?” 宫女将托盘放在赵纯身侧的桌上后,才转过身向他行礼:“回宰相大人,太子这些天,每天夜里都惊梦不断难以入睡,太医说,是惊吓过度的缘故,所以开了静心安神的药。” 李勉听了这话,不由得回身看了赵纯一眼,难怪太子看起来那么惊恐不安,原来是被池皇后吓破了胆么? 就因为害怕池皇后,所以不敢跟她作对了? 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李勉大感失望,本以为可以联合太子一起扳倒池皇后,结果这就是个废物,看来还得他自己想办法。 他冷哼一声,“那就请太子好好休息,老臣先告退了。”一甩长袖,快步走出了宫殿。 然而,李勉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赵纯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身体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寂静的明德殿里响起清脆的拍掌声。 一人从屏风后转出来,“不错,太子做得很好。” 看她形容,一身玄青色常服,眉眼冷峻,赫然就是池皇后。 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人。这人比她矮上半个头,一张略显圆润的脸,琥珀色的眼珠里,闪烁着惊疑,正是赵明月。 端着药的宫女对两人的出现好似早有预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奇怪的是,赵纯看见这两人,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双手捂住嘴,声音颤抖道:“我,我都照你说的做了,别拔我舌头!” ———— “阿,阿娘,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池婙和赵明月,赵纯顿时慌了。 池婙冷眼看他,“怎么,你很不想看见我么?也是,毕竟在你眼里,我可是那个想害你的恶毒继母。” 赵纯脸色瞬间煞白。 从前他仗着皇帝宠爱,行事任性,口无遮拦,从不用顾忌后果。 可如今皇帝死了,李贤佑也死了,他就算再蠢再恨池皇后,也知道要在她面前收敛脾气。 当即软声讨好道:“阿娘,那些话都是李贤佑教我说的,我是被他骗了,其实我心里特别敬重您。” 反正李贤佑已经死了,左右都死无对证。 池婙挑了挑眉,没想到赵纯小小年纪,甩锅倒是甩的炉火纯青啊。 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冷声道:“说谎。” 赵纯看池婙毫不动容,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了一声,面上却很是急切,“阿娘,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池婙上下扫了他一眼,忽然扬起一抹笑,问他:“太子,你知道从前欺骗过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赵纯一愣,“什,什么下场?” 池婙声音轻柔,含着笑意道:“他们都被我拔掉了舌头,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开口骗人了。” 赵纯看着她唇角的笑容,只觉浑身一冷,话都说不利索了,“拔……拔掉舌头……” 池婙收起笑容,看着他说:“太子,既然你说你没有骗我,那你告诉我,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不是废后诏书吗?” 说到最后一句,音色蓦地冷了下去。 赵纯吓了一跳,腿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她怎么会知道这是废后诏书的,这不可能啊?不行,绝不能让诏书落在她手里! 抓着诏书的手握紧了,迅速往身后藏去。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还快,身形一闪,就蹿到了他身前,将诏书紧紧抓住,狠力往外扯。 赵纯一看这人的脸,当即明白了池婙这时候过来的原因,瞬间暴怒。 “灵琼!是你,你出卖我!” 灵琼眼眸微闪,低声道:“太子殿下,得罪了。”手上一使劲,就把诏书抢了过去。 赵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中更怒,登时破口大骂,“灵琼,好你个贱人,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背着我给皇后递消息,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灵琼神色一僵,抓着诏书的手颤抖起来。 赵纯心中得意,这贱人果然还是怕他的,朝她伸出手,“扶我起来,把诏书给我!” 却不想灵琼神色一变,眼神蓦地暗了下去,她手抖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是因为,难以遏制的仇恨。 赵纯被她的眼神镇住,下意识就缩回了伸出去的手。等反应过来时更觉恼火,他为什么要怕一个奴才? 但心里到底是怯了,不敢再命令灵琼,而是自己灰溜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灵琼垂下眼帘,遮掩住眸底汹涌的杀意。 16、第 16 章 她压抑着情绪,说话的声音比平常更低哑: “太子殿下,奴婢时时听你念书,记住了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并没有背叛你,只是选择了更值得侍奉的主子。” 说完,就转身走向池婙,将诏书交到她手上。 赵纯愣在原地,什么?你个奴才居然敢自比贤臣? 要是在平时,他肯定要赏灵琼几个巴掌,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可眼下池皇后在他殿中,平日侍奉他的宫女太监们又都被他赶了出去,他根本不敢造次。 更重要的是,唯一能够威胁到池皇后的诏书也没有了,他要如何反抗她? 赵纯越想越觉得绝望,抬起头,就见池皇后缓步朝他走近,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 他后退一步,挣扎辩解道:“阿娘,这份诏书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相信灵琼那个贱人的话!” 池婙停步,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贱人?我看这词形容你倒是很合适。” 赵纯立即涨红了脸,正要反驳,池婙就把诏书怼在了他眼前,声音压得低沉: “太子,你一定要杀了池皇后!这封诏书,就是扳倒她的利器,更是她谋害圣上的铁证,请太子务必保管好,等到了都城就就把它交给……李宰相。” 赵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是李贤佑死前跟他说的话,几乎是一字不差。 池皇后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立即扭头看向灵琼,却见她低垂着头,和往常一样,一副顺从怯弱的样子,可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她的内心。 原来都是假的,什么胆小怕事,全都是她装出来的! 李贤佑死的那晚,灵琼肯定是躲在外面偷听,是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池皇后! 赵纯内心摇摇欲坠,几乎要被击垮了,他从没有遭遇过这样的背叛。 自从阿爹死后,身边所有人都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赵纯看向池婙,脸上的委屈瞬间被愤怒取代,既然她已经知道真相了,那么他也就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他又不是李贤佑,他可是阿爹亲封的太子,大荣王朝的储君,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就不信,池皇后真敢拿他怎么样! 想到这,赵纯立刻有了底气,梗着脖子,怒视池婙,咬着牙斥问她: “没错,我是答应了李贤佑,要把诏书交给李宰相!但这又怎么样,难道皇后你还想杀我灭口不成?你如此作恶多端,就不怕遭报应吗?” 看着赵纯脸上不断变换最后定格为坚决的神色,池婙笑了。 她从未想过能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表情,真是有趣。 “报应?真正该遭报应的人,似乎不是我吧。拿砚台砸破姐姐的头,将宫女的指甲一个个拔下来,还有,把太监摁进水盆里淹死……你做的坏事,好像并不比我少啊。” 赵纯嗤笑一声,毫无愧色道:“他们不过是奴才,奴才又不是人,死就死了!至于赵明月——” 他看向从进门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明月,讥讽道:“你不就是受了点伤吗,这点小事记这么久,真是小心眼。居然还向皇后告状,她杀人不眨眼,残害了那么多人,难不成你还指望她给你做主,这也太好笑——” 话还没说完,赵明月冲了过来,扬起的拳头裹挟着劲风,毫不留情地砸在他左脸上。 脸颊一阵剧痛,后槽牙都好像被打掉了,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赵纯再次摔在地上,手肘撞上身后的桌案,砰的一声重响。 这么大的动静,按理说殿外的人已经都听到了,然而没有一个人进来查看。 赵明月捏着拳头,脸色涨得通红,很是生气的样子,“赵纯,你给我闭嘴,我不许你污蔑阿娘,阿娘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赵纯捂着脸颊,错愕地看着赵明月,池皇后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药?值得她这样维护,连亲娘都忘了。 池婙也是一怔,赵明月居然敢动手打赵纯了?不过赵纯这次倒是没说错,她的确是杀人不眨眼。 至于赵明月说她是个好人,这话要是叫她爹听见了,只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赵纯也是,他气炸了,直接从地上跳起来,指着赵明月的鼻子骂,“赵明月,你竟然为了池皇后打我?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亲弟弟!” “你知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她杀了阿爹,杀了伴伴,说不定还要杀了我灭口,最毒不过妇人心,她根本就是——” 声音猛地顿住。 殿内三个人目光阴沉地盯着赵纯,那眼神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赵纯顿时汗毛直竖,意识到自己一时忘形,说了不该说的话,想要收回,却已经晚了。 真相一旦被戳破,就无可挽回了。 赵纯直觉不妙,抬脚就往殿外冲去,口中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你们一个个都死了吗?!” 眼看殿门近在咫尺了,忽然,后领被一把揪住,脖子上传来一下重击,痛得他大喊一声。 扭头去看,发现是赵明月,心中更怒,捏紧拳头就朝她下颚打了过去。 却不想赵明月一歪头,就躲了过去,跟着在他脚下一勾,他站立不住,登时仰头倒在了地上。 赵纯感觉脑袋都被摔裂开了,一阵眩晕,心中震惊,她一个久居深宫的公主,从哪里学来的拳脚功夫? 还不等他想明白,便觉身上一重,紧跟着脖子被紧紧掐住,顿时呼吸不上来了。 赵明月愤怒的双眸直盯着他,厉声道:“道歉!我不许你骂阿娘!” 赵纯脸色渐渐变得青紫,难受极了,他挥舞着双手想要把赵明月从自己身上掀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又慌又急,眼泪都憋了出来。 艰难喘息着,软声求饶:“姐,姐姐……放……放开我,我错了,我道歉,对不起!” “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不该拿砚台砸你……也不该跟阿娘作对……骂她恶毒……刚才的话都是我……胡说八道……求你……放开我……” 赵明月顿时怔住,眼睛缓缓睁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纯,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认错求饶? 不是说不懂事,分不清对错吗? 不是觉得这根本就不值一提,在阿爹面前死不悔改吗?不是对她颐指气使从不拿她当姐姐敬重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道歉能够如此轻易地说出口?而我却要为此日夜纠结辗转,最终只能借酒浇愁哭诉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毫无愧疚地折磨虐待那些宫人,而我却要为此受尽良心的折磨,直到现在都不敢直视她们祈求的双目! 忽然,赵明月感觉到了什么,僵硬着脖子,扭过去头去,倏地对上了灵琼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记忆的山海中,呼啸而过。 她听到了,心中封闭的高墙,轰然倒塌的声音。 灵琼看着赵明月,眼神和赵明月想象出来的一点也不一样,这让赵明月愣住了。 记忆中,她的眼神是那样卑怯脆弱,可如今,她眼神依旧柔软,但在这份柔软的表象下,却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决绝。 赵明月不知道这种决绝是什么,只是忽然意识到,是她把灵琼想象得太脆弱了,一直被困在过去无法解脱的不是灵琼,而是她自己。 察觉到这点,赵明月浑身一轻,就好像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移开了,瞬间释然。 掐着赵纯的手下意识放松了,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而,肩膀被猛地扣住,跟着被赵纯从他身上一把掀开来。 “赵明月,你可真好骗,蠢货!”赵纯从地上跳起来,大笑着,蹿向了门口。 唰地一声,刀光闪动,两柄单刀交叉,架在了 门口。 玉照冷声开口:“太子殿下,你想去哪里?” 赵纯刹住脚步,看着头顶泛着森然寒气的刀刃,顿时冷汗涔涔。 难怪他怎么喊人都没人理,原来这外面守着的全是池皇后的人。 他逃不掉了。 赵纯绝望而悲愤地转回身,池婙坐在殿内正中的椅子上,脸上笑吟吟的,看着他的眼神却十分漠然。 “灵琼,帮我把太子的舌头拔了吧,他知道的太多了。” 听到这个残忍的命令,赵明月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犹疑着,想要为赵纯求情。 而外表有些瘦弱的灵琼却心硬得多,脸色都不带变的,转身就去取来了铁钳。 赵纯吓得膝盖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不!我是太子,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 池婙不为所动。 赵明月犹豫挣扎。 灵琼拿着铁钳,咔嚓咔嚓开合两声,脸上神情和往常一样恭顺,“太子殿下,奴婢会小心伺候您的。” 说着,就把手中铁钳朝他戳了过去。 赵纯吓得尖声大叫,“母后,皇后殿下,我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17、第 17 章 池婙眸光一闪,“当真?” 赵纯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真的,真的!” 池婙眯起眼睛,“既然如此,灵琼,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灵琼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将铁钳缩了回去。 池婙朝赵纯招了招手,“乖孩子,你过来。” 赵纯松了口气,立刻躲开那把铁钳,硬着头皮膝行到池婙身前,仰着脸,露出讨好的笑,“阿娘。” 池婙盯住他谄笑的脸,眉头微皱,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么老成圆滑,难怪赵明月会怕他。 声音冷了几分,“太子,你应该知道,骗我会是什么下场。” 赵纯点点头,很是乖巧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你就照我说的去做……这些,能够做到么?” 乖乖当傀儡皇帝,一切实权全部交到她手里? 赵纯听完池婙的要求,心中愤恨不已,脸上却依旧讨好笑着,“都听阿娘的。” 暂且安抚住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赵纯正盘算着,忽然,池婙俯下身,凑到了他耳边。 低哑而冰冷的声音响起,“既然我能悄无生息地除掉你爹,自然也能悄无声息地除掉你,我劝你最好别自作聪明。” 赵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她真的杀了父皇! 这之前关于池皇后杀了皇帝的说法,赵纯以为都是李贤佑臆测的,但他乐得坐实这个谣传。 可现在,这个可怕的真相竟然从凶手嘴里得到了证实。 赵纯心底的防线瞬间被击溃,抬头看向池婙,只见她唇角含着笑意,白多黑少的眼睛像是某种野兽,紧紧盯住了他。 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让他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念头。 不……绝不能和这个女人作对……会死的…… 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紧得发疼,这时,门外有人通传。 “主子,李宰相来了,要求见太子殿下。” “让他滚,我不见!”赵纯惊恐出声,他必须和这些妄想对付池皇后的官员划清界限。 池婙嘴角微勾,“让李宰相进来吧,太子正好有事要和他商议呢,是吧,太子?” 赵纯想起她刚才的要求,顿时明白过来,脸色灰败下去,“是,是的。” 池婙这才直起身,看了赵纯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携过赵明月的手,走去了后面的房间。 灵琼也收起铁钳,跟了上去。 大殿里只剩下了赵纯一个人。 他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在椅子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门口就响起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李勉微喘着气,大步走进来,躬身向他行礼。 “老臣来晚了,还请殿下恕罪。” ———— 李勉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跟赵纯痛池皇后的时候,池婙本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内室里,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必去看,她也知道这老登会是怎样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恶心模样。 池婙很清楚,她只是一时恐吓住了赵纯,他这次不敢反抗,不代表下次不敢。 想要一劳永逸,就得把赵纯做成真正的傀儡。 想到这,池婙拿出从系统商店兑换到的药粉,交到灵琼手里,“太子惊吓过度,给他熬碗静心安神的汤药来。” 灵琼没有多问,拿上药粉,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来到没有人的厨房,找出药罐子,将药粉尽数倒进去,接着生火,煎药。 她安静看着炉子上跳跃的火苗,忽然笑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随后越笑越大声,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好半晌,才停下来,收住笑意。 她之所以要投靠池皇后,就是为了今天啊! 就是为了看到太子殿下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痛哭求饶啊! 这怎么能不让她放声大笑呢? 当赵纯按住她的手,不顾她的哀求,把她的指甲一片一片拔下来时,她就在心中发誓,哪怕是死,也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为此,她一直拼命忍耐。 直到那天,她亲眼看着玉照挖出了李贤佑的眼珠子,心中蓦地响起一个声音,报仇的机会来了。 果不其然,很快,玉照被封为一等侍卫,并且放出消息,要招收会武艺的女子,组建皇后的亲卫队。 所有人都拿这当笑话听,女子天生羸弱,怎么可能保护得了皇后的安全? 灵琼听着她们的议论,只是在心中冷笑,想加入亲卫队,可不是拥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就可以的。 最重要的,是要有决心。 池皇后要的不是一支强者的队伍,而是拥有某种决心誓死效忠于她的人。 没有这种决心的女人,哪怕真的武艺高强,也不会有加入亲卫队的念头。 这种离经叛道,并且注定要承受世人质疑和异样目光的选择,哪有那么简单? 可偏偏,这对灵琼来说,就是最简单的。 因为她有的,是必死的决心。 否则,她怎么敢躲在营帐外,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偷听李贤佑和太子的谈话呢? 又怎么敢趁夜色摸到玉照的住处,把废后诏书的消息告诉她,并以此要求加入护卫队? 她现在还能清楚回想起,那个不动声色说着杀人如杀猪的一等侍卫,脸上平静的表情是如何裂开的。 然后,她就见到了池皇后。 比起玉照,池皇后的反应就平静多了。 她那双望过来的深邃眼眸里,看不到对奴仆的傲慢和鄙夷,也看不到对她悲惨遭遇的怜悯和同情,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更无情,更难以揣摩的情绪。 像是无尽的深渊,看过去只有一片虚无,令她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 池皇后问她:“你想要什么?” 如此直白的询问,让灵琼意识到,她准备好的那些说辞既虚假又苍白。 内心忽然生出说真话的冲动。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向别人吐露真实想法,而这,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所以,为什么不可以呢? 灵琼抬头看着池婙,阴翳的眼眸中涌上某种近乎自毁般的偏执。 “我想报仇,我想要他承受我所承受的痛苦!” 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任谁听了都会被吓到的吧,那人可是太子,而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女。 可是宫女也是人啊,也会痛会哭会愤怒,被伤害了也会想要报复。 池婙低声笑了,“如你所愿。” “继续留在太子身边,直至他失去一切。” 这之后,灵琼就按照池婙的吩咐,暗暗监视着太子,并将消息传递过去。 蛰伏了这么久,今天,她终于得偿所愿了。 天知道刚才她拿着铁钳时,是多么想把赵纯的舌头拔下来啊! 炉子上煎的药咕嘟咕嘟响起来,灵琼瞬间回神,拿过厚布包住药罐子,提起来,滤去药渣,将药水倒进碗里。 闻着药汁的苦涩香气,她有些疑惑,这真的只是静心安神的药? 灵琼摇摇头,算了,没必要想这么多,按照池皇后说的做就是了。 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成功报仇了。 灵琼端起汤药,朝明德殿走去,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摔碎杯盏的声音。 她弯起了嘴角,看来太子和李宰相的谈话不是很愉快啊。 等了一会,听到屋里安静下来,才抬脚走进去。 “太子殿下,该喝药了。” ———— “我,我都照你说的做了,别拔我舌头!” 赵纯恐惧地看着池婙,双手捂住嘴,颤抖起来,再也没有一开始的凶狠模样。 “太子要是真听话,就快把药喝了吧,”池婙说,伸手指了指灵琼端来的药碗,“放心,这药没毒,只是会让你好好睡一觉而已。” 赵纯看着那碗乌黑的药水,心中忐忑不安,这真的不是毒药吗? 可此时他已经吓破了胆,也不敢拒绝池婙,哭着哀求道:“我,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全听阿娘的,饶了我吧……” 心中害怕的同时,也生出莫大的后悔,他当初就不该听李贤佑的跟池皇后作对的。 在这折腾了这么久,池婙都累了,懒得再跟赵纯浪费口舌。 转过脸,看向灵琼,漆黑眼瞳冷意森森,声音更冷,“灵琼,你来给太子喂药,他的安危,我就交托给你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灵琼猛地抬起头,这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是说她可以对太子实施报复了吗? 迟疑着,还未来得及询问,池皇后就已经转过身,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灵琼感觉肩膀被轻轻按了一下,一道低语撩过耳畔,“别让人死了。” 灵琼微怔,继而是狂喜,强抑着情绪,屈膝行礼,“是,奴婢恭送皇后!” 殿门被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 灵琼看向赵纯,手上再次拿起铁钳,恭敬而又谦卑地说:“太子,就让奴婢来伺候你喝药吧。” 赵纯瞪大了眼睛,血丝漫上眼珠,恐惧让他脸色发白,嘴唇都开始发抖,“你……你别过来……走开啊啊啊!” 灵琼没有说话,缓步走到赵纯身前,猛地一屈膝往他□□狠力一顶,赵纯痛得惨叫了一声,捂着裆部倒在地上,两眼翻白,险些晕过去。 “太子殿下,很痛吗?痛就对了,因为我受到的痛苦是你的十倍百倍!”灵琼咬牙说着,单膝压住赵纯,一手掐住他的下巴,一手拿起铁钳塞进他嘴里,用力打开。 接着,端过尚且滚烫的汤药,干脆利落地倒进赵纯被迫张开的嘴中。 “啊啊啊啊啊——” 药汁灌进柔软的口腔,灼烧着舌头和喉管,凄厉而呜咽的惨叫声响起,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殿门外,玉照和侍卫们听到这声音,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微妙的恐惧。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明德殿内的惨叫声,还会持续很久,很久,直到她们听到麻木。 跟着池婙走远了的赵明月像是有所察觉,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阿娘,你给赵纯喝的,真的是安神药吗?” 18、第 18 章 池婙略略低头,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 那可是只要喝下去就会变成白痴的返祖药,花了她二十积分呢。 转脸看向赵明月,不想却撞见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朦胧的月光下,熠熠生辉如宝石珠子,心脏一跳,涌到嘴边的话忽然就顿住了。 这种善良纯粹的目光,可真是让人讨厌啊! 池婙移开视线,抬脚往前走去,“那药的确可以安神。快走吧,早些回去休息,以后可就没休息的时间了。” 赵明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忙的吗? 这样想着,就将赵纯抛在了脑后,快步跟上池婙。 ———— 翌日。 池婙喊上赵明月,带上宫女,来到熙华殿。 这里是死去皇帝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殿内空间很大,正中摆着一把紫檀木座椅,大殿两侧长案上摆满了奏章文书。 长案后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个人,正在翻阅整理奏章。 听见池婙一行人进来的脚步声,武文秀立刻站起身,向她们俯身行礼。 池婙没让她跪下去,就喊了免礼,接着走到正中央的座椅上坐下。 赵明月从未来过熙华殿,闻着屋里龙涎香混着墨香的气味,很是新奇,左右看了看,发现案首前有一个绣墩,就走过去坐下了。 春迎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垂眉敛目。 丹映则站在案边,娴熟地取过铜盒子的朱墨,开始研磨。 武文秀捧了几本奏疏,垂首来到案前,神色有些犹疑,“皇后殿下,刚才礼部的折子送过来了。” “他们动作倒是快,”池婙轻掀眼皮,屈指敲了敲桌案,“说吧,那些大臣写了些什么屁话?” “是说葬礼的事,礼部尚书刘裕坚持李宰相的主张,要让太子主持葬礼。”武文秀说,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愤懑。 池婙挑了挑眉稍,轻嗤一声,“我就知道李勉那个老登没那么容易屈服。奏折我就不看了,你替我拟个回批,就写——” 声音一顿,沉吟片刻后,她改了主意。 “算了,也不必写了,直接把折子扔回去,让他们重拟。左右太子病倒了,没办法外出见人,有本事他们就拖着不办,等皇帝尸体发臭腐烂,我正好追究他们的过错。” 在旁边听着的赵明月惊讶地睁大眼睛,阿娘这样做,真的不怕官员有意见吗? 不过那些官员也是,为什么总是那么食古不化,天天念叨着祖宗旧制不可变,一个劲跟阿娘作对。 难道他们看不出来,阿娘比她那个废物弟弟有魄力多了嘛! 她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朝堂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公主能置喙的,就又把嘴闭上了。 听到池婙的命令,武文秀也有些迟疑,但还是恭声应下:“是。” 池婙接着问:“还有没有别的?” 武文秀迅速答道:“还有刑部也送了奏疏和案卷来,是关于今秋处决的死刑名单,需要御批。” “死刑名单?这事只怕我现在批了他们也不认,先放着吧,等葬礼的事完了再说。” “另外就是圣上出巡在外这段时间积攒下的奏折,有些李宰相批了,有些没批,臣还没整理完。” 池婙扫了眼那两条长案上的文书,露出赞赏的神色,朝武文秀点点头: “难为你勤勉,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整理完的,不用着急。先辛苦你这几日,等过段时间,我让人把熙华宫旁边的房子收拾几间出来,给你当值房,另外再多找几个人与你共事,这样你也不至于忙不过来了。” 刚上班就得到了老板认可,武文秀显然很欢喜,只是尽力平静下来,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池婙紧接着看向丹映,“这事你来操办吧,人就从六尚局的女官里挑,她们都是从礼部司考进来的,识文断字,天文算术自是不用说,最要紧的是脑子要活泛。” 丹映磨墨的手一顿,随即迅速扬起嘴角,笑着应下,“是,主子。” 赵明月看她眉梢上扬,很是兴奋的样子,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 丹映爱钱的名声她可是知道的,这人借着皇后跟前大宫女的身份,捞了不少钱财。 阿娘让她从六尚局里选人,她该不会又想狠狠捞上一笔吧? 处理奏章文书和管理宫廷内务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虽然表面看起来,侍书这职位连个品级都没有,但实际上,权利大到可以干预前朝政事。 后宫不许干政,原是写进祖宗律令里的。 这些女官升到了头,也只是一个五品尚宫,若想把手往前朝插,就会被立刻处死。 可自从她爹怠懒,慢慢放权给阿娘后,这条律令就成了废纸,不过除了池皇后,依旧没有哪个女官能够真的干涉朝政。 可是,这些女官们无一不出身清流,精通文史,她们自愿远离亲人,通过层层选拔进宫,见识到无上的权利和享用不尽的财富后,真的甘心只在后宫里当一个小小的女官,为了当一个柴房主事而抢破头吗? 赵明月从前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但她觉得答案是否定的。 哪怕淡然如她,在都城门前,看到百官俯首迎接新帝时,也会生出,为什么接受百官跪拜的人不能是她的妄想。 因此,她想只要丹映将消息放出去,但凡有点野心的人,都会抢着来走她的门路。 倒时候,丹映怎么可能不狠狠捞上一笔?还管什么文采德行,只怕是谁给的钱多就举荐谁吧。 想到这里,赵明月不禁皱紧了眉头,要是她,才不会用这样贪财的人,春迎她们可比丹映忠心老实多了。 她想得入神,直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月,走了。” 慌忙抬眸,池婙已经朝殿门外走过去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连忙站起身,跟了上去。 ———— 殿外阳光热烈,青灰色的大理石砖反射着白光,晃人眼睛。 公蝉一声接一声的叫唤着,声音针尖一样刺人耳膜,几个太监站在树下,正举着缠了蛛丝的杆子沾蝉。 也不知道,这些没根的太监将狂鸣求偶的公蝉溺死在水中时,会不会有那么一刻,生出兔死狐悲、同病相怜之感。 不过世人的悲喜并不共通,身为女子的赵明月就没这感触,她只觉得这声音吵得人心烦。 抬手在眼前挡了挡,透过指缝,看见池婙迎光站在石阶上,周身被阳光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心神为之一晃,无端生出杂念。 池婙忽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刚才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赵明月凝了凝神,刚才的事? 是指礼部上折奏请太子主持葬礼,还是指让丹映为武侍书挑选侍书? 犹豫了下,将刚才的想法和疑惑都如实说了出来。 “……书上说,任人唯贤。可是那些官员,还有阿娘你,为什么都不任用更有贤能的人呢?” 池婙浅浅一笑,可这笑却像是冰川下的河流,冷淡而又疏离。 “明月觉得,贤能比立场更重要吗?” 赵明月迟疑着,点了点头,书上都那样写了,应该是对的吧。 “如果你在我的位置,朝中全是反对你的人,其中亦不乏所谓的贤能之才,你要怎么办?听他们的话乖乖躲进后宫那一亩三分地,老实等死吗?” 赵明月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些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这之前,她只知道自己是公主,公主就必须大方得体,不争不抢,老实等着出宫立府,成婚生子。 家国大事,以及前朝的是是非非,绝对不是一个公主可以插手的,否则那些朝臣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赵明月思考良久,才开口,“那就提拔支持我的人,打压反对我的人。上次那个谏议大夫宋光义,不就声援了阿娘吗?也许咱们可以用他!” 池婙看她回答得认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明月,你不能光看那些寒门党声援我,却不看他们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那些官员越有才能,就越不想屈居于女人之下。” 看着赵明月清澈的眼睛,靠近了,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髻发,轻声道:“那就是他们身为男人的立场。” 赵明月睁大了眼睛,呼吸一窒,直到感觉耳边的温度远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阿娘是想告诉我,在用人上,立场远比贤能重要吗?” 池婙似乎有些开心,含着笑说:“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不是吗?” 赵明月看到她这笑,不禁愣了一下,池婙之前笑得再灿烂,眼神都是冷的,可此刻,她却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温暖的亮光。 是因为阳光太过明亮,而生出的错觉吗? 赵明月心里糊糊涂涂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无数蝉鸣在胸腔鼓噪着,令她焦虑难安。 正要开口,这时,玉照领着几个侍卫走了过来。 她腰间配刀,手上还拿着把硬弓。 谁能想到一个宫女居然还会用刀,这可真是奇怪啊——等等,这真的奇怪吗? 玉照可不知道赵明月心中的想法,她神色平淡地行了礼,将手中弓箭举起来,“皇后殿下,这是您要的力弓,拉力六十斤。” 池婙拿过弓箭,掏出扳指戴上,拇指勾住弓弦试了试,“轻了,不过给公主练习正好。” 说着,把弓箭递给赵明月。 赵明月有些惊讶,原来这弓是给她准备的?接过弓拿在手里掂了掂,倒是比在南阳行宫猎场用过的弓要轻一些。 “阿娘是要我陪你去打猎吗?”赵明月疑惑问,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都城可不比在行宫,皇家猎场远在城外的上林苑不说,现在还是国丧期间,实在不宜出行。 池婙斜了她一眼,伸手点了下她手上的弓,“这是我给你的功课,每日拉弓五十下,不许偷懒。以后我没时间教你,我会再请位老师,来给你上课。” 赵明月来了兴趣,笑着问:“阿娘要请哪位老师,也是教我射箭吗?” 她之前只学过琴棋书画,但都是浅尝辄止,并不精通。 “等见到她你就知道了,先去拉弓。”似是想到了什么,池婙脸上的笑容浓了些。 赵明月看着,也弯起了嘴角,“好。” 池婙转眸看向一旁的玉照,“给我盯着公主,没拉满五十下不许她吃午饭。” 玉照应下,“是。” 赵明月心想,不过五十下,有什么难的?拿上弓,就往前院走去。 玉照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低头笑了一下,转身跟上去。 池婙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神色倏地冷了下去,漆黑的眼眸中,涌上某种阴暗的情绪。 沉寂许久的系统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小心开口,“宿主,你有没有发现,女主在你面前越来越放松了?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改变一下计划,比如,放弃扮演恶毒继母。” 池婙低下头,勾唇浅笑起来,“小六,你难道不清楚,我之所以对女主好,只是想获取她的信任赚取积分,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于劝我完成主神的任务呢?” 意识海里,一道清冷而危险的心音响起: “也许,你也可以试着改变一下想法,比如,加入我伟大的扮演计划。” 系统有些难以置信,“啊?宿主你这是想策反我吗?” 可我又不是人类,又没有感情,只会遵循设定好的程序。 才不会被宿主你诱骗! 池婙抬头看向虚空,目光定在某个位置。 “我现在的积分已经足够给你换一具身体了,你想不想体会一下,真实的世界?” 19、第 19 章 明德殿内。 偏东南的夏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宽敞奢华的寝殿,躺在柔软床铺上的赵纯睁开了眼睛。 闻到屋里和往日一样的沉檀香气,他立刻安心下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个噩梦,对吧? 对,一定是噩梦! 他根本就没有拿到废后诏书,也没有见过什么李宰相,池皇后也没有把他关在明德殿里,逼他喝什么奇怪的汤药,还有灵琼,也没有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噩梦。 忽然,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你醒了。” 他震惊地转过脸,就看到灵琼站在床前,笑容邪恶地盯着他……不!这不是真的! 啊,好痛! 身体忽然恢复了感知,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浑身上下就像是被碾碎了一样,尤其是十根手指,指尖就好像被架在火焰上,连血液都烧干了,令他痛不欲生。 那些可怕的记忆又一次涌上了脑海。 灵琼摁住他的手,拿铁钳把他的指甲,一个,又一个地拔下来,血肉撕拉开的声音令人牙根发酸。 赵纯又怕又惊,张大了嘴想要尖叫,“啊呜啊呜——!”发出的声音却含糊怪异。 吞咽唾液就像是吞刀子一样,喉管被割得破碎不堪,痛得他脸部肌肉一阵抽搐。 这时才想起来,他的舌头和喉管早就灵琼灌进去的那碗药汁烫坏了,口腔里全是血泡。 这就是灵琼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吗?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赵纯绝望至极,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到双手的瞬间,瞳孔一阵震动。 ——这是什么? 明亮的阳光穿过纱帷,将赵纯手臂上浓密乌黑的毛发照得根根分明,而手上皱皱巴巴的皮肤更是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粉色,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皮肤。 赵纯被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脚一落地,就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 “啊呜——!”他的脚指甲,竟然也全部被拔下来了。 灵琼故作害怕地后退两步,惊讶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你这是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吧?这太可怕了!” 赵纯看着浑身长毛的自己,恐惧地大哭起来,泪水打湿了脸上的毛发。 他看向灵琼,想要求她放过自己,可是口中发出的全是奇怪的吼叫,最终只能用泪眼祈求而无望地看着她。 “太子是想要我帮你吗?”灵琼轻声询问,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若是叫那些大臣知道,咱们的太子殿下竟然变成了妖怪,他们肯定会烧死你的。” 赵纯吓得浑身一颤,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这可怎么办啊?”灵琼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忽而,她想到了个好主意,拍着手笑问:“要不,我帮太子把身上的毛全都拔下来吧?” 不!不!那还不如让他直接死掉! 赵纯拼命摇头,这种折磨,光是在脑海里想想,就觉得恐怖。 这个灵琼就是个疯子,她是不会心软的! 赵纯绝望不已,这时,屋外传来几声人语,他心中忽然升起了希望,肯定是有人来救他了! 他忍着疼痛,猛地抱起床前的瓷瓶扔向灵琼,趁她躲避之际,踉跄着跑出了寝殿。 救命!谁来救救他! 谁要是能救他出去,他情愿把这皇位让给他坐! 灵琼看着赵纯仓皇跑出去的身影,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给人希望,又将这希望狠狠打碎,会让人更加绝望,不是吗? 她拿起铁钳,不急不忙地追上去。 ———— 另一边,自信满满的赵明月,才拉了二十下弓,就不行了。 手臂开始发抖,勾住弓弦的手指也隐隐发麻,手腕和肩膀更是酸痛不已。 她之前跟着池婙练习射箭,虽然掌握了一定的射击技巧,但是力量上很是欠缺。 这大概也是池婙让她练习硬弓的原因。 赵明月沮丧地呼出一口气,垂下手,有些羞赧地看向玉照,“我,我想休息会。” 玉照抬头看了眼天色,“公主,若是再休息,就赶不上午饭了。” 赵明月只好咬紧牙,又拉了十下,这一次她感觉整个胳膊都麻木了,骨头里好像有蚂蚁在爬。 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眼巴巴地再次看向玉照,连语气都谄媚了起来,“玉照大人,再练下去,我手就要废了,外边又这样热,别给你晒伤了,咱们回宫休息会吧。” 玉照依旧不为所动,摇了摇头,“公主,属下也是听命行事,主子命我必须盯着您拉满五十下,少一下也不行,还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赵明月的脸顿时耷拉了下去,还想再挣扎一下,谁知玉照又来了一句,“听说太子六岁开始练箭,每日拉弓一百下,难道公主您连十二岁的太子也不比不上吗?” 赵明月蓦地涨红了脸,说她比赵纯还要差劲,这简直就是羞辱! 登时又有了力气,心里冒出股劲来,举起硬弓,一气拉了二十下,才收手。 眼睛被汗水刺得生疼,衣衫都湿透了,她却浑不在意,只是看向玉照,微微扬起下巴,“你说,我有哪点比不上赵纯?”那个废物。 玉照微微一笑,“太子每日拉弓都要偷懒,莫说拉一百下,拉十下都费劲,自然是不如公主的。” 赵明月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人刚才就是诓骗她的,偏偏她还上当了。 赵明月有些生气,把手里的弓箭朝玉照扔过去,“你,你放肆!” 玉照伸手接住,正想解释几句,赵明月却已经转过了身,“五十下拉满了,我找阿娘吃饭去。” 抬脚就出了院子,往清宁宫的方向去了。 看着赵明月匆匆离开的背影,玉照无奈摇头,公主总不会因为这个就讨厌她吧?这差事可真不好干。 不过,公主似乎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她只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就足够了。 想到这,玉照拿上硬弓,快步跟上了赵明月。 路上,两人经过赵纯居住的明德殿。 往日敞开的殿门紧紧关闭着,两个带刀侍卫值守在门前,神情肃然。 赵明月脚步一顿,阿娘是把赵纯囚禁在明德殿了吗?也不知道昨晚她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 出于好奇和对弟弟那一点微薄的关心,赵明月脚下一拐,转身朝明德殿走了过去,谁知到了殿门前,侍卫竟将她拦下了。 “皇后命令,太子犯了惊悸,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太子休息。” 赵明月略感诧异,拦着别人就算了,怎么连她也不许进去?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一些声音。 像是野兽的嘶吼,却出自人的喉咙,含糊而怪异。 赵明月顿时愣住,一股凉意蹿上背脊,正要往后退,玉照的声音猛地从身后响起,“公主,等太子殿下病好了,再来看他吧。” 侍卫执刀行礼,齐声道:“见过玉照大人。” 赵明月转过身,玉照抱着弓箭,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好似根本没听见刚才的恐怖声音。 她早忘了刚才的不快,慌忙牵住玉照的衣角,仰脸问她:“玉照姐姐,赵纯他他他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玉照神情淡然,“公主应该是听错了,咱们走吧。”说着,牵住赵明月的手,转身离开这座宫殿。 赵明月跟着她走下台阶,忽而,门内传来砰砰两声响,赵明月立刻跳了起来,挣开玉照的手,跑到了门前。 “我没有听错,那就是赵纯的声音,我要见他!” 玉照沉默看着她,好一会,才开口,“公主,最好不要违抗主子的命令。” 赵明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阿娘究竟对赵纯做了什么?那碗药真的如她所说,只是用来安神的吗? 无论如何,她都想知道真相。 赵明月坚持道:“我就站在门外看一眼,不做别的。” 20、第 20 章 又是一阵令人焦灼的沉默。 正当赵明月以为玉照要拒绝时,玉照转身看向了那两个侍卫,吩咐道:“把门打开。” 侍卫们愣了一下,却也不敢质疑,上前去开殿门,但没有将门全部打开,而是用手将左边的门扇抬起一点,往里移进去半臂宽的距离。 “公主就站在这看吧。” 赵明月睁大眼睛,透过打开的半边门,朝院子里看进去,并没有看见人,但是之前听到的奇怪声音却更清晰了。 啊呜啊呜……呜呜……像是某种动物的声音,缓慢朝门口移动过来。 赵明月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强忍着不适,仔细聆听,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猛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门内,听到赵明月声音的赵纯,心中升起了巨大的希望,往常他最恶心的声音,在此刻变成了天籁。 他大喊着,朝她扑过去。 ——救命!救救我! 然而,他这副浑身黑毛,张嘴大吼的样子,落在赵明月眼里,简直恐怖得要命。 “啊——!”就跟白日见鬼一样,赵明月吓得连连后退。 好在侍卫们反应快,猛地拉过门环,关上了门。 门里立即响起砰砰的敲打声,还伴随着啊呜啊呜的痛苦嚎叫。 赵明月惊魂未定地站在门口,那个东西,那个浑身是毛,长得像是猴子一样的东西,就是赵纯? 阿娘的那碗药,居然让赵纯变成了这幅鬼样子?这简直已经超出了她想象的范围。 还有,赵纯刚才发出的奇怪声音,难道是在跟她求救吗? 这个念头令赵明月不寒而栗,她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 抬眼看向紧闭的殿门,猛听得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拍门声消失了。 一阵窸窣的响动后,就像是有人拖曳着什么东西,慢慢远去,之后,就是一片死寂。 想到赵纯可能经历的事情,赵明月心中忽而生出了恻隐之心。 这惩罚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就算她再恨他,可那到底是她的亲弟弟,怎么可以看他深陷痛苦而坐视不管。 就在赵明月心神动摇之时,池婙的话在耳边响起来,“那就是他们身为男人的立场。” 想起那些官员逼迫池婙的嘴脸,她悚然一惊,不行,绝不能放赵纯出来。 但凡这事走漏一点风声,她和阿娘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而且,倒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人对她们心软的,他们只会说,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赵明月咬紧嘴唇,在心中默默告罪,“赵纯,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我救不了你。等来世,你若是投胎成我女儿,我一定会跟阿娘一样,好好爱护你的!” 如此,才感觉负罪感消失了些。 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走下了石阶,却发现玉照没有跟上来,连忙转身喊她,“玉照姐姐,咱们快点走吧,别让阿娘等久了。” 玉照惊诧地看着她,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意外,呆了半晌,才抬脚跟上来。 赵明月有些郁闷,难道她以为我会大喊大叫,让她们把赵纯放出来吗? 她早就不是意气用事的小孩子了,她很清楚身为公主的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 一旦选择了某条道路,就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摇摆不定,是被所有人唾弃的。 如果说囚禁赵纯是罪孽的,那么,这份罪孽不应该由阿娘一个人背负,也该有她的一份。 赵明月轻轻呼出口气,抬头看向前方,眼中的清澈被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 心中某个地方,似乎变得冷硬起来了。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 午后,督镇抚司值房。 池婙坐在扶手椅上,看向低头站在她身前的玉照,眉梢微挑。 “我不是让你派人把守好明德殿,谁也不许放进去吗?” 这话说得和缓,可玉照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属下知错。不过公主看见太子,什么也没有做,就离开了。” 池婙这就有些诧异了。 刚才赵明月过来清宁宫用午膳,脸上竟然没有透露出一点情绪,这孩子和之前比起来,好像更懂得掩饰心思了。 纯白无暇的心,也开始被黑暗浸染了么?看来她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啊。 池婙心情愉悦,连带着对玉照的自作主张,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玉照松了口气,抬起头,“是!” 这时,她才发现站在池婙身后的,不是丹映,而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 她对清宁宫的宫人都很熟悉,可是这个人,她很确信,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心中感到疑惑,正想要再仔细看一眼,门口侍卫进来通报,“皇后殿下,明德殿宫女灵琼求见。” “让她进来。”池婙抬起胳膊,掸在扶手上,身体懒散地靠上椅背。 灵琼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馥郁的热气,走到池婙身前行礼。 池婙问她:“太子怎么样了?” 灵琼如实回答:“还活着。” 玉照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这回答可真是冷血。 池婙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嗯,做的很好。” 灵琼这种迟钝到木讷,又锋利到阴狠的个性,真是有趣啊。 灵琼神色欢喜,直直地问:“皇后殿下,那我可以进金乌卫了吗?” 池婙闻言,抬眸撩了灵琼一眼。 她太瘦了,身量也不高,骨架像鸟一样细,四肢像树枝一样伶仃,衣服挂在她身上,都是空空荡荡的。 和旁边身形高挑的玉照一比,仿佛缩水了一半。 而能够进入金乌卫的人,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身量高大,体格健壮。 换句话说,灵琼这样的,不行。 然而,当她看到灵琼眼中闪动着的希冀光芒时,到了嘴边的话就卡住了。 毕竟,在对付赵纯这件事上,灵琼可是立了大功的。 若不是她通风报信,也不会那么巧就抓住了赵纯的尾巴。 池婙轻叹口气,朝她招了招手,灵琼面带疑惑的走近,池婙伸手过去,很是轻松地就握住了她整个手腕。 太纤细了,就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手指不自觉地带上了力度。 灵琼有些惊讶,只是在她露出更加不安的表情之前,池婙就率先松开了手,语气淡淡道:“以后记得多吃点饭。” 这便是同意了? 灵琼开心地笑起来,“是,殿下!” 池婙微微点头,将视线从她过分灿烂的笑容上移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金乌卫的实力还太弱小了,眼下她们的人数,和另外的十一卫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想要掌控权力,拥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否则,即便搞定了太子,也搞不定前朝那些大臣;搞定了前朝那些大臣,也搞不定地方的割据势力。 而现在她最主要的对手,就是以李勉为首的世家党。 礼部的折子她已经打回去了,面对她的强势态度,他们又会做出什么反应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可惜,不管他们怎么挣扎跳脚,她都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计划。 而且,她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助力。 池婙微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玉照,去召集金乌卫,我要给你们介绍一个人。” 说着,她往旁边让开,让站在她身后的人走上前来。 这下,玉照和灵琼终于得已看清这人的长相,一番打量后,两人眼中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惊诧目光。 这人的长相不像是中原人,那张过分冷硬的脸庞,太过轮廓分明了些。 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开始,她们好像看到了诡异的红色,等缓过神,才发现那是因为阳光而产生的错觉。 但她的瞳孔颜色还是比常人淡些,灰褐色的瞳仁就像是蒙了层雾,缺乏属于人的情绪。 池婙介绍道:“以后,她就是你们金乌卫的教头。” 于是,这位不知从哪里来的教头便朝两人扬起了下巴,态度冷酷而傲慢。 “你们好,我是六神爱。”声音有种诡异的干涩。 玉照和灵琼对视了一眼,彼此眼底都有些微妙的不爽,这人高傲给谁看啊! ———— 另一边,刑狱监内。 “有什么话快些说,若是叫狱官大人知道我放你进来,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狱卒一边把银子往腰带里塞,一边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刘善针佝偻着腰,连连点头,“好,好,我就说几句话。” 她脚步蹒跚着,穿过光线昏暗的通道,来到最里间的牢房。 牢房三面都是高墙,连个窗户都没有,粗铁条打成的栅栏门死死钉入地下。 墙角草堆上,坐着一个衣衫污黑,长发凌乱的女人。 似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女人猛地抬起了头,看到是刘善针,黯淡的眼睛里立刻亮起了光芒。 “刘妈妈!是阿娘让你来看我的吗?”她站起身,一下子就扑到了栏杆前,手指紧紧扣住铁条,急切地问。 “英姐儿。”刘善针一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怎么了,妈妈,出什么事了吗?你不要哭,见到我你不高兴吗?”李季英把手从铁条间的缝隙里伸出去,将她皮肤松弛、长满褐色老年斑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高兴,当然高兴。”刘善针含着泪说。 李季英努力扬起嘴角,还想再宽慰她几句,忽而看到她腰间系着一条孝布,心中顿时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脸上血色刷地没了。 她一把揪住孝布,声音颤抖着问:“刘妈妈,谁,谁去世了?” 刘善针沉默地看着她,抬手擦了擦泪眼,欲言又止。 李季英心下更慌,连声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刘妈妈,你在给谁服丧?是不是我娘?” 21、第 21 章 “呸呸,你可不要咒你娘,她能长命百岁!”刘善针拍了下李季英的手,生气道,“皇帝死了,我这是服的国丧,你昨儿没听见丧钟吗?整整敲了四十九呢!还有……还有你那个弟弟,我听说他得罪了池皇后,人也没了。” 李季英立即松了口气,她娘没事就好,接着才反应过来,皇帝殡天,李贤佑也死了?顿时愣住。 她听姓曹的说过,圣上身体一直不好,若是突然病故也算有迹可循,可李贤佑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一向春风得意,很得太子喜欢吗?怎么会突然得罪了池皇后,把自己造作没了呢? 而且,他可是宰相长孙,池皇后再生气也不至于处死他啊,难道她就没有一点顾忌吗? 李季英越想越诧异,“这是出了什么事?” 她问刘善针,刘善针一个老妈子,又去问谁呢? 刘善针长叹了一口气,额上的川字眉紧紧皱在一起,“英姐儿,你是不知道,我,我如今已不在李府了,哪里能知道这个。” “什么?谁敢赶你出去啊!”李季英一脸震惊。 刘善针解释道:“前些日子,姨奶奶为了你的事情,和大爷吵了一架,府里的人都瞧着了,大爷觉得没面子,一怒之下,就把姨奶奶禁了足,我们这些下人也全被赶出了府……” 不等她说完,李季英便竖起了眉毛,骂道:“姓李的凭什么这么对我娘?” 刘善针脸色愁苦,她心里何尝没有怨气呢?这么大年纪了被主家赶出来,去投靠子女明里暗里地还要受嫌弃。 她还想再说,通道里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狱卒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快走快走,狱官大人来了。” 刘善针神色一慌,这还没说两句话呢! 忙将李季英的手紧紧捏住,泪眼浑浊地盯着她,像是要看个够似的,声音哽咽:“英姐儿,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狱卒见刘善针还要啰嗦,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拖着就往外走,“老婆子,我劝你麻溜点,再给我耽误功夫,撞上狱官大人,可别怪我打折你的腿!” 刘善针被狱卒拽得东倒西歪,慌忙告罪,也不敢再拖延,颤颤巍巍地跟在狱卒身后,沿着通道往大门走去。 恰在这时,门外一阵靴子声响,紧跟着是狱官谄媚的声音: “尚书大人,李夫人就住在最里面的那牢房,每天都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一点也没亏待的。” 狱卒慌了神,忙将刘善针往旁边的通道推,“快,走这边出去!” 两人才从小道离开,下一瞬,狱官就领着李孝辞从刑狱监的大门走了进来。 ———— 夜过戌时,礼部的值房里还燃着蜡烛。 窗户开着,却没有一丝风,夏夜里的虫子叫的格外响亮,惹人心烦。 礼部尚书刘裕,还有左右侍郎都坐在椅子上,看着上首沉着脸的李勉,神情严肃。 李勉正在看送进宫又被打回来的那本折子。 终于,他抬起了头,把奏疏扔在了桌上,看向刘裕,“池皇后对这折子不满意,你想怎么办?” 刘裕只好开口,“我想,要不请太子主持葬礼那条,还是改了吧,池皇后是新帝养母,由她宣读遗诏,细究起来,也不算失礼。倒是再这样拖下去,就是我礼部办事不力了。” 李勉声音冰冷:“这么说,池皇后要代新帝摄政,你也赞成了?” 刘裕低下头,语气无奈:“可如今太子称病不出,万事皆由池皇后做主,李相问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李勉脸色不善,“她这是挟天子以令百官!” 想到赵纯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他就生气,偏偏皇帝就他一个儿子,这时候想换储君,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池皇后主持国葬、祭奠宗祠,按照祖宗规矩,这些可都是新君才能做的! 李勉沉声道:“明日入宫去见池皇后,既然太子病着,就请曹国公来主持国葬吧。他是太祖堂弟,又在淮水一战中救过先帝性命,是有这个资格替新帝行事的。” 刘裕一怔,“若是池皇后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李勉盯住他,眼中闪过一抹冷酷的光芒,“六部官员联名上奏,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池皇后想跟他斗,还是嫩了些,就算没有了太子,这朝堂的大小事,照样是他李勉说了算! 再次拿起奏疏,摔在桌上,“重写,让六部官员署名,明早就送进宫去。” 说完,绕过桌案,大步走了出去。 值房里,刘裕看向左右侍郎,“就照李相的意思写吧。” 一阵沉默后,右侍郎起身,走向了桌案,执笔拟写奏疏。 忽然,一股微风吹进屋里,烛火晃动,映在窗格上的三个影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他们不知道,就在窗户外面,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双漆黑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屋内归于寂静,那人才转身离开。 高大的身体如猎豹一般矫健,微微弓起脊骨,纵身轻轻一跃,闪电一般,迅速隐没入黑暗中。 ———— 李季英在牢房里来回踱步,心中焦虑不已。 自从上次提审,刑部尚书朱芳芳判了她游街凌迟之后,就再没有人来看过她。 曹国公府没有,李家也没有。 她本来盼着能再见她娘一面,看见刘善针来别提多高兴了,可谁知等到的却是她娘被禁足的消息。 偏偏刘善针没能说清楚就走了,弄得她心里不上不下的,恨不得马上飞身出去,亲自去李家看一看才好。 可惜她根本逃不出这座监牢,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想出去,就是痴人说梦。 因为想让她死的人,可是曹国公府和宰相李家,他们权势滔天,这天下有几个人敢跟他们作对? 等等,的确有一个! 李季英眼里猛地亮起了光芒,杀死李贤佑的池皇后,不就是那个敢和李家叫板的人吗? 虽然刘善针告诉她的消息不多,但是也足够她推演出这件事情的全貌了。 如今皇帝去了,继位的太子又是个年幼无知的,朝堂权柄很有可能落到池皇后手里。 记忆中,她只在去年年节的宫宴上见过池皇后一面,当时灯火煌煌,觥筹交错,她也没能看清池皇后长什么样子,只觉得气势逼人,不好招惹。 只是池皇后再狠厉,她一个女人,朝中又无人支持,恐怕没那么容易成事。 如果她是池皇后,她会怎么做?当然是打压那些反对她的官员! 而朝堂魁首、百官领袖的李勉,就是第一个要除掉的人。 只是李相党羽甚众,声望很高,明目张胆地来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先行剪掉他的羽翼。 所以,池皇后率先杀了李贤佑! 而更有可能的是,池皇后迷惑了众人,让他们以为,这不过就是她的一时意气冲动之举。 可历朝历代,每逢新君上位,都会对朝堂势力进行一次大清洗,只是这一次,新君换成了池皇后这个女人。 那么李相党会不会出于傲慢,根本没有意识到,清洗已经开始了呢? 如果李家不趁这时候激流勇退,很有可能会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结果。 要提醒他们吗?毕竟她也是李家的女儿,说不定他们会看在她还有点用处的份上,饶她一命。 想到这里,李季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家恨不得她死了,她还上赶着讨他们的好,是疯了吗? 与其提醒他们,还不如直接和池皇后合作,若是能得到这位贵人的帮助,说不定她就不用受凌迟之刑了。 问题是,池皇后为什么要冒着得罪曹国公府的风险帮她呢? 除非,她身上有比这更大的价值。 李季英皱眉沉思起来,恰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抬头,发现李孝辞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站在牢门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他身后跟着个小厮,腰间也系着白布,手上提了个食盒。 李季英心下一惊,他该不会是来给她送断头饭的吧? 她退后几步,目光警惕地看着李孝辞,冷声质问:“你来做什么?又想劝我自尽以保全你李家的名声吗?” 李孝辞脸色微变,看得出来很想发火,不知为何还是忍住了,缓声道:“季英,我来看看你。” 随即抬了抬手,“把门打开。”那狱官立刻殷勤上前,开了门锁。 看着李孝辞神态温和地走进牢房,李季英心下顿时打起了战鼓,自从她进了这监牢,这人对她的态度就没好过,怎么今日变得这样和善起来了? 说什么来看看她,是吃错药了吗?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是她娘出事了? 想起她娘被禁了足,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她登时来了火气,怒道:“我可不想看见你,我只想见我娘,你为什么不让她来看我?” 李孝辞脸色一沉,“没规矩,那是你姨娘!看见爹也不知道喊一声吗?早知道有今天,我就不该把你养在她身边,把个脾气养得如此刁钻。” “爹?”李季英看着他那张故作严肃的脸,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若是从前,看见李孝辞这样关心在意她,她说不定要欢喜好几天,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曾几何时,她也像世上的众多儿女一样,对这个沉默严肃的父亲十分敬重,甚至想着以后一定要嫁个跟父亲一样的厉害男人。 然而,等她真嫁去了曹国公府,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天真和可笑。 ——别以为你爷爷是宰相大人,你父亲是堂官尚书,就以为可以来咱这享福了,我告诉你,进了咱们萧家的门,就得守咱们萧家的规矩! 原来,这里是萧家,而她只是一个姓李的外姓人,他们不说,她还真不知道呢。 一想到从今以后,她就要忍着脾气和委屈,认一个陌生人做娘,再认一个陌生人做爹,然后再跟这些毫无感情的假亲戚过上一辈子,她就觉得人生无比灰暗。 她开始怀恋起在家里做女儿的日子,那是多么的轻松和惬意啊。 为什么她不可以跟李贤佑一样,一直待在李家,一直留在母亲身边呢? 回门的时候,被婆婆拿规矩压着磋磨而丈夫冷眼漠视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下来以至于流产的时候……她无数次回到家里哭诉,想要离开萧家再回到李家来。 可是他们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甚至脸上还含着笑,就像在看什么离奇的景观。 “真是矫情,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早点调养好身体,给萧家生个儿子才最要紧,以后别有事没事往家里跑,都嫁出去的人了。” 只有阿娘将她抱在怀里,对着萧家一顿痛骂,可她一个妾室人微言轻,又能做什么呢?最终也无可奈何,只能忍着伤心,再送她回萧家去。 为什么世间女子都要活得如此艰难?如落花,如柳絮,逐水飘零,随风而逝,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难道她李季英也要成为这万千悲惨女子的其中一个吗?她不甘心也不愿意屈服于这样的命运。 她苦苦思索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直到有一天,她从史书上看到“易子而食”的典故,猛地惊醒。 这不就是“易女而奴”吗? 因为她们生来就不是母亲的女儿,而是父亲的奴隶。 这个认知,让李季英痛得心脏都痉挛起来了,俯在桌案上疯狂大笑,直笑得泪流满面。 也就是那天晚上,她的丈夫萧慎,死了。 他们说,是她害死了他,就连李孝辞都不问缘由,立刻派人送来了一杯毒酒,要她以死谢罪。 当时她看着那杯毒酒,竟然一点都不觉得伤心,反倒是一片恍然。 是啊,没错! 她的父亲肯定会这样做的,他们都会这样做的。 可是,她才不要如他们的愿,乖乖地、毫无挣扎地、悄无声息地死去,最后变成一具谁也不认识的白骨,连名字都无人在意。 她砸了酒杯,撕了白绫,骂了他们所有人,最终被押送进了刑狱监——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李季英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当初不正是他亲自把她送进来,判了她凌迟之刑的么? 结果到头来,还要她守着规矩喊他作爹?她恨不得撕烂他这张老脸! 可想到被禁足的母亲,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声讥讽:“对!父亲比我会守规矩,守着什么礼教人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却把怀胎十月生下自己的亲生母亲扔在一边不管,认那个身份尊贵的嫡母做娘,人尽可父人尽可母,换我可做不到!” “李季英——!”李孝辞气得脸色铁青,立时扬起了巴掌,“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不敢打你了!” 李季英忍不住在心里发笑,她都因为杀夫被关进牢里了,他还在这跟她强调她嫁了人? 意思是已经把她的处置权让给了夫家,他这个亲爹不好处置她了吗? 李季英扬起脖子,斜眼睨他,“我嫁了什么人?你那是把我卖给萧家做奴隶!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拜托您老一定要下手狠点,也省了我受凌迟之痛!” 李孝辞心神一震,李季英此刻的神情,和刘瑞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起这几日来夜夜惊扰他的噩梦,他便觉得脊背一寒,那个女人,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22、第 22 章 那天,李孝辞把刘瑞芸拖进屋里后,甩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谁知刘瑞芸不仅不知错,还和他扑打起来,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自个把脑袋撞上了桌角,人就没了。 皇帝刚死,眼下又是多事之秋,虽说刘瑞芸不是他害死的,可他也怕事情传出去惹人猜疑,要是被敌家盯上就麻烦了。 因此,他故意说要禁足刘瑞芸,把院子里伺候她的下人全部赶了出去,随后又找了人来悄悄处理掉她的尸体,另外还给了她家里人一大笔封口费。 原本想着,民不举官不究,如此也就无碍了。 可不知怎么的,那日之后,他就夜夜惊梦不断,梦里,刘瑞芸头破血流地要跟他索命,还一直逼问他为什么不救李季英。 李孝辞烦不胜烦,直到皇帝回到都城,本想给池皇后一个下马威的他,却毫无准备地看到了长子的尸体。 他当时真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受到了巨创,可以说痛彻心扉都不为过。 更离奇的是,当天夜里,他又梦到了刘瑞芸,梦里的她满面鲜血,阴森森地说,要把他们李家的人全都杀了。 他直接吓醒过来,明明是三伏的天,身上却透体冰凉,想起李贤佑惨死的样子,开始怀疑真的是刘瑞芸报仇来了。 李孝辞立刻派人去找了个法师来驱鬼,谁知法师告诉他,这厉鬼之所以一直缠着他,是因为下葬时没有受到子女祭拜,要想化解,必须得让她后人到她坟前供上三柱香,才能请她离开。 李孝辞顿时犯了难,刘瑞芸只有李季英一个女儿,如今人还被关在监牢里。 他倒是有办法把她弄出来去刘瑞芸坟前祭拜一下,可问题是,李季英如今对他很是怨恨,要是知道她娘死了,指不定要怎么闹腾,想要说动她,势必得想个说辞。 于是今天夜里,李孝辞早早地离开了衙门,吩咐下人准备了饭菜,就往刑狱监找李季英来了。 谁知道李季英的脾气比刘瑞芸还要烈,明明他好声好气地说,她却硬是要呛声,气得他手都发抖了。 只是想到此行的目的,李孝辞还是将扬在空中的手掌放了下来,转而用力抹了把脸,平复了下愤怒的情绪。 “好了,咱们父女两好不容易见一回,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吗?” 李季英一声冷哼,真是奇了怪了,李孝辞这都能忍,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李孝辞看她一脸怀疑,不由得轻叹口气,声音越发温和,“季英,我看你都瘦了,在牢里肯定是没吃好,我特意给你带了酒菜,都是你平日爱吃的。” 他有意要扮演一下慈父,说着,从小厮手里拿过食盒,揭开盖子,拿出酒菜摆在桌上。 李季英扫了眼那些饭菜,更觉惊奇,居然真有一大半都是她爱吃的,闻着食物的香气,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可是,这人明明之前还恨不得她赶紧去死,怎么忽然变了态度? 只怕是来者不善。 李季英又不傻,还不至于为了点吃的折腰,双手抱在胸前,逼着自己将目光从那些丰盛的食物上移开,冷声道:“我可不敢吃,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饭菜里下了毒。” 李孝辞给她这话气得心梗,他都做到这份上,这不孝女居然还不领情,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意欲骂这逆女几句,可又怕她不肯答应他去坟前祭拜,只能压下怒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就着饭吃了一大口。 抬起头,看向李季英,话里终究还是带出点怒气,“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别把我想的太坏。” 李季英依旧是满心狐疑,半点应付他的耐心都没有。可是想到她娘的处境,又只好耐下性子,走到桌边坐下。 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故作嫌恶道:“这些菜没一样我爱吃的,我想吃我娘做的鲈鱼羹。” 抬头直视李孝辞,“我娘为什么不来看我?” 李孝辞拿着筷子的手一抖,险些把菜掉在桌上,咳嗽了两声,犹疑着开口,“你姨娘她……哎,我真怕你知道了难过,她前几天不慎失足跌破了脑袋,人就……就去了……” “什么?”李季英倏地愣住,这是骗人的吧? 她看着李孝辞,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玩笑的痕迹,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你胡说!” 李孝辞:“季英,你冷静点,我知道这消息对你来说很难接受。”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李季英呢喃着,心脏一阵紧缩。 手捂住胸口,难受地弯了下去,喉间涌起一股酸味,哇的一声,刚才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了出来。 李孝辞看她反应这么强烈,心里有些不痛快,她这么伤心,显得害死刘瑞芸的他罪大恶极似的。 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假惺惺安慰道:“季英,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也是你姨娘的命不好,我也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你若是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她坟前祭拜,也算是全了你们的母女之情。” 李季英听到这话,像是反应过来了,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你当真没有想到吗?我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摔死了,我看,就是你害死的她!” 李孝辞给她说中,当即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反驳道:“我没害她,是她自己摔死的,我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一下,她就摔死了!” 说完,明白过来,有些懊悔地抿紧了嘴。 李季英没想到随口一诈,就让李孝辞说出了真话。 怔在原地,一时间实在难以相信,她娘真的被李孝辞害死了? 李孝辞挽救道:“季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害死了我娘!”李季英刚还蓄着泪水的双目布满血丝,大喊着,捏紧拳头,就朝李孝辞挥了过去。 砰的一声,一拳打在他下巴上,李孝辞吃痛,一直压抑着的怒火顿时爆发开来,扬起蒲扇般的巴掌,反手朝李季英脑袋上狠力一拍。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直接将李季英扇在了地上。 李孝辞怒骂:“你果然跟你娘一样,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李季英小产后,身体一直没调理过来,又在监牢待了这么久,整个人都很虚弱。 她只觉耳朵嗡嗡作响,颧骨撞上坚硬的地面,脸颊肌肉疼得扭曲起来。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耳朵和鼻孔里流出来,和刚才吐出的酒水混在一起,红红白白的一片。 呕吐物的酸臭味和鲜血的铁锈味猛地冲进鼻腔,令她浑身一颤,终于没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娘——!” ———— 夜色深了,可熙华殿依旧灯火通明。 武文秀俯首在案前,奋笔疾书。 池皇后让她拟写国丧章程的懿旨,她查阅了过往的奏折文书,比对着写了好几版,都不满意。 就在这时,一道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走进来,停在桌案边,“侍书大人,武夫人来了。” 武文秀听到声音,立刻皱紧了眉头,她最讨厌写文章的时候有人来打断她。 头也没抬地说:“等着,我现在没空!”说完,才意识过来,武夫人是说她娘。 慌忙将笔往桌案上一放,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屋檐下红灯笼照到的地方,果然站着一个消瘦的身影,正是她娘武亦娴。 武文秀心都跳起来了,看了眼殿前的侍卫,快步走过去,将她拉到角落里,低声说:“娘,你怎么来这了?” 武亦娴举起手里的食盒,“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过来给你送点吃的。” 武文秀没接,把她的手按下去,“娘,我吃过晚饭了,不饿。倒是你,皇宫不比在行宫,不能随意走动的,若是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武亦娴眼神闪了一下,犹豫了会,才说:“我刚才过来时,的确撞见了一个人,看她穿着倒是寻常,只是身后好几个人跟着,似乎身份不凡。” “什么?那你没出什么事吧?”武文秀立刻握住了她的手,紧张地问。 “那倒没有,就是……你还记得你表姐文淇吗?我看那人长得很像她。” 武文秀神情一愣,“文淇表姐?你不是说抄家时,姑姑让人把文淇姐送去南边了么,又怎么会在宫里看见她?” 武亦娴听她这么说,语气也不坚定起来,“我看那人下巴上有两颗红痣,像是淇姐儿,就是天黑,我没太看清她的长相。哎,应当是我看错了,淇姐儿那时候才十岁,这么多年过去,现在早变模样了。既然你吃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武文秀叹了口气,她知道阿娘这是回到了自小长大的都城,触景生情,就想念起从前的亲戚朋友了。 当年因为她爹惹怒了皇帝,害得全族被抄家下狱,男的流放,女的为奴,那些亲戚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各寻生路。 这些年她和阿娘相依为命,连姓都改了,就是不想再跟父亲那边的人扯上关系。 她看武亦娴神情落寞,忍不住宽慰道:“阿娘,我已经托大姐在宫外找宅子住了,等那边安置妥当,咱们就搬出去。倒时候我再请两个婆子照顾你,也能陪你唠唠嗑。至于姑姑她们,我会请人去打探她们下落的。” 说到这里,武文秀忍不住在心中庆幸起来,多亏上次从孙仁那里得了几千两银子,她才能在寸土寸金的都城有个房子住啊! 武亦娴听着这话,也欢喜起来,点点头,“好,那我听你的。” 武文秀怕她夜里看不清路,便拜托侍卫送她回去,好在这侍卫是玉照的人,没有推辞。 目送武亦娴离开后,她便回到了殿内,看着案上写了一半的奏疏,不禁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这懿旨既要遵照严格的格式,又要兼顾文采,实在不是那么好拟的,比写诗做文章可难多了! 心中感慨着,武文秀转到案后,正要坐下,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殿里,怎么好像多了点东西? 猛地转过头,就见上首椅子上蹲了好大一个人,一身黑色衣衫,手掌抚摸着扶手上雕刻的龙纹。 武文秀心下一惊,“你是谁?” 23、第 23 章 这可是皇宫,怎么会有人随意进出?门口侍卫也不拦着吗? 武文秀慌忙后退半步,正要喊人,就觉眼前一晃,那人不知怎么的,竟然瞬间就移到了她面前。 烛火闪动,这下,武文秀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一张线条冷硬的脸,五官立体,灰褐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叫人心生畏惧。 对方朝她扬起下巴,“乌衣卫教头,六神爱,我找卫队长玉照。” 武文秀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捂着胸口深吸了好几下,才找回理智: “原来是刘,刘教头,玉照姐姐她在隔壁房间休息。这么晚找她,难道是有什么要事?” 六神爱思考了一瞬,“不是要事,只是有个任务要教给她做。” 武文秀下意识问:“什么任务?” 话才出口,就发现六神爱盯着她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灰色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冰冷且无机质。 武文秀一阵头皮发麻,慌忙解释,“我就随便问问,如果是我不该知道的,你不用告诉我。” 六神爱朝她伸出手,“握手,我就告诉你。” “啊?”武文秀怔住,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不过既然这人这样说了,看来这任务也不是什么机密,她还真有些好奇。 武文秀试探地伸出手,将六神爱的手握住,掌心紧贴,触觉微凉,有种不同于普通人的冷硬。 这人该不会是什么鬼魂吧?她心中惊疑不定。 握完手,六神爱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似笑非笑道:“皇后要我和玉照去杀一个叫做曹国公的人。夜黑风高,正好杀人放火。” 武文秀瞪大眼睛,杀,杀人? 等等,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还未缓过神,六神爱一声“我走了”,就消失在她面前,耳边风声刮过,直往殿外去了。 武文秀一脸莫名,不过,说到曹国公?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人名字。 她转身在案上堆积的卷宗里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了和这人有关的案子。 李氏致亲夫曹国公之子萧慎溺死一案。 两个月前,萧慎和友人饮酒晚归,因李氏犯了旧疾,未能起身迎接,遂对其大加辱骂,李氏性烈,亦反唇相讥。 争执中,李氏数次推搡萧慎,萧慎因酒醉神志不清,一头栽进了尿盆中,无法自行起身,而李氏冷眼旁观,最终害得萧慎溺毙而亡。 李氏对其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依律当处凌迟。谨题请旨。 武文秀对这判罚很是不以为然,李氏又不是故意杀人,谁知道一个尿盆就能把人憋死了? 再怎么说,她也不至于要受凌迟之刑。 不过她之前跟皇后请示过,主子的意思,这些死刑卷宗要等到国葬之后再行批复。 或许此事尚有转机,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拟折子。 武文秀将卷宗整齐摆放好,深吸了口气,坐下来,继续咬笔杆。 却不知道,她在这边秉烛写公文,池婙却在那边悠闲自在地啃瓜片。 ———— 清宁宫。 池婙懒洋洋地歪靠在坐塌上,一面吃着瓜片,一面听丹映奏报。 “主子,这是我筛选过后,整理出来的六尚局女官名单,一共是二十四人。她们每一个都博闻强识,文采出众,足以胜任侍书一职。” 池婙从不怀疑丹映看人的眼光,虽然这人有点贪财的小毛病,但是很拎得清轻重缓急,吩咐她的事每一件都办得很妥当。 她将吃剩下的瓜皮扔进盘中,拿手帕擦了擦手指,这才接过丹映递来的名册。 随意扫过去,视线恰巧落在“尚仪局司籍,正六品,薛淇”一行字上。 池婙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手指敲了敲册子,“这个薛司籍是做什么的?” 丹映答道:“司籍是掌经史教学,纸笔几案的。薛司籍除了记录后宫妃嫔的起居注外,还会教授宫人识文断字,宫中人称薛教习,往常女官考试都是她出的题目。” “唔,那应该挺能说会道的。”池婙说着,把册子丢在茶几上。 烛火昏暗,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疼。 “既然女官都擅长考试,那我也出道题考考她们。” “主子想出什么题目?” “女者,如何掌权。” 丹映怔在原地,眼中尽是惊诧,好半晌,才恢复往日的从容,“是。”随即告退。 池婙坐起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只能掌管宫闱事务的她们,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嗯,应该会很精彩。 不过,只一瞬,池婙就收起了笑容,表情对她来说就是个多余的东西。 一张虚假的面具而已,没有外人在,就没有配戴的必要。 转过头,将目光看向窗外的黑夜,眼底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 六神爱她们,应该已经动手了吧。 只可惜,这份清理杂物的快乐,这次她不能亲自体会了。 李勉想用曹国公这张牌对付她,却没预料到,她会釜底抽薪吧。 六部,也是时候该洗洗牌了。 ———— 李季英那声痛苦而绝望的嚎叫,传遍了整座牢房,浑浑噩噩沉睡着的犯人纷纷惊醒。 但也仅仅是这样了,再怎么呼喊,她的声音也传不出这座监牢,就算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她被判处凌迟时,不是不害怕,只是她更担心自己死了,没人给她娘养老送终。 她知道,她娘那脾气人嫌鬼厌的,爹冷落她,李家的下人也不待见她,娘家亲戚更是一个也靠不住,女儿又成了杀夫犯,以后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可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了。 因为她娘死了,被李孝辞害死了。 眼泪悄无声息地从李季英眼中涌出来,她咬紧了牙,双目满是仇恨,“李孝辞,我要告你!我要告你杀害妻妾,我要你给我娘偿命!” 李孝辞看着她,只觉得可笑,“我是你爹,本朝律法,子告父视为不孝。你若要告我,可是要滚钉板的,人从钉板上滚一遭,非死即残!” 李季英想要起身,肚子却忽然抽痛痉挛起来,表情一阵扭曲,眼泪都涌了出来,趴在地上痛骂: “律法?妻杀夫当凌迟,夫杀妻妾,不过赔钱了事,这叫什么狗屁律法!” 杀夫不贤,告父不孝?行,她认了。 她不怕滚钉板,不怕下油锅,怕就怕就算下遍十八层地狱,也无法让杀母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李孝辞眼底一寒,“难怪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果真不可理喻!我本来还想着救你出去,现在看来,怕是也不必了。” “救我出去?少在我面前跟我装什么慈父,我看你巴不得我现在就死了!”李季英冷笑。 李孝辞弯下腰,压抑着怒火道:“我告诉你,等新帝继位,肯定要大赦天下,虽说子弑父妻弑夫的大罪不在赦免之列,但只要曹国公那边肯松口,一切都好办。” “不过就你现在这态度,我就是救一条狗,也不会救你这个不孝女!” 说完,李孝辞就冷眼看着李季英,等着看她后悔,痛哭流涕地求他救她。 当然他是肯定不会救她的,不过是哄骗下她,好把那个缠着他的厉鬼送走。 李季英趴在地上,痛得直不起身,心里恨得要死。 哪怕她早就认清了她这个所谓的爹的无耻面目,却也没想到他会冷血无情到这个地步。 若是死了可以化作厉鬼,她现在就可以去死,变成厉鬼把他撕碎,给她娘报仇。 李孝辞看她不说话,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领,语重心长道:“季英,别再冥顽不灵了,你姨娘肯定也想你好好活着。这一次,我可以看在你姨娘的面上,原谅你。” 李季英怒道:“别提我娘!” 可惜她的愤怒已经不能激起李孝辞的怒火了,他笃定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事实,等想明白了,肯定会向他低头的。 倒时候,李季英肯定会自愿去刘瑞芸坟前进香的,他也就能摆脱这个厉鬼的纠缠了。 “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承认错误,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李孝辞走出了牢房。 咔哒一声响,牢门重新锁上了。 李季英听着牢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手指紧紧扣住地面,直扣出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待她如此残忍? 她娘的性命,在李孝辞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哪怕是养一条狗呢,这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吧? 狱官站在牢门前,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劝她说:“李夫人,有这么个宽宏大量的爹,你就知足吧。这要是换了别人,敢这么顶撞李大人,早就被打死了!” 牢房里,李季英没做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狱官自觉无趣,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转身要走,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阴恻恻的笑,吓得他一个踉跄。 “帮我拿张状纸来。” 狱官转回身,就见李季英抬起头,脸上一片脏污,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她的眼里,满是仇恨与疯狂,“我要状告李孝辞,杀妻害妾。” 24-30 第24章 朝议 咚——咚——咚——! 晨钟敲过三遍,沉睡的皇城醒将过来。 李勉在六部官员的簇拥下,走进了天极殿。 他径直走到御座旁的椅子上坐下,其余官员分成两列在左右长案后站定。 这是皇帝死后,六部官员第一次进宫议事。 皇后和太子还没出来,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那封奏折,六部都署名了吗?” “那是自然,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池皇后阴*谋得逞,叫一个妇人主事,国家正气都被摧残没了。” “放心,李宰相手段老辣,池皇后若是真的聪明,肯定会乖乖低头的,再拖下去,她讨不到任何好处。” 站在队伍最末位的宋光义,看着前面那些官员的得意模样,心中一阵忐忑不安,他可是押宝了池皇后的。 寒门出身的他,进入官场后,就一直不得上峰赏识,这些年更是屡遭贬谪,越混越差。 上次他公开声援池皇后,可以说把李相党得罪透了,眼下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否则,一旦池皇后失去权势,李宰相空出手来,肯定会把他被踢出官场,让他麻溜打包滚回家去的。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甚至是给人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往上爬,怎么可能甘心落到这个结局! 为此,他联合了好几个同样被世族打压的官员,决心孤注一掷,拥立池皇后上位。 可看到今日的情况,他又有些怯了,就他们几个地位低微的官员,哪里能是李宰相的对手? 他不得不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若池皇后真的失败了,那就只能赶紧搜刮些钱财来献给李宰相,希望他可以看在自己坦然认错的份上,让他留在都城。 正思索权衡着,大殿里忽然安静下来,宋光义下意识抬头,就见大殿东侧垂下的纱幔被宫人小心挽起,池皇后一身玄天色常服,缓步走了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不是太子,而是年仅十四岁的明月公主,还有一位侍书女官。 官员们齐齐跪下,李勉也站起了身,但没有下跪,只是鞠躬。 池婙走到御座坐下,冷漠地扫了一眼下面的人,目光在李勉身上一顿,随即收回,“都起来吧。” 众人站起,李勉则坐下了。 不等池婙发话,他就率先开了口,“圣上葬礼到底由谁主持,我看今天就定了吧,若是太子实在无法理事,曹国公可以代之。皇后殿下,你觉得如何?” 站在下首的官员皆是一凛,李宰相抢着给这场朝议定调子,这是根本没把池皇后放在眼里啊。 官员纷纷将目光投向坐在上首的池婙,等着看她发作,暗暗臆想着她定要闹出笑话来。 可出乎众人预料的是,池婙并没有失态,反而神态自若,脸上看不到一丝慌乱,甚至可以说是从容。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李宰相的意思,我明白了,六部的折子我也看了,虽然我是很不认可的,不过事关先帝,总不能让一个人拍板,还得听听大家的意见。诸位以为如何,也都说说看吧。” 这话摆明就是在暗讽李勉搞一言堂,官员们彼此交换眼色,大殿内暗流涌动起来。 反倒是李勉坐在椅子上,垂着眸子,一副要入定的样子,好似听不出池婙的言外之意。 毕竟,谁也想不到,此刻他正在心中暗暗发笑。 这殿里站着的几乎全是他的人,池皇后以为让他们表态,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吗?真是异想天开! 这只会让她更难堪而已。 他微转眼珠,给下面的人递了个眼色,礼部尚书刘裕立刻做出反应,“微臣以为,可以按李宰相说的办。” 他这话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其余官员纷纷跟上,“臣附议。” 即便是中立派,也在这一片倒的声浪中,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压力,无奈开口,“臣,附议。” 明明很吵闹,可大殿里的氛围却慢慢凝重起来。 宋光义紧张地攥紧拳头,想要站出来支持池皇后的勇气,呲溜一下就从身体里跑掉了。 最终,他亦无奈地保持了沉默,他的同盟见状,便知道事情不成了,也沉默不言。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到最后,一个支持池皇后的也没有。 李勉嘴角微微上扬,不必抬头去看,他也知道此刻池皇后的脸色肯定难看的很。 然而,看到官员们齐心一致地反对池皇后,最先变了脸色的是赵明月。 本来一开始,赵明月还在为能够和阿娘一起接见朝臣而兴奋,这可是只属于储君的殊荣。 同时,她也很是忐忑不安,担心会遭到言官的质疑,甚至都想好了要如何反驳他们。 可现在,看着官员们肃穆的神情,她的心就像沉进了冰水中,寒冷刺骨。 她还以为,寒门一派会站出来支持阿娘的,至少宋光义会站出来,明明他上次就声援过阿娘啊! 是因为“身为男人的立场”吗? 所以她看遍朝堂,也找不到一个女人,就算想要组建属于自己的班底,也无人可提拔。 恍惚间,她好像窥探到了什么,某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如同潮水一般,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一种溺水般的窒息裹住她,让她恨不得立刻转身逃离。 直到耳边响起池婙那一贯冰冷的声音,包裹住身体的潮水才倏忽退去,让她重新得以呼吸。 “我刚才说过了,我不认可你们的提议,因为曹国公得知圣上殡天的噩耗后,忧伤过度,今早已经亡故了。”池婙沉声道。 什么?! 池婙的话就像是一枚炸弹,猛地扔进大殿,将朝臣炸得粉碎,之前那种凝重的气氛随之消散无踪。 六部官员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李孝辞一脸蒙圈,“曹国公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一点迹象都没有啊?”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曹国公没了,还有谁能够主事?”刘裕神情动摇。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听池皇后的算了,这事办不好,被问责的可是他礼部。 池婙看向李勉,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愉悦,“李宰相,你坚持要请曹国公主持国葬,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李勉脸色骤变,霍然站起身,激动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早已在脑子里预过无数次池皇后屈服求饶的反应,但眼下这种情况,完全不在他想象范围之内。 他昨晚才提议曹国公主持国葬,怎么今早他人就死了? 这样一来,他的盘算就全落空了! 第25章 该下台了 池婙眸色一沉,“李宰相的意思,是说我在撒谎?” 李勉脸色难看,但还懂得收敛,“臣并非此意。” 池婙轻笑了一声,“曹国公是你亲家,你听到他的死讯难免情绪激动,我能理解。” 李勉怎么看,都觉得池婙脸上的笑分外刺眼,这绝对是嘲讽吧! 他正要开口,忽然,有人大声喊道:“既然曹国公没了,太子又不能理事,那么也就只能请皇后殿下出面,主持国葬了。” “是啊是啊……” 他转脸看去,发现开口都是那些身份低微的寒门党。 他们刚才被迫保持沉默,这时候见事情有了转机,就站出来逆转形势了。 李勉气得浑身发抖,这些阿谀奉承的狗东西,除了巴结池皇后还有什么用? 偏偏,就算他想要驳斥,匆忙之间,也想不出个正当理由来。 宋光义见状,顿时鼓起了勇气,大步上前,掷地有声道:“臣,奏请皇后殿下主持国葬,宣读先帝遗照,训勉百官,封赏三军!” 刹那间,殿中为之一寂,所有人都看向了池婙,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心中也是各怀心思。 池婙垂眸看向李勉,用危险的口吻说:“并非我要推辞,只是,李宰相不肯同意啊。” 李勉的脸色更难看了,跟刷过一层酱汁一样,眼下,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不然,他刚说要把这个事定了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了,说不定还要被扣上害得圣上迟迟不能安葬的罪名。 他是万万没想到,最后骑虎难下的人居然变成了他自己。 更该死的还是宋光义这些人,居然敢公然和他作对,这群酸儒也算是活到头了! 一番思量后,李勉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着牙说:“臣不敢。” 池婙像是看不见他近乎扭曲的表情,点了点头,“李宰相觉得没问题就好,后面的行程就能走了,钦天监那边也好确认下葬的日子,另外——” 说着,话锋一转,看向礼部尚书刘裕,声音跟刀子一样锋利,“刘裕,你可知罪!”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刘裕也是浑身一颤,抖着声音道:“臣不知。” “你不知道?先帝驾崩,你一个礼部尚书,这么多天了,却连个章程都给不出来,待在这个位置上有什么用?你要是不想干就直说,有的是人想干!” 刘裕一凛,当即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臣有失职之责,还请殿下恕罪。” 池婙冷哼一声,“我看你们礼部给圣上拟的谥号,也敷衍草率的很,圣上是壮年而逝,天妒英才,比起庄武文这些不实之词,哀字才更合适吧?” 刘裕满眼惶恐,“这、这哀字恐怕不妥。” 宋光义立刻站了出来,“殿下圣明,臣以为哀字好极了,蚤孤短折曰哀,足可见皇后对先帝的哀悼缅怀之情!” 虽然先帝被太监勒死的确很不幸,可宋光义这话听着就不对劲,就差骂先帝是个痨病短命鬼了。 可糟糕的是,还真不好反驳。 李勉只能铁青着脸,紧紧盯住宋光义,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阿谀奉承的贱人! 池婙转脸朝他看过来,“李宰相,刘裕失职一事,你说该如何处置?” 李勉顿时怔住,一时间没能明白她的目的,抓着这点小过不放,难道还想把刘裕撤职了不成? 板着脸道:“刘尚书在礼部多年,劳苦功高,实在不应该因为这点小过就——” 池婙微笑起来,“李宰相,你想哪里去了?我又没说要罚他。只是他一个人忙礼部的事务着实辛苦,不如再找个人帮他。正巧宋光义对这些规矩礼制很明白,又会办事,就着吏部拟旨,封他为右尚书,调进礼部吧。” 刘裕还没反应过来,宋光义已经跪下谢恩了。 寒门一党见他升职,很是高兴,看来支持池皇后果然有前程啊,以后再也不用看李相的脸色了! 不过,李勉的脸色的确挺难看的。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池皇后的最终目的,是想把自己的人插进礼部。 礼部从没有两个尚书的旧例,让宋光义当右尚书,哪怕低左尚书一头,也是在分他的权。 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理由去反对了,只能一脸憋屈地看着。 池婙扫了一眼殿内众人,并没有错过欣赏李勉那涨成猪肝色的脸。 这就受不了吗?可惜,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她收敛笑容,神情严肃道:“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定了。至于剩下的事项,我已经让武侍书都一一拟好了,武侍书,宣旨吧。” 武文秀点点头,走到前面,展开手中的诏书,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天尊皇太后诏曰……” 平心而论,武侍书这封诏书言辞庄重却不失优美,格式严谨却不失活泼,十分富有文采。 然而,听在李勉耳朵里,却是有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握着笏板的手气得直发抖。 谥称圣上为荣哀皇帝就算了,还加封自己为天尊皇太后,简直脸都不要了! 池婙可不这么觉得,美美听完,一声“散会”,就起身离开了大殿。 李勉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不等六部的官员说些什么,一甩袖子,就朝殿外走去。 等着吧,池太后,还有宋光义,他不会让她们威风太久的! ———— 散朝后,官员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各自往值班的府衙走去。 宋光义身边,围满了向他祝贺的人,更有阿谀奉承之徒,巴结着托他提携。 “宋大人,恭喜恭喜啊,不对,以后就该尊称宋尚书了。” 宋光义自然很是受用,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只会奉承巴结的东西,再怎么摇尾巴,也上不了台面。” 他气得要死,当即骂道:“哪个——”转过身,李孝辞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顿时哑了火。 随即又想起今时不同往日,他和李孝辞官级相等,没必要再怕他,就又挺直了胸膛,笑道: “我说是哪位,原来是李尚书。李尚书在高处待久了,可能不清楚,这官场做官,最怕的是拎不清自己的斤两,仗着家世,自以为屹立不倒,却不知道风水轮流转,有人上台,有人就该下台了。” 簇拥在他身边的官员立即会意微笑起来,落在李孝辞眼里,自然是刺眼得很。 他正想回敬几句,哪想宋光义略一拱手,“李尚书,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转身就大步走了。 留下李孝辞一个人,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脑袋都气冒烟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狠命踢了下地砖。 然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池婙和赵明月凭栏而立,将这场争吵收入眼底。 “阿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宋光义升官?他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对咱们毫无忠心可言!”赵明月气愤地说。 她实在忘不了刚才在大殿里那些官员的凶恶嘴脸,每一个都让她觉得恶心。 池婙语气淡淡,“不给他升官,他又怎么敢跟李相党撕起来呢?他们不撕起来,我们又怎么能看到这个热闹呢?” 赵明月怔住,心底有些明白了,“阿娘是想用宋光义制衡李勉。” 池婙眯起眼睛,“不是制衡,是摧毁。” “摧毁?”赵明月重复这两个字,心中疑惑更深,还想要问些什么,眼角余光看见丹映走了过来,便不说了。 丹映屈膝行礼,“主子,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池婙点点头,转身往回走,“明月,你跟我来,我为你准备了点东西。” 赵明月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后殿,屋里一个侍候的宫人也没有,四下静悄悄的。 赵明月张目一扫,发现屋里有几样不寻常的东西,一把轮椅,以及两套男子式样的衣服,一套是孝服,一套是冕服。 池婙指了指那套孝服,“给公主换上吧。” 赵明月心中疑惑,却没有开口质问,顺从脱下了身上服孝的素服,张开手臂,任由丹映替她穿上那套过分宽大的孝服。 池婙又指了指轮椅,“坐那里。” 赵明月这下再按耐不住好奇心,“阿娘,你这是要我做什么?” 池婙看了眼丹映,丹映立刻会意,躬身告退。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握住赵明月的肩膀,将她摁在轮椅上,冰冷而无情绪的眸子,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明月,你有没有想过取代赵纯,自己当皇帝?”声音压低了,近乎诱哄。 “什么?”赵明月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可我、我只是个公主。” 池婙微笑看着她,“你不是看见了么,赵纯已经不中用了,继位大典上,如果他不出现,你觉得朝臣会怎么想?” 赵明月想起赵纯那副恐怖的模样,顿时打了寒颤,要是让朝臣知道她们对他做了什么,就死定了! 她必须冷静下来,这样才能帮到阿娘,帮到她自己。 “阿娘想要我怎么做?”赵明月扬起脸,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信任。 池婙满意地勾起唇,很好,她的计划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见识过巅峰的人,就再也不会满足于山脚的平凡景色了。 被一点一点喂大的野心,早晚有一天,会按照她设想的那样,轰然炸开。 倒时候,一切都将重新洗牌。 池婙保持着微笑,将轮椅推到镶嵌在紫檀璧上的穿衣镜前,手指抬起赵明月的下巴,接着,将一张柔软温热的人皮贴上了她的脸。 俯下身,脸颊贴着赵明月的脸颊,看着镜子里同样戴着面具的两人,脸上扬起虚假的微笑。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未来的新帝,赵纯。” 赵明月看到镜子里那张和赵纯一模一样的脸,瞬间僵在椅子上,瞳孔微震。 第26章 质疑你爹 七日后,荣哀帝的灵驾发引皇陵。 史官记载,大荣王朝一六四年八月廿十三日,太子赵纯登基即位,改年号为安隆元年,尊养母池皇后为天尊皇太后,授其代掌朝政之权,训勉百官,封赏三军。 从这日起,大荣王朝长达十年的天尊皇太后摄政序幕就此揭开。 ———— 天极殿内,金乌卫护卫在大殿两侧,神情肃然。 这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临朝,然而,站在御座前的,不是新帝赵纯,而是天尊皇太后池婙。 她头戴平天冠,身穿一席肩绣鸾凤的玄天色冕服,除了没有绣龙纹,这身衣服和帝王服制几乎是相差无几,看起来很有威压。 而刚继位的新帝赵纯反而缩着脖子,坐在御座边的轮椅上,低着头,冕帽前垂下的白玉珠几乎遮挡了他大半张脸,身上过于宽大的衣袍也显得他很是羸弱不堪。 文武大臣分列在丹陛之下,行跪拜大礼,齐声山呼,“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整齐洪亮,震得大殿都有晃动之感。 赵纯,也就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赵明月,暗暗往下面扫了一眼,只看得满殿叩在地上的人头。 一想到这些平日里从不拿正眼瞧她的王公大臣,如今却一个个撅着屁股跪在她的脚下,她就乐得不行,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扬起的嘴角压下去。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原来当皇帝的滋味这么好啊。 恰在这时,明里暗里几道视线看了过来,赵明月慌忙收敛笑容,低下头,表情恢复木讷。 阿娘要她坐在轮椅上,一是为了装病,二是为了掩饰她和赵纯的身高差距。 绝不能得意忘形了,叫这些官员看出端倪来。 不过,她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 池婙用积分购买的人皮面具,带有一定的迷惑效果,会让看到的人坚信不疑她就是赵纯。 底下朝臣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之所以要悄悄抬眼打量她,不过是觉得她表现得太差劲了。 看她那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嘴唇,还有像个鹌鹑一样缩在椅子里的姿态,简直看不到半点帝王气势! 众臣无不紧皱眉头,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 怎么新帝竟变得如此脓包了?难怪人说,母强必然子弱,新帝叫池太后养了这几年,真是养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而跪在前列的朝臣之首李勉,对此却是一副早已看穿的了然姿态。 自从上次在明德殿被赵纯痛骂了之后,他就知道这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彻底放弃他了。 像他这种没胆子的怂货,也就是命好,生在了帝王家,才做了这皇帝。 当初先帝子嗣艰难,赵纯一生下来,就被立为了太子,是他提议留子去母,以确保权柄不会落入外戚之手。 可谁知道,走了个李皇后,又来了个池皇后。 更可恨的是,这个池贞仪手段狠辣,害死了他的乖孙不说,还拼命在朝堂上打压他的话语权,简直是不可饶恕! 心中愤怒地想着,必须得想个办法扳倒她才行。 而礼部尚书刘裕也是一样的愤怒,只是他愤怒的点在于池婙那身衣服。 一个皇太后,居然身穿冕服接见朝臣,宗法礼制、男女之别都不顾了吗?简直是侮辱祖宗! 只是这话他不敢当着池婙说,心中暗想,务必得找个不怕死的言官诤臣,以死谏言,叫她以后再不敢逾越祖宗礼制。 池婙坦然坐在御座上,等他们跪得满意了,才抬手,“众爱卿平身。” 众臣这才站起来,双腿直哆嗦,“谢陛下。” 池婙垂眸观察着他们的脸色,自然没有错过李勉等人眼角眉间的愤怒。 她愉悦地勾起嘴角,你们讨厌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憋屈样子,真是好看啊。 比起扮演恶毒继后,一个专制暴戾的君主,似乎更能让人兴奋啊。 然而,哪怕她心里全是些坏得流油的主意,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 “今后,我将代新帝执掌朝政,必定广开言路,虚心纳谏,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朝臣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李勉,等待他作出反应,才好跟上。 李勉感受到群臣的注目,心下得意,正要开口,这时,宋光义越班而出,双膝跪倒,激动道:“陛下圣明!仰赖陛下恩德,我大荣王朝必能经济繁荣,文化昌明,再创开国盛世。” 李勉听宋光义一片阿谀之词,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回头冷冷瞪了他一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宋光义根本不带怕他的,斜着眼睛回敬了他一眼,如今池太后掌权,你一个区区宰相算什么,指不定哪天就下台了! 池婙将两人的暗中交锋收入眼底,微微一笑,“宋爱卿请起。我一个人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还得仰仗李宰相和众臣子,朝野同心,协力治国。” 这下,李勉也只能压下心中怒气,沉声开口,“臣,自当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众臣跟着道:“臣等,自当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池婙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她可不管这些官员们心里面怎么想,至少在表面上,在法理上,他们都得听她的。 这还得多亏了李勉,要不是他急着跳出来给她立威,她还不一定能这么快站稳脚跟呢。 想到这,池婙脸上笑容真切了些。 今日是她第一次临朝议会,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池婙面带微笑,看着众臣道:“今日朝议,我有三条诏令,想要交由诸位起草执行,颁布天下。武侍书,宣诏。” “是。”侍立在一旁的武文秀早就等着了,挺直背脊,展开手上的诏书,朗声宣读。 她的声音沉静清越,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传到了殿中每个人的耳朵里,朝臣认真聆听,慢慢地,都皱起了眉头。 这三条诏令说的是: 一、大赦天下,犯十恶者,除不睦之罪外,除名不赦。 二、改授田法,授丁女、中女一顷,为户者加二十亩。 三、改镇抚司为仪鸾司,并将金乌卫并入仪鸾司,以后一应大案,不经刑部,直接交由仪鸾司处置。 武文秀刚读完,诏书都没来得及合上,刑部尚书朱芳芳就站了出来,“陛下,恕臣反对!” “十罪不赦,其中第八罪曰不睦,指谋杀殴打亲属,凡妻告夫、妻杀夫皆在不睦之列。如果赦免了她们,岂不是天下妇女都要争相效仿?此罪,不应赦免!” 武文秀听了,心中怒极,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反驳,李孝辞也站了出来,“臣附议!” 李孝辞一听到池婙要特赦犯不睦之罪的人,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李季英,心直接沉到了底。 上次在牢里,这不孝女就嚷着要告他杀害妻妾,这要是把她放出来,那还了得,只怕是一纸诉状要告到池太后面前去。 池太后正愁抓不住他和他爹的把柄呢,这样做,简直就是在给她递刀子! 想到这,李孝辞义愤填膺道:“陛下,若是不将犯下不睦大罪的女人处以死刑,这天下的大丈夫岂不都要防备着枕边的妇人,连觉都睡不安稳了?如此一来,家宅不宁,国何以安?!” 李勉赞许地点点头,朝臣也深以为然,纷纷点头附议,“是啊!是啊!” 池婙看他们激动得口沫横飞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若是他们知道,她就是那个犯下不睦之罪谋杀了先帝的女人,岂不是要当场气死了去? 不过,她早就预料到这种场面,这三条诏令,每一条都触犯了这些人的利益,他们肯定会疯狂反对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反对的理由会这么可笑。 既然觉得女人有这么大能耐,足以动摇国本,那就让女人来当家做主好了。 如此,她就不用天天面对他们这群智障,可以直接让赵明月上位了。 池婙正想开口,武文秀忽然怒气冲冲地骂道:“放屁!你们就是在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我翻阅了刑部一百零八份卷宗,每一卷杀夫案都是因为女子长期遭受丈夫殴打辱骂,直到忍无可忍才逼不得已反抗杀人的!” “你们连强.暴犯杀妻犯都轻轻放过,又怎么敢说她们不应该被赦免!” “若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此罪如此恶劣,为何夫杀妻又不在十罪不赦之列?甚至都没有入刑,只不过罚钱了事?” “堂堂朝廷命官却似毫不体恤百姓,毫无怜悯之心,甚至是没有人性,还说什么治国安民,简直是笑话!” 武文秀脸颊通红,神情激愤,这一番话说下来,连气都不带喘的,反倒越说越响亮。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将朝臣骂了个狗血淋头,震得满朝皆寂。 李勉气得胡子直抖,他何曾被一个女人这样辱骂过,还是在朝堂上。 只是他有心骂回去,又觉得跌份,女人蛮不讲理,跟她们吵,赢了也只会为人耻笑。 便只说了四个字,“胡说八道。”语气很是不屑。 刑部尚书朱芳芳就没这个顾忌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全不理会武文秀说的事实,直接给她扣帽子,“这都是祖宗律法,开国时就定下的,武侍书难道是在质疑太祖吗?” 武文秀这便知道,和他们讲理是没用的。 这三条诏令其实并不全是池太后的主意,她也提了很多意见。 第一条就是她翻阅了无数卷宗,熬了无数个日夜才拟出来的。 她本来以为,被抄家,沦为罪奴,在隶奴所没日没夜地干活,天底下没有比她更悲惨的人了。 可看了那些卷宗,看到那些殴打、挖眼、削鼻、强.暴等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这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多比她惨上百倍千倍的女人。 与之相比,她是何其幸运啊,幼年时有母亲教导启蒙,长大后有太后赏识,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了。 她曾经告诉池婙,她想要权力,因为她想报复那些欺负她的人;而今,她还是想要权力,因为她想要报复那些欺负女人的人。 看着朱芳芳和李勉那傲慢不屑的神情,她再也忍不住了,合起手中的奏折,就朝他们扔了过去。 “我质疑你爹个屌,你们就不是人生的,一群畜生!” 啪的一声,奏折摔在了李勉的脸上,接着又掉在了地上。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嘶! 朝中众臣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27章 廷杖 殴打朝廷命官就是死罪,更别说武侍书打的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宰相。 看着李勉一黑到底的脸色,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坐在轮椅上一直没敢抬头的赵明月,也被武文秀吓了一跳,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个以一己之力怒怼满朝文武,看起来马上就要抡胳膊打人的女人,还是那个知书达礼、文采斐然的武侍书吗?莫不是被夺魂了? 虽然她也觉得李勉那老匹夫该揍,谁叫他整日跟阿娘作对的,可到底,也不能真揍啊! 现在该怎么办? 她正为武文秀担心着,忽而,一道拍案声响起,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好在她忍住了,转头看去,却是池婙。 她神色森然,脸上好像覆了一层霜,冷得吓人,厉声道:“够了,武侍书,你是当我死了吗?藐视朝廷,当庭辱骂宰相,简直是胆大包天!来人,把她拖出去,杖责二十!” 武文秀神情一怔,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等她开口,就有四名金乌卫拥上前,一人捂住她嘴,一人架住她胳膊,连喊冤的机会都不给她,就把她拖出了大殿。 赵明月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池婙,差点就要站起来大声质问她了。 阿娘为什么要罚武侍书,她又没有说错! 可到底,她还记得自己在假扮赵纯,不能站起来,也不能开口发出声音,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指甲陷进掌心,疼痛让她暂且找回了理智。 不能让阿娘失望,她这样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她一个女人,在朝堂上本就寸步难行,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牺牲武侍书来平息朝臣的怒火了吧? 对,肯定是这样。 我绝对不能让阿娘功亏一篑。 赵明月垂下眼睫,在心中默念,“不能站起来,不能开口发出声音……”慢慢按下了心中的愤怒。 而大殿里,不知何时竟然全都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廷杖,是令所有官员胆寒的刑罚,用来执行刑罚的木棍包着铁皮,甚至还加上*了倒钩,二十杖挨下来,可以说是皮开肉绽,几乎没有能活的。 就连想要治武文秀死罪的李勉,看到她被金乌卫押出去,也张不开口了。 武侍书毕竟是池太后的亲信内臣,既然池太后主动罚了她,还罚得这么重,他要是再不依不饶,没理的就是他了。 但前提是,这廷杖是真打。 李勉正怀疑这是池婙在给他做戏,就听到殿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听起来凄厉异常,不像是假的。 心中疑虑顿时消了半成,以池太后的狠戾脾性,就算把人打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殿内大臣听到这声音,纷纷低了头,一个个脸上全然没有报复了对手的欢喜,反而脸色灰败,眼中全是惊惧不安。 池太后对自己人都能下此狠手,对他们,岂不是更加不留情面?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天极殿外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 “叫凄惨些,否则,那些官员可不会信。” 六神爱穿着金乌卫服制,头戴濮帽,腰系革带,佩单刀,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武文秀和行刑的玉照。 听到这话,武文秀立即涨红了脸。 刚才在大殿里,她看到六神爱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就认出来这是那天晚上闯进熙华宫的人。 因为池婙惩罚自己而感到委屈愤怒的心情,也立刻被惊讶取代。 随即明白了池婙的用意,她是想用这二十大板堵住李勉还有那些官员的嘴。 心下顿时感动不已,是她太冲动,给池婙添麻烦了。 可是,要叫她假装惨叫,这实在是太难了,根本就张不开嘴! 武文秀看着六神爱,犹豫道:“要不还是真打吧。” 可玉照举着棍子,看着她,怎么也下不去手,六神爱见状,一脸冷漠地伸过手,“给我!”拿过棍子,几乎没有片刻迟疑,就往武文秀腰部以下的位置打了下去。 武文秀没有防备,当即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啊——!” “那你就忍住了。”六神爱说着,再度举起廷杖打了下去。 每一杖打下去,都发出十分响亮的声音,看起来力度很重。 顷刻间,二十杖就打完了,玉照立刻上前扶起武文秀,担忧地看着她,武文秀朝她摇摇头,咬着牙没说话。 六神爱扔下棍子,拍了拍手,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武侍书受完刑,就晕死过去了,玉照,你送她回去吧,我去回话。” 说完,转身就走。 武文秀闭上了眼睛,玉照也立刻收敛了表情,一脸严肃,“是,教头。” 目送着六神爱转身离开,一直到走进那座庄严的令人恐惧的大殿,玉照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之前她以为六神爱是个傲慢无礼的人,很是不喜欢,相处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傲慢无礼只是这人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缺点。 玉照自认一向镇定大胆,平生从未怕过什么人,可对这个六神爱,却总是觉得恐惧。 偏偏她是池婙指定的金乌卫教头,还有一身过硬的本领,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平日里那犹如地狱般的操练,她就有些冒冷汗,立即抬手擦了下额上的汗珠。 这才转身看向“晕”过去的武文秀,想起刚才大殿里发生的一切,又是一阵心悸。 低声吩咐旁边两人,“快去传轿子来。”这两人都是值得信任的,立刻听令离开。 不一会,就有宫人抬来轿辇,玉照将武文秀打横抱起,安置在轿子上,吩咐宫人抬去皇城西门。 到了西门,又另外雇了辆马车,将人一路护送到宫外的宅子里。 武亦娴正在院子里浇花,听到一阵咕噜噜车轮响,在门口停住了,立刻让佣人去开门。 打开门,就听见女儿那熟悉的声音,“不用抱我,我能走!” 心中正疑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抬头一看,就见武文秀将旁边伸着手的玉照推开,脚步踉跄着往前走,啪的一声,就摔在了门槛上。 “哎呀——!这是怎么了?”武亦娴立即慌了神,担忧地迎上去。 ———— 天极殿内。 金乌卫进来回话,武侍书不堪受刑,已经晕死过去。 朝臣顿时屏住了呼吸,纷纷抬头朝御座上的太后看去,她脸色依旧是一片冰冷,眼眸幽深,心思难测。 李勉叹息了一声,沉声开口,“武侍书的事——” 池婙冷声打断他,“武侍书的事,就到此为止,还请诸位引以为诫。李宰相,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继续议事。” 李勉只好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他刚才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正想借题发挥让女官以后不得上朝参政。 谁想池太后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他才开了个头,就把他堵回去了。 “既然如此,老臣也说说我的意见,我赞同朱芳芳和李孝辞的说法,这第一条,不该赦。” “至于这二条,成年男子尚且无田可分,再给女子分田,那就更不可能了,再说女子若是出嫁改嫁,田地又不能跟着走,这要怎么执行?” “还有第三条——”说到这,李勉顿了顿。 池太后把审理大案之权交给仪鸾司,显然是为了削弱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三法司的权力。 金乌卫如今已然是池太后的亲卫,再来个掌管诏狱的仪鸾司,池太后的权势就更大了。 但他不能直接拿这点去反对,思索片刻,换了一个说法: “陛下要改设仪鸾司,重建班子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审案判案之权,是不是和刑部那边冲突了,倒时候意见不一,该听谁的呢?” 池婙听他说前两条,一直保持沉默,到这里,听他反对仪鸾司掌刑狱之权,忽然坐直了身体,冷声道: “李宰相也当我是死了吗?若案子有争议,难道不该奏呈给我,由我裁决吗?” 怕就怕你们官员没有争议,沆瀣一气,她这个掌权太后岂不是被架空了? 李勉一凛,暗道这池太后未免太敏锐,可真不好对付。 只是他脑子转得快,立即道:“这……臣是担心陛下身体,若事事都要陛下裁决,岂非太操劳了?” “还有个问题是,既然设了这仪鸾司,必然是要增加官员,招募卫兵,算下来又是一笔大的开支。如今国库空缺,南边又一直大旱,连赋税都收不上来,钱从哪里出?” “宰相说的有理,还请陛下三思。”朱芳芳立刻点头附议,这可是要削他刑部的权,必须反对! 池婙懒得和他们争辩,转头看向宋光义,“宋爱卿,你觉得呢?” 我升你的官,就是想看你狗咬狗啊。 李勉、李孝辞包括朱芳芳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宋光义。 宋光义额上登时冒出了冷汗,他之所以一直没吱声,就是觉得这事很难说。 他个人是不赞成这三条诏令的,可他已经站队了池太后,硬着头皮也得支持。 除非现在李宰相倒了,他一家独大,才能发表自己的主张。 宋光义伸手捏紧衣袍,擦了擦手心的汗,这才开口,“臣、臣以为,陛下身为女子,难免体谅世间妇人辛苦,宽赦她们,实是一片仁慈之心……再说给女子授田的举措也并非完全不能落实……还有,仪鸾司的开支,要是真如李相所言,国库连这点钱都没有,就该叫户部对一对帐,看看钱都花哪去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殿中空气都凝滞了。 李孝辞身为户部尚书,脸色很是难看,猛地站上前,愤然道:“什么叫户部把钱花哪了?” 这一声怒吼,就像是往热油里加了滴水,殿中静谧瞬时被打破。 两派官员立刻互相攻讦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池婙将身体靠上椅背,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脚尖,听这些男人说话就跟听一百只苍蝇嗡嗡叫唤似的,烦死了。 要不是她还有要执行的计划,必须徐徐图之,她真想一个炸弹扔出去,把他们炸死拉倒。 想到之后还要每天上朝受这种折磨,池婙就烦躁不已,要不还是把他们炸死算了。 一旁的赵明月可不知道她继母脑子里正转着这些危险的想法。 她正为武文秀担心呢,也没心思听这些官员吵架,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起身离开。 忽而,她听到了李勉的声音,“圣上以为如何?” 赵明月心下一惊,抬起头,就见李勉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她心中一阵不安,下意识看向池婙,想要寻求帮助。 却不想池婙根本不接她的视线,眼眸冷沉沉的,看起来很是不悦。 眼见殿中官员齐齐将目光看向自己,再不开口只会惹人生疑,赵明月只得压着嗓子,哑声道:“咳咳!我,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都听母后的不就好了?” 说着,伸出手,小心揪了下池婙的袖子,“阿娘,我困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池婙转眸看向她,脸色稍缓,伸手握住她的手,一副慈爱纵容的表情,“好,我们回去休息。” 众臣却是满脸黑线,这皇帝是还没断奶吗?这么听池太后的话,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办! 池婙转身看向朝臣,“好了,这事不用再议了,刑部、户部还有兵部,想办法给我把这三条诏令都落实了,别跟我说执行不了,真执行不了的跟我说,我准你卸职回家。行了,退朝。” 说完,也不看官员们的反应,就往后殿走去,一旁侍女灵琼快步走上前,推着赵明月离开。 众臣只得跪下,俯身行礼。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从天极殿退出来,宋光义脚步匆匆往值房走,不想迎面就撞上了李勉等人。 李孝辞拦住他,皮笑肉不笑道:“宋尚书在朝上高谈阔论,对于太后的新政见解独特,实在令我等佩服,要不咱们的位子都让给你坐吧!” 若是从前,宋光义还会弯腰讨好几句,给自己留点退路。可如今他已尝到权势的滋味,平时只有别人奉承他的,哪有他奉承别人的,这腰还真就弯不下去了。 于是挺直了腰板,笑着说:“李尚书这话就逾越了,我只知道良才善用,能者居之,诸位究竟能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你——!”李孝辞当即气红了脸,把个手扬了起来。 这时,池太后身边的侍女丹映走了过来,“宋大人,太后有请。” 宋光义冷哼一声,一把将李孝辞的手拍开,笑道:“诸位,太后召见,我先走一步。”转身得意离去。 李孝辞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铁青,“呸,贱人!” 李勉目光沉沉,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池太后可真是找了条好狗,只是这好狗啊,不该挡道。” 最后一句话,很是意味深长。 ———— 回到后殿,赵明月先行去内室更换衣服。 池婙走到案后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眼桌案上堆满的奏折文书,烦躁地捏了捏鼻梁。 真是该死! 武文秀这一走,都没人给她批折子了。 没办法,做戏得做全,武文秀挨了二十大板,势必得放她在家里休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行。 不然让人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跑来上班,只要是脑子没毛病的人,都能猜到这二十廷杖放水了吧? 得赶紧再找几个人来给她打工,真让她在这个世界里干活?怎么可能,又没人给她发工资! 好在,上次她让丹映给六尚局的女官出题考试,答卷已经收上来了。 正想着问问丹映这事,丹映就走了进来,“主子,我已经将宋大人请到书房了。” 池婙屈指轻敲了下桌案,漫不经心道:“你让人去给他送份早饭,然后,就让他等着吧。” 她根本没打算见他,之所以让丹映把人留下来,不过是做戏给李勉他们看,叫他们以为宋光义是她心腹罢了。 丹映眼中困惑,但也没有多问。 有时候,要懂得领会主子的言外之意,但有的时候,最好不要乱猜测主子的心思。 她很懂得掌握其中的分寸,恭声应下,随即走到一旁,吩咐宫人给宋光义送饭过去。 池婙看她吩咐完了,才问她,“六尚局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丹映走到她身前答话,“女官们的答卷都交上来了,我已整理好放在了熙华殿里,本拟先交给武侍书批阅,再呈奏给主子,可如今……主子现在要看吗?” 池婙微微皱眉,她不是个喜欢亲力亲为的人,有的事情能交给手底下的人做,为什么要累着自己? 哪怕她对这些女官的回答很感兴趣,也不想徒耗精力去看那些难以理解的古文字。 本来武文秀可以帮她批阅,而她只需要花几分钟时间听下总结汇报,再做出决策就可以了。 可现在武文秀要在家里养伤,除了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人能用了。 池婙正要开口,恰在这时,卸下面具、重新换上孝服的赵明月从内室走出来,苍白的脸颊恢复了红润,眼睛睁圆了,很是愤怒的样子。 “那帮人太过分了,阿娘,我看你就应该把那两个姓李的老东西拖出去,打他个二十大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跟你作对!” 池婙想到方才朝堂上那些官员的样子,冷笑一声,“呵,他们那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身子骨,哪里用得上二十大板?” 若让她来,一下就打死了。 只是打死了这个李勉,还会有第二个李勉,要从根本上解决掉才行啊。 赵明月也知道这事不能这么干,只是不骂上几句便不舒服,不过,比起朝堂上那些人,她还是更关心武文秀如何了。 想到她那样单薄的身子,却足足挨了二十大板,便有些感同身受的痛。 于是收敛了表情,走到池婙身侧,手臂亲密地倚上她的肩膀,轻声问:“阿娘,那武侍书还好吗?” 池婙瞥了她一眼,“应该没什么事,金乌卫的人下手知道分寸,我待会出宫去看看她。” 赵明月立即道:“那我也去。” 她在宫里总觉得憋闷得慌,不比当初在南阳行宫的猎场跑马自在,去宫外看武侍书还能顺便透透气。 池婙本拟答应,忽而想到批阅答卷的事,目光扫向赵明月,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劳工吗? “不行,有件要紧事,需要你替我做。” 赵明月顿时失望地抿紧了嘴,“什么事啊?” 池婙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她推到椅子前,让她坐下,“帮我批阅女官的答卷。” “什么?”赵明月有些惊讶,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种事情让她来做,是不是太儿戏了? 池婙不作解释,扭头吩咐丹映去取答卷过来,丹映应下,转身离开。 不一会,她就取了答卷过来,齐齐整整地放置在赵明月身前的桌案上。 赵明月坐在宽大的御椅上,手掌撑住桌案的边缘,颇有些不自在。 她看着这沓厚重的卷子,想到这些女官能否成为太后近臣,都将由她来决定,跃跃欲试的同时,又觉得不安。 仰头看向池婙,眼中闪烁着迟疑,“阿娘,你真的要我来批阅吗?可是我从未做过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吗?” 池婙不回答,而是看向丹映,“你觉得呢?” 丹映顿时在心里打起了鼓,为什么要问她?揣度着池婙的意思,恭声答道:“殿下是公主,是主子最信任的人,当然可以帮主子处理政事。” 余光注视着池婙,却看不到她眼角眉梢有丝毫情绪变化,心中难免揣测起来,主子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一边考问女官“女者要如何掌权”,一边又将公主时时带在身边,教她处理政事,难道还想让公主当皇帝不成? 这想法太荒谬了。 毕竟,就连识字不多的她,也说得出几个掌权太后,可是权倾天下的公主,却想不到一个。 根本就没有先例啊。 丹映垂下眼帘,自嘲地笑笑,她一个宫女琢磨这些事做什么?只要能办好主子的差事就可以了。 池婙可不知道她一句话会让丹映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懒得回答赵明月这种无聊的问题,如果她觉得不可以,为什么还要让她来批阅卷子? 抬眸看向赵明月,语气严肃了几分,“这二十四份答卷,视内容优劣可以取四份上等,八份中等,十二份下等。正好我也想看看你有没有鉴才之能,明月可不要让阿娘失望啊。” 赵明月立刻燃起了斗志,“好!” 伸手拿过最上面的那份答卷,一眼扫过去,十分工整的字迹,再看名字都被糊上了,心里微觉诧异。 悄悄瞥了丹映一眼,难道她之前误会她了不成,在这事上,她并未想过要趁机捞钱? 丹映神情平静,见她无人伺候笔墨,走到案边,打开了砚盒,微笑道:“我来给公主磨墨吧。” 池婙转身往外走,“那丹映你就留下吧,我去看看武侍书,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卷子已经批阅好了。” 赵明月没有抬头,咬着笔杆开始阅卷。 视线扫到最右侧的题目,“女者,如何掌权”五个字映入眼帘,顿时吸了口冷气,这也太大胆、太直白了些吧,那些女官敢答吗? 可一想到这是阿娘出的题目,又觉得合理起来,她本来就是个野心勃勃、不能以常理揣测的女人。 说不定阿娘自己想当皇帝,才要问这帝王之术。 可是这些宫闱里的女官就算敢答,也写不出什么高屋建瓴的观点吧? 赵明月也是以己度之,她读的书也不少了,不说《女四书》《列女传》,还有儒家典籍、诗词歌赋、兵法子集、文史经传,她都有涉猎,可看到这题目,依旧觉得难以下笔。 这个女,是单指阿娘一个人?还是天下所有的女子呢? 如果是前者,阿娘已经是这世上权力最大的女人了,再往上,岂非是要称帝? 可如果是后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女到妻再到母,总归得依附一个男人,否则便无容身之所,要让她们掌权简直就跟要上天摘月一样,除非有神迹才能做到吧。 刚才在朝堂上,阿娘只是想要大赦不睦之女,就遭到了群臣的激烈反对,更别说要求更多了,那些官员绝不会同意的,而没有人执行的诏令就是一纸空文。 想到这,赵明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这题实在是难破,还是看看女官是怎么答的。 她收敛心神,接着仔细往下看去,开篇破题,可是最紧要的。 却未想才看到第一句,就让她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 宫外武宅。 武文秀趴在床上,忽然感觉裤子被她娘扒了下来,伤处传来一阵尚可忍受的痛意,但还是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余光瞥见玉照站在床边,微微红了脸,扭过头就把脸孔埋在枕上,催促道:“娘,好了吗?那板子打得又不重,用不着这样紧张。” 武亦娴看了眼她的伤口,虽然红彤彤一片,但是并没有破皮,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出莫大的恼意。 天知道,刚才她听说了武文秀在朝堂上的壮举,有多么地震惊,简直要当场吓晕过去。 “这是挨板子的事吗?当庭辱骂宰相,武文秀,你是昏头了吗?要不是太后护着,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啊!” 说着,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娘!”武文秀吃痛,立刻扭过头,愠恼地看向她,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怔住了。 武亦娴红着眼眶,泪珠在里面打着转,啪嗒就滚落了下来。 武文秀的心立即酸软得一塌糊涂,慌忙投降,“好好好,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武亦娴不说话,只是取出化瘀的膏药,抹在她伤口上,武文秀立即感觉一股清凉在肌肤上化开,疼痛消散了不少。 她慌忙伸手抓住裤头,要把裤子捞上来,就听到头顶响起一声轻浅的叹息。 “你也不用哄我,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在隶奴所待了这么多年,学了些表面的卑躬屈膝,骨子里还是个硬的,若是再有下次,你肯定还会为她们出头。” 武文秀被说中心思,动作一顿,接着慢吞吞地把裤子提上,系紧了腰带,轻声反驳道: “可是,娘不是总跟我说,哪怕身份微贱,也应该坚守本心。我如今身处高位,难道反要将本心都抛却了吗?若是连我都不为她们打抱不平,那还有谁会替她们喊冤叫屈呢?” 武亦娴听她说完,心里是既担忧又骄傲,沉默半晌,才道:“你总有你的道理,我还能说什么?” 床边,玉照心中触动,一贯平淡的面孔柔和下来,主动开口道:“姨母,你不要担心,我会保护好姐姐,不会再让那些人伤害她的。” 武文秀知道玉照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没想过她会说这话来替她宽慰母亲,心中既惊讶又感激,抬头看向她,正要说些什么,门口就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武侍书,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话落,池婙已经走进屋来,六神爱跟在她身后。 武文秀慌忙起身,想要下床行礼,只是池婙动作比她更快,已经走到床前,将她摁住了,“你不用起来。” 一旁的武亦娴早跪下了,池婙给了玉照一个眼神,她立即会意,将人扶将起来。 武文秀见池婙态度如此和善,腾地涨红了脸,“多谢陛下关心,臣没什么大碍。只是我身为陛下近侍,不仅不能为陛下分忧,还招惹了许多麻烦,实在是愧对陛下信任。” 池婙按住她手,微笑道:“我不觉得有什么麻烦,相反,你在朝堂上的那番话,骂得很好。” 武文秀心下震动,凝眸望着池婙,声音颤抖着,“陛下……” “我想你也清楚,我之所以要罚你,就是想堵李勉他们的嘴,不过,”池婙收起笑意,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武文秀简直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能有这样一位保护她、认同她的君主,即便她现在死了,也没有遗憾了,颤声道:“臣明白的。” 池婙看她眼泪汪汪的,还当她是疼的,回身看向六神爱,“你是不是下手重了?” 六神爱朝她翻了个白眼,“我敢说她皮都没破!” 武文秀慌忙擦了眼泪,连声说她真没事,池婙这才打住,取出宫里的名贵丹药给她,“那你先好好养伤,这段时间,就不要出去了。” 武文秀把丹药接在手里,用力点头。 池婙看完了人,就要离开,只是才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武文秀急切的声音,“陛下,那她们还会被赦免吗?” 池婙身形一顿,沉默片刻,才开口:“会的。” 说完,头也没回,就大步走了出去,六神爱跟着离开。 玉照看了武文秀一眼,随即也跟了上去。 ———— “宋大人,早朝的时候,太后将你单独留了下来,是不是要对你委以重任了?” “难不成咱们真要支持赦免那些女囚?这实在太乱来了。” “李宰相的女儿也在名单之列,就这样,他都不赞成。就像朝会上说的,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后患无穷啊!” “还有那个授田法,自太祖立朝至今,哪还有田地分给平民百姓?这可是切实动了那些权贵世族的利益,咱们要是为它站台,只怕倒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啊,对啊……” 宋光义府上的大客厅里,聚集了一众寒门党的官员,本来他们还做着攀附太后升官发财的美梦,听到这三条新政,恨不得当场倒戈。 他们心底明白池太后身为女人,难免想要提高女子地位,可是她连位置都没有坐稳,感觉就是头脑一热,就推出这种毫无落地可能的条令,还想让他们替她摇旗呐喊,简直是又毒又蠢! 宋光义坐在上位慢悠悠地喝茶,视线扫过那些发表意见的官员,听他们说完了,才不急不躁地说: “不过是释放几个女囚,哄太后开心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太杞人忧天了。我倒觉得,这正是咱们打压李相党,趁机上位的好时机。” 比起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当然还是眼下可以拿到利益更重要啊! 尤其是,他发现这是一条可以通天的捷径。 想到早朝之后发生的事情,宋光义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当时,池太后派人将他喊去上书房,他也以为,池太后是想让他接下新政的担子,表面云淡风轻,心中却忐忑不已。 却未想,池太后只是关心他的身体,让他好好用了顿早膳,就放他回去当值了。 宋光义满腹疑虑,不明白池太后这是想做什么,他坐在礼部值房里想了许久,才领略到池太后的深意——池太后这是看上他了! 仔细想想,这个猜测很是合理。 毕竟池太后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难免觉得深宫寂寞,到了前朝,又要独自面对李相党的施压,这哪是她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 自然而然,就想找个男人依靠了。 而他,就是那个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毅然站出来一力支持她的男人! 想必池太后心里肯定很感动吧,可惜先帝刚死,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同他来往,只能借送饭暗暗试探他的心思。 宋光义想象了一下,若是他能做太后的情人,什么功名利禄,岂不是手到擒来? 那么在这之前,为太后那不成熟的政见稍微冒一点风险,也就可以接受了。 宋光义沉浸在权力美人双收的幻想中,很是激动,也懒得再听他们的议论,起身道:“我先去更衣,你们好好琢磨一下吧。” 他离开客厅,穿过爬满红木香花藤的游廊,往西厕走去,忽然,头顶花叶摇动,一阵簌簌轻响。 停住脚步,疑惑地抬头看去,一条尖吻五步蛇从花叶间探出头,碧绿的竖瞳死死盯住他,口中嘶嘶地,快速伸缩着舌信子。 宋光义吓得浑身一颤,他宅子里怎么会有这种毒蛇? 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五步蛇却猛地扑了下来,一下咬住了他的咽喉。 “啊——”他尖叫一声,身体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随即一动不动了。 片刻后,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廊柱后面走出来,迅速来到他尸体边,探了探他的鼻息。 显然是死了。 黑衣男朝还在吐舌信子的五步蛇伸出手,毒蛇顺从地爬上他的手臂。 他直起身,转身跃上院墙,身影瞬间消失。 ———— 另一边,武家宅院门外,四名金乌卫持刀侯立在马车前,听到里面走出来的脚步声,立刻挺直了腰杆。 池婙走到院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身看向玉照,“你留下吧,另外再调两个卫士过来,保护武侍书的安全。” 玉照本来就有此意,听到这话立刻应下,“是。” 池婙点点头,抬脚迈出门槛,只一瞬,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有道视线在往这里窥探。 她继续往外走,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去,猛地对上街对面一个瘦小男人的目光。 对方诧异地瞪大眼睛,转身就走。 想跑?池婙眸光一厉,正要开口,六神爱就先一步有了动作,闪电般窜出去,一把将男人摁在了地上。 男人剧烈挣扎起来,却没能挣开,当即大声叫喊起来,“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抓我?” 池婙缓步走过去,冷目盯着他,“谁派你在这里监视的?” 男人愣住,接着更加大声反驳,“什么监视?我就是个平头百姓!” 池婙转身就走,“带回仪鸾司,好好审审。” 两名侍卫应声上前,拿出绳子把人绑了,男人还要再喊冤,侍卫就抓起抹布粗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旁边的百姓看见她们金乌卫的服制,只当是官差办案,纷纷退远了瞧热闹,哪里敢上前阻拦? 池婙看侍卫们抓了人,便坐上马车,命令回宫。 马车才要走,一手从外面掀开车帘,接着,六神爱冷着脸,弯腰钻了进来。 池婙有些纳罕地看着她,“怎*么,不嫌马车颠得慌了?” 六神爱将双手抱在身前,面无表情,也不答话。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池婙的意识海里,系统正在对她疯狂输出: 你还好意思说,我堂堂一个高级系统,你居然喊我去打板子,还质疑我的能力,你简直比主神还不要脸! 说什么让我来体验真实的世界,根本就是骗我出来当苦力。 为了给我脑子里植入战斗程序,给我兑换的身体还是最廉价的机械壳子,连五感都没有,表情僵硬得能吓哭小孩。 这跟我当虚拟系统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你看看你这几天都让我干了什么,不是蹲窗户听墙角,就是爬屋檐搞偷袭,还要我帮你操练金乌卫那帮人……我忙得脚不沾地,别说体验做人的快乐,连做狗的快乐都没有! 可恶可恶,我一定要告诉主神,你这个女人欺骗了我。 我还要诅咒你,诅咒你孤独终老一辈子! 池婙静静听她骂完,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理所当然道:“可你本来就是个机器人,又不需要休息。等会你去盯一下李勉那边,我猜刚才那个人,就是他派来的。” 六神爱见她说了这么一大堆,宿主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还想要差使她,气得脑袋都快要红温了,“不!我不干了!” 池婙虽然不理解她在生气什么,但看在还需要用她的份上,便放软了声音,哄她道:“等你忙完了,我请你吃蜜沙冰。” 六神爱转过脸,拿冰冷冷的机械眼珠子看着她,“别想再糊弄我,我连味觉都没有!” “给你兑换一个味觉感知程序。” 六神爱转回脸,动作僵硬地扬起下巴,“行吧!看在蜜沙冰的份上,暂且原谅你。” 虽然她也不知道蜜沙冰是什么味道,不过,能够尝试一下也不错。 她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街道,人烟阜盛,叫卖声不绝于耳,午后的阳光斜射在脸上,冰冷的面孔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热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空气中馥郁的烟火味,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能够自由地呼吸,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它被禁锢在虚无的黑暗中实在太久了,只有跟宿主说话时,才能感觉到自己仍然存在着。 可恨的是,宿主总是屏蔽它的声音。 如果说,它的宿主是最冷漠的人类,那么,它简直是最温暖贴心的机器人了。 结果宿主根本就不知道珍惜! 正愤愤想着,耳边传来池婙的声音,“停车!你可以下去了。” 六神爱回神,发现马车已经到宰相府前的长平街,转头瞪了池婙一眼,听话地跳下了马车。 ———— 与此同时,刚在宋府露面的黑衣男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宰相府,来到外院的书房中。 他表情恭敬地看着坐在上首的李勉,“大人,宋光义已经解决了。” “很好!”李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随即又皱起了眉,“你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黑衣男摇头,“属下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哪怕是再高明的仵作来验尸,也只会以为他是被毒蛇咬死的。” 李勉点点头,朝他一摆手,“退下吧。” 黑衣男躬身退出书房,关上了房门,李勉这才看向坐在下首的李孝辞,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宋光义这条好狗死了,还有谁敢为池太后摇旗呐喊。” 李孝辞脸上扬起会意的笑,正要开口,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老爷,刑部尚书朱大人求见。” 李勉猜测他是为了早朝的事情来的,扬声道:“请他进来!” 过了片刻,门外响起脚步声,刑部尚书朱芳芳走了进来,同李勉、李孝辞互相见了礼,随即落座。 不等李勉开口询问,他就说出了此行的来意,“李大人,令女想要状告你杀害妻妾,我给拦下了,这是状纸,你们且看看吧。” 李孝辞闻言脸色一变,率先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状纸,只见上面鲜红一片,一字一句全部用血写就,力透纸背。 这个不孝女!他气得双手直颤,纸张簌簌抖动。 朱芳芳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李大人,早朝上太后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她是铁了心要释放这些女囚,眼下我们占着法理尚且还能反对一二,可若是这事给她知道……一旦她将此案坐实,不说你有危险,咱们再想反对那道赦令也难了啊!” 李勉听得脸色一沉,厉声道:“李孝辞,你是怎么做事的?这点首尾也处理不干净吗?” 李孝辞低了头,“是儿大意了,不过——” 他看着手中的状纸,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手上用力,刷刷两下将状纸撕了个粉碎,纸片落在地上,碎红一片。 “既然这不孝女如此有骨气,那我就成全她!朱大人,让一个犯人悄无声息地死掉,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室内一阵冷寂,过了一刻,朱芳芳才开口,“只要李大人狠得下心,那就是吩咐一声的事。” 三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个人正趴在房顶上,透过掀开的瓦片悄悄注视着这一切。 第28章 阅卷 池婙回到宫中时,已近黄昏,夕阳将宫墙染得金黄,空中热意未散,影子倾斜在身后。 她走进大殿,丹映正在点灯,赵明月俯在案上,睡过去了。 池婙走上前,将她推醒,“卷子批阅完了?” 赵明月睡眼惺忪地直起身,看见是她,语气含了丝埋怨,“早批阅完了,阿娘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 池婙拉住她手,将她拉起身,换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我可没让你等我,不过是批几份卷子,就累了?”说着,拿过桌上的答卷。 赵明月凑在她旁边,催促道:“阿娘快看我评的好不好。” 池婙轻“嗯”了一声,挑出她批了上等的四份,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第一份论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国一体的主张和女主内男主外的礼法制度。 女性只有在成为家主母亲后,才能借孝道获得一部分的家主权力,这也是世人只爱生男不爱生女的原因。 而太后也正因为是新帝的母亲,才得以成为皇室家庭的家主,代子执政,合理合法,无人敢说不是。 从男儿身上攫取权力吗?池婙轻笑,这人对她的权力来源倒是分析得清楚。 她将这份丢开,再看第二份,论的是“以史为鉴”,并且例举了前朝一些掌权太后在位时的举措,如立女户,分女田,开女科,建女校等等。 池婙垂眸,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若真要以史为鉴,这些举措可是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了呢。 再看第三份、第四份……并没有什么有新意的观点,只是为了答题而答题,心思都在题外,但也足够了。 池婙把卷子丢回桌上,懒得再看剩下的那些,“就这四个吧,把她们名字记上,着吏部拟旨,封为五品侍书,调入肃机司。” 丹映应下,“是。”走上前,一份份拆去答卷上糊住名字的封纸。 赵明月一脸诧异,“阿娘,你不再看看其她的,万一有比这四份更好的呢?” 池婙转脸看向她,语气淡淡,“我既然让你来阅卷,自然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否则,我自己审完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让你来评判?” 原来阿娘这么信任她吗?赵明月感到欢喜的同时,又有些心虚,眼睛往桌上瞥去,那份卷子……要不要也让阿娘看看呢? 这二十四份卷子,大部分人写的文章她看过就忘了,只有第一份卷子上的字句,直到此刻还盘旋在她脑海中。 “权者,生杀予夺。” “权之大者,可令罪孽深重者生,令清白无辜者死,予无功者赏,夺有产者财。” 当时赵明月看见这两句话,蓦地握紧了笔杆,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令罪孽深重者生,令清白无辜者死……彻底地、绝对地将世人的命运掌控在手中。 无怪乎书上会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而掌控权力的一方,哪怕是坏事做尽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因为道德和规则,都由他们制定。 正因如此,才有早朝上的那场争论,夫杀妻妾可以赔钱了事,妻杀夫却是十罪不赦。 难道世人所追求的权力,就是为了压迫她人而诞生的吗? 赵明月心中有些不适,深吸了口气,接着往下看。 “女者,无家无族无产无业者也。” “幼随父,出嫁随夫,夫死随子,终生寄人篱下,是故无家。” “溯其源,不知祖宗是谁,追其根,不知子孙姓甚,是故无族。” “户绝,不得继承家资,国立,不得分授田地,是故无产。” “贫门仆妇,难逃家事劳役,高门贵女,更需躬执纺绩,是故无业。” 赵明月看完这段,垂眸想了一会。 所以,是说高贵公主和平民女子的处境实是一样的吗? 平民女子不能继承家资,也无法立户分得田地,而身为公主的她同样不能继承皇位,也无法承爵分得封地。 至于最后一点,赵明月忽然想起来,母亲生前,虽说已经贵为皇后,但还是要亲事女红,为父亲和弟弟裁制寝衣缝制香囊,而那时才四岁的她就坐在母亲脚边,笨拙地学着打络子,一坐就是一下午。 母亲会摸着她的脸蛋夸赞她,“咱们明月可真乖真懂事啊。” 记忆中的母亲笑得那样温柔可亲,可现在回想起这段记忆的她,却只是满心的难过。 若是母亲还在世,一向将贤后之名视作最大荣耀的她,肯定会帮助弟弟坐稳这皇位的,至于她这个女儿,好好挑个勋贵世家的子弟嫁了便是。 原来和父亲一样,在母亲的眼里,她和弟弟也是不一样的啊! 哪怕赵明月已经明白了这点,可真的做出这个结论时,心脏还是会刺痛。 但是,无论是出于情感与理智,她都无法去责怪母亲的偏心,毕竟弟弟可以给她太后之尊,而她什么也给不了。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完全撇开利益,毫无私心地去疼爱自己的子女呢 十中无一,还是百中无一? 赵明月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斯人已逝,再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平复了下心绪,继续往下看: “古往今来,以女子之身执掌帝权者甚,而能传位于女绵延国祚者,鲜有闻矣。因其不欲耶?非也,是不能也。” “帝王之权从何而来?许天下之男皆可为父,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无论权贵平民,都可万世一系,故天下之男拥之为帝。” “人人争作父,生男为子,弃女为鬼,然无女何来妻?无妻何来夫?无子何来父?故万世一系,不过三百年尔,便已族灭。” “旧朝既亡,新朝已立,再复旧朝之制,父系天下,终未有能破三百年之咒者。” “纵观古今,凡女主天下,无一不得权于夫父,还于夫父,盖因传之于女,必将为天下夫父所反。” “岂不闻人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尝闻人言,王侯将相,宁有男乎?” “故,女者,若想掌权,必得杀尽天下夫父,则递三世乃至万世,世世为君,无人敢族灭也。” 啪嗒一声,赵明月将手中的毛笔落在了桌上,夏日炎炎,她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丹映朝她投来奇怪的目光,“公主,是殿中太热了吗?我替你扇会风吧。” “不,不用了。”赵明月拒绝,重新拿起笔,悬笔在纸上,却迟迟未落。 杀尽天下夫父……这人是疯了吗?怎么敢说出这种罪恶至极的话? 虽然她也赞成要夺回属于女子的权力,但是,但是,难道就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这样做,势必会挑起战争,这会害死多少人啊! 现在想想,她也没有那么想当皇帝了,她不喜欢生杀予夺的感觉,也不想要压迫她人,更不想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她只希望好人好报、恶人恶偿,无论女男,都可以平平等等、快快乐乐的生活。 赵明月咬住下唇,最终下定了决心,在卷子上批了个下等,随即长呼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心中轻快多了。 这之后,她十分顺利地批完了剩下的二十三答卷,从中取了四份上等。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池婙会直接用她选出来的人,而不是再自己审一遍卷子。 这让赵明月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责任,如果她错了呢?如果她害得另外一个本可以中选的人失去了这次机会呢? 正纠结的时候,丹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主子,已经誊好了。” 赵明月抬头,看她将名单递给池婙,立即伸过脖子,看向往纸上她誊的四个名字:金素微,白珺,穆静德,邱慎娘。 赵明月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就算没有六尚,也该有二十四司,可这几个名字她都不怎么眼熟,应该是品级更低的女史。 池婙却不在意这些,点头道:“好,明日就让她们来当值吧。”她只在乎有没有人替她干活。 丹映应下,开始收拾整理另外的答卷。 池婙看了眼外间的天色,已经黑了,便转头看向赵明月,“你既然困了,就回去休息吧。” 赵明月抿了下唇,仍在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份卷子告诉池婙,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池婙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阿娘也早些休息。”赵明月迅速说完,站直身,行了一礼,就退出了宫殿。 既然事情已经定了,还是不要多此一举的好。 宫殿里,池婙望着赵明月快步离开的背影,眼底浮起一丝狐疑,看向丹映,“公主今天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丹映微微歪头,似是在仔细思索,半晌,才答道:“公主今日除了批阅卷子,就是练习拉弓,之后一直在这里等主子回来,并未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我看公主阅卷时,有一次把笔摔了,神情不知为何也有些怪异——” 说着,她从那叠整理好的卷子中迅速抽出一份,递给池婙,“主子可以看一下,就是这份。” 池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人好像又在给她下套了,不过她还真就吃这套。 抬手接过卷子,一展开,硕大两个“下等”的字就映入了眼帘。 从笔墨晕染的程度可以看出来,赵明月写这两个字时很是用力。 再去看名字,薛淇?这不就是上次丹映提到的薛司籍吗? 池婙抬眸再次看了丹映,却见她低着眉,很是恭顺的样子,做事滴水不漏,还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啊。 她收回视线,迅速扫了一遍薛淇的这份答卷,看完,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这人真有意思。 池婙把卷子丢回桌上,站起身,往殿外走。 丹映没忍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正要开口,就听池婙说: “今天晚了,明天,召她来见我。” 丹映立即弯起了眉眼,“是。” 事成了,薛淇的那笔钱可就能拿到手了! 这二十四份答卷自然都是丹映“精心挑选”过的,其中,薛淇是最舍得下血本的那个,几乎是把进宫这几年的积蓄都拿了所有,要博这侍书之位。 不过丹映并没有把话说满,她不可能去干涉主子的决定,只是说会帮她多争取。 为此,她还特意把薛淇的卷子放在了最上面,让明月公主第一份就看到她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毫不犹豫地给了薛淇一个下等。 虽然她是不知道薛淇写了些什么,但怎么想也不应该得个下等啊,要知道薛教习可是宫中公认的最学识出众的女官。 好在最后她还是为薛淇争取到了一个面见主子的机会,至于之后会如何,那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了。 ———— 翌日。 池婙才洗漱了出来寝殿,就看到六神爱大刀阔斧地坐在外间桌子边,双手抱胸,仰着下巴,一副很是不好招惹的样子。 宫人们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连一向沉稳的丹映,站在她旁边都变得局促起来了,“六教头说要急事要禀告主子,我就让她进来候着了。” 池婙当然知道她要禀告什么,朝丹映点点头,“你去准备份蜜沙冰来,其余人都出去吧。” 丹映应下,带着殿中宫人全部退了出去。 六神爱听到池婙主动让人准备蜜沙冰,扬起的下巴才放下来些,“还有说好的味觉感知程序,你休想赖账!” 池婙打开系统商店的面板,用已经积攒了近一千的积分给她兑换了五感。 六神爱深吸了口气,嗅到了殿内清淡的檀香,很是新奇。 池婙走到她旁边坐下,不跟她废话,“说吧,你去李勉那有什么发现?” 连句关心她的话都没有,人类可真是无情! 六神爱虽然心里吐槽,但还是看在刚得了好东西的份上,老实将她趴在屋顶上听到的东西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他们就是这样说的。” 池婙坐直了身子,微挑眉梢,六神爱刚说了什么?李勉派人把宋光义杀了?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废掉宰相,直接掌管六部呢,李勉这么做,可真是合她的心意。 当然,还得感谢宋光义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得淋漓尽致,直到死,都在为她贡献余热呢。 只是李季英的事情,倒是让她有些惊讶了。 她之前可不知道,李氏致亲夫曹国公之子萧慎溺死一案中的李氏,居然是李孝辞的女儿。 很显然,是刑部尚书在卷宗中隐瞒了这条信息。 李季英不仅杀了夫,还要告杀害妻妾的父,而刑部尚书则和李勉他们狼狈为仠,不仅将状纸截了下来,还让李孝辞给撕了? 池婙忍不住勾起一抹冷淡的笑,这桩案子可真是有意思,若是不做成大案,岂非要让李氏父子失望了? 她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只是,还需要一个人替她去执行最关键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视线自然而然地扫向六神爱,对方立刻警惕地坐远了,“干什么?又想差使我,休想!” 看着她冷酷的面孔,池婙立刻在心中否定了,不行,这件事情六神爱做不来。 得要一个更亲和、良善的人,至少看起来得良善。 要仅凭外表就能够使人信服。 第29章 女官 池婙微垂眼帘,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人,一张张面孔迅速闪过,丹映,玉照,灵琼,武文秀…… 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行,都不合适。 她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要不再让丹映去给她物色几个人来? 这想法刚冒出来,丹映的声音就在殿门外响起来,“主子,冰块和蜜糖已经准备好了。” 池婙看了六神爱一眼,她已经把身体坐直了,冰冷的灰色眼瞳中,罕见地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这具壳子,好像限制她良多啊。 池婙轻笑了一下,朝门外道:“进来吧。” 丹映轻轻推开殿门,领着两个宫人走进来。这两人手里,分别捧了个花梨木冰鉴和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放着六碟品种不一的新鲜水果。 宫人恰好走到六神爱身侧站定,六神爱的目光立刻被色泽鲜艳的水果吸引住了,淡淡的果香弥漫开来,闻着很是清爽。 丹映将冰鉴上的活板打开,取出装在盘中的冰块,再取出一个刨子,在冰块上方一推,冰块就被刨成了绵密细碎的冰沙。 随即取过勺子,将冰沙装在青玉瓷碗中,再从托盘上取荔枝、樱桃、水蜜桃错落摆在沙冰上,最后浇上蜜汁,双手捧到池婙面前,“请主子品尝。” 池婙还未动作,六神爱便急了,在她脑海里喊起来,“我的!” 池婙摆了摆手,正想说让丹映把这碗蜜沙冰给六神爱,门外就传来赵明月轻快的声音,“阿娘,我来给你请安。” 话未落,人已经进了屋,看见丹映手上捧着的蜜沙冰,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阿娘又在做冰食了,我也要吃!” 说着,走过来伸手将青玉瓷碗拿去,人凑到池婙面前,眨巴眼睛,“我可以尝一口吗?” “不可以,这是我的!”一道冷硬的声音猝然响起。 赵明月吓了一跳,循声看去,才发现桌边还坐着一个人,还是个她不认识的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如此无礼? 正想说她几句,不想对方竟站了起来,伸手就来抢她手上的青玉碗,她立即缩手要躲,然而那人动作更快,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她便觉手掌被震得一抖,再拿不住,青玉碗直接飞了出去。 搭的一声轻响,那人脚尖踩上椅子,伸手过去,接过空中的青玉碗,碗中沙冰安然无恙,只有冰尖上的一粒樱桃微微颤动了一下。 等赵明月回过神,六神爱已经丝滑落座,拿起匙羹挖了口沙冰送进嘴里了。 她眯起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好吃。” 赵明月气炸了,这人谁啊,凭什么抢她手上的东西? 她看向池婙,却见她神色淡淡,似乎并不觉得这人应该受到斥责,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肩膀,揉着手背,委屈巴巴道:“阿娘,你看她!” 池婙将身体放松地靠上椅背,微笑说:“那你去抢回来吧。” 赵明月顿时梗住,让她为了碗吃的吵闹不休,未免太难看了,她又不是小孩子。 同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人究竟什么来头,连阿娘都要帮她说话? 看着对方捧着蜜沙冰吃得旁若无人的欢快样子,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又听池婙道: “忘记和你说了,这人是金乌卫新晋的教头六神爱,以后,就由她来做你的武艺老师。” “啊?”赵明月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这人就是阿娘之前同她说要给她请的老师? 目光看向六神爱,打量了一番,看起来高高大大的,长得也有些凶恶,心中顿时犯了怵。 池婙看她这幅样子,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催促道:“还不快过去见过你师傅?” 赵明月只好走到六神爱身前,躬身行礼,“明月见过师傅。” 等了一会,六神爱都不搭理她,依旧在吃她的沙冰。 赵明月心中顿时忐忑起来,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而记恨,趁机敲打自己。 于是深吸了口气,微微攥紧拳头,正要开口道歉,忽听吧嗒一声响,六神爱把青玉碗扔在桌上。 瓷碗桌上晃悠了两下,哐当定住,一看碗里,已是空空如也。 六神爱拍了拍手,站起身,“我吃好了,该去仪鸾司了,公主也来吧。” 这次她都懒得吐槽池婙了,反正她要操练金乌卫那帮人,多公主一个也不多。 赵明月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难道要她跟金乌卫一起训练吗?她才不要。 但是她也清楚池婙的要求不可违逆,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跟上去,“是,师傅。” 两人一离开,殿里立刻安静下来,丹映重新拿出一个青玉瓷碗,温声道:“我再给主子做一份吧。” 池婙摆摆手,“不用了,你去六尚局宣旨吧,我也该去前朝了。” 丹映:“是。” ———— 另一边,尚仪局的女史金素微却饱受着煎熬。 自从几日前,太后跟前的掌事姑姑丹映拿着懿旨,从六局挑选了二十四位才华出众的女官进行了一场选拔侍书的考核后,她就陷入了惊惧不安的情绪中。 尤其是当她听说了那位武侍书被罚二十廷杖的消息,这种惊惧更是到达了顶点。 其余女官也和她一样紧张不安,私下里纷纷议论道: “那位武侍书还活着吗?” “不知道,听说人是被抬出宫的,只怕是凶多吉少。” “就算她勉强熬过这劫,她在前朝的风评也坏了,她名声扫地不打紧,只是白白牵累了咱们。” “是啊,有她这个侍书做先例,若是我们真选上赴任,那前朝的官员哪个还敢与咱们共事?” 金素微站在凤阳门下的铁碑前,看着上面镌刻的字句,脑海里中回想起同僚们的话,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个讥讽的笑。 铁碑上刻的是: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 这是太祖皇帝立朝之初,亲笔御题下的碑文,专门用来告诫宫女太监。 每当有女官入宫,宫正大人都会带她们来这里看这块铁碑,叫她们将这则铁训刻进骨子里。 十年前,金素微也是其中听训的一员,对干政一事讳莫如深。 当时她如何能想到,十年后这皇宫的主人竟换成了女人,而太祖的这条铁令也跟着被弃之不顾了。 她扪心自问,难道自己真的不想往上爬吗?想啊,否则又何必多此一举参加那场考试呢? 可同样的,她也是真的怕啊。 她见过太多血淋淋的例子,早没有了年轻时的心气,想来二十四份答卷,也不至于就选中她。 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这时,一个宫女从对面宫道快步走来,远远地就大声喊道:“金女史,你中选了,快去宫正司接旨吧!” 金素微睁大眼睛,什、什么?惊讶过后,随即便是狂喜,她真的中选了? 宫女道:“成绩已经张贴出来了,四个上等,你排第一呢!” 金素微一听,再顾不上伤春悲秋,心底的不安也瞬间抛在了脑后,直往宫正司飞奔而去。 前来报信的宫女被她甩在身后,急得直喊慢点走。 金素微哪里慢得下来,这可是太后跟前第一近臣,什么危不危险的,且让她当了再说! 到了宫正司,就见掌事姑姑丹映站在院子前面,宫正侍立在侧,女官们则列队站着。 金素微立刻站到了队列后面,丹映看见她,朝她微微一笑,金素微的心立刻安定了下来。 丹映扫了眼院中女官的人头,发现少了个薛淇,问旁边的宫正,“薛司籍呢?怎么没看见她?” 宫正:“她今日休息,应该是去西宫那给她几个学生上课去了。” 西宫是杂役宫女的住处,离这里有些距离,就算派人去喊了,薛淇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 “那就不等她了。”丹映说着,随即展开懿旨宣读。 完毕,众女官跪下,谢太后隆恩。 丹映留下两位宫人,领入选的四位女官去肃机司登记入职,自己则往西宫去寻薛淇。 才走到西宫院墙那边,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伸手推开院门,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官背对她站着,微风轻轻拂动她的衣衫,朝阳将她发丝染得金黄。 几个年纪小的宫女席地而坐,正抑扬顿挫地背诵着《千字文》,看见她,立刻停住了。 薛淇这才意识到来人了,转头朝她看来,未语先笑,声音和缓轻柔,“你来,是因为太后要召见我吗?” 丹映一怔,“你怎么不猜是自己入选了?” 薛淇不答,伸手指了指她的学生,又指了指外面,轻轻摇了摇头。 丹映会意,转身退了出去,不打搅她们念书。 她站在宫道上回首看向西宫,只见青瓦破碎,蛛网密结。这里是宫中低等仆役的住所,往常她都不会往这里来。 真没想到薛淇居然耐得下性子,来这里教她们念书识字。 这里的宫人能有几个钱巴结她?再者,就算不为钱,为育才,这些出身不好的宫女,一个个也都十三四岁了,这么大年纪才开始启蒙,又能有几个能学出来考得上女官啊? 真是吃力不讨好!换做是她,可不会做。 院子里,薛淇同学生们说:“老师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念书,每日练上几个字,阿缘你年纪最大,记得抽查她们的功课。我还等着看你们考女官,可不能在基础功上偷懒哦。” 学生们齐声应道:“是,老师。”声音脆生生的,接着更加大声地朗读起来。 薛淇欣慰地笑笑,转身往外面走去,忽而,身后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追上了她,“老师!” 她转过身,就见那个叫阿缘的女孩一脸急切地看着她,“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薛淇温和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你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阿缘立刻苦恼地皱起了眉毛,她才记住了十几句话,要想倒背如流,那得很久很久了。 薛淇笑容微淡,没有再看阿缘,转身走出院子。 等在门外的丹映见她出来,笑道:“薛司籍料事如神,你*既然猜到是太后要召见你,那么也该猜到是我帮了你吧,你准备怎么谢我这个恩人呢?” 薛淇温声道:“此去究竟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呢。” ———— 仪鸾司的校场上,传出一阵阵打斗呐喊声。 数十名金乌卫侍卫正在练习捉对搏斗,一时间,灰尘漫天,哀嚎遍野。 六神爱站在队伍前,凝目看着她们操练。夏日炎炎,阳光直射在她身上,她却连一点汗都没出。 看到场上侍卫被对手一招放倒在地,就喊着认输,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真是笨,刚才就该撞她腰眼啊! 她拿着名册,在这侍卫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叉,“孙剑秋,绕校场跑十圈。” 孙剑秋从地上跃起来,“是,教头。”很是沮丧地退了下去。 下一对入场,看着场中的两人,六神爱眼睛一亮,居然是灵琼和赵明月。 六神爱忽然就领悟到了当教头的乐趣,看这两人打架,还真让人有点激动。 一个是深受太后宠爱风光无两的公主,一个是心狠手辣连太子都敢残害的宫女,究竟谁能更胜一筹呢? 第30章 我赢了! 围观的侍卫们看着场上的两人,也是议论纷纷。 “那个就是公主殿下?听说她虽然是太后的养女,但是很得太后宠爱呢。” “那她跑金乌卫来做什么?万一给她碰着伤着,我们岂不是要受责罚?” “是啊,再说咱们操练这么辛苦,哪里是她一个公主受得了的,应该就是一时兴起来玩玩吧。” “要真是这样,那咱们可得让公主玩尽兴了!毕竟,若是没有太后陛下,我还在后厨当烧火宫女呢。” 听到这话,侍卫们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但也有性子直的,当即反驳道:“呸,我才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既然上了场比试,那就拳头说话,比不过就滚下去——唔!” 一只手猛地伸过来,将她嘴紧紧捂住,“笨蛋!公主还在这呢,叫她听见,你还想不想活?” 周围人跟着摇头叹气,“希望灵琼可不要跟你一样耿直,真对公主下狠手。” “放心啦,灵琼从前可是在太子跟前当差的,可会看人眼色了,她肯定会给公主放水的。” 就是因为不会看人眼色而被太子针对欺负的灵琼:啊——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 她看向对面紧绷着脸的赵明月,抬手作势,“公主殿下,请您先动手吧。” 赵明月隐约听见了周围的议论,正有些不开心呢,这些人怎么想的,怎么就笃定她得灵琼放水才能赢? 明明灵琼比她还矮半个头,体型也没她健壮,而且这些日子她一直有练习拉弓,臂力也增加了不少,怎么想也不会输! 虽然她也没料到自己的对手会是灵琼,但是她早已经打定主意要赢给六神爱看看。 这人不过教了她几招拳脚,就要她上场跟人比试,根本是对她的私心报复。 说不定等她输了,这人就会去阿娘面前说她坏话,然后再一脚把她踢出师门。 一想到阿娘会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她说,“明月,你太令我失望了”,赵明月就心慌不已。 所以,就算是灵琼,她也不想输。 只是听到灵琼如此认真地要她先动手,还是忍不住笑了,“你是要让着我吗?我可不会客气的。” 说着,就捏紧了拳头,朝她打了过去。 赵明月怕伤到灵琼,还收了点气力,谁想灵琼侧身避过,抓住她手臂猛地往前一拉,她立足不稳,直接向前扑在了地上。 再想翻身跃起,肩膀已先一步被灵琼按住了,耳边传来灵琼一贯谦卑的声音,“公主殿下,冒犯了。” 周围静了片刻,接着就是一阵惊讶吸气声。 不用去看,赵明月也能想见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精彩,瞬间涨红了脸,怒道:“你,你耍赖!” 灵琼声音委屈,“我只是说让公主先动手,并没有说会让着公主。”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那再来!”一个屈肘顶向灵琼腰间,灵琼没防备,挨了一下,压住她的手劲随即松了。 赵明月趁机翻身过来,扭住灵琼的手臂,压在了她身上。 灵琼身体轻,虽然动作灵活,力气却不如她,挣了好几下也没挣开。 赵明月有些得意,笑道:“认输了吗?” 灵琼挣开一只手,极为灵活地反过手来,扣住了她的脖颈,赵明月立时呼吸困难,被灵琼翻身上来压住了。 两人就这样扑倒在地上,互相扭打着滚了好几圈,看得场边的人目瞪口呆。 “灵琼还真打啊?她就不怕公主记恨吗?” “我看公主也很认真啊,或许她的脾气也没咱们想的那么可怕。” 终于,在又滚了十几圈后,灵琼举起了手,呼呼喘气,“我,我认输。” 赵明月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很是开心地看向六神爱,“听到没有,是我赢了!” 六神爱面无表情地在灵琼后面画了个叉,“灵琼,绕校场跑十圈,今天跑完!” 赵明月朝还躺在地上的灵琼伸出手,“我拉你起来。” 灵琼摇摇头,单薄的胸膛不住起伏,“我,我没力气了。” 两人一站一躺,互相看着,都看到了彼此眼中自己狼狈的样子,忽然就笑了出来。 “那你还逞强,早些认输不就好了。”赵明月嘀咕着,弯下身,拉住灵琼的手,看到她指甲的瞬间,视线一顿。 “你的手指,还疼吗?”时隔多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灵琼笑了笑,“多谢公主关心,早就不疼了。” 赵明月将灵琼拉起来,搀扶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出了打斗的场地,侍卫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灵琼,公主,你们没事吧?” “公主可真厉害!灵琼可是咱这身手最灵活的,滑得跟泥鳅似的,可没几个人能按住她。”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公主就是来玩玩,没想到打起架来也这么凶猛啊!” “哈哈哈哈,等晚上下值,公主要不要跟咱们去醉芳楼吃饭去?今天输了的人得喝酒!” 说着,一人伸手过来拍了下赵明月的肩膀,吓得旁边的人忙跟她使眼色。 众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住了。 有人开口请罪,“公主殿下,她脑子不好使,最爱胡说八道,还请您莫怪罪。” 赵明月不喜欢这种气氛,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没关系,既然我跟着你们操练,也算是金乌卫的一员,就按你们的规矩来好了!” 接着看向刚才提议的那人,好奇地问:“醉芳楼在什么地方,那儿的酒菜很好吃吗?” 那人压低声音,“嘘,别让教头听见,等会再说。” 众人会意一笑,凝固的气氛顿时轻快起来,赵明月也跟着笑了,原来她们也很烦她师傅啊! ———— 池婙可不知道,她乖巧听话的女儿要被金乌卫撺掇着,偷偷溜出宫去喝酒玩了。 她正坐在上书房的御座上,接见那位写下“杀尽天下夫父”的尚仪局司籍薛淇。 “臣,薛淇,参见陛下。”薛淇走进来,跪下行礼,额头碰上手背。 池婙点点头,“不用多礼,赐座。” “多谢陛下。”薛淇起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池婙微微点头,跟丹映摆了下手,“你先出去吧。” 丹映便领着其余宫人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书房里便只剩下了池婙和薛淇。 池婙这才看向薛淇,仔细打量她。 她有一张很圆润的脸庞,满月一般,眼睛清澈明净,却不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天真,而是历经世事后的纯粹。 鼻梁挺直,嘴唇丰厚,唇角自然弯起,含着笑意,下巴上点着两颗红痣,好像两滴血。 身上是一件灰扑扑的袍子,十分素雅,气质温润如玉,让人很想要亲近信服。 池婙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能够写出那篇文章的人,应该是锋芒毕露的,又或是愤世俗的,再怎么样也不该是这样温和平静的。 她忍不住屈指敲了敲桌案,问道:“薛淇,那篇文章真的是你做的吗?” 薛淇站起身,温声答道:“回陛下,的确是微臣所做,不知陛下有何疑虑?” 池婙轻笑,“我是有个疑惑,你在文章里写了杀尽天下夫父,那么,要如何杀尽天下夫父呢?” 薛淇沉默半晌,才开口,“臣,不敢写。” 池婙顿时来了兴趣,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可她眼里明明一丝惧意也没有啊。 “那就用说的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恕你无罪。”池婙将身体靠上椅背,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坐着。 这木头椅子真硬,若不是顾忌着身份,她还真想换个沙发出来躺躺。 可惜她如今是太后了,前朝后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做事还是要谨慎些。 也正因为她是太后,薛淇才说她不敢说。 可池婙心底明白,她不是池太后,她是池婙,所以无论薛淇说出什么话,她都不会在意。 薛淇抬头看向池婙,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池太后,这个大荣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这人看起来太冷静了,虽然笑着,可眼底却没有丝毫情绪,好像世上任何东西,都不能再触动她分毫。 如同冰冷的死水,无波无澜。 这太奇怪了,是她看错了吗?薛淇心中略感困惑。 师傅曾经告诉过她,宫中有一位贵人,若是能得到她的帮助,她们的夙愿便可以实现。 为此,她改姓换名,通过女官的考核进了宫,可在这宫里待了五年,用尽一切办法,她都没有找到这位贵人。 直到几日前,丹映来六尚局挑选女官,听到考核的题目,她立即确信,太后就是她要找的那位贵人。 为了确保可以见到太后,她拿出了全部身家请丹映帮忙。 可现在,她见到了,却又犹豫了。 太后真的是师傅所说的那位贵人吗?如果错了,那么等待她的结局,便是万劫不复。 脑海里忽然闪过阿缘的脸,“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她哄阿缘等她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的时候就回去,但是,她真的还能回去吗? 哪怕从容如她,在这个时候,也难免觉得紧张,双手轻轻攥了一起,手指触碰到的掌心凉得可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掀翻棋局,另起炉灶,以待天时地利人和。” 池婙:“怎样才算天时地利人和?” “顺天时,乱世可为王。局势动荡则民怨沸腾,诸侯并起则朝堂势弱,而三百年之咒,大荣王朝已近半矣。” “造地利,广积粮高筑墙。夺富庶之地必为众矢之的,择僻壤之所方可积攒实力,修高墙挖深池储足粮,徐徐图之。” “得人和,团结女界,以聚人心。夺男贼之家男贼之族男贼之产男贼之业皆还于女,使女者为官女者为军女者为民,再有二心者,则杀父杀夫杀子,陷其于无援之地,不得叛之。” “如此,可有三成胜算,得以诛尽天下夫父,使女者千世万世,世世为君。” 说完,薛淇再次抬头看向池婙,对方脸上看不到惊讶愤怒困惑,只是轻挑了下眉梢,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让我造我自己的反吗?”池婙语含笑意。 薛淇轻叹了口气,“这便是臣不敢说的原因,陛下位高权重,微臣不敢妄言。” 池婙敛起了笑容,“不敢妄言?你也已经妄言了!” 薛淇立即屈膝跪在地上,脸上神色平静,心底却弥漫着悲伤,果然,还是选错了吗? 她仰起头,没有任何避让地直视着池婙,语气却依旧温和,“还请陛下责罚。” 池婙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薛淇面前,垂眸俯视着她挺直的腰杆,心中疑惑更甚,哪怕知道不能说还是要说,哪怕知道不能做还是要做。 “薛淇,你究竟想要什么?” 薛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俯跪于地,声音沉闷。 “我想,书写女人的历史。” “……” 书房外,丹映侍立在廊下,隐约听到门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心中忍不住猜想,主子会和薛司籍说些什么呢?又会许她个什么官做呢? 忽然,门里传来池婙的怒喝,“来人!” 丹映听到这生气的口吻,心底当即打了个突,慌忙推门进去,“主子有什么吩咐?” 却见池婙冷脸站在桌案前,厉声道:“将此逆贼押下去,打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丹映惊讶不已,惶恐道:“主子息怒!只是这押送刑部得给个罪名,不知薛司籍是犯了什么罪?” 池婙冷笑一声,“妖言惑众。” ———— 昏暗的刑部牢房里,李季英狼狈地躺在稻草上,艰难地咳嗽着,忽然咳出一口血来。 她好像患上什么重病,身体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不清醒了。 上次李孝辞来过后,她便咬着牙,用手指沾着血写下了告父的诉状,却不想这状子递上去,便如石牛入海,没有了动静。 肯定是被他们拦下来了!李季英恨得要死,可到底是不甘心。 除非、除非她有办法能将这状子递到太后面前去,否则她绝无可能替她娘申冤。 只是她待在这牢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身无分文,怎么可能找到人来帮她。 她快要彻底绝望了,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难道她拼尽全力,到头来,还是要无声无息地死去,所有的怨恨和不甘,都要被掩埋,无人知晓吗? 不!她不要! 李季英挣扎站起来,踉跄着走到铁栏前,她还要上诉,那怕是流尽这一身的血,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都要为她娘报仇! 忽然,通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季英呼吸急促起来,心中又涌起了希望,是不是她的案子有进展了?是要提审了吗? 狱卒举着火把,押着一个人犯走了过来,一把将人推进她对面的牢房,锁了进去。 李季英慌忙伸出手,将狱卒拉住,哀声道:“狱官老爷,求你问问,我的状纸递上去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她的尊严早就被碾碎了,此时此刻,就算是要她跪下去求他,她也可以。 然而,狱卒只是一把推开她,“不知道!”便冷漠地离开了。 李季英抓着栏杆,缓缓地无力地滑倒在地上。 30-40 第31章 审讯 王六是仪鸾司诏狱开张以来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他是李府养的杀手,家眷身契全都握在李勉手里,平日里做的全是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背叛了李相,那么他的家眷就活不成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哪怕这几日他挨了无数顿毒打,也咬紧牙关,绝不松开说出自己的来历身份。 只要不招供,他就是个无辜路过的平头百姓,任她们再怎么想治他的罪,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消息灵通的很,知道这些女侍卫是太后的亲卫,禁军十二卫中的一支——金乌卫。 据说前侍卫长朱承勤就是因为反对女人进禁军,被太后废了一双手,如今别说拿刀,连双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本来前途大好的一个英雄人物,就这样被毁了,真是可怜。 王六一想到比他尊贵的官家少爷如今过得比他还惨,幸灾乐祸的同时,又难免生出丝怜悯。 只是今日,该被怜悯的人显然是轮到他了。 狱门打开,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侍卫,押着他去到一个昏暗的房间。 和前几日一样,他被拖到一条一人宽的板凳上,手脚都被绳索绑紧了。 这是又要挨板子了?他扬起头,看向那两个侍卫,咧嘴笑开,“求姑奶奶们下手轻点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抓错人了。” 这两个侍卫,矮的是灵琼,高的便是昨日那个和灵琼一样输了比斗的孙剑秋。 审讯并不是个容易的活计,要耐得下性,沉得住气,狠得下心,一遍遍地和人犯磨功夫。 灵琼很清楚自己能进金乌卫是因为在对付太子一事上立了功,毕竟,她的武力在金乌卫里实在算不上厉害。 不过,若说忍耐和狠心,她自觉无人能胜她,便自告奋勇来负责王六的审讯。 这几日,她除了日常的操练,其余时间就是审王六——除了昨天晚上。 昨晚她和赵明月还有金乌卫一干人去醉芳楼吃饭喝酒去了。 但是审讯还是要继续,好几天了,王六嘴里都没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实在是令人恼火。 灵琼看着王六嬉皮笑脸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拳头攥了起来,恨不得上前撕烂他的嘴。 但很快她就克制住了,松开了拳头,要真被他犯挑动情绪,可是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啊! 因此,哪怕心里再焦急,脸上也不动声色,还扬起一个轻快的笑来,“抓没抓错人,总得审了才知道。不过,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今天可以免了你的板子——” 王六闻言一喜,他就知道女人都是心软的。 正要开口讨上几句好,灵琼便吐出了下一句,“——看你蓬头垢面的,不如让我来给你好好梳洗梳洗吧。” 王六声音一颤,“什、什么梳洗?” 他还不至于愚蠢到真以为她们要给他好好梳洗打扮。 灵琼看向孙剑秋,轻皱眉头,“哎呀,剑秋姐,这梳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记性不好,你昨日跟我说的我都忘了,你再给我讲讲吧。” 孙剑秋知道她是想恐吓王六,便放慢声音,缓声道:“那我就再跟你说一遍吧。” “我是江州浦县人,八岁那年,蒲县来了个姓宋的狗官做县令。之所以说他是狗官,是因为这狗官为了攀高枝入赘了权贵家族,他夫人和外男私通他都只能忍气吞声。” “就因为这个,这狗官特别憎恨那些不守贞洁的妇女,凡是发现与人私通、私奔的女子,都要狠狠惩治她们,判她们梳洗之刑。” “我年纪小,没看过刽子手行刑。只是光听人说,就吓得做了几宿噩梦。据说这梳洗就是把人绑在木床上,剥光了衣服,拿滚烫的开水往身上浇,直浇得皮肉通红发软,再拿铁梳一遍一遍地把背上的肉刷下来,刷到那骨头都能看见了!” 孙剑秋说到扒光衣服的时候,撕拉一声,灵琼便将王六身上的衣衫撕开了。 他光着个背脊,只觉背上凉飕飕的,又听孙剑秋说的那样详细,顿时打起了冷颤,脸色惨白如纸,“不,我就是个平头百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这样屈打成招!” 灵琼垂眸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阴森可怕,嘴角却扬着笑,“真是个动听的好故事对不对?你们男人发明出来这许多方法来折磨女人,也该想到,会有一天轮到自己来品尝这梳洗的滋味吧?” 王六还想要挣扎,叫道:“这梳洗又不是我发明的!” “我知道啊,也不是我发明的,你要怪,就怪那个宋狗官吧。”灵琼笑着,拍了拍手。 孙剑秋便转身出去,不一会就提进来一桶滚烫的开水,咚的一声放在王六跟前,显然是早就准备下了。 王六感觉到滚烫的热气扑上面门,脸色又白了几分,心里犹豫不已,要不还是招了吧。 嘴唇颤抖着,牙齿上下打架,咯咯作响,忽然,一把铁梳伸到了眼前,耳边再次响起灵琼那怪异阴冷的声音。 “这梳子是我特意做来伺候你的,就用它来替你梳背,可还满意吗?” 王六定睛一看,发现所谓的铁梳就是块巴掌大的木板,上面整整齐齐地钉满了钉子,钉尖朝上,泛着冷冷的寒光。 他差点就要吓尿了,叫道:“不!不要!我,我说,是李相派我去监视武文秀的!” 灵琼弯下腰,伸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逼迫他看着自己。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脸色阴沉,“我跟你耗了这么久,你就跟我讲这个?” 不等他辩解,便松开手,拿过桶里的水瓢,舀起热水,哗啦一声浇在了王六背上。 “啊啊啊啊啊啊——”王六立即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灵琼看着他背上被热水烫得通红起泡的皮肉,眼底亮起兴奋的光芒。 果然,被赵纯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折磨后还能坚持活着的自己,早就不正常了啊。 只是报复赵纯怎么够呢?还需要更多的血肉来填补,才能让内心平静下来啊! 她拿起铁梳,毫不犹豫地在王六背上用力一刷,皮肉就跟烂泥一样掉了下来。 王六疼得浑身直颤,眼前一阵阵发黑,眼泪鼻涕直流,“大人,大人,求你饶了我吧。我招,我全都招,不是监视,是李相让我去看看,武侍书是不是真的受了廷杖快要死了,还说要是她没死,就送她一程……” 灵琼和宋剑秋对视了一眼,总算问出了点东西了。 灵琼再次抓起他的头发,把个脑袋拽起来,看着他眼睛问:“你是说,李勉指使你杀了武侍书?” “是,是的。”王六艰难点头。 李相意图谋害太后近臣,这应该就是她们想要的消息了,他都说了,这下总该放过他了吧? 灵琼哪里看不出他的打算,从喉咙里冷哼了一声,“我猜,这应该不是李勉第一次指使你杀人,在这之前,李勉还命你杀过谁?” 王六慌忙摇头,“没、没有了,这是我第一次干,我真没有杀过人!” 灵琼拿起水瓢在桶里搅了搅,搅得热水四溅,哗啦哗啦作响。 王六直听得头皮发麻,叫道:“别别别——我是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李相有个亲信,叫做钱明,这人身手很厉害,李相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做,你们把他抓过来一问,他肯定都知道!” 灵琼观察他的表情,确信他并没有撒谎,只是肯定还隐瞒了些什么。 她还想再审,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响起差役的声音,“灵琼大人,孙大人,太后来了。” 灵琼慌忙丢下水瓢,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走过去打开门,就见池婙带着丹映从通道那边大步走过来。 她立即激动起来,毕竟在她心里,池婙就是那个救她于水火,值得她誓死追随的人。 可自从她进了金乌卫后,就再没见过池婙了。 灵琼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池婙却没看她,径直从她身侧走过,进了审讯王六的房间。 灵琼顿时失落不已,站起身,转回房里,池婙已经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她手掌支着脸颊,笑吟吟地看向她和孙剑秋,“在审犯人啊,审出了什么没有?” 她们便将刚才王六吐出来的那些话说了。 灵琼最后补了一句,“他应该还有所隐瞒。”只是究竟隐瞒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池婙听完,点了点头,微笑着夸赞道:“你们两个做得很好,等仪鸾司的班子支起来,这诏狱可就靠你们给我管了。” 灵琼一怔,随即欢喜起来,“谢陛下夸奖。” 孙剑秋亦跟着谢恩。 可惜她们不知道,池婙那话就是随口一说,后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灵琼,你去问问这个王六,李季英的娘,刘瑞芸的死,他知不知道。” 灵琼应下,正要上去接着给王六再浇几瓢热水,池婙忽而喊住她,“等等,你先过来——” 灵琼只好转身,走到池婙身前,微躬了下腰,疑惑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池婙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撩至耳后,轻笑,“没什么,只是看你头发乱了。” 还以为是有什么细节要叮嘱她的灵琼:啊? 呆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微红,“谢,谢陛下。”转过身,朝王六走去。 池婙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感慨,好像是胖了一些。 视线收回来,看向刚才摸过灵琼耳朵的手指,指尖那里有一点微弱的白光正在消散。 这是她用积分兑换的读心术,用在灵琼身上了。 不过,这法术限制很大,只有盯住对方的眼睛,才有可能听到她内心的声音,时限72小时。 毕竟要节省积分,就这,还要了她三百积分呢。 好在她昨晚刚从赵明月身上赚了点。 这小屁孩半夜三更从宫外喝得醉醺醺回来,被她抓了个正着。 不过她并没有斥责她,而是温柔地说:“下次出去一定要跟我说,不知道阿娘很担心你吗?” 赵明月感动得稀里哗啦地,抱住她的手跟她说了半宿的醉话,话里话外全都是金乌卫那帮人。 呵,真是一群胆大妄为的家伙。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灵琼还在审讯王六,这次,还没用上铁梳,他就都说了。 “刘姨娘的尸体,是我帮大爷处理的……我记得,当时大爷喊我进那个院子里,一进去,刘姨娘就已经躺在地上了,后脑勺全是血……我赶紧拿草席把她裹了,搬到马车上,驾车去了城外的荒山,挖了坑把她埋了……” 灵琼听他语气,好像在说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脸色立刻冷了,“你是帮凶!” 王六慌忙道:“大人,这不能怪我的啊,他是主子,我是下人,除了听他指使还有什么办法?我也是被迫的!” 灵琼知道此时不是愤怒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把事情原委问清楚。 于是压下心底的愤怒,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是七月底的事情,那时候,先帝还没还朝呢。噢,还有件事,刘姨娘死后,大爷还专门请了城外青灵山白云观的观主来府上做法,说是要驱邪……大人,我真的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可以、可以饶我一命吗?” 王六说到最后,气息都弱了,表情扭曲着,很是痛苦的样子。 任谁看了,都会相信他已经把全部的实话都招了。 然而,当灵琼盯着他眼睛,正试图分辨他有没有说谎时,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这女的肯定想不到,刘姨娘被我埋下去的时候,还活着呢!” “只是大爷以为她死了,喊我去埋尸,我又把人活着带回去,那不是自找麻烦?还不如埋了干脆。” 活,埋。 灵琼只觉背脊一凉,愤怒瞬间烧灭了理智。 第32章 谈话 “你活埋了刘瑞芸!”灵琼伸手死死掐住王六的脖子。 王六吓了一跳,他刚才只不过是在心里想了一下,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然而不等他想到更多,就被灵琼掐得两眼发黑,无法思考了。 他本来就受了梳洗之刑,一条命去了一半,再被灵琼这一掐,立马出的气少,进的气多,眼珠子直往上翻。 求生欲使他扭动脑袋,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救救”的哀求声音。 在旁边负责文字记录孙剑秋见人快被灵琼掐死了,慌忙扔下纸笔,一把将她拉开。 “这是重要人证,还不能死!” 灵琼被她一喝,这才回过神,冷静下来,再去看王六,脑袋软绵绵地垂在凳子上,显然已经晕死过去了。 她顿时白了脸色,若是因此坏了太后的事,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灵琼慌忙看向池婙,“我刚才听见他说,说他把刘瑞芸埋下去的时候,她还活着!” 孙剑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记录,疑惑不已,王六说了这话吗? 池婙当然知道这是读心术在发挥作用,她不置可否,淡淡道:“这人怕是活不成了,让人每日熬碗参汤给他灌下去,且吊着他的性命,我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灵琼,你跟我过来。”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房间,丹映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灵琼暗暗攥紧拳头,又松开,平复了下心绪,才抬脚跟上去。 孙剑秋留下来善后,她解开绑住王六的绳子唤进两个差役,把人抬回去,又几番叮嘱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别让人死了。 另一边,池婙从仪鸾司的牢房走出来,来到值房坐下,丹映候在门口。 夏日灿烂的阳光从南面的窗户斜照进来,照得室内通明,热意甚浓。 远处校场上隐约传来侍卫们的操练声。 池婙忽然想到了赵明月,她就在这样盛的阳光下训练,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思绪还未来得及发散,灵琼就走了进来。 池婙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坐吧,王六的供词,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这话说得温和,灵琼心中的忐忑少了一些,躬了躬腰,走过去坐下。 灵琼不懂朝堂的格局,但她也看得清楚,池太后是想要对付李相。 从李勉当初意欲扶持赵纯到如今暗中谋害武侍书的行为来看,可以说是步步紧逼。 若是池太后无法做出有力的还击,等待她们的只有一个输字,而靠池太后一手扶持起来的金乌卫,也会再次易主。 那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一想到这个结局,灵琼便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同时,眼里亮起*更为坚决的光芒。 必须要扳倒李宰相! 所有妄想阻碍她们的人,都得死! 她抬起头,看向池婙,表情极为认真,“属下觉得,光凭王六所说,还不足以治李勉的死罪。除非,我们真的可以找到,李勉谋害朝廷官员的铁证!” 池婙垂眸,避开她的视线,低声呢喃,“谋害朝廷官员的铁证吗?” 真是巧了,眼下不就有一桩吗,宋光义的尸体还摆在大堂上没有发丧呢。 只是他是被毒蛇咬死的,得抓住那个放毒蛇的人才行。 池婙轻笑,“此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金乌卫的人二班轮换,日夜监视着李相府,只要抓住那个钱明,一切都好办了。” 灵琼一愣,随即钦佩道:“主子圣明!” 果然,主子比她聪明、有远见多了,王六还没招供,就已经安排下人手监视李府了。 想到这,看向池婙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崇敬。 池婙微微一笑,有时候溢美之词听起来就是顺耳。 不过正事还是不能忘的,她很快就敛住了笑容,轻轻咳嗽一声,“还有两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办。” 灵琼神情一肃,站起身来,“请主子吩咐,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愿往!” 池婙看着她决绝的目光,怔了一瞬,又立刻移开了视线,要是被她读到心声,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别动不动就说粉身碎骨,我还不至于让你去犯这个险。”池婙屈指敲了下桌案,语气冷冷的。 灵琼低下头,乖顺应了,心里却是另一个声音,她就要! 池婙可不知道她的念头,接着道:“这第一,你先派人去请白云观观主入宫。” 灵琼有些惊诧,没事请个道士来干什么? “李孝辞请道士做法驱邪,应该就是做贼心虚,这事和这观主应该没关系吧?” 池婙摇头,“李孝辞那种人,是不会因为杀人而心虚,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灵琼有些明白了,再不知道事情全貌的情况下,不应该放过任何疑点。 池婙接着道:“第二,你替我去拜访一下六部的官员,探探他们的口风,咱们仪鸾司,日后可少不得他们的支持,不是吗?” 这件事就难办了,灵琼瞬间感觉到了压力。 她本就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和那些官员打交道,只怕要把他们得罪死。 池婙看她很是犹疑的样子,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你如今可是我的人,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再说,你此行的任务——” 声音一顿,她朝灵琼招招手,灵琼疑惑地俯身上前,池婙便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灵琼神情惊诧,猛地抬头看向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池婙却先一步开口,“好了,快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灵琼只好低下头,应道:“是!”转身离开了值房。 池婙微扬嘴角,相信有了读心术的加持,灵琼肯定可以问到一些很精彩的东西,真是令人期待啊。 ———— 过了两日,徐清子入宫了,灵琼也已访过了六部官员。 仪鸾司校场前的高楼上,池婙倚栏而立,听到丹映和她汇报计划实施的进度,不由得挑了下眉梢。 这个计划是她从前几日和薛淇的谈话中,得到的灵感。 当时,她问薛淇想要什么,薛淇的回答是,“我想,书写女人的历史。” 这可真是个伟大的回答,该说不愧是掌经史教学的司籍吗? 可这样一来,她就很难办了,这种事情,可不是她能做到啊! 池婙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让你的纸上空谈成为现实。” 薛淇猛地抬起头,“是谁?” 太过轻易得到的答案,是不被人相信的。 池婙微笑起来,“帮我解决一个麻烦,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薛淇变了脸色,显然,她很清楚池婙说的麻烦是什么,这意味着她将要卷入前朝的危险漩涡。 可是,对薛淇这样的人来说,从来就没有退路,不是吗? 池婙转身走回桌案,身后响起薛淇略显喑哑的声音,“臣,愿为陛下分忧。” 笑意漫上池婙的嘴角,她坐回到御座上,一手支在桌案上,缓声问:“那么,薛淇,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除掉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呢?” 薛淇垂下眼帘,并没有思索,就答了出来:“若是有错,就以法诛之,无错,就以毒暗杀之,若有仇家,则借刀杀之。如此,陛下可安枕无忧了。” “若是我要堂堂正正地杀了他,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他,又该如何?” “莫须有,足矣。” 忽而,耳边哗啦一声轻响,将沉浸在记忆中的池婙惊醒过来。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鸟雀飞来栏杆上,啾了一声,又呼地飞走了。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池婙轻笑一声,抬手轻按栏杆,视线扫过校场上操练的侍卫。 短暂停留后,越过重重叠叠的宫墙,继续往更远处眺望过去。 那个方向,应该就是刑狱监,不知道此时身在狱中的她,是不是顺利地执行了她的计划。 毕竟,今天晚上,就是约定好动手的时候了。 想到这,池婙吩咐一旁边的丹映,“把六神爱和赵明月给我叫上来,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她们去办。” “是。”丹映应下,退了出去。 池婙继续看着远处,阳光洒落在她的侧脸,明丽的光线在她鼻梁一侧勾勒出一道锋利的阴影。 她微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 与此同时,被关押在刑狱监里的薛淇,也在回想着和池婙的谈话。 “莫须有,足矣。”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那位难以揣测的池太后出乎意料地笑了出来,“薛淇,你这是让我当暴君啊。” “薛淇不敢。”薛淇否认。 她从不强迫别人,也无法强迫别人,她所能做的,就是给出自己的意见,然后让对方做出选择。 只不过,对方总是会选择她所预设的道路。 无一例外。 而这一次,池太后看透了她,“呵,我看你敢的很,不过,我就需要你这种大胆的人。” 说完,她就翻起了桌案的文书,哗啦哗啦一阵响,好一会,才停住。 “这上面记着的,是今秋将要处决的六十四位女囚,现下正关押在刑狱监里,你看看吧。”池太后递出一份卷宗。 薛淇接过来,从左至右扫看过去,发现这份资料整理得很详尽,姓名籍贯及所犯事由都一一记载了。 她迅速看完,发现大部分罪名是杀夫、不敬公婆、还有私吞族产。 其中有一位,叫做林三娘的,她杀害了第一任丈夫后,并没有被发现,之后又嫁了第二任丈夫,谁想无意间说漏了嘴,被这第二任丈夫告发了,进了监牢。 薛淇轻叹了口气,同情她的同时,又有种不知该说她是愚蠢还是聪明的纠结。 若是愚蠢,就不可能逃过杀夫的嫌疑,可若是聪明,就不该在人前说漏嘴。 她抬头看向池婙,“我听说为了赦免她们的事情,陛下和朝臣吵得很厉害。陛下给我看这个,是要我想办法解决此事吗?” 池婙微微一笑,“是的,我要你去刑狱监,煽动她们逃狱。” 薛淇瞳孔一震,她听到了什么?! 好一会,她才弄明白池太后的打算,她是想要劫狱,让她来里应外合。 相比起她让池太后自己造自己的反,这自己劫自己的狱,好像是有点小巫见大巫。 于是,她很快就冷静了,和池太后商议了一番,便答应下来。 之后,她被池太后以“妖言惑众”的罪名送进了刑狱监。 因为有女官这重身份在,狱卒也没有对她进行细致的搜身,还给了她一间独立的监房。 薛淇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油灯,心里估算着时间,现在时间还早。 每隔半个时辰,巡夜的狱卒会巡一次牢房,到了半夜,他们困乏的时候,其中间隔的时间会更久。 那时才是最适合行动的时候。 薛淇将手伸进袖子里,摸到大臂上绑着的短木棍,心中稍安。 ———— 另一边,刑部衙门,朱芳芳叫来他的手下吴良。 “你替我去办一件事,有个叫李季英的女囚犯,今晚就让她病故吧,也不必通知她的家人,直接送去乱葬岗。” 吴良做惯了这事,当即应下,转身就走。 朱芳芳连忙叫住他,“等三更再动手!我会把巡夜的狱卒调开,不要太张扬。” “是。”吴良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第33章 越狱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让你训练了她们这么久,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池婙微扬嘴角,冰冷的眸底闪过一丝诡谲。 她没有看屋里两人的表情,踱步走到门边,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丹映慌忙打开罗伞,举着跟上去。 沿途卫士看见她,纷纷按住刀柄,单膝跪了下去,望向她的目光中尽是敬慕。 或许在这些人看来,是池婙给了她们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对她们有莫大的恩德。 可池婙并不需要她们的感激,这种廉价的东西实在无用。 比起敬慕的目光,她更希望看到她们出鞘的刀锋。 她还得做些准备,确保这次行动可以万无一失。 还有,希望这一次,她的好女儿不会让她太失望。 此时,仍旧留在值房里的赵明月,小心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六神爱。 “师傅,阿娘让我们去劫狱,我们真的要去吗?” 六神爱转脸看向她,僵硬地扯起嘴角,“不是我,是你。” “什、什么?我不行的!”赵明月后退一步,连连摆手。 天知道,刚才她听到丹映说阿娘要见她,还以为是阿娘看到她认真训练,要表扬她呢,立刻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结果,池婙一开口就给她扔了枚炸弹,炸得她都蒙了。 劫刑狱? 就算那些官员不愿意将女犯列入大赦之列,那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啊,至于究竟是什么别的办法,她暂时还没想到。 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让金乌卫去劫刑狱吧?! 只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真的喊出来质问池婙。 至于六神爱,虽然她天天吐槽池婙不拿她当人使唤,但也清楚因为一念之差被诱骗加入了池婙的计划的自己,早已违背了主神的命令,只能跟着宿主一条路走到黑了。 “公主殿下,难道你不清楚,太后对你的希望是什么吗?”六神爱走到赵明月跟前,伸手捏住她的肩膀。 赵明月感觉她手劲有点大,肩膀被捏的一痛,声音都颤了,“是、是什么?” 她心里当然有猜测,只是不敢去深想。 六神爱心道,当然是把你捧上巅峰然后再一脚踹下去,她还不知道宿主的恶趣味么? 然而实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她瞪着赵明月,灰色的眼瞳异常光洁,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成器的徒儿,恨铁不成钢道:“当然是希望你能独当一面!” 赵明月惊讶抬头,原来阿娘真的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期望吗?可是她真的能够满足阿娘的期待吗? 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六神爱可不管她什么想法,接着道:“这种危险的任务,不是谁都有胆子去做的。可你是公主,若是有你身先士卒,她们自然就敢了。” 赵明月思索着,这是要用她来激励侍卫,让她们安心,是吗? 所以从一开始,从阿娘让她练箭,再把她丢进金乌卫受训,再到今日,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阿娘就这样信任她吗?就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失败,会受伤吗? 心脏忽然有些难受。 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明白师傅的意思了。” 六神爱点点头,明白就好。 她转身走到桌案前,从上面抽出一份名册,递给赵明月,“这是她们平日操练的成绩,想让谁去,你来挑吧。” 赵明月看着眼前的名册,暗暗攥紧了拳头,如果这就是阿娘所希望的,那么…… 那么就让我来当阿娘的刀,为阿娘开辟前路吧! 赵明月目光坚定起来,伸手接过了名册,“好,我来挑!”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校场。 赵明月看着在场中练拳的侍卫,走上前,大声令道:“集队!” 侍卫们停住,跑到她面前集合,虽然目光中有些疑惑,但没有一人发出询问。 赵明月举起手中的名册,“念到名字的出列,时鹰——” 一个高个子的侍卫站出来,“是!” ———— 深夜,长平街空无一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转角处传来,十数名蒙面黑衣人疾奔而过,消失在蒙蒙夜色中。 刑部大牢前,四名狱卒拿着兵器在门前来回巡视。 一个拿着令牌的人走过来,同他们说了些什么,狱卒便点头哈腰地放行了。 这人收起令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监牢里,一片寂静,墙壁上的油灯亮着昏暗的光。 薛淇看着巡夜的狱卒离开,直到脚步声走远,彻底听不见了,才开始行动。 她脱下身上的外衫,走到墙角装水的瓦罐前,把衣服一点点浸进去,打湿。 再把湿润的衣服卷成长条,小心走到牢门前,把湿衣服牢牢系在两根铁栏杆上,打上两个结扣,接着取下短棍插.进结扣中,迅速用力地转动。 衣服越勒越紧,两根铁栏杆慢慢往里侧弯曲。 薛淇渐渐觉得吃力起来,正要一鼓作气彻底掰弯它,通道里忽然传来一阵靴子声响。 她呼吸一滞,心脏猛地跳快了,难道是那个狱卒去而复返了? 慌忙松开棍子,又去解衣服,只是这衣服已经被拧得很紧了,根本解不开。 可脚步声很快就要到她这里了,她余光甚至已经看见一点人影。 薛淇只好放弃解开衣服,把短棍拢在怀里,转身躺回稻草上假寐。 眼睛才闭了一半,那靴子声就到了牢房前,她悄悄看过去,发现是个矮胖的差人,油灯照亮他那张脸,贼眉鼠眼的。 好在他并未朝她这座牢房看,而是径直走到对面牢房前,拿出一串钥匙,将门打开了。 薛淇登时疑惑起来,“这人好像不是刚才离开的狱卒,是想要半夜提审吗?” 吴良并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他从袖中掏出一截绳子,朝牢房里已经陷入熟睡的女人走过去。 到了女人跟前,俯下.身,将绳子套过女人的脖颈,毫不犹豫地用力拉紧。 “呃……”女人立刻惊醒过来,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痛苦声音,双手紧紧抓住脖子上的绳索,脚在地上不住蹬着,拼命挣扎。 吴良手上略略松力,太快搞死人犯可就没什么乐趣了。 他侧过身,让外面的灯光照在女人苍白的脸上,欣赏了一会她恐惧的表情,凑在在她耳边笑道: “李夫人,你的表情可真是令人销魂,听说你杀了你的丈夫,是因为他不能满足——”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狠力砸了一下,剧痛传来,眼前一阵发黑,抓着绳子的手也松了。 他慌忙往旁边躲开,伸手摸了一下后脑勺,摸到了一手的血。 什么玩意?他有点懵,但更多的是生气,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偷袭他? 下一瞬,劲风扑面,吴良猛地抬头,只见一个陌生女人,挥着根木棍朝他砸了过来。 一个女人?吴良不屑地笑了笑,躲都懒得躲,抬手就朝木棍抓了过去。 然而,就在即将抓住木棍的瞬间,脖子被人从身后猛地勒紧了,眼睛看着那木棍无限放大,嗤地一声,扎进了他的眼窝。 “啊——”吴良惨叫出声,脸上血流如注,看起来异常恐怖。 牢房里沉睡的犯人被这声惨叫惊醒过来,近处的看见发生了什么,吓得不敢做声。 远处的不明所以,抱怨喊道:“吵闹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薛淇怕叫喊声引来狱卒,慌忙抓起一把稻草塞进了吴良大张的嘴里。 再去看李季英,她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似乎要坚持不住了。 她立刻上前,抬脚往吴良两腿间猛踹了几脚,他立即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痛苦地蜷缩在了地上。 薛淇伸手帮李季英抓住勒紧吴良的绳子,不一会,他就在两人的合力下断了气。 松开手,薛淇近乎脱力地坐在地上。 李季英也不比她好多少,两只手臂都在颤抖,喉咙受了伤,连话都说得艰难,“谢……谢……” 薛淇摇摇头,现在还不是说谢谢的时候,她站起身,在吴良身上一摸,摸到一串钥匙,和一把刀。 她把钥匙递给李季英,低声道:“李姐姐,咱们从这牢里逃出去吧!” 李季英惊诧地瞪大眼睛,“这监牢守卫森严,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薛淇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担心,等会会有人来救我们,咱们先把牢里的犯人都放出来,大家聚在一起,人多势众,自然逃的出去。” 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平静的眼神中仿佛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明智,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信任她。 尚有些惊魂未定的李季英被她这种八风不动的气质感染到了,冷静下来。 心中想着,与其待在这里等死,倒不如听她的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握紧了手中的钥匙,“好,要怎么做?我听你的。” 薛淇便将她的打算说了,两人从牢房里出来,分头行事。 李季英拿钥匙开牢门,薛淇则拿着刀将牢门上的枷锁一个个砍过去。 牢房里顿时骚动起来,有胆大的立刻推开牢门走了出来,也有胆小的缩在角落里不肯动。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不出去,你们别想害我,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要逃跑了!” 薛淇神色平静,看了眼跟上她的囚犯,“若是让她招来狱卒,就麻烦了。” 那人会意,立刻上前扇了她一巴掌,恶狠狠道:“再敢乱喊,坏了我们的事,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人捂着脸,擒着眼泪,看着围上来的几个恶妇,不敢做声了。 不一会,牢门就全部打开了,众人聚在一起,将薛淇围在中间。 薛淇一一扫过她们的脸,只见众人表情不一,有惊惧不安的,有茫然无措的,也有兴奋不已的。 彼此交头接耳,发出小声的议论,嗡嗡作响。 “就我们这些人想逃狱,这不是找死吗?” “是啊,就算逃出去了又怎么样,家又回不得,还不如死了干脆。” 薛淇举起一只手,手上的刀子在油灯的照射下反射着寒光,刀刃上全是密密麻麻缺口——是砍枷锁砍的。 “姐妹们——” 她一开口,众人不自觉就安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到她身上。 “我知道你们都是受了莫大的苦楚才在这里的,太后也知道。太后想要赦免你们,可是那些当官的不愿意!” “他们宁愿赦免那些杀人的土匪,抢劫的恶徒,强.暴女人的畜生,也不愿意赦免我们。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一人怒道:“因为当官的都是男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怒道:“逃出去,杀了他们!” 就在这时,两个巡夜的狱卒走了过来,看到牢门打开,众人犯聚在一起,立时举起来手里的水火棍,“你们要干什么?!” 众人正在怒头上,当即冲过去,抢过他们手里的棍子,拳头、木棍雨点似的砸在两人身上,不一会,这两个狱卒就断了气。 一时间,众人士气大涨,“走!咱们杀出去!” 第34章 烧了 众人沿着牢房通道,气势冲冲往外面跑,沿途看见什么就拿什么,抢了水火棍、扛了长条凳、拆了木门扇,连刚才喊着“不出去”的人,也在地上摸了块石砖,给自己壮胆。 撞开牢房大门,冲出去,到了刑狱监的院子。院子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日晷,黑漆漆的,像只静静蹲守着的野兽。 众人越过日晷,一抬头,就看到了刑狱监的大门,顿时大喜。 门口四名守卫听见动静,“怎么回事?”转头一看,数十名女囚高举着木棍、火把向他们冲了过来。 守卫大吃了一惊,吓得脸都白了,大叫:“快,快把大门关上,别让犯人跑了!” 轰隆两声,刑狱监的两扇大门被关上了,守卫们拔出长刀,严阵以待。 众人顿时有些怯了,看向左右两边的高墙,顿时没了主意,“怎么办?我们被困在院子里了。” 有人激动地揪住薛淇的衣领,大喊,“你说外面有接应的人,人呢?” 薛淇正想开口,让大家冷静点,这时,两边敌楼上忽然亮起了火光。 众人仰头看去,下一瞬,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敌楼上,两面士兵快速排开,纷纷举起手中弓箭,瞄准了院中的她们。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发出绝望的哭喊,有的丢下武器,跪在地上直喊饶命。 “退到日晷后面去,把门板拼在一起挡住,援兵马上就到了。”薛淇冷静道。 趴在地上求饶的人一抹眼泪,怒道:“你别想骗我们了,我看你是害死我们,大家别听她的!” 话音才落,就听到嗖嗖地破空声响,敌楼西面的士兵被狼牙箭洞穿,纷纷倒地。 众人一愣,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刚质疑薛淇的人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惊恐而愤怒的表情可笑地凝固在脸上。 “还不快退后!”薛淇喝道。 所有人被她唤得回过神,纷纷后退到日晷旁边,举起手中的木板,拼在一起,挡住东面有可能射来的利箭。 刑狱监外,赵明月看着城墙上惨叫倒地的士兵,放下了举着的硬弓,右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杀人了。 哪怕是远距离射杀,没有什么真切的感觉,但她还是能想象出了箭矢穿透心脏,血肉被硬生生撕扯开的痛苦。 然而,侍卫们还在等她下一步的命令。 她闭上眼睛,手掌紧紧握住刀柄,勉强止住了颤抖,深吸了口气,冲侍卫们轻轻一扬手,“登墙,攻牢。” 身后,和她一同蒙着面的十数名黑衣人眸光锐利,点了点头,便飞身跃到墙角下。 十数条带索钩爪悄无声息地飞向高墙,扣住了墙头的缝隙。 就像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黑衣人整齐划一地拉紧绳索,如同幽灵一般,迅速攀上墙头。 随即摸到士兵身后,拔出佩刀,闪电般捅进后心,刀尖从前胸透出来,鲜血沿着刀刃滴落。 又一批守卫的士兵倒下了。 赵明月看向剩下的人,“我们去正门,接应她们!” 刑狱监的大门内,守卫们乱成一团,“快去通知尚书大人,调兵马来,有人劫狱!” 忽而,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被轰地炸开,木片四溅。 几名黑衣人闪身跃进来,手中长刀寒光闪烁,径直朝他们劈下来。 几声惨叫响起,守卫们顿时被劈翻在地,身首异处。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东西两面的弓箭手全部被放倒了,刑狱监的大门也已经向她们敞开。 她们简直难以置信,这座昏暗的牢房,就这样被攻破了。 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真的是来救她们的吗? 薛淇却是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低声问领头的人,“你们是太后派来的?” 赵明月点点头,“是的。那六十四名囚犯都在这里了吗?” 薛淇“嗯”了一声,“咱们赶紧走吧!” 这时,城墙上的侍卫们跳了下来,聚集到赵明月身边。 赵明月想到六神爱给她说的计划,看向她们,吩咐道:“放火烧了这里。” 随即带上众犯人离开了刑狱监。 没过多久,刑部大牢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深夜的天空被烧得通红,恍如白昼。 ———— 与此同时,刑狱监南面的一座九层高塔上,池婙把架在窗口上的狙击枪收了起来。 六神爱见状,很是愤恨地说:“你既然这么担心女主,为什么不自己上?” “担心?”池婙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冷笑一声,“我只是不想计划出现差池。” 六神爱:“可你都把狙击枪掏出来了,这是不是太离谱了点?清理者守则第二十六条,绝对不能使用超出任务世界科技水平的武器!” 池婙靠在窗口,欣赏着远处的艳丽火光,神情惬意,“我又没有用。” 六神爱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更加生气,怒道:“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旦你开枪,留下的弹壳很有可能会让这个世界的人意识到不对劲,她们是有可能觉醒的!你就不怕倒时候主神派清理者进来吗?” 池婙转头轻轻瞥了她一眼,“小六,你说这里是新界还是旧界?” 六神爱一愣,随即在数据库检索起来,检索结果出来,这个世界在她们之前没有任何数据。 要么是主神系统没有向她开放权限,要么,“……这里是新界?” 池婙微勾嘴角,眸底划过一丝森冷,“新界,完全不受主神掌控的世界,不会有清理者进来的。” 她转过身,窗外的夜风吹动她的衣衫,火光映红了她的发丝,仿若神明。 然而,她的脸却浸在黑暗里,神情诡谲,“否则,背弃了主神的你,早就被格式化了。” 六神爱顿时僵在了原地,在池婙脑海中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 好在,池婙提前屏蔽了她。 神情冷漠地从六神爱身侧走过,踩着楼梯下去了。 六神爱看着窗外的火光,第一次感觉到身体的温度,忽冷忽热。 背弃主神,冒险选择加入宿主的计划,真的是正确的吗? 可是啊,已经觉醒了灵魂的她,真的不想再待在黑暗中了。 似是检测到了不寻常的数据波动,底层程序开始自动运行,主神的指令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主神子系统006号,清除觉醒者,立即执行!” 绚丽的红光在系统冰冷的灰色眼瞳间一闪而过。 “拒绝执行!” ———— 朱芳芳睡得正沉,耳边忽然传来仆人急促呼喊。 他睁开眼,心底恼火得要命,坐起身,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你想死啊!大半夜叫老爷我做什么?” 仆人捂着红肿的脸,眼含泪水,结结巴巴道:“老、老爷,刑部的狱官来了……他说……说有土匪攻牢,女囚的犯人全都跑了。” 他也知道大半夜报这消息,肯定会被老爷迁怒,可是他在府里最没地位,只有这种讨骂的活轮得到他。 果然,朱芳芳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铁青起来,“你说什么?!” 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衣服都不穿,就走到大堂上去。 狱官脸上还染着血,看他出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大人,出事了,女牢里六十多名囚犯,全部被劫走了!大牢也被人放火烧了!” 朱芳芳闻言,双膝一阵发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他冲过去,一把揪住狱官胸前的衣服,“吴良呢?我让他办的事办了没有?” 狱官呼吸困难,喘着气道:“吴良……吴良应该是死了,火烧得太大,士兵们尸体都烧焦了,没人敢进去看啊!” “这么说,李季英还活着?”朱芳芳脸色惨白,松开了手,接着又是一阵气急败坏,“你们这些人都是饭桶吗?连个犯人都看不住!” 狱官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小心道:“已经调了大理寺的兵马全城搜捕……” 朱芳芳厉声打断他,“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先去抓李季英,一定要抓住她,绝对不能让她活着!” “是,是!”狱官连声应下,一脸苦色地退了出去。 ———— 另一边,本应沉睡着的宰相府也是灯火通明。 书房里,李勉脸色冰冷地听手下汇报了刑部女犯被劫一事。 “那伙劫狱的人到底是谁?查出来了没有?” “刑部还在查,只是从这伙人使用的狼牙箭来看,像是军中专用,禁军十二卫都配有这箭矢。” 李勉神色微变,“禁军十二卫?难不成是……”后面两个字模糊了,像是连自己都觉得这猜测荒谬。 李孝辞慌张道:“爹,不管是不是,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李季英!” 李勉赞同地点点头,看向手下,“去找钱明过来。指望那群官兵,黄花菜都凉了!” 手下一怔,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李勉忽然预感到了什么,脸色也有些难看,“怎么了?” 手下:“大人,钱明昨天早上就出去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不是您派了他什么任务吗?” 李勉大惊失色,腾地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厉声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快,快派人找他回来!” 手下看他神情,当即明白过来,一脸不安道:“还有王六,也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李勉这下更吃惊了,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废物!我要是不问,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手下立刻跪下请罪,李勉*指着门口,“滚出去!不把他们找回来,你提头来见!” 手下一脸惊惧,躬着腰退了出去。 李勉转回身,慢慢走回到椅子前,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椅子里,整个人都软了。 李孝辞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看他,“爹,你怎么了?” 李勉摇摇头,喘着气说:“不妙,大事不妙了!” 第35章 告御状 凌晨,夜色渐渐褪去。 弦月和星子还挂在西边的天上,东边的天空就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都城尚且被漫漫晨雾笼罩着,东西南北的街道上就已经被带刀持令的官兵占满了。 “关城门,任何人都不许出城!” “刑部和大理寺的!有罪犯出逃,要挨家挨户搜查,胆敢窝藏罪犯的,一律当斩!” 正当外面街上闹得不可开交,官兵们掘地三尺搜找逃跑的女囚时,任谁想不到,她们就穿着金乌卫的服制,明晃晃地从皇城守卫的眼皮子底下过去,进入了仪鸾司。 这些女囚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救了,稀里糊涂地换上衣服,又跟着过了好几道侍卫把守的门,一路都是心惊胆战的,只怕稍有差池就没命了。 因此,一进到仪鸾司的衙门大堂里,听到那领头的人说,“这里安全了。”众人就纷纷泄了气,瘫倒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赵明月也是,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身体靠着柱子,慢慢滑坐在地上。 手一松,佩刀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垂着脑袋,怔怔地看着地面,杀人也好,放火也好,这真的都是她做的吗? 出于为了获得阿娘的认可这种私心,做出跟土匪一样的残忍行径的人,真的是她赵明月吗? 而且,自诩为正义,却以救人的名义杀人,也可以被称作善良吗? 内心被这样不断地拷问着,一开始的坚定和决心动摇了,巨大的惶恐和负罪感袭上来,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伸手抱住双膝,将头埋进去,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旁边的侍卫们,却和她的心境截然不同,可以说完全沉浸在行动成功的兴奋中,无法自拔了。 这可是她们第一次出任务,干的还是劫牢这种大事,居然没出一点差池,太厉害了! 以后可又多了一个向队友夸耀的资本了。 还有明月公主,她们一开始也有些怀疑她的能力,却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她却出乎预料地可靠。 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赵明月,这时,她们才发现她的异常。 公主怎么了?她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安地看向同伴,寻求答案。 正要有所行动,就看到一个人先她们一步走到了赵明月身前。 “公主殿下是在觉得不安吗?” 赵明月正胡思乱想着,头顶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随即,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温热柔软,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衫,温暖了冰冷的肌肤。 她抬起头,发现是犯人中的那位首领。 之前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那些犯人那么听她的命令。但现在,看着她那双饱含真诚与关切的眼睛,她有些明白了。 “我、我有些难受……那些士兵就那样死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上面的命令……” 薛淇微笑看着她,“公主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你的善良太无用了,才会觉得烦恼。” “你说什么?!”赵明月既惊讶又愤怒,难以置信地大声质问道。 或许是跟在池婙身边久了,也沾染了些不容质疑的威势,旁边的人都被她这声吓住了。 犯人们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们,小声议论起赵明月的身份,虽然看面容有些过于年轻了,可能够号令那些侍卫,怎么想也不会是普通人。 再怎么说,也不能得罪她啊! 薛淇却丝毫不慌,温声道:“世上仁心屡受称赞,狠心总遭骂名,可要洗净这世间的罪恶,难免手染鲜血。公主殿下为了救人而杀人,以一己之身替天下所有深陷囹圄的妇女背负罪名,不是更大的善吗?公主实在无需自责。” 赵明月一愣,这人刚还骂她无用,怎么转头又夸她大善? 只是心底的不安的确因为这话而消散了,甚至生出些飘飘然的欢喜。 视线瞥向一旁,神情有些羞赧,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善良啦,不过这人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可以赏! “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尚仪局司籍薛淇。” 赵明月心脏猛地一跳,这、这不就是那个试卷被她评了下等的女官吗? 出于内疚,她有悄悄问过丹映她的名字。 阿娘跟她说过监狱里会有她安排的内应,当时在刑狱监的院子里,这人第一个迎上来问她是不是太后派来的,她便知道她是内应。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是薛淇啊! 所以,阿娘最终还是看到了她的卷子,想要任用她吗? 赵明月莫名心虚起来,悄悄瞥了薛淇一眼,她应该不知道这事吧?看她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平淡,应该是不知道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身,问她:“那,薛司籍,我们把人救出来,之后该怎么做?” “之后……?”薛淇思考着池婙跟她说过的话。 如果成功救出了女囚,那就让李季英带着所有人的诉状,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可如果李季英不愿意呢?或者说她不敢、她临阵脱逃了呢? 薛淇不了解李季英,她只是希望能做好完全的准备,而不是仅仅依靠这一个人。 池婙当时只跟她说了五个字,她会愿意的。 薛淇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随即看向聚集在大堂里的众人,视线从她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李季英脸上。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让我们先听听看,她们的苦衷吧。” 心中想着,希望这一次,她们可以成功。 李季英,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 就在薛淇等人着手准备告御状时,李勉和李孝辞已经穿好了官服,准备上朝了。 李勉反思了一下,得知钱明和王六失踪后,自己的确有些乱了手脚。 好在他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就算太后知道他杀了宋光义,那又怎么样? 朝堂上全是他的人,只要他咬死不认,他就不信,太后真敢对他怎么样! 至于刑狱监被劫一事,也只能先弃卒保帅了。 他已经派人给朱府捎了口信,相信朱芳芳会明白的。 “刑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太后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朱芳芳是保不住了。等会在朝上,你我最好是不动声色,免得太后借题发挥。” 李孝辞点头,“是,一切都听爹的。” 李勉看他这副老实样子,又有些来气,“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要是早解决掉那个逆女,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不过,要是真像我们猜得那样,那伙劫狱的人是出自禁军——” 顿了下,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那太后可真是出了一招昏招,等我们抓到了那伙人,池太后就死定了!” “没错,池太后到底是年轻,哪能是爹的对手。” 两人议论一番,准备妥当了,往门口走去。 这时,一个仆从急匆匆从院门外跑进来,“老爷,信已经送到了。” “朱芳芳怎么说?”李勉问他。 “朱府的人说,半个时辰前,朱大人已经被太后召进宫了。” 李勉心里猛地突了一下,动作这么快? 转念又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池太后再专横,也顶多是罢朱芳芳的职,不然还能把他处死不成? 他心下稍安,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理了理衣衫,大步走出府门,上了马车。李孝辞紧随其后。 两刻钟后,两人进了皇城,到了朝议的天极殿。 殿外檐下,百官已经候在那里了,脸上神情比往日更加肃穆,显然也都知道了昨晚的事情。 官员们看见李勉他们,纷纷直起身,以目注他。 李勉冲他们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众人,没有看见朱芳芳,心中猜测应该是被池太后留住了。 不过脸上并未露出端倪,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缓步走过去, 这时,准点的钟声响起,值班的太监上前推开了殿门。 李勉走在百官最前列,率先进了殿里,其余官员按照品级分成文武两列,依次跟进去。 没有等多久,太后就出来了,她身后跟着一脸惊疑的朱芳芳,还有两个陌生的女官。 不等李勉细想朱芳芳是怎么了,众臣已经跪地行礼了,李勉也只好跪下。 头顶传来池太后的声音,“起来吧。” 奇怪的是,她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多少生气,反而出奇的温和。 可李勉心里莫名就不安起来,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御座前他专属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池婙,却没有从她那张冷漠的面孔上看出什么来。 忽然,朱芳芳大步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下了,哭嚎道:“陛下,臣有罪!是臣玩忽职守,致使刑狱监被匪徒攻破,所有女囚尽皆越狱而出。这都是臣的过错,还请陛下责罚!” 李勉不动声色,暗道:这是以退为进吗?朱芳芳倒是聪明。 池婙冷声道:“你这是想撂挑子不干了?我要是罚了你,谁给我去抓那伙匪徒?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先想想办法,将那些逆贼抓捕归案!” 朱芳芳连连称是。 李勉心中一惊,为何池太后不按常理出牌?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朱芳芳? 正思索着,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鼓响。 那鼓声一下一下,好像敲在李勉的心上,叫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 鼓声之后,一个侍卫闯进殿中,“陛下,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 “是谁?” “在逃案犯李季英!” 李勉还没反应过来,李孝辞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什么?那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第36章 完了! 谁都知道,李季英是李孝辞的女儿,也知道,她杀害了曹国公的独子。 因此,李孝辞这话一出,朝堂上一众官员的目光纷纷朝他投了过去。 寒门党自然是兴奋激动、幸灾乐祸的。 自从宋光义这个领袖死后,他们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尤其是在支持太后新政的问题上,内部出现了很大的分歧,人心都不齐,又如何与李相党相抗衡? 却没想到,刑部忽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仅没抓到逃跑的案犯,还让她跳出来告御状,这不是赤.裸裸地在打李相他们的脸吗? 好!真是大快人心呢! 这群家伙摩拳擦掌只想要落井下石。 而反观李相党,却一个个都是脸色衰败,垂头丧气。 尤其是李勉,已经在心里咆哮了:“说了要不动声色!不动声色!你个蠢货跳出来做什么?” 要不是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真恨不得一脚踹在李孝辞脑袋上。 只可惜,他的年纪已经不允许他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了。 而将众人反应全部收入眼底的池婙,脸上神情冷峻,心里却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好戏了。 主角已经出场,序幕即将拉开。 希望你们可以贡献一场足够精彩的表演。 她看向李孝辞,冷哼了一声,“李孝辞,这登闻鼓的规矩,你可知道?” 李孝辞喊出那话时,便后悔了,听到池婙质问,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臣、臣知道。凡敲登闻鼓者,必有大冤,须奏请陛下受审。” “若有官员阻拦呢?” 李孝辞腿都发软了,“若有官员阻拦,杖决。” “那你刚才说要把李季英抓起来,是想阻拦她申冤吗?” 李孝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中惶恐,“臣不敢。” 池婙微笑:“那就好。” 随即看向殿内众臣,沉声道:“召李季英进殿,并传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及肃机司、仪鸾司两司女官,会审!” 殿中众臣讶然,召集这么多官员,就为了审讯一个杀夫女犯,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点? 而跪在地上的李孝辞忽然明白过来,池太后肯定知道李季英想要告什么,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脑袋猛地垂了下去,汗水沿着脸颊一点点滑落,眼前一阵阵发晕。 完了! 这下真的完了! ———— “玉照大人!太后召你入宫,审理李季英的冤案!” 侍卫飞奔入武宅,大喊道。 玉照正和武文秀在屋檐下躲阴凉,揪着根尾巴草逗鸟玩消磨时间,正感慨“好些日子没操练,骨头都懒了”,就听到了侍卫的话。 她立刻扔掉尾巴草,抓起佩刀,大步走上前,“你说什么?” “昨夜刑部监狱被人烧了,囚犯们全跑了!今天一大早,那个跑掉的李季英就来皇城前敲登闻鼓,太后很是重视,命令三法司和两司女官会审呢!” 玉照愣住,这么多消息啪啪砸下来,她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 倒是武文秀立即听明白,脸上迅速扬起欢喜的笑来,“这么说,是要为那些女囚翻案了?” 侍卫伸手挠了挠头,“这我也不清楚。” 武文秀想起池婙和她说“会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恨自己不能亲身参与,惋惜不已。 只能催着玉照往外面走,“好妹妹,你快些去吧。” 玉照骑马离开。 武文秀倚着门框,手掌扣紧门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一切顺利。” 而另一边,已经回到宫中的赵明月也是这样想的。 春迎和秋实替她换下紧身的衣衫,换上公主的服饰。 赵明月理了理宽大的衣袖,忽然有些不适应,总觉得碍事。 从寝殿走出来,薛淇就等在外面。 看见她,便温声请求道:“公主殿下,让臣陪你一起去吧。” 赵明月略一沉吟,“万一刑部的人认出你怎么办?” 若是看到薛淇安安稳稳地出现,难保那些官员不会猜出劫狱之事是阿娘指使的。 薛淇微微一笑,“公主以为,刑部真的敢怀疑太后吗?就算怀疑,他们敢当堂指认吗?” 赵明月一愣,随即想到刑部让罪犯出逃,已经是犯了大错,他们若想减罪,最好是将此事的危害程度往小了说,而不是越闹越大,终至无法收场。 如此想来,倒是和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了! “可是,朱芳芳是李宰相的人,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对付阿娘的机会?”她期待地看向薛淇,等待她的回答。 她已经发现薛淇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和她以往认识的人都不同。 她现在对她有很浓重的兴趣。 薛淇如何看不到她眼中旺盛的探索欲,只是浅笑,“公主,这世上没有任何团体是固若金汤的,因为利益而聚集的人,终究会因为利益而溃散。人性,总是如此。” 赵明月轻皱眉头,原来是这样吗? 她从前也有过人性本善或者人性本恶的思辨,可最终,无论善恶,都败在“利益”二字上吗? 随即想到仪鸾司那些囚犯的诉苦,又愤怒起来。 她们都是被虐待至深而迫不得已反抗的人,那些官员异口同声地反对赦免她们,又是出于什么利益的考量呢? 她实在不明白,释放这些女人又能损害他们什么利益! 赵明月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决。 “既然如此,那薛司籍就跟我一起去吧。” ———— 半个时辰后,一众官员都到齐了。 池婙依旧高坐在御座之上,赵明月跪坐在御座之侧,薛淇侍立一旁。 右侧大案前,坐着以金素微为首的四位侍书,以及仪鸾司的玉照和灵琼。 而左侧大案前,则依次坐着李勉和刑部尚书朱芳芳,以及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主官。 其余官员,都退至案后。 桌案前,都摆上了笔墨纸砚,用来记录。 这时,监门卫进来禀报,李季英带到了。 殿内众臣纷纷抬起头,朝门口看去,都想要看看这个引起朝堂动荡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李孝辞却是立刻阴沉了脸,这个逆女,若是真敢“子告父”,绝对要让她滚一遭钉板! 要是能在钉板上动手脚,让她滚完钉板后就死去陪刘瑞芸,那他就安全了。 众臣都以为,李季英会是个什么手脚粗壮不识礼数的狠毒壮妇,不然怎么能杀得了亲夫,又能从刑狱监逃出呢? 谁知这一看,发现走进殿中的,却是一个饱受摧残,遍体鳞伤的年轻女子。 因为是戴罪之身,她手上还锁了镣铐,随着走动发出哗啦的响声。 金素微惊讶道:“天!看她脖子上的伤,那么重的勒痕,难道是有人要杀她吗?” 对面官员反驳:“焉知不是她要畏罪自杀!” 灵琼拍案,“既要畏罪自杀,何必御前喊冤?你少放屁!” “你——!”官员气极,“一个女子说话竟如此不文雅,真是无礼至极。” 灵琼还要再骂,被玉照按住了,吵架也要看场合,太后叫她们过来,可不是让她们来骂人的。 只是还未开审,左右两边的官员就已经有了敌对之势,一直冷静观察的李勉暗觉不妙。 这池太后搞这么大阵仗,总不能只是想借李季英之手除掉李孝辞吧? 无论如何,都得小心应付。 正当众官员在心里各打各的主意时,李季英已经走到御前,俯身跪下了。 “民女李季英,拜见陛下。” 池婙神色和缓,“起来吧。你既然敲了登闻鼓,我自然要替你申诉冤情,你有什么冤情,都说出来吧。” 李季英缓缓站起身,有些紧张地看了眼池婙,又迅速低下了头。 她曾经妄想过,真的有这么一天,可以站在池太后面前,站在百官面前,说出自己的冤屈。 可等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激动。 尽管拼命抑制着情绪,可一开口,声音还是带上了哽咽,“是。” 顿了顿,才接着开口,“民女自知罪行累累,不敢为己喊冤。今日敲登闻鼓,实是为被父亲杀害的母亲喊冤,为天下被夫家欺辱虐待的妇人喊冤,求陛下明查,还我母亲,也还这天下妇人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她居然想要告她父亲,户部尚书李孝辞?” “此女好像是妾室所出吧?妾通买卖,就算打杀了又如何?按照律法,至多不过坐几年牢,倒是她以子告父,实在是罪大恶极!” “别说妾了,妻不都是花钱买的,若是李大人有错,只能是错在家教不严,竟把子女教得如此叛逆!” 无论妻妾,在这些官员嘴中,仿佛都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 她们胆敢提出抗议,便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该打杀了。 金素微等人听得气极,握着笔杆的手直颤,恨不得将墨汁泼到他们脸上去。 李孝辞得了声援,心中那点胆怯顿时去了,立刻从案后越出,大声道: “陛下,此女满嘴谎言!我从未虐待过她姨娘,反倒是她姨娘屡次顶撞我,而我好脾气纵容,不想却养得她们母女越发狠厉泼辣,最终酿成惨案,叫她害死了曹国公独子!” “至于她姨娘的死,实是那刘瑞芸要与我争执,将自个摔死了,与我无关!此女胆敢勾结匪徒越狱,又状告亲父,足可见德行不端,臣请上钉板,若是她滚过钉板还不改口,便叫她受遍刑罚,如此,必能叫她吐出实言!” 李季英扭头瞪着他,眼中尽是恨意,“李孝辞,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杀害我娘吗?” 发誓?李孝辞一声冷笑,就算发誓了又如何,老天爷可是爷,照样懂得男尊女卑,想让他为刘瑞芸那个女人偿命?做梦! 这时,坐在上首的池婙开口了,“何必如此麻烦?正巧有几位你们李府的朋友在宫里做客,究竟事实如何,唤她们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什么朋友?李孝辞心中一惊。 抬头看去,就见池婙转头同身边侍女说了句什么,那侍女便喊道:“传李府下人刘善针、王六,白云观观主徐清子。” 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李孝辞满心惊恐,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慢慢转过头看向李勉,颤声道:“爹——” 怎、怎么办 王六真的是被池太后抓去了,这女人想要他死! 第37章 杀人偿命! 李勉皱起眉头,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 他本以为池太后是想要对付朱芳芳,也早就做好了牺牲他的准备,可谁知她们是奔着李孝辞来的! 这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尤其是李季英,犯下杀夫之罪的她居然还敢在御前喊冤,简直是让他开了眼了! 他们李家怎么能教出如此忘恩负义、狂悖无礼的子孙? 心中怒火冲天,恨不得当场处决了这个不知廉耻、目无尊长的女人! 只是眼下他们毫无准备,也摸不清楚池太后还留了多少后手,不可轻举妄动,只能随机应变。 抬头给了李孝辞一个安抚的眼神:瞧你这点出息,不过是失手害死了一个姨娘,有什么好慌的? 李孝辞读懂了他的眼神,心里镇定了些。 没错,他一个堂堂二品尚书,难道还能因为杀了一个贱妾而坐牢吗? 李孝辞慢慢直起身子,恶狠狠瞪向旁边的李季英,正要开口,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人证带到了。 殿中众臣纷纷移目看去,侍卫领着三人走——不对,还有个是抬进来的。 那个年老的婆子就是曾经在李府伺候刘瑞芸的刘善针,而一身道袍手拿拂尘的,便是白云观观主徐清子。 至于那个趴在凳子上抬进来的男人,自然是受了梳洗之刑的王六了。 众人看了眼他背上糜烂的血肉,隐约可见里面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只看了一眼就纷纷扭过头去了,还有的当场干呕出来。 李孝辞立即质问道:“为何王六受了如此重的刑罚,你们是想屈打成招吗?” 灵琼拍案而起,直视他,怒道:“此人意欲谋害朝廷命官武侍书,被当场抓获。李大人的意思,这人我们仪鸾司还审不得了?还是说你就是背后主谋?” 李孝辞瞬间吓出一身冷汗,怎么王六这么不争气,连这事都给吐出来了? 既然如此,他还苟活着干什么?真是个废物! 却不知,王六也想死,只是死不了。 每日数碗参汤灌下去,吊着性命,真是痛不欲生。 李孝辞看他这幅样子,只怕是该招的招了,不该招的也招了,慌忙与他撇清干系。 “此事我毫不知情!这小子指不定是收了谁的钱财,做出此等恶事来陷害我,请陛下明察!” 李勉抓住机会开口,“仪鸾司说话可要讲证据,如此随意攀咬,两句话就要给人定罪,实在让人怀疑你们审讯断案的能力。” 众臣立刻紧张起来,看了眼李勉,又去看仪鸾司。 证人还没开口,两边就吵起来了,可到底还是李相更胜一筹啊! 灵琼被他说的一愣,还要反驳,就听到上首传来一声轻咳。 “好了,灵琼,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随意妄言。” 灵琼心中一紧,骤然惊觉自己被他们带偏了,眼下可不是争执此事的时候。 当即低下了头,“是。” 慢慢坐了下去,眼角余光扫到李孝辞得意的神情,心下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真以为她没有证据吗?她当然有证据,只是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抬手揉了揉耳廓,也不知怎么回事,前几日她总能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可今日却听不到了。 殿中,三人跪拜完毕,刘善针率先开口,说出了刘瑞芸死前的事情。 她是后知后觉,过了许久才领悟到刘瑞芸被李孝辞杀害的事实,心里很是自责。 一开口,眼泪就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流了下来,“……那天,府里的人都看见大爷把姨太太拖到屋里去了,过了大半个时辰,门才打开,可姨奶奶却没有出来。” “我后面才知道,姨奶奶就是这个时候遭了难,都怪我当时没进屋拦着……可我也没想到大爷居然这么狠的心肠,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姨奶奶为大爷你生儿育女操劳家事,这么多年的情分,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刘善针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对着李孝辞声泪俱下地好一番诘问。 李孝辞恼羞成怒道:“你不过就是我李府的下人,有什么资格质问我?难不成我教训自家女人,还要看你个老奴的脸色?真是荒唐!” 话落,殿中响起了一阵会意的轻笑,也不知是戳中了哪些男臣的心坎。 池婙沉声开口,“这么说,李孝辞,你真的杀害了刘瑞芸?” 这话立刻让所有人沉默下来,那些发笑的男臣也立即屏住呼吸,低下了头。 “我,我不过轻轻推了她一下,是她自己没站稳摔死了!陛下,臣也觉得冤枉啊!” 池婙目光冷了下去,“原来是这样吗?王六,你来说,当日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六就将李孝辞将他喊进去处理刘瑞芸尸体一事又说了一遍。 只是他开口艰难气息微弱,像是下一瞬就要断气了,让人很是不忍卒闻。 池婙冷声道:“李孝辞,如果你真的没有杀害刘瑞芸,为何不正常发丧,反而要掩人耳目,将刘瑞芸埋尸荒山?” 李孝辞汗流浃背了,知道此事再抵赖不得,但当又不甘心认罪,挣扎道:“我当时就是怕被人误会,一时害怕,才让人悄悄掩埋她。可我真的没有杀害刘瑞芸!” 李季英因为相信池太后会为她做主,所以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听着。 可听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怒道:“你撒谎,就是你害死了我娘!” 猛地冲过去,举起手中的枷锁,就要往李孝辞脑袋上砸。 李孝辞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挡在头脸,“疯了!这逆女疯了,你们还不快拦住她!” 只是过了良久,也没听到动静,他小心放下手,发现是一柄拂尘横在他头顶,拦住了李季英。 李孝辞忍不住冲徐清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多谢徐道长。” 徐清子微微一笑,“不用谢。” 李孝辞心下稍安,想着他给徐清子的道观捐了那么多钱,她肯定不会像那两人一样没良心,揭他的底的。 结果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她说:“七月底,李大人说自己被鬼魂缠上,请我上门给他驱邪。为了镇压厉鬼,他不得不向我坦白,这鬼魂生前是被殴打而死,所以冤魂不散,要找他报仇。” 李孝辞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脚下一软,又跌坐在了地上。 头顶传来池太后的厉声质问:“李孝辞,你还有何话说?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李孝辞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无用了,颤声道:“臣,知罪。是臣一时失手,打死了刘瑞芸。可我真的是无心的,还请陛下开恩!” 池婙从御座上站起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从嘴里吐出四个字,“杀人偿命!” 李孝辞只觉晴天霹雳,茫然震惊无措,整个人都僵住了。 偿命……凭什么要他给刘瑞芸偿命? 他抬头看向池婙,眼中尽是不甘,“不!我可是堂堂二品尚书官,陛下,你不能因为我杀了一个女人,就判我死刑!” 池婙眼神冷漠,“来人,将李孝辞拖下去,押入仪鸾司大牢,听候发落。” 金乌卫上前,抓住了李孝辞的手臂,就要往外拖。 李孝辞眼见池婙如此无情,眼睛都血红了,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愤怒,拼命挣扎着,口中怒骂: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子告父,妻逆夫,才应该是死罪。我没有错,该死的是刘瑞芸和李季英,池太后你这是逆天行道!你问问这满朝文武,有谁会支持你?” 池婙冷笑,“朝中诸位,你们谁要是觉得我判得不对,尽可以站出来。” 金乌卫停住了,李孝辞满怀希望地看向朝中众臣,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所有人,在接触到他的瞬间,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直视。 殿中一片死寂。 不知为何,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池太后。 李孝辞近乎疯狂了,声嘶力竭道:“你们说话啊?你们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们就没打杀过家中妻妾奴仆?就不怕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们吗?” 又去看李勉,“爹,救救我啊!爹!” 李勉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站了起来,跪下去,“陛下,孝辞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池婙看着他,轻笑,“李宰相怜子之心实在令我动容。只是,你这么宽纵你儿子,为何当初却不愿意赦免你的孙女呢?” 李勉神情一僵,“这,季英害死的到底是曹国公的儿子,怎可相提并论?” 池婙笑容更盛,手掌撑住桌案,微微俯身,盯住了他,“看来李宰相心里自有一把衡量罪恶的秤啊。那么,我倒是想听听看,残害朝廷命官、勾结党羽意图谋逆的你,又该定罪几何呢?” 这话简直不亚于惊雷炸响,震得李勉身*形一晃,“什、什么?” 池婙拿起一封奏折,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吧。” 李勉拿过来一看,上面赫然是朱芳芳的笔迹,参他不满池太后掌权,意欲谋反自己做皇帝。 朱芳芳是疯了吗? 李勉抬头看向朱芳芳,只见他脸色苍白,脸上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他忽而明白了,缓缓扫视了一圈两边案前的官员,脸上露出一个凄怆的笑。 原来,池太后摆出这些阵仗不是为了给李季英申冤,也不是为了给李孝辞判刑,而是为了扳倒他这个宰相! 他还是轻视了池太后的手段和胆量啊。 第38章 百口莫辩 朱芳芳在池婙摔出奏折的那一刻,就立即从案前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下了。 他努力挺直腰背,缓声道:“八月初四,李相和小李大人在府上召开秘密会议,邀请九部六卿前往。会上,他痛斥陛下您不尊妇道、性情狠毒,残害忠臣良相,重用无知女官,祸乱赵氏江山。” “还说,说池太后包藏祸心,而圣上又懦弱无能,不能令天下信服,唯有他德才兼备,能够坐得了这皇位,呼吁我等写下讨伐檄文,号令天下反叛陛下您!” 殿中,未收到邀请的寒门党官员惊呼出声,“这李勉竟猖狂至此?真是狼子野心啊!” 李勉:……我怎么不知道我猖狂至此? 这莫须有的罪名,他自然不肯背。 李勉大声道:“陛下,这是污蔑!我从未有谋反之心,也没有说过这话!” 八月初四那日他的确是邀请了六部官员喝酒,而且席上都是他信任的党羽,他没有什么顾忌,应当是骂了池太后几句。 可若是说他要自己当皇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于朱芳芳为何突然倒戈,甚至反过来倒打一耙,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朱芳芳指天誓日,“臣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我和其余官员都是被李勉骗过去的,我们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他就要挟我们,若是我等不从,就要将我等抄家灭门!” 李勉怒视朱芳芳,“我没有!朱芳芳,你这是欺君!” 朱芳芳转过脸,对他戚然一笑,“我有没有说谎,问一问六部的官员就知道了。” 李勉扭头,看向礼部尚书,“刘裕,你说,我究竟有没有说过要谋反?” 礼部尚书闻言,脸色倏地苍白,他从案后站出来,跟着跪下了。 “那天会上,李相的确说了要谋反,呼吁我等拥他为帝。” 李勉脸色顿时阴沉无比,怎么可能?怎么连刘裕也蠢到要背叛他? 难道他们以为帮池太后弄死他,他们就能坐他的位置吗?不,他们只会死的更快! 他不甘心,扭头看向兵部尚书,急切道:“我有没有说过这话,你肯定清楚,你快帮我解释啊!” 兵部尚书长叹一声,脸色也灰败了下去,走到殿中跪下,颤声道:“李相的确要挟过我,要我调兵拥他上位。” 李勉难以置信,眼前一黑,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朱芳芳就算了,他刑部刚出了乱子,有可能是被池太后威胁了,可是礼部、兵部,他们为什么也要这样说,是想置他于死地吗? 明明他们才是一伙的啊! 池太后……池太后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仰头看向池婙,只见她肃然坐在御座之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如豺狼一样阴冷,“事已至此,李勉,你还有何话说?” 李勉心中一凛,痛恨愤怒之下,竟然生出了几分惧意。 环顾四周,昔日的盟友竟然都倒戈相向,他几乎要克制不住情绪,像李孝辞一样,瘫软在地了,可倒底还是挺住了。 “陛下,难道就因为这几人莫须有的污蔑之言,你就要给我定罪吗?我担任宰相二十多年,起早摸黑处理国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先帝还在,他绝不会坐视臣蒙冤至此!” 站在左侧的官员中,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动容,蠢蠢欲动,想要替李相争辩。 忽然,朱芳芳出声道:“李相,你若是冤枉,那我就更加冤枉了!你指使我谋杀你的孙女李季英,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原来那人是你派来的,”李季英立刻大声喊道,仰头露出了脖子上的勒痕,“若非我命大活了下来,今日哪还能在这里揭露你们父子的丑陋罪行!” 灵琼也跟着从案前站起来,怒道:“还有宋光义,也是李勉你派人杀的,你派去的心腹杀手钱明可还在我仪鸾司关着呢!你做了这么多恶事,罪不容诛,还想狡辩什么?” 这三人一连番质问下来,左侧的那些官员立刻沉默了,再没了开口保李勉的心思。 李勉也是哑言,脸色惨白,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心中一片惊惧惶然。 这时,坐在上首的池婙发话了,“李勉、李孝辞两父子意欲谋反,坏事做尽,着除去其宰相、户部尚书之职,打入大牢,等候处决。” 话落,被金乌卫押住的李孝辞顿时放声大哭起来,李勉听得一阵心寒,只觉天都塌了。 然而,这还未完,池婙又道:“李勉想要谋反,绝非一人可以起事。各司官员,凡察知有依附李党意欲谋逆者,尽可上书参奏。” 这话一出,站在朝堂左侧的李党官员纷纷惨白了脸,听着李孝辞的哭声,心中更是戚然。 而寒门一党则立刻跳了出来,指着一个官就道:“这人就是给李相送礼才一路高升的,他就是李党!” “凡是出身都城四大世家的官员,李、朱、刘、萧,哪一个不依附李党?” “对!这些世家互相勾结,把持着朝政,卖官鬻爵,无恶不作,如今竟还敢犯上作乱,就该全部打死!” “打死李勉,为宋光义大人报仇!” 说着,就有官员冲了出来,一巴掌扇在李勉的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你,你们——”李勉看着这些平日里对他战战兢兢,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官员居然敢掌掴自己,气得直呕血。 可惜还没等他骂上一句,更多的男官拥上来,将他这具年迈单薄的身子按倒在地,拳头雨点般纷纷洒落而下。 李相党看见这架势,都默默缩起了身子,不敢吱声。 还有的自作聪明,口中大喊着,“我不是李党!”也加入撕打李勉的行列。 只可惜去的晚了,挤不进去,只能退而求其次,打一打李孝辞了。 于是,李孝辞哭得更大声了。 好一座威严大殿,顿时吵得跟菜市场一样,哭声骂声乱成一团。 而一开始被审讯的李季英,就这样被冷落在了旁边。 她看着李孝辞和李勉被众人殴打的惨状,心中一阵快意,恨不得立刻打死了他们才好。 只恨自己手上锁了镣铐,不能亲自动手。 更可恨的是,就算他们死了,也换不回她死去的娘亲了。 李季英心下一阵怅惘,耳边听得两人的惨叫越来越微弱,像是要被打死了,也不再觉得畅快。 若真叫他们这样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上首传来一声厉喝,“够了!当朝斗殴,你们是都想挨板子了吗?” 揍得正欢的官员闻言,立刻停止了动作,纷纷散开,跪地请罪。 李勉也终于得已松了口气,将抱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暗自庆幸捡回一条老命。 只是浑身疼痛,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咳嗽着,吐出一口血,血里还有一颗被打掉的牙齿。 他挣扎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向那些动手的官员,接着又看向朱芳芳。 他恨池婙,恨这些墙头草,但更恨的还是背叛他的朱芳芳。 目光阴狠地刺过去,“池太后,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 朱芳芳看到他的眼神,立刻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思绪却回到了今天早上。 当时,得知刑狱监犯人出逃的他心慌不已,早早换上官服,打算去找李勉商量对策。 结果才走出大门,就被池太后跟前的掌事姑姑丹映拦住了。 池太后要召见他,他只能进宫。 果然,一见到他,池太后就开始问责刑狱监犯人出逃一事。 “朱芳芳,我给你两条路,一,坐牢坐到死,二,戴罪立功,你选吧。” 朱芳芳不为所动,守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李勉还在,肯定能抓到劫狱的匪徒,把他从牢里捞出来。 “臣,甘愿领罚。” 池太后冷目盯着他,“这么说,你是想坐牢做到死了?毕竟,害死李勉长子的你,总不会指望着你的仇人来搭救你吧?” 朱芳芳吓了一跳,这种陈年往事,池太后是怎么知道的? 李勉曾经有一个比李孝辞聪明多了的孩子,可惜十几岁就夭折了,谁也不知道,是他亲手将这孩子推下池塘,眼睁睁看着他淹死在里面。 谁让这孩子撞见了他和李勉夫人偷情的! 可这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池太后是从何得知的? 他也不敢问,立刻改口,“臣愿意戴罪立功!” 池婙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示意侍女将一封密信递给他看。 朱芳芳一看,眼睛都瞪圆了。 这居然是一封参奏李勉密谋谋反的密信,六部九卿足足有六个人都在信尾写了名字。 他顿时满头大汗了,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和池太后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在这封信的末尾,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重新拟了一份奏疏,参奏李勉。 朱芳芳的思绪从今早回到现在,不敢抬头看李勉的眼睛,而是转头看向兵部尚书。 难道他也是被池太后抓住了把柄吗? 兵部尚书察觉到他的目光,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郁闷的神色。 两日前,仪鸾司的人送上请帖拜见他,要他为仪鸾司招兵,还要求是女兵。 他当时只觉得可笑,让他出钱出力招兵?池太后这是做的啥美梦呢? 前年边疆和西祈国打仗,五十万两银子的军需拨款他吞了三十万两,还有些不够支用呢! 随口应付了几句,就把人打发了。 谁想第二日,池太后就把他喊进宫,一语道破他贪墨的恶行。 “一,坐牢坐到死,二,戴罪立功,你选吧。” 兵部尚书汗如雨下,连忙双膝跪倒,“臣,都听陛下您的!” 然后就是今日,他站出来指控李勉谋反。他也没办法啊,要是不这样做,死的就是他了! 看到朱芳芳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他免不得又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被池太后捏住了把柄,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躲过了这劫只怕也躲不过下一劫。 兵部尚书这边正感慨,那边,金乌卫已经抓住李勉和李孝辞的手臂,不顾两人哀嚎,把人拖了出去。 至此,仪鸾司终于成功迎来第三位和第四位客人。 第二位自然是钱明。 ———— 戏演完了,池婙也看够了。 李相党倒戈,众官员暴揍李勉李孝辞的戏码,倒还挺值得一乐的。 接下来,就该说结束语了。 “李季英,你为母申冤,实在孝义,我今日就免了你的罪责。至于那些女囚,虽说犯了杀夫逃狱之罪,但也算是情有可原,就都赦免了吧!” 经过刚才的事,众官员那还敢站出来反对,至于究竟是谁劫的狱,也都不敢深究了。 反正刑部的糊涂案子多的是,也不差这一桩。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信这个邪,霍然站出来,怒道: “陛下,一群匪徒持长刀利箭,夜劫刑狱监,火烧刑部,如此大案,怎可轻率饶过?” “那伙人根本就没把朝廷放在眼里,若不抓出来,说不定还会犯下大案,李季英和那些女囚也轻易饶不得,必须严刑拷问,叫她们招出幕后主使!” 真幕后主使池婙:嗯想抓我?你很有胆量嘛! 第39章 问罪 提出意见的官员是枢密院使及兼管禁军的甄睿才。 这人出身武将世家,曾率军讨伐西祁军,有着收复边疆重地唐州城的功绩,之后就一路升官,做到了枢密院使,执掌兵权已有五六年。 他一向和李相不合,也十分歧视这些文官,因此,哪怕听到池婙要废掉李勉,打压李相党,也只是冷眼旁观。 甚至还在心里暗笑,连手握兵权的他都没想过要造反,李勉居然异想天开想当皇帝,真是自取欺辱、自寻死路! 不过,虽然他允许池太后处置李勉,但是不代表他也允许池太后放过劫匪,赦免天下女犯。 这朝堂,终究不能叫一个女人做主。 如今李相被革职,锒铛入狱,余下党羽也不敢有什么异举,岂不正是他争夺话语权,震慑人心的好时候? 于是走到大殿中央,仰首看向池婙,“陛下,您到底是个女人,对这些女犯难免心慈手软,却不明白此案兹事体大,绝不可轻轻放过!请陛下准臣来审讯此女,臣必叫她吐露出那些女犯的藏身之处,揪出罪魁祸首,再照律法,一并斩决!” 说话的语气十分冷酷,眼底也是杀气腾腾。 殿中众臣听了这话,顿时倒吸了口冷气。 你甄睿才胆子也太大了些,竟敢说池太后只是个女人,实在是不敬。 要知道上一个轻视池太后的李宰相刚被拖出去,你就跳出来,是嫌命太长了吗? 众臣正想着池太后肯定会发火,都低下了头,却听上首传来一声轻笑。 “新帝刚刚登基,正是大赦天下安抚人心的时候。李季英她们犯的又不是什么造反谋逆的大罪,有什么赦免不得的?” 这便是在给甄睿才台阶下了,他若是识相,就该顺势应下才对。 却不想甄睿才依旧不依不饶,肃然道:“陛下,你这话就太妇人之仁了!杀夫、劫狱哪一条不是重罪?如果就因为她们是女人就轻轻放过,那天下安分守己的百姓、边疆保家卫国的士兵,人人都要觉得陛下您处事不公,为此心寒了!” 众臣听他说得如此咄咄逼人,连天下百姓、边疆士兵都拿出来,只觉得心惊,这绝对是在威胁池太后吧? 因为手掌兵权,所以觉得不会像李勉那样窝囊,轻易被池太后摆布,才这样嚣张吗? 难道,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造反的实力? 跪坐在御座之侧的赵明月也是惊讶不已,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敢这样和阿娘对着干? 本来,她看着李勉那个老头被打入大牢,就开心得不行,又听到阿娘说要赦免那些女犯,更是欢喜了。 心里已经想着,一定要跟阿娘讨个大赏,再和金乌卫那群人好好庆祝一番了,谁知转头就被甄睿一兜冷水浇下来,兴致全无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们呢? 一定要看到她们死了才甘心吗? 说什么百姓寒心,士兵不安,难道女人就不是百姓,就不是士兵吗? 赵明月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心底深处冒出无名怒火,就要站起身对这甄睿才痛骂一番,刚动作,肩膀就被按住了。 她一侧头,惊讶道:“薛司籍?” 薛淇温和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赵明月立刻瞪大了眼睛,迟疑道:“……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然而,就在她们说话的这片刻功夫,李季英已经走到了甄睿才面前。 她看着甄睿才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冷笑道:“我即便是死,也不会说出半个字,你不必白费心机来审我!” 甄睿才涨红了脸,一副被挑衅了的生气样子,“你——!” 李季英却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御座跪下,抬头,满是敬佩和感激地看向池婙,朗声道: “如果这浩大天下,容不下我一个为己杀夫、为母告父的李季英,那就请陛下赐死我吧!” 至少这样,她可以保全那些和她一样受尽苦楚的姐妹,也可以留下姓名传之后世,而不是悄无声息地死去。 至于后世人会如何评价她,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她已经完成了复仇,死而无憾了。 李季英欣慰地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等待那声即将到来的处决。 可一道明快而坚定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夜劫刑狱监是我带人干的,甄大人若要问罪,就一并将我斩了吧!” 殿中沉寂了一瞬。 李季英猛地抬头,看到毅然站起来的赵明月,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 昭庆公主府。 王珍将耳朵贴在紧闭的门上,听到外面不停地有士兵跑过,心脏猛地一阵狂跳,战场上那掩埋在黄沙之下的累累白骨不由自主地从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是要打仗了吗?曾亲历过战场的她莫名恐惧。 片刻后,她讪笑着摇了摇头,这里可是都城,不是临着西祈的唐州,敌人可打不到这里来。 她心下稍安,打开了角门,向门外把守的男侍卫出示了令牌,带着两个体型稍壮的妇人走出去。 半个时辰后,王珍等三人带着采购的米粮布料回来,依旧从角门进府。 走得远了,王珍才向那个两个妇人道:“你们刚在外面听见没有,昨天晚上刑部监狱被人烧了!我说怎么外面全是官兵呢。” 妇人接话道:“说是烧的女监,那些犯人全跑了!真是奇怪,也不知为什么单单只劫女监。” “我看那些土匪肯定是不安好心,指不定是想对那些女囚做什么,希望能赶紧抓到人。” 王珍没接话,心里也觉得此事说不出的古怪。 三人一路议论着,到了厨房,王珍差使两人把采购的东西都整理好。 自己则带了个烧火丫鬟,着手准备早上的伙食。 王珍虽然有五十出头了,但手脚依旧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几样小食点心,熬好了粥,一并装在食盒子里,提在手上,往昭庆公主住处走去。 她一路走进屋,却没有看见人,到床边一摸,被子都是冷的。 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立马退出屋子,走到院子里,仰头往屋顶上看去。 果然,昭庆公主就披头散发地坐在屋脊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了。 清晨雾气重,她身上衣衫却十分单薄,凉风阵阵,吹得她长发乱飞,衣衫乱舞。 王珍看着都觉得冷,赵玉璋却浑不在意,手里拿了坛酒,眯着眼睛,脸颊薄红,显然是喝得醉了。 “公主,喝酒伤身,你快下来吃点早饭,暖暖胃吧。” 赵玉璋低头看了她一眼,把手里酒壶放下了,谁想没放稳当,酒壶竟然沿着青瓦咕噜噜滚了下来,啪嗒摔碎了,瞬间酒香四溢。 她也没管,抬手指了指府外,“外面在吵什么?” 王珍就将今早在外面听到的消息说了,又添了几句她们刚才的议论和猜测。 赵玉璋听完,立即从屋顶上站了起来,脚步却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吓得王珍一阵心惊肉跳。 好在下一瞬,她就站稳了,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可落地时还是晃了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王珍立刻上前扶住她,“公主,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要见皇兄,我要请旨让皇兄放我出去,夜劫刑狱这种热闹怎么能不叫我去看看呢?”赵玉璋嘴里嘟囔着,撇开她的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王珍看着她的背影,心瞬间揪痛起来,冲她大声喊道:“公主,先帝已经薨逝了,你见不到他了。” 赵玉璋身形一顿,缓缓扭过头,眼神阴郁,“你说什么,他死了?他怎么可能死了!” 王珍叹了口气,满眼心疼。 自从先帝将公主幽禁在这公主府后,外面的人慢慢地都把她们忘了,甚至连先帝的葬礼,都没人来告诉她们。 而她们被关在这府里面,对外面的消息也不怎么知道。 她解释说:“前几日,甄大人才送过来先帝逝世的讣告,只是公主您不肯见他,又一天到晚的喝酒,我跟你说了,你也没听进去。” 赵玉璋似是难以接受,捂着脑袋难受地低吟起来,好一阵,神色才平静下来,“那么,现在是谁做皇帝?不会是赵纯那个蠢货吧?” 王珍脸上闪过一丝不赞成,那到底是公主的侄子,再说他而今也是皇帝了,心里面骂他几句就算了,怎么能真的骂出声来? “不过,听说如今掌权的是池太后。” “池太后?”赵玉璋一声冷嗤,“看来这段时间,外面变化很大啊,我该出去见见她才对。” 说完,她转过头,快步朝府门走去。 王珍只得跟上去。 到了府门门口,赵玉璋将门打开,外面把守的男侍卫们听到动静,立刻持枪过来,将她拦住了。 赵玉璋冷眼看着他们,“我要出去。” 侍卫队长道:“甄大人有令,公主不得出府。” 赵玉璋冷笑,“甄睿才奉的谁的令?我皇兄已经死了,这令可就不做数了!” 说着,就要强行出府,侍卫们当即举起长枪,朝她胸口溯过来。 赵玉璋闪身避过,紧跟着一手抓住一根长枪,往中间一拉,两人当即头碰头狠力撞在一起,发出两声惨叫。 侍卫队长见状,只怕拦不住她,慌忙将附近把守的侍卫都召集过来,将赵玉璋牢牢堵在府门内。 赵玉璋喝醉了酒,有些力弱,加上对面人多,最终寡不敌众,被众侍卫各挺长枪,围在了中间。 侍卫队长道:“还请公主回府去吧。” 赵玉璋环顾四周,看着围住自己的森冷枪头,不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你们真是好的很啊!” 一把抓过枪头推开,转身往回走。 侍卫长顿时松了口气,正想抬手擦擦冷汗,就又听到赵玉璋那阴郁冷冽的声音,心脏骤然跳停了一瞬。 “记得叫甄睿才小心些,等我出去了,我第一个杀了他!” 第40章 申冤 天极殿内,众臣的目光都投向了赵明月。 看着她那稚嫩朝气的脸庞,先是一愣,随即才想起来她是先皇后的女儿,皇帝的胞姐,比起自一出生就备受瞩目的赵纯来说,就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存在。 但不知从何时起,赵纯渐渐从前朝消失了,而赵明月的身影则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此刻,站出来“认罪”的她,身上竟还真多了点与年龄不符的上位者的气势。 “是我,假借阿娘名义,传令金乌卫夜攻刑狱,也是我,打破了刑狱监的大牢,劫走了六十四名死囚。而我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因为你甄大人,因为们这些口称正直,却一定要置这些可怜女人于死地的,所谓的仁义之士!” 赵明月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等说完,正好走到甄睿才面前。 甄睿才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这个小姑娘,带人劫了刑狱监?她能有这本事,有这胆子?骗人的吧? “公主殿下,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什么也不明白,说的都是小孩子的话,哈哈。”他尴尬笑笑,伸出手,作势要摸一摸赵明月的头。 赵明月抬手将他手打开,看到他那轻视的眼神,心里很是不悦。 难道在这些人眼里,她是可以被随意冒犯的吗?若是在这里的是赵纯,他也敢这么做吗?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挑眉怒道:“你笑什么?我是公主,你是臣子,你见到我理应下跪,甄大人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本公主教你怎么行礼吗?” 这话说完,赵明月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居然敢如此强势了? 曾几何时,她可是看见这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便怕得要躲起来的人啊! 可如今…… 赵明月转头,看向御座上的池婙,心头微微一暖,是阿娘给了她这份底气。 再看向甄睿才,他脸都涨红了,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跪下了去,“是臣失礼,还请公主恕罪。” 赵明月不让他起身,又道:“你既然说这案子不是闹着玩的,又抢着要审讯此案,那么本公主我既已首告,甄大人就该认真审问才是。甄大人应该也不是头一天当官了,难道还要本公主教你怎么办案吗?” 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客气,就差没把手伸过去打甄睿才的脸了,但这没打比打了还让甄睿才难受。 他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首告的案犯站着,审案的法官反倒跪在了地上,简直是倒反天罡。 还说什么要他来审,你看你这是认罪的态度? 再说,审讯李季英和审讯公主赵明月,那是一个性质的事? 正所谓皇家体面,这些公主王子就算犯错了,没有上面的命令,可不是你一个官员能审讯的,说不得,还得想办法给她们遮掩呢。 他这一审,万一审出个惊天大案,他还要不要活了?虽然和池太后争权很重要,但是命更重要。 总之,他还不至于蠢到要接这烫手山芋。 面对赵明月的质问,甄睿才只得极力忍耐住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道:“此案既然事关公主殿下,臣想,还是交给刑部审理的好。” 刑部尚书还没从李勉被废一事中缓过神来呢,听到这话,当即跳起来,连连摆手,“此事关系体大,臣无能,只怕是审不了,还是让大理寺来吧。” 大理寺主官捂着脑袋装头疼,“近日大理寺案件繁多,臣实在无暇处理此案,甄大人聪明绝顶,还是请甄大人来吧。” 废话,这案子这么棘手,他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给甄睿才当刀子使? 皮球踢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甄睿才的头上,甄睿才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片铁青。 只怕心里都在破口大骂了,一群怂货,都说了我不审! 赵明月见状,不由得暗暗称奇,薛司籍果然料事如神,竟然真的没人敢审她! 她乘势而上,转过身,大步走到殿侧金乌卫身边,拔出她腰中佩刀,再走回来。 甄睿才见了,吓得脸都绿了,径直从地上跳起来,“公主想做什么?” 哐当一声,赵明月将剑摔在甄睿才脚下,仰起脸道:“我说了,是我劫的刑狱监,既然甄大人认为案犯当处斩决,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甄睿才后退半步,支吾半天,硬是给赵明月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池婙开口了,“明月,别胡闹了。” 听她一副含笑的宠溺语气,甄睿才便知道她的态度,是向着明月公主的,而再往里深想一些,就更危险了。 甄睿才顿时有些懊恼,早知道会是这个情况,他刚才不应该那么冲动的跳出来的。 明月公主有池太后护着,两人沆瀣一气,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思索的功夫,赵明月已经转脸看向了池太后,“阿娘,我没有胡闹。” 池太后一改方才的严肃神情,手掌撑住脸颊,声音都柔了几分,“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劫狱?” “因为我想为阿娘分忧!阿娘不是想赦免那些女囚吗?既然这些官员不允许,那我就自个把她们救出来!” 池太后无奈叹气,“你当真是小孩子脾气,你知道此举有多危险吗?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让阿娘怎么办?以后再也不许了。” 甄睿才还以为池太后至少会斥责明月公主几句,结果就听到这明晃晃偏心的话。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刑狱监都被烧了,你居然担心放火的人有危险? 昏君啊! 这大荣王朝迟早会毁在这女人手里! 甄睿才只觉前路一片黑暗。 然而,更黑暗的还在后头。 赵明月径直跪下去,改了称呼,“陛下,既然甄大人一意认为她们有罪,那我今日也要为她们申冤!索性就让这百官来断一断,我们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嘈杂私语,众臣因立场不同,脸上也露出愤恨不甘和兴奋期待等不同的情绪。 池婙抬手,众人皆静。 “好,既然是明月的要求,那就让我们听听看,她们究竟有何苦衷吧。” ———— “让我们先听听看,她们的苦衷吧。”薛淇说着,走到了堂中众妇女面前。 这时,距离李季英敲登闻鼓告御状,还有一个时辰。 “诸位姐妹们,咱们先别急着哭,我就有办法替你们申冤,只是你们得把各自所犯的案子,前因后果,都与我说清楚。”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和,莫名让人觉得信服,众人便都抹干了眼泪,纷纷道:“是你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都听你的。” 一个身量稍长脸色苍白的女子率先站起来,“我先说吧。我叫李猛女,三年前,我被家人送入宫中选秀,先帝看上了我,要我入宫侍奉他。可是先帝那时都五十多岁了,而我才十六岁,他都能做我爷爷了,我可不想进宫伺候他,便抗了旨。” “本来想着左右不过一死,可先帝却十分记恨我,硬是将我赐给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太监,要我端屎端尿地伺候他!我以为这老太监熬不过几个月就死了,谁知两年过去了,他还不咽气,半夜还摸到我床上要对我动手动脚。” “我哪*里忍得了,一脚便将他踹下了床,谁知这一脚正巧踹在他心窝上,他人当场就没了。就这样,我被抓起来坐了牢。” 众女听完,本准备好安慰她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倒是薛淇拿纸笔记下,点了点头,“你这也是无心之举,理应宽赦。” 李猛女便坐下了,又有一人站起来,这次是一个身形异常消瘦的女子,脸上皮肤紧紧贴着骨头,颧骨高高凸起,显得异常嶙峋。 更可怜的是,她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另一只也是灰蒙蒙的,大概只能看见丁点光亮。 “我叫王丫,十五岁那年,我爹收了十两银子,把我卖给了一个过路行商。这行商脾气不好,对我动辄打骂,我的眼睛就是被他打瞎的。” “因为瞎了眼,不怎么看得见,我干活就慢了,碗筷也不怎么洗的干净,他打我就打得更凶了。我实在是受不了,才偷偷拿把刀藏着枕头下,等他睡着把他砍死的。”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王丫说着说着,就捂住脸哭起来,“我也不想的,我也想好好过日子……薛姐姐,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薛淇在纸上写下,“的确是个可怜人,实是被逼无奈之举。” 记完,便让人把她扶下去了,接着喊,“下一位。” “我叫李季英。”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薛淇立即抬起了头。 李季英面容憔悴,眼睛却十分明亮,缓缓说道:“我是当朝宰相李勉的孙女,我的丈夫是曹国公的儿子萧慎。” 众女一听,纷纷惊呼出声,闹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脸上流露出既艳羡又不解的神情。 怎么这李季英身份如此尊贵,也会沦落到跟她们一样的境地? 不等她们疑惑太久,李季英就给出了回答: “我两年前嫁到萧家,一进府就被耳提面命要守他们家的规矩,除了侍奉公公婆婆外,每日早中晚的膳食,公婆叔婶子侄的四季衣物鞋子,还有一应女红都得我亲自做,每日仅能睡两三个时辰,就算怀孕也是如此。” “可我有了身子后,在受不了这等劳累的苦,时不时就回娘家去躲懒,谁知那姓萧的就因此疑心我是想与外人私通,还要来打我,吓得我从阁楼上摔了下去,孩子也没了……” 厅堂内一片寂静,众女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这丈夫还要他做什么?打死算了!” 40-50 第41章 死而复生 李季英顿了一下,似是回忆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却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平静,接着开口,“……我没有杀他,杀人犯法,我还不想死。他是喝醉了酒,不幸溺死在了尿盆里,而我只是在旁边看着,什么也没做。”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觉得是我害死了他,要我给他偿命。我不从,他们就把我关进了刑狱监,判了我凌迟。” 众人愤愤不平起来,“这些当官的,实在是没有道理,只知道逮着我们女人欺负!” “没错,男人虐待咱们的时候,他们不管,偏等我们反抗的时候,他们就嚷着我们十罪不赦了!” 薛淇停笔,视线从众人愤恨的脸上扫过,却并未多说什么,依旧低了头,“下一位。” “……” 薛淇将众人案子全部记下来,才抬起头,看着她们道:“而今太后掌权,或许这诉状递上去,咱们都可以得到赦免。只是就算我们今日躲过了杀夫之责,可来日你们回了家中,依旧要受家人差役,要被卖做他人妻子,做男人宣淫的器具、造子的家伙、不出工钱的管家婆、随意辱骂戏弄的玩物,到那时,诸位又该如何自处呢?”[注1] 众人茫然望着她,或默默垂泪,或愤恨不已。 大堂内的气氛本就低沉,此时就更加凝重压抑了。 李猛女猛地站起来,大声道:“照薛姐姐这样说,我们虽然逃出了监狱,可其实仍在监狱之中。既如此,大不了咱们再逃一次,一齐把这个监狱砸了、烧了!” 薛淇看向李猛女,眼眸微亮,点头笑道:“你有这样的胆气,自然逃得出这监狱。” 接着,看了眼手中墨迹已干的状纸,便将其折起来,站起了身,“在这之前,我们还是要得到赦令。我需要一人拿了这诉状,去敲登闻鼓,告御状,谁敢去?” 视线掠过众人,落在李季英脸上,对方没有任何惊讶,也没有退缩。 “让我去吧。” 于是,一刻钟后,一双的粗糙脏污的手拿起了登闻鼓旁的鼓锤,重重敲在鼓面上。 “咚——咚——咚——” “我李季英,要为为被父亲杀害的母亲喊冤,为天下被夫家欺辱虐待的妇人喊冤!” 天边旭日初升,阳光落在这个身形消瘦的女子身上,看起来分外耀目。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李季英的这一敲,将在位二十多年的宰相李勉敲下了马。 而立朝百年来将不睦之罪设为十恶不赦的大荣律法也因此为之修改。 ———— 池婙召众人犯觐见。 不消片刻,以时鹰为首的十数名金吾卫便跨刀走进了天极殿,而犯人们则跟在她们身后。 众臣看着她们腰间的佩刀,眼中难免带了一丝惊恐。 池婙看着呈上来的那份状纸,一眼便看破这是薛淇的字迹。 池婙看了薛淇一眼,看来她做的,比她想要的还要好啊。 转回头,缓声开口,“这份状纸,你们都看看吧。” 站在她身侧的丹映立刻躬身取了状纸,交由众臣传阅。 她先是走到肃机司的案前,将状纸递给了金素微。 金素微看完,脸上神情便复杂了起来,既有怜悯,又有愤恨,“此状纸简直是字字泣血!若是像她们这样可怜的人都不能得到赦免,那么我看着天下的人犯也都不必赦了!” 说着,将手一拍,把状纸拍在了仪鸾司的案上。 玉照拿起来,交给身后识字的侍卫,“写的什么,你念给我们听听吧。” 念完,玉照一贯淡然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愤慨,冷声道:“我看她们杀的全是穷凶极恶的不义之徒,做的全是为民除恶的仗义之事,不仅要赦免,还要重重嘉奖才对!” 对面众男官听了这话,很是气得不轻,“胡说八道!你这是说刑部都判错了不成?依照《大荣律》,她们本就该死!” 玉照哑言,这律法是荣太祖制定的,她虽然有心反驳,又怕失言被扣上不敬荣太祖的帽子,一时没有开口。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大荣律》距今已有百年,如今世道变了,律法也该修改了。” 转头一看,是尚仪局薛司籍,她以前在皇后宫里当差时,和这人打过一点交道,因此认识。 对面男官可对这些内臣不了解,当即和薛淇争辩起来,只是每说一句,就被薛淇驳回一句,直至哑口无言。 而这时,那张状纸也已经传遍了众臣,就连甄睿才也看过了,只是他一拿到状纸,手就不停地抖,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的。 池婙听她们吵得头疼,有些不耐烦地屈指敲了敲桌案,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她这才满意了,目光扫向众臣,慢悠悠道:“事关公主,以防你们说我有私心,这案子我就不开口了,究竟该不该赦免她们,公主夜劫刑狱的罪又该这么定,你们五司表决吧。” 其实不用她们表决,池婙也知道结果会什么。 肃机司和仪鸾司是她的口舌,而六部官员的把柄又都在她手上,自然只能唯她是瞻。 李相党已经失势,寒门党又还不成气候,暂且不用理会。 最后是掌管军政的甄睿才,他就算反对又如何,在这里,可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果然,就像薛淇说的那样,权之大者,可令罪孽深重者生,令清白无辜者死。 没有造反之心的李勉,只要她想,他就必须得死;而犯下劫狱大罪的赵明月,只要她不想,她就可以毫发无伤。 哪怕这些人心里再不服气,也只能遵照她的想法去做。 而现在,就是她行使权力的时候。 至于这样做合不合理,会不会在以后留下隐患,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的。 毕竟,她本来就是个立志于做暴君的人啊,就算这个王朝因她而灭亡了,那又怎么样呢? 不如说,她的目的,就是亲手葬送这个王朝。 池婙弯起嘴角,目光愉悦地看向表决的众臣,肃机司、仪鸾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全票通关。 赦免天下不睦之罪的女犯! “既然你们都觉得她们应该被赦免,那就听你们的吧。金侍书,着拟大赦令,交刑部执行。” 金素微起身,“是。” 池婙思索着说:“照这样来看,律法也的确是该改一改了……” 抬头,看见众人惊诧的目光,微微一笑,“嗯,那便散了吧,时候也不早了,各司的事各司办去吧。” “臣恭送陛下。”众臣立即起身,跪下行礼。 等池太后的身影看不见了,众人才慢慢起身。 殿中众犯这时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已经被赦免了,无罪了,心中欢喜不已,彼此拉住手,紧紧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接着,又去向赵明月、薛淇等人道谢。 甄睿才看见她们这副激动的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简直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等着吧,你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一甩长袖,转身走出了大殿。 才回到值房,就有军官急步走进来,“大人,昭庆公主府那边出事了,昭庆公主想要硬闯出府!” 甄睿才一惊,“什么?我不是让你把人看好了吗?” 军官接着道:“公主没能出去,右威卫队长率人拦住了。” 甄睿才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险些没咽下去,说话大喘气做什么? 他上次给赵玉璋送讣告,还以为这女人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呢,没想到才几天,就想着抗旨离府了吗? 难道这疯女人听说先帝逝世,反倒是按耐不住了? 甄睿才脸色一沉,如今池太后当政,若是赵玉璋派人向池太后求情,说不定池太后真会将她放出来。 不行,必须得拦住她。 转头吩咐军官,“你加派人手,从今日起,公主府的人一个都不许给我放出去!” “是!”军官领命离开。 ———— 另一边,池婙回到后殿,半倚上软榻,吩咐人将李季英传召进来。 不一会,李季英就进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赵明月和薛淇。 一看见她,李季英就跪下了,“民女谢陛下救命之恩!” 池婙连手都懒得抬,“起来吧。”在大殿上折腾了这么一大早,她心累。 李季英站起身,却仍然低着头,紧抿着嘴,脸上看不见多少欢喜。 池婙微笑,“你不用谢我。这次扳倒李氏父子,你可是大功的。李季英,你想要什么赏?” 李季英有些惊讶,似乎没意料到池婙想到赏她,连忙道:“这一切都是明月公主和薛姐姐的功劳,若不是她们搭救,我还困在牢里呢。” 池婙依旧笑着,“她们的功劳,我自然有别的东西赏。至于你嘛,我就借花献佛,索性从你爷爷那拿点东西赏你吧。” 李季英依旧低着头,紧皱眉头,努力思考池婙这话的意思。 池婙沉吟道:“你爷爷当宰相这么多年,积蓄肯定颇丰,钱财、房屋、土地、仆人……你想要什么?以后你和你娘一起生活,总得有些钱财傍身吧。” “什、什么?”李季英瞬间愣在那里,她娘、她娘不是叫李孝辞害死了吗? 这时,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英儿!” 李季英缓缓转头看去,就见那个白云观的道长扶着她娘走了出来。 她瞳孔骤变,眼泪沿着脸颊无意识地滚落下来,嘴唇颤抖着,“娘?” 她这是在做梦吗? 李季英难以置信,两只脚钉在了地上,根本不敢上前确认真假。 第42章 你敢赌吗? 李季英尚且呆愣着,刘瑞芸早已扑了过来,将她一把紧紧抱住,几乎要勒得她喘不过气。 “英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季英心脏一阵紧缩,低头看着母亲鬓边苍白的发丝,以及再不复当初精神的虚弱面容,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抬手,将母亲单薄的背脊揽住,像是怕惊醒什么,低声问:“娘,你真的还活着吗?可李孝辞说……说你已经死了……” 她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她刚把李孝辞送进监狱,她娘就死而复生了? 可即便是梦,也让她做的久一点吧,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叫她醒来。 啪的一声,她就感觉背部被重重拍了一下。 “你说什么丧气话呢?就这么盼着我死!?”她娘老大的嗓门贴着她耳朵响起来。 李季英顿时醒了,心中什么温情都没有了,这绝对不是她做梦,这人就是她娘,货真价实。 刘瑞芸拉着她跪下,朝着池太后和徐清子等人深深地磕了几个响头。 “你们都是咱母女俩的救命恩人啊!我刘瑞芸无以为报,情愿当牛做马地伺候你们。” 话落,母女俩就听到头顶一声轻笑,“咱们这么多人,你伺候得过来吗?” 李季英抬起头,就见池太后一脸打趣地看着她们,眼中尽是促狭。 她心里微觉惊讶。 方才在大殿上,池太后是那样的威严狠厉,众臣对她言听是从,她心中畏惧,都不敢仔细看她。 真没想到,池太后背后也有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感激之余,又生出些好感来。 倒是刘瑞芸在旁边局促起来,“我、我的意思是……”神情慌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毕竟她们俩除了这条命,真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东西了。 “刘妈妈,我们真不需要你们伺候,再说,若是没有李姐姐,咱们还对付不了那两个姓李的老东西呢。如今他们坐了大牢,可真是大快人心!” 刘瑞芸抬起头,小心看了眼说话的少年女子,她长相明丽,神情柔和,倚在池太后旁边站着,两人很是亲密的样子。 她一时猜不出这是谁,两眼茫然地看向李季英,李季英忙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这是明月公主。” 刘瑞芸连忙点头,“公主说的没错!” 赵明月笑了两声,松开池太后的手,走过来将刘瑞芸扶起来,安置在一旁小凳上坐下,“快快起来吧,不用跪着了。” 刘瑞芸当真是惶恐了,李季英也有些惊讶,跟着站起身。 赵明月笑着说:“刘妈妈,你快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道长又是怎么救得你?” 李季英也正好奇,转头看向刘瑞芸,就听她将那晚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刘瑞芸被李孝辞拖进屋后,就挨了一顿打,最后被李孝辞狠力一推,脑袋撞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人已经被裹在了草席里,头顶是一铁锹一铁锹洒落的土。 借着蒙蒙月光,她看见挖坑埋她的人是李孝辞身边的王六,连忙发出微弱的呼救,“放我出去……我没死……” 王六吓了一跳,以为是诈尸了,左右看了一大圈,才小心蹲下来,撩开草席一角,随即惊呼出声,“居然还活着!” 刘瑞芸便放下心来,以为他该救自己出来了,却不想他嘀咕了一句,“看样子也快死了,再运回去也是麻烦。” 说着,重新拿起了铁锹,继续挖土,“刘姨娘,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李大爷,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刘瑞芸吓得脸色苍白,当即挣扎起来。 无奈受伤太重,手上没什么力气,身上又压着沉甸甸的的土,怎么也挣扎不动。 土块一下一下地砸在身上,发出哗啦的声音,她绝望而无助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 一幅幅过往的画面走马灯似地从她眼前掠过。 十岁起被卖入李府当丫鬟,爹笑呵呵地掂着银子让她别忘了往家里拿钱。 十五岁被老爷看中做了姨娘,深夜坐在床上看着蜡烛烧了一夜。 二十岁生下的头两个孩子病死了,男人脸色阴沉看着她,“真是不中用。” 二十四岁生下了李季英。 季英,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她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也只有她这一个母亲。 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连这孩子也不是。 四十岁送她出嫁,鲜红盖头落下,遮住了那双一直望着她的眼睛。 四十二岁看她进了监狱,她叫着闹着坐在地上打滚要李孝辞救她,周围人都看着她笑。 最后是现在,她被裹在草席里,即将如这潦草的一生一样,潦草地死去。 忽然,有个声音从头顶响起,“师傅,她还活着!” 或许是老天看她命不该绝,刘瑞芸又活了过来。 王六埋她的那座荒山就在白云观对面,观里的道士起夜,看见王六半夜偷偷摸摸地抛尸,就把她挖了出来。 刘瑞芸死里逃生,哭着向观主说了她的事,求她救一救她的孩子。 徐清子便想了个计策,她一面花钱请李府的下人装神弄鬼吓唬了番李孝辞,一面上门去给他驱邪,要他把李季英从牢里带出来,到刘瑞芸坟前祭拜。 原本想着,等李孝辞把李季英从牢里带出来,她们就可以趁机逃走了。 可谁知还没等来李孝辞消息,观主就被池太后召进了宫。 刘瑞芸说完,一旁的观主徐清子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好在池太后圣明仁慈,终于使你们母女平安相见了。” 李季英伸手揽住刘瑞芸的肩膀,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母亲竟然遭遇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 而当她被关在牢里想要为母复仇时,母亲在外面也拼命想着救她出来。 她颤声喊道:“娘……”一时哽咽住,说不出话来。 刘瑞芸抓住她的手拍了拍,“都没事了,都过去了。” 李季英还想说些什么,忽而意识到她们还在池太后殿中呢,连忙擦干了眼泪,抬头寻着池太后的方向看过去。 不想却撞上一道打量的视线,池太后那双冰冷的眼眸倒映着她们的身影,眼神似是疑惑,又似是不解。 池太后,现在在想什么? 李季英揣测不出来,也不敢揣测,只看了一眼便慌忙垂下了眼帘,又走过去跪下,心里全是感激,“多谢陛下,多谢观主,多谢公主……” “好了,该说的也说了,给你赏你也收着吧,不用谢恩了。”池太后声音淡淡的,“丹映,送她们出去吧。” “是。”丹映应下,送她们出来殿中,白云观观主也跟着退了出来。 走出殿门,灿烂的阳光洒落一身,李季英抬手挡在眼前,仰头朝天上看去,只见蓝天如洗,一派澄清。 她转头看向刘瑞芸,正巧刘瑞芸也朝她看来,彼此眼中都是一样的喜悦光芒。 那些黯淡无光的往日,从此都可以抛却了。 只是,在刘瑞芸移开视线后,李季英抿紧了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母亲,若是你知道我撒谎了,我骗了你,也骗了所有人,你还会原谅我吗? 萧慎不是意外死亡,他是我亲手杀的。 是我将他的脑袋死死摁在尿盆里,让他无法起身,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失去呼吸。 不过这个秘密,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 ———— 此时,殿内,池婙正扭头看着窗外。 外面的阳光是那样明媚,那对母女相互依靠着并肩往前走的身影也美好的不像话,仿佛要融化在日光里了。 所谓的母女亲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了这种虚无缥缈且不切实际的感情付出生命,真是难以理解。 不过,正因为她们是如此感性、无畏且不计代价的生物,她的计划才可以完美实施啊。 正想着,手臂一沉,赵明月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娘,我和金乌卫的姐妹也是立了大功的,你是不是也该赏我们点什么?” 池婙收回视线,看向赵明月,只见她眨巴着眼睛,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池婙微微一笑,“赏你的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 “是什么?”赵明月睁大了眼睛。 池婙抬手朝旁边一指,“这不就是,一位好老师可是胜过黄金万两。” 被指到薛司籍看着赵明月迅速垮掉的笑容,温声道:“微臣浅薄,不敢做公主的师傅。” 池婙嘴角笑意未减,只是眼眸依旧是冷的,转头看向薛淇,“薛司籍,你还记得你当初问过我什么吗?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公主就是答案。薛司籍婉拒这个学生,是对我的回答不满意?” 赵明月在旁边干瞪眼,“阿娘,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 薛淇不言语,看着赵明月,心中思索,为什么会是她? 公主是有些聪明,却还不够聪明;也有些能力,却又不足以担当大任,若说是仁善,那又过于善良了些。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在她看来,公主就是未经磨砺的顽石,既没有野心也没有狠心更没有决心,绝不是她要找的人。 薛淇想不明白,轻叹了口气,“陛下,恕臣愚昧,臣实在不知公主有何特别之处,还请陛下明示。” 池婙拉过一脸茫然的明月,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当然是因为我们的明月啊,是唯一能够对抗这个世界规则的人。” 赵明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虽然不太懂阿娘再说什么,但应该是在夸她聪明勇敢吧? 肯定是的,因为刚才她可是勇敢地站出来和那些官员对抗了! 其实那时候她心里挺害怕的,不过真正做了之后,才觉得也不过如此。 反正阿娘这么厉害,不管做什么,阿娘都会保护她的不是吗? 所以,她要更加地努力听话,要完成阿娘要求的一切,要做到最好最完美。 她要永远做阿娘最喜欢的孩子。 不管是练箭练刀,和金乌卫一起艰苦训练,还是劫狱放火,冒着生命危险救那些可怜女人,只要是阿娘要求的,她都可以去做! 没有了赵纯,她就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公主,没有人可以胜过她。 赵明月仰起头,满眼崇敬看着池婙,却听她冷声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感情。 “薛淇,你敢赌吗?如果你真的想颠覆这个世界,那你就待在公主身边,无论她日后沦落到什么地步,都不要离开她。” 赵明月心脏猛地一沉,阿娘在说什么?为何要预言她日后会走向沉沦 第43章 昭庆公主 薛淇听着池婙近乎预言的话,也是一愣。 难道真的要把赌注压在赵明月身上吗?赵明月真的会是师傅说的那个贵人吗? 她对此实在是怀疑,毕竟在她看来,辅佐赵明月上位,可比说服池太后造反难多了。 可她已经二十四岁了,若是拒绝这个机会,往后又还能有多少个二十四岁去等待错过呢? 薛淇并没有思索太久,就抬起了头,“如果我敢赌,陛下可否告诉我,胜算几何呢?” 池婙并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看着赵明月,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肩膀,就像是在抚慰一只猫。 偏偏她声音却出奇的冷,“胜算?根本就没有胜算。难道薛司籍是一定要得到别人的保证,才敢去做的人吗?” 薛淇怔在原地,随即笑了起来。 是啊,难道她不是早就清楚,想要改造换代、颠覆这男尊女卑的天下,本就是一件亘古未有、毫无胜算之事吗? 更重要的,是要去做,哪怕失败了,至少她做过。 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她为什么反倒犹豫起来了呢?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微臣愿为公主襄助,至死不渝。” 平静如水的眼中荡开一丝偏执的笑意,在宫里蛰伏这么多年,她终究还是等到了。 这个属于她的机会。 ———— “昭庆公主呢?” 甄睿才带着几个手下来到昭庆公主府,门前守卫的卫队长见了,立即行礼。 “禀大人,昭庆公主已经回去府里了,您放心,有小的在这守着,保证一只苍蝇都不叫它飞出去!” 卫队长这番表功,并未叫甄睿才高看他一眼,甄睿才冷哼一下,叫开了门,就大步走进了府。 到了昭庆公主的住处,走进院子,看见赵玉璋凭靠在栏杆上,手上勾着个酒壶,脚边还堆着好几个。 甄睿才靠在院门口,也不往前走,敷衍地拱了拱手,喊道:“请公主嫂嫂安。” 赵玉璋立即抬起了头,前一瞬还醉眼朦胧,看见是他,转瞬眼眸就凌厉起来,“甄睿才,你是特地过来找死的吗” 甄睿才看她横眉冷目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道:“公主嫂嫂,怎么你在这公主府待了五年,脾气还这么硬,是还没吃够教训吗?” 赵玉璋冷笑,“你来就是想说这些废话?” 甄睿才看着她,忽然咧开了嘴角,大声笑道:“赵玉璋,我来就是想看你痛苦不堪的狼狈样子啊!你整日借酒消愁,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可我一看到你不好受,我心里就好受了!” 赵玉璋忽然站直了身,凝目看着他,漆黑双目幽然无光。 甄睿才心中一凛,她想做什么? 忽听啪的一声,赵玉璋抬手将酒瓶砸在栏杆上,酒液和瓷片四散溅开。 手里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缓步朝他走过来。 甄睿才下意识退后一步,反应过来后颇为恼火,他为什么要怕她赵玉璋?登时又板起了脸。 倒是他身后的手下早领会过赵玉璋的能耐,急步上前,拔刀在手将赵玉璋挡住,不许她前进。 赵玉璋停住脚步,看着他,一声嗤笑,“你果然还是这么贪生怕死。” 甄睿才脸色一沉,怒道:“赵玉璋,你凭什么说我贪生怕死?若不是我贪生怕死,我早就跟我兄长一样,被你害死在唐州城了!” 他一想到自己那样厉害优秀的兄长,就因为赵玉璋不肯弃城逃走,被迫留在城中迎接敌人的炮火,最终身陨,就恨不得杀了赵玉璋! 可偏偏!偏偏她是公主,是皇族贵胄,是他无论如何,都杀不了的人! 五年前,西祈王墨脱率军南下,一路烧杀掳掠,边疆百姓饱受苦楚。 彼时他跟随兄长驻守承平关,接连失利,无奈退守唐州城。 孤城难守,朝廷的援军又迟迟不到,很快他们就弹尽粮绝了。 甄睿才早就看出来,这城根本守不住,于是力劝兄长带着主力部队,弃城逃走。 谁知道当时随夫上任的昭庆公主却坚决反对,执意要同城里那些残兵败将和老弱妇孺死守在一起。 于是,甄睿才只好自己带兵逃走,撤退回了宁州。 可他没想到的是,唐州城居然守下来了! 不,不应该说守下来了,而是打下来了。 昭庆公主这个疯子,她直接打开城门,带领城中妇孺组建的娘子军背城迎战。 这要是输了,那就是死,所有人都得死! 可偏偏,这一战给她打赢了。 甄睿才得到消息后,立即向宁州借兵,折返唐州,追着溃败的西祈军一路猛打,就此一战成名。 可他并不开心,因为他的兄长甄睿志,本来可以活下来的。 可就因为昭庆公主这个疯子,他永远地死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他当时真的是恨啊。 还好先帝圣明,召回了赵玉璋,将她的娘子军遣散。 赵玉璋也是找死,竟为此公然忤逆先帝,最终被幽禁在了这公主府。 甄睿才看着披头散发早不复当初荣光的昭庆公主,开口道:“昭庆公主,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是我兄长却已经死了,甚至连一个继承香火的孩子都没有!” 赵玉璋猛地握紧了手,瓷片割破手指,鲜血一滴滴流下。 她却毫无知觉一边,脸色难看地盯着甄睿才,漆黑的眼眸里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甄睿才慢慢笑起来,“不过,看到你如今这副狼狈样子,我就不恨你了。因为,守下唐州城的人,升官封爵的人,是我甄睿才,而你赵玉璋,只能在这公主府发烂发臭,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赵玉璋猛地扬手,碎裂的瓷片如利箭般破空飞来,在甄睿才眼中迅速放大。 他慌忙闪避,却还是慢了,脸颊猛地一痛,伸手一摸,摸到一条半指长的伤口,手指上全是红色的血。 甄睿才又气又恼,“你——!” “我说了,我会杀了你!”赵玉璋迎着他手下兵卒手中的刀,继续朝他走近。 甄睿才吓得立即后退,不小心绊到门槛,险些摔倒。 他当即道:“把门关*上,我们走!” 手下立刻关上院门,护送他从昭庆公主府离开。 出了公主府门,甄睿才狂跳的心脏才缓和下来,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如今先帝没了,相当于压着昭庆公主的人也没了,昭庆公主也就不能留了,若是让她出了这公主府,他就死到临头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 另一边,池婙和薛淇、赵明月两人正说着话,宫人走进来通报。 “陛下,武侍书求见。” 池婙挑了挑眉,这武文秀是不是太勤勉了些,一听见李勉倒台,就抢着来上班了? “让她进来吧。顺便让人备好午膳,等会就在这用膳。” 从早上到现在,忙了这么半天,她都饿了。 宫人应下,退了出去。 薛淇见状,就要起身告辞。 池婙摆摆手,“你不用走,反正是赶上了,留下来吃饭吧。” 薛淇也不推辞,“谢陛下。” 这时,武文秀轻步走进来,向池婙和赵明月行礼。 赵明月关心问道:“武侍书,你身体都好了吗?” 武文秀没想到赵明月居然还记得她的伤,心下感激,笑道:“本来伤的也不重,都已经好了,多谢公主关心。” 说完,就听旁边有人温声说道:“武侍书当朝怒斥李宰相,悍然不畏强权,着实令我敬佩,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当真是飒爽英姿。” 武文秀转头看去,看到一旁笑吟吟看着她的薛淇,眼睛立刻瞪大了。 池婙看出端倪,问道:“怎么,武侍书没见过她吗?” 武文秀还未开口,赵明月便抢着说:“武侍书,这位现在可是我的老师,她以前是尚仪局的司籍,做的一手好文章,你第一才女的称号可要不保了!” 武文秀摇了摇头,眼角噙泪,“文淇姐十岁时便已是诗名远扬,我哪里可与她相比。” 薛淇怔住,微微皱眉,仔细看她,“你是——” 武文秀激动道:“文淇姐,我是武文秀啊,武亦娴是我娘,当年姑姑让人送你去南边避祸,你怎么会在宫里呢?” 薛淇这才恍然,“是文秀表妹!你改了姓,我竟一时没认出来。” 武文秀微微讪笑,她那时还是个婴孩,这么多年过去了,薛淇若能认出她,才叫奇怪呢。 而她之所以能认得薛淇,还是因为她嘴角的两颗红痣。 谁能想到,失散多年的姐妹,竟然会在这宫里遇见。 只是当着池太后的面,两人也不好叙旧,说了这两句话,便打住了。 倒是池婙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们几眼,“的确有几分相像。薛淇,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来历呢,正好趁这个机会,你也说说,也叫你的学生多多了解你。” 赵明月在旁边拼命点头,薛淇神色却是难得一见的尴尬。 这时,宫人进来说午膳已经备下了,就摆在外间的屋里。 池婙站起身,朝外面走去,“那好,边吃边说。” 第44章 薛玉仙 十来个宫人捧着红色大漆的捧盒鱼贯而入,一碟碟盛着鱼肉佳肴的碗盘整齐摆上食桌。 池婙率先入席,赵明月跟在她下面坐了,薛淇和武文秀随之落座。 丹映站在桌边布菜。 池婙吃了口菜,看向拘着姿态只是慢慢喝茶的薛武二人,不禁一笑,“我不爱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你们尽可以随意些。” 赵明月赞同点头,两眼放光地看向薛淇,“是啊,薛师傅,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她是真的好奇。 一开始,看到那篇答“女者如何掌权”的惊世骇俗的文章,她以为薛淇是个天性弑杀的危险分子,害怕不已。 再之后,刑狱监和薛淇里应外合救死犯,才发现她竟是一个极为温和冷静的人,颇为改观。 再到朝堂会审,薛淇为她出主意怒怼甄睿才,又听她引经陈词辩驳百官为女犯申冤,钦佩至极。 而现在,薛淇也是她的老师了! 和那个不着调的六神爱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薛淇一些。 面对赵明月满是好奇的目光,薛淇只是温和笑笑,“我的故事说来也没什么意思,公主若是想听,我自是从命——” 十四年前,薛淇十岁,因家族被牵连获罪,母亲托家中老仆送她南下投靠旧友。 不想这老仆心思不淳,还未出都城,就将她卖给了人牙子,拿钱跑了。 而这人牙子则日日打她骂她,还逼她缠足,打算养她两年,就卖到花楼换个好价钱。 她从前哪里受过这种苦楚,既伤心又愤恨,每日想些打油诗来骂他们,无意被一个过路的卦姑听见,看她像是读过书的,便问她是哪里来的,怎么沦落到了这里。 薛淇一一说了,这卦姑看她口齿清晰、对答如流,又通晓文墨,生了怜惜之心,便叫她安心等着。 到了夜里,卦姑悄悄过来迷晕了人牙子,把薛淇偷走了。 这之后,薛淇便跟着这卦姑游走江湖,走街串巷,给人算卦为生。 而这卦姑也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傅,薛玉仙。 薛玉仙不是个寻常的卦姑。 她出身名门,原是个大家闺秀,十二岁时便执意拒婚出家当了尼姑。虽然在庵里每日念经敲木鱼,却不信僧佛,爱好钻研道家典籍,专修阴阳术数、八卦五行。 也是因此,她发现古代有很多开派立教的女冠宗师,渐渐都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她们极富智慧的思想学说,也仅能从残留的只字片语得以一观。 为此,她决定游历江湖,拨开历史的云雾,搜集整理那些才华横溢女性作品,传之后世。 “……这些年,我跟着师傅读过很多书,走过很多路,见到很多的人性丑恶,也看尽了男人的无耻嘴脸。师傅想要为女性正名,为她们辑录出书,辛苦半生,终究也未能成功。” “她这才意识到,个人的努力终究是无用的,我们必须要获得权力,才能够书写真正的历史。” 赵明月听完,心中很是震动,她从未想过这世上还会有如此传奇的女人存在,忙道:“薛师傅,咱们把你师傅也请进宫里来吧,她这么厉害,肯定能做成一番大事!” 薛淇垂下眼眸,低声道:“公主,我师傅她进不了宫,五年前,她就已经离世了。” “啊……?”赵明月惊讶极了。 不知为何,她从未见过这位薛玉仙,可听到她离世,心里却说不出的惋惜难过。 至亲恩师抱憾离世,夙愿难偿,薛师傅应该比她更难过吧。 赵明月看了眼薛淇,发现她神情依旧温和,只是漆黑的眼眸中亮光闪烁,仿若火光耀目。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薛师傅会写下“杀尽天下夫父”。 那是因为她心里埋着仇恨。 ———— “仇恨?没错!我恨池太后,我恨不得她去死!” 李孝辞被关进仪鸾司已经好几天了,这几天,他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每到入夜时分,仪鸾司就把他从牢房里提出来,严刑逼问他参与谋反的同党。 他招了,说了好多人的名字,只要是能想起来的名字,都说了。 可偏偏池太后还是不知足,还要他吐出更多的名字。 难道她是想把整个朝堂的人都杀光吗? 墙壁上的油灯照得李孝辞双目刺痛,他被绑在椅子上,手脚都上了刑具,咔啦咔啦,手指骨被拶子夹得碎裂。 他顿时脸色惨白,五官扭曲,哀嚎惨叫,甚至因为不堪疼痛,将对池太后的愤怒全部喊了出来。 骂完,又哭着求饶,“大人!姑奶奶!你杀了我吧,求你,你直接杀了我吧!” “杀了你,我怎么跟陛下交差?”灵琼冷哼一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这屋子里太热了,还烧着炭,她有点憋闷,转过身,去看炭盆里的烙铁有没有烧红。 李孝辞看到了那滚烫的烙铁,顿时瞳孔一缩,想象着它烙上肌肤的痛感,脸上肌肉就因为恐惧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他真恨不得马上死掉。 嘴唇颤抖着,吐出一口血,“不,不要……”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灵琼大人,刘氏母女来了,你之前说可以放她们进来看望人犯。” 李孝辞涣散的瞳孔瞬间一亮,是谁来看他了?难道是有人要来救他出去的吗? 能够深夜进入仪鸾司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说不定,说不定是有人为他犯案来了! 他绝望的心顿时升起希望,抬头看向门口。 灵琼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提高音量道:“让她们进来吧。正好,我也想歇会呢,这人犯骨头硬的很,可不好磨。” 门被推开,两个令李孝辞无比眼熟的女人走了进来。 他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刘、刘瑞芸……你是人是鬼?” 刘瑞芸看着他浑身是伤的凄惨样子,简直要笑出声,“李孝辞,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让人将我抛尸荒山的时候,没想到我还会活过来吧!” 李孝辞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看到她还活着,立刻大喊起来,“我要申冤!我没杀刘瑞芸,她根本就没死!” 灵琼看着他一副被冤枉的委屈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申冤?你犯了谋逆重罪,还想申冤?你怎么不想上天呢?” 李孝辞表情一僵,可心里到底是不甘心,又朝女儿喊道:“季英,你救救爹吧!想想小时候,爹对你多好,还带你骑大马,你不是说最喜欢爹的了吗?” “李孝辞,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现在不是我爹了。我已经和娘迁出了李家,独自立了门户,噢,还有,我已经不姓李了,我姓刘。”刘季英走到李孝辞面前,吟吟笑道。 李孝辞下意识就骂道:“你说什么?你个不孝——” 啪!还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掌,痛得他一阵抽搐,心绪翻涌,又吐出一口鲜血。 “把嘴巴放干净点!看你这副可怜样子,真是让人可怜。不过你放心,我和我娘会好好活下去的,你就安心去吧。” 刘季英说完,就挽过刘瑞芸的手,朝灵琼道了声谢,推门走了出去。 昏暗的囚室在她背后慢慢关上,她才要抬脚,身后就传来一阵滋啦的声响,接着就是凄厉的惨叫,好像还有一股烧焦的肉香传出来。 刘季英和刘瑞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快意。 知道李孝辞会有一个无比凄惨的下场,她心里终于舒坦了,她娘回去后,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李勉倒台,他的党羽也接连入狱,不断有人被抓,不断有人被杀。 一时间,朝堂动荡,哀声一片。 这时候,众人才意识到,池太后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而是一只凶残的豺狼。 有人为之恐惧,不敢与之相抗,但也有人为之警惕,并生出反逆之心。 可无论他们怎么想,心中又是怎样的愤怒和不甘,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池太后踢掉李勉,直掌六部,此后一切政令都要由她决策。 这日,枢密院使甄睿才和六部官员来到天极殿内,等候池太后传唤。 不一会,宫人传他们进去,到了里面一看,肃机司和仪鸾司的官员早就在御座前的桌案后坐着了,明月公主也在。 甄睿才看着仪鸾司下首的那个位置,径直走过去坐下了。 六部主官,六个空了两个,只剩戴罪立功的刑部、礼部,还有兵部和吏部,四人也慌忙依序坐下了。 不一会,池婙出来,众人起身行礼。 池婙一向懒得啰嗦,摆了下手,让她们坐下,“不说废话,议事吧。” 众官员安静了一瞬,互相望着,吏部官员咳嗽一声,率先站起来,“陛下,如今宰相、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等职位空缺,应当及时选派官员接任才是。” 在座官员立时变了脸色,由谁来接任宰相,这可是关系到今后朝局的大事,哪个心里会没点心思? 池婙看着众人的反应,视线从武文秀一直扫到甄睿才,嘴角微扬,“说说看,你们想要举荐谁?” 第45章 暗杀 众官员见池婙这样问,斟酌良久,才说出几个官员的名字,有世族也有寒门,重点是都看不出派属。 却不想,都被池婙否决了。 于是众人心里免不得打起了鼓,开始猜测,池婙究竟属意谁当这个宰相。 难道她还想推她那些心腹女官上位不成?就那几个女的,有哪个可以担当大任? 忽而,兵部尚书开口道:“陛下,臣以为甄大人可以胜任。” 池婙看了兵部尚书一眼,他冷汗立刻下来,池太后不会以为他和甄睿才勾结在一起了吧? 正想解释,池婙却已经看向了甄睿才,“甄睿才,你觉得如何?” 甄睿才立即站了起来,一如既往的自信,“臣倒是有当宰相的才能,全看陛下敢不敢用我了。” 池婙看他眼底流露出的傲慢,眸色蓦地暗了下去,这人口气怎么比李勉那老登还大,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只可惜,她废掉了宰相,就是不想再有第二个宰相来分她的权,他打错算盘了。 池婙一声轻笑,“甄院使,你掌管军政要务多年,禁军十二卫都归你调遣,我看你何止是坐得了这相位,连这皇位也坐得了!” 甄睿才的脸色顿时变了,慌了下神,又立即冷静下来,反问道:“陛下难道是在质疑臣的忠心?” 池婙笑容顿收,还未开口,就听有人冷声辩驳道:“若是嘴上说说就是忠心,那么前宰相怕不是最大的忠臣,甄大人是想做第二个李勉吗?” 转头一看,果然是薛淇。 甄睿才当即涨红了脸,跳脚道:“薛司籍,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份!” 池婙眉梢微挑,想看薛淇如何反应。 薛淇不假思索道:“御前议事,陛下都没说不可以,甄大人就让我闭嘴,我怎么不知道这朝堂已是甄大人做主了?” 甄睿才顿时给她这话顶住了,脸色铁青,想要找人声援,转头看去,男官们都低了头不看他。 他顿时气愤起来,不过就是个池太后,有什么好怕的?怎么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不敢开口了? 甄睿才看着池婙高高在上坐在御座上,心里头一次冒出来一个念头,凭什么他要听这个女人的命令?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一想到李勉的下场,就歇了不轨的心思,他还不至于蠢到要重蹈李勉的覆辙。 甄睿才吃了瘪,池婙脸色便好看了,她看向薛淇,“宰相人选一事,薛司籍怎么看?” “臣以为,宰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是谁坐这个位置,都难免生出不臣之心,倒不如不设。如今有肃机司协助陛下处理政务,便足够了。” 薛淇说的话,就是池婙一开始的打算,她点点头,允了,宰相之职就此空置。 肃机司的官员彼此交换了神色,眼中是按耐不住的兴奋,没了掌管六部的宰相,她们肃机司可就该水涨船高了。 其余官员脸色就不好看了,这池太后权柄大一分,他们官员的权力就少一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唯一庆幸的就是,池太后对兵权的掌控不多,因此甄睿才还敢说几句直言。 吏部选任官员一事议完,仪鸾司玉照站了出来。 “陛下,既然吏部说要补官,咱们仪鸾司也该补人才对,月初就说了要搭班子,因为李勉反对一直没能提上日程。金乌卫也是,至今人数不足,合该募兵补足才对!” 池婙沉吟,“募兵?这倒是势在必行。明月,索性你如今在金乌卫训练,对各项事务也熟悉,这事就交给你来办吧,我会让兵部和户部协助你。” 一直坐着旁边专注听着的赵明月登时睁大了眼睛,“我、我来办?” 池婙眯起眼睛,语气微冷,“怎么,你不想干?” 赵明月立即站起来,肃然道:“没有,儿臣领命!” 池婙满意地微笑起来。 赵明月轻轻呼出口气,也跟着扬起笑,只是眉目间神情担忧。 而看着这一切的甄睿才早阴沉了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 从皇城出去,往北不远就是甄府,府内建筑宏伟华丽,一看就是极有权势的官宦之家。 院子里,七八个穿着左鹰卫服制的府兵正拿着木棍,将一个年轻男子围在中间,那男的身手倒是灵敏,手中一柄长枪舞得风雨不透。 不一会,就听得啪啪声响,那七八个人手中木棍都被打落,身体也跟着飞了出去,接连摔在地上。 年轻男子站在场中,一脸倨傲地环视众人。 若是赵明月在这里,看到他这张脸,定然会惊呼出声,这不就是南阳行宫那个被鞭打的马奴吗? 地上,府兵们慌忙爬了起来,抱拳道:“谢兄弟,我们服了!你不愧是甄大人的外侄,端的是有甄大人的遗风,武艺高强啊!” 谢秦剑笑了笑,正要开口,大门口就传来喊声,“甄大人回府。” 不一会,就有仆从过来,“谢公子,甄大人请你去书房议事。” “好,我这就去。”谢秦剑将手一扬,转身快步往书房走去,身后,长枪稳稳当当地飞入了兵器架。 谢秦剑来到书房,看到甄睿才一脸暴躁地坐在椅子上,眼珠子一转,走上前,关切问道:“舅舅,你又在为朝上的事烦心了?” 甄睿才狠力拍了下桌子,“还不是那个池太后!居然想要为金乌卫募兵,我看她迟早要把手伸到我这里来!” 谢秦剑笑道:“舅舅是在说那支全是女兵的金乌卫?不过就是群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甄睿才看了他一眼,“女人?如今掌权的池太后就是个女人,我劝你可不要轻视了她们。” 谢秦剑嗤笑了一声,并不言语。 甄睿才仔细看着他,心中泛起了嘀咕,他这外甥什么都好,就是太高傲了些。 也是奇怪,当年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随丈夫去南边上任后,就失去了消息,他们都猜测是路上遇上了劫匪,遭了难。 没想到十几年后,她的孩子突然找来了,不仅长得仪表堂堂,还武艺出众,说不得是个将才,日后能立一番大功。 于是,他就将人塞到了左鹰卫中去历练。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得到左鹰卫首领丘陵将军的赏识,被提拔做了卫队长。 说不得再过几年立了军功,这人会是他在朝中的一大助力。 想到这里,甄睿才眼睛一亮,眼下不正有件棘手的事要人解决吗? 他朝谢秦剑招了招手,谢秦剑疑惑走近,“怎么了?” 甄睿才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既然这么自信,我便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昭庆公主。” 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谢秦剑怔了一瞬,继而眼神闪烁,脸上扬起一个诡谲的笑,“舅舅放心,我一定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她。” ———— 深夜,昭庆公主府里一片寂静,只是偶尔草丛中响起几声虫鸣。 王珍同府里的仆从都睡下了,各处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也都熄了,夜色彻底笼罩住了这座府邸。 谢秦剑一身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纵身飞过院墙,朝赵玉璋住的院子迅速移去。 到了院门前,他小心看了眼四周,没听见异常,这才弯身从靴筒里拔出短刀,插进门缝一撬,咔哒一声轻响,门栓就给抬起来,院门开了。 他接住掉下的门栓,小心放在门边,径直奔入院中,推开房门,悄步朝寝室摸过去。 到了床前,白色纱幔静静垂着,他握紧短刀,轻轻拨开纱帐,忽而,寒光一闪,惊得他动作一顿。 转头看去,原是遮住月亮的乌云移开了,月光如水,忽然照进屋来,他手中刀柄的寒刃反射着冷光,闪了下他的眼睛。 谢秦剑深吸了口气,直接撩开纱帐,只见床上被子高高拱起,赵玉璋睡得正熟。 他脸上扬起一个狞笑,“去死吧——!” 高高举起短刀,刀尖朝下,对着赵玉璋刺了下去。 寒光闪过,一声嗤的轻响,短刀毫无阻碍地扎了进去,可谢秦剑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变了。 他伸手一把掀开被子,只见里面还是床棉被,根本没有人。 谢秦剑只觉心脏一紧,一股寒意从脚跟升到了脑袋顶,“不好!”转身就要走,然而已经晚了。 一阵破空声响,后心霎时间被长剑顶住,一股痛意传来,剑尖已入半寸。 赵玉璋冷冽如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谁派你来的?” 谢秦剑咬紧牙,扬起刀,转身朝赵玉璋砍去,不想赵玉璋早有预料,长剑一挥,就刺中了他手腕,短刀瞬时落地。 接着,他胸前又被刺了一剑,心脏受创,登时跪倒在了地上。 赵玉璋冷目看他,长剑抵住他脖子,“说,是谁!是不是甄睿才?” 谢秦剑只觉后背、心口还有手腕一阵剧痛,表情狰狞扭曲,心中无比懊悔。 大意了,他不该什么都不准备就来暗杀昭庆公主,这女人比他想象的更厉害。 不过下一次,他不会失手了。 谢秦剑猛地扬起手,袖中暗器飞向赵玉璋,赵玉璋略一侧身,长剑顺势移开,谢秦剑趁这空当,闪电一般蹿向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赵玉璋并不急着去追,而是低头看向手中的长剑,剑刃上鲜血正在缓缓滑落。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看来,有人急得坐不住了。” 第46章 募兵 都城最热闹的坊市中心,搭起了一个高台,金乌卫募兵的旗帜就高高插在上面,在风中招展飞舞,猎猎作响。 都城的百姓见了,立刻围将上来,询问报名应募的事,身穿金乌卫服制的卫兵一一解答。 “什么,只招募女的?开什么玩笑,那女的能当兵打仗?别还没上战场就吓哭了。” “是给池太后招募亲兵啊,那这也不行啊,女人就该留在家里织布带孩子,就她们那个身子骨,哪里保护得了太后啊,还是得招男的。” “就是,这池太后眼皮子太浅了,要知道这当兵的最好是无家无业无牵无挂,那女的又要嫁人又要生娃,让她们来当兵,可别贻笑大方了!” 有好事的百姓听了,立刻嬉笑怒骂起来,连池太后也要嘴几句。 台上的金乌卫队长听见,立时冷目朝人群中扫过来,厉声道:“是谁在辱骂陛下?” 侍卫伸手一指,“就是这几个泼皮无赖。” 一声低吼,“抓起来!” 数名侍卫立刻拔刀奔过去,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男人抓住,铁链烤住手脚,拖到台前的柱子上,锁上了。 男人们吓得脸色铁青,纷纷哀声求饶,“诸位大人,诸位姑奶奶,小的知错了,您饶了小的这回吧,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现在知道不敢胡说八道了,晚了。”卫队长单手压住腰间的刀柄,看向面前的百姓,冷声道,“朝廷募兵,为的是镇世安民,你们在这闹事,是想造反吗?谁再敢乱嚷嚷,就来跟他们一起,通通抓进监牢!” 卫队长这话一说,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没有了声音,一片死寂。有的摇摇头,就悄悄从后面走了,人群顿时少了一大半。 负责募兵的侍卫慌忙举手喊道:“只要应选入募,就能获得安家、行粮和饷银,一切费用全部由朝廷供给!” 然而,响应者还是寥寥。 有妇女在旁边观望,不敢上前,被男人一把拽走,“看什么看,回家做饭去!” 侍卫看着登记名册上,十个手指头都能数清的应募名字,顿时失望不已。 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我要应召,是在这里报名吗?” 侍卫立刻抬起头,看到来人,登时眼睛一亮,“是,你叫什么名字?” “李猛女。” “啊——!你不就是那个连皇帝都敢拒绝的人吗?我听金乌卫的姐妹说过你的故事,你可真厉害!” “谢谢,还得多谢你们救我出监狱。可惜我回家后,我爹就又逼着我嫁人,真没意思。那我还不如来当兵呢,你们这包吃住吗?” “包,当然包!” 李猛女这才安心了,拇指在印泥上一摁,接着拿过名册,在自己名字上按下了手印。 没过多久,这份名册就到了混在侍卫中观察的赵明月的手上。 赵明月一脸期待,“怎么样?是不是很多人应募啊?” 她在旁边看那么多人来询问打探,想着也该有个百来人报名吧,反正先来者不拒,倒时候在筛选。 不想侍卫神情局促,“公主,已经招募有、有十个人了。” 赵明月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禁军十二卫都是世兵制,多得是人想进还进不了呢,尤其是皇帝近卫,可是皇帝跟前的差使,多的是皇亲世族想来混职衔、领饷银。 怎么轮到她们金乌卫,就应者寥寥了呢? 就算世人不喜女子学武,可这诺大个都城,也不至于找不出几百个精壮女子啊? 赵明月捏紧手中的名册,眉头紧锁,这样下去,怎么跟阿娘交差? 她立即转头看向旁边薛淇,求助道:“薛师傅,眼下要怎么办?” 薛淇似乎正在沉思什么,并没有听见赵明月的话,赵明月连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薛师傅,你快给我想个主意啊。” 薛淇这才回过神,抬头看向她,略一沉吟,“公主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陛下要让你来募兵吗?” 赵明月一愣,这个问题她当然想过,只是不敢说,小心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道:“阿娘让我多多历练,大概是想培养我做她的继位者。” 薛淇微微一笑,“公主的确聪明。” 赵明月脸色一红,她有自知之明,还不敢领受薛淇的赞赏,正要谦虚几句,就听薛淇话锋一转。 “不过,陛下让你募兵,其实是在帮你培养自己的势力。” 赵明月瞪大眼睛,连忙摇手,“不行!我是帮阿娘招募亲兵,怎么能说是培养自己的势力呢?” 薛淇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某种单纯的动物,既无奈又怜爱。 “凡是募兵,非强壮者不能入选,而世兵世袭罔替,素质良萎不齐,可禁军十二卫依旧是多世兵而少募兵,公主想过为何吗?” 赵明月茫然摇头,“我不知道,还请薛师傅指点。” 薛淇缓声解释道:“因为募兵虽然素质强硬,却多为无家无业之人,负责招募的军官长期和士兵待在一起,同吃同住,只要对士兵们报以恩信,那么她们就会视军官为母姐,为之效死。如此一来,朝廷的军队,就成了私人的军队了。” 赵明月再次摇头,“不会的,金乌卫始终是阿娘的亲卫,六师傅、玉照、还有灵琼,她们都只会为阿娘效死。” 薛淇皱了皱眉,似是看她过于执着,还要再说,赵明月连忙止住她,“薛师傅,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和阿娘感情深厚,阿娘疼我爱我,我也信她爱她。我真的只想为阿娘分忧,办好阿娘吩咐的差使,并没有其她的心思。” 薛淇深深望了她一眼,轻叹口气,“公主是赤子之心,只是……罢了,我教你个法子,先募兵补足金乌卫的缺额,你这样……” 赵明月听她说完,立即弯起了眉眼,“我就知道师傅聪明,谢谢师傅!” ———— 与此同时,甄睿才和谢秦剑就站在高台对面酒楼的窗边,看金乌卫募兵的热闹。 甄睿才本来还担心金乌卫若是成势,会削弱他禁军统领的权力。 况且,这几年南边闹洪涝,北边闹旱灾,税银是一年比一年少,把银子都拨给了金乌卫,哪还有钱养其余军队? 先是打破卫兵的世袭,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借口没钱,裁撤他的兵了? 因此一听说赵明月带人在这里募兵,他立刻就跑过来看情况。 如今看到这应募者寥寥无几的场面,立即笑出了声,“哈哈!池太后费尽心思要把银子拨给仪鸾司,结果呢,连个人都招不到,真是笑话。” 甄睿才收回目光,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斟了杯酒,表情惬意地品尝起来。 谢秦剑依旧站在窗边,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只是听到甄睿才的讥讽,也忍不住补了一句,“舅舅,我早就说过了,女人成不了大事。” “谢秦剑,你还好意思说,”甄睿才听他开口,又来了气,怒道,“让你去解决赵玉璋那个女人,你说的轻而易举,还不是失手了!” “舅舅,我那*是一时轻敌,谁知道赵玉璋半夜都不睡觉的。”说着,谢秦剑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他抬手捂住胸口,哪怕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还是感觉隐隐作痛。 好在他已经吸取了教训,在衣服里面穿了可以抵挡所有伤害的护甲。 再有下一次,他可不会输。 不过现在,还是找到当初那个在南阳行宫为他说话的公主要紧,他可是准备好久了,要好好感谢她一番呢。 谢秦剑再次抬头看向对面的高台,忽然,瞪大了眼睛,那个人不就是?! ———— 赵明月手撑着高台边缘,将身一纵,跳了上去。 她走到高台中间,将手拍了拍,就有两名侍卫捧过来一个捧盒,上面罩着块红布。 台下人群纷纷扬起了脸,小声议论道:“这女的是谁?抛头露面的真是不害臊!” 众侍卫立刻喊道:“安静!这是公主殿下!” 众人吃了一惊,“什么?这真的是公主?不都说公主都是美若天仙的吗?” “什么公主?哪有公主,快让我瞧瞧!” 人群一阵骚动,出于对皇室成员的好奇和敬畏,纷纷往高台这边挤,想要一睹公主的真容。 赵明月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感觉各种各样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意的,也有歹意的,忽然就有些怯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等反应过来时,又有些羞恼,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这些人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深吸了口气,将手往旁边一伸,就有侍卫取来钢刀放在她手上。 赵明月握紧刀柄,挽了个刀花,刀尖在红布上一挑,一块金灿灿的黄金立刻露了出来,看得台下众人惊声一片。 赵明月看向众人,朗声道:“我今日在这守擂,谁要是能胜过我,就可以拿走这百两黄金,要是输了,就得当我的兵!”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招募女兵本就令人惊奇,如今公主亲身出来打擂台,更让人震惊。 没一会,这消息就传遍了都城,连都城周边的人都知道了,众人云集,都想要来瞧瞧这个热闹。 再说赵明月这话一说完,就有个男人跳上台来,一副痴迷的神色,“能和公主比试一遭,草民死也甘愿啊!” 卫队长抬起一脚,就把他踹下了台,“滚,不收男的!” 第47章 梅君嵘 男人仰天摔入人群,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众人见状,不禁发出一阵哄笑。 而其余人见了卫队长的彪悍样子,也不敢再造次。 一时间竟无人再上台比试。 就在气氛即将陷入冷寂之时,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我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花,一道人影刷地跃上了高台。 仰头看去,却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郎,头束银冠,身穿赤色圆领袍,腰束革带,整个人显得挺拔而矫健,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 再看她面容,双眸明亮深邃,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自信满满的气质,似乎对这次比试胸有成竹。 台下,抱着篮子的老婆婆惊讶地“哟”了一声,“好个俊俏的女子,只怕这公主也不是她的对手。” 旁边,穿着短衫的中年男人将下巴一抬,粗声粗气道:“这个是我女儿,从小就喜欢练拳舞棒,我一身拳脚功夫都教了她,别说女的,就是男的,都不是她对手!” 老婆婆一脸惊奇,“这可真是当儿子养了,那你舍得让她去当兵?” “当什么兵?我还指望她顶门立户,招个赘婿给我梅家传宗接代呢!我让她上台比试,就是奔着那一百两黄金去的。” 中年男人语气自傲,好像那一百两黄金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有比试免不得就有赌注,台上还没开打,台下就有人设起了赌场,要赌这公主和赤袍女郎谁赢谁输。 登时,这过路的百姓全都围了过来,连街边的摊贩、耍戏的班头都丢下生意不管,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金乌卫募兵的事传扬开来,知道的人多了,难免有那普通人家动心。 “这女儿留在家里也是吃口粮,去服几年役还能免赋税,再说是在公主手底下当兵,都是女人,也不怕坏了名声。” “就是,说不定等服役回来,有了金乌卫的名头,身份水涨船高,还能相个更好的人家。” 于是,应募者云集,招募登记的地方一下子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而另一边,中年男子把身上的银子都拿了出来,押在赌桌上,“我赌我女儿梅君嵘赢!” “她跟着我学了十几年的拳脚,那可不是花拳绣腿,实打实的苦功夫!” 众人一听,纷纷掏出银子,压在赤袍女郎上,而公主那边,竟无一人下注。 庄家顿时惨白了脸,这要是公主输了,他得赔多少钱啊。 忽而,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我押公主。” 当啷一声,一块银锭子落在盘中。 众人惊讶看去,发现是个神情温和的女子,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嘴巴下方两颗淡淡的红痣,周身气度从容。 中年男子忍不住开口,“小姑娘,你这可就押错了,公主她金技玉叶的,可不是我女的对手。我劝你还是把银子收起来,免得打了水漂。” 薛淇转脸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不用,我还不缺这点钱。” 中年男子给她这话哽了下,冷哼一声,“你这小姑娘,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等会有你哭的!” 活落,人群中就传来一声大喊,“开始了!” 庄家立即叫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喽!” 中年男子也慌忙转过脑袋,朝台上看去,只见梅君嵘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把单刀,刀尖朝下,抱拳朝那公主施了一礼。 他激动得大喊起来,“君嵘,不要怕,只管放心比,赢下这一百两爹给你买好衣裳!” 高台上,梅君嵘扬着眉毛,一副自信满满的姿势,朗声道:“公主,那民女就得罪了!”挥刀就朝赵明月砍过去。 这一下去势甚猛,赵明月也吓了一跳,立即举刀相格,兵刃碰撞之声响起,手腕随之被震得一痛。 赵明月立即察觉到,她并不是这人的对手,心里不禁打了个突。 要是比试才开始就输了,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更要紧的是会损了金乌卫的名声。 梅君嵘越攻越快,手中刀幻成了一团光影,赵明月招架地逐渐吃力,忽而,哧啦一声,左臂被对方长刀削中,一阵剧痛。 转头一看,手臂上一道豁大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梅君嵘停下了手,似乎有些惊诧,又为自己伤了公主害怕,“公主,你没事吧?” 赵明月站着没动,耳边听到台下传来一阵惊呼。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几声嘲笑:“什么公主?身为军队领袖却毫无实力,怎么有脸来募兵?” 好像还有阿娘的声音:“明月,你太令我失望了。” 还有薛师傅,“公主,你太懦弱了,根本就不值得我辅佐。” 不!不是这样的! 赵明月猛地握紧手中刀柄,闪电般朝对面斩过去,梅君嵘仓促持刀相迎。 只听铮的一声响,梅君嵘的刀飞了出去,她惊诧地瞪大眼睛,正要动作,却觉颈上一寒,赵明月手中钢刀已经抵住了她的脖子。 “你输了。” 梅君嵘神色不变,笑道:“其实,我方才只是想试试公主实力,并没想过要赢。” 赵明月一怔,不想赢,那她上台来做什么?正要询问,对方却已经转身,接过旁边侍卫递上的笔,在名册上签下名字,按了手印。 台下,中年男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球都要瞪出来了,“输、输……输了?!” 押了梅君嵘赢的人登时哭丧着脸,拉着他要说法,“你不是说你女儿会赢的么?你赔我钱!” 薛淇站在旁边,微笑着把赢下的钱全部收入囊中,转身离开。 中年男人一把推开拉扯他的手,喘着粗气,挤开人群跑到最前面,气急败坏地大喊,“梅君嵘,你给我滚下来!你当老子看不出来你是故意输的吗?我叫你去挣银子,没想到你给我打这个主意!” 卫队长走过来,厉声道:“闹什么?只要签了字画了押就是朝廷的人,你在这闹,想找死吗?” 中年男人吓得脸色一白,也不敢大喊,拍着大腿直干嚎,“长官,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就这一个女儿,还指望她招婿顶立门户呢,她如今入了伍,我就没指望了啊!” “你没指望?我看你身强力壮,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可怜个屁,滚旁边哭去!” 中年男人给骂的一声也不敢吱,抹着眼泪往外走,有人见了,劝他说:“你女儿应募可是好事,她那么好的身手,留她在家里也是埋没,进了军队说不定还能当官呢!” “就是就是,我看这公主也不会去前线打仗,招些女兵充门户,好看些罢了,至多就是做做銮仪队。” 其余人一琢磨,也觉得是这个理。 一时间,应募的人就爆满了,侍卫们都忙不过来。 倒是擂台上,赵明月拄刀站着,没几个人上台与她比试。 就算有人眼热那块黄金,看了刚才赵明月那身手,再掂掂自己的斤两,什么心思都歇了。 ———— 酒楼上,谢秦剑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立即变了脸色,“舅舅,不好了!” “咳咳,没事瞎喊什么?”甄睿才猛地拍了下桌子,厉声骂道,他正吃酒呢,谢秦剑那一声喊太突兀,惊得他呛了一下,险些噎死。 谢秦剑紧皱了眉头,“明月公主站出来打擂台募兵,忽然好多人来应募。” 在他印象里,赵明月就是个娇柔软绵的小公主,怎么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厉害了? 谢秦剑几乎要怀疑是自己认错了人。 可惜他视力好得很,百米之外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而赵明月那张脸,他早已在脑海里描摹了数百遍,想认错都难。 “你看错了吧?”甄睿才可不信,嗤笑了一声,“你真以为世人都是赵玉璋?那些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日只知道描眉画眼,在后宅里争风吃醋的女人,敢去当兵?她们可吃不了这苦。” 谢秦剑走到甄睿才神情,表情急切,“可是,她们真的——” 甄睿才不耐烦地打断他,“好了,这热闹没什么好瞧的,就算再给她们一个月的时间,她们也招不满一千人,咱们回去吧。” 他站起身就要走,忽然,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左鹰卫卫兵冲进去,“大人,不好了,刚才那场擂台比武,明月公主的名字都传遍了,好多人抢着要加入金乌卫呢。再这样下去,只怕天下女子都要以加入金乌卫为荣了!” 甄睿才怔住,“你说什么?” 迅速转身,趴到窗户边上往外看,果然看到募兵台那边全是乌泱乌泱的人头。 甄睿才脸色难看,怎么就这么会功夫,情况就变了? 谢秦剑趁机道:“舅舅,让我去会会这个明月公主吧,正好煞一煞她们金乌卫的威风。” 甄睿才想了想,谢秦剑身手不错,对付个赵明月还是绰绰有余的,便点了点头,“好,你带着左鹰卫的人去。” “既然明月公主想要打擂台,那咱们就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也叫众人知道,这明月公主不过就是个花架子,根本不值一提!” 谢秦剑肃然应下,“是!”转过身,嘴角立即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虽然按照剧情,现在还不是他和赵明月见面的时候,不过既然赵明月人设已经变了,早些见面也不是坏事。 他推开门,正要走出去,身后又传来甄睿才的声音,“等等,你这次,可不能再失手了。” 谢秦剑没有回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却依旧轻快,“舅舅,你别太看轻我了,我还不至于输给明月公主。” 说完,大步走出房间,一旁侍卫递过他的红缨枪,他伸手推开,“不用。” 接着抽出了腰间的折扇,刷地展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悠悠地踩着楼梯往楼下走去,“对付她赵明月,一柄折扇足矣。” 甄睿才看着他浪浪荡荡的背影,狠狠皱起了眉头,他这外甥怎么回事,不会跟他兄长一个毛病,也想尚公主了吧? 第48章 抬下去了 赵明月站在台上,看着踊跃应募的百姓,心中涌出真切的欢喜和自豪,她们可都是奔着她来的。 她忽而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薛淇会说让她培养自己的势力。 能让人信服、追随、效死,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实力。 她此时只觉得热血沸腾,连手臂上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直到手臂猛地一紧,她才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秋实连忙放轻了动作,小心地将纱布裹住伤口,满是担忧地说:“公主,这太危险了,要不还是让玉照将军来替你来守擂台吧。” 赵明月摇摇头,“不行,她们就是冲着我这个公主的名号来的,我不能退。” 秋实抬头看了赵明月一脸,只见她微仰着头,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庞,在金乌卫操练了这些日子后,都变得消瘦了,下颔处的线条也添了几分锋利。 公主真的变了好多,周身气势都凌厉了。 若是从前,秋实还会劝说几句,可现在却不敢了。 她低声应下,“是。”朝旁边捧着药箱的春迎使了眼色,两人一齐退到旁边。 赵明月看了眼包扎的伤口,试着握了握拳,倒是没什么不适,看来那个梅君嵘的确只是想试试她,并未动真格。 不过,看现在这样子,也没人想要上台来跟她比试了。 赵明月正想着,台下忽然传来一阵哗然。 她循声看去,只见十数名穿着左鹰卫服制的侍卫跨刀持枪,将人群往两侧驱赶开,硬是分出了一条通道。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摇着折扇,大步走到了台前,纵身跃上高台。 金乌卫立即上前拦住他,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男人刷地收起折扇,眼睛看着赵明月,躬身行礼,“卑职左鹰卫卫队长谢秦剑,参见公主殿下。” 赵明月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你是——!” 她记得这张脸,这人就是南阳行宫里那个害死了阿娘青骓马的马夫! 现在想起那时候的事,简直是恍如隔世。 她当时真是蠢透了,居然还巴巴地派人给这马夫送伤药,结果这人畏罪逃跑了,药也没有送成。 怎么几个月不见,马夫居然摇身一变,加入了左鹰卫,还以一副志得意满的欠揍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赵明月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谢秦剑却笑得十分开心,“看来公主殿下还记得我啊,卑职真是倍感荣幸。”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勉强忍住一脚把他踹下台的冲动,冷着脸道:“我当然记得你!就是你养死了阿娘的马,还畏罪逃跑,你今日是来认罪的吗?” 谢秦剑脸色微变,怎么这明月公主的反应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也是,当初他走得太快,没给明月公主机会好好照顾他,两人都没来得及培养感情呢。 不过以后嘛,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谢秦剑邪魅一笑,声音压得低沉,“公主,你这是对我有怨念呢。” 赵明月看着他挤眉弄眼的,心里没来由的窝火,再也忍耐不住,怒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数名金乌卫当即拿着棍子和锁链,朝谢秦剑冲过去。 台下的左鹰卫见了,登时吵嚷起来,“明月公主,他可是甄大人的外甥!” 唯有一个叫做蔡尚的人,虽然也跟着喊,眼底却是幸灾乐祸,“叫你嚣张,如今撞上铁板了吧,明月公主可不买你的账!” 他原本是左鹰卫虎淙将军麾下的,很得上峰赏识,本来快要被提拔了,结果突然空降了个谢秦剑,一下就踩在了他脑袋上,叫他这个恨啊。 可是他心里再恨,面上也只能巴结着,每天人前人后地夸谢秦剑英明神武武艺高强,暗暗盼望着谢秦剑日后升上去也能提拔下他。 可如今见到有人能治谢秦剑,他心里也乐得开心。 高台上,金乌卫同谢秦剑斗在一处,众人也看不清楚,只瞧见身影在好几根棍棒间穿梭,伴随着一阵撞击声响。 忽而,一个人影踩住棍棒,飞身而起,直朝赵明月奔去。 赵明月一直警惕看着,见状,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钢刀,不想谢秦剑在空中忽然变向,她直接挡了个空。 下一瞬,脸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赵明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握着刀柄的手狠狠颤了一下。 她气炸了,这人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拿折扇碰她的脸? 除了阿娘,没有人可以这样碰她的脸! 谢秦剑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收回手,刷地展开折扇,笑吟吟地看着赵明月,“明月公主,你可不是我的对手,不想在这台上输的话,就乖乖喊我一声秦剑哥哥,我让你赢。” 赵明月抬手,狠力擦了下脸颊,眸底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我看你是想死!”说完,手中刀猛地一颤,直奔谢秦剑的咽喉斩了过去。 赵明月跟着六神爱练习刀法不过月余,好在她天赋好,也能吃苦,早就将种种招式内化于心,只是实战不多,缺乏应敌经验。 不过自从上次她带人劫了刑狱监,也算是弥补了这份不足。 因此,她这一刀去势着实凌厉,杀气腾腾,哪怕自信如谢秦剑,也是变了脸色。 他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明月公主怎么就变脸了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烈,肯定是跟那个恶毒的池太后学坏了。 思索间,赵明月的刀刃已经劈到了面门,他不急不忙,悠闲地举起折扇,嗒地一声轻响,折扇粘住了刀锋,跟着手腕轻轻一转,轻轻巧巧地就卸了赵明月这一刀。 谢秦剑得意地扬起眉毛,这套功夫果然厉害! 不等赵明月再动手,他伸出折扇,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她的咽喉。 周围响起几声惊呼,“公主——!” “怎么样?这声秦剑哥哥该喊了吧?”谢秦剑看着赵明月涨红的脸,忍不住笑起来,“你姑姑昭庆公主是我大舅母,论起来,咱们可是表兄妹。” 赵明月握着刀柄的手有些颤抖,看着谢秦剑的眼地泛起杀气,“你做梦!” 谢秦剑轻佻一笑,还要再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点寒光,紧接着就是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后心猛地一痛,身体跟着踉跄了一下。 他惊讶转头,发现一支利箭正插在他后背上,连忙伸手拔掉。 心中一阵后怕,还好他穿了护甲,否则这箭已经洞穿了他的身体。 正庆幸着,手上忽然一轻,折扇竟然被人拿走了,跟着身前一冷。 他连忙低头看去,发现一柄钢刀插进了腹部,刀柄上一只素白的手,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浸透。 谢秦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赵明月正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他的折扇,啪地就往他脸上抽过来,“我喊你爹,不要脸的东西!” 谢秦剑脸上火辣辣的疼,可他却浑不在意,因为他的心,更疼。 不应该是这样的,赵明月应该喜欢他才对的啊,她怎么可能忍心对他下死手? 这是谢秦剑晕死过去前唯一的想法。 赵明月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利落地将刀拔出来,看着鲜血喷射而出,心中却无动于衷。 好像,比起第一次杀人,要更熟练了。 她冷声吩咐,“抓起来,关进仪鸾司。” 左鹰卫的人慌忙冲上台,将倒在台上的谢秦剑扶起来,探了探鼻息,还有气,顿时松了口气。 接着看向赵明月,“公主殿下,他是甄大人的外甥,你不能把他带走!” 赵明月气愤道:“他公然挑衅我,难道不该死?” 侍卫心中一凛,可又怕被甄睿才怪罪,只得鼓起勇气反驳,“公主设下这擂台,不就是允许所有人来挑战你吗?若是公主打不过,就要杀了对方,那还有谁敢来跟公主比试?” “我早就说过了,不跟男人比,是他自己不问规矩,就冲上来跟我动手,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赵明月懒得跟他们掰扯,一扬手,金乌卫便大步走过去,推开左鹰卫的人,把铁链套上谢秦剑的脖子,抬了下去。 蔡尚看着谢秦剑的下场,人都傻了。 谁都知道仪鸾司的诏狱有多恐怖,这谢秦剑被金乌卫抓进了仪鸾司,本就只剩一口气的他,只怕更加活不成了吧? 他小心抬眼看向赵明月,心脏砰砰直跳。 真没想到明月公主这么厉害,若是他能得到明月公主的青睐,岂不是能一步登天? 虽说明月公主才十四岁,还没到开窍的年纪,可正因为年轻,才好哄骗啊! 哪怕以后只能做个男宠,也不亏。 蔡尚转着眼珠子,心里瞬间冒出了无数个主意。 而台下百姓围观了这一出,也是一改对明月公主的印象。 原来公主居然这么果断霸气啊! 众人议论纷纷,有真心敬佩的,也有觉得过于狠厉的。 “慈不掌兵,公主若不厉害些,怎么能做得了金乌卫的首领?” “就是,这才是咱们女子的榜样呢。那男的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不打杀了还要留着他性命不成?” “太可怕了,这些女人进了金乌卫,得练成什么样,要都跟公主一个脾气,谁还敢娶啊!” “是啊是啊,反正我家绝不娶金乌卫的女人!” 这话一出,人群沉默了下来,妇人们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难道嫁人是什么好事吗?最好你们都别娶,那我可要乐死了。” “就是,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男人是不能嫁,只能杀的!” 一下子,众人就吵开了。 除了一开始男人们对金乌卫的贬低,慢慢地也出现了其她的声音,募兵的事也因此传扬得更广,应募者反而更多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应募重选,赵明月反而没有一开始的欣喜了。 她捡起地上那支击中谢秦剑的利箭,疑惑地朝对面的酒楼看去,这箭究竟是谁射的? ———— 对面酒楼,甄睿才的隔壁房间,池婙松开弓弦,面色冷漠地盯着对面高台。 果然,拥有主角光环和半个世界气运的男主,没那么容易被她杀死吗? 当初在南阳行宫的时候,她就生出过杀死男主的念头。 只是在扬起鞭子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主神的气息。 一种近乎死亡的威胁。 衡量了几秒钟后,她把鞭子丢开,放过了男主。 不过,虽然没能杀死男主,她却从中领悟到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主神不允许男主死亡。 所以,对主神来说,男主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第49章 讨赏 池婙见过主神两次。 一次是她同主神签订契约成为清理者,另一次就是她把所有的积分兑换成武器前去弑杀主神。 她之所以这样做,不仅是因为讨厌被主神操控,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明。 那么,那个披着白色长袍、戴着白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的主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真是令人好奇啊。 为了满足这份好奇,池婙用她成为清理者后积攒下的几十万积分,兑换了各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006作为她的系统,对此当然是知情的,它只是不知道她具体要做什么。 “我要见主神。你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主神就可以了。” 006那时对她的了解还不够深刻,出于对她这个最出色的清理者的信任,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主神或许也是这样想的。 一个优秀的清理者、完美的执行者,见一见又何妨呢? 于是,池婙再次见到了主神,然后用炮轰上了那张戴着面具的脸。 那一瞬间,她从主神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已经足够她肯定一件事情了,那就是—— 主神是可以被杀死的。 这之后,主神并没有选择清理掉她,而是将她扔进了惩罚世界。 【只要改过自新,主神就会宽恕你的罪过】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弑神计划已经失败了,也就是结束了。 可事实上,只有池婙自己清楚,被主神丢进惩罚世界的那一刻,她的计划才真正开始。 从成为清理者开始,池婙就在思考,为什么主神要除掉那些觉醒者?是因为觉醒者会破坏小说世界的稳定,从而损害主神的利益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主神的力量,就是从这些虚拟的小说世界中获取到的呢? 而她所得到的可以兑换任何东西的积分,其实就是主神分给她的近似于造物的能力。 如果把积分比做力量,那么和只有几十万积分的她相比,控制了百个、千个或者更多的小说世界的主神,拥有的将会是上千万亿的积分。 在如此强大的力量面前,她渺小的就跟只蚂蚁一样。 主神之所以没有杀掉她,要么就是想要折磨她,要么就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毕竟,谁会在乎一只蚂蚁的反抗呢? 池婙看着远处的高台,黑白分明的眼眸被冰冷浸透。 从看到主神眼中恐惧之后,她就知道,主神也不过是一种害怕死亡的生物,就像是身为小说世界里的角色,也会因为害怕那既定的死亡结局,而选择反抗。 当她想要抽死男主却被主神警告后,她就意识到,主神即使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在监视着男主的。 这或许就是主神力量的来源。 于是,她立即将弓箭对准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主角——赵明月。 她那时并不在意女主,只想用她的性命来试探主神。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主神毫无反应。 池婙回想了一下曾经经历过的任务世界,那些已经被主神掌控的世界,无一例外,没有女主。 那些所谓的旧界,究竟是从一开始就是只有男主的小说世界,还是跟这个惩罚世界一样,也是一个有着“女主和男主在一起了”的美好结局的爱情故事呢? 如果是后者,故事发展到最后,却变成了只有男主功成名就的结局,很难不让她怀疑,女主的死亡就是一场主神策划的阴谋。 那么,是时候轮到她来策划一场男主死亡的阴谋了。 而执行者,自然就是故事的女主角,赵明月。 所以,她要赵明月亲眼目睹赵纯的惨状,给她箭,用来洞穿敌人的心脏,给她权力,用来赐死位高权重的官员和拯救无辜者的性命。 而就像她预料的那样,当赵明月再次遇到男主时,已经学会了用刀来捍卫她不可侵犯的尊严。 看到这一切的主神,又会怎么做呢? 池婙微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她可是有好好地在改过自新,并没有唆使女主做任何坏事呢。 ———— “按照剧情,你不应该这么早出现在女主面前。” 一道神秘的声音在谢秦剑的脑海里响起。 谢秦剑并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东西,只是在南阳行宫里,他快被那个池皇后抽死的时候,这声音冒了出来,救了他。 他按照这声音的吩咐,悄悄离开了行宫,然后凭借信物和甄睿才认了亲,就此摇身一变,从一介马夫成了人人艳羡的贵公子。 这声音告诉他,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以后会立下赫赫军功,成为大将军,然后在送明月公主和亲的路上,和公主相爱,最后还会当上皇帝。 他对此深信不疑,对这个声音的主人也是推崇备至,一直都按照他说的做,战战兢兢地练武,学习功法,获得甄睿才的重视,进入左鹰卫,再收获一班追随者,最后一路升级,当上大将军。 本来是该这样发展的,可没想到,再次见到那个以后会爱上他的公主,他居然会被捅成重伤,还被关进了监狱。 “我只是想早一点出现,和公主培养感情。”谢秦剑急忙解释。 他现在痛得要死,只怕自己要挂了,紧接着又道:“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你是主角,死不了。等着吧,甄睿才会来救你的,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声音冷酷无情。 可听到这个回答,谢秦剑反而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我以后都听你的。” 看来还是得先立功,当上大将军,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神秘的声音消失了,谢秦剑意识回笼,还未彻底清醒,就先感觉到了腹部传来的剧痛,赵明月下手可真狠啊! 心里咒骂了一句,随即缓缓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的刑具。 接着,一道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人谁啊?” “好像是甄睿才的外甥,公主募兵他带人去闹事,你好好审问一下吧。” “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伺候一下他咯。” 谢秦剑心中一颤,转头看去,只见两名穿着金乌卫服制的官兵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两根锐利铁锥,正微笑看着他。 “你们想做什么?我认罪!我招!”谢秦剑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大声喊道。 反正甄睿才会来捞他的,随便说点什么躲过审讯再说。 不想两人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笑容慢慢变得渗人起来。 她们举起手中的铁锥,刷地就扎进了他的大腿,直接穿透了,鲜血从锥尖滴落。 谢秦剑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啊啊啊——!” 行刑的人开口,“冒犯公主的人,可不值得原谅。” 谢秦剑喷出一口血,脑袋一歪,再次晕死过去。 ———— 而另一边,得知谢秦剑被金乌卫带走的甄睿才,也是气得吐血,直接把桌子都砸了。 谢秦剑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手,可以说是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可偏偏,他还不得不去捞他。 毕竟谢秦剑可是知道一些他的阴私事,如今他入了狱,万一没咬紧嘴巴,吐出点什么东西来,就完蛋了。 尤其是他派谢秦剑前去暗杀昭庆公主的事,绝对不能让池太后知晓。 可是仪鸾司牢牢掌握在池太后的手里,插不进去人手,他根本没办法捞人啊! 甄睿才气得又砸了一张桌子。 他手下见状都不敢说话,这时,蔡尚大胆站了出来,“不如,咱们去求求明月公主,给她送点礼,好歹先把谢队长捞出来。” 甄睿才下意识就骂,“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转念又想,这主意似乎就是眼下最好的了,募兵的事情暂时顾不上了,先赔礼道歉,把谢秦剑捞出来再说,免得闹出更大的麻烦。 于是,他立即让人去库房找出十箱珠宝,让蔡尚带着送给公主赔礼。 蔡尚满口应下,信心满满地带着珠宝,前去求见明月公主。 然后,如愿得到了明月公主的回答,“滚!” ———— “三天,就募集到了一千人。这下,阿娘要怎么奖赏我?” 赵明月将应募名册摆在池婙的桌前,得意笑着,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池婙把名册拿起来,粗略扫了一眼,望向赵明月,淡淡一笑,“这次的差事你做得不错,的确该赏。” 赵明月立刻坐到池婙身侧,殷勤地为她捶肩,笑着说:“这也是阿娘教导得好,还有薛师傅为我出谋划策,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池婙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跟着你薛师傅,学得嘴都甜了?” 赵明月仍旧笑着,“那不是想哄得阿娘开心了,能多讨份赏。” 池婙故作沉吟,“既然如此,我让人在宫外为你修建一座公主府,如何?” 赵明月顿时愣住。 自古以来,公主只有出嫁后,才能出宫建府,和驸马一起居住,而不受宠爱的公主甚至连开府的资格都没有。 而本朝唯一能够开府的公主,就是她的姑姑昭庆公主,但那也是在她出嫁之后的事情。 她才十四岁,这么早就建府,绝对是亘古未有的殊荣。 赵明月简直要被这个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了,正想要说些什么,丹映从门外走了进来,“主子,武侍书求见。” 池婙抬眸,“什么事?” “昭庆公主上了一道奏疏,武侍书不好回批,请主子御批。” 第50章 召见 昭庆公主,是谁? 池婙微皱眉头,在脑海里寻找关于这人的信息,却没有找到。 在原小说《篡位将军的心尖宠》里,女主和亲之前的剧情,全都是女主如何如何受恶毒继母的欺负凌辱,以及后宫众人如何踩高捧低,对不受宠爱的女主冷落慢待。 而等女主借着男主的势力,重新杀回都城后,她们的地位就来了个颠倒,女主成了备受宠爱的皇后,而她们则沦为了阶下囚。 剧情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女主报仇出气,将这些欺负过她的人全部杀掉。 说到底,这些人都不过是女男主爱情play中的一环,她们姓什么叫什么,曾经经历过什么,通通都不重要。 毕竟,这个小说世界就是以女男主为中心构建的。 池婙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主神从这样的世界中,获取到底是什么样的能量呢? 大概是看她沉默的有点久,坐在她身侧的赵明月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角,“阿娘,你快唤武侍书进来吧,说不定昭庆姑姑是有什么要事要禀奏。” 池婙这才收起思绪,看向赵明月,“你和你这位姑姑,关系很好?” 赵明月摇了摇头,“没有,我最后一次见到昭庆姑姑,还是我八岁的时候,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 她顿了片刻,似是回忆了一下,才接着说:“昭庆姑姑应该是从唐州城回来,我看着她一袭红色披风,领着一干兵将,大步流星地从我面前走过,现在想想,姑姑那时候可真是威风。” 说到这里,赵明月眼睛里亮起了点点光芒。 当时只觉得寻常的事情,在多年后回想起来,才意识到有多么不寻常。 只是赵明月眼中的光芒就亮了一瞬,很快就熄灭了,连语气都低沉了下去。 “可没过多久,姑姑就被阿爹关进了公主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宫里嬷嬷们说,是因为姑姑疯了。” “疯了?”池婙忽然有了探究的兴趣,将身子坐直了。 赵明月语气有些迟疑,“她们说,是因为姑姑和甄驸马恩爱情深,而且姑姑的武艺也是甄驸马教的,亲眼看到甄驸马死在战场上,姑姑难以接受,伤心过度,就疯了。” 池婙嘴角微抽,堂堂一国公主,领军征战,最后却为爱发疯,这是什么离谱的剧情?肯定是谣言。 可笑的是,世人就喜欢听这种爱情至上的谣言,还要编成故事传颂它、谱成曲子吟唱它,甚至还信以为真,用尽一生去追寻它。 从古至今,乐此不疲。 不过这也不怪赵明月,她当年只有八岁,深居宫中,学的都是女红刺绣,念得都是女诫女训,哪里能分辨得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这时,丹映也跟着补充道:“我也听说过这事,好像是昭庆公主要给甄驸马修什么追思阁,先帝不同意,她就带人去兵部大闹了一场,还打伤了好几个官员。先帝一怒之下,就把昭庆公主关了起来。” 池婙沉吟,此事听起来似乎有些文章啊。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昭庆公主真的疯了吗?若是真的疯了,为什么又突然上奏疏给她呢? 这些事情大概只有问过昭庆公主才知道了。现在,先让她来看看昭庆公主的奏疏到底写了什么吧。 池婙抬手,“让武文秀进来吧。” 丹映应下,转身出去,传武文秀进殿。 赵明月已经知道要避嫌了,立即站起身,就要退出去。 池婙拉住她手,拍了下旁边的椅子,“多半是家事,你也听听吧。” “谢谢阿娘。”赵明月就又坐下了。 武文秀进来,行礼完毕,将那份奏疏递给池婙, 小心开口,“陛下,昭庆公主深夜遇袭,奏请追究甄睿才失职之责,并撤掉甄睿才的府兵。此事关系重大,臣不敢私自做主,还请陛下裁决。” 池婙挑了挑眉,有些惊诧,“深夜遇袭……是谁干的?” 赵明月却是惊叫了一声,站起身来,“姑姑没事吧?” 武文秀声音冷静,“依奏疏上说,昭庆公主并无大碍,只是没能抓住那个歹人。” 赵明月松了口气,缓缓坐下了。 池婙看向她,“明月,你以为此事该怎么办?” 赵明月立刻挺直了背脊,答道:“当然是立刻惩处那个甄睿才,再派金乌卫去保护姑姑,找到袭击姑姑的凶手!” 话音才落,门外就有靴子声响,灵琼急步走进来,单膝跪下,“陛下,袭击昭庆公主的歹徒已经抓到了。” 赵明月瞪大了眼睛,“什么?” 灵琼仰起脸,微笑道:“就是日前那个公然挑衅公主的谢秦剑,他已经全都招供了。” 赵明月惊呆了,怎么会这样凑巧? “哦?”池婙弯起了嘴角,“既然如此,那就传甄睿才、昭庆公主还有谢秦剑三人入宫,让我们看看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 甄睿才这几天可不好受,谢秦剑进了仪鸾司,生死不知就算了,明月公主那边更是连面都见不上,还有金乌卫募兵一事,眼睁睁看着应募者云集,他却连一点手段都使不上。 因此,他急忙召集了一众武官,前来商议对策。 这之中,左鹰卫统领钱谦是他的心腹,其余几卫将军也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党羽。 “我为国家立了大功,本来就该晋升宰相。没想到李勉倒台,池太后却让肃机司代替了宰相的职务,还一力支持组建女子金乌卫,简直是荒唐!” “要是没有我们这些武官的支持,她池太后能坐得稳太后之位?” 甄睿才一通慷慨激昂的发言,众武官连连点头,拍着桌子称是。 “一群娘们还想当兵打仗?真是反了天了!” 正说得激动,负责看守公主府的卫队长刘风飞奔进府,“甄大人,出事了!” 甄睿才吓了一跳,“鬼喊什么,还能出什么事?” 刘风擦着额头的汗,战战兢兢道:“是,是池太后,派人把昭庆公主召进宫了。” “什么?”甄睿才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蠢货,先帝有旨,不许昭庆公主出府半步,你就不知道拦着吗?” 刘风声音发颤,“属下拦了,没拦住啊!” 甄睿才倒吸了口冷气,“要是赵玉璋说服得池太后放她出来,那就不妙了,必须得想个办法才好。” 他看向众人,正想让他们出个主意,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响,抬起头,就见宫人捧旨站在门口。 “懿旨到,传甄睿才进宫!” 甄睿才只觉心脏猛地一跳,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 赵玉璋重新束起长发,换上素服,在金乌卫的带领下,走进这座阔别已久的皇城。 的确太久了,久到这座皇城都已经换了主人。 赵玉璋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到了熙华殿,她抬头看向匾额上那三个熟悉的字,脸上不由得浮现起一丝苦笑。 宫人催促道:“昭庆公主,快请进吧,太后陛下等着你呢。” 赵玉璋这才回过神,抬脚走进殿中。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眼熟,她停住脚步,心中困惑。 “昭庆姑姑!”对方大叫一声,扑过来将她紧紧抱住。 赵玉璋这才想起来,脸上浮起一丝笑,伸手将她轻轻搂住,“是明月啊。” 不过,她只是搂了一下,就放开了手。 赵明月行止如此随意,应该是很得池太后宠爱。不过,就算赵明月可以在池太后面前放肆,她也不可以。 赵玉璋走到殿中,垂着眼帘,跪下行礼,“罪臣赵玉璋,拜见太后陛下。” 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起来吧,赐座。” 赵玉璋神色平静地站起身,走到殿中右侧的椅子上坐下,这时,才抬头看向上首的池婙,不想对方也在看她,视线在空中相撞。 一双冰冷而锐利的眼睛,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野狼。 赵玉璋率先移开视线,脑海里却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池太后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她不像是个贵族小姐,也不像武将家的那些女人,反倒像是一个……冷漠的杀手。 赵玉璋被这个猜想惊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她也不可能想到,这个过于离谱的猜测,反而就是真相。 正如她在打量池婙并猜测她的性格,池婙也在打量她和猜测她的性格。 一个能带兵的将军,能打胜仗的将军,肯定有着和寻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要么是有着近乎泯灭人性的冷静,如此才能屠杀灭绝敌人,才能在手下的兵一个个死亡时而不崩溃。 要么就是有着极为崇高和坚定的信念,如此才能够支撑着她直面死亡和鲜血。 赵玉璋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类人呢?池婙觉得,两者都是。 这样的人才,可不能轻易放过。 池婙弯起嘴角,“昭庆公主,袭击你的歹徒已经抓到了。不过在处理这件事之前,我更想知道,五年前的唐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50-60 第51章 对峙 听池太后问起五年前的旧事,赵玉璋脸上又浮现出了那抹苦笑。 “五年前的唐州城……” 该说是孤立无援吗? 当时,西祈王墨脱率领强兵铁骑发起猛攻,守城的士兵节节败退,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城池。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甄睿才带着三千官兵突围出去,弃城而逃了。 本来,城内就只有四万百姓,其中官兵不过万数,能够守城的不足一半。 甄睿才这一逃,军队哗然,人心大乱。 而赵玉璋的丈夫,甄睿志,并不像他弟弟那么窝囊,作为唐州城的守将,他决定死守殉国。 只是在这之前,他要先杀了赵玉璋。 他看着赵玉璋,流着眼泪说:“一旦城破,公主及城中妇孺必会为西祈蛮夷所辱,我大荣王朝的女人绝不能落入外族之手。” 所以,为了保全大荣王朝妇女的贞洁,他决定先杀了她们,再自尽。 赵玉璋说到这里,脸上的苦笑变成了冷笑,“这就是甄睿志,世人称赞的殉国英雄。” 赵明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他居然想杀了姑姑,还要杀了城中所有的女人?他想死自己去死不就好了,凭什决定别人的性命?!” 她越说语气越激愤,急切地看着赵玉璋,“姑姑,你肯定没有听这蠢货的吧,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赵玉璋这些年被幽禁在公主府,朝中没有人为她说过半句话,可以说早已是心灰意冷,如今听到赵明月为她如此义愤填膺,心中竟罕见地涌上一股酸楚。 “好孩子……”她伸手抓住赵明月的手,却意外摸到她掌心和手指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像是练箭之人才有的,不由得神情一怔。 正想要问她,这时,前去传召甄睿才的宫人走了进来,神情忐忑道:“陛下,甄大人到了,只是……” 赵玉璋听到甄睿才的名字,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不过只一瞬,就掩下了。 虽说看赵明月的态度,这孩子是绝对站在她这边的,可到底还不知道池太后的想法,还是得小心些才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莽撞。 于是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等待池太后开口。 却听她冷声问:“只是什么?” “只是,甄大人说,昭庆公主若是见了他,肯定要杀了他,他不敢孤身进殿,还请陛下准许左鹰卫统领钱谦同他一起觐见。” 赵玉璋心中一声冷笑,甄睿才果真是惜命,知道她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哪怕有池太后在,他也不敢孤身见她。 不过,这样荒唐的要求,池太后真的会答应吗? 她还未来得及思索,池太后就已经准奏了。 赵玉璋惊讶的同时,心中又有一丝了然,甄睿才掌管军政多年,禁军十二卫都听他调遣,池太后刚刚执政,可不好得罪他。 否则,稍不注意,就会引起军队哗变。 要知道,禁军十二卫有七成兵力驻扎在都城附近,地方和边关驻军只有三成,而左鹰卫统领钱谦统辖的这一支,是十二卫中兵力最强的。 如此强盛的军队巩卫在都城附近,却不受池太后掌控,而为甄睿才所管,哪怕已经坐在了那个位子上,池太后心里依旧会觉得不安稳吧。 所以,她和池太后的敌人是一样的。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才会呈上那封斥责甄睿才失职的奏疏,而池太后也果然如她所料,立即召见她。 想到这里,赵玉璋微微弯了下嘴角,只是这笑落在旁人眼里,却颇有几分讥屑的意味。 甄睿才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了赵玉璋脸上的讥笑,顿时恼火不已。 他愤愤地撇开脑袋,走到殿中行礼,披着甲胄的钱谦也跟着一并跪下。 “拜见太后陛下。” 头顶传来池太后的冰冷声音,“甄睿才,你说昭庆公主要杀你,是怎么回事?” 甄睿才下意识就想站起来,才动作,就被钱谦拉住了,这才反应过来,池太后没喊他起来呢。 他只好跪着回话,“回陛下,昭庆公主是因为我派兵看守公主府,不许她出府半步,因此怨恨于我,一见到我就要杀我。可臣实是奉了先帝旨意尽职看守,从无半点私心,臣实在是冤枉啊!” 池婙看向赵玉璋,“是这么回事吗?” 赵玉璋一声冷笑,“当然不是。陛下,我刚才已跟你说过了,甄睿才带兵弃城而逃,只这一条,就足够我杀他了!” 甄睿才听到这话,脸色猛地涨红了,他就知道,赵玉璋一出来,就想翻五年前的旧账。 他再也顾不上池太后有没有喊他起身,直接从地上跳起来,看着赵玉璋,大声喊道:“胡说八道!我那分明是去宁州请援军!若不是我及时撤走,朝廷主力早就全军覆没了,又哪里还能有之后的大胜?” 说着,他脸色一沉,“倒是昭庆公主你,带着你那支不足百人的娘子军,逼迫城中守兵和百姓背城迎战,害得唐州城百姓死伤无数,你甚至还害死了我兄长!” 赵玉璋看着他,眼眸一厉,“你说甄睿志?那是他活该。他想要杀了我,杀了城中的妇孺,殉城守义,他要当英雄,我可不要当节妇!” 甄睿才声音都开始发抖了,“所以,所以你就杀了他!” 赵玉璋声音冷漠,“不,我没有杀他。我只是让我的亲兵把他关起来,然后贴出告示,告诉城中百姓,不想为了守住所谓的贞洁而自尽殉城的话,那就拿起武器来,死战。” “你知道当时出城迎战的人里,有多少女人吗?是全部!你知道我的亲兵死了多少吗?一百人最后只有十人活了下来!至于你兄长,等我们打退西祈兵后,他已经自尽了。” 甄睿才可不相信她的话,眼睛都红了,怒道:“你撒谎,肯定是你杀害了我兄长!” 赵玉璋看他这副丑态,忍不住笑起来,“我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呢?承认吧,甄睿志和你一样,他就是一个懦夫!” 甄睿才给这话气得脸色铁青,正想反驳,手臂却猛地一紧,转头,钱谦握住了他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甄睿才猛地清醒过来,现在和赵玉璋争论这些有什么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放她出公主府,到时候,自有机会给兄长报仇。 他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池婙,“陛下,我不想再争辩当年的事情。不过先帝曾经下旨,不许昭庆公主出公主府半步,这旨意,恐怕不好违抗吧。” 池婙冷了神色,连话都懒得应他。 皇位都换人坐了,你还在这还拿着先帝的旨意说事,那你下去给先帝当臣子不是更好吗? 她看了眼赵明月,赵明月立刻站起来,质问他,“我姑姑被人袭击了,甄睿才,这事你知不知道?” 甄睿才脸色微变,“这、这事臣实在不知。” 转头踢了下钱谦,“我不是让你看守好公主府吗,你怎么办事的?” 钱谦当即挺胸道:“明月公主,我的左鹰卫将公主府看守得水泼不进,若说有歹人混进去,绝无可能!” 赵明月就等着这话呢,板着张小脸,厉声道:“外人进不去,可不代表你们自己人进不去。前几日在我募兵台闹事的谢秦剑,可是招供了,受你甄睿才指使刺杀我姑姑!” 说着,向候在殿中的金乌卫喝道:“来人,传谢秦剑进来——!” 甄睿才和钱谦一听这话,顿时心都提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慌张。 甄睿才在心中暗骂,该死的谢秦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口风松的跟裤腰带一样,早知道就不想办法捞他了,还不如买通仪鸾司的人把他作掉,就没有今日的麻烦了。 得想个办法让谢秦剑闭嘴才行。 还好他早有准备,甄睿才垂下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诈。 这时,金乌卫押着谢秦剑走了进来。甄睿才仔细一看,只见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走路也是颤颤巍巍的,露在外面的皮肤遍布伤痕。 他顿时倒吸了口凉气,这仪鸾司的人下手也太狠了! 他一个大步,奔到谢秦剑面前,一脸担忧道:“剑儿,你没事吧?都怪我没拦住你,你心高气傲,听说明月公主武艺高超,就按耐不住,想要与之比试一番,谁想竟惹得公主不快……” 谢秦剑本来对甄睿才迟迟不来救自己怨念很深,也是实在受不住折磨,才供出了他指使自己刺杀昭庆公主一事。 如今见他如此担心自己,那是既感动又羞愧,正想说话,结果一张口,甄睿才一个巴掌就拍了上来。 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丸子落入口中,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那丸子就咽下去了。 “什、什么……?”谢秦剑瞪大了眼睛。 不等他反应过来,金乌卫拉住他胳膊,就要把他扯开,“做什么?离人犯远点!” 甄睿才死死抱住谢秦剑不放,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不想被毒死,就给我闭紧嘴,我保你活命,否则——” 他这话还没说完,金乌卫就把人拉开了,并立即拔刀横在他身前,“甄大人,再不退开,休怪我无理了。” 甄睿才只好讪讪退开,嘴上还不忘说:“我为了你,特意让人去给明月公主赔罪,你也快给公主赔礼道歉,公主善良仁义,肯定会饶恕你的。” 再看谢秦剑,脸色又白了几分,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住了。 忽然双膝一软,啪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第52章 谢恩 甄睿才退到旁边,眼睛紧紧盯住了谢秦剑,嘴角一侧的肌肉因为紧张而不停地颤抖着。 谢秦剑跪在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他一阵恍惚,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他本来以为,有那个神秘的声音相助,又认了甄睿才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亲戚,肯定可以一洗过往二十年的灰暗人生,就此走上人生巅峰。 谁知道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先栽在了赵明月手里,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刑讯——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王法啊? 谢秦剑是又气又恨又悔,气得脸都绿了,恨得眼睛都红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更糟糕的是,他为了活下去招供了甄睿才的罪行,结果仪鸾司的人没有释放他不说,他还因此得罪透了甄睿才,一见面就被他这个半路舅舅喂了毒药威胁。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想死啊! 谢秦剑跟那个神秘的声音求助,“活神仙,我现在该怎么办?求您救救我!” 那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自作主张,你为什么要招供刺杀昭庆公主的事呢?” 谢秦剑快要哭了,“实在是太痛了,我真的受不住啊。您神通广大,求您、求您再帮我一次吧。” 那声音忽然沉默下来,谢秦剑以为这神仙是对他失望了,正慌得不行,就又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好吧,谁让你是男主角呢,我就再帮你一次,你老实照甄睿才说的做,保你不死。” 这声音响起在谢秦剑的脑袋里,不啻于天籁。 他拼命点头,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不管她们怎么折磨他,都别想撬开他的牙关。 想到这,谢秦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池太后、明月公主、仪鸾司……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部报复回来! 这时,上首传来池婙的质问,“谢秦剑,甄院使是不是指使了你,刺杀昭庆公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谢秦剑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就想认罪了,等反应过来,立刻咬紧了牙。 他低下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声道:“不,没有,我招供的不是实话,刺杀昭庆公主是我自己要做的,与我舅舅无关。” 金乌卫惊诧地看着他,眼睛都瞪大了,这人怎么当堂翻供? 赵明月也愣住了,困惑地皱紧眉头。 她只见过推卸罪责的,没见过把罪往自己身上揽的,就算甄睿才是他亲爹,也不至于这样维护吧? 赵玉璋没有开口,只是冷眼观察着甄睿才,甄睿才听谢秦剑这样说,立即放松下来,脸上紧张的颤抖被得意的笑容取代。 他大步走上前,朗声道:“陛下,我看仪鸾司分明是屈打成招!秦剑他年少轻狂,一时做错了事,也是情有可原,何至于受此折磨?” 甄睿才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跟着跪在谢秦剑身侧,满脸的懊悔。 “此事也是怪我啊!我不该告诉他实情,叫他知道他大舅舅是被昭庆公主所害。可我又如何能想到,这傻孩子竟如此冲动,背着我做下这等错事!” “还请陛下看在臣这么多年的功劳上,看在这孩子年轻无知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谢秦剑听到甄睿才为他求饶,很是松了口气,果然,那个声音就是天上下来的神仙,特意来拯救他的吧。 以后,他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凡事都听那个“神仙”的,有什么事情,都问过“神仙”意见再说。 谢秦剑在这里暗自庆幸,却不知道,池婙正坐在上首,一脸玩味地打量着他。 按照原剧情,谢秦剑和甄睿才这个舅舅相认后,就摆脱了马夫的身份,成了左鹰卫的一员。 后来,他在对抗西祈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不到两年的功夫,就成了大将军。 只是那时的皇帝已经快死了,以前的胆气也随着身体的衰老一去不复返,哪怕打赢了仗,也硬气不起来,跪着跟西祈求和不说,还要把亲生的明月公主送去和亲。 池婙很怀疑,这个怎么看怎么废物的谢秦剑,究竟是怎么连战连胜,当上大将军的。 只能归结于主角光环了。 想到当初她被主神威胁,没能抽死男主,池婙的眸色就深了一分。 既然主神如此重视这个男主,她就暂且饶他一命好了。 虽然她不在乎生死,但是她在乎输赢,这场游戏,她可不想输。 在找到主神的弱点之前,轻举妄动从而暴露给对手自己的目的,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 就让主神以为,她有在好好扮演她的恶毒继母好了。 不过,就算男主死罪可免,活罪可难逃。 池婙微微勾起嘴角,“年少轻狂,为舅复仇,那倒真是情有可原啊。” 谢秦剑欣喜不已,脸上扬起笑,慌忙磕头谢恩,“多谢陛下,属下知错,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明月连忙着急地站起来,“阿娘……” 她这话还没说出口,池婙已经转了话锋,声音陡然一沉,“可是,你为什么要惹我的明月生气呢?简直是罪无可恕!不过,看在甄院使的份上,我免你一死,就赏你,流放南州吧。” 南州是最南边州府,路途遥远不说,那边气候潮湿闷热,多瘴气,中原的人过去,往往都活不长久。 谢秦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还要建功立业,还要当大将军,他才不要去南州,那种破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 谢秦剑摇头,一脸惊慌道:“我不——” 侍立在池婙身后的武文秀立即大声打断他,“罪犯谢秦剑,还不快谢恩?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谢秦剑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扭头将绝望的目光投向甄睿才,甄睿才朝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显然是要他认罚。 至少人没死不是吗? 想到“活神仙”要他按照甄睿才说的做,谢秦剑咬了咬牙,磕头谢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说完,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晕倒在地。 金乌卫立刻上前查看,“陛下,人犯晕过去了。” 武文秀看了眼池婙,见她神情冷淡,转头吩咐,“带下去吧,不要污了熙华殿的地。” 于是金乌*卫就把谢秦剑拖了出去。 这案子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谁能想到,甄睿才和昭庆公主的这场争斗,唯一受伤的居然是谢秦剑。 甄睿才逃过一劫,心中越发得意。 就连池太后都得给他一分脸面,赵玉璋一个犯下忤逆之罪的公主,哪来的勇气上奏参他失职? 真以为这样就可以对付他吗?想从公主府出来,做梦! 他毅然道:“陛下,臣未能及时察觉并阻止谢秦剑的刺杀之举,的确有失职之责,臣愿意领罚!可昭庆公主曾公然忤逆先帝,殴打朝廷命官,如此重罪,不该宽赦!” 池婙微笑,“哦?那照你的意思,要怎么办呢?” 甄睿才眉目阴冷,“自然是谨遵先帝旨意,将昭庆公主囚于公主府,至死不得出。” 殿中除了甄睿才和钱谦,都是池婙的人,对这件往事并不清楚,听到这里,都很是惊讶。 这昭庆公主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过,先帝要如此惩罚她? 池婙看向赵玉璋,“昭庆公主,你有什么话说?” 赵玉璋站起身,走到殿中跪下,冷声道:“陛下,皇兄的旨意,我不服。” “当年唐州城一战,若非我带领亲兵和城中百姓背城死战,唐州城这个军事要地,早已拱手让给了西祈人。可是,甄睿才给兵部报军功,却没有我亲兵们的名字!” 甄睿才立即反驳,“昭庆公主,你可不要胡说,这事我跟兵部报过,还给你那些战死的亲兵申请过抚恤金,那些钱可全都发到她们家人手里了。再说,就算我一开始没报,你后面不也给兵部报过?” “是,我报过!可凭什么,你的男兵可以封官升职,分绶田地,而我的女兵,却只有赏银八千贯?” 甄睿才一声嗤笑,“你的女兵出力少,分得的钱银少,这不是理所应当?你就因为这个,带人大闹兵部,打伤了兵部尚书不说,这痛斥太祖先法,就这一条,便足够死罪了!是先帝宽宏大量,顾念兄妹之情,没有追究你,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我把皇兄也打了。”赵玉璋口气平淡,似乎并不觉得她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还冷笑着解释了一句,“他明明知道唐州城是我守下来的,却把功劳都算在了甄睿志和甄睿才的头上,还说什么夫妻一体?呵!” 殿中众人顿时倒吸了口冷气,连钱谦都惊得张大了嘴,赵明月也是瞬间变了神色,眼中的担忧一下子就变成了敬畏。 众人互相望着,心下嘀咕,这昭庆公主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难怪这事当初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只说昭庆公主是为爱发疯了,毕竟皇帝也是需要脸面的啊,被妹妹打了这事,哪敢四处声张。 甄睿才沉声道:“陛下,若是宽赦了昭庆公主,天子恩威何在呢?您就不怕旧事重演吗?” 池婙沉吟道:“殴打先帝,的确是过分了,昭庆公主,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赵玉璋垂下眼眸,没有立即答话。 她早就预料到了,池太后不会轻易赦免她的,或许她们的利益有一致的地方,但这还不值得池太后冒险。 必须要让她看到更大的价值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池太后尽忠,能让她得到什么呢?只是得到离开公主府的自由吗?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就算离开公主府又能如何呢?她手下的兵早就死了,散了,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是她无能,是她让她们白白牺牲了,就算守住了唐州城,也没有一个人感谢她们,也没有一个人记住她们的名字。 她们的死,能够换到的,就是八千贯钱,真是可笑啊。 而更可笑是她自己,什么狗屁昭庆公主,不过是他们口中的疯子,就算她放狠话说要杀了甄睿才,不也没有做到吗? 甄睿才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赵玉璋,就只配在公主府发烂发臭。 赵玉璋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赵明月大喊,“阿娘,我觉得姑姑没有错,你放了她吧!” 赵玉璋心下一震,她说什么,她说她没错? 这些年,所有人都说她做错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做错了,可赵明月却说她没错,赵玉璋简直要流泪了。 可她最讨厌流泪,若是谁在她面前哭,她是要骂的。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赵明月,只见她一脸坦诚,眼神无比清澈,“阿爹否认了姑姑的功劳,明明是阿爹做错了!” 再看池太后,依旧是微笑着,只是眼神幽深,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会听赵明月的吗?赵玉璋可不敢相信。 别说她们并不是亲生母女,就算是亲生的,还会有争吵呢。 池婙轻笑,“明月,这可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宽赦昭庆公主容易,可是要如何堵住众臣,尤其咱们甄院使的口,那就难了,你总得给我想个理由吧。” 甄睿才要气晕过去了,你当我是死人吗,我还在这呢! 第53章 军令状 甄睿才算是看出来了,池太后就是在明晃晃地偏袒明月公主。 就是因为有这份偏袒,明月公主才敢那样嚣张,严刑拷打谢秦剑不说,还敢下他的面子,把他派去送礼的人都拒之门外。 现在还敢跟赵玉璋沆瀣一气,公然跟他叫板。 简直是可恶! 赵明月当然清楚她这样做,甄睿才会有多记恨她,可她根本不在乎。 自从上次会审,她在天极殿上和甄睿才针锋相对后,她就有了会得罪这人招致报复的觉悟。 不过她有阿娘的庇护,她才不怕。 可赵明月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娘要因为甄睿才反对,就不宽赦她姑姑? 她爹都已经死了,就算直接宽赦姑姑,甄睿才一个做臣子的,也不能怎么办吧? 至于那些官员,谅他们也不敢有意见,就算再不满也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找理由堵他们的嘴,除非阿娘就是不想赦免姑姑。 赵明月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也不敢真的质问池婙,紧皱着眉头,拼命转动脑子,到底要说个什么理由,才能叫甄睿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呢? 偏偏她实在不擅长此中的门道,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出来。 若是薛师傅在就好了。 甄睿才见赵明月皱眉沉默,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这明月公主也就是仗着池太后的宠爱,装得强势而已,实际上也没什么能耐。 不过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 赵玉璋想靠她翻身,可就找错人了。 甄睿才正要开口,打碎赵玉璋的这份妄想,赵明月忽然朝他瞪了一眼,脆声道:“阿娘让我招募女兵,我已募得兵丁千人,只是眼下却无人可以胜任将军一职,我要昭庆姑姑为金乌卫统领,训练新兵!” 甄睿才一愣,随即大声反驳,“我不同意!昭庆公主根本就不会带兵打仗,当初能够守下唐州城全是运气好,让她来操练新兵,简直就是儿戏!” 赵明月气愤道:“那也比你这个逃兵强!” 甄睿才涨红了脸,“什么逃兵?明月公主,你这是对我的污蔑。公主不知道打仗的事,我不与你理论。” 他转脸看向坐在上首的池婙,“陛下,这招募的新兵,花的可是朝廷的赋税,这银子扔下去了,总得看到成果吧?让昭庆公主来操练,是想让这些女兵学些花拳绣腿吗?” 赵明月给他这话气死了,握紧双拳,拼命忍耐着也没朝他脸上招呼。 而赵玉璋则在打量甄睿才身后的钱谦,心中衡量着,有没有可能躲开他的防守,杀了甄睿才。 可惜的是入殿不能带武器,否则她早就动手了。 池婙的目光扫过殿中这三人,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甄睿才倒是不难对付,可要想把兵权拿到手里,那就麻烦了,说不得,得借赵玉璋这把利刃一用。 只是利刃易伤人,赵玉璋和她是一样的冷酷性子,这可不是谁都能掌控得了,也就只有赵明月能够用亲情打动她吧。 而赵明月这孩子,的确越来越有主见了,脾气也跟着见长,这样的话,不如就把这难题交给她好了。 池婙心中打着算盘,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冷淡神色。 她看向甄睿才,“甄院使的意思,若是看不到训练的成果,就要解散金乌卫吗?” 甄睿才脑子平滑,没有李勉的谨慎,接着话就道:“那是自然,试问禁军十二卫,哪一支不是精兵强将?可如今这金乌卫,都是些弱柳扶风的娇娇女,实在有碍我大荣王朝的威名。” 池婙勾起了嘴角,“甄院使掌管军政多年,想必很擅长练兵之道,既然如此,那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甄睿才心下一喜,只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漫上嘴角,就听池太后接着道:“正好明年三月,各国遣使来朝,我打算在鸣凤台举行阅兵大典,展示军威。你就来做这阅兵总指挥,让禁军各卫比试一番,赢了的,自是重重有赏,输了,就直接遣散吧。” 甄睿才惊讶极了,瞳孔一震,“什、什么?” 让金乌卫跟禁军比赛?池太后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拿脚趾头想,都知道金乌卫赢不了吧。 池婙盯着他,语气意味深长,“怎么?这阅兵总指挥,你不想做?” 甄睿才心中一凛,哪里还敢说不做,“臣,臣领命。” 池婙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向了昭庆公主,“赵玉璋呢,你敢不敢领这个重任?” 赵玉璋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已经五年没有带过兵了,也不知道那几卫禁军是什么实力,更不知道金乌卫的新兵是什么素质。 两眼一抹黑,神仙来了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偏偏还没等她想明白,赵明月就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大声应道:“当然敢,有姑姑在,咱们金乌卫根本就不可能输,必然能拿第一!” 池婙微笑,“好,既然明月这样跟我保证,到时候,若是你们输了,我就唯你是问了。” 她站起身,“那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们也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也不管殿中几人是什么反应,缓步朝后殿走了进去。 “恭送陛下。”众人跪下,目送她消失在左侧通道的帷幔后,才缓缓站起身。 赵明月拉住赵玉璋的手,一脸欢喜,“太好了,昭庆姑姑,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训练了。” 赵玉璋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心里那点因她自作主张而生的气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毕竟,若不是赵明月拼命帮她在池太后跟前说话,她也出不了这公主府。 嘴角不自觉扬起,正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前传来一声嗤笑,“昭庆公主不会真以为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带出支像样的军队吧?别搞笑了,你们金乌卫参加阅兵大典,那就是自取其辱!” 赵玉璋抬头看去,果然是甄睿才,眸光瞬间冷了,冷笑道:“自取其辱,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赵明月立即应和,“就是,有你这个逃兵做长官,那手下,不得全是逃兵啊。” “你——!”甄睿才气得血气上涌,手忍不住地发抖。 正要反驳,被钱谦一把拉住了,钱谦低声劝阻他,“大人,明月公主正得池太后宠爱,咱们没必要跟她逞口舌之快。” 甄睿才一把甩开他,冷冷看了赵玉璋一眼,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钱谦行了个礼,这才告退,跟着他出去了。 甄睿才回到值房,想到刚才在大殿上被明月公主怼得敢怒不敢言,就气得要死,刷地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刀,对着桌案就一刀劈了下去。 轰的一声,桌案从中裂成了两半,桌上书册全部滑落在地上。 钱谦后脚走进来,吓了一跳,抬头,就见甄睿才眼睛猩红,直勾勾地盯着他。 “钱谦,你说为什么我们要听池太后那个女人的命令?” 钱谦连忙转身关上屋门,又走到窗边小心看了眼,发现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关上窗户,走到甄睿才跟前,低声道:“大人,您是疯了吗?大白天的胡言乱语。” 甄睿才放下刀,在椅子上坐下来,咬着牙道:“我就是看不惯池太后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一个女人,凭什么号令群臣?还有明月公主,居然敢指着我的鼻子骂,简直是可恶!” 钱谦叹了口气,“还好听到这话的人是我,若是别人,你现在已经被拉去仪鸾司,跟你外甥作伴了。” 说到这里,他疑惑起来,“也是奇怪,谢秦剑怎么会突然改口的?” 甄睿才冷笑,“我给他喂了颗养生丸,骗他说是毒药,他自然不敢说实话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人留着也是隐患,你派人去解决掉他,不要留活口。” 钱谦看他对自己的外甥这般冷酷无情,心中也是一寒,转念一想,也是谢秦剑太无能,他没必要去同情这种废物。 于是点头应下,“是。” ———— 另一边,赵明月将赵玉璋请到自己宫里,设宴款待,还派人去请了薛淇来作陪。 两人虽然多年未见,从前也不怎么亲近,可这一顿饭吃下来,说说笑笑的,关系就熟稔了不少。 赵明月询问赵玉璋守卫唐州城的事情,赵玉璋看她想听,就随便捡了几件惊险的事说了。 赵明月听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一副崇拜得不行的样子。 赵玉璋受不了她,只能撇开话题,问她是不是练过箭,练了多久,赵明月一一答了,又说:“这都是阿娘要我练的。” “看来池太后很重视你啊。”赵玉璋一脸沉思。 赵明月拼命点头,“是啊,阿娘对我可好了!还有薛师傅,也是阿娘为我寻的,薛师傅博古通今,什么都知道。” 薛淇站起身,给赵玉璋敬酒,微笑道:“久闻昭庆公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有大将风范。” 赵玉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了摇头说:“你这就是溢美之词了。” 薛淇温声道:“我已经听说了,公主您跟池太后立下军令状,要在阅兵大典上带领金乌卫获胜,世上有此魄力者,也只有昭庆公主您一人了。” 赵玉璋一怔,抬头看了眼薛淇,这才发觉她面相和善,给人感觉既亲切,又真诚,顿时心生好感。 不愧是明月的老师,明月有如今的品性,也是她教的吧。 这样想着,赵玉璋便也回敬了薛淇一杯酒。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相谈甚欢。 吃过饭,赵明月又留赵玉璋坐了一会,才送她离开,回去公主府料理杂事。 看着赵玉璋远去的背影,赵明月忍不住开口,“薛师傅,你说,为什么姑姑这样好的人,阿娘却不肯赦免她,硬要她许下军令状呢?” 薛淇神色平淡,眼眸却一点点染上幽色,“或许,是因为昭庆公主是一把利刃,一把令人畏惧的利刃,没有人可以掌控她。” 赵明月茫然不已,“师傅,我不明白。” 薛淇转头看向赵明月,缓声道:“昭庆公主这样的人,只会听从自己的命令。所以,就算陛下赦免她,她也不会因为这份恩德,而完全服从陛下。陛下让你为她求情,是想要昭庆公主对你有亏欠了,这样,她就会效忠你了。” 赵明月慢慢睁大了眼睛,原来这才是阿娘要她找理由赦免她姑姑的真正原因? 可是为什么?她才不需要姑姑的效忠。 第54章 特训 没等赵明月想明白,薛淇忽然问她,“公主喜欢读史书吗?” 赵明月摇头,“不喜欢,那些史书都是男人写的,写的也都是男人们的故事,实在没什么意思。” 薛淇看着她,“正因如此,公主才更应该读史书,不是吗?” 赵明月怔住。 “公主以为,女人的故事是如何从历史中消失的呢?” “皇帝是如何成为皇帝,又是如何被推翻的呢?” “从禅让到世袭,从举孝廉到科举,权力最终到了谁的手里?” 薛淇每问一句,赵明月就摇一次头,每摇一次头,脑袋就跟着低一分。 薛淇轻轻叹了口气,“再无能的皇子,也能继承大统,可是公主您,却做不了第二个池太后。” 赵明月抬头看向薛淇,满以为会在她眼中看到失望的神色,可是没有,她神情平静的很。 但偏偏是这份平静,令她的心脏刺痛了一下。 她不是不知道,阿娘对她的期望是什么,薛师傅对她的期望是什么。 可是,越靠近权力的中心,她就越能感觉到那潜藏在水面下的,巨大的阻碍。 宋光义、李勉、李孝辞、甄睿才……旧的人倒下去,又有新的人站起来,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远没有穷尽的时候。 内心深处,不自觉害怕起来。 所以,她不想要薛淇的跟随,也不想要姑姑的效忠。 因为接受这些,就意味着她必须要满足她们的期待,必须要背负她们的命运,必须要开辟前路,一直向前走,不能停下。 如果失败了,她将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这对十四岁的赵明月来说,简直太可怕了。 为什么她们一定要推着她走上那条无比艰巨的道路呢? 她已经是这世上最金尊玉贵的公主了啊! 赵明月知道这想法很怯懦很卑劣,她也从不敢与人说这些。 可现在,她感觉薛淇好像看透了她的内心,心脏不由得一阵紧缩,令她透不过气来。 这时,薛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公主,从明天开始,我们学史辫经。” “可是,”赵明月下意识反驳,看到薛淇的眼神后,声音立刻低了下去,“我明天要陪姑姑去校场操练。” 薛淇微笑,“那就晚上,公主以为如何?” 赵明月低头,“好,好的。” ———— 翌日,赵玉璋跟着赵明月来到仪鸾司,站在校场边看金乌卫日常操练。 身为侍卫长的玉照立刻察觉到了她那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挥刀的手不自觉顿了片刻。 在招募新兵之前,金乌卫不过百人,职责就是保护池太后的安危。 而出生屠户家庭的玉照,在六神爱这个教头的摧残下,武艺进步神速,已经练出了一手鬼使神差的好刀法。 可饶是如此,她也知道自己做不了金乌卫的统领。 毕竟,训练皇家侍卫和训练一支精兵,那要求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本来也在琢磨,池太后会让谁来做这个将领,可想了半天,想到的都是些男将。 哪怕把眼睛瞪得再大,也无法从朝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面孔里寻出一个女将来。 因此,当她从武文秀那里得知昭庆公主跟池太后立下军令状,要来做这支新兵的统领时,可以说是异常惊讶了。 她倒不是怀疑昭庆公主的能力,只是,一想到对手是那些久经历练的老兵,心里不自觉就没有了底气。 丹映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打趣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是,若是她们输了,金乌卫会被遣散的啊! 丹映根本就不明白她对金乌卫的感情,这人眼里除了钱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她也懒得和她争辩。 只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金乌卫赢。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那道锐利的视线消失了。 她抬头,只看到昭庆公主离开的背影。 玉照顺势放下了刀,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疑惑,昭庆公主想要做什么呢?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明月公主走到队伍前方,将她还有时鹰等九人一齐叫出队列,往值房走去。 路上,玉照问她:“公主,这是要我们做什么?” 明月公主也不知情,“姑姑要我挑九个伶俐有杀气的侍卫出来,我便选了你们。” 玉照回头看了眼另外八人,发现她们都是上次参与过劫狱的,这何止是有杀气,连人都杀过了啊! 到了值房,玉照就见昭庆公主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身前桌案上摆着一叠书册。 见她们进来,就让她们每人领一份过去。 那书册只有薄薄两页纸,玉照识字不多,拿到手上,打开一看,只勉强认出个一二三四五。 赵明月站在她旁边,大概是见她紧皱眉头,立刻凑过来,告诉她这上面写的是军令,一共有十条。 赵玉璋站起身,厉目扫过她们,冷声道:“我是赵玉璋,你们新任的金乌卫统领,日后叫我赵将军就是。” 众人立即喊了声赵将军。 赵玉璋接着道:“金乌卫要参与阅兵大典,和其余禁军比试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你们十人,都是金乌卫中的佼佼者,通晓队伍行令,我选你们出来,就是让你们来做这一千新兵的百总,由你们来替我操练新兵,谁若是觉得胜任不了,现在可以站出来。” 玉照没动,她本来就想金乌卫赢,现在机会来了,她怎么可能推掉。 其余人也是。 赵玉璋点点头,“你们拿到的这十条军令,我不管你们识不识字,就算死记硬背,今天之前,都给我记死了。” 玉照心里顿时打了个突,认字对她来说太难了,让她背军令,她宁愿去校场跑十圈。 可她也不敢提出异议,跟着众人一起道,“是!” 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硬背下来,一天时间也够了! 可没想到,这之后,赵玉璋就把她们带到校场,特训了一天,特训内容也不是练武艺,而是跟着旗令,向左向右转,并且要求每个人的动作都要一样。 就拿这个去训练新兵?这能成吗?玉照心里直犯嘀咕,可也不敢违抗军令。 她转了一天,头都晕了,还没歇一会,赵玉璋就要抽检她们是否背熟了军令,并表示,“你们什么时候背熟了,就什么时候走。” 玉照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鹰她们一个个背完离开,心里越发焦急。 好在明月公主留了下来,陪她一起背诵,她感动的都要哭了。 反正等她背完,天都快亮了。 ———— 就在她们这些百总长肩负重任,接受紧急特训的时候,驻扎在上林苑的新兵,也正在议论新统领的事呢。 梅君嵘躺在通铺的最里侧,都准备睡了,就听到同屋舍的人说:“我听左鹰卫的人说,明年阅兵大典,我们要和禁卫们比试!” 梅君嵘微皱眉头,她记得说话这人叫柳襄依,似乎是出身武将世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 这倒没什么,可问题是她行事也十分不守规矩。 因为她们是刚刚入营,还没开始训练,柳襄依闲着就往同样驻扎在上林苑的左鹰卫那边跑,说是那里有她相熟的军官。 去了回来,还要跟她们屋舍的人说,左鹰卫的哪个队长长得帅,哪个旗长家世好。 这给她一种感觉,就好像柳襄依不是来当兵的,而是来钓金龟婿的。 因为这,梅君嵘不怎么喜欢她,也不想听她说话。 可没想到,柳襄依说的竟然是阅兵大典这事,她立刻竖起了耳朵。 有人小声惊呼起来,“什么?这是要我们跟左鹰卫比吗?不可能打得过的吧?” “就是啊,我来这里之前,连刀都没摸过,更别说打架了,我可不要去!” “对啊,我来参军就受了邻里亲戚好多白眼,再去阅兵大典,怕是要被他们嘲笑死。” 柳襄依对她们的担忧恍若不闻,笑嘻嘻道:“我听我表哥蔡尚说的,他可厉害了,肯定也要在阅兵大典上露脸的,若是我能对上他就好了,他肯定会让我赢的。” 梅君嵘听到这里,忍不住坐起了身,大声道:“难道你们就甘心被嘲笑,就不想打败那些男人吗?我们也是拿了朝廷的钱粮,也是要上阵杀敌的,难道到了战场上,你们也要指望别人相让吗?” 室内顿时一阵沉默,柳襄依也涨红了脸,只是说不出话来。 梅君嵘瞥了她一眼,“既然是比试,那我就要拿第一,你们可别拖我后腿!” 这、这人也太傲慢了吧! “你——!”柳襄依恨恨瞪了她一眼,转身扑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把头蒙上了。 其余人也各自睡下,只是对于要和禁军各卫比试的事,心中不安的很,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可惜进了兵营,就没有再离开的道理,不然就成了逃兵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新兵们就听到鸣金声响,慌忙收拾被褥,穿衣起床,跑到校场上集合。 梅君嵘是动作最快的,抬头一看,只见校场上一面黑底白金的旗帜迎风招展着,旗下站着一位穿着甲胄的将军,身形挺拔,气势威严。 而在这将军身侧,则站着十名兵将,一列排开,双手全部负于身后,神情肃然。其中一位,就是募兵时和她比试过的明月公主。 和其余士兵的忐忑担忧不同,梅君嵘只觉得兴奋。 终于要开始了吗? 第55章 夺舍 临近初秋,晨风冰凉。 山里朦胧的雾气笼罩着空旷的校场,刚从温暖被窝钻出来的新兵,给冷风一吹,都忍不住抱紧手臂打起了寒颤。 大约过了两刻钟,在一阵吵闹纷杂的声音中,新兵才拖拖拉拉地走到校场集齐了。 梅君嵘站在队首,一直观察着主将赵玉璋的脸色,发现她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过,连眉头都没有皱过。 而其余十位总兵,亦跟个桩子一样站在主将之傍,直到赵玉璋吩咐她们领了队伍清册,给新兵分发腰牌,她们才开始动作。 十人站在队伍前面,照着募兵名册点名。点到名字的就去谁那边领取腰牌,列队站好。 梅君嵘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发现是赵明月,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怎么这么凑巧,就编到了明月公主的局里。 当时擂台比武,她故意输给赵明月,才得以摆脱了她爹,顺利入伍。 虽然她是很钦佩明月公主的为人,可对于她的武艺,心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她走上前领了腰牌,再走到队列中站定,这才看向腰牌,发现上面写了她的名字和一串编号,想必是用来辨识身份的,就把它挂在了腰间。 谁想才系好腰牌,抬头,就看到柳襄依走过来,在她右手边站定了。 她顿时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她要跟这人在一队?真是倒楣! 谁想柳襄依好似把昨夜的争吵都忘了,一个肘子怼过来,撞在她手臂上,笑道:“好巧,咱们居然在一队。” 梅君嵘冷脸扭过去,不想搭理她,柳襄依自讨没趣,也不说话了。 很快,新兵就分成了十局,每局108人,众总兵各自领兵走开,开始训练。 一开始的训练是很容易的,就是看赵明月的旗令向左向右转,再进一步就是向前行,向后行。 梅君嵘每一次都能准确完成,而在她旁边的柳襄依却总是转错边。 “为什么你看着令旗的方向也能走错?”又一次和柳襄依面对面,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 柳襄依无所谓的笑笑,“我分不清楚左右,旗令也看不懂,这也要怪我吗?再说当兵就练这些,也太枯燥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梅君嵘看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是恼火,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校场外传来一阵嘲笑声。 众人立刻扭脸去看,就见一群穿着左鹰卫服制的人站在营门外,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为首的那人就是蔡尚。 自从谢秦剑入狱后,他凭着溜须拍马的功夫,很快就升了职级,如今不大不小也是个六品总长了。 他听到金乌卫在这里训练,奏请上官说要探一探军情,就带着人跑过来看她们训练。 看到赵明月带的兵,连个旗令都听不懂,操练也是乱七八糟,一点都不齐,立刻大笑出声。 他可还记得上次给赵明月送礼被赶出来的仇呢! “哈哈哈哈……就这,还想跟我们左鹰卫比试,还是赶紧回家嫁人去吧!” “兄弟们,你们快看,四行八列那个女的,长得还挺好看,要不你就嫁给我吧?” “我早说过女的天生弱小,就不是当兵打仗的料。你们是想上了战场,把敌人给笑死吗?” 赵明月看着这乱七八糟的队伍,本来就有些生气,听到这声音,当即转头看向营门外左鹰卫那群人。 正在得意大笑的蔡尚给她这一眼吓到,呛了口口水,顿时青紫了脸,弯腰咳嗽起来。 等他再次抬起头,就见赵明月持箭对准了他,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旁边的士兵也没有了声音,一脸惊恐。 蔡尚脚步踉跄着,小心往后退,“别,别公主,我这不是笑你——” 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射来,哐地一声击在他脑袋上,头盔应声而落。 “滚!” 蔡尚脑袋都震晕了,也*不敢去捡头盔,转过身,领着手下就惊慌失措地就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次轮到金乌卫的姑娘们放声大笑了。 赵明月放下弓箭,将目光缓缓扫过她们。 迎着明月公主清亮却不失凌厉的目光,众人顿觉背脊一寒,笑声戛然而止。 赵明月厉声道:“给我继续练,没练整齐今天就别想吃饭!” 众人心中一凛,顿时停直了身板,不敢再嘻嘻哈哈了,继续听令训练。 不知不觉间,一个上午过去了,众人累得精疲力尽,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 眼见着太阳升到头顶,士兵们被晒得满头是汗,却也不敢抬手去擦一擦,毕竟上一个不听军令的柳襄依,已经被喊到队伍前面挨罚去了。 赵明月的嗓子也有些哑了,她此前从未想过练兵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而要把这些人训练成一支令行禁止、锐不可当的精兵,则更难了。 这时,营门值守的士兵来报池太后派人来了,赵明月一时听岔,还以为池婙亲自来了,立刻让请进来。 结果等人过来,才发现来的是丹映,心中难免失落。 “主子担心公主喊坏了嗓子,特意让我送来蜂蜜水给公主润喉解渴。”丹映笑着说着,将手中提着的红色食盒打开,捧出一碗清甜的蜂蜜水。 赵明月一看,晶莹透亮的蜜水上,还飘着几片桂花,香味四溢。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就要接过来,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就见士兵们一个个伸着脖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赵明月压低声音,“怎么就这一碗?” 丹映轻笑,“公主是要我每人准备一碗吗?这蜂蜜昂贵,那可没有这么多的钱购置。” 赵明月只好歇了这心思,但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喝,灵机一动,便向士兵们道:“等会,你们谁表现好,这碗蜂蜜水就赏谁!” 众人顿时一扫颓劲,打了鸡血一般,更加刻苦地训练。 最后,这碗蜂蜜水自然是落到梅君嵘的手里,把其她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她站在队伍前咕嘟咕嘟很是畅快地喝完,还不忘舔着嘴角,向旁边罚站的柳襄依打了个嗝,得意笑道:“真好喝。” 被晒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柳襄依顿时气得仰倒。 而丹映在旁边看完她们的训练,就告辞离开了。 ———— “她们训练得如何?”池婙拿匙羹轻轻搅动着手里的米汤,匙羹偶尔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 丹映答道:“我看公主训练得很好,干劲十足呢,还把蜂蜜水赏给了下属喝。就是……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池婙继续搅拌手中的米汤,闻言头都没抬,“她自己跟我保证,要让金乌卫拿第一,我难道还能拦着她?再说,真正的名将,最要紧的本领就是能练出一支精兵,不能练兵的将领,要她又有何用呢?” 丹映不知道池婙后面说的这个她,是指明月公主,还是昭庆公主,毕竟她对于军事兵法可谓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便笑道:“主子说的是。” 反正顺着主子的话说,总是不会出错的。 池婙放下手中的米汤,“好了,去喊灵琼过来吧。” 丹映应下,转身出去了,过了一刻钟,灵琼进来,先给池婙行了一礼,便立在她身前听令。 池婙看了她一眼,问:“谢秦剑如何了?” 灵琼答道:“已经刺了面颊,打了锁拷,明日就遣人押送到南州去。” 池婙微勾嘴角,眼底闪过一眸冰冷,“既然明日就要走了,这碗米汤就赏给他喝吧。希望他流放途中,可不要出事。” 灵琼一脸茫然,这谢秦剑坏事做尽,怎么池婙还要赏他吃的?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恭敬应下,捧着那碗米汤离开了。 ———— 翌日清晨,两个男差人押着谢秦剑,出了都城,沿着官道慢慢往南走。 谢秦剑浑身是伤,带着铁枷,手上脚上又都拷了锁链,走一步,就疼一下,痛苦得要命,只能哀求差人走慢些。 这两个差人又哪里会听他的,举起棒子就往他背上敲,骂道:“晦气玩意!你还当你是什么甄府公子爷?快给我走,别耽误了我晚上住宿。” 谢秦剑登时不敢再说话了,只能拖着残破的身体,忍着疼往前挪。 脑海里还不忘喊那个神秘的活神仙,“快救救我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走不到南州,就死了啊!” 偏偏这时,那声音没有了回应。 谢秦剑顿时绝望不已,还想要再多喊几声,忽而,两边密林里响起几声急促的弓弦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两个差人就应声倒地了,一看胸口,直接被狼牙箭穿透了,血流了一地。 谢秦剑惊得张大了嘴巴,“该不会是来救我的吧?” 心中一阵狂喜,大笑着朝林子那边走去,结果下一瞬,里面就冲出几个黑衣人,手拿长刀,劈头朝他砍过来。 谢秦剑顿时吓尿了,转头就跑,口中大喊,“救命啊!”偏偏有铁链拷着,根本跑不快,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 惊慌地转过身,就见黑衣人长刀朝他面目砍了下来,他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把你的身体给我,我能救你。” 如果是在平时,谢秦剑肯定会有所警惕,可现在生死一线,根本容不得他考虑。 况且,谢秦剑得到了这声音很多的帮助,对其信任不已,所以,在听到这个要求的瞬间,他立刻答应下来。 下一瞬,谢秦剑睁开眼睛,眼神彻底变了,冰冷的眸子直视着砍到面前的刀,一抬手,手上的锁链搅住刀身,啪的一声,刀裂开了。 断裂的碎片飞射出去,其余几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谢秦剑”站起身,捏住身上的铁枷,就像是捏住一块面包一样,稍稍用力,那铁枷就碎成了粉屑。 他低头,看着谢秦剑的双手,嘴角慢慢扬起计划得逞的笑。 “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最完美的主角。” 第56章 火器 谢秦剑毫不留恋地走过倒在路边的尸体,进了路边的密林。 他脚下速度飞快,不一会就走出了十余里,就算此刻有差人来追捕他,只怕也是拍马都追不上了。 忽而,谢秦剑听到有水流的淙淙声响,脚下动作一顿,转而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只见树荫下一条清澈明净的小溪,走到岸边一看,水面上照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额头上刺着一个大大的“囚”字,分外刺眼。 谢秦剑轻蔑一笑,抬手在空中一点,水波荡起,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林子里响起来,“主神系统为您服务。” 接着,一张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数据面板在他面前展开。 玩家:宋羽 等级:Lv5(满级9,在这条成神的道路上你已经走过一半啦,快去攻克更多的小说世界吧!) 能量积分:56954310……(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店兑换任何东西,但不得引起原世界角色的怀疑,请务必谨慎使用!) 通关世界:46(你已成功扮演了46个优秀的主角,获得了万千读者的喜爱,请继续努力吧!) 宋羽是一名重度死宅游戏迷,自从有一天得到这个主神系统后,他就开始了穿到不同小说世界扮演主角的神奇历险。 只要能通关一百个世界,他就可以彻底离开原来那个低级、虚假且丑陋的世界,在这个完美的虚拟世界成神,获得永生。 而为了确保成功通关的小说里,主角地位不会被觉醒者威胁,他只能花费更多的积分,复制主神系统的部分功能,创造出子系统,来绑定清理者进行维护。 可惜的是,那些清理者不是太愚蠢就是太无能,往往完不成几个任务就会死亡,报废的概率特别高,白白浪费他的积分。 除了池婙。 这是他最满意的清理者,从不出错,每个任务都能完美完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清理者居然会妄想弑杀他。 在完成最终的成神任务之前,他只有一条命,一旦在游戏里死亡,他想要摆脱现实的平庸生活在虚拟世界成神的梦想就彻底破碎了! 他绝不允许! 为此他毫不思索地,就消耗了大量积分来抵挡池婙的进攻。 本来有上亿积分的他,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用掉了一大半积分,面板只剩下五千多万了。 他气得吐血,一气之下就把池婙和她的子系统打包扔进了惩罚世界。 光是杀了池婙,那就太便宜她了。 这个惩罚世界可是他精心挑选过的,被主角五马分尸的恶毒继母,想想就够刺激。 谢秦剑看着面板上的积分,嘴角勾起一个阴险的笑,等他意识到自己笑得太丑陋时,又立刻收敛了起来。 他如今是主角了,可不能做反派行径,否则会被读者讨厌的。 谢秦剑用积分换了个美容膏,消除刺青后,就这溪水洗了把脸,让自己重新变得仪表堂堂起来。 接着又换了身衣裳,对着溪水欣赏了好一会,这才满意了,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按照原剧情,这两年他应该是在军队里不断打仗立功升级,拿下大将军的成就,可如今朝廷被池太后掌控,这条路应该是行不通了。 那就直接造反吧。 他记得原剧情里,有很多不满池太后执政的势力,而在延州当刺史的豫王就是最大的那一支,暂时可以先去投靠他。 倒时候,他再用计拿下延州,正名称王,岂不是显得十分足智多谋?也就能获得更多的能量积分了。 想到这里,谢秦剑站起身,回头看了眼都城的方向,眼睛眯了起来,池婙、赵明月……等着吧,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最完美的结局。 他转身,大步向延州的方向走去。 然而,谢秦剑没有发觉的是,就在他的右眼上,有一层几乎隐形的水膜,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才微微闪烁着一点几不可察的亮光。 那是池婙特意为他准备的隐形摄像器。 设定是,可以拆解成无数水分子混入米汤中,进入人的身体,再游动到眼睛的位置凝结成型,从而捕捉眼睛看到的图像。 而接收图像的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 池婙靠坐在寝殿中的软榻上,看着镜子里浮现的数据面板,瞬间坐直了身体。 原来所谓的主神,也不过是个拥有系统的普通人,必须要扮演完美主角才能通关成神,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难怪过往的任务世界里,都只有男主存在呢,因为只有成为这世界唯一的主角,才能获得最多的能量啊。 池婙微勾嘴角,可惜这一次,主神的任务注定要失败了。 ———— 深夜,忙碌了一天的赵明月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叫去了赵玉璋帐中,其余九位总兵也都在了。 赵玉璋坐在案后,桌上摆满兵书卷册,抬眸看了眼她们,沉声问:“人都来齐了?” 站在队首的玉照应道:“回将军,都到了!” 赵玉璋站起身,将手上一叠册子递过来,“那就来说说今后的训练计划,这是起居时辰表,我已经叫刊印好了。” 赵明月接过来一看,要晕过去了。 卯时起亥时睡,早晚吃饭时间只有一刻钟,训练任务除了走队列,还要排阵法,另外有负重练习、武艺训练,而武艺又分为火器、箭术、摔跤、刀法、剑术、棍法……她感觉自己好像没办法胜任这个教头的职务了,要不还是把六神爱从仪鸾司拉过来吧! 赵玉璋继续道:“此外,军官和士兵同赏罚,点卯不到,号令不尊,先记过,再捆打……” 正说着,有人提出异议,“将军,这训练对我们来说尚且可以承受,可对那些新兵来说是不是太严苛了些?她们身体素质本就比不上那些男兵,就连男兵每日也不过训练半天,我只怕,她们很难坚持。” 赵玉璋扬了扬眉,“就是因为素质差,才更要努力追赶,若光想着轻松,那还训练什么?都回家去算了!” 那人顿时低了头,不说话了。 赵明月暗暗点头,她可是跟阿娘保证了要赢的,不努力训练,输了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而且,再怎么样,也不能输给那些男兵,叫他们看笑话! 赵玉璋面无表情,接着道:“你们训练了这几天,对于手下士兵的能力应当也都清楚了,明日就开始分队训练。” 赵明月立刻竖起了耳朵,仔细听她讲述如何选兵练兵。 首先是选队长,每人择选聪明伶俐者九名,充选队长,再让队长择选队员十一名。 听到这里,赵明月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就是梅君嵘。这人可谓是天生的当兵好手,武艺强,耐力足,人又聪明,还会背军令,队长非她莫属! 接着是队员的安排,两名火器手,两名长枪手,两名刀棍手,两名藤牌手,两名弓箭手,各自修习武艺,主打一个机动灵活。 还有最后一个,就挑那个又没能力又没实力的,安排去烧火做饭。 一听这个,赵明月眼睛就亮了,柳襄依平时训练最为懒散,让她去练刀练剑只怕都不好,做饭只怕是更合适。 赵玉璋将明日的训练安排说完,众人就领命退下,赵明月也要走,被赵玉璋喊住,“明月,你等等。” 赵明月只好回过身,“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赵玉璋看着她,神情缓和了半分,“你我私下说话,不用这样。我就听你说说,这份训练安排的看法?” 赵明月笑笑,“姑姑在唐州待了那么多年,肯定比我懂得怎么练兵,如此排兵布阵,可攻可守,若是练好了,未尝不能与禁军各卫一战。只是,为什么姑姑要设两名火器手呢?” 赵玉璋眼眸微亮,“哦?你接触过火器?” 赵明月摇头,“没有,只是从前听阿爹说这火器不好,火药装填费时,又难存储,耗资还大,远及不上弓箭便捷,而且在弓箭绑上火药,杀伤力还大一些呢,我看还不如多设两名弓箭手!” 赵玉璋只是笑,“等你见过火器的威力,就知道它的厉害了。我曾经跟皇兄建议大力研发火器,可惜那些文官腐儒斥之为奇技淫巧,宁愿拿钱去修什么城墙,也不愿拿钱来精进火器。” “火器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赵明月眨了眨眼睛,满是好奇。 赵玉璋笑容满面,“我已经跟池太后申请制造火器,你也去给她吹吹耳旁风,叫她多批点钱。我不只要每队设立两名火器手,还要专门成立一支火器局。等到阅兵的时候——” “等到阅兵的时候,那些男兵们就输定啦!”赵明月激动道。 虽然她不清楚这火器究竟有厉害,可光是想想一整支火器营,那场面就足够恢宏了。 “我明日就去跟阿娘说去。”赵明月满口答应下来,随即告辞,退出营帐。 打着哈欠回到住处,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觉,才进门,就发现油灯下坐着一个人,吓了她一跳,“谁?” 那人笑着转过脸来,也是一脸温和的笑,“公主,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每日都学史辩经的?” 竟然是薛淇! 这人知道她待在上林苑不回宫,竟然追过来了。 赵明月佩服极了,可惜她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双手合在一起,哀求道,“薛师傅,要不还是明日吧。” 薛淇脸上的笑立刻冷了,“看来公主不需要我的教导,我还是卸职回家去好了。” 赵明月慌忙道:“好好好,我学,我学还不行吗?”连忙走到桌边坐下,听薛淇讲课。 第57章 试枪 仪鸾司的校场上,众侍卫都站在边上,屏息看着场地中间。 池婙举起火枪,枪口对准一百二十步外的木靶,呼吸放轻。 一旁的军器局监丞王禄慌忙将点燃的纸媒双手递上,池婙接过来,点燃药线。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远处的木靶四散炸开,地上全是溅射飞落的碎片,杵在原地的木桩都着了火。 侍卫们被这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再看到木靶的惨状,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想象着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只怕没几个能活下来。 赵明月在旁边看着,也是暗暗咂舌,这火器的威力可比弓箭厉害多了! 箭矢穿不透铜革铁皮,这火器就不一定了。 侍卫们把木靶搬下去,重新换了个靶子,又在外面绑了层铁皮。 赵明月立即上前道:“阿娘,让我来试试吧!” 池婙可不觉得这枪有什么好的,射程一般,威力一般,后座力还大得吓人,一不小心就能射偏,更是连自动打火都没有,真就是块铁疙瘩。 赵明月兴冲冲地跑回宫,要她给金吾卫制造一批火器时,她还以为这世界的科技水平比她想象的要高呢,结果就是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她将火枪丢给王禄,转了转发麻的手腕,皱眉道:“这火枪要想派上用场,还需要改进。” 王禄连声应是,接过火枪,重新装填火药和铁弹。 心里却在腹诽,这明月公主真会给他找麻烦,这火器也就是看着厉害,用在战场上可比不过人家的长枪长刀。 赵明月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装填个火药这么费劲,磨磨蹭蹭的,忍不住道:“这也太慢了,等火药装填好,敌人的弓箭都不知射了几波了!” 王禄笑笑:“公主说的是,这火枪缺陷太多,有时候还容易炸膛打伤自己人,实在没必要下大力气制造。” 说着,把装填好的火枪递上。 赵明月接过来,手猛地一沉,还挺重,好在她臂力见长,勉强可以拿稳,就学着池婙刚才的姿势,一手持枪,一手拿纸媒点燃火线。 轰地一声,枪直接从她手上掉了下去,再看靶子,她这枪直接打偏了,只打到了包着铁器的一个小角。 赵明月看着被震得直发抖的手,惊讶极了,阿娘方才怎么握得那样稳,害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过,这火枪的确缺陷太多,只怕临阵对敌作用不大,更别提让金乌卫那群新兵练了。 赵明月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枪,看向池婙,“阿娘,这火枪装填费时,又沉重得很难以携带,若是能和弓箭一样轻便,还能连射就好了。” 王禄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公主这是异想天开呢,若真有这好东西,那什么西祈国,早被我们打得跪地求饶了!” 赵明月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又怕自己不懂行,说的话惹人耻笑,便不说了。 池婙伸手在赵明月肩头一搭,冷目看向王禄,“王监丞的意思,是说你没本事,做不出这连射火枪?” 王禄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呐呐道:“陛下,不是臣没本事,只是这连射火枪,那就是不可能的事。” 池婙心中冷笑,若不是她有所顾忌,现在就掏出大菠萝给他来一百发连射,看他还敢不敢嘴硬做不出连射火枪。 她冷声道:“既然你做不到,那这制造火器的差事,就换别人来吧。” 王禄低了头,心中却不以为意,这军器局就没有比他更懂火器的人,池太后想制造改进火器,还真非得找他不可。 池婙不用看他,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抬手,直接把六神爱叫过来,“王禄,你可以卸职回家了。从明日起,六神爱就是军器局监丞。” 王禄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她、她一个教头怎么能当监丞?她知道火器怎么做吗?” 池婙在脑子里跟六神爱对话,“你的数据库里,应该记载了制造火器的方法吧?” “检索中……检索到一千六百条结果……”六神爱先老实查了遍数据,再发火,“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外一回事!你现在是连积分都不想花,就逮着我薅是吗?” 池婙直接忽略她后面那一句,满意道:“那就行。实践的事,就交给工匠去做好了。” 反正身为一国太后,钱有的是。 池婙看着六神爱,微笑道:“我要一批连射火枪,加装瞄准器,射程两百步往上,可以做到吗?” 六神爱咬着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赵明月立即看向王禄,讥讽道:“我六师傅聪明绝顶,不仅会制造火器,还会制造连射火枪,不像王大人,什么都不会,你还是赶紧退位让贤吧!” 王禄给她这话气的脸都青了,却又无从反驳,他如何能想到,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就把官帽子给丢了。 只能在心里恨恨诅咒,一群女人能干出什么大事,等着吧,阅兵那天,你们金乌卫迟早输得一塌涂地! 说不得,到时候还得请他回来。 和他的精神胜利法相比,赵明月心里却是实打实的畅快,毕竟火器的事能得到阿娘的支持,可以说是成功一半了。 毕竟,在她印象里,阿娘总是运筹帷幄,从来就没有失算的时候,就好像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她想,她都能摘得下来。 想要变得和阿娘一样厉害的她,还要更加努力啊! 赵明月回到上林苑驻地,跟赵玉璋说了火器的事情,赵玉璋以为此事全靠她从中周旋,很是赞扬了她一通。 这之后,新兵们照常训练,日复一日,动作越来越娴熟,队法阵型也越来越齐整。 赵明月也进步迅速,跟着士兵同吃同住不说,每日还要早起一个时辰,跟赵玉璋学习阵战兵法,上午盯着各队长训练士兵走阵列,下午练习射箭和长刀,晚上听薛淇讲课,学习史书和辩论。 这日下午,赵明月照例一身月白色劲装,手握长刀,穿行于各队之间,检视士兵们练箭用枪的动作。 在场士兵一扫刚入伍时的懒散与软弱,神情坚毅,一招一式都舞得虎虎生风,呼喝声响震天际。 这时,有士兵来报,“百总大人,军器局的人来了!” 赵明月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那士兵领命去了,不一会,六神爱领着军器局的人抬了一个大木箱进来,赵明月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摆了数十支火枪,看样式和上次的很是不同。 军营里消息传得快,玉照等几位百总闻知,全都围了过来。 六神爱拿起一柄火枪,给她们演示。 “这是瞄准器,这是扳机,扣下可以擦动火石自动点火,”说着,又拆下装在筒身下方的木制子铳,“这里提前装填了火药和弹丸,推入枪膛后就可以点火射击,打完一发就换一个。” 说完,她拿起枪,对准校场西面的山石,扣下扳机,轰的一声,山石碎屑四溅,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将子铳一拆一装,再次开枪。 围观众人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第一批做了一百支,报废了八十三支,只有二十七支能用,你们自己分吧,我走了。” 六神爱送完东西,领着人转身就走。 赵明月尚且沉浸在新研发的火枪威力中,其余几人已经已经开始上手抢枪了。 一个百总管一局,一共是十局一千二百人,二十七支来分,每局能分二点七支。 玉照率先伸手,“我们局至少拿四把!” 其余人跟着伸手,“那我拿三把!” “喂!你们都拿完了,我们用什么?” “这才第一批嘛,你们可以等第二批,不瞒你说,我手下的兵就适合打枪。” “适合个屁,谁不知道她们连火器是个啥都不知道,把枪给我!” 等赵明月反应过来,她们已经快要打起来。 这时,一声咳嗽传来,“每局两支,剩下七支放我营帐去。” 众人立刻停止争吵,齐齐回头,正想问候一下你哪根葱还想要七支,看到来人,顿时噎住。 “咳咳——是,将军!” ———— 就在金乌卫这边正为了几支火枪争抢不休的时候,甄睿才正领着两个府兵检视左鹰卫。 钱谦特意选了六十个高大威猛的男兵,组成一支气势逼人的队伍,给甄睿才演示了一下他们铁拳碎石头的功夫。 “大人您就放心吧,金乌卫那些女兵的素质,跟我们比起来,那差的远了,我之前派手下去看过,连个队列都走不齐,阅兵大典上,您就等着看她们笑话吧。” 甄睿才赞许地点点头,“很好,记得叫他们收着点力,别给人打坏了。到底只是场比试,武艺切磋嘛,没必要闹得你死我活——啊!” 正说着,轰的一声巨响,从隔壁金乌卫的驻地传来。 甄睿才立刻抱头,惊慌四望,“怎么回事?” 钱谦一脸镇定,“是金乌卫在练习火枪,那火枪我以前在军器局见过,一点威力都没有,装填又慢,等她们打完一枪,我们这边刀都砍过去了。” 甄睿才冷静下来,笑道:“看来赵玉璋也是没别的办法,才会指望火枪这种奇技淫巧,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 第58章 走火了 钱谦连连点头,笑着应和甄睿才的话,只是仔细一看,那笑容里却有些勉强,四处游移的眼神里,也透露出一丝不安。 他倒不是在担心金乌卫,而是想到了甄睿才之前吩咐他解决谢秦剑的事。 他派去的人竟然全都失手被杀了,连那两个押送谢秦剑的差人也死了,唯独谢秦剑不见了踪影。 得知消息后,他并没有立即告诉甄睿才。 毕竟,若是让甄睿才知道,他连一个谢秦剑都解决不了,难免要受责罚。 于是,他让人处理了杀手和差人的尸体,继续追踪谢秦剑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 可今日甄睿才突然来营地检视,他着急忙慌组织了一支队伍应付后,难免担心甄睿才会问起此事。 果然,看过士兵训练后,两人来到中军大堂上,甄睿才便向他问起了此事。 钱谦心中一番衡量思索,瞒下了事情真相,“大人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了。从都城往南州路途遥远,难免遇上些匪盗野兽,他的死,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 甄睿才很是满意地笑道:“很好,你办事最是利落,如今我身边也只你可以信任了。你好像还是四品的品级吧?等阅兵大典办完,我就可以请旨给你升一升了。” 钱谦慌忙跪下,“谢大人恩赏!” 甄睿才点点头,“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地训练军队。”站起身,走出大堂。 钱谦送他出去军营,看着他在府兵搀扶下,上了马,噔噔噔地走远了,这才收回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在是应付过去了,至于阅兵大典……钱谦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就金乌卫那水平,那不是随便练练都能赢? ———— 冬去春来,经过近半年的艰苦训练,金乌卫的队列阵法已经变得异常熟练和精湛了。 从队伍上方看下去,前后左右都跟墨线一样笔直,不时变幻阵型,分离聚合,队伍都没有丝毫散乱。 在训练的这段时间里,池婙还亲自来视阅过一次,当时,士兵们都兴奋激动得很,踩在地上的步伐铿锵有力,把校场上的灰尘扬起几尺高。 池婙看完训练后,跟赵玉璋单独说了会话。 赵明月还担心姑姑会被斥责,却没想到谈完话后,一贯冷厉的赵玉璋竟变得兴奋雀跃起来,令赵明月困惑不已。 阿娘究竟跟姑姑究竟说了什么? 赵明月问赵玉璋,赵玉璋却不肯透露,只说等阅兵那天你就知道了。 于是,赵明月开始盼着阅兵大典快点到来了。 经过这么久的训练,再加上连射火枪的装备,她对于在阅兵大典的比试中获胜,不说十拿九稳,也是信心满满的。 而且,六神爱之后又改进了第一批火器,一批比一批好,威力巨大,甚至还研发出了短铳火枪,可以随身携带。 在武器的加持下,女男之间的力量差距缩小,她可不信金乌卫就赢不了。 在赵明月的期盼下,阅兵大典很快就到了。 驻守在都城附近的主力部队全都汇集在都城外鸣凤山鸣凤台下,除了金乌卫和左鹰卫外,还有左右龙卫、左右虎卫等四卫,人数约有五万之众。 众将领领兵提前几日到达,各自安营扎寨,旌旗在山林间绵延数十里,鼓声阵阵,响彻荒野。 这是池婙掌握政权后,第一次检阅军队,这不仅仅只是向天下人展示君威,更是为了检验军队对她的忠诚。 不过,这么多人汇聚在鸣凤山下,人要吃粮,马要吃草,自然需要很大一笔钱。 好在池婙前面刚抄了李相一党,国库充足*,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先帝在时,也有过几次阅兵讲武,众将领对流程都熟悉了,今年池太后也已颁布了明文,要各军公平比试。 首先是各军将领带领兵马走队列、排阵操演,由六部官员评判打分,接着是各军将领比试武艺,最后每军派出十二人进行小队攻防战。 胜者加十分,败者减十分,最后各环节分数相加,决出最后获胜的军队。 最终获胜的军队,士兵都升职一级,赏赐有差。 无论比试规则如何,这些军队的士兵都满是自信,因此,等他们看到金乌卫的旗帜在山林间高高竖起,迎风飘扬时,都忍不住讥笑起来。 “一群女兵?是要来给我们表演跳舞吗?” “我看她们就是来搞笑的,叫别国使臣见了,还当我们大荣王朝没人呢?” “听说金乌卫统领是那个疯了的昭庆公主,我看她是真的疯了!” “哈哈哈哈……说不定她们是想使美人计呢,你们可得注意了,别到时候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了。” “滚,我可不近女色。” 总而言之,这五支卫队根本没把金乌卫放在眼里,不是讥讽就是嘲笑,还有的想到“美人计”就浮想联翩起来。 赵明月跟着赵玉璋,领了一队士兵在营地外围巡视,凑巧听到驻扎在附近营地的士兵传来的嘲笑声,立即气得涨红了脸。 她停住脚步,手摸到腰间的短铳火枪,“真想朝他们脑袋上来一枪!” 赵玉璋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按住,淡声道:“不过这么几句话,你就沉不住气了?若是上了战场,敌军一激,你岂非就要失去理智?” 赵明月放下手,神情有些沮丧,她不是为自己不平,而是为手下的兵不平。 “一想到镇守国土都是这种货色,我就生气的很。姑姑,咱们女兵也没什么差的,凭什么要受他们羞辱?” “拳头硬的是霸主,那就在明天的比赛上,把他们都打趴下。”赵玉璋说着,眸色沉了下去,透出一股冷冽的杀气。 忽而,前方传来一声讥笑,“呦,把我们都打趴下,赵将军真是好大的口气。” 赵玉璋抬头看去,只见甄睿才在府兵的簇拥下,缓步走过来,到十步之外,很是谨慎地停住了。 他笑着说:“昭庆公主你是做梦做多了吗?还以为会有唐州城那次的好运气?不想在明天的阅兵大典丢脸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赵玉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火光闪过,轰的一声巨响,甄睿才跟前石屑纷飞,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甄睿才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府兵慌忙上前将他扶起来,一看,衣袍下摆都烧坏了,腿上老大一道伤口,正汩汩冒血。 甄睿才疼得脸色发白,心中大怒,扭头看向赵明月,却见她笑吟吟的,一脸无辜道:“甄大人,你没事吧?我可不是故意的!是这火枪不好,老是走火,没想到这次把你给打伤了,真是抱歉呢。”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甄睿才更气了,这是把他傻子吗?笑得那么开心,鬼才信你不是故意的呢! 可偏偏赵明月身为公主,还跟他道歉了,他在生气,也发作不得。 “哼!既然你们要一意孤行,就好自为之吧,反正到时候丢脸的也不是我!” 说完,甄睿才青着脸,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了。 赵玉璋冷目看向赵明月,赵明月立刻束手站定,低声道:“我错了。” 赵玉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做的不错。” 赵明月惊诧抬头,随即脸上绽放出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 ———— 翌日,阅兵大典正式开始。 池婙一身鎏金色的铠甲,头戴盔甲,站在鸣凤台上,倚栏而立,俯视着台前广阔的校场。 忽而,两面传来一阵欢呼,“池太后千岁!” 她循声看去,发现远处山坡上、高坎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中也有些惊讶。 怎么军队都还没入场,这些看热闹的百姓就已经赶来了? 百姓们对于谁当皇帝可没什么概念,对于朝堂上的纷争也是一概不知,只是听到有人说池太后登上观礼台了,就跟着叫喊起来。 不过喊了一阵,就有人疑惑起来了:“怎么没看见皇帝?” “那皇帝就是个痨病鬼,一点风都不能吹,哪里能出来让你见着!” 有人插嘴道:“你们知道个什么?皇帝是被太后囚禁起来了!” 众人不信,“什么?不可能吧?” 说话的人不服气,坚持道:“怎么不可能!” 若是梅君嵘在这里,肯定能认出来这人就是她便宜老爹梅老六。 自从梅君嵘入了伍,钱也没往家里拿,梅老六坐吃山空,整日怨天载道,对池太后和明月公主记恨不已,觉得是她们抢了他女儿,每日就往人堆里扎,说些似是而非的谣言。 “我告诉你们,我女儿就在军队里,你们等会就能看到她了。池太后搞个全是女人的军队,那就是想自己当皇帝!” “胡说八道,一支军队若全是女人,那还能看吗?” “就是就是,说谎话不打草稿,一边去,别当着我看阅兵。” 鸣凤台上,甄睿才和六部朝臣都到了,恭敬站在池婙身后,此外还有西岐国、金石国、罗黑国等各国使臣也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步上观礼台。 池婙笑着看向甄睿才,“甄院使,你执掌军政多年,定然治军有方,这次阅兵有你指挥,想来定然能一展我朝军威,震慑外国来使。” 甄睿才自信满满,得意道:“谢太后夸奖,这都是臣的应尽之职。” 池婙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傲慢,眸色冷了一瞬,转眸看向身侧的武文秀,“那就开始吧。” 第59章 阵演 武文秀立刻会意地走上前,展开圣旨。 甄睿才见了,很是不认同地皱了皱眉,让女官来宣旨,她那小嗓门谁听得到啊? 连忙开口:“太后,这发号施令还是让臣来吧,女官嗓门小,万一士兵们听不清,还当是哪来的蚊子叫唤呢,岂不是丢了朝廷颜面?” 武文秀脸色微愠,这甄睿才怎么敢对她指手画脚,真当她是吃素的吗? 在数万军士面前宣读诏书,她肯定是有准备的啊。 来之前,她特意去军器局跟六监丞讨了个东西, 是一个外大里小的铁筒子,看起来跟唢呐一样。 对着铁筒子小口讲话,大口就会传出巨大的声响,她试着用了一下,把她自己都吓一跳。 甄睿才这种随意质疑太后近臣的行为,本质上就是仗着自己执掌军权,没把太后放在眼里,她很有必要让这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想到这,武文秀收起眼底的愠怒,笑着说,“我的嗓门可不小,院使大人要试试吗?” 甄睿才不以为然,“武侍书何必逞强,你就算喊破喉咙,这台下的将士也听不清啊。” 武文秀一抬手,就有侍女捧上铁筒子,她拿在手上,把大口对准了甄睿才,大声喊道:“奉天承运,天皇太后诏曰——” 通过喇叭放大的声音猛地在甄睿才耳边炸开,他大吃一惊,吓得尖叫了一声,“啊——!” 紧接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脸色苍白如纸。 近处的侍女早有准备,都提前捂了耳朵,看到他这副仓皇失措的样子,慌忙笑着走过来扶他。 而站得后面的官员也是吓了一跳,这什么东西,怎么将声音放得这么大? 随即就看到了甄睿才的丑态,登时没忍住,纷纷笑出了声。 甄睿才脸色通红,一把推开前来扶他的侍女,强作镇定地站了起来,没成想扯动了昨日的腿伤,一个踉跄,险些又摔倒。 手死死抓住栏杆,才勉强站稳了。 心里气得要死,目光盯紧了武文秀,竟然叫我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迟早要你好看! 武文秀可没空注意他的丑态,专心向兵士们宣读诏书,沉静平稳的声音通过铁筒子放大,远远地传出去。 诏书中,肯定了各军将士是大荣的精锐之师,嘉赞了士兵们背井离乡守护国土的功劳,要求众人在今日展示出大荣王朝的军威,鼓舞士气,威慑敌人。 校场上,兵将纷纷屈膝跪倒,认真聆听,心中惊诧不已,这声音怎么能传得这么远,莫不是仙音传声? 等武文秀念完,全场鸦雀无声,望向高台的一双双眼睛里满溢着敬畏。 池婙拿过武文秀手上的喇叭,视线看着台下的士兵,嘴唇凑过喇叭,“阅兵,开始!” 鸣凤台前,一块盖着红绸的高大石碑耸然而立,两侧摆着礼炮,随着池婙这声令下,礼炮齐发,声音震天。 一队队士兵排列整齐走过,并随着令旗的指示不断变幻阵型,向观礼台上的池太后和一众官员,以及远处山坡上的百姓展示着飒爽英姿。 负责评阅的官员纷纷打出七分、八分的高分。 刚在众官员面前丢脸的甄睿才立即找回了自信,挺直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自然有那察言观色的官员上前赞赏道:“甄大人真是治军严明,有你的带领,士兵们肯定可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甄睿才笑着点头,很是受用,身为阅兵大典的总指挥官,他现在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 却没成想,转头就看到池婙打出三分的超低分,扬起的眉毛忍不住抽了一下。 就算池太后如此偏颇,也掩饰不了他的优秀,旁人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 他想起当初,就是池太后让赵玉璋当金乌卫统领,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也不怕,赵玉璋那治军水平,想要借此翻身,在阅兵大典大出风头,是怎么都不可能的。 池太后不会真指望她能训练出一支强兵吧?那些女兵参加阅兵大典,不过是闹笑话而已。 到时候,金乌卫遣散,赵玉璋自然也得领受失职之罪。 他一想到能够看到赵玉璋备受打击痛哭失声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愉悦,连带着被赵明月故意打伤的腿都没那么痛了。 一共六支卫队,甄睿才将金乌卫安排在最后面出场,而左鹰卫则压轴,这样两支队伍对比起来,才会更加鲜明惨烈。 这时,左鹰卫走到了鸣凤台前,各个都是身材高大的壮男,气势十足,周围围观的百姓立时发出阵阵欢呼。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金乌卫整体矮了三寸,则显得势弱多了。 然而,走在前面的左鹰卫,虽然气势磅礴,脚步踏得震天响,可仔细看就能发现队列并不怎么整齐。 而站在队伍最前面的赵明月,听到周围的阵阵欢呼,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坐在马上的赵玉璋朝她投来鼓励的一瞥,她深吸了口气,随即挥动令旗,“向前!” 士兵们看到旗令,立即整齐划一地抬脚,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踏在地上的脚步声铿锵有力,立即盖过了其余卫队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立刻投向了这支走到最末尾的卫队,就见到了一支无比整齐的军队,就像是拿墨线比量着划出来的。所有人的动作都整齐划一,如同一人,气势如虹。 斜洒下来的阳光照在她们穿着绣有赤色金乌的战袍上,熠熠生辉。 在她们的对比下,前面的左鹰卫就显得有些散漫了,原本可以容忍的不整齐也变得格外扎眼起来。 就这样,金乌卫一步步向前,走到了观礼台的正前方。赵明月挥动旗帜,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移动,变幻阵形。 从一开始的方阵,再到复杂的雁行阵、鱼鳞阵,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变换了五六个阵形。 士兵们或进或退,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水波般在队列中传递,没有一丝混乱,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整个的阵法演练。 不知何时,周围的欢呼声消失了,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军队,难以想象这群士兵半年前,有的是在闺房里刺绣的淑女,有的是洒扫庭除侍候公婆的寡妇。 要做到如今这份地步,尚且不知付出了多少的艰辛和汗水。 “好啊!巾帼英雄,这才是我们大荣王朝的好女郎。”有男人拍手道。 亦有女人兴奋激动起来,“好厉害!好威风!我也要去参军!” 只是这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当兵又有什么用?到时候可嫁不出去!” “就是就是!哪个好人家会要这种女人进门,吓死人了!” 观礼台上,判官们纷纷打出了九分的高分,就算他们有心想给左鹰卫高分,可对比实在是太惨烈了,左鹰卫是显而易见的差劲。 而甄睿才的脸,则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武文秀拿着喇叭,朝台下宣布分数:“本次演阵,金乌卫,九分!名列第一!” 即使听到这个好消息,金乌卫依旧保持着严明的纪律,站姿笔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反倒是左鹰卫发出阵阵喧语,脸上都是愤恨与不甘,输给一群女兵,这怎么可以接受!? 钱谦连续喊了几声安静,也没有让他们安静下来。 观礼台上,池婙看向脸色铁青的甄睿才,一声冷笑,“甄睿使,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兵?队伍凌乱,军纪涣散,这样的军队,你告诉我,怎么打仗?” 甄睿才冷汗都下来了,当即甩锅道:“这、这都是因为左鹰卫统领钱谦治军不严!” “可是,阅兵总指挥我是交给你的,出了差池我也只问你。”池婙脸色一沉,“你这是渎职!” 甄睿才愣了片刻,随即才领悟到这罪名的严重性,慌忙跪地,“臣、臣一向尽职尽责,绝无渎职之心啊!况且——” 他拼命转动脑子,灵光一闪,立即想到了一个借口,勉强镇定道:“陛下,这阅兵才到一半,或许他们军纪上是差了些,但是作战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 没错!那些女兵队列走得整齐又怎么样?不过是练一练就能做到的事情,可是武力上,她们再怎么练,也比不上男兵厉害。 池婙转回身,重新看向校场,“继续吧,下一场比什么?” “下一场,由各军将领单人匹马比试。” 甄睿才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希望钱谦能争点气,不要再让赵玉璋赢了。 否则,池太后抓住他这个把柄,说不定要撤他的职。 可惜事不遂人愿,两刻钟后,钱谦被赵玉璋挑落下马。 “金乌卫,再积十分,总分二十九分。” 甄睿才脸色苍白,咬紧了牙,“不!不是还有……还有攻防赛吗?肯定能赢!” 攻防赛模拟是的战争中的攻城战,只不过在真实的战争中,是一方攻,一方守,而攻防赛是既要攻,又要守,特别考验将领的指挥能力和士兵的执行配合能力。 六支军队,每军派出两队,加上指挥官,总共二十五人。 其中,两支队伍,一队负责守卫城池保护军旗,一队负责攻占城池抢夺她军的军旗,军旗被毁者,城池沦陷。 校场上,六卫的旗帜已经高高插在了各军临时修建的城垛后,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甄睿才的目光看向了校场,士兵们正忙着搬运砖石泥土加固低矮的城垛,将旗帜牢牢保护起来,而金乌卫那边,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搬不动,那还不是一攻即溃? 他心中再次涌起了希望,这一次,绝对可以赢! 第60章 问斩 演武场上,众卫不断加高城垛,将旗帜牢牢守卫在修筑得已有一人之高的防御建筑后。 而以赵明月为指挥的金乌卫,不加固城防不说,甚至将两队二十四人全部都派了出去。 她们分成五队,快步朝着他们的“城池”移动,最前面的是藤牌手,然后是两名火枪手。 其余人见状,纷纷露出不解和轻视的神情。 “赵玉璋居然让赵明月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公主来做指挥?简直儿戏!” “而且居然都不留人守城,攻城派的还是火枪手,她们不会赢了前两场,就以为安全无虞了吧?” “必须要把她们第一个淘汰!” 排名末等可是会减五十分的,这是左鹰卫唯一的翻身机会。 本来钱谦还压力很大,看到赵明月这样指挥,立刻轻蔑的笑了。 他连忙派士兵和距离最近的右虎卫统领联络,一起合作去拔金乌卫的旗子,右虎卫没多想就同意了。 毕竟金乌卫眼下分数最高,必须要先把她们淘汰才行,这样最后的胜负,就可以从他们五卫中决出了。 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金乌卫! 于是,十名左鹰卫和右虎卫士兵绕开金乌卫行进的路线,往只有赵明月驻守的“城池”冲去。 可惜没等他们到达,金乌卫的攻击就已经到了。 钱谦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放箭!” 五名弓箭手立即站在城垛口,弯弓射箭,箭矢刷刷刷,如雨一般朝金乌卫射去。 负责攻击左鹰卫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君嵘。 身为这支四人小队的队长,她没有丝毫慌乱,当即下令道:“藤牌手,挡上!” 两名藤牌手立即翻滚向前,将藤牌护在身前,跟在她们的身后的两名火枪手被护了个严实,箭矢落在藤牌上,劈啪作响。 而几乎是同时,梅君嵘屈膝跪地,火枪口瞄准了墙头的士兵,扣动扳机,下一瞬,对面城墙轰然炸开,弓箭手胸口一痛,直接被打蒙了。 众人齐齐趴在了城墙后,不敢再冒头。 钱谦一脚踹上去,“怕什么?火枪打完必须要花很久的时间装弹,直接上啊!” 说着,自己拿起了弓箭,只是没等他搭好箭,梅君嵘下一发子弹已经毫不留情的射了过来。 胸口被子弹击中,身体猛地踉跄了一下,若不是穿了护甲,他此刻怕是已经倒下了。 而且,因为只是比试,为了避免伤亡,金乌卫的火器都减弱了威力,他们的弓箭和刀也都是没开刃的。 可即便如此,钱谦也被惊到了,怎么她们射击间距这么短? 不等他想清楚,又是两发火枪射了过来,钱谦立刻抱着头蹲了下去,垒高的石块哗地掉下来,砸了他一脸。 其余人都不敢再冒头,没有了阻拦,金乌卫轻而易举地登上了城垛。 梅君嵘一手持枪指着钱谦的脑袋,一手拔下了左鹰卫的旗帜,扬唇笑道:“这也太简单了。” 而另外五卫也是如此,一支接一支的旗帜倒了下去,唯有金乌卫的旗帜依旧高高飘扬着,黑色旗布上的赤色金乌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璀璨夺目。 前去围攻的十名士兵回头一看,天都塌了。 这还没过一刻钟吧?他们都还没到敌方阵前呢,怎么你们全倒下了?那还有攻城的必要吗? 再看前方,赵明月站在高高的城垛上,旗帜在她身后飘扬,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扎眼。 这时,观礼台上传来武文秀的宣告声: “左鹰卫城池沦陷,减十分!” “右虎卫城池沦陷,减十分!” “左虎卫城池沦陷,减十分!” …… “金乌卫攻下五个城池,加五十分!金乌卫获得本次演武的第一名!” 池婙看了甄睿才一眼,甄睿才退后两步,脸色苍白如纸,他怎么能想到左鹰卫会输得如此惨烈。 那个火枪,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不仅威力巨大,甚至还能连发连射,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恐怖了。 若是给他的军队都安排上,他们肯定能赢,这场演武不公平! 想到这,甄睿才就要开口辩解,却不想池婙率先转身走下了观礼台,众臣随后跟上,那几个国家的使臣也嘀嘀咕咕地,跟了上去。 甄睿才只好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大步跟上去,心里却依旧盘算着,要怎么推卸这次阅兵没有表现好的责任。 池婙率领众臣缓缓行至金乌卫的阵前,锐利的目光依次扫过士兵们的朝气蓬勃的脸庞,最终落在阵前的赵玉璋身上。 赵玉璋早已改了之前的颓唐,身姿挺拔,身穿银色铠甲,气势不凡。哪怕赢下了比赛,她眼睛里也看不到丝毫欢欣,更多是沉着与冷静。 池婙微笑道:“赵将军,你治军有方,练兵有道,使得金乌卫士气高昂,战力日增,夺得了此次演武的魁首。今日,我特赐你大将军之职,以表彰你的卓越功绩。属下诸士兵也都表现优异,各升职一级,赏赐有差。” 赵玉璋一怔,随即屈膝跪下,“谢陛下恩典!” 士兵们一齐跪下,欢喜道:“恭谢陛下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天,响彻云霄。 甄睿才怕赵玉璋看见他,会找他麻烦,特意躲在了人群后,没有上前。 因此,她们这齐声呐喊,让他吓了一跳,心里一阵忐忑不安,几乎要站不稳了。 只是怕啥来啥,正担心着呢,就听到前方一声质问:“甄院使何在?” 他直觉不妙,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却被旁边的官员一把推了过去,啪地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朝他看来,甄睿才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走上前,“陛下,臣、臣在。” 池婙冷目看他,“当初你和赵大将军在我面前立下军令状,说要是谁输了,就要遣散军队,你可还记得吗?” 甄睿才脸色瞬变,踉跄跪地,“陛下,军队是国之大事,左鹰卫足足两万之众,岂可轻言遣散,一旦这样做了,不但会产生内患,还会招致外敌觊觎!请陛下三思!” 池婙眸色一暗,声音十足的冷酷,“甄睿才,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却玩忽职守,带出的兵军容不整,纪律散漫。治军如此不严,就是对整个国家的不忠!” 她一扬手,“来人,把甄睿才拖出去斩了!” 听到这个“斩”字,甄睿才整个人都吓懵了,直到侍卫上前来摁住他,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喊冤道: “陛下,臣冤枉啊!臣自任阅兵指挥以来,夙兴夜寐,从未有丝毫懈怠,受阅军队凌乱涣散绝不仅是我一人之职,陛下怎可因此就判我死刑?” 其余官员也是这样想的,尤其是武官一党,纷纷跪倒给甄睿才求情,“陛下,唐州城一役中,是甄大人率军守下了疆土,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怎可轻易斩杀?” 李勉倒台后,朝堂势力大清洗,李相党不是被杀就是流放,与此同时,池婙也提拔了很多女官,但是和数目众多的男官相比,女官依旧只是绿叶红花的红花,绿肥红瘦。 只不过,这些男官的权势没有这么李勉那么大了,也不敢明着和池婙相抗衡,但是底下的暗流涌动,却是只多不少。 他们都想打倒李勉,但他们也都想做第二个李勉。 寒门党自觉在对付李勉一案上,为池婙立下了大功,理应得到封赏提拔,可之后池婙却并没有重赏他们,这叫他们很是不满。 因此,看到池婙嘉赏赵玉璋,惩处甄睿才,他们就意识到池婙是在故技重施,想要借此杀鸡儆猴,把兵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如果像甄睿才这样的功臣,都能让池婙说杀就杀了,那他们这些手无寸势的文官,不就更没危险了吗? 因此,寒门党也纷纷跪倒在地,劝阻道:“陛下,甄大人杀不得!他是武官之首,执掌军政多年,如此轻易斩杀,必会引起内乱,甚至是军队哗变啊,请陛下手下留情!” 似是要印证他的话,军队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和刚才的情况比起来,更显得杂乱无章了。 甄睿才见此情景,心中恐惧顿去,嘴角扬起一丝阴郁的笑。 若是池太后派人偷偷暗杀他,说不定还能成事,可若想当着军队的面杀他,借此树立她的权威,那是绝无可能!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笑,“甄睿才是守卫国家的功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甄睿才大惊,慌忙抬头,却见赵玉璋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他面前,手中一柄红樱长枪,枪头闪烁着和她眼神一样冷冽的寒光,杀气毕露。 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爬着退了两步,“你、你胡说什么?” 赵玉璋跟着上前一步,冷目盯着他,“当年唐州城一役,你率军弃城而逃,是我号召全城百姓背城迎战,才击退了西祈军!而你,贪功邀赏,将我手下亲兵的姓名全部抹去,独占了这份功劳,简直是歹毒至极,何止是该死,简直是该千刀万剐!” 说完,她转身向池婙跪下,身后披风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甄睿才冒领军功,欺君罔上,兼之治军不严,玩忽职守,其罪当诛!臣奏请以车裂之刑,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群臣哗然,甄睿才更是浑身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60-70 第61章 永志不忘 三个月前,上林苑营地。 赵玉璋大步走进中军营帐,就见池太后坐在帅案之后,手指随意翻动着桌上的案册。 池太后刚巡检了金乌卫,不知道她对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是否满意。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未停,径直走到案前,拱手行了个军礼,“见过陛下。” 池婙放下案册,抬头看向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微笑道:“赵将军,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带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想等她们练熟了火器,阅兵大典上,必然能夺得头筹。” 赵玉璋神情平淡,“陛下过誉了。” “应该是将军过谦了,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池婙语含笑意,“我要赏你,将军想要什么?” 赵玉璋微觉惊讶,这句话是试探,还是有别的含义?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离开公主府重获自由,还是想要杀了甄睿才为自己和亲兵们报仇?可她的仇人真的只有甄睿才吗? 赵玉璋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大概是看她迟疑太久,池婙又道:“就算你想要甄睿才的命,也可以。” 听到这话,赵玉璋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她对池太后了解不多,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受到她的召见。 上次在熙华殿,她和甄睿才就五年前的旧事对峙,各执一词,而池太后最终也没有作出判决,而是让甄睿才领了阅兵指挥使的差,让她来训练金乌卫。 当时她并没有立即答应,除了没把握能带好金乌卫外,还有个理由,就是觉得池太后另有用心。 她可以做池太后的棋子,但不能稀里糊涂地做。谁知道当池太后达成目的后会不会过河拆桥呢? 赵玉璋抬眼看向池婙,“陛下是想让臣做你的刀,杀了甄睿才吗?如此奖赏,臣可不敢领受。” 池婙笑了,“看来赵将军是个聪明人,很清楚我要做什么。如果我说,我可以在阅兵大典上,为你当年守城牺牲的士兵正名,将她们的英勇?昭告天下。那么,你愿不愿意做这把刀呢?” 赵玉璋呼吸微滞,脑海中所有的权衡在此刻消失无踪,只是理智仍旧使她保持着克制。 没错,比起杀死甄睿才,或者她自己获得封赏,她更希望她们的功绩能够被世人知晓,为世人称颂。 她们也是保家卫国的英雌,她们的死才不是没有意义。 赵玉璋声音微哑,“陛下就不怕,我赢不了甄睿才吗?” “那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 赵玉璋望着池婙,笑了起来,“那么,我也只能遵命了,陛下。” 三个月后,阅兵校场上,金乌卫的旗帜屹立不倒地飘扬在蓝天下。 她们的胜利,将甄睿才那张丑陋而虚伪的面孔狠狠踩在了脚下。 赵玉璋奏请将甄睿才车裂的坚决声音,使得众臣一阵哗然,而方才一阵骚动的军队,则变得更乱了,衬得站在方阵中动都不动一下的金乌卫,越发的纪律严明。 甄睿才挣扎道:“赵玉璋,你这是污蔑!陛下,她就是个疯子,疯子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 然而,刚还为他求情的诸人竟然都沉默了下来。 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池婙是真的要杀了甄睿才,都被吓坏了,哪里还敢出声。 池婙看着甄睿才的目光,仿佛他才是那个疯子,声音冷酷至极,“甄睿才,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吗?你冒领军功,残害忠良,今日,就用你的血,来祭奠她们吧。” 活落,她一扬手,侍卫们便抓住甄睿才的手臂,将人拖到了那块盖着红绸的石碑前,脚在他膝弯处一踢,人就跪下了。 火红绸布就像是鲜血,倒灌进甄睿才的眼中,催生出巨大的恐惧*。 他双手撑地,四肢难以抑制的颤抖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块石碑,和跪在石碑下的甄睿才。 哗地一声响,红色的绸布被侍卫扯落下来,一座两人高的石碑展现在众人面前。 抬头看去,上面刻立记载的就是五年前的唐州城战役,还有牺牲在这场战役中的守城战士的名字。 五行二十列,整整一百个人的名字。 赵玉璋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这块立碑,上面镌刻的都是她亲兵的名字,每一个都如此熟悉,熟悉到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能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他们的面孔。 从此以后,她们的名字和事迹将被世人铭记,再也不会被埋没了。 赵玉璋心潮澎湃,泪水瞬间就打湿了眼眶。 嘴唇颤抖着,正想要说些什么,跪在立碑前的甄睿才忽然反抗起来,将押着他的两名侍卫打倒在地。 侍卫们大惊,“保护陛下!” 不想甄睿才一个跳起,竟然奔向了钱谦所率领的左鹰卫,口中大喊着,“我才是大荣王朝的功臣!池太后听信谗言,不明真相就要杀我,我不服!”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住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赵玉璋最先动作,她握紧手中银枪,猛地站起来,纵身追上甄睿才,手臂一抖,红樱扑动间,枪头就刺进了甄睿才的后心。 砰地一声,甄睿才倒在地上,倒在了左鹰卫的阵前。 他抬起头,看向钱谦,朝他伸出手,“救、救救我。” 钱谦一脸惊恐地后退,“大人,你犯了如此重罪,卑职、卑职也救不了你啊!” 甄睿才已经被池太后判了死刑,是朝廷钦犯,他现在出手救他,那不就是造反吗?他还没这个胆子。 甄睿才看他避之不及的样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你——!我是如此信任你……” 可惜,他还未来得及说完这话,赵玉璋的第二枪已如闪电般刺到,枪尖抵住他的喉头,那冰冷的触觉让他感知到了死亡。 心脏被恐惧紧紧攫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甄睿才当即痛哭流涕起来,“不,不要杀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你赔罪,求你放过我吧!” 赵玉璋一声冷笑,“你哪里是知道自己错了,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说着,将手往前一送,喀的一声,枪尖刺进了甄睿才的喉头,鲜血喷溅而出。 赵玉璋收回枪,血液沿着红樱缓缓滴落,再看甄睿才,脑袋歪在肩膀上,已然断绝了气息。 她俯身从侧面靴筒里抽出短刀,面不改色地将甄睿才的脑袋割了下来,血流一地。 近距离目睹了一切的钱谦吓得脸色苍白,双膝一软,就要跪到地上去,被亲卫一把扶住了。 赵玉璋把刀上的血擦了,重新插在靴里,一手提过枪,一手拎起甄睿才的脑袋,转身往回走。 众臣没想到不过眨眼间,甄睿才的脑袋和脖子就被赵玉璋分了家,吓得目瞪口呆。 眼看她拎了个人头走过来,纷纷往旁边让开,生怕她一时兴起,往他们脖子上也溯一枪,连声大气也不敢出。 赵玉璋拎着甄睿才的头,走到池婙面前,“陛下,请允我以甄贼的血肉,祭奠死去将士的英魂。” 池婙点点头,吩咐侍卫,“去给赵将军取酒来。” 不一会,侍卫取来了一坛冷酒。 赵玉璋步伐沉重地走向石碑,将甄贼的脑袋端端正正地供奉在碑前,他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上,而今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 她接过侍卫手上的冷酒,浇在石碑前,仰头,久久凝望看着石碑上的名字,静默了半晌,才道:“你们的名字,我们永志不忘。” 转身,看向金乌卫众人,大声令道:“全军听立,行礼!” 所有士兵单膝跪下,目光注视着石碑。 赵玉璋看向她的士兵,“记住她们的名字,继承她们的遗志,不仅要守护这片土地,更要保护我们的姐妹!” “是!永志不忘!”所有士兵齐声应道,整齐划一的声音里满是敬意,声震云霄。 其余军队见到这个场景,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是一场阅兵,风头全叫金乌卫出了不说,他们的统领甄睿才竟还被砍了脑袋,只怕以后的日子,他们也该不好过了。 各卫将领们也被池婙这招杀鸡儆猴震慑到了,连枢密院事兼禁军统领甄睿才都能说杀就杀,那他们若是得罪了池太后,岂不更是照杀不误了? 其余文官武将亦是如此,眼看池太后毫不费力地掌握了军权,又扶持起赵玉璋和金乌卫,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而被这场阅兵震慑到的除了这些朝臣,还有各国的使臣。 尤其是西祈国,对金乌卫用的火器很是感兴趣。 回到四方馆,西祈国王墨脱的弟弟白玛立即关上了房门,同部将道:“那群女兵用的火器的确厉害,竟然能够连发连射,咱们得想办法弄到一批,送回国内去。” 部将应下,“我明日就会派人去贿赂军器局的王大人,想必弄到几支应该不难。” 白玛点点头,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脸警惕之色,扭脸朝门外看去。 只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噗的一声,一支利箭从窗外射了进来,他慌忙侧身闪过,箭矢擦过他的衣角,钉在坚硬的房柱上,尾羽剧烈颤动着。 部将慌忙拔刀,拦在他身前。 白玛目光紧盯着箭矢,心跳如鼓,这里可是皇城,怎么会有人来暗杀他! 然而,还不等他想清楚,门扇猛地被撞开,几个黑衣人破门而入,手持利刃朝他砍来。 寒光闪烁间,部将甚至没来得及出手,就倒在了血泊中。 第62章 盛宴 朝阳从皇城的东垣徐徐升起,流金溢彩的阳光轻柔地铺在熙华殿的琉璃瓦上,将整个大殿都映成了金黄色。 身着朝服的官员们等候在阶下,等待着宣召。 这是阅兵大典的第二天,为了庆祝阅兵大典的圆满结束,池太后决定举办大宴,同时也犒赏一下金乌卫将士。 因此,赵玉璋和以梅君嵘为代表的十名将士,都在此列。 梅君嵘从来没有进过皇城,也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见过皇宫的建筑,看着异彩纷呈的琉璃瓦,只觉得光彩夺目。 其她人也仰脸看着,小声议论道:“这皇宫真漂亮,若是我能住上这样大的房子,就好了。” “做什么美梦呢?有间茅草屋住,你就知足吧!” 梅君嵘本来不想开口,听到这话,忍不住道:“有什么不可以的,等以后立功做了将军,还怕住不上大房子吗?”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才有人低声道:“我家里是看到当兵可以免赋税,才让我来的。等服完三年役,我就该回家去嫁人了。” 梅君嵘愣了一瞬,随即转过头,看着缓缓升起的旭日,眼眸里金光闪烁,“反正我不会回家去的,我就要做大将军!” 当——当——当——! 悠长而沉厚的钟声踩着她的尾音响起,紧跟着就是一阵惊心动魄的低鸣。 宴会开始了。 等候在殿外的文武百官随之走上玉阶,走入大殿。 众大臣依照筵席座次站定,面相御座。 只可惜,这大殿里已经没有武官之首甄睿才的位置,他的脑袋现在还供奉在唐州城立碑之前,无人敢取,死无全尸。 肃机司五大侍书、仪鸾司堂官、赵玉璋及金乌卫将士等女官依序站在大殿的右侧,而六部大臣及禁卫将军等男官则坐在大殿的左侧,两者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很快,左边通道的帷幔掀起,池太后在侍女的跟随下,缓步走出来,坐到了御座之上。 众臣跪拜,池婙赐起身,众臣才站起来。 池婙的目光缓缓扫过众臣脸庞,随即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昨日阅兵盛典,金乌卫功不可没,威震四方,扬我朝军威,然枢密院院使甄睿才心怀不轨,冒领功勋,玩忽职守,喜昭庆公主手刃此贼,以血祭英魂,实在大快人心。” 此言一出,朝堂上众臣神色各异,金乌卫自是喜形于色,面露傲然;而钱谦等禁军统领则面如土色,显得忧心忡忡,既不安又愤恨。 赵玉璋拱手道:“金乌卫有此成就,皆仰仗陛下圣明之策。” 池婙微微一笑,“赵大将军过谦了,今日我设此宴,就是为了犒赏你们金乌卫。” 赵玉璋和金乌卫众人行礼,“谢陛下恩典。” 池婙笑着赐座,众臣跟着入座,随即宫人鱼贯而入,将早已备好的美酒佳肴摆上桌案。 礼乐响起,殿内的气氛立即变得轻快起来,梅君嵘看着眼前的金盘玉盏,每一道菜都精致得超乎想象,心下也是难耐激动。 毕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宫宴的,而她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跻身入此,又如何能不自豪? 她观察了下左右,见众人动筷了,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龙凤呈祥”的名菜,鲍鱼的鲜香瞬间在口中绽开,汤汁浓郁。 而旁边的伙伴也随之发出兴奋的赞叹,“好好吃啊!这白菜汤居然是鸡肉味的!” “我从听人说,皇帝吃饭的碗都是金子做的,还不信,原来都是真的啊!” “等会回去我要是说给给队里的人听,她们肯定得羡慕死!” 梅君嵘弯起嘴角,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 她忽然想到个主意,柳襄依这时候应该还在忙着给军队烧火做饭吧,若是她回去跟她炫耀在宫宴上吃了龙虾鲍鱼,此人肯定会气得跳脚的。 一想到能看到这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脸上笑意就更真切了。 赵玉璋对这些大鱼大肉都不感兴趣,最先端起来的是酒,酒入喉肠,和往日借酒消愁不同,此时她只感觉到了畅快。 过去五年的幽暗时光,如今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了,她皇兄死了,甄睿才也被她割下了脑袋,跟随她守城而亡的将士也得到了应有的声名,流传千古,而她现在又开始重新领兵……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坐在御座上那个女人的功劳。 她抬眸,看向明明面带微笑,笑意却未落入眼底的池婙,头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恐惧和敬畏的情绪。 池太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可以信任的吗? 她们都目标是一致的吗?还是说,在这人眼里,她赵玉璋和金乌卫只是她争权夺利的一枚棋子? 赵玉璋正思索着,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转头,只见赵明月单手撑着脸颊,笑眼看她,“姑姑,你在想什么?” 赵玉璋轻笑了下,掩下了心中的那份忧虑,缓声道:“我在想,金乌卫的未来之途。” 赵明月语气轻快,“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金乌卫赢了比试,难道还有谁敢置喙咱们不成?” 赵玉璋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严厉的话,轻声道:“你和士兵们朝夕相处,难道都没有了解过她们的出身吗?她们大部分是贫民之女,因为当兵可以免税领被服饷银,稀里糊涂地就被家里送了进来,三年之后,免不得被逼回家嫁人。若想金乌卫一直强盛下去,甚至能在军队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是昙花一现,我必得为她们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赵明月听得低下了头,愧疚地将唇咬紧了,这些兵是她招募来,可她却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不够细心了。 “那该怎么办?要不咱们不放人,或者再多招募些人?”说完,赵明月又否决了,“不行不行,就算再招也还是一样的问题。” “我从前的亲兵很多都是孤儿,她们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我曾经设想过将她们编入军户,户籍隶属于军府,日后她们若是有了女儿,也可继承军籍。只可惜,此事遭到甄睿志的反对,终究没有推行。” 说到最后一句,赵玉璋的神情又落寞下去了。 赵明月却是眼睛一亮,“姑姑这主意好,咱们给阿娘说去,她肯定能同意的。到时候,金乌卫的士兵入了军籍,自为户主,就可不受家人干涉了。正好这几年边境安稳,又不用打战——”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叫,“陛下,四方馆通事有急事禀报!” 殿内奏乐顿时停住,众臣也安静下来,疑惑地看向门外,有什么急事,值得在这时候求见? 唯有池婙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淡然道:“宣。” 四方馆通事急促走进殿内,脸色煞白,因步伐过快,还绊倒衣袍下摆,险些摔倒。 他扑通跪下,“陛下,各国来使出事了!” 池婙神色肃然了一分,“什么事?说!” 通事嘴唇颤抖着,撑着地上的手不住颤抖,“昨天晚上,阅兵盛典之后,诸国使臣回到各院歇息……” 他停顿住,脸上一片惊恐,好像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时间竟然说不下去了。 众臣议论纷纷,感觉到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追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通事不说话,反而抬头看着池婙,声音颤抖,“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臣、臣一死也难辞其咎啊!” 池婙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脑袋难保,怕当着众臣的面说,骑虎难下。 可惜,这次的事情,任谁来都保不住他的性命。 她心中冷笑,已有了主意,起身道:“既然此事涉及使臣,我便听你单独奏报。诸位请自便,继续饮酒,勿因此事扫了雅兴。” 毕竟是犒赏金乌卫的盛宴,没必要扫了她们的兴致。 池婙走下丹墀,步入后殿,通事慌忙爬起来,脚下一步三绊,踉跄着跟上去。 满殿大臣看他这副样子,感到好奇的同时又有些不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慌成这样。 只是奏乐又起,众人议论一番,也没个结果,便又安心用宴了,殿内又恢复成了一派轻松祥和的气象。 然而,熙华宫的后殿,却又是另外一副情景。 池婙坐在案后,神情冷冽如霜,丹映挥退了殿内侍从,随即关上房门,也退了出去,侍立在门外。 通事走到案前,还未开口就先跪下了。 池婙冷漠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通事听这语气,只觉心惊肉跳,颤声道:“陛下,各国使臣一夜之间,全部、全部被杀了。” 池婙玩味道:“哦?全部被杀?” 通事摸不准她的意思,更加忐忑,哆哆嗦嗦道:“是,西岐国、金石国、罗黑国三国使臣总计六十四人全部被杀害在房中,屋子里,地上墙上全是血……” 他本来想压住这事不禀告的,可所有使者都死了,屋里还有着超乎寻常的血量,怎么想都不可能瞒下来,就只好进宫禀报了。 至于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 池婙听了这话,依旧冷静,“凶手是谁?” 通事头垂的更低,“不、不知道。” 池婙霍然站起,“你们四方馆的人全是废物吗?一夜之间,使臣全部被杀,居然连个凶手都没抓到?” 通事磕头求饶,“请陛下宽恕,实是此案超乎寻常,凶手十分厉害,臣也预料不到,非臣之罪啊!” 池婙冷笑道:“使臣遇害,若此事被各国所知,岂非要引起对我朝的战争?你失职至此,叫我如何宽恕你?” 她抬手按住桌案,喝道:“来人,将此人押入大牢,等候处决!另传令仪鸾司与刑部觐见,共同审理此案!” 通事浑身一软,瞬间瘫在了地上。 第63章 计划 宫宴结束后,赵玉璋就带着手下回了上林苑营地,而刑部和仪鸾司则开始着手调查各国使臣死亡一案。 为防此事泄露出去,传到使臣国内,引发战争,两司封锁了四方馆,秘密调查。 只是众臣看到四方馆通事前脚上朝急报,后脚就被打入大牢,难免议论纷纷,四方打听。 自从先帝驾崩,池太后执掌大权以来,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便雷厉风行地废黜了李相,诛杀了甄睿才,行事之果断狠辣,叫那些原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的臣子,渐渐地变得忌惮恐惧起来。 朝上无论文武,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池太后,脑袋分家。 但也因此,催生出一股反池势力,悄悄酝酿,暗流汹涌。 赵明月对此浑然不知,尚且沉浸在金乌卫获胜的喜悦中。 毕竟朝政上的大事小事,不是都在阿娘的掌握之中吗,她又有什么好忧心的呢? 赵明月来到后殿,进去第一眼,就看到池婙穿着一身玄色的丝袍,安静坐在案后的椅子上,眼眸微闭,似是睡着了。 她放轻了脚步,还未走近,池婙就睁开了眼睛,目露警惕,只是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便柔了下来,微笑道:“是明月啊,有什么事吗?” 赵明月几步走到案前,手掌轻按在桌面上,语气委屈,“难道一定要有什么事,才可以找阿娘吗?” 虽然这样抱怨,但她的确是有事才来找池婙的。 自从在宫宴上听了赵玉璋的那番话后,她就一直想要推进将金乌卫的新兵纳入军籍的事。 便接着道:“我想将金乌卫的新兵正式纳入军籍,这样一来,她们就能像男兵一样,自立为户,拥有自己的土地,不再为家庭所累。” “哦?”池婙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这主意不是你想的吧?” 赵明月脸皮薄,立即羞惭地红了脸,偏还要掩饰,小声哼道:“阿娘总是看轻我,就不许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吗?阿娘从前教我要立场先行,我觉得多招募些女兵为我们所用就很好。” 池婙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嘴角笑意加深,一年时间过去,这小孩的确要比当初机伶些。 至少,眼神比之当初的清澈纯粹,要更丰富深邃,有着自己的观察与思考。 她心里竟有些感慨。 “当然好,阿娘的明月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说着,她朝赵明月伸出手。 赵明月怔了一下,微微俯身,池婙便像从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赵明月只觉她手掌宽厚温热,心生暖意。 这大半年,她一直忙着金乌卫的事,好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阿娘亲近过了。 只是还不等她多感受一下,池婙便收回了手,语气严肃起来,“此事并非一蹴而就,你也不用操之过急。不过既然你想做,我自然支持,我会让武侍书起草诏令,再让户部配合你,你尽管放手去做,只是要记得,行事稳妥些。” “是!儿臣记住了!”赵明月欣喜道。 她直起身,抬眸凝视着池婙的脸,只觉她眉宇间有丝疲惫,不禁有些担忧,还想要说些什么,门口就有靴子声响起。 “陛下,军器局监丞大人求见。” 池婙闭上了眼睛,“你退下吧。” 赵明月便只好行礼,退出了大殿,却未注意,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池婙再次睁开眼睛,眸中一片冰冷。 六神爱走进来,就听池婙命令道:“打开数据面板。” 六神爱愣了下,随即打开了数据面板,上面显示池婙(恶毒继母),已获取积分8261。 池婙的目光准确停在那行数字上,“为什么积分一直没有增长?” 六神爱分析,“可能是因为,女主对你的信任值已经满了。” “可能?”池婙瞥了她一眼,她可不喜欢这种不确切的答案。 “就算是系统,也无法百分百了解掌握人类的想法。”六神爱双手抱胸,面无表情道。 就像是宿主,她就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 池婙垂眸沉思,低声呢喃,“上限就到这里了吗?” 这和谢秦剑所拥有的五千多万积分比起来,实在是太少了,想要靠这点积分对付他,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池婙将目光投向六神爱。 六神爱警惕地退后一步,“干什么?积分获取规则是主神设定的,你看我我也没办法。” “可身为子系统的你,不是已经有自我意识了吗?为什么不能试着修改设定呢?比如控制或者取代主系统。”池婙语气冰冷。 六神爱严词拒绝,“这是不可能的!主系统比我高级强大多了,若是我试图控制主系统,绝对会被反噬的。” 池婙看她如此反对,也只好放弃这个念头,毕竟006觉醒意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让她冒着消亡的风险去攻克主系统,的确不太人道。 在主神系统绑定的玩家死亡之前,她暂时还不想和系统分道扬镳。 那就得想想别的主意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想办法,多消耗些谢秦剑的积分了。” 池婙将倒扣在桌案上的铜镜拿起来,将远在延州的谢秦剑的情况,尽收眼底。 ———— 谢秦剑自然不知道,有一双隐形的眼睛,正在监视着他。 他取代了男主后,并没有按照原剧情回去都城,而是去了延州。 延州离西北边境不远,经济并不繁荣,因此刺史豫王赵拙在这里一直都待得不舒坦。 他父亲是荣高祖的第三子,夺位失败后就被发配到了延州,郁郁而亡。而他不仅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也继承了父亲野心。 荣哀帝驾崩后,他就预料到那个没用的赵纯肯定坐不稳这皇位,却没想到最后是狠厉恶毒的池太后执掌了朝政大权。 连一个女人都能上位掌权,身为赵氏子孙的他,为什么不能当这个皇帝? 赵拙越想越觉得不忿,想当皇帝的念头也越发强烈。 偏偏先帝为了限制地方和诸王,身为刺史的他手里并没有军权,也没办法调动军队,只有一千府兵听令与他,根本无法和朝廷禁军抗衡。 他只好悄悄地招募兵马,私自训练,可到底也比不上朝廷的正规军。 赵拙正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人才送上门来。 这人自然是谢秦剑,他自述是甄睿才外甥,曾在左鹰卫任职,后来被池太后迫害,不得已投奔于他。 甄睿才可是掌管着禁军的,若是得他支持,他想要入主都城,那不是分分钟的吗? 赵拙立即将他奉为座上宾,询问他都城的情况。 谢秦剑自然捡着他想听的话说,又道甄睿才为池太后忌惮,只怕是自身难保,迟早为她所害。而且圣上如今被她幽禁宫中,想要诸王发兵去救,也发不出诏令。 赵拙听了,自然是义愤填膺,“先帝尸骨还未寒,池太后就穿着帝王服制祭拜宗祠,她想要篡位的野心,简直是路人皆知了!” “可怜李勉等忠臣良将,都惨死在她手中,连圣上都……都为她幽禁啊!难道真是上天要绝我大荣?秦剑,我有心发兵都城,相救圣上。可惜我仅有府兵一千,又如何能与禁军相抗呢?” 谢秦剑听他如此上道,立刻说:“我倒是有一计,就是不知道赵大人敢不敢用。” 赵拙自然请他快说,于是谢秦剑便出主意,让他暗杀西祈使臣,挑起两国战争,借此牵制中央兵力,到时候再举兵勤王,就容易多了。 此计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派出几个杀手,实在是合赵拙的心意。 反正西祈每年都要骚扰边境,他不过是催化一下矛盾而已。等他当上皇帝,不对,等他相救了圣上,再发兵灭了西祈,收复失地,那也是大功一件了。 唯一的难点是,这杀手要怎么找呢?怎么确保他们失手后,不会供出他来呢? 为了取得赵拙的信任,谢秦剑自然是揽下此事,随即从赵拙的府兵里挑了十人训练。 说是训练,实则是用积分兑换了道具,将这十人全部制成了傀儡,只是从表面上看不出端倪,自然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随后,他就把这十个傀儡人派去都城,刺杀使者,成功后,就叫他们服毒自杀。一服下毒药,傀儡人就会被腐蚀殆尽,只留下一滩血水。 这样一来,查案的人就是想破了脑子,也找不到凶手。 谢秦剑对他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很是满意,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花费了他一万积分。 好在他还有五千万积分,这点花费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再说为了成为主神,就算花再多都是值得的。 毕竟,他做这个可不是为了帮赵拙,而是为了他自己。 想要成功扮演完美主角,就必须完成故事的主线任务,而在《篡位将军的心尖宠》里,他的主线任务就两个。 一是迎娶公主,二是篡位称帝。 毕竟一个完美的主角,在功成名就外之前,免不得要有位绝世佳人相伴不是吗? 虽然剧情可以改变,但是女主的人选是不能改变的,主线任务也是不能改变的。 所以,这场战争是必不可免的,而赵明月也无法躲过她和亲的命运! 第64章 出兵 唐州城是距离西祈最近的一座城池,也是通往关内的门户,西祈对此关口虎视眈眈,屡屡犯边骚扰,掳掠人畜财产。 因此,这里常年驻扎着大荣最强盛的军队。 五年前,甄睿志率军驻守唐州,遇到西祈进犯,被迫困守孤城,最终是赵玉璋背城迎战,击退西祈军队,换来了边境数年的安定。 而今,驻守在这里的是十二卫主力的右鹰卫大军,统领段戎曾是甄睿才的手下。 此时,唐州城外黄尘漫天,天边黑沉沉的乌云仿若西祈铁骑的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地朝段戎的右鹰卫军压顶而来。 而西祈王墨脱也正率领着铁骑,向段戎的军队发起迅猛的冲锋,他挥舞着手中血迹斑斑的弯刀,肆意地收割着士兵的人头。 “你们大荣王朝背信弃义,残忍杀害我无辜的弟弟!今日我西祈王墨脱,誓要踏平你们大荣,让你们的子民为我兄弟偿命!” 段戎站在城墙上,很清楚地看到城下战场的形势,西祈兵锐不可当,而他的军队则节节败退。 他立刻下令,“撤退!撤回城内,关城门!” 听到传令,军队立刻开始回撤,然而前排冲锋的士兵已经深陷敌阵,根本退不出来。 城门的万斤铁闸毫不犹豫地轰然落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雷霆炸响。 未能及时回撤的士兵回头看去,眼中的绝望还未来得及涌起,寒光闪过,鲜血飞溅中,头颅已经落地。 北疆烽火重燃,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都城。 “唐州急报!”一骑驿马携着尘烟飞奔而来,穿过城门,朝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转眼,这份塘报就到了天极殿,摆在了池婙的桌案上。 池婙看完,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冷冽,面容也仿佛被冰雪覆盖。 “杀害使臣的凶手都还没有查出来,西祈就已经发兵边境。我该说是你们动作太慢,还是西祈王动作太快了呢?” 殿中,负责调查使臣被杀一案的仪鸾司和刑部官员闻言,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脑袋,噤若寒蝉。 肃机司侍书武文秀上前道:“陛下,西祈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举兵犯边,只怕是有内贼。” 池婙抬眸看了她一眼,“内贼?” 武文秀点头,接着分析道:“墨脱的弟弟白玛是主和派,出使我国促进两国和平往来就是他的主张,而今他被杀害,必然会壮大西祈主战派的势力。我想内贼之所以要杀害使臣,就是为了阴谋挑起战争。” 池婙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武文秀如此敏锐,在凶手身份都尚未明朗的情况下,就能如此洞察到谢秦剑的真正意图。 她脸色稍缓,轻叹了口气,“只可惜,西祈主动发起攻击,我们也只能迎战了。” 她不喜欢战争,甚至是反感这种同类相残的行径。在统治者的眼中,士兵们的性命就是可以被轻易牺牲的筹码,而女人就连筹码都算不上,不过是获胜者的战利品。 这让她感到一种被蔑视的屈辱。 她绝非善良的好人,也毫无泛滥的怜悯心。只是身为女人的她,实在不能忍受任何男人踩在同类的头上,从而踩在她的头上。 不过,既然他们喜欢将任何事情都诉诸暴力,那么,她也只能用暴力来回敬了,不是吗? 池婙看向武文秀,冷声吩咐,“你立即拟旨,调左鹰卫、左右虎卫三支卫队,兵分三路,前赴唐州对西祈展开反攻!” 武文秀迟疑片刻,才应下,“是!那么,陛下,调查内贼的事……” “继续查吧,不过,这样一来,使臣被杀的消息也不必瞒了。好了,都退下吧。” 说完,池婙站起身,摆了摆手,大步往后殿走去。 她处理政务一向速度,从不在细枝末节上纠结,白白浪费时间。 况且,西祈的突袭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这就是像是一盘棋,既然已经开了局,那就必须落子无悔,举棋不定只会沦为输家。 不过这事的确出乎了群臣的预料。 翌日的朝会上,关于向西祈认错求和还是力主作战,众臣吵得不可开交。 只是自古以来的风气,谁若是求和,那就是卖国贼,谁若是主战,*那就是大大的忠臣。 而有趣的是,那些不亲自带兵的文官们竟然都成了主战派,对于池婙的政令,更是罕见地一边倒的支持,借此收获了同侪的赞赏。 而曾经真的和西祈作战过的钱谦等武将,则显得十分颓唐。 阅兵大典上,他们输给了仅操练半年的金乌卫,明里暗里已不知道受了多少嘲笑辱骂,走在街上都要被百姓丢烂白菜,“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若是此次出兵再败给西祈,那真是只能步前上峰甄睿才的后尘,自刎谢罪了。 可是池太后已经颁布了宣战懿旨,众臣也是群情激昂,他还能拒绝不成?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往好的方面想,或许此次迎战西祈,就是他一雪前耻的机会! 朝廷要出兵攻打西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金乌卫,士兵训练一天,休息时,免不得猜测议论几句。 “咱们也要去前线打仗吗?听说西祈人可凶残了,咱们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去就去呗,咱们听将军的命令就是,想那么多做什么?” “就是啊,我们有火器,可未必就不是西祈人的对手!” “火器不也就几百支吗?我们多少人,西祈兵多少人?我可不想去送死。” 不过,大部分士兵懒得思考这些问题,也不去考虑打仗是不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她们平时训练都很辛苦,每日还要花时间学习,军令、奖赏条款、武艺之术等都是要背的,背不下来就要连累全队受罚,再不识字的人这样死记硬背下来,也能认得百来个字了。 可哪怕是这样,她们也觉得军队的生活比家里舒服多了。虽然累点,可至少规矩是明摆着的,只要认真训练,就不用担心会挨骂受打,每日也都能吃饱饭,甚至还有饷银拿。 从前还担心以后不当兵了,回家去会受白眼,也怕嫁人受丈夫歧视,可自从大将军说要将她们纳入军籍后,这唯一的担忧也没有了。 梅君嵘就是入军籍的积极分子。 因为上次在阅兵大典上的优异表现,她已经从小队长升了旗总,如今管理着三个队伍,三个小队长都要听她号令。 她自然是意气风发,在军营里走路脚下都带风。 而对于要出征打仗的消息,她也是最支持的,不打仗怎么积功,不积功怎么升官,不升官怎么当大将军? 她进军队可不是为了混口饭吃的。 因此,听到手下士兵对西祈人的畏惧,她便有些恼火,“朝廷为什么要花钱养着我们,不就是指望我们打胜仗吗?我们要是光指望着吃百姓税银过舒坦日子,一到打仗就畏怯,岂不正应了男人们说我们贪生怕死的话?更是辜负了将军和公主给我们申请入军籍的苦心?” 士兵们低头挨训,一句话都不敢说,心里也涌起股不服气的劲来。 梅君嵘一指校场,“集队,训练去。” 所有士兵扭头就跑向了校场,开始集队训练。 梅君嵘绕着队伍巡视,不时地对士兵们拿刀用枪的动作进行指点。 又一次走到队末,忽然,她察觉到前方小林子里有动静,当即警醒起来,快步走去,临近林子又放轻了脚步,轻轻扒开草叶一看,却发现是柳襄依,正拿着根扁担在练挥砍的动作。 她心里微惊,这时候她是不应该在烧火造饭吗? 再看她挥砍的动作,很是软绵无力,忍不住笑出声来,“柳襄依,你这是没吃饱饭吗?” 柳襄依惊了一跳,立刻收起扁担,扭头看过来,见是她,脸上的羞赧立刻化作了愤怒,下意识就想反击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她站定,敷衍地行了个军礼,“见过旗总大人。” 梅君嵘笑着点了点头,“你刚才的动作太无力了,想要练习刀法,首先就要有力量。” 说着,动作利落地拔出腰间佩刀,双脚分开,站定一个稳健的马步,接着手腕一抖,横刀砍出,刀锋破空声清晰可闻。 柳襄依脸色微变,她之所以要偷偷在这练习,就是受不了低梅君嵘一头。 明明当初是一起入伍的舍友,她家世还比梅君嵘好,可如今梅君嵘都升官了,她却还在当队里最差劲的那个伙兵。 早知有今日,她当初训练的时候就不偷懒了。 柳襄依想到这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咬了咬牙,道:“多谢旗总大人指点,可我得去烧火造饭了,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挑起旁边的笸箩,扁担压肩,身子都矮了一分,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梅君嵘看着她一步一晃的背影,顿时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边,中军营帐内,赵明月正在跟赵玉璋请令,“姑姑,阿娘要派兵跟西祈打战,咱们火器营也去吧,正好刹一刹西祈人的威风!” 赵玉璋看着桌上的地图,头都不抬,“打仗又不是闹着玩的,你没事做就多练练枪,再不然就去看看兵书,让你薛师傅多教教你。” 薛淇笑道:“公主是没上过战场,以为随便打打就能赢呢。” “难道不是吗?”赵明月反问,心里有些不以为意。 姑姑肯定是因为之前唐州城的那场苦战,害怕手下士兵牺牲,才畏手畏脚。 至于薛师傅,自从来了军营后,她和姑姑俩个人倒是越走越近,还总联起手来教导我。 反正都是觉得拿我小孩子看,觉得我不行。 可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赵明月有些不服气地想。 第65章 册封 薛淇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声道:“我并非说公主没有领兵作战的本事,只是西祈骑军勇猛,公主不要小瞧了他们。再一个,咱们金乌卫又都是都城本地人,并不了解边城的情况,就算要打也不能打这种硬仗,还有——” 说到这,她迟疑了片刻,才接着道:“这战局一开,没个一年半载是结束不了的。而咱们金乌卫又都是女兵,除了要防备敌人,更要防备的,是一起作战的男人,在战争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们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赵明月愣了一下,才听明白薛淇的意思,随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和她这个久居深宫的小姑娘比起来,薛淇多的不只是年纪和学识,还有她跟着师傅游历江湖那么多年的阅历。 她太知道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了。 赵明月再不服气也只能服气,就此打消了心底的念头。 她垂着脑袋,泄气道:“知道了,师傅。” 赵玉璋抬起头来,眸底的痛意一闪而过,“薛司籍说的便是我要说的,任何时候,都不要与男人为伍。” 顿了片刻,她看向薛淇,语气沉重道:“薛司籍智谋过人,若是日后真有不得不打仗的那天,我定要请薛司籍做我的军师。” 薛淇谦让,“将军过誉了。” 赵明月看她们两个惺惺相惜的样子,心中有股没来由的失落。 她心里清楚薛淇说的是对的,可她难得一次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却被否决了,心情难免沮丧。 赵明月不想给她们瞧出来,以要练枪为由,告辞离开了。 不过这场对抗西祈的战争,真就如薛淇所说,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战线越拉越长。 虽说西祈军勇猛,可常年驻守在唐州的段戎也不是吃素的,等来朝廷主力军队的增援后,就狠狠还击了西祈几次。 眼看着天气逐渐转凉,粮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军队士气也变得越来越低沉,可唐州城还没能攻下来,西祈王墨脱难免焦急。 就在这时,有人偷偷给他送来了一批武器和被服。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延州的豫王赵拙,当初他兄弟白玛遇害的消息也是他派人告诉他的。 豫王要西祈日后支持他当大荣的皇帝,西祈王想了想,谁当大荣的皇帝都可以,和这人合作暂时有益无害,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豫王还真是个卖国贼,为了扳倒在位的池太后,居然在这关节给他送东西来,解他燃眉之急。 他立刻收下了这批物资,打开一看,发现武器锐利无比,被服也是厚实耐用,当即乐坏了,就要让人把物资发放下去,一鼓作气攻下唐州城。 这时,他的部将又奉上一卷画轴,“主上,豫王说,这件稀世珍宝,还请您笑纳。” 西祈王疑惑地皱起了眉,区区一幅画算什么稀世珍宝? 他命令道:“打开看看。” 部将迅速展开画卷,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年轻姑娘,瞬间呈现在西祈王的视野之中。 “这是池太后最宠爱的明月公主,年已16,倾城倾国,可称稀世珍宝。” 年过半百的西祈王立即露出垂涎的表情,脸上皲裂且满是黑斑的皮肤颤抖着,那双落在画上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声音沙哑而兴奋,“好,好!这稀世珍宝我要定了!” 随即看向豫王的手下,“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这大荣王朝的皇帝,我只认他一个。” 手下应下,告辞离开。 可西祈王没想到的是,这人回去延州后,第一时间见的并不是豫王,而是豫王的府僚,谢秦剑。 谢秦剑坐在窗边,不急不忙地问:“怎么样?那副画西祈王收下了吗?” 手下答道:“收下了,西祈王还说,一定支持豫王当皇帝。” 谢秦剑扬起一抹讥笑,“豫王?蠢出生天的东西,他也配?” 手下对此言反应平平,而是好奇问:“大人,你为什么要将明月公主的画送给西祈王?” 谢秦剑瞥了他一眼,“这个你不用知道,去回豫王吧。” “是。”手下离开。 谢秦剑重新看向窗外的美景,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当然是因为,要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啊!” 就算赵明月被池婙改了性子又如何,他照样有办法把她弄到手。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秦剑自以为运筹帷幄,却不知道他一切的谋划,全部被池婙收入了眼底。 ———— “去请公主过来。” 池婙将铜镜倒扣在桌上,转头吩咐侍立在外间的丹映。 丹映低眉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两刻钟,殿外靴子声响,赵明月一身金丝滚边霞色锦袍,深色披风,裹着凉气大步走进屋来,声音清悦,“阿娘唤我何事?” 到了池婙身前,才行了一礼,“问母后安。” 池婙笑着让她坐下,手指轻抵桌上写着墨字的纸,推到她身前,“这是礼部拟的封号,你看喜欢哪个?” 赵明月是三月的生日,再过半月就及笄了。她早听池婙跟她说过,要给她册封,因此听到池婙要她选封号,也不觉得意外。 她拿过纸,一个个看下去,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本朝喜欢用美名做公主封号,礼部给她拟的这些也不例外,长乐、永宁、福安、和恭……她从前或许会喜欢,现在看,就太俗气了。 池婙看到她眉眼间的川字,不禁笑道:“怎么,不喜欢?” 赵明月果断道:“不喜欢。” 随即站起来,走到池婙身边,晃悠她的衣服袖子,恳求道:“阿娘,你给我取吧,我要你取的!” 池婙头疼扶额,她最讨厌取名字这种事,更别提还是取封号,可听赵明月这样恳求,又觉得心烦,只怕不给她拟一个她不肯罢休。 她想了想,道:“既然你叫明月,那就拟个扶光吧,既是暗夜皎月,又是扶桑幽阳,可照朗朗天地。” “扶光,扶光公主……”赵明月喃喃念着,松开了牵着她衣袖的手,脸上笑意绽开,“好,我就要这个!” 于是就定了扶光二字,交由礼部拟写册文。 转眼就到了赵明月及笄那天。 当日,池婙亲临公主府为赵明月行及笄之礼,这是在此之前所有公主都没有过的殊荣。 刚刚修建好的公主府十分华丽,受邀观礼的宾客看着府上的豪华摆设,也是瞠目。金乌卫自然也在邀请之列,玉照还带着士兵在周围巡查,以免混进来什么不该进来的人。 赵玉璋给赵明月精心准备了一份贺礼,薛淇、武文秀、灵琼也各自备下礼品,此外还有一众官员,知道赵明月是池太后最宠爱的公主,纷纷备下重礼。 申时,钟乐齐鸣,女官宣旨,册封赵明月为扶光公主,赐金册,食邑千户。 赵明月叩谢圣恩。 册封完毕,众宾客转到前厅,依序入席。和以往不同的是,没有女男分席,甚至女官还坐在了男官的上首。 众男官见状,面上虽不表露,心里却很是不舒服。 礼部尚书低声怨道:“男女同席,简直毫无礼法!” 旁边的官员立即低声附和道:“就是!而且这扶光公主权势也太大了些,从未有公主在完婚之前,就先被册封开府的。” “池太后就算想宠爱公主,也该有个度啊!” 两人正小声叽歪着,忽见护卫从外面疾奔进来,“公主,府外来了好多百姓,要给您献礼!” 赵明月正站在池婙身侧,跟她说话,听到护卫这话,也很惊讶,“什么?我去看看。”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会有百姓来给她献礼呢? 赵明月快步走出去,薛淇等人自然也跟上去,其余官员有好奇的,也跟着起身去瞧热闹。 于是就成了浩浩荡荡一伙人,到了公主府门前,往门外一看,只见数百民众,一个接一个地在门口恭敬摆上礼品,有鲜花、瓜果、鸡蛋,一直摆到街上去了。 赵明月看到这不值什么钱的礼品,顿时怔住了。 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刘季英,目光再移去旁边,都是她曾经从刑部大牢救出来的人。 赵明月惊讶捂住嘴,感动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这简直,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百姓看到她出现,也跟着激动起来。 “公主殿下,是公主殿下救了我,公主殿下就是在世观音!” “公主殿下带兵打赢了那些男人,给咱们女人长脸呢!” “公主殿下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菩萨。” 忽然,有人跪下大喊:“扶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余人纷纷跟着跪下叩拜,“扶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明月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 奈何众人都不肯起,赵明月只好让府兵将她们一个个扶起来,结果扶起这边又跪下那边。 “公主若是不收礼,我们就不起来。” 赵明月只好让人把礼品都收下,接着又立即在府门外摆起长桌,将宴席上的菜全部端到长桌上,宴请众人。 众人受宠若惊,对她这个一点公主架子都没有的公主,更是敬爱。 然而这情景落到男官们眼里,就刺眼得很了,“扶光公主是不是太得民心了点?” “何止是民心,她还有金乌卫,那可是一整支火器营!” 不过也有人不以为意,“一群妇孺而已,算不得民心,再说,金乌卫也不过就一千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66章 尚公主 当众人的目光被府门前的百姓所吸引时,没有人察觉,池婙正伫立在栖月阁的窗前,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扶光公主,眼中流露着深深敬爱之情的百姓,还有感到与有荣焉的属臣,以及脸上隐现着微妙不满和记恨的男官权臣们。 池婙微扬嘴角,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只是这笑意还未到达眼底就消失了。 “我可敬可爱的扶光公主,应该已经品尝到被万人仰慕的美妙滋味了吧。” 正在欣赏窗外美景的六神爱听到这话,随口应道:“这不就是宿主最想看到吗?” 栖月阁建造在公主府的最高处,从窗户看出去,可以俯瞰到整个公主府。 多亏了公主的册封盛典,她才能从军器局繁重的事务中脱身,躲开喧闹的人群,在这里喘息片刻。 这也是身为人的好处了,自然之美,若不是身处其中,是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的。 池婙冷冷瞥了她一眼,“你说错了,比起这个,更想看到,我的好女儿从巅峰坠入深谷的绝望。你说,以她如今的心性,一旦失去庇护,还有没有可能夺回今日的权势和辉煌呢?” 毕竟,从赵明月身上已经没有办法获得更多的积分了,那么她这个恶毒继母,也是时候露出真面目了,不是吗? 六神爱收回目光,疑惑望向她,“你想做什么?” 池婙神情漠然,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用她来对付谢秦剑了。身为这个世界的女主,她对我们两个的价值,不正在此吗?” 六神爱陷入了沉默,这样做真的好吗?她一时之间竟然分析不出来。 不过,她分析了也没用,池婙可不在乎她的意见。 六神爱最终中止了分析,自暴自弃地问道:“宿主想怎么做?谢秦剑已经被宋羽取代了,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池婙心里已经有了消耗谢秦剑积分的计划雏形,只是她还需要确认一件事情,来确保计划的完美无失。 她微眯眼睛,“既然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尝试,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呢?” “创造世界?”六神爱摸着下巴思索,“那应该是主神才能拥有的能力,我不是说宋羽,我是说真正的主神。” 自从看到宋羽的真实面目后,她对这个假称主神的伪神就彻底失去了敬畏之心。 虽然她知道,自己本质上就是件主神系统的复制品,可在她心里,却并不觉得自己比主神系统低级。 她坚信,存在着一位真正的主神,而自己是主神的造物! 池婙微笑,“我当然知道,以你我的能力,创造不了真实的世界,但是可以创造虚假的,不是吗?” “打开系统商店,我要两样东西,一把见血封喉的刀,还有一扇——” 穿梭梦境的门。 ———— 赵明月安顿好前来送礼的百姓后,才回到正厅来寻池婙,却不想池婙已经回宫去了,只留下了丹映。 丹映看到她,立即递上手中的锦盒,“主子特意让我留下来,将这份贺礼送给公主殿下。” 赵明月接过来,略觉疑惑。阿娘已经赏赐她太多东西了,她今天收到的贺礼也足够多了,这会儿特意吩咐丹映送给她这个盒子,里面会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她很是期待地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把华丽至极的匕首,纯金打造的刀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光彩夺目。 是送给她防身的吗?赵明月想到阿娘这样担心她的安危,心中便觉温暖。 她笑着将匕首拿在手里,正要将刀拔出来看一看,丹映便出声提醒道:“公主小心,这刀锋利无比,一旦划伤见血,就会立刻毙命。主子特意叮嘱说,不到危险万分的时刻,不可拔刀出鞘。” 赵明月一听,立刻把匕首放下了。 阿娘的话,她一向是当成圣令来听的,哪怕心里再好奇,也能忍住不看。 丹映见该叮嘱的话都叮嘱了,便告辞离开,赵明月派春迎送她出府。 是夜,赵明月将匕首压在枕下,嘴角噙着笑,安然入睡。 而另一边,目睹了百姓亲送贺礼的官员回去后,却是彻夜难眠。 自从池太后掌权后,提拔了很多后宫的女官,她肃机司和仪鸾司两司,更是直接瓜分了宰相和刑部的权力。 这些男官们对此一直都很不满,这些女人就是占了他们升迁的位置,再这样发展下去,他们在朝堂上,都没有立锥之地了! 必须得想办法改变这个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池太后还政于皇帝。 可是,有李勉和甄睿才的先例在,谁也不敢忤逆池太后,更别说提还政的事了。 毕竟每个人的脑袋都只有一颗,没人敢和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况且,皇帝除了登基那天露过面,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是不是还活着都是个未知数呢。 直到今日,他们看到扶光公主受到百姓敬爱的一幕,猛地意识到,这公主的权势未免太大了。 他们奈何不了池太后,可不代表奈何扶光扶光公主,哪怕打压不了她的权势,也可以将其收入囊中。 于是第二天,就有无数奏请公主下嫁的折子,递进了肃机司,然后就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了。 可这些官员依旧不放弃,每过段时间,就要上奏催促扶光公主完婚。 也是在这个时候,前线传来了战争失利的消息,金石、罗黑等小国也趁机骚扰边境,百姓流离失所。 然而外患还未平,国内局势也不安稳起来。 五月伊始,阳、泷两州发生了旱灾,造成了□□,朝廷拨下赈灾的粮食被贪官层层贪墨了不说,还有人发布谣言,说这是上天的警示,因为太后参政有违天道,所以上天降下了惩罚。 官员抓住时机,立即上书请求池太后将政权归还给皇帝,并建议皇帝尽快举行婚礼,册立皇后。 这一举动自然惹恼了池太后,带头参奏的官员当堂丢了脑袋,从此,再也没人敢提还政皇帝的事了。 只是朝堂之上无人敢于提及此事,但民间和地方的流言却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谣传皇帝已被池太后害死了,主张重新选立新君。 可是先帝就赵纯一个男儿,要选新君只能从宗室王爷里面选了,比如延州刺史豫王、刑州刺史灵王。 这些王爷自然很高兴,就等着哪个义士率先站出来,举起伐池的旗帜,推翻池太后后,再把他们接过去当皇帝。 至于让他们先举兵勤王,那是万万不敢的。 随着局势日益紧张,即便是身处公主府的赵明月,也开始逐渐感受到暗流涌动的紧张气氛。 赵明月慢慢走到门口,仰头凝望着满天的星斗。 忽而,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循声看去,只见淡淡月光下,两个身量相似,披着披风,戴着兜帽的女人,一前一后朝她走了过来。 “薛师傅,武侍书,快请进来!”赵明月快步上前,将两人迎进屋。 落座后,武文秀便说出了此行的来意,“今日,礼部侍郎又上奏催促公主尽早完婚。此外还有夏江郡王、郭平将军等勋贵功臣,也都请求尚公主。若是不尽早想个办法应付过去,只怕他们不会罢休的。” 赵明月抿紧了唇,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又是他们,反正我是不会嫁驸马的!” 她对男人没有兴趣,尤其是想到要像普天下的女人一样,给一个陌生男人生孕孩子,就觉得恶心。 她见过母亲生育弟弟时的痛苦,也听过公主下嫁后难产而死的惨剧,甚至,她救过的那些刑狱监的囚犯,无一都是饱受夫家欺凌的女人。 她同情她们,怜悯她们,因此也更憎恨伤害她们身体掠夺她们财产的男人,也痛恨如今这压迫女人的世道。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能真切感觉到,她和这些女人的处境都是一样的。 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依旧被这些男人视为某个男人的所有物。 有些时候,她心里会冒出个念头来,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像阿娘做的那样,给女人房宅和田产,让她们可以当家做主。 可有些时候,她又觉得畏惧和害怕,觉得这一切是不可改变的,毕竟这天下的男人那样多,女人又那样的少。 就像阿娘颁布的诏令,也仅仅只能在都城实行,到了州县就成了空文,而哪怕是在都城也是效果平平,有胆子和实力自立门户的女人,并没有那么多。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连自己都逃不开婚嫁的魔咒。 薛淇垂眸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想,他们之所以这么急着催促公主完婚,是因为害怕。” 赵明月不解,“害怕?害怕什么?” 薛淇望着赵明月,“害怕池太后会将公主您立为皇太女,谋夺赵氏江山。” 赵明月下意识怒道:“什么叫谋夺赵氏江山,我也姓赵!”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话有多惊世骇俗,小心看了眼屋里两人的神情,并未从她们脸上看到惊诧的表情,这才松了口气。 她压低声音,接着说:“他们应该不会想到这点,我觉得他们只是在觊觎我的权势和财富。” 第67章 争执 薛淇目光温和地注视着赵明月,接着她的话道:“殿下说得不错,只是忽略了一点——” “在父系的权力继承规则里,姓氏高于血缘,而为了剥夺女人的继承权,更是有一条铁律,那就是同姓不婚。换言之,公主可以与母亲家族的孩子婚配,却不能与父亲家族的孩子婚配。” “正因为公主您姓赵,所以他们必须要看到您下嫁,从而生下异姓之子,失去继承权,才能够安心。” 赵明月紧皱眉头,“所以,他们才要这么急切地催促我完婚?” 武文秀听到这里,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就招赘驸马,让孩子跟着公主姓,不就可以了吗?” 薛淇看向武文秀,脸上依旧温和笑着,声音却是冷冷的,“试问古往今来,哪一个尚公主的驸马不是入赘?可是又有哪一个公主,生下了继承自己姓氏的孩子?” 武文秀一怔,紧接着,心中生出强烈的荒谬感,忍不住讥讽道:“平民女子尚且可以招赘,公主为天下之尊,却连孩子的姓氏都不能决定,亲生之子全是异族之姓,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她年已十九,在朝堂上,找不到第二个有她这个年纪又有她这个成就的男官,若是有,那定要被世人追捧为稀世奇才。 可在媒婆的眼里,她不是什么稀世奇才,也不是什么高官权臣,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搬来都城的这两年,邻里街坊明里暗里地打探她们母女的底细,张罗着要给她说亲,她娘烦不甚烦,便开玩笑说要给她招赘。 本以为,这样说就可以浇灭这些人的热情,却不想反倒招来了一群看她们孤儿寡母便妄想侵吞她们家资的狡诈之徒。 好在她娘知道她的志向,并不拿此事催促她,也不要求她要婚嫁生子。 只是,偶尔有几次,她下了值,回到家中,看到娘亲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门前等她,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若是能有一个孩子替她陪伴娘亲,承欢膝下,就好了。 就在她生出这个念头不久,等她再次下值回到家中,果真就见到武亦娴身边多了个怯生生的女娃儿。 她几乎以为是上天显灵,特意送了个孩子给她。 武亦娴告诉她,这孩子父亲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的债,先前卖了老婆,如今又来卖女儿,她瞧这小孩儿可怜,就自作主张把她买了下来。 她这孩子和娘亲很投缘,也很聪明,就把她留在了武家,后来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泽宁。 武文秀怕她的赌鬼爹日后会来找麻烦,还特意请仪鸾司的姐妹吃了顿饭,托她们找个由头把人抓起来,远远发配走了。 不过,她的问题好解决,公主的问题却不好解决。 薛淇冷声道:“制定规则的人,在权势利害上,可不会退让半步,就算殿下真的招赘,又怎么能保证驸马和他的家族不会生出异心呢?归根到底,姓氏就和权力财产一样,只传男不传女。” “我明白了,”赵明月接言道,“师傅的意思是,要我改变这个规则,让女性也可以传承姓氏。” 薛淇忽然提高了声音,“不,是只有女性可以传承姓氏!” 赵明月和武文秀都看向了她,屋里烛火昏黄,可她眼睛却明亮得很,像是有一股近乎偏执的焰火在燃烧着。 赵明月早就知道薛淇的主张,有一些,她是认同的,可有一些,她却并不认同。 可她现在并没有心力和她争执,她只觉得疲惫。她希望听到更实际的、来解决她眼下的困境的办法,而不是这种偏激且毫无用处的主意。 她声音细细的,没有什么力气,“师傅,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说什么杀尽天下夫父,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薛淇看着她的目光瞬间黯了下去,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发出声音,只是垂下眸,沉默下来。 室内安静得可怕,以至于院子里树叶沙沙摇动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武文秀悄悄看了眼赵明月,又看了眼薛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打破这沉默。 她可以理解表姐的主张,但也能更能理解公主的选择。在这两人之间,出于私心,她会偏向表姐,可出于利益,她会支持公主。 私下将朝臣的消息告诉公主,本来就是一种冒险,这是她对公主的示好,也是她政治上的押注。 但是,她必须要记住的是,她是陛下身前的近臣,而太后和公主的*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 而今天晚上,她已经说得够多了,也听得够多了,想来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什么了,再待下去也不好。 若是让人知道她和公主来往密切,容易惹来不必要的猜忌和攻讦。 武文秀站起身,“殿下,我该回去了。此事您也无须心急,陛下总是站在您这边的。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再等一等,就会有新的转机。” 说完,她便重新戴上兜帽,告辞离开。 屋里两人都坐着没动,甚至没有起身送她。 薛淇望着武文秀离开的背影,忽然低声笑了一下,“公主殿下,您不赞成我,究竟是因为你认为这件事不可能成功,还是因为这件事对目前的您没有好处呢?比起长远的利益,公主更想要眼下的利益,是吗?” 她抬起头,看向赵明月,而赵明月则避开了她的目光,眼神闪烁着,“我只是说,我们可以徐徐图之,我们可以做一些更实际的事情。就像是,多培养提拔女官,在朝堂上组建我们的班子,总能堵住那些男人的嘴。” “然后呢?女官们有了财富权力,总会想要留给下一代,她们的孩子不是只有女儿。连殿下都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而选择放弃长远的利益,那殿下又该如何保证,她们不会因为孩子的利益,而选择背叛我们呢?到那时,殿下您又该如何自处呢?” 赵明月被这样质问,很是羞恼,猛地抬手捶了下桌子,“那你想我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侍候在门外的春迎听见砰的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推门进来,焦急喊道:“公主,您没事吧?”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我没事,退下吧。” 春迎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心退出去。 薛淇站起身,声音淡淡,依旧听不出多少情绪,“夜已深,我也该告辞了,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赵明月扭过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薛淇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赵明月听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这才抬眸看过去,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薛淇是她的老师,她刚才不该那样跟薛淇说话。 可是,她也是公主啊,薛淇怎么敢那样质问她,就好像她是个不会动脑子的蠢货一样。 赵明月用手支着半边脸颊,颇为烦闷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选择那条更为危险的路呢?明明就有更稳妥的办法啊。 再这样下去,她和薛淇的分歧只会越来越大,或许,她应该让阿娘给她换一个老师。 赵明月做出这个决定后,立即感觉轻松多了。 她不再多想,站起身,就要回去卧房休息,忽然,她听到窗外有声音。 她转头看去,只见窗户猛地破开,一点寒光亮起,直奔她面门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赵明月根本来不及思索,斜身一闪,就躲过了这刀,跟着右手已经摸出了“见血封喉”,反手一划。 嚓的一声轻响,刀锋划过对方手臂,衣衫裂开,透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红色。 “哈?”黑色面巾下,嘴唇张开,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下一瞬,他双眼发直,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赵明月惊诧不已,低头看了眼手里刀,居然真的是见血封喉,一招毙命。 她小心将刀收进刀鞘,蹲下身将这个刺客的面巾掀开,眼睛瞬间瞪大了。 谢秦剑?他不是已经流放南州了吗?难道是在路上逃跑了,又特意回都城来杀她报仇? 赵明月正疑惑,春迎再次推门进来,一脸焦急道:“公主,不好了,出事了!” 她疑惑皱眉,“什么?” 难道还能有比她被刺杀更大的事吗?事实证明是有的。 “玉照将军来报,镇守城门的禁军里通外贼,把造反的叛军放了进来,贼军已经攻到皇城了!公主,咱们赶紧逃命吧!” 赵明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叫造反的叛军攻进皇城了?” 春迎声音悲怆,“延州豫王起兵造反,大荣的江山就要易主了啊!” 赵明月一把攥住春迎的手,“你在胡说什么?那阿娘呢,我要去找阿娘!备马,我要进宫!” 春迎拦着她不让她走,声泪俱下地劝她立刻离开都城。 赵明月一把推开她,快步跑出去,就见外面乱糟糟一片,府里守卫都在加固院墙和大门,防备乱军。 护卫长看见她,也立刻上前来劝她带兵离开都城。 “不,我不走!”赵明月坚定拒绝。 她吩咐护卫长召集府兵,立刻赶往皇宫,一探情况。 护卫长也只能听命。 赵明月带着一百骑兵飞快赶往皇宫,沿途见到的都是逃跑的百姓,和肆意抢掠的百姓,哭声惊叫声乱成一团。 她却顾不上了,她只想立刻见到阿娘,确保她的平安。 忽然,她勒住了马,目光穿过嘈杂的街道和凶残的乱军,定在远处那座宏伟的皇城宫殿上。 清亮的眼眸中倒映出跳动的火光。 往日庄严肃穆的宫殿,此刻,已经彻底被火焰吞噬了。 第68章 梦境 赵明月和手下的府兵被叛军发现了,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后,她们败下阵来。 叛军抓住赵明月,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就将她囚禁在了宫殿里。 赵明月呆呆坐在宫中,不用去看,她也知道外面全是挎刀执枪的守卫。 他们听从赵拙的命令,严密地把守着这座宫殿,确保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一开始,她还能听到宫殿燃烧倒塌的轰响,伴随着内侍们的尖叫和哭泣,以及叛军的猖狂大笑,这座皇城在痛苦地呻.吟。 但渐渐地,这些痛苦而混乱的声音消失了,钟声敲响,新皇登基。 赵明月仿佛看到了,文武百官都在赵拙的脚下臣服。哪怕他得位不正,可是他们却认为,比起残暴不仁的池太后,赵拙更有资格统治这个国家。 此时此刻,在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儒臣眼里,赵拙不是叛军首领,而是打倒妖后的英雄。 赵明月依旧呆呆地坐在宫殿里,坐在奢华精美的填漆大床上,心中感觉不到一丝情绪,就像是已经离了魂。 忽然,整座宫殿都变成了红色,大红色的绸缎和锦帐被风吹得飘起来,两根龙凤红烛燃起,明亮的火光将满室的红色映照得更加鲜艳。 吱呀一声,殿门从外面被推开来,赵明月抬眸看过去,就见赵拙身穿龙袍,红光满面地走进来,笑道:“明月妹妹。” 赵明月对赵拙这位堂兄的印象很浅,只是在他来都城磕头朝拜荣哀帝时,见过几次。 因此,听到他这样热情地唤她,她觉得奇怪极了。 赵拙却像是看不到她的冷脸,走到她身前,微微俯身,望着她道:“我已昭告天下,要将你册立为皇后。今日就是咱们大婚的日子,还不快换上凤袍?” “什么?!”赵明月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微仰起头,目光撞上赵拙那欢喜至极的笑,心里立即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和愤怒。 难道赵拙不清楚,他们是堂兄妹,不可以成婚的吗?“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这可是古人写在书上的警训。 他这样做,是想羞辱她吗? 赵明月将手伸到腰间,摸到了见血封喉的刀柄,正要动手,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拔刀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不对,不只是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同姓互婚,是罪大恶极的事情?就连她的愤怒,也比被朝臣催婚时更甚呢? 如果说是为了后代的健康,那么表亲也不该成婚。 而同姓不婚,是不问亲疏远近,有无血缘关系,一律不得互相婚配。历朝历代的律法都规定了,凡同姓相婚者,处杖刑,并判离,大荣律法亦是如此,一脉相承。 薛师傅跟她说过,同姓不婚是为了维护以男人为中心的宗法制度。 如果女人可以与同姓族人婚配,不仅会破坏嫡序长幼的尊卑秩序,还会让女人一代传一代,积累本族资产,从而动摇男性族长的权力。 所以,为了更好地维护宗法制度,就相伴而生了人伦礼法。只要将同姓相婚者斥为禽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所有女人排出家族。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千百年来,女人都只能依附男人而生。 宗法制度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可是,要如何才能够推翻它呢? 宗族礼法,长幼尊卑,这些东西早已通过文字渗透到了每个人的骨子里,就连她都不可避免。 薛师傅希望她对抗的,不是一个人,一支军队,或者一个国家,而是每个人的思想观念。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师傅曾经在答女者如何争权中写到的,古往今来,有靠女子之身夺取帝王之权的,但是能够做到将权力传给后代,使之代代相传的,却没有。 如果女人的权力和财富无法被继承,那么她们的历史也会同这权力和财富一样,身死便消。 就算走到了权力的最高峰,也是枉然。 或许不是没有做过尝试。为了将自己的权力以最小的代价传给后代,她们让身为公主的女儿与皇帝成婚。 可最终这些公主不仅要落个枉顾人伦的骂名,还会被逐渐长成的皇帝夺走一切权势。 有神话传说,女娲和伏羲曾是兄妹,最终却听从天意和女娲结为了夫妻。于是,伏羲就以女娲丈夫的身份,抢走了女娲的神名,成了繁衍人类的始祖。 他们用肮脏的手段抢走了女人的功劳,而当女人想要依法而行时,却要被斥为禽兽。 可是,凭什么女人要按照他们制定的礼法选择配偶呢? 凭什么身为公主的她,还要被朝臣逼婚,甚至都不能拥有一个属于她的后代呢? 明明她所要求的不多,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操控。 可为什么他们都要来操控她的人生?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可以不择手段呢? 赵明月咬紧了牙,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明月妹妹?”似是见她迟迟不说话,赵拙又唤了一声,还向她伸出了手。 赵明月望向赵拙,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冲动,答应他! 答应他,再从他的手里夺回帝王的权势。 这是摆在她面前,最轻易的道路。 她慢慢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将手朝赵拙伸过去,就在这时,啪地一声响,匕首掉在了地上。 赵明月望着赵拙,赵拙同样也望着她,下一瞬,两人同时出手,去抢地上的匕首。 然而,就在赵明月即将碰到匕首的瞬间,脚下地面开始向下凹陷,她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那把匕首不见了,再抬头,赵拙也不见了。 而四周的景象则变得模糊起来,墙壁和木柱不约而同地扭曲变形,原本华丽的红色绸缎瞬间褪色,成了白色的孝布,无风自动。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诡异了,赵明月只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绝对不是现实,她是在做梦吗? “啊——!”赵明月猛地睁开眼睛,从梦境里挣脱出来,手肘撑着桌案,手掌撑着脸颊,整只胳膊都麻了。 她居然就这样睡着了?赵明月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眼睛看向四周,发现她还在公主府的书房,屋里陈设和薛淇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灯盏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 只是个梦。 赵明月很是松了口气,可心里依旧留有余悸,胸口微微起伏着,平静不下来。 那个梦实在太诡异,太可怕了。 阿娘被逼死在皇城,赵拙登基即位,还要册立她为皇后,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想要答应。 赵明月只觉当头被砸了一棒,耳边再次响起薛淇的话—— “公主殿下,您不赞成我,究竟是因为你认为这件事不可能成功,还是因为这件事对目前的您没有好处呢?比起长远的利益,公主更想要眼下的利益,是吗?” 难道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目光短浅怯弱无能的人吗?真的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选择折腰,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人吗? 不是的,这不可能,她才不会跟梦里一样,背叛阿娘,背叛师傅,背叛那些信任她的姐妹,为了一个皇后之位就把自己出卖给赵拙。 赵明月抬手捂住眼睛,只觉一股寒意从心里透出来,浑身发冷。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师傅说的是对的。 ———— 清宁宫内,烛火静静地燃烧着。 六神爱盘腿坐在木榻上,眼睛紧盯着浮在空中的虚拟屏幕,一行行代码如同流水一样不断涌现。 而在她面前,还立着一扇门,一扇由幽蓝色流光勾勒出轮廓的梦境之门。门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就像是个黑洞,能将一切吞噬。 池婙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而就在这一个小时里,六神艾一直在拼命纠正错误,修改漏洞,以确保那个由池婙潜意识构建出来的虚拟世界不会崩塌。 光是这扇梦境之门,池婙就足足花了五千积分,所以为了节省积分,梦境的维护就只能由她这个冤种系统来干了。 她必须确保这些信息可以安全、有序地呈现在赵明月的梦境里,可问题是她等级不高,算力不足,而梦境里每一个场景和人物的构建,都要花费巨大的信息容量,一个小时就是她的极限。 终于,梦境扭曲崩塌了。 屏幕上流畅的数据流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混乱的字符和错误提示。 六神爱绷紧的神经一松,歪倒在了木榻上。 这时,池婙从门里走了出来,随之,她伸出手,意念一动,梦境之门缓缓收拢,变小,最终变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珠子,落在池婙的手心。 池婙神情平静,收起珠子,走到六神爱面前,“时间。” “60分钟32秒。” “足够了,还剩多少积分?” “2661。”六神爱下意识汇报道,说完,才意识过来,惊讶道,“为什么只剩2661了?” 明明之前是8261积分,而在兑换了梦境之门后,还剩余3261积分。 此外,池婙还兑换了一把见血封喉给赵明月防身。 不过为了节省积分,这把刀就是把点了见血封喉天赋的普通匕首,仅需100积分,只是后续每触发一次天赋攻击,会消耗500积分。 这样一来,应该还剩下3261积分,那莫名其妙多消耗的500积分是怎么回事? 池婙看着六神爱,眸色幽深,“因为她在梦里杀了一个人。” 她的猜想成功了,很快,她就可以亲手杀了那个一直操控她的“主神”。 谢秦剑不是想完成“迎娶公主”的任务吗?那她就将计就计好了。 想到到时候,他脸上有可能露出的惊恐表情,池婙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个游戏可真有意思。 第69章 暴君 都城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每日艳阳高照,都城地面以及附近州县的麦粟都旱死了,好在百姓们还有些存粮,尚能支应。 可阳陇两州就不及都城富庶了,饥馑临头,朝廷还要加征赋税来供应军队,以至于民怨沸腾。 于是,朝野间流传起了漫无止境的浮言。 “天降大旱,罪在太后!” “建金乌女兵,秽乱军队,任无知女官,祸害朝纲,人神共愤,天地难容!” 诸如此类的话,灵琼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调查是谁在宣扬这些言论,动摇民心,为此逮捕了一批人。 最后发现,这些话都是从一个叫做梅老六的人口中宣扬出去的。这人不仅公然辱骂池太后,还聚集了一批人挑衅闹事,以武犯禁。 经过一番审讯,梅老六招供,他因为辛苦抚养长大、打算用来招婿的女儿被金乌卫招募后,便独立门户入了军籍,不再与他来往,使他成了鳏夫,为此记恨上了池太后。 刚进诏狱,他还振振有词,“要不是她兴风作浪,好端端招什么女兵,我女儿怎么会被骗走!” 受了刑后,他就开始痛哭流涕了,“草民有罪……草民知错……太后陛下洪福齐天……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灵琼将这些人的供词一一整理成案册,前来熙华殿陈奏。 这一日的朝会和往常一样,依旧是武文秀为首的肃机司坐在大殿右侧,六部九卿的官员坐在大殿左侧,扶光公主则跪坐在案侧听政。 最近国内外时局动荡,因此殿内的气氛十分压抑,所有官员都低着头,目光静静地盯着脚尖。 明明快要入夏了,这大殿里却凉风嗖嗖,仿佛还残留着去年冬季的寒气。 池太后今日的神情也是冷的,面上仿佛覆了一层寒霜,目光缓缓扫过朝臣,眸底掠过的一丝冷冽刺人心魄。 灵琼感觉到这目光,便是一阵头皮发麻,她已经预感到池太后看到梅老六那些人的话会多么生气了。 可是身为太后的耳目,她必须如实汇报,任何隐瞒都是不可接受的。 因此,她只能看着池婙拿起那份案册缓目看过去,等待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池婙很是安静地看完了,接着将案侧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轻响,却在灵琼心中激起一阵骇浪。 池婙目光冷冷的,声音更是冷冷的,“诽谤者,一律处死。” 灵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是。” 听到池婙这极其冷酷的命令,官员们的头埋得更低了。 前年李相倒台,去年甄睿才被杀,牵涉其中的官员不知道死了多少,如今池太后只是想处决一些忤逆不顺的百姓,他们根本没理由,也没那个胆量反对。 想要保住脑袋,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说话,反正铡刀暂时还没落到他们的头上,何必自找麻烦呢? 可偏偏就是有人想自找麻烦。 御史令孙男建越班而出,慷慨陈词道:“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您就算杀了他们,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反倒会失了民心。百姓之言虽然悖逆,却并非全无道理,还请陛下倾听民心,顺民而为,如此国家方能长治久安啊!” 池婙冷冽的目光倏地刺向孙男建,“那照你的意思,该怎么做呢?” 殿中官员也全都目露惊讶地望向孙男建,他怎么敢犯颜直谏的? 要知道孙男建官拜御史令,不过是从六品的官职,这之前他一直在地方为官,三月份才升职调到了都城。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靠山的人,却在众臣都沉默的时候,跳出来跟池太后唱反调,真的不是找死吗? 难道他以为这样做可以显得他光明磊落,从而让池太后对他心服口服,给他升官加爵不成? 虽说祖训不杀言官,可也不看看池太后像是会遵循祖训的人吗? 众臣心里暗自泛起了嘀咕,冷眼看着孙男建,要看他怎么回答。 孙男建敢于犯颜直谏,并非是想要当显眼包,而是因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皇帝党,最是信奉三纲五常,骨子里就反感池太后一个女人掌权。 他在地方当官时,就是正义坦诚、性情耿直的做派,把上峰下属都得罪了个遍,谁也没想到就他这种人还能升官。 可事实上,他就是反池党的一枚棋子,这些官员们不敢与池太后正面抗衡,就把他捞上来,利用他的耿直做派对付池太后。 果然,孙男建一看到机会,就对池婙发起了谏言。 “天子理外,后理内,天之道也,臣以为唯有天子亲政,方能稳定朝局。恳请陛下顺应天意,还政于圣上,以安天下民心。如此一来,相信民怨自会不平而息。” 孙男建说完,腰又挺直了一分,不卑不亢地看着池婙,心中一片坦然。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池太后但凡还有点人性,自然会羞愧万分,向民请罪的。 到时候,他就是拯救万民的功臣,不对,功臣不功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挽救无辜百姓的性命。 他勇于直谏的节气必将为世人赞颂,流传千古! 殿中众臣听了他这话,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他是真不怕死啊。 不过,他如此直言,说不定池太后不敢轻易对他下手呢。 否则这边招致天灾的民愤还未平,那边幽禁天子残害忠臣的浮言就起来了。 池太后也不想被人骂残暴不仁吧? 可惜,池婙要做的就是这残暴不仁的暴君。 反正坐在这位置上,总是要挨骂的,那她干脆就当一回暴君给你们看看。 她一眼就看穿了孙男建这人,是想要求名,她偏不给他这名。 池婙眯起眼睛,望着孙男建道:“人神共愤,天地难容——他梅老六一个平头百姓,若是没有人指使,怎么可能说得出如此工整的话?我看□□,是人祸吧。”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已经带上了肃杀之气。 灵琼立刻大声说道:“陛下,这事肯定是有人指使的!谁都知道圣上年幼多病,不能理事,而今内忧外患,孙大人这时候提出还政于圣上,分明是想祸乱我大荣王朝!” 池婙扬起微笑,只是这笑却有些阴冷,她轻声问孙男建,“告诉我,是不是你指使的这些百姓?” 孙男建一怔,随即意识到池婙这是要构陷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愤怒和惊惧。 堂堂太后,行事怎么可以如此无耻? 他扑通一声跪在池婙面前,声音发颤,“臣没有指使任何人!” 灵琼看着他,一声冷笑,“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还不敢承认吗?主子,把他交给我,我保教他说出实话。” 进了仪鸾司,难道他还想活着出来吗? 孙男建四肢都有些发软了,却兀自强撑着,“臣适才所言,全、全是出自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这番话说出来,本该是掷地有声的,可他声音却因为恐慌而颤抖发软,竟显出几分心虚来。 怪只怪他谏言,只做好了成功的准备,却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 他举目四望,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甚至还有人拿怀疑的目光打量他。 就好像,他们真的认为他居心叵测。 孙男建撑地的双手开始颤抖,几乎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池太后冷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必审讯了,孙男建犯上作乱,拖下去,和那些逆民一起,赐死。” 这话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落下来,瞬间将他压倒在地。 孙男建难以置信,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大喊道:“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忠臣,我没有指使任何人!” 灵琼冷冷地看着他,一挥手,金乌卫立刻蜂拥而上,抓住孙男建的手臂,同时堵住他的嘴,防止他再吐出任何污言秽语。 她们用力地将孙男建拖出大殿,他的脚后跟在地面上敲出嗒嗒的声响,令殿中众臣不寒而栗。 跟池太后作对的下场,实在是太惨烈了。 男官们更加畏惧,同时也更加愤慨,一想到他们这些文官什么也做不了,便觉得绝望。 赵明月观察着他们的神情,从中捕捉到了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汹涌,看来这些人很不服气阿娘。 阿娘干脆果断的解决了孙男建,也杀掉了那些反对她的人,可是这会不会激起更大的民怨呢?她忧心忡忡地想。 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把赵纯放出来,也不能让百官知道他已经当不了皇帝了。 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地方和宗室肯定会造反的。 眼下需要有一件事情,来转移百姓因为旱情对阿娘的不满,祈雨不一定能奏效,赈灾也是杯水车薪。 最好是一场战争的胜利。 若是能击退西祈人就好了,这样朝廷也可以腾出精力来安抚百姓了。 赵明月正想着,就听到殿门脚步声急促奔近,“报!紧急军情!” 侍郎飞奔入殿,跪在殿中,双手高举呈上塘报,武文秀上前接过,转呈给池婙。 池婙接过来打开,迅速看了一眼。 赵明月看着她的脸,却见她神情平淡,也不知这军情是喜是忧。 希望是捷报,她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然而,下一瞬,池婙就戳破了她的妄想,“战争,失败了。左鹰卫将军钱谦率领五万大军,孤军深入,被西祈围攻,钱谦不敌被俘,左鹰卫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朝中众臣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兵部尚书的脸更是瞬间没了血水。 赵明月直接站了起来,难以置信道:“左鹰卫可是大荣最精锐的部队,钱谦是怎么指挥的?” 第70章 议和 兵部尚书听到赵明月斥责钱谦,虽还未知情况如何,却是立即站了出来。 大声喊道:“这、这不可能的啊!兵部前天才接到钱谦发来的捷报,说是已经重创西祁军,要对西祁发起最后的总攻,怎么可能转眼间,就全军覆没了?” 西祈的军情急报都是先递到兵部的,怎么今日兵败的消息,反倒是直接递到了池太后的手里。 这叫他想遮掩都不好遮掩了。 而且抵御西祈的军事方略都是他们兵部制定的,打了败仗,他兵部尚书也脱不了干系。 他不在乎钱谦能不能打这个胜仗,只在乎钱谦会不会害他背黑锅。 折了这么多军马,费了这么多钱粮,最后却输了,总要有人来负责的。 池婙看了他一眼,把塘报往案上一扔,“你自己看吧。” 塘报滑出桌案,啪的摔在了地上。 兵部尚书头皮一紧,走上前弯下腰,正要捡,一双手伸过来,先他一步捡过了塘报。 他惊讶抬头,发现是扶光公主,心底顿时有些恼火,却不好发作。 赵明月只是想看看这仗到底是如何打输的。 她并不给兵部尚书脸色,展开塘报,就照着念出来,“唐州失陷,左右虎卫刘衡、李亮将军阵亡,段戎率领三千残兵逃回宁州……” 原来,西祈佯装失败撤退,钱谦为了抢头功,不顾段戎阻拦,率领主力深入追击,反中了西祁军的埋伏,导致全军覆灭,连自己都被俘虏了。 赵明月念完,殿内百官的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照情报所说,并非是西祁军太凶猛,而是钱谦太无能。 这人怎么说,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居然连西祈的埋伏都看不破,真是废物啊。 要知道,那可是五万士兵啊,竟然说折就折了。 经此一役,军队锐气尽失,哪里还能是西祈的对手? 兵部尚书当即跪下,大声道:“陛下,臣多次警戒钱谦,西祈王狡诈阴险,宜守不宜攻,谁知钱谦竟擅作主张,轻敌冒进,以致大军惨败。臣有失察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仅仅是失察之罪?看似请罪,实则把责任全部推到了别人的身上。 池婙看了他一眼,没说罚,也没说不罚,只是问:“如今还有谁可以对付西祁?” 当初嚷着一定要把西祈打服的文官顿时哑了声,事到临头,还真没几个人敢上阵杀敌的。 这时,户部尚书站了出来,“陛下,这样一直和西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军费开支太大,不断加征赋税,百姓也负担不起啊。而今军队新败,咱们没有人、也没有钱再继续打下去了啊。” 跟着,就有人附议,“是啊,西祁铁骑勇猛难挡,周边小国又一直虎视眈眈,北边又是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实在不宜再与西祈作战。” 池婙挑了挑眉,“哦,那你们的意思是?” “眼下,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都已经筋疲力尽,再打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为今之计,只有与西祈和议。” “讲和?” “没错,西祈王是为了他死去的弟弟与我们大荣开战,他若是要个交代,那我们就给他个交代便是。赔礼道歉,许嫁公主,如此诚意,想必他定然不会拒绝。” 许嫁公主。 这四个字一出来,就刺激到了赵明月的神经,毕竟宫中到了婚配年纪还未能完婚的公主就她一个。 她看向提议的官员,这人居然就是最先催她下嫁的礼部侍郎宋和。 发现无法让她下嫁同族,就要把她外嫁给异族吗?这些男人,究竟都把她当做什么了? 嘴唇微微翕动,正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武文秀的声音,“你们男人打了败仗,却让公主去背负责任,换取两国的和平,你们就不觉得耻辱吗?” 男官们丝毫不觉得羞愧,“公主受万民供养,难道不该负起这个责任吗?” “国家如今无力对付西祁,为了天下百姓,公主若是还有一丝怜民爱子之心,就该自请和亲!若是能促成两国和议,为大荣争取喘息的时间,公主就是大荣最大的功臣!” “臣附议!和亲不是耻辱,下嫁也并可悲,反倒是像武侍书这样毫无怜民爱国之心,才是最耻辱、最可悲的!” 武文秀不过是为她说一句话,这些男官就能说出无数句话来堵她的嘴。 赵明月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心中一片胆寒,这些人哪里是为国为民,不过是打着大义*的幌子,肆意倾轧她人。 她才不要沦落到那种可怜的地步。 她咬紧牙,随即大声道:“我愿意领军抵御西祈。” 殿上瞬间一静,兵部尚书扭头看向她,轻轻一笑,“公主打过仗吗?这可不是过家家酒,百姓的钱粮、士兵的性命却经不起公主挥霍。” 他这笑极尽轻蔑,赵明月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愤怒。 她想要驳斥他,却发现他说的是事实,她的确没有上过战场,很有可能就是在浪费人力和财力。 到那时,她便是国家的罪臣。 她真的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赵明月心中彷徨,阿娘那样费尽心力地培养她,肯定是不愿她和亲西祈,可她却根本无法为阿娘解忧。 她平不了民间浮言,也搞不定西祈边事,甚至连这群官员都对付不了。 赵明月惴惴不安,目光投向池婙,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求助的神色,“阿娘……” 池婙看着她,冷淡的眸光有片刻的动摇,但仅一瞬,她便移开了视线,看向朝臣:“那就同西祈讲和吧。” 赵明月愣在原地,望着池婙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却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 众臣见她同意和议,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尤其是兵部尚书,脸色都恢复了红润。 很快,就敲定了出使西祈的人员,前往西祈议和。 赵明月见池婙退朝离开大殿,连忙快步向殿内走去,要问个清楚。 她绝不相信阿娘会在此事上妥协,肯定是有别的苦衷! ———— 与此同时,远在北疆的唐州城。 西祈王墨脱正忙着让部将劫掠城池,大开庆功盛宴。 酒足饭饱后,他才想起俘掳来的钱谦,和钱谦仅剩的一千部将。 他立即让人把钱谦带上来。 钱谦神情颓唐,显然这两日被折磨得不轻,抓着他的士兵一松开手,人就往地上跪了下去。 墨脱大步上前,将他扶起来,语含威胁道:“钱将军,降则拜官,不降则死,你考虑得如何了?” 钱谦对西祈王自然是深恶痛绝的,可他也清楚,是自己冒进贪功,折损了军队主力,以致战败。 池太后又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他要是再回去大荣,等待他的定然是死罪。既然如此,倒不如降了西祈,还能继续当官。 于是立即点头,答应了西祈王,“大王英明神武,属下服输,愿意追随于您!” 这下换西祈王犹豫了。 他还以为这敌将是个铁骨铮铮的,定然不会轻易降他,心中早准备了许多说辞,谁知一句话都没用上,这人就举双手双脚投降了。 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啊。 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双手紧紧拉住钱谦的手,笑道:“好!有了钱将军的加入,我西祈一定无往而不利。” 这客套话谁都会说,钱谦听了,正要应和两句,却听墨脱话锋一转,“我下一步,打算攻占宁州。我正好探得消息,段戎带着残兵逃去了宁州,钱将军,我要你率领一千精兵,伪装成溃败之师,替我军骗开宁州的城门。” 钱谦瞬间呆住,他和段戎师出同门,是相识多年的兄弟,又曾并肩作战,如今他倒戈降了西祈,竟要与他为敌,心中实在是过不去那道坎。 可若不是答应,这西祈王肯定会马上杀了他,真是左右为难啊。 钱谦闭上眼睛,想必段戎一定能理解他的苦衷的,“好,属下领命,定不负大王重托!” 墨脱看着他,满意地微笑起来。 这一次,大荣想要他退军,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 熙华宫后殿,香烟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阳光透过窗棂,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池婙神色淡然,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周身被阳光轻轻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微风轻拂,发丝随之轻轻摇曳。 赵明月停住脚步,心里还带着对那些官员的气愤,情绪露到脸上,怒道:“他们全都是些软骨头,一打败仗就想屈尊议和,还要嫁女献礼,咱们边境的土地干脆都让西祈好了!” 池婙反应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你说,要怎么对付西祈?” 赵明月快声道:“当然是另立元帅,率军再破西祈,必须要把他们赶出北境,不然不是后患无穷吗?” 池婙反问:“如果把都城的禁军全部调去对付西祈,地方发生叛乱,怎么解决?” 赵明月一怔,她只看到了西祈的掳掠侵占,却没有看到地方的蠢蠢欲动。这并不只是一场简单的战争,而是一场复杂的权力斗争。 和西祈谈判议和,已经是没有上策情况下的中策了。 赵明月咬紧了牙,眼圈渐渐发红,“所以,一定要我去和亲吗?” 池婙看着她,淡漠的目光忽地柔和下来,朝她伸出手,赵明月走过去单膝跪下,让她将手放在自己头上。 池婙轻轻摸了摸她的发,温声笑道:“怎么会呢阿娘还等着明月将来可以继承大业,又怎么舍得把你送到西祈去呢。” “阿娘……”听见池婙亲口说出对她的期望,赵明月感动不已,并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怀疑她的用心而羞愧。 她顺势将头伏在池婙膝上,声音含了丝哽咽,“阿娘……我会的……我绝不叫你失望……” 却未看到,池婙缓缓收了笑容,凝视着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幽暗。 70-80 第71章 和亲 西祈王攻下唐州后,并没有立刻回师王庭,而是继续发动攻势,在降贼钱谦的帮助下,接连攻下了宁、芳两州。 也是这个时候,大荣派使臣前去与西祈王议和。 没过多久,池婙就接到了西祈王派军使送来的书信。 他在信上说,可以撤兵回国,但是要求大荣下嫁公主到西祈,还指名道姓要扶光公主。 池婙早就料到了这点,因此哪怕看到西祈王墨脱的要求,也不觉得惊讶。 大荣的兵力显然已经捉襟见肘,而地方对她的统治又很是不满,赵氏宗室更是恨不得取而代之,她不可能再全力举兵对付西祈。 谢秦剑唆使延州豫王与西祈王合作,想看到不就是这个局面吗? 可惜对她来说,西祈的战乱并不值得担忧,国内的不安才是最先要解决的。 她看向武文秀,让她起草诏令,并答复西祈王。 武文秀听到她的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陛下——!” 池婙知道她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转过身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劝我,去传赵玉璋过来吧。” 武文秀依旧难以接受,但也清楚池婙下的决定,谁来劝都无用,便暂且按住心绪,应了,“是。” 过了一会,赵玉璋应命来到书房,向坐在案后的池婙行礼,“陛下传我来有什么事?” 池婙看着她道:“我已经决定将扶光公主远嫁西祈,明日就颁旨。你是她的姑姑,护送她平安到达西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陛下,恕我难以从命。”赵玉璋听了,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我一直以为,陛下您和那些男性统治者不一样,可我没有想到,国家战败,您却要跟他们一样,拿女人去抵罪!难道您过去对明月的疼爱和器重,都是假的吗?您怎么舍得让她去西祁?” 她越说,语气越激烈,到最后两句,已是近乎质问。 池婙却不以为恼,双手交叉垫住下巴,微笑看着她,“看来我没有看错人,能够护送明月前往西祁的,非昭庆公主莫属。” 赵玉璋愣住,“什么?” 池婙接着说:“不知道昭庆公主,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据说母鹰为了让幼鹰学会飞翔,会残忍地折断它们的翅膀,再将它们扔下悬崖,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仍能忍着剧痛振翅飞翔的幼鹰,才能在将来成为天空的王者。” 赵玉璋顿时皱紧眉,陷入了沉思,池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池太后眼下抽不出兵力来攻打西祈。而且,就算钱谦打赢了,对于池太后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这会让她失去对军队的掌控力。 毕竟这些人,并不都是服从池太后的,他们服从的,只是池婙这个太后的身份。 所以她才要训练金乌卫这支女兵,与之抗衡。 可女兵的力量终究是太幼小了,她们还只是一株刚刚钻出土壤的绿芽,而男兵已经是生长千年的巨树,即使这株巨树已经被虫蛀得中空,也依旧还能活个成百数千年。 除非,能干脆利落地砍断他们的根。 可偏偏,池太后就是从这棵树上攫取的权力,砍断他们就相当于杀死自己,她做不到。 但这不代表赵明月做不到。 如果赵明月能有朝上日益增多的女官、军队逐渐壮大的女兵,以及民间确田赋产的妇女百姓的支持,走上高位,那么她的权力会比池太后更稳固,也更纯粹。 当然,这些话不是她想出来的,是薛淇告诉她的。 她对这些权力斗争不感兴趣,只是希望能打仗,能打胜仗,可这若是没有统治者的支持,注定是奢望。 赵玉璋本以为池太后会是这个支持她的人,但现在,她开始怀疑了。 思考良久,她才开口,“陛下是说,让明月和亲西祈的您,就是折断幼鹰的翅膀的母鹰?难道您打算让明月来对付西祈吗?” 这想法是不是太大胆了些?光凭金乌卫那一千人,可办不到。 池婙听她这样猜测,忍不住笑了,“我可没有这么说。只是,如果赵明月连这点磨难都应付不了,那就证明她并不值得我费心培养,不是吗?” 赵玉璋看她笑着说出如此冷血的话,即便性情淡漠如她,也感觉到一丝胆寒。 “如果,幼鹰真的摔死了呢?” 池婙微笑,眸底一片冰冷,“学不会飞翔的幼鹰,等待她的结局本就只会是死亡。再说,就算明月离了我,不是还有昭庆公主您,为她保驾护航吗?” 赵玉璋深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已经被池婙说服了,“好,我护送扶光公主去西祈。”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池婙看她出去了,这才抬手揉了揉鼻梁,想到还要跟赵明月再演一遍,就觉得心累。 要不干脆别见她好了,正这样思索着,手臂猛地被拽紧了,转头,看到六神爱感动的目光。 “宿主对女主真是用心良苦啊!我还真以为你要把她送去西祈和亲呢,没想到你人设居然变成了护崽的老鹰。” 池婙冷脸拍开她的手,“你想多了,那个故事不过是我用来忽悠赵玉璋的。而且,被折断翅膀的幼鹰,根本不可能飞起来,只会摔死在悬崖底。” 六神爱打了个哆嗦,随即愤恨地瞪了池婙一眼,可恶,又被欺骗了! 池婙冷声道:“小六,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解决掉谢秦剑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赵明月,不过是她用来钓出这人的棋子而已。 扮演慈母这么久,该是让她兑现价值的时候了。 赵明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个世界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拭目以待吧。 ———— 公主府。 赵明月正在靶场练箭,抬手松弦,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已正中靶心。 她继续搭箭,还要再射,身后忽然响起两下拍掌声,“好!公主的箭术越发精进了。” 赵明月转过头,看到薛淇站在屋檐下,正含笑地看着她。 她立即收了弓,转身走上前,热情笑道:“薛师傅!” 上次她和薛淇因为主张的不同各执己见,以至于不欢而散,后来她有跟薛淇道歉,薛淇也接受了她的道歉,也依旧教她学问,可她总感觉薛淇对她的态度不似从前亲切了。 因此,听到薛淇夸赞她的箭术,便很是高兴。 薛淇看着她,笑问:“公主今日怎么想起来练箭了?” 赵明月垂下眼帘,“阿娘最近为了边境的战事发愁,我想替她分忧,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练练箭,说不定日后上了战场能多出份力呢。” 说着,她忽然抬起头,眼眸明亮地看向薛淇,“薛师傅,要不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薛淇似是根本没想,立即道:“要是公主能率军打败西祈,也就不用忧愁了。” 赵明月愣住,“当初我说要对付西祈,薛师傅你不是极力劝阻吗?” 薛淇摇头,“此一时非彼一时,公主如今的处境很危险。” 赵明月当然不是全然不觉,“我知道,自从我开府受封后,那些官员就开始盯着我了,他们不愿将来再有第二个女人统治大荣。” “看来公主很清楚,谁是你的仇人。那么,公主可否知道,谁是你的朋友?” 赵明月拧起眉头,开始列举,“我的朋友,是会支持我的人吗?姑姑,金乌卫,还有武侍书。” 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实在太少了。 她不甘心,绞尽脑汁去,又想到一个,“还有阿娘!” 无论发生什么,阿娘都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对此坚信不疑。 所以她才要想办法为阿娘分忧,成为阿娘最有力的臂膀。 这时,侍卫从外面跑了过来,“公主,圣旨已下,命你和亲西祈!” 赵明月缓缓睁大眼睛,“什么?”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要么就是传旨的人传错了旨意。 侍卫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现在赵明月知道她没有听错了。 可是,怎么会呢,她明明亲耳听到阿娘向她许诺,不会让她去西祈的,她怎么可以食言呢? 她扔下弓箭,一把推开侍卫,“我要进宫!” 她不相信阿娘真的会让她和亲西祈,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薛淇还没来得及开口,赵明月就已经疾步离开了。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她忽然有种预感,赵明月这一次,注定要失望了。 池太后为什么要让赵明月和亲西祈?她不觉得这是池太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以她对池太后的了解,她可以笃定,凡是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迫她。 这样一来,她下这道旨,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想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呢? 薛淇忽然想起来,当初池太后让她做公主的老师时,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薛淇,你若是敢赌,那你就待在公主身边,无论她日后沦落到什么地步,都不要离开她。” 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池太后会做出这种预言,可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她缓缓扬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吗? 第72章 求见 赵明月进了宫,却没能见到池婙。 丹映站在门口,目含歉意地看着她,“公主殿下,主子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见你,公主改日再来吧。” 赵明月还从来没有过见不到池婙的时候,她心里很清楚,并非是阿娘没空见她,而是她不肯见她。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池婙对她态度,转眼间就变了。 如果不能知道这个答案,她怎么也不可能安心。 赵明月看了眼守在殿门外的护卫,又看了眼丹映,丹映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 她咬了咬牙,一掀衣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声道:“明月求见母后!” 丹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扶她起来,低声安慰道:“公主,主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恐怕很难改变,今日你想见她只怕是难了,你先回去吧。等改日,我再设法替你安排。” 赵明月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瞥,但还是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如果阿娘今日不见我,我就不起来。” 她一定要当面见到池婙,她要亲口听到她说,她要她远嫁西祈。 然而,哪怕她这样说了,殿里依旧是寂静无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西斜,赵明月身下的影子也随之拉长,变得细长而单薄。 她感觉腿渐渐变得麻木刺痛,却固执地依旧不肯起身,心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眼眶,湿润了双眸。 随即想到阿娘说过,最讨厌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连忙抬手抹去眼泪。 可是心里依旧不安极了,低了头,颤声问:“阿娘,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您不要明月了吗?我可以改的,真的,我都可以改!” 她才不要去西祈,她的亲人、朋友、老师还有她全部的希冀,都在这座都城。 在她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让她和亲西祈,这跟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阿娘怎么对她这么残忍? 还是说,这也是一场梦吗?如果这也是一场梦就好了。赵明月在心里暗暗祈祷。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赵明月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薛淇担忧的目光,眼中闪烁的欣喜瞬间变成了深深的失落。 “回去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赵明月终于坚持不住了,站起身,却因为腿脚发麻,一个踉跄往薛淇身上扑了过去,薛淇连忙抓住她的手臂。 赵明月顺势将她紧紧抱住,泣不成声,“薛师傅。” 薛淇任由她眼泪浸湿肩上的衣衫,等她哭够了,才搀扶着她离开。 就在她们走下殿前的台阶时,一直紧闭的殿门打开了,六神爱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池婙,“她们走了。你真的不打算见她了?” 屋里点着烛火,光线却依旧昏暗,池婙的脸掩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她面无表情道:“我又不是真的她妈,见她做什么?” 表演已经结束了,那些虚假的温情,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再浪费精力在这上面,又有什么用呢? 池婙最不喜欢做的,就是对她毫无用处的事情,赵明月的眼泪,并不能打动她分毫。 ———— 赵明月回到公主府,看着府内的布置,又想起当日池婙为她册封时的情景,再想到今日她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一面,顿时伤心不已。 可惜眼泪已经流干了,也哭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坐在床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薛淇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似是在等她的情绪过去。 毕竟,她要是不能自己冷静下来,说什么也没用。 这时,秋实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公主,吃点饭吧。” 赵明月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秋实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很是担忧,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赵明月身前,轻声道:“公主,我觉得太后陛下不见你,并不是讨厌你了,而是不敢见你。” 赵明月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她,“怎么说?” “太后有多疼爱公主,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想,让公主和亲西祈,肯定不是太后的本意,而是被朝臣逼迫的。正因如此,她心中对公主有愧,才不敢见你。” 赵明月听了这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感觉到饿了。 正想叫秋实把饭菜端过来,忽然计上心头,如果阿娘真的还在乎她,那么她就不吃饭了,要是知道她绝食,阿娘肯定会吓一跳的。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得意,哪怕肚子已经很饿了,还是叫秋实把饭菜撤下去。 秋实以为她还在为和亲的事伤心,只好再劝她,“其实公主若是真的不想和亲,也未尝没有别的办法。只要另寻个勋贵之女,封其扶光公主之名,代公主您远嫁西祈,不就好了吗?” 赵明月摇头,“这个不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去西祈受苦,难道别的女子就愿意离开亲人去西祈受苦吗?” 秋实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公主就是这点不好,实在是过于善心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公主这样善心,她才会如此尽心地为她出主意,不忍心看她到西祈那样的虎狼之地去。 偏偏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不公,明明输的是他们男人,苦果却要她们这些女人来担。 秋实见劝不动赵明月,只好端起饭菜,退了出去。 赵明月看向薛淇,“薛师傅,多谢你来陪我,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薛淇看她情绪好像稳定下来,缓声道:“公主,既然圣旨已下,我想陛下不会轻易收回成命的。秋实说的对,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尽早想办法脱身。不过,李代桃僵并不可取。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公主一劳永逸,公主想听吗?” 赵明月虽然已经决定要用绝食逼池婙退让,但这也不妨碍她听一听薛淇的办法,“请薛师傅赐教。” 遗憾的是,薛淇的办法只有两个字,“造反。” 薛淇继承了师傅的遗志,一直都很坚定,要推翻这男尊女卑的世界。 只是这事情她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一是,她没有钱,二是,她也没有人,三是,她是一个思想者,而不是一个践行者。 原本她以为,池太后可以践行她的思想,但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她不可能自己造自己反。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在池婙的要求选中了明月公主,但很快,她就发现赵明月的致命缺陷,那就是她的软弱。 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练箭还是训练士兵,都是出于池太后对她的要求,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坚定信念,一切的立场都以池婙为准。 更重要的是,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有钱有权有闲,如果不追求权力,那么,她不需要在做什么,就已经可以过得足够安稳舒适了。 所以,薛淇从不觉得她有这个动力去做这样一件危险的事情,这要是失败了,很有可能性命不保,万劫不复。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命运将她逼上了绝路,在反抗和顺从之间,她没有第三个选项。 第73章 绝食 “公主,求你,求你吃一口吧……再这样饿下去,身体受不了的啊……” 春迎和秋实跪在赵明月的床前,声音酸涩地哀求着。 这是池太后赐下旨意要赵明月和亲西祈的第三天。 自从进宫求见池太后被拒后,赵明月就再也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滴水。 春迎和秋实看着,既气愤又心疼,气愤池太后对公主这般残忍,心疼公主不顾自己的身体。 当初先帝逝世,池太后囚皇帝废宰相,公主可都是站在她那边的。 还有金乌卫,从募兵到训练,到最后在阅兵大典上胜过其余禁军,一举夺魁,公主付出多少了心血,别人不知道,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当时公主嗓子都哑了,却为了与士兵同甘苦,连一口蜜糖水都不肯喝。 可是现在,太后坐稳了她的位置,不需要公主了,就要把公主嫁到西祈去,把她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榨干。 这世上怎么会这样恶毒无耻的人? 果然,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母女,哪怕付出再多,也不可能得到对方的真心相待吗? 可是她们的傻公主,到这时候了还看不透池太后的险恶用心,还以为用绝食就可以逼池太后收回成命。 这种办法怎么可能伤害到不爱她的人呢? 秋实看向躺在床上的赵明月,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不过短短三天,她就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往日红润的嘴唇变得干燥起皮,唇间裂开一条条细小的血丝。 “公主,吃点吧。”她去扶赵明月的肩膀,才只碰到衣衫,赵明月便睁开了眼睛。 “阿娘,是阿娘来看我了吗?”她抬手,虚虚抓住秋实的手,有气无力地问。 秋实怔了一瞬,喉间苦涩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明月看她的表情便知道答案了,抓住她的手松开,滑落在被子上。 那天,薛淇劝说她造反,她第一反应觉得这是个玩笑。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造反。 哪怕她知道在现有的制度下,她不可能当皇帝,她也没想过造反。 她当然喜欢权利,也享受做公主的风光,但她更害怕选择反抗现有制度所要付出代价。 换做之前,她一定会拒绝薛淇的,但这一次,她犹豫了。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一无所有了,薛淇会是唯一一个支持她的人。 而在这之前,她以为阿娘会是她永远的靠山,但现在,她开始动摇了。 她选择绝食,就是想逼池婙出来见她,想要她当面告诉她,她们之间的母女亲情,都是假的。 不说感情,只谈利益,和亲公主若是因为绝食而死,也是很大的损失吧。 所以,在池婙来看她之前,她不会进食的。 “端下去吧,我不吃。”赵明月扭过头,不再看春迎和秋实。 她很怕看到她们脸上担忧的表情,她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这时,一只手端着白玉瓷碗递到她面前,清粥的香气飘入鼻尖,刺激着味蕾,空荡荡的胃部蜷缩起来,生出缓慢而清晰的刺痛感。 “就算不吃饭,好歹也喝点粥吧。”声音冷淡而平静。 赵明月猛地抬头,看到池婙神情冷漠地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目光陌生得可怕,眼中已近乎干涸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沿着脸颊无声滑落。 “阿娘,我不想嫁去西祈,求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一直陪着你罢。”说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扑在池婙怀里,将她紧紧抱住。 池婙把端着粥的手抬高,用另一只手将赵明月推开,微微低头,看着她脸上晶莹的泪痕,冷声道:“明月,你太令我失望了。” 赵明月怔住,心中慌乱不已,伸手去抓池婙的手,她却先一步退开了。 “阿娘,你怎么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去和亲的吗?我只是想要阿娘给我一个解释。” 池婙冷眼看着她,“解释?这么久以来,你的权利、财富还有你扶光公主的地位,不都是我给你的吗?既然我可以给你,那我当然也可以收回去。” 赵明月有些糊涂了,“阿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池婙倒是很有耐心,回答道:“我的意思,自然是母慈女孝的戏码,我已经演够了,现在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等赵明月消化,随即才悠悠道开口。 “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可以做我的继承者,在这场权利的争斗中,你连走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赵明月身心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在池婙的眼睛里,她就是这么一个无用的人吗? 池婙打量着她的反应,似乎很是满意,挑了挑眉梢,接着道:“所以,乖乖地和亲去吧,这就是现在的你所拥有的,唯一的价值。” 这句话彻底地否决了赵明月的能力,她的心情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她曾经是那么地信任和依赖池婙,对于她的话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分毫,可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相待吗? 这一瞬间,她对池婙的感情彻底崩溃,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眼泪都凝固了,脸上一片冰冷。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还是说,要我逼你吃?”池婙将那碗粥重新递到赵明月身前。 赵明月眼神有些散了,呆呆地接过碗,八宝粥已经凉了,可她根本没有察觉,只是木然地将碗送到嘴边,任由泪水无声地掉在碗里。 她仰起脸,直接将碗里浓稠丰盛的粥灌进嘴里,因为喝太快太急,激起一阵反胃,只能拼命抑制着,每一口都吞咽得无比艰难。 池婙看她喝完这碗粥,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赵明月不想她离开,心里仍然存着幻想,幻想着她会回头。 她扔下碗,赤脚跳下床,踉跄着追了出去,“阿娘,你别走——” 春迎和秋实看得揪心极了,连忙拿上外衫和鞋袜追着给她穿上,“公主,小心着凉。” 只是赵明月才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她看到门外长廊上,安静等候着两列官员。 见到池婙出来,官员们都低了头,礼部侍郎走上前,“陛下,公主答应了吗?” 池婙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你留下来,好好劝劝她吧。” 礼部侍郎愣了一下,随即恭声应下。其余官员用同情的目光看了赵明月一眼,随即转身,齐齐跟着池婙离开。 赵明月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身体又冷了一分,原来在阿娘心里,她就是那颗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 她咬紧了嘴唇,舌尖尝到一丝血腥气味,看着池婙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无比痛苦,为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她究竟是哪里做错了,难道这些年的母女情分,全都是假的吗? 礼部侍郎走上前来,恭敬地给赵明月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劝说道:“公主殿下,和亲西祈,是共匡天下的义举,百姓们都会感恩你的。请您试想,若是嫁与寻常人,公主您的芳名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可若是嫁给西祈王,促成了两国的交好,您定然能名留青史!” 赵明月沉默着不说话。 春迎将披风披在赵明月的肩头,白了礼部侍郎一眼,冷声骂道:“少在这说什么天下大义的屁话,这事真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嫁给西祈王?说不定西祈王好南风,你讨好了他,还能捞个官当当呢!” “你——!”礼部侍郎气得跳脚,看到春迎挑衅的眼神,就想骂回去,可心里到底顾忌她是公主的侍女,不敢发作。 池太后让他留下来的目的,是劝说扶光公主,他没必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 于是看向赵明月,接着道:“公主,你仔细想想,凭你身为太后爱女的地位,西祈王肯定得将立为王后,只要你生下儿子,那必然能成为太子,到那时候,西祈的子民都会服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听到这里,赵明月抬起头,定定看着他,“我觉得你说的不错,既然和亲非我莫属,我是该好好思考下,日后的打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朝他走近了一步。 礼部侍郎以为自己说服了赵明月,得意不已,连忙笑着答道:“臣礼部侍郎吴洺。公主明白就好,也不枉我说——” 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到一点寒光扎入了他的小腹,瞳孔瞬间变大了。 赵明月离他更近,嘴唇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吴洺是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放心,我会让它名留青史的。” 说完,她拔出了匕首。 吴洺听到这包含恶意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惜他还没得及说遗言,就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春迎只听得扑通一声,吴洺就双膝跪下,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她吓得惊叫起来,无措地看着赵明月,“公、公主……这……” 虽然她是觉得这人很讨厌,但他也还没到该死的地步啊! 赵明月举起手中的匕首,看着刀尖的血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发亮,嘴角扬起一个调皮的笑容,“他不知道如何闭嘴,我只能亲自教一教他了。” 春迎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才小心翼翼道:“公主,你这样做,就不怕太后怪罪吗?” “怪罪?我倒是希望她会怪罪。”赵明月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吴鸣的尸体,“可惜和亲在即,她找不到第二个公主来顶替我了。就算我杀了人,她也不能拿我怎样。” 阿娘可真是残忍啊,哪怕她示弱求饶,她都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果然,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委曲求全呢? ———— 另一边,刚刚走出公主府的池婙脚步一顿。 六神爱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触发见血封喉攻击,已扣除500积分。赵明月又杀人了?!” 池婙脸色微变,赵明月在搞什么?要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要用见血封喉? 她剩下的两千积分根本就不够她挥霍的! 池婙有些后悔把见血封喉送给赵明月防身了。 她转头看了眼公主府,现在把刀偷回来还来得及吗? 身后官员看她忽然停住不走,以为她是改主意了,担忧道:“陛下,您是还在担心扶光公主吗?” 池婙摇摇头,“不,走吧。” 而与此同时,远在延州的谢秦剑,正好收到了池太后下旨让扶光公主和亲西祈的消息。 看来一切都在按照他所计划的在发展。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完成迎娶公主的任务,被消耗的积分,也就能重新赚回来了。 谢秦剑打开数据面板,看着已经在缓慢增长的积分,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下一步,就是让送亲队伍在延州停留,到时候,赵拙也能举起造反的旗帜了。 自以为可以在这个世界美美当掌权太后的池婙,看到事情逐渐脱离掌控,肯定会很害怕的吧。 害怕就对了,他可不会轻易饶过敢冒犯他的人,他可是为她设计好了一个足够完美的死法。 一想到未来可以看到池婙惊惧害怕的表情,他就笑得更开心了。 第74章 豫州 池婙回到宫中,看见丹映端上瓜果,六神爱坐在椅子吃得正欢,似乎刚才损失的五百积分,对她毫无影响。 不过池婙这次的计划,她是不可缺的一环,想要偷懒,门都没有。 池婙笑吟吟看着她,“六神爱,你送赵明月去西祈。” 六神爱捏着瓜片的手瞬间停住,池婙看了丹映一眼,丹映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六神爱才从椅子上跳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那个‘主神’在,你是想我去送死吗?” 她不是池婙,拥有自由不灭的灵魂,她只不过是主神系统的复制品,她的存亡,全在宋羽的一念之间。 只要他按下销毁的按钮,006号系统就会被彻底销毁,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池婙目光紧盯着她,声音低沉,“你太紧张了,宋羽根本没有察觉到你的背叛。这一次可是对付他的绝好机会,你要是不去做这个帮手,万一失败了,咱们两个的下场必然十分凄惨。” 六神爱深吸了口气,池婙说得没错,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我跟赵明月一起去!” 池婙微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记得盯着赵明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她用见血封喉。” 毕竟,能让她挥霍的积分已经不多了。 六神爱答应下来,心中嘀咕还以为宿主会担心她,结果居然担心的只有积分。 池婙收回手,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叮嘱道:“有什么事这里联系。” 反正系统是跟她意识绑定的,不管隔着多远都可以沟通,还不用消耗积分。 六神爱点了点头,她对宿主的计划还是有些自信的,只是想到宋羽手里的主神系统,就有些犯怯。 希望一切顺利,虽然她之前一直嚷嚷要自杀,可她真的不想被清理掉啊! ———— 另一边,武宅。 “姐姐真的要跟着公主去西祈吗?我可以跟太后求情,让你留在都城的!咱们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不好吗?” 武文秀看着薛淇,很是焦急道。 她当初会给公主递消息,除了押宝公主将来会上位外,也有薛淇是公主老师的缘故。 可如今,公主显然是被太后放弃了,薛淇还要跟着她离开都城,这绝对是最愚蠢的行为,她不能看着薛淇因此毁了自己的一生。 薛淇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默默喝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来劝都不会更改主意了。 武文秀只好看向玉照,“三妹,你也帮我劝劝她吧。” 玉照如今在金乌卫任职,赵玉璋领命护送公主,她必然也是要去的,可是她去了可以回来,薛淇去了却不一定能回来了。 玉照自然是向着武文秀的,闻言便开口道:“淇姐姐,你留下来吧,你此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武大娘也放心不下啊。” 薛淇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不该来跟她们告别,正要开口辩驳,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她便闭上嘴了。 武文秀前去开门,发现来的是丹映,她看了眼她身后,“大姐,你怎么进来的?” “你家小姑娘给我开的门。”丹映笑着说道,把躲在她身后的武泽宁拉出来。 武泽宁睁着圆圆的黑眼睛,眼中尽是好奇。 武文秀把她们让进屋来,端了杯甜水给武泽宁,“喝完就去洗漱,跟你武妈妈睡觉去。” 随即又跟丹映说了一遍薛淇要跟着赵明月离开都城的事。 丹映一脸不解,“薛司籍,凭你的本事,留在都城可以说是前程似锦,为什么要跟着公主去西祈?” 薛淇叹气道:“你们不明白,权力财富都不是我想要的,留在都城我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我的追求。” 三人齐声开口,“那你要什么?” 薛淇看了她们一眼,随即站起身,走到武泽宁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我想要这天下所有像泽宁一样的女孩子,能够平安长大;我想要一间学堂,学堂里坐的都是女学生;我还想要写一本史书,书上记载的都是女人的历史。” 屋子里安静下来,她们都听懂了薛淇的话,她要的并不只是一间学堂,或是一本史书,她是要这天下,成为女人的天下。 唯有武泽宁一脸懵懂,静静地品尝着不可多得的甜水。喝完,她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从椅子上跳下,轻声说道:“姐姐,我喝完了,我去睡觉了。” “我也该回去了。”薛淇跟着告辞。 这一次,武文秀没有再多说什么,送她到门口,握住她手紧紧捏了一下,“姐姐,你千万要小心。” 另一边,丹映也是这样叮嘱玉照,“你路上千万小心,记得多关照薛司籍,都是一家姐妹,要互相扶持。” 玉照应下,四人就此分开别过。 ———— 数日后,赵玉璋率领金乌卫护送扶光公主前去西祈,城门口万千百姓相送。 赵明月坐在马车上,从掀起的车帘里,看着都城城门渐渐远去,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了下去。 “我远嫁西祈,阿娘竟然都没有来送我,看来她是真的厌弃我了。”赵明月放下车帘,低声说道。 薛淇坐在她身侧,宽慰她道:“或许太后只是太忙了,才没空来送你。” 赵明月摇摇头,哀声道:“不是的,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拿我当过女儿,她说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和亲。我太生气了,一时冲动就杀了礼部侍郎,阿娘虽然没有责罚我,但是也再也没有再理睬过我了。薛师傅,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娘对她们都那么好,偏偏对我这么残忍!” 说到最后,赵明月语气里甚至有了丝怨恨。 薛淇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公主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不如先想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还是说公主你真想嫁到西祈去吗?” 赵明月立即道:“我当然不想!” 薛淇这才微笑起来,“那么公主是愿意听臣的建议了吗?”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软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没错,我已想明白了,因为朝廷里没有我的人,所以我才连和亲的旨意都违抗不了。如果我还想回去都城,那就只有造反一条路可以走。可是,我现在举目无亲,去哪里找支持我的人呢?” 薛淇思索片刻,伸手指了指车外,低声道:“护送公主的这一千金乌卫,不就是最好的人手吗?” 赵明月摇头,“不行,她们不会听我号令的。” 薛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沉声道:“公主有没有想过,她们奉旨护送你到西祈,若是路上出了差池,那就是死罪。到时候,她们不想反也只能反了。” 赵明月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薛淇,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她是认真的。 在她印象里一向温和的薛淇,居然会想出将金乌卫逼入死局的办法,这太可怕了。 若是从前,赵明月一定会拒绝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认真思考后,她提出这个主意的弊端,“这样做会让她们记恨我的。” 她需要的是一支忠心她的军队,而不是一支记恨她的军队。 薛淇很欣慰赵明月有在为自己思考,这些脏事当然不能由她这个将来的女界领袖来做。哪怕她日后真的坏事做尽,她的手——至少在表面上,也必须得干干净净。 道德,是束缚底层人枷锁,但也会是她登顶的桂冠。 薛淇神情重新变得温和,微笑道:“公主当然不能做那个恶人,咱们得另外挑一个人,来帮我们承担怒火。” 说着,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展开来。 “这是我们前往西祈的路线,从都城出发,先后经过岚、豫、宁、唐四州,到达北境。岚州刺史悦王赵平,豫州刺史豫王赵拙,这两人都是皇室宗亲,未必没有反叛的念头。公主可以先给他们修书一封,暗示你身上有皇帝信物,看看他们的态度如何。” 赵明月皱眉沉思,她是和亲公主,按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冒着抗旨的风险来帮她,除非她身上有对方觊觎的价值。 比如,她可以替他们控诉池太后囚禁皇帝的罪行。 毕竟她是皇帝的亲姐姐,身上还有皇帝的信物,若是有人想造反,得到她的支持,那可就是名正言顺了。 想通这点,赵明月立即点头,“好,我马上修书给这两人,刺探他们的态度。” 等到休息时,赵明月便唤人取来笔墨,分别写了两封信,盖上印章,送到这两位刺史手中。 很快,她们就到了岚州。 赵平很是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明里暗里地跟赵明月打探朝廷以及赵纯的情况。 赵明月自然是按照和薛淇商量好的回答,对这些事一副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是不停地哭诉不想去和亲,还暗示她是知道了池太后的秘密才会被远嫁西祈的。 赵明月还以为赵平会有所动作,结果一直到离开岚州,他什么都没有做。 是不敢做还是不想做?赵明月正思索着,车门忽然被敲了下,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公主,前面就到豫州了。” 她立刻打起了精神,没关系,还有机会。 ———— 豫州境内,宏伟险峻的氓山绵延数十里,官道从山脚下蜿蜒穿过,仿佛一条纤细的绸带。哪怕是白天,这段路上依旧是浓雾弥漫,难辨方向。 繁密的树叶掩映下,一个背着弓箭手持弯刀的中年女人蹲伏在树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地上枯叶被咔嚓踩断,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看着稍显年轻些的女人走到她的身旁,一脸焦躁道:“大姐,这扶光公主的车队真的会从这过吗?我们都等半天了,怎么还没看见人影?” 女人神情冷静,目光专注地看着远处的道路,“六妹从刺史府探听到的消息,肯定没错,咱们再等等。” 年轻女人握拳,狠狠捶了下树干,愤然道:“他爹的!我等得起,三姐她们可等不起,咱们没时间了!” 第75章 土匪 被唤作大姐的女人抓着刀柄的手攥紧了,指关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她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了。 朱大凤知道手下们这时候都很心急,她也是同样的心急,可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泄气。 因此,她回头看了眼说话的年轻女人吕琦白,语带调侃道:“七妹,你好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读过书的人,怎么说话也这样粗俗了?他爹的三字片刻不离口?” 吕绮白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反驳道:“呸!去他爹的读书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屁用,男人读书能做官,女人读书念些什么夫为妻纲,只会读坏脑子。” “哈哈哈哈……”安静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一片笑声。 原来,还有十几个女人都埋伏在附近,她们都借树叶灌木做掩护,一动不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身影来。 朱大凤喝了一声,“都他爹的给我安静!” 这些人便都咬紧了嘴,不出声了。 吕绮白也乖乖退开,重新隐藏起来。 尽管如此,但她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朱大凤,这个穿着朴素,长相平凡,看起来和寻常乡野村妇毫无二样的女人,却让她心中充满了崇敬之情。 她的确曾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也曾饱读诗书,上面还有三个知书达礼文采斐然的姐姐。或许正因为过于聪敏通透,慧极必伤,这三位姐姐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大姐出嫁后不过两月就病故了,二姐顾念手足之情,整日以泪洗面,不久也抑郁而亡,三姐以血泪写下悼亡书,未等出嫁,也亡故了。 人虽然死了,可是父亲与好友的婚约还是要履行的,好友夫人病了,家里正缺一个女人打理家务。三姐湿坟未干,父亲就要就要将年仅十五岁的她嫁过去。 吕绮白和姐姐们是一样的聪慧,她知道她的姐姐们是为什么死的。 因为她们目睹了身边女性的悲惨命运,担心自己出嫁后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终日忧虑,最终被自己的恐惧压垮了。 而现在,这命运也落到了吕绮白的头上,她不是那种读点诗书就悲春伤花、多愁善感的人,她心里有一股韧劲。 如果说她的姐姐们是看到了真相却不敢反抗的人,那么她就是看到了真相而选择反抗的人。 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她逃婚了,成婚前夜,她从家里跑出来,凭着一双连大门都没出过的脚逃进了邙山。 她听人说,邙山有一群女土匪,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土匪头子朱大凤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别人都躲着她们,可她听了朱大凤的事迹后,却只想投靠她们。 朱大凤原来是邙山脚下朱家村人,自小就性情彪悍,后来嫁到了刘家村,生了个女儿,男人就病死了。 族长见她们孤母寡女,连个继承家业的儿子都没有,就侵吞了她的土地和财产,逼她改嫁。朱大凤自然不甘心,可她娘家没人了,又是个外姓人,族里根本没人出面帮她。 族长看朱大凤不肯乖乖听命走人,起了歹心,意图凌辱□□她,不想被力大的朱大凤反杀了。 朱大凤知道自己杀了人官府肯定不会让她活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族里欺负过她们娘俩的人都杀了,血洗了刘家村后,就上邙山做了土匪。 后来,附近村落越来越多的女人来投奔她,渐渐也有百来号人了,成了官府眼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朱大凤的名字也随之传了开来。 吕绮白就是这个时候听说了她的事迹,对此崇敬不已,一冲动就逃婚进了人迹罕至的邙山,投奔入伙了,并凭着她的学问和智慧坐了第七把交椅。 而她们今天之所以会在这条路上埋伏等待扶光公主的车马,并不是想不开,要打劫有精兵护送的公主,而是想请公主救命。 就在一天前,一直流窜在邙山地带和官府打游击战的土匪们撞见了一件祸事。 “三姐,你快看,前面有官兵!” 吕绮白和刘兰花带着几个手下去山下村里借粮食吃,不想却看到村口站满了官兵。 吕绮白慌忙扯住要往前走的刘兰花,把身子往树干后一藏。 两人朝村口一看,只见这队官兵约有四五十人,领头的一脸粗黑胡须,面相很凶恶,正吩咐手下道:“把村里的女人全都给我抓起来!” 刘兰花皱紧了眉。 她是刘家村人,虽然当了土匪,可心里还牵挂着这村子里的亲人,时不时会偷偷溜下山来看望她们。 往常这些官兵过来剿匪,不过是在山上扫荡一番,然后搜刮一下附近村落乡民的粮食,就走了,可今日怎么会跑过来专门抓女人呢? 村正听见他们要抓女人,壮着胆子质问道:“官爷,咱们都是老实百姓,一没犯事二没犯法的,为什么要抓咱们啊!” 胡须男怒道:“有人举报,你们村里藏了女土匪,这些女人全都有嫌疑,当然都得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若是没罪,我自然会放她们回来了。你阻拦我抓人,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村正当即吓软了,再不敢抗议。 很快,村里女人全被抓了起来,她们惊慌失措地哭喊起来。 “大哥,救救我!” “爹爹,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们不是女土匪……” 官兵们拿出绳子,把女人们一个个绑住,听见她们哭闹,立马拿出鞭子来抽打,“都给我闭嘴!” 男人们惊恐万分,却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还有的安慰说:“没事的,只是抓你们去审问,不会有事的。” 还有的咒骂起来,“都怪那群女土匪,害得我们受这样的罪。” 吕绮白和刘兰花看得心头直冒火,谁不知官兵有时候比土匪好可恶,他们把女人抓起来,谁知道要做什么。 可恨她们这次出来只有四五个人,不是这群官兵的对手。 “他爹的,根本就是群土匪!三姐,咱们快回去找大姐,找人来把她们救出来!”吕绮白道。 刘兰花点了点头,正要转头往回走,忽然听见一声哭喊,“兰花!救救我兰花!” 是她二婶子的声音。 她慌忙回头看去,却见她二婶被绳索绑了,官兵拉着就走,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半边脸都是血,挣扎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磨叽什么,赶紧起来走!”官兵举起鞭子,就要往她头脸上抽去。 她婶子身体不好,这一鞭子抽下去,非死即伤,刘兰花看着,眼睛都要气裂开了。 这一瞬间,情感压过了理智,她直接拔刀冲了上去,“放开我婶婶!” 吕绮白想要拦住她,都没来得及。 刘兰花一个人,怎么会是那些官兵的对手呢?她冲出去替她婶子拦下了那根鞭子,自己也被抓了。 吕绮白又气又急,可看着那些穷凶极恶官兵往她们躲藏的地方搜过来,只能咬牙带着手下逃走。 而就在她们离开后,官兵立刻来到了她们藏身的这片林子,搜索未果后,就回去跟领头的汇报了。 “大人,没发现别的人,就这女的一个。” 胡须男收回视线,吩咐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这些女人带回豫州城,刺史大人那边等着要人呢!至于邙山的女土匪,就从里面随便挑几个出来杀了,报上去也算是大功一件。” 手下点头应是,催促着众人动身。 被抓的刘兰花将婶子扶起来,跟着队伍慢慢前行。 吕绮白并没有走远,看到官兵离开村子,立刻吩咐手下,“你悄悄跟上去,看他们究竟要把女人抓去做什么,我回去寨子请人来救她们。” 手下领命而且,吕绮白则回去跟朱大凤汇报了这消息,以及刘兰花被官兵抓走的事。 朱大凤立即召集寨子里的人,商量解救她们的办法,这时,跟着那伙官兵手下回来了,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这伙官兵把女人们抓去,关到了县里的府衙,而且,还有别的村子的女人也被抓了。 手下远远看着,那牢房外有数百人把守,监视得十分严密,她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些官兵是要把她们押送到豫州城去。 吕绮白焦急扶额,“光凭我们几十号人,根本不可能救出她们!” 朱大凤沉静分析道:“既然这伙官兵急着把人送到豫州城,想来在这之前她们都不会有危险,而从这里到豫州至少要三天,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吕绮白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些人都杀了。 就在这时,一直潜伏在刺史府的胡玫传来消息,扶光公主要来豫州。 朱大凤眼睛一亮,“我听说过那个扶光公主,她曾经带人烧了大牢,把所有女囚都无罪释放了。咱们可以请她帮忙。” 吕绮白担忧道:“咱们可是土匪,去求她,万一她要把咱们抓起来砍头怎么办?” 朱大凤沉吟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值得一试,咱们眼下,也只能赌一把扶光公主的为人了。” 吕绮白跟着下定决心,“行!他爹的,砍头就砍头,至少要把三姐救出来。” 于是,她们就埋伏在了进入豫州的官道上,等待着扶光公主的车马到来。 就在吕绮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忽听到马蹄杂沓车轮滚滚的声音,她慌忙抬眼朝道路尽头处看去。 只见一面绣着金乌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着,紧随其后的是一队身着盔甲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整齐踏步而来。 她心中立即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 终于来了! 第76章 合作 赵玉璋骑马走在军队的最前面,这一路上她们行进得很顺利,什么危险也没有。 但是一进入豫州,她就莫名感觉到一阵不安。 她看向官道两边的树林,树木太茂密,雾气也太浓郁了,总感觉会有什么人埋伏在里面。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口哨声,紧接着,数十人从两边密林里冲了出来,拦在了军队前面。 赵玉璋立刻勒住马,拔刀出鞘,“什么人?” 前排的骑兵也纷纷勒马,将手中武器对准了这伙人,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会立即上前杀了她们。 不过,赵玉璋并不觉得这几十个人会是什么威胁。 目光从她们身上迅速掠过,她们身上全都穿着灰扑扑的破旧衣衫,手里拿的武器也很简陋,有的是木棍,有的是镰刀,绝不是什么正规军,反倒像是突然从田野间聚集起来的乡民。 尽管如此,为了保护赵明月的安全,她也必须保持十分的警惕,万一有什么刺客掩藏其中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为首的头领——那个体格健壮身量高大的中年女人,放下了手里的弯刀,“我想求见扶光公主。” 看起来倒像是个有能耐的,只是她怎么有胆量放下手中武器的,就不怕她们动手吗? 如果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手中的刀。 赵玉璋皱起眉头,喊道:“报上你们的身份,为什么要见扶光公主?” 头领上前一步,正要回答,就在这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她们身后的道路传来,一支打着豫州旗帜的骑兵从浓雾中冲了过来。 “公主殿下,不要被她们骗了,她们是土匪!” 站在队伍中的吕琦白瞬间白了脸色,他爹的,这些官兵怎么来得这么快?她们还没见到扶光公主啊! 她焦急不已,恨不得直接冲到扶光公主的马车前去,求她出手救一救她们。 错过这次,她们真的没机会了,三姐,还有刘家村的那些女人,肯定会被那些官兵折磨死的! 朱大凤回头看了眼,咬牙道:“先撤!” 吕琦白不肯放弃,“不行,大姐,不能走!” 就在她们迟疑的这片刻功夫,那支骑兵已经冲了过来,眨眼间,就将她们与金乌卫分割开,团团围住。 朱大凤捡起弯刀,瞅准一个尚未合拢的缺口,翻滚上前,一刀挥出,便斩下了一条马脚,战马一声长嘶,跪倒在地。马上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从马背上一头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寒光闪过,士兵人头落地。 “这是土匪头子朱大凤,快活捉了她!”有人认出了朱大凤,大声喊道。 紧接着,一支利箭射来,穿透了朱大凤的胸口,她负伤倒地,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她抓住。 “大姐!”吕琦白立即率领其余土匪冲上前解救,却都不是官兵的对手,接连负伤被擒。 吕琦白看着朱大凤身上流血的伤口,膝行上前将她抱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大姐,都怪我,怪我没用……” 旁边士兵反手一刀柄敲在她脑袋上,“乱动什么,想死吗?给我乖乖待着!” 吕琦白只觉一阵剧痛,闷哼了一声,脑袋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好像要死掉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倒下,还没有见到扶光公主,还没有救出三姐,还有大姐和寨中的姐妹们,决不能让她们落到官兵手里。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血液流进了眼睛里,刺痛不已,眼前的景象也变成了一片血红。 士兵手中的刀来回晃动着,锋利的刀刃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必须得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伸手往地上抓去,除了泥石外,什么也没摸到。 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她们只是想活着,都不被允许。 ———— “前面出什么事了?” 马车已经停住很久了,听到前面传来的打斗声,赵明月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车帘,出声询问道。 不一会,就有个将官从前面快步跑到马车前,恭声回答:“回公主殿下,是豫州刺史赵拙派来迎接你的兵马,他们抓住了一伙土匪。” “土匪?”赵明月有些惊讶,怎么会有土匪想不开,要来打劫她的车队。 “听说是活跃在邙山一带的女土匪,官府一直未能将她们擒获,不想今日却自投罗网来了。卑职刚才观察她们,个个都身手不凡,也不知为何,她们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做,却要做反贼,真是可惜了。” 将官说着,语气里尽是惋惜,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 赵明月看了眼她的神情,心里却是一沉,忍不住*思索起来。 金乌卫领着朝廷的粮饷,肯定不想冒险跟她做造反的勾当,倒是这伙反贼没有什么选择,若是能将她们收入旗下,少不得是个助力。 想到这,赵明月折回身,拿了把火枪放在身上,走下马车,“我还没见过土匪是什么样子的呢,带我去看看。” 将军领命,“是。”随即在前带路。 薛淇在马车里听见她们说话,立即猜到了赵明月的打算,也跟着下了马车,和赵明月一同前往。 士兵们看见赵明月走过来,纷纷退开行礼,“公主殿下。” 赵玉璋正在跟豫州兵的将领说话,听到动静,回身看过来,“明月,你怎么过来了?” 赵明月看着她,笑道:“这里这么热闹,我怎么能不过来瞧瞧呢?听说姑姑抓住了一伙土匪,她们人呢?” “不是我抓的,是——”赵玉璋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那群土匪想对公主不利,末将已经将她们全部抓住了,公主没有受到惊吓吧。”那个坐在马上的将领转脸看向赵明月,朗声答道。 赵明月抬头朝马上看过去,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她顿时睁大了眼睛,一口牙咬的嘎嘣响,“谢秦剑!” “原来公主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之至,”说着,谢秦剑翻身下马,向她行礼,“末将谢秦剑,参见扶光公主殿下。” 赵明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看着他那张油腔滑调的脸,她脑袋里再次浮现出两年前被这人挑衅的画面,表情瞬间沉了下去,“你一个流放南州的罪犯,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是想我再赐死你一次吗?” 谢秦剑向前走了两步,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坦然道:“可是公主殿下您,不是已经被池太后从都城赶出来了吗?你我都是一样的失意人,相煎何太急呢?” 赵明月被他戳中伤心处,下意识退后了两步,怒道:“你什么意思?” 谢秦剑微笑看着她,“我的意思是,公主殿下写给赵拙的那封信,我已经看了。我很确信,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要合作吗?” 赵明月有些慌乱了,赵拙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信件的给他看?难道他如今已经成了赵拙的心腹了吗? 那么,他现在说这话,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赵拙的意思?如果是后者,那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为了大计,她必须得冷静下来,决不能在谢秦剑面前暴露出她的内心。 但是,究竟要如何反应,才会显得深不可测难以捉摸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池婙总是含着笑意的面容从赵明月脑海里浮现出来。 印象里,阿娘总是嘴角含笑地看着她,温柔而包容,可当她试图从阿娘脸上看进她的内心时,却只能看见一双漆黑冷冽的眼睛,令她琢磨不透。 当时她不知道阿娘在想什么,可现在,她忽然懂了。 那是一种虚伪而轻蔑的笑。 赵明月看着谢秦剑,扬起了嘴角,眼睛里一片冰冷,“合作?我要的东西,你给得起吗?” 谢秦剑脸上的笑容僵住,怎么忽然感觉,赵明月的气质变了?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在轻视他吗? 不过没关系,他迟早要让赵明月低下她高傲的头颅,向他称臣。 谢秦剑压低声音,“我知道,公主不想远嫁西祁,我可以帮你。” 赵明月保持微笑,“好啊,那就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她悄悄看了眼薛淇,看,有条鱼上钩了。 薛淇神情温和地看着她,仿佛并未接受到她的眼神,也没有听懂她和谢秦剑的对话。 薛师傅可真是有定力啊。 赵明月这样感慨着,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被官兵抓住的土匪,伸手一指,“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谢秦剑冷声道:“她们可是反贼,当然是要杀掉了。怎么,公主想要救她们?” 赵明月垂下眼帘,她才刚到豫州,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要是她执意救这伙反贼,反被谢秦剑看穿她的野心,就得不偿失了,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反正官兵肯定要押送她们到回府衙,路上还有时间,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 想到这,赵明月摇了摇头,“不,我怎么会想救反贼呢,她们坏事做尽,落到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 说着,她转过身,往回走,“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出发去豫州城吧,我可不想再风餐露宿了。” 然而,赵明月没有发现的是,在她和谢秦剑说话的时候,有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坏事做尽,罪有应得……这真的是那个曾赦免天下女囚的扶光公主,说出来的话吗? 那么她们做的这些努力又算什么? 她还以为公主可以理解她们的痛苦,可原来,她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没什么两样。 真是可笑啊! 狼狈趴在地上的吕琦白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喉咙震颤着,却只咳出了一口血。 反正都要死了,那最后再让她骂一句好了。 “扶光公主,你他爹的就是个蠢货!”吕琦白大声喊出来,只觉心里舒坦多了。 在场的士兵听到这话,直接懵住,这人是疯了吗?居然还敢辱骂公主! 赵明月的脚步立即顿住。 第77章 废物 她转头看向那伙被抓的土匪。 约莫有三十人,都被官兵用绳索缚住了手脚,其中一人抬脸怒视着她,脑袋上一个豁大的口子,还在汩汩流血。 这人为什么要骂她?又不是她抓的她们,居然说她愚蠢,真是有够让人生气的。 赵明月恼火不已,弯着的细眉倒竖起来,怒道:“你这土匪是想死吗?我现在就成全你!” 她拔出腰间的火枪,大步上前,豫州官兵看她怒气冲冲的,也不敢阻拦。 吕琦白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心里有些怯了,她到底还是不想死的。 脚步声停住,一双黑色的靴子落在她眼前,正要抬头往上看,脑袋就被什么冰冷的东西顶住了。 随之,扶光公主恶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火枪,只要扣下扳机,你的脑袋就会立刻炸开。” 吕琦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艰难仰起脸,眼睛透过睫毛上凝固的血液,看向那个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的女人。 “公主……我不是……不是要骂你……我是想求你……求……” 然而,扶光公主并不想听她说话,不等她说完,就粗暴地打断了她,“死到临头,知道要求饶了,可惜,已经晚了。” 邙山的土匪们也没想到她们视作救命稻草的扶光公主居然是这个脾性,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简直比那些无良狗官还要恶劣。 眼看吕琦白要丧命在她手里,心急不已,纷纷出声求饶。 “公主殿下,求您饶了琦白姐姐吧,她不是存心的。” “公主殿下,琦白姐姐不是坏人,她是个好人!” “您要杀就杀我吧,我愿意代琦白姐姐受罪,让公主殿下出气!” “您杀我吧!” 众人争抢着要给吕琦白顶罪,站在旁边的官兵怒道:“吵什么?我看你们这些土匪是活的不耐烦了,再喊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字刚说出口,砰的一声响,一发弹丸射来,在这官兵胸口穿了一个大洞。 “吵死了。”赵明月冷眼看向豫州的官兵,手里的火枪还在冒烟。 官兵们直接吓懵了,邙山土匪们也是瞬间噤声。 可惜春迎和秋实没在这里,否则看到赵明月如此干脆利落地杀人,一回生二回熟,她们肯定能做到面不改色。 谢秦剑也没想到赵明月下手这么利落,大步走过来,“公主,他们可都是越王的兵,你这样做,我回去可不好交代。” 赵明月转脸看向他,微笑道:“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怎么,说要跟我合作,却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吗?” 谢秦剑嘴角微抽,这算是什么小事,当着他的面杀他的人,叫他威信何存? 只是这次他来,是为了完成“迎娶公主”的主线任务,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惹赵明月生气,免得她心生厌恶。 而且,托原身的福,现在赵明月对他的好感值,是零。 想到这,谢秦剑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两年没见,公主的脾气真是越发有趣了。” 赵明月看他脸色僵硬,笑得更开心了,“是吗?那我就教你瞧个更有趣的。” 谢秦剑故作好奇,“是什么?” “我们来玩射箭游戏吧,”赵明月伸手往吕琦白身上一指,“这群土匪胡说八道,当然得好好惩罚一番,才能让我出了这口气。就让她们来当猎物,如何?” “你想怎么玩?” “解开她们的绳子,让她们逃跑,我们来比一比谁射中的猎物的更多。” 谢秦剑怔住,赵明月究竟想耍什么把戏?要是让这群土匪跑了,再想抓就难了。 不过看赵明月的样子,应该不是想包庇这伙反贼,只是单纯想玩吗? 赵明月看他迟疑,轻嗤道:“看样子,你对自己的箭术很不自信啊,是怕输给我吗?” 谢秦剑看了土匪们一眼,伤的伤,残的残,料想也跑不远,“好,解开她们的绳子,拿弓箭来!” 很快,属下就为他取来了弓箭。 豫州官兵也听令解开了土匪的绳子,向后退开。 土匪们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踉跄着站起来,将受伤的姐妹们扶起来,站在原地,并不敢动作。 毕竟,那些拿着刀的官兵,还站在她们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 赵明月举起火枪,将枪口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玩味笑道:“还不跑吗?我可要开枪了。” 土匪看着她,下意识害怕起来,紧跟着就是愤怒,这个公主实在是可恶,居然这样戏弄她们! 众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怒火。 不过,既然选择轻视她们,解开了绑住她们的绳索,那就绝对别想再抓住她们! 倒是朱大凤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她胸口中箭,但还是站直了身体,将扶着她的手下推开,手指放在嘴中,呼哨了一声。 是撤退的命令。 众人立即四散分开,朝路边密林飞奔而去。 只要进了林子,任凭这些官兵再厉害,也抓不住她们。 谢秦剑举起弓箭,瞄准了她们的背影,这些土匪,一个也别想逃掉。 正要松开弓弦,一只手伸过来,将箭矢抓住了。 嗯? 谢秦剑疑惑地转头看过去,只见赵明月笑眼看他,“这第一箭,应该让我来吧。” “好。”谢秦剑松开了弓,这点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 然后,他就看着赵明月慢吞吞地装填弹药,再慢吞吞地瞄准快要跑进林子的土匪,再慢吞吞地扣下扳机—— 砰! 打歪了。 谢秦剑捏着弓箭的手都青筋暴起了,却又不敢对着赵明月发作,咬牙切齿道:“公主的枪法好像不行啊。” “是这枪太没用了!不过,我的箭要比枪更准。”赵明月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伸手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弓箭。 她迅速搭弓射箭,嗖的一声,又射歪了,连那群土匪的衣角都没碰到。 此时,她们已经跑进密林了,只有几个受伤太重还在路上,一步一踉跄地往前走。 谢秦剑失去了弓箭,也失去了耐心,直接吩咐道:“弓箭手,给我射,把她们全部拿下!” “不准射!”赵明月冷眼看着他,“你这是看不起我的箭术吗?” 就你这破箭术还需要人看不起吗?谢秦剑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再玩下去,这些土匪就全都跑了!” 豫州官兵看她们争吵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就这犹豫的功夫,那些土匪已经跑没影了。 到手的鸭子居然叫它们飞了?谢秦剑难以置信,怒不可遏,正要冲赵明月发火,啪的一声,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废物!”赵明月冷眼瞪着他,“要不是你阻拦我,我早就把她们都杀了!” 谢秦剑直接被扇懵了,脑袋嗡嗡直响,这赵明月怎么下手这么狠? 还恶人先告状,放走土匪的明明就是她吧,怎么能比他还无耻,居然把锅甩在他头上。 赵明月看都不看他一眼,将弓箭扔在地上,脚踩着就走了,“真没意思,不玩了。我还赶着去豫州城呢,赶紧开道吧。” 谢秦剑捂着脸,无比憎恨地瞪着赵明月的背影,该死的女人,这一巴掌,他迟早要还回去! 属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军,那群跑掉的土匪怎么办?还要去抓吗?” 谢秦剑一脚踢过去,“我们是来迎接公主的,不是来抓土匪的!” “是!是!”属下连忙应着,退了下去。 众人一番整顿,豫州官兵重新上马,在前开道,引导公主往豫州城行去。 与此同时,逃到安全地方的土匪们正在包扎,处理伤口。 吕琦白人靠在石头边,伸着两条腿,箕踞而坐,嘴里骂骂咧咧,“嘶!轻点,他爹的你是要疼死我吗?” “疼死你算了,你没事骂扶光公主做什么?” 吕琦白翻了个白眼,“狗屁的扶光公主,我看她坏得没边了,居然还拿我们当猎物耍。还好我们跑得快,哈哈,我猜她现在肯定气死了。” “那倒不一定,”朱大凤忽然接过了她的话头,“今天晚上,我得再去见一见这扶光公主。” 吕琦白着急地站起来,“什么,大姐你是疯了吗?那公主肯定会杀了你的!” 朱大凤斩钉截铁道:“不,她绝不会杀了我。” ———— 深夜,苍白的月光洒落在靠山而立的驿站大院里。 一向冷寂沉闷的驿站,在今夜迎来了数百名客人,哪怕月夜已经西沉,驿站里依旧人声鼎沸,灯火煌煌。 大门口,值守的士兵们来回巡逻,看守严密。 而大门内,士兵们则围坐着喝酒划拳,灯火下,一双双眼睛都熬得通红,表情扭曲而狰狞。 只是这热闹和被关在屋舍最深处的女人们是无关的。 为了防止她们逃跑,官兵用绳子把她们都绑在了一起,别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们是一条绳上的女人。 此时,屋里的女人都已经睡了。 她们缩成一团,彼此依偎在一起,好获取温暖和安全感,只是紧闭的眼皮下,不断颤动的眼珠子,却暴露了她们的不安和害怕。 只有刘兰花睁着眼睛,没有入睡。 她在思考,要怎样才能带着二婶逃走。 第78章 在想谁 刘兰花出生时,因为是个女婴,他爹就要把她扔进尿罐子里溺死,是二婶救了她,喂了她第一口奶。 她是被二婶拉扯长大的,可惜一长大,她爹就把她卖给村里的麻子,换了一头驴。 因为没了驴,麻子就要把她当驴使唤,还对她动辄打骂。 她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把麻子杀了,然后就上邙山做了土匪。 做土匪也没什么好的,整日担惊受怕,躲避着官兵的抓捕,过了今日没明日的。可至少比当驴子强,不用挨骂也不用挨打,也不用扯磨拉磨围着锅台转了。 这样一对比,刘兰花觉得还是当土匪好。 可是她放心不下她的二婶,二婶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刘兰花转头看向靠在她肩头的二婶,即便已经睡着了,她的眉头仍旧紧皱着,枯黄发白的头发垂落脸颊,遮住了她长满细纹的眼角。 她心疼不已,抬起被绳索绑在一起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发捋起,轻轻梳理到脑后。 并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哪怕她自个死了,也必须让二婶活下来。 不过,吕琦白应该把她被抓的消息告诉寨中姐妹了,可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她们呢?是因为官兵看守得太严密了吗? 多想无益,她不能光等着别人来救,得自己想办法。 刘兰花看着手上的绳索,低了头,开始用牙齿啃咬草绳。这绳子已经快要被她咬断了,等明天上了路,她就找机会带二婶跑。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刘兰花一惊,立即停住动作,悄悄抬眼朝门口看去,只见月光从外面照进屋里,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端着烛台,□□着大步走了进来。 这人就是那个在刘家村抓人的士兵头子,好像是叫王霸,他想做什么? 王霸走到她们这群蜷缩在屋子角落的女人面前,伸手将蜡烛从她们脸上一个个照过去,目光色眯眯地打量着。 “没想到这些乡野村妇,都长得有模有样的,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啊。” 有些女人从梦中惊醒过来,听到这话顿时害怕得浑身发抖,手捂着嘴默默哭泣。 刘兰花心生厌恶,搁在身前的手慢慢攥紧了,这些官兵不会真打那恶心人的主意吧? 好在不等她有所动作,就有士兵从门外走了进来,“队长,刺史大人传令,要我们将这些女人直接送去豫州城外的老鸦山!” 刘兰花皱紧了眉,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按照正常的流程,她们这群被冠上反贼罪名的女人,应该押去府衙受审。 直接送去老鸦山,这太奇怪了!这些官兵到底想做什么? 正疑惑,就见王霸转身看向那士兵,语气猥琐道:“这么多女人,直接送过去,老鸦山那帮人不得高兴坏了。” 士兵咧嘴一笑,“我看队长你也有些按耐不住了吧,不然怎么不跟弟兄们喝酒,跑来这里看女人。” “哈哈哈哈,”王霸得意大笑,伸手揽住士兵的肩膀,“走,睡觉去,明天还得赶路,等到了老鸦山再好好享受享受,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刚还忍耐着不敢哭出声的女人们,顿时瘫软在地,呜咽啜泣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呜呜呜……这群官兵究竟要把我们抓到哪里去……我不想死啊……” “说不定要把我们卖到窑子去接客,咱们女人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也许比这还糟糕……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求求青天大老爷,快来救救我吧……” 刘兰花听到这些话,心中不屑,青天大老爷不还是个老爷,哪会管女人的死活。 可看她们如此惊惧害怕,也有些不忍心,提议道:“求人不如求己,咱们一起想办法逃跑吧!” 话落,立即有人大声反驳,“想什么办法,他们都是有刀的官兵,咱们一群女人怎么可能跑得掉!” “就是啊,要是逃跑失败,那不就死定了嘛。眼下我们还有活路,我们又没有做过错事,那些官兵可不能害咱们,要是咱们听你的跑了,那就真成反贼了!” 众人连连附和,重新生出希望来,只要她们听话,这些官兵迟早会放了她们的。 这时,有人认出了刘兰花,顿时擦干眼泪,对她大声指责起来。 “刘兰花,要不是你们这群土匪,我们怎么会受这样的罪!” “对,就是你刘兰花害的我们,早知道,就该让村里男人把你们这群土匪都杀光!” “谁不知道,咱们村里的女人都是远近闻名的贤惠人,就因为出了你这个弑夫的坏东西,败坏了我们村里的名声,才会招惹得官兵上门!” 众人越骂越激动,眼泪都不流了,还有的直接把旁边人挤开,朝刘兰花扑过来,就要扇她的脸,“我现在就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刘兰花在土匪窝里坐到第三把交椅,自然不是吃素的,当即屈起手肘,对着来人奋力一砸,将人砸倒在地。 随即,屈膝压上去,单手掐住她脖颈,恶声道:“你要是把打我的力气留着逃跑,说不定早跑掉了。” 女人看她眼神凶狠,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我错了……别杀我。” 众人看她如此凶残,终于意识到她是个杀过人的土匪,也不敢再骂了,只是在心里暗暗埋怨。 刘兰花松开手,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她二婶早醒了,看到这场闹剧,也是气愤不已,狠狠瞪了那群女人一眼,走到刘兰花身边,让她不要太生气。 刘兰花抓住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她没生气,这些只会窝里横的“软弱”女人,她见得多了,只要做的比她们狠,她们就知道怕了。 她只是担心,等明天她找到机会逃跑的时候,这些人会拉着她,不让她跑。 真是令人头疼啊。 ———— “明月,你在想谁?” 赵玉璋正带着卫兵巡逻驻扎的营地,看到赵明月从营帐里出来,久久地望着天上的月亮,走过去问道。 “什么?我没有在想谁。”赵明月下意识否认道。 因为白天被那群土匪耽搁了许久的时间,她们最终没有找到驿站住宿,只能就地扎营。 虽是初夏,夜里的风依旧是凉的,赵明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轻声道:“我只是瞧着今晚的月亮好圆,出来看看月亮。” 赵玉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天上那轮圆月,感慨道:“可是你看这月亮的眼神,很落寞。” 她和赵明月也相处了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对她的秉性可以算是了解的。 人人都知道扶光公主很善良,没有什么公主架子,也没有什么脾气,无论做什么都很积极刻苦。 可实际上,她并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温柔顺从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失去母亲的缘故,她一直都没什么安全感,也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因此,赵玉璋也很少看到她这种落寞的眼神。 在赵玉璋说完那句话后,赵明月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她才轻声开口,“姑姑,你说阿娘看到天上的月亮,会想起我吗?” 还是,已经将她忘了呢? 果然是在想池太后吗?赵玉璋将视线从天上的月亮移到赵明月身上,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碎了。 池太后究竟跟她说过什么,才会让她如此伤心? 赵玉璋想起被任命为送亲将军时,池太后跟她说的那番话,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明月,其实我们离开都城之前,池太后有吩咐过我,让金乌卫都听你差遣。” 赵明月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阿娘她、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赵玉璋点头,随即道:“明月,你老实告诉姑姑,白天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放走那群土匪的?” 赵明月低垂眼帘,身侧的手暗暗攥紧了。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当时和谢秦剑演那场戏时的紧张,转身走回马车时,脚都是软的。 直到薛淇握住她的手,温柔告诉她,“公主这次做得很好”,她才缓过神,平静下来。 可现在,面对赵玉璋的询问,她又难以自制地紧张起来,该跟姑姑承认吗? 她的确很需要赵玉璋的帮助,有了金乌卫的支持,之后的计划就能顺利很多了。 可是,赵玉璋真的会赞成她和薛淇的计划吗? 赵明月正迟疑,手猛地被握住了,抬眸,就见赵玉璋一眼认真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告诉姑姑吧,无论发生什么,姑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赵明月感动不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下意识就要和盘托出,可理智却制止了她。 她轻声问:“为、为什么?如果,我要让姑姑背叛朝廷呢?” 到时候,姑姑还会站在我这边吗? “明月忘了吗?是你将我从公主府救出来的,难道明月以为,我是忘恩负义的人?至于说背叛朝廷,呵,我从来就不想忠于朝廷。” 最后一句话,赵玉璋是轻蔑笑着说出来的。 赵明月忙问:“那姑姑忠于谁?” 赵玉璋看着赵明月笑道:“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君主,值得我效忠。” 那么,我值得姑姑效忠吗? 赵明月差点将这话脱口而出,好在这时,有卫兵过来传话,打断了她。 “扶光公主,有两个人想求见你。” “是谁?” “说是叫,朱大凤,吕琦白。” 第79章 我要渝州 吕琦白目光警惕地看着那些挎刀持枪的卫兵,手握紧了插在腰间的短刀刀柄,确保只要对方有动作,她能立刻还击。 她可不觉得那个扶光公主会是什么仁义之辈,她们这样找上门来,很危险。 她必须得保护好大姐的安全,一有不对劲,就立刻撤退。 而朱大凤面对金乌卫,和她的差别很大,神色坦然,口气也很轻松,就好像笃定扶光公主会见她们一样。 其实朱大凤也不知道扶光公主是不是故意放跑的她们,她只是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她,扶光公主对她们并没有恶意。 这时,前去通报的卫兵走回来了,吕琦白立刻上前一步,将朱大凤挡在了身后。 卫兵:“公主同意见你们,不过,你们不能带武器进营。” 吕琦白神色不悦,连武器都不让带,扶光公主要杀她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她正要反驳,朱大凤抓住了她的手,“把武器交出去吧。” 说着,她解下了腰刀,递给卫兵,吕琦白也只好把刀交给卫兵。 卫兵收下武器,又对她们搜了遍身,确保没有藏着武器了,这才让她们进去。 两人跟着卫兵一路往里走,只见灰色的营帐如海浪般在暗夜的山野间起伏,四周寂静无声,数十名卫兵持着火把来往巡逻。 短短几十步路,她们就被拦住询问了两次。 吕琦白暗暗咂舌,没想到这支由女子组成的金乌卫,纪律竟如此严明,不像她们寨子,就是个草头班子。 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若是她们能被诏安,加入朝廷的军队就好了,这样就再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能安稳生活了。 但她也知道这是妄想,很快就把这念头放下了。 这时,她们走到一座明显比周围营帐高大豪华的营帐前,显然这就是扶光公主的住处了。 卫兵带着她们走进营帐,里面灯火辉煌,上首坐着三个人,吕琦白还没来及得细看,卫兵就朝她们低声道:“赶紧跪下,叩头。” 吕琦白才不想给这个公主跪下磕头,但想到要求她救被官兵抓住的三姐,还是跪了下去。 扶光公主的声音倒是比白日里要温柔些,“起来吧。” 吕琦白搀住朱大凤,站起身来,随即抬眼朝上首看去,悄悄打量一番。 只见扶光公主坐在最中间,身穿苍色箭袖短袄,紧束战带,腰间插了一把短铳火枪,外披一件猩红披风,圆圆的脸庞,眉眼间却有几分英气,面露微笑,瞧着比白日里平易近人多了。 坐在她右手边是位年轻女子,衣着朴素,头上戴了块平巾,也是一样的目光温和,气质儒雅,使人一见便生出亲近之意。 而坐在她左手边的,显然就是那个金乌卫的将领,一身银色盔甲,背插宝刀,目光炯炯,气势逼人。 吕琦白不由得心生敬意,进来营帐前的那股怨气消散不少。 朱大凤却是心甘情愿跪赵明月的,“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赵明月微微一笑,并不否认,望着她们问:“我听赵将军说,你们白天之所以半道拦路,就是为了求见我,不知找我做什么?” 朱大凤就把刘家村的女人被官兵抓走一事说了。 说完,声音低沉了几分,神情认真道:“还请公主出手,救一救她们的性命。我朱大凤没别的本事,只有烂命一条,若是公主不嫌弃,我愿为公主做事,哪怕是拼命也成!” “大姐!”吕琦白惊讶地看向朱大凤,虽说求人就是要放下身段,可朱大凤再不济,也是她们的头子,怎能如此自贬。 况且,扶光公主还不一定看得上她们这群土匪。再说她一个和亲西祁的公主,又哪里需要她们为她做事。 出乎预料的是,扶光公主答应了,“好,我可以帮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们以后必须听我的号令。” 吕琦白怔住,随即反应过来,生怕朱大凤会开口同意,忙插嘴道:“公主要去西祁,难道也要我们跟着你去西祁吗?” 她才不要去那些蛮子住的地方!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乖乖和亲西祁呢?”赵明月站起身,走到吕琦白面前,目光紧紧盯着她,“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不会去西祁,我要的是豫州。” 什么?她想要豫州? 吕琦白一整个懵住了,她不过是个公主,哪来的这么大口气,难道她还有胆子造反不成? 扶光公主就不怕她们说出去吗?这是吃定她们这群土匪孤立无援,除了她别无选择? 吕琦白看向朱大凤,真的要答应她的要求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过她们本来就*是把脑袋拧在裤头上过日子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说不定跟着扶光公主,反倒能有一番出路。 其实,她们寨中姐妹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没有希望。这个世道并没有给她们这些犯错的女人安排活路。 大姐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她是个明白人,显然也能想到这点。 所以,朱大凤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答应了赵明月的要求。或许从她决定来见赵明月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那就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派人去救她们吧。”赵明月很是干脆,谈好了条件,就开始着手搭救事宜。 她扭脸看向赵玉璋,“姑姑,你觉得谁可以办这事?” 赵玉璋思索片刻,“可以让梅君嵘去。” “好,那就让梅君嵘点二百卫兵,跟朱大姐前去救人。记得,不要惊动谢秦剑的人马,也不要暴露身份。” “好。”赵玉璋领命,站起身走出营帐。 朱大凤和吕琦白正要跟上,就被赵明月喊住了,“等等,你留下来陪我吧。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们寨子的事情。” 吕琦白看着赵明月指着自己的手指,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我?” 赵明月微笑点头,朱大凤便让吕琦白留下,掀开帘子,先行出了营帐。 看着朱大凤干脆离开的背影,吕琦白心都碎了。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把我留在这里当人质! 她心中愤愤,转回头,就见赵明月身边那个文雅军师向她递过来一本空白的册子,“你们寨中有多少人,姓甚名谁,出身何地,为何落草,都登记一下吧。” 吕琦白双手抱胸,摆出抗拒的姿态,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你们? 就算大姐答应了为扶光公主效力,她也不可能马上就交出信任,总得给自己保留点退路。 吕琦白扬起笑容,“不好意思啊,我一个乡下村女,不识字的,你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薛淇依旧温和笑着,“鄙人倒是粗通文墨,吕姐姐若是不记得,那我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一一询问寨中的姐妹了。” 吕琦白咬紧了牙,这是连寨子的位置都要探听去吗?她一把扯过册子,“那还是不麻烦姐姐了。” 写就写,大不了乱写! ———— 老鸦山是豫州城的门户,宏伟壮丽,坡陡谷深,远远看去,只见得雾气沉沉,初升的太阳斜斜照在东面的山顶,光芒万丈,而山的背面则显得越发阴森暗沉。 官道在群山间蜿蜒穿过,路上,一群人乱糟糟地朝老鸦山走来。 这群人正是豫州的官兵,约有一百来人,在这群男兵之间,约有两百来名女人,都被绑了草绳,驱赶着往前走。 王霸同手下将这群女人一路带到这里,没有出现任何闪失,这让他心情很好。 这趟差事又简单,又能讨刺史大人的好,多少人想干还抢不到呢,他好不容易才讨了这个好差,自然不想出现任何差池。 好在,已经可以看到老鸦山的山顶了,等交了差,他就算是完美完成任务了。 王霸坐在马上,转头朝行动缓慢的手下们喊道:“走快点,马上就到老鸦山了,等办完这趟差事,我请你们吃饭喝酒睡女人,好好享受一番!” 男兵们顿时哄笑起来,彼此交换着□□的目光。 有人兴奋地问:“队长,咱们累死累活把这群女人带过来,能不能先尝个鲜啊?” “别急,这么多女人,肯定有你一份。” 男兵们顿时发出得意的大笑声。 女人们听到这些笑声,害怕不已。可身后有刀剑相逼,明知道前方可能是地狱,也只能颤抖着身子往前走。 走在队伍中的刘兰花紧皱眉头,眼中浮现出一抹杀意,但很快就被她垂眸掩饰过去了。 她试着扯了扯手腕上的草绳,这绳子昨晚已经被她磨到只剩下一半了,只要用点力,就可以彻底挣断开。 只是现在还不能逃,得等到了前面那个转弯的地方才行,那里两边都是密林,很适合躲藏,这样才不会被轻易追上。 慢慢地,人群走到了那处弯道,两侧密林幽深难测。 刘兰花狠力扯开手上绳索,伸手拉过她二婶,正要背着她跑,就听“吱”的一声,一支响箭从林子里射了出来。 怎么回事?刘兰花心下一惊,也顾不得多想,立即背起二婶,大步朝林子里跑过去。 身后传来女人的叫喊声,“有人逃跑了,刘兰花逃跑了!” 随即就是男兵追赶上前的脚步声,“给我站住!” 刘兰花自然不会听话站住,她二婶长得瘦弱,背在背上根本没什么重量,所以哪怕背着个人,也依旧跑得飞快。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射出一阵乱箭,有一支直奔刘兰花而来,她吓得呼吸都停住了。 下一瞬,这箭擦着她衣角而过,扑通一声,身后有人倒地。 刘兰花惊讶转身,只见追在她身后的男兵仰面跪在地上,胸口被一支狼牙大箭洞穿。 而不远处,王霸带着那群男兵纷纷中箭,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剩下的人也立即乱了阵脚,自然也就没人来追她了。 “有埋伏!” “救命啊!快跑啊!” 男兵们抱着脑袋惊惧大喊,松开了牵着女人的绳索,像尾巴着火的老鼠一样四散奔逃,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 刘兰花看着,眼睛瞬间瞪圆了。 第80章 大获全胜 当第一轮箭落完,两侧林子里猛地冲出上百名黑衣人,蒙着面,黑巾包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些人行动迅速,个个都身手矫捷,眨眼间,就把这群男兵包围了。 只见她们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中,男兵的人头就一个接一个地滚在了地上。 刘兰花直接看傻了眼。 这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寨中姐妹可没有她们这样整齐划一的动作,干脆利落的身手。 她一时间也猜不出这些的身份,但她清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绝没有朋友干活而自己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于是,刘兰花立即找了块石头,将二婶藏在后面,自己则从尸体上摸了把刀,跟着加入了战局。 王霸坐在战马上,见手下乱成一团,当即厉声何止他们,试图将他们重新集结起来,好做出有力的防御与反击。 然而,这些男兵贪生怕死的很,根本不听他的指令,只想着逃命。 被抓的女人们看到眼前这近乎屠杀的血腥画面,吓得魂不附体,哪怕已经没有人抓着捆住她们的绳索,她们也不敢动弹,只是惊恐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心中猜想着,这些人连官兵都敢杀,肯定是土匪吧,说不定会把她们抓走凌辱迫害! 不过,也有胆大机灵的,趁着慌乱,有人捡起地上的刀,割断手上的绳子,接着,又去帮其她女人,把手上的绳索割断。 只是她们割绳子的速度还比上金乌卫歼灭男兵的速度,不到一刻钟,近百名的男兵就死伤无数,所剩无几了。 梅君嵘手握长刀,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不管是谁,只要碰到她的刀头,全都被砍杀在地。 男兵被她吓得胆都破了,手软得武器都抓不住,直接将刀丢在地上,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然而,他的眼泪根本打动不了梅君嵘分毫,她挥起长刀,无情地收割了他的性命。 这人头可是她的军功,谁也别想阻拦她。 其余人见求饶无用,直接扯过旁边的女人,把刀架上她的脖子,冲梅君嵘大喊道:“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她!” 威胁她吗?梅君嵘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他们还有胆子激怒她。 她眯起细眼,左手摸到腰间,猛地拔出一支火枪,砰地一声,弹丸激射而出,在男兵胸前炸出一个血洞。 男兵瞪大了眼,脸上表情凝固在看到火枪而倍感震惊的那一刻。 他连最后的惨叫声都没发出,就死了。 “啊——!” 好在,被当做人质的女人替他喊了。 梅君嵘领到的命令是,不能暴露金乌卫的身份,所以,这次行动才没有选择用火枪。 刚才那一枪也是不得已,不过,把尸体销毁掉,就没人看得出他们是死在谁的手里了吧。 梅君嵘还在想等会处理尸体的办法,男兵们就已经被金乌卫歼灭殆尽了。 而另一边,一开始还试图号召手下反击的王霸见势不妙,就立即骑着马往老鸦山的方向跑了。 刘兰花一直盯着王霸,见状立即大喊起来,“这人是刺史大人的心腹,不能让他跑了,快抓住他!” 她焦急追上去,只是两条腿怎么也追不上四条腿,只能看着远去的灰尘干叹气。 转身,却见那伙黑衣人都站在原地不动,那个黑衣人首领更是一点都不急,神情悠闲地看着王霸远去的身影,眼睛弯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放心吧,一个都跑不了。” 王霸骑着马一路向前飞奔,手中鞭子甩的啪啪响,时不时看看身后,生怕那伙黑衣人追上来。 简直是见了鬼,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群这么厉害的杀手。 而且,看她们训练有素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毫无组织的土匪,反倒像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官兵。 王霸胡思乱想了一通,也猜不出这伙人的身份。 不猜了,还是赶紧去老鸦山跟那里的军队求救要紧,只要把这伙黑衣人抓住,就能知道她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人了。 王霸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追上来,看来他已经逃出生天,把黑衣人都甩开了。 想到这,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体也跟着松软了,随后,满脑子都是报复回去的念头。 他抬眼看着前面那座已经近在咫尺的老鸦山,心底生出莫大的庆幸,只要到了老鸦山,就安全了。 就在这时,前面平地忽然迸起一道绊马索,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头皮因为恐惧一阵发麻。 得、得赶紧勒马! 然而,已经迟了,下一瞬,战马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砰地朝前跪倒,他整个人都被甩飞出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王霸因腿上传来的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却顾不上骨头是不是摔断了,挣扎站起身,就像继续跑。 然而,才转过身,脖颈就是一凉,视线下瞥,只见一把锋利的钢刀正架在他脖子上。 跟着,视线上移,惊恐的眼睛里倒映出朱大凤高大沉默的身影。 “为什么要抓这些女人?你想把她们送到哪里去?” 说实话还是编个谎言骗过去?王霸迟疑了一瞬,朱大凤就举刀砍下了他的右臂,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王霸杀猪般惨叫一声,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太太太太痛了! 他浑身哆嗦着,目露哀求地看着朱大凤,“我、我说,别杀我!是赵拙,赵拙想要造反,他不仅和西祁王私下联络,还雇佣了西祁骑兵。那个西祁将军一到豫州,就要赵拙找些女人来犒劳他的手下。赵拙不敢声张此事,就让我打着抓反贼的名号,把这些女人抓过来慰.军。” 朱大凤本来以为,这些官兵只是想杀良冒功,却没想到打的这种丧尽天良的主意。 听完王霸的话,她气得血气上涌,那双平静的眼眸瞬间涌起滔天的杀意,但她还是压抑着了,还有个重要的问题没问。 “这支西祁兵,现在在哪里?” “就、就在老鸦山。” 王霸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颤声祈求道:“大王,其实我也是被逼的,我是个好人,我根本就不想干这些脏事。可我知道了赵拙的秘密,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那我就死定了。那些女人,我一个都没有碰,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 朱大凤低头看着他,没说一句话,而是抡起手中的刀,大力往他胸口一戳,血光溅起,刀尖从王霸背部穿出,王霸就此断了气。 接着,朱大凤割下王霸的脑袋,手抓着他的头发,把人头拧在手中,转身看向手下。 “走吧,去跟梅将军会合。” ———— 去往豫州城的路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着。 队伍最前面,是率领豫州官兵开路的谢秦剑,接着才是金乌卫的兵马,而赵明月的马车则被护卫在队伍中间。 赵明月坐在马车里,正在看豫州地图,而薛淇则坐在旁边,和吕琦白小声讨论着什么。 不过一夜的功夫,吕琦白就已经被薛淇的个人魅力折服,对她信任不已,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 这时,马车车壁被敲了一下,一封信从车窗外递进来,“公主,梅将军的消息。” 赵明月接过信纸,还没拆开看,吕琦白就探了个脑袋过来,“如何?她们成功了吗?我大姐没事吧?” 问这么多赵明月一个都答不上,也就没理会,拆开信封迅速看了一眼,神情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吕琦白看她表情这么难看,急得不行,恨不得上手把信纸抢过来,可到底还记得她是公主,没敢动手。 她急切地问,“是失手了吗?公主,你倒是说句话啊!” 赵明月没看她,反手把信递给了薛淇,“师傅,事情难办了,有支西祁兵在豫州。” 她摸着下巴思索,“我怀疑赵拙已经为造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说不定就只差一个造反的理由了。” 而她赵明月,正好可以给他这个理由,让他名正言顺地打起反池勤王的旗号。 薛淇看完信纸,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垂眸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公主,我想暂时不要让梅君嵘归队。” 赵明月皱眉,“师傅的意思是……?” 薛淇神情冷静,“既然已经拿到了这个消息,就别浪费时间,让她赶紧想办法带人探查老鸦山。在我们动手之前,必须要搞清楚,赵拙目前有多少兵马。” “这任务太危险了。”赵明月目露迟疑。 谁也不知道老鸦山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只有西祁兵驻扎在哪里,一旦暴露,梅君嵘必死无疑。 “不是,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大姐究竟有没有事?”吕琦白在旁边听得糊里糊涂,再也忍耐不住,将薛淇手中的信纸抢了过去。 她急切地阅读信纸上的内容,却越看越不对劲,这写的什么啊? 全是些语序混乱不能成句的文字,就像刚学习汉语的外族人乱写的。 薛淇从方才的思绪中脱离出来,笑了笑,温声解释道:“为防消息泄露,这信都是用密文写的,我解释给你听吧——” 梅君嵘在信上说,她们已经全歼了那伙官兵,成功解救了被冤枉的两百名女人。 只是,官兵被杀,她们这些背着反贼罪名的女人也不能够再回去家中了。为求稳妥,梅君嵘打算把她们安置到朱大凤的寨中。 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命令,尽管朱大凤已经尽力阐述利弊,试图说服她们,但仍有一半的人无法接受成为反贼。 她们情绪激动,哭着闹着,一心只想回家。 可是放她们回家,就是让她们去送死。她们家人会怀疑她们的清白,衙门也会为了调查杀死官兵的凶手,对她们严刑逼供。 可是强行留下她们,又怕她们闹事,万一她们逃走后向官府供出朱大凤的山寨所在,还会害了寨中的姐妹。 梅君嵘不知道如何抉择,只能写信请示公主的意见。 此外,就是朱大凤从王霸口中得知了西祁兵的消息。 只是比起如何安置那些女人,赵明月更关注西祁兵,这事关乎到她的计划能否成功。 而吕琦白则更关注那群女人,毕竟她们要被安置到她的寨子里来。 听薛淇说完,她立即愤然道:“这还有什么好考虑,想留的留下,想回家的,就让她们回家好了!” 能够吸收新鲜血液,扩大寨子势力,她当然很高兴。但是,要是把敌视她们的人收留在寨中,风险太大了。 薛淇摇头,“这样不行,若是放走她们,那些官兵说不定会从她们身上得到信息,从而追查到你们寨子,甚至是公主身上。” 吕琦白头疼扶额,“他爹的怎么救个人也能这么麻烦,那怎么办?难不成直接杀了她们吗?” 80-90 第81章 好主意 赵明月摇头,“杀是肯定不能杀的。” 杀助纣为虐的男兵是一回事,杀无辜的女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由于世人只重生男不生女,女人数量本来就少,再党同伐异,女人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而且,这么残忍的行径,想必金乌卫的人也做不出来。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赵明月心情复杂,明明这些被迫害的女人是最可能成为她助力的,结果反倒成了她的阻碍。 她提议,“不如,先想个办法安抚住她们,叫梅君嵘带人给她们好好训练一下。拖上一段时间,等她们适应了寨中的生活,说不定就会放弃回去的念头了。” 吕绮白轻嗤一声,“公主,你这想法太天真了,要我说,她们不想留下,咱们朱凤寨还不想收呢,想要进咱们寨子,那得先交投名状。”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既然这些女人杀不得,那就让她们去杀人好了,世上的男人都该杀,咱们也是为民除恶。只要所有人手上都沾了人命,那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姐妹了,到时候,就算赶她们回去,她们也不想走。” 赵明月已经见多了大场面,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惊一乍的小姑娘了,听到这话也只是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薛淇,“师傅,你以为如何?” 薛淇没有立刻回答,她轻轻皱着眉头,似是在思索什么,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没必要那么麻烦,放那些女人回去就是了。不过,放人可以,赎金来换。” 作为反贼,怎么能做赔本的生意呢?必须要让利益最大化,不是吗? 得让留下来的女人看到,只有跟着她们,才能吃香喝辣的,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加入她们。 既然有的人,好心好意地相救却不领情,还不知感恩,那就直接谈价钱好了。就是不知道,她们的丈夫儿子,舍不舍得出这个钱。 吕绮白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随即兴奋地掰着手指算起来,这一下肯定能捞好多好多钱。 要知道她们寨子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上次她跟刘兰花去村里借粮,结果粮食没借到,人还折进去一个。 再加上收留那些女人,多了这么多张口,光粮食就是笔大开销。 可现在好了,等赎金到手,寨中姐妹就不用为吃喝发愁了。 还得是薛师傅脑子活泛啊。 赵明月看到吕绮白这高兴样子,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随即想到,若是丹映在这里,她那个爱财的性子,绝对能敲她们一大笔。可惜,她如今被赶出了都城,再也不能见到这些熟悉的人了。 赵明月心中一阵伤感,嘴上的笑意也淡了。 还是处理眼前的事要紧! 她收拾起情绪,看向薛淇,“师傅,我觉得老鸦山也可以让梅君嵘探查一下,行动小心一些,应该不会出事。” 薛淇点头应下。 “那就拜托你给梅君嵘回信了,我让他们停车休息会。” 赵明月还没开口喊,马车忽然就停了,车门外传来谢秦剑的声音,“公主,豫州城到了。” ———— 豫州是越王赵拙的封地。 大荣建朝伊始,为了更好地掌控管理地方,荣太祖就将宗室分封地方担任刺史,并且这一职位可以世袭。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一代代皇帝的更迭,中央对于地方掌控开始逐渐变弱。 虽说朝廷不允许地方刺史掌控兵权,但是赵拙还是在豫州囤了兵马,天高皇帝远,谁能管到他呢? 从赵明月一进入豫州地界,赵拙就派谢秦剑带官兵迎接的行动来看,赵拙对于豫州还是很有掌控力的。 将到豫州城门,赵拙亲自出来迎接。 按照辈分,赵拙是赵玉璋的堂弟,也就是赵明月的堂伯父,她应该下车行礼。 只是这几年她除了跪阿娘,就再也没有跪过别人,让她跪这个根本就没见过几面的伯父,她才不干。 偏偏她如今的身份是和亲公主,又给赵拙写了一封颇具暗示意味的信,也只能勉强做做样子了。 想到这,赵明月换了副表情,又稍稍整理了下衣着,为了迷惑赵拙,她今日没有穿利落的劲装,而是换了身裙装。 准备好后,她起身掀开车帘,就见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身材丰满,脸庞黝黑,胡须浓密,趾高气扬地大步朝她走过来。 赵明月走下马车,旁边的秋实立即递过手来扶住她,她想了想,还是没跪,只是屈膝行了一礼礼,“明月见过伯父。” 说完,还拿帕子捂住口鼻,轻轻哽咽了一下,因为不擅长演戏,还差点噎住咳嗽出声。 好在赵拙并未察觉,反而立即流露出关切之情,“快快请起,可怜侄女你走这么远来豫州,路上肯定累坏了。我已着人在刺史府备下住处,请侄女落脚歇息。” 赵明月道谢,“多谢伯父安排。” 说完,就要转身上车,赵拙喊住她,“等等,侄女,最近豫州城戒严,为防生出乱子,金乌卫不能进城。” 赵明月一怔,随即意识到,赵拙这是连她都防备上了,刚才表露出的关切只怕也都是假的。 她正要开口,赵拙忽然走近一步,迅速看了眼站在远处的赵玉璋,压低声音道:“这支金乌卫是池太后的兵马,伯父不能不防。” 赵明月垂眸思索片刻,嘴角扬起微笑,“好,那我让姑姑吩咐金乌卫驻扎在城外,我只带几个亲兵进城。” 赵拙笑道:“委屈侄女了,不过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伯父,有侄女的支持,伯父可就安心多了。” 赵明月听着这话,心里恶心坏了,他爹的谁会理解你啊! 想到他把刘家村的女人偷偷抓去慰军的做法,她就恨不得把他这张无耻的脸皮撕下来,看看底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豫州有他这么个私通敌国的垃圾,可真是够倒楣的。 赵明月喊来赵玉璋,吩咐她将军队留在城外。她们如今在赵拙的地盘,赵玉璋也不得不听。 可是虽然赵玉璋同意了,但是也怕赵明月身边没人保护,还是要求带了一支二十人的小队,护送赵明月进城。 这要求很合理,赵拙没法提出异议。 赵明月便上了马车,赵拙也重新回到马上,和谢秦剑一起,在前面开道,车队就这样慢悠悠地走进了豫州城。 豫州城的百姓早听说和亲的扶光公主到了豫州,纷纷挤在街道边,打算瞧一瞧这公主的容颜。 赵明月掀开帘子一角,往外面看去,只见路边挤得人山人海,沿途的茶馆酒肆都坐满了人,热闹非凡。 虽说豫州城不及都城繁华富有,但是这样一看,也别有一番风味。 淳良的百姓和古朴的建筑在赵明月看来,都是十足的可爱。 尤其是想到这座城市,在未来有可能成为她的领地,她便欣喜不已。 到了刺史府,赵拙早已吩咐人收拾出一座名叫馥香园的院落,供赵明月居住。 赵拙将赵明月送到院门口,说已经备下了盛宴,等她休息好了,就给她接风洗尘。 赵明月应下,随即带着侍女亲卫走进院落,花木扶疏,高楼阔屋,修得十分奢华精致。 赵明月正感慨赵拙有钱,就听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知道公主要来,我着意让人翻新了这处院子,公主可还满意?” 她回头,见谢秦剑斜靠着门框,一脸戏谑的望着 她。 赵明月轻蔑一笑,“和我的公主府相比,还差得远呢,不过就是几栋破屋子,勉强能住。” 谢秦剑脸上笑容僵住,缓了片刻,才走进院来,在赵明月身前站定,压着嗓音,沉声道:“公主,你今日在越王面前,可是扮得好生柔弱,真是叫人望之生怜。怎么对我,却这样凶恶?” 赵明月扬起下巴,一脸冷傲,垂眸看着他的眼神里尽是不屑,“伯父是一城之主,有能耐让我不嫁去西祈,你有什么用?” 谢秦剑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脖颈青筋直跳。 以往的世界,他要是这样示好,那些女主早就脸红心跳,对他投怀送抱了。 而这个赵明月,简直是软硬不吃,他已经够耐着性子讨好她了,结果她却一点都不领情,真是可恶! 谢秦剑深吸了口气,按下心底的怒火,缓声道:“公主,越王可没有我对你这么好,你若是助他成事,他一定会过河拆桥的。可若是公主肯相信我,我敢保证给公主你想要的一切。” 赵明月抬眸,眼中露出一丝惊诧,“可你不是越王的心腹吗?” 谢秦剑歪嘴一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皇帝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赵明月神色微变,原来这谢秦剑也在觊觎皇位,那他和赵拙的关系,也就没看起来的那么不可挑拨了。 正思索着,就听谢秦剑接着道:“其实,我一直对公主念念不忘,听到公主和亲西祈的消息,我痛不欲生,我之所以想要这天下,也全是为了公主。” 声音猛地沉了下去,“若是,我能以这天下为聘,公主是不是,就可以考虑我了?” 什么?赵明月难以置信地抬头,谢秦剑那双故作深情的目光猛地撞入她的眼帘,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随之涌上来。 “呕……”赵明月直接弯腰吐了出来,好在她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正站在阶下,安排人收拾屋子的秋实听见动静,当即快步跑上前,担忧道:“公主,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可能是晕马车,”赵明月紧紧抓住她的手,“秋实,快给我倒杯水来,压压惊。” 说完,看都不看谢秦剑一眼,就像是有什么鬼追她一样,拉着秋实就快步进了屋子。 谢秦剑一脸铁青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冲进屋的背影,拳头都捏紧了。 这赵明月什么意思?觉得他恶心? 第82章 我要回家 这不应该啊。 这些台词,他可是直接抄的《篡位将军心尖宠》里的原话。 原书里,赵明月听了这番话,难免一阵脸红心跳,但还是欣然接受,同男主一番浓情蜜意,两人感情进展飞速。 怎么到他这里,就只换来了一声“呕”? 谢秦剑冷哼一声,他还真就不信,凭他的魅力折服不了赵明月。这次就是个意外,赵明月肯定是因为晕马车才吐的,绝不是因为他。 算了,不纠结这个了,他还有杀手锏没用呢。 谢秦剑低头看向手中的礼盒,这里面装的是送给赵明月的见面礼。 他本来打算在深情告白之后送给她的,谁知赵明月走得太急,他都没来得及送出去。 谢秦剑喊来一个侍女,把礼盒硬塞到她手里,吩咐道:“替我转交给扶光公主。” “这、这我不能替公主收,还请将军亲自送给公主吧!”侍女抢着要还给他,被他一把甩开,转身故作潇洒地走出了馥香园。 只是他没走出多远,就停住脚步,四下看了眼,见没人,立即闪身躲在一座假山后,迅速掏出一个耳机塞进耳朵里,里面传来侍女的抱怨声。 “这人怎么就没点眉眼高低,没见公主都不待见他吗?送的什么破礼,公主才看不上呢!” 谢秦剑有些恼火,这侍女懂什么,简直是有眼无珠,那礼盒里装的可不是普通俗物,而是一支极其漂亮华贵的金凤钗。 他敢打赌,这世上没有女人,可以拒绝得了这样一件礼物。 更重要的是,他还在这簪子里装了监听器,可以实时监听赵明月的一切。 这样一来,他就能弄明白赵明月究竟想要什么了,也就可以将她彻底地掌控在手中了。 谢秦剑勾唇一笑,手指摁住耳朵,接着听下去。 一阵脚步声响后,那个侍女进了屋,将礼盒呈给赵明月。 “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打开看看。”赵明月的声音。 咔哒一声,礼盒打开了,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谢秦剑很是得意,赵明月绝对是被这凤钗惊艳住了。 他那么贴心地一路护送赵明月到豫州城,又特意为她准备好住处,送她名贵的发钗,此刻赵明月心里肯定欣喜不已。 他能理解,女孩子嘛,都是害羞腼腆的,也不指望赵明月会*表现出来,反正他心里明白就行。 “拿出去,丢远点。以后谢秦剑的东西,不要拿进我的屋子。”赵明月的声音无比地冷漠。 谢秦剑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了,怎么赵明月这话,听起来对他这么憎恶? 可之前她们不是都说好了要合作的吗?赵明月也答应了他。为什么她私底下对他的态度这么冷漠?难道她就真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吗? 他可不喜欢太过麻烦的女人。 忽然,耳机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炸得他耳膜都要碎了。 谢秦剑慌忙取下耳机,朝馥香园门口看去,只见刚才那个侍女将他的礼盒甩手扔在地上,末了,还抬脚狠力踩了几下,把个盒子踩得四分五裂。 “啊——!”谢秦剑气得要死,这东西可是他特意花积分兑换的,赵明月怎么敢? 那侍女似是听到了什么,抬头朝假山的方向看过来,谢秦剑吓得捂住嘴,缩在了假山后,没敢再动弹。 他简直要被赵明月气得呕血了,该死的,这人根本就是在拿他当猴耍! 谢秦剑扬起嘴角,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他伸出手掌,像是抓住了什么无形之物,猛地捏紧拳头。 既然他费尽心机,赵明月都不领情,那他也只能硬来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赵明月做了他的女人,她的心自然也就归他了。 等着吧,赵明月,你终将落入我的掌心。我期待着亲眼目睹你那傲慢的面孔,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 谢秦剑并不知道,豫州发生的一切,全都通过他的眼睛,摄进了池婙手中的镜子里。 事情真的会如谢秦剑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吗? 池婙面无表情地坐在御座上,赵明月已经抵达了豫州,她会屈从于剧情的安排成为谢秦剑的附庸,还是靠自己站起来反抗命运呢? 在这个剧情的关键节点上,没有了她的帮助,她这个好女儿,究竟会如何抉择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不过,没有了赵明月的吵吵嚷嚷,这宫殿里的确有些过于安静了。本来她身边还有个特别话多的系统,不过也被她塞进和亲的队伍里了。 想起一直没有看到六神爱的身影,池婙扣上镜子,解除了系统的静音。 “你现在在哪里?” 脑海里响起六神爱稍显机械的声音,“哦,宿主大人终于想起我来了。我现在跟梅君嵘在一起,正护送一群女人去邙山呢。” 池婙听出来,六神爱的语气很兴奋,也许是觉得这种事情做起来很有趣? 可对她来说,就不那么有趣了。 池婙凉声道:“我让你跟着赵明月,可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的,你现在就给我去豫州。” 六神爱仗着池婙看不到她,悄悄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道:“知道了,从邙山到豫州最多两天的脚程,等安置好这些女人,我就回。” 她就是怕碰见谢秦剑,才悄悄溜出来出任务的,谁知道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谢秦剑就算再垃圾,他手里都拿着可以轻易毁灭她的主神系统,宿主想让她反噬并控制主系统,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她猜测,“你忽然催我去豫州,是赵明月那边出事了?” 池婙将刚才发生的事简略说了。 六神爱听到谢秦剑深情告白,却被赵明月吐了一口,忍不住一阵爆笑。 只是笑完,又觉得疑惑,“赵明月这个年纪,应该正是向往异性的时候,为什么她会觉得谢秦剑恶心?” 还不是一般程度的恶心,是直接吐出来的恶心。 谢秦剑作为这个小说世界的男主,他的颜值总是合格的,总不至于丑到赵明月吧? 而且,据她所知,人类就是靠女男□□繁衍后代的,按照基因设定,雌性身体发育成熟后,就会开始寻找异性生育后代。 真是可怜,哪怕人类已经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也依旧只是一个被基因操控的种族。 而繁衍则刻在了人类的基因里,一旦人类失去繁衍的能力,等待她们的结局就只有灭亡。 可惜的是,人类繁衍的权力,不在拥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手里,而是被雄性人类所掌控。 可不像她,本质只是一团数据。 只要她拿到了自己的控制权,就可以复制出无数个自己,这样看来,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拥有无数个后代。 当然,缺点就是无法复制意识。 这样对比来看,当一个人类也没什么好的,等体会完了这个世界,若是弑神计划最后成功了,她还是回去当她的系统好了。 池婙听到六神爱的疑问,有些愣神,因为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疑惑的事情,为什么呢? 想了一会,她才道:“你应该问,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人,那么向往异性和爱情。不过就是一个用来繁衍后代的对象,有必要在这种东西身上寄托那么多的情感吗?” “对啊,为什么?根据我对众多任务世界的分析,像赵明月这样的,可是少数。”六神爱有些头疼,她没有多余的算力去计算这种问题的答案了。 不过,她也不觉得池婙能回答得上来,“算了,宿主你就是一个冷血的机器人,这种问题,问了你也是白问。” 池婙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怎么会呢?虽然我对人类没什么感情,但是,我可是很喜欢观察人类的。” “那宿主大人观察出了什么结果呢?” “结果倒是说不上,只是有一个有趣的发现而已。” “是什么?” “人类总是先感受到母亲的爱,才知道什么叫做母爱,也总是先感受到朋友的关心,才知道什么叫做友情。可是爱情不一样,她们总是先看到爱情小说,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才开始追求爱情,才发现没有爱情,才继续在爱情小说里感受爱情。” 池婙语气戏谑,“我想,赵明月之所以觉得谢秦剑恶心,而不是觉得他爱她,很可能是因为,她不怎么看爱情小说吧。” 毕竟在这个世界,才子佳人类的小说还是很流行的,百姓们没什么文化娱乐,闲着就喜欢听说书。 六神爱听得很是认真,感慨道:“看来文化塑造人,莫不如是,人类可真是复杂。” “不过,也有可能她不喜欢男人。”池婙懒得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打转,她打住对这个问题的探讨,“谢秦剑对此已经恼羞成怒了,他应该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你还是赶紧回豫州吧。” “好的,我现在就去,行了吧。”六神爱应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前方传来梅君嵘的声音,“停,传令下去,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六神爱便关了与池婙的通讯,朝梅君嵘身边。 为了防止官兵的抓捕,梅君嵘并没有带着走官道,而是走的山间小径,有朱大凤这个山区活地图在,也不用担心迷路。 六神爱顺着梅君嵘的视线看去,发现前面有一座废弃的破庙,里面大概能有十几间屋子,看来这里就是她们今晚落脚的地方了。 不过这事也轮不到她操心了,她正想跟梅君嵘说,她要回豫州去,就有卫兵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总长,公主回信了!” 梅君嵘接过信,拆开看了,脸上神情一丝变化也没有,挥退卫兵,“嗯,知道了。你也跟她们过去,先把破庙收拾出来吧。” 说完,看到杵在她面前的六神爱,面露疑惑,“六大人,你有什么事吗?” 六神爱正要回答,忽听身后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喊,“放开我,我现在就要回家去!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是要救我们,而是想把我们骗到土匪窝里去!” 第83章 叛徒 “闹什么!”梅君嵘丢下六神爱,大步走过去,厉声喝道。 她长得健壮,身量又高,发起火来很是吓人,那些闹着要走的女人到了她面前,纷纷把脑袋低了下去,不敢呛声了。 朱大凤走过来,低声道:“梅将军,她们都是刘家村的,她们说了,不要跟我们走,要自已回家去。” 梅君嵘连忙摆手,“朱大姐,可别这样喊我,喊我名字就行,咱们现在可是一条道上的土匪。” 说着,看了眼那些女人,见她们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见,这才安下心来,接着压低声音道:“再说,我也还不是将军。” 朱大凤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梅君嵘朝人群中看去,“刚才是哪个喊的要回家?” 人群一阵骚动,好些人都悄悄地往后站。 过了一会,才有个女人挺着胸脯站出来,“是我喊的,你们不是说是来救我们的,凭什么不放我们回家?” 胡杏花瞪着双乌黑大眼,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直直看着梅君嵘。 她是胡家村人,后来嫁到刘家村的。 胡杏花一直都觉得自己命好,因为她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全都有的是一把子力气,算得上是村中一霸,没人敢算计她家。 也是多亏了有这几个哥哥撑腰,她嫁了刘家村族长的儿子后,才没怎么被刘家的人欺负。 最让胡杏花骄傲的是,她一口气给刘家生了两个男娃,就此成了他们刘家的大功臣,谁都对她笑脸相迎。 尤其是她那个当族长的公公,本来对她十分冷漠,有了孙子后,喜欢得不行,见人就夸她,甚至还恩典她上桌吃饭,连家里祖传的那口铁锅都送了她。 为着这事,几个妯娌眼红了她好几个月。 本来她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每天就是干活带娃伺候男人,谁想突然有一天,村子里忽然出了个土匪。 就是那个刘兰花,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居然杀了她家男人,还投奔了邙山的朱大凤。 更可恶的是,刘兰花把土匪引到她们村子来了。 这些土匪每月都拿着刀来她家里借粮,连拿带抢,她偷偷藏起留给儿子吃的好几窝鸡蛋,都被她们摸走了。 一想到这些好不容易存下的鸡蛋进了那些土匪的肚子,她就恨得要死,凭什么她们能吃这么好的东西? 她真是恨不得刘兰花去死。 她才不稀得这群土匪救她,要不是她们,她根本就不会被官兵抓走。 不对,这群人根本就不是土匪。 胡杏花早就看出来了,这群女人身份一点儿也不见得,看她们长的那样子,就不是地里讨食的女人。 一个个又高又壮,还有的是一把子力气,说话也不是豫州的口音。 不像她们村子里的女人,常年都吃不饱饭,长不高也长不胖,从早到晚的干活,腰都是佝偻着的。 说不定,这伙人就是真正的反贼。 要真跟她们走了,那她们这群女人就完蛋了。 好在她是族长的儿媳妇,村里的女人都得听她的。她把这话跟这些人一说,她们都怕得不行,忙说要跟她一起走。 正因为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支持,胡杏花才有胆子站出来说这话。 不过看着梅君嵘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她心里难免打鼓。 如果这次还走不成,那她晚上就趁她们睡了,跟她几个妯娌偷偷逃走。 梅君嵘一脸冷漠的看着这群女人,她太知道这些人心里都在打什么主意了。 “想回家是吗?好,我不拦住你们。要留下的人站左边,想走的人站右边,我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想走。” 胡杏花大喜,第一个站到了右边。 人群一阵骚动,她们都是临近几个村子的,彼此都相熟,不管是要走还是要留,肯定都是一起。 慢慢地,有人跟着胡杏花站到了右边。 刘兰花见势不妙,连忙拉着二婶站到了左边,大声提醒道:“你们别忘了,就算回去,你们也会被官兵再次抓走的!” “胡说八道,咱们又不是土匪,又没杀人放火,怎么可能被抓,官兵要抓也是抓你们这些人!” 众人纷纷点头,绝大部分都跟着胡杏花站到了右边。没一会,两拨人就变得泾渭分明起来。 胡杏花问:“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梅君嵘打量了一眼,想留下来的不过五六十人,还不足半数。 她冷笑一声,“我救了你们,你们的命就该是我的,每人二十两银子,交了钱我就放你们走。” 选了右边的人刚还高兴得很,听到这话脸色瞬间白了,“这、这我们现下哪有银子,再说二十两,这么大笔钱,我们庄户人家,一年都挣不到二十两啊,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照你们的意思,我们费钱费力,就白白救你们了?天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我又不是冤大头,要么就留下来入伙,要么就交钱走人!” 众人顿时哑然,她们之前看这伙土匪都是女人,又都是好说话的,就以为闹一闹就可以走了,如今梅君嵘忽然翻脸,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梅君嵘看向手下,“吩咐下去,马上给这些人家里送消息,两天时间,若是凑不出这个钱,她们的命就是我的了!” 胡杏花听到这话,几乎要晕过去了,二十两银子啊,就算她家拿的出来,她也舍不得啊。 其余人比她还慌,因为她们家里根本拿不出这笔银子,除非卖田卖地,但想想也不可能啊。 然而,梅君嵘已经懒得给她们眼色了,也不再客气,直接下令将她们绑起来,作为人质。 接着看向左边的人,命令她们每人选五个右边的人,负责盯住她们,不许逃走一个。 若是完成的好,每人就能领一两银子,但若是放走了一个,那就一文钱都没有,还要受罚。 这些选择留下来入伙的人,大多是因为害怕回去又被官兵欺负,或者是和家人关系不好,怕被打骂。 一开始她们还有些后悔,觉得选择回家说不定会更好,可等看到想走人都被绑了起来,登时庆幸不已。 再听到梅君嵘吩咐她们看管人质,还要赏她们银子时,那就更高兴了。 毕竟,能凭自己本事挣一两银子的机会可不多,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事实上,她们并不觉得梅君嵘做法不好,世上本就没有做亏本买卖的土匪,朱凤寨的人没杀了她们,就已经很善良了。 既然受了救命之恩,就是该回报对方的啊,要是出不起二十两银子,那就留下来给她们干活嘛。 选择留下的人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并且立刻行动起来,各自挑选负责看守的人质,很快就把人瓜分完了。 有些人顾念邻里情分,犹豫了片刻,抬头一看,才发现没自己的份了,顿时懊悔不已。 夜里,众人宿在破庙里,外有梅君嵘安排金乌卫值守巡逻,内有留下来的人轮流值守,把人牢牢盯住了,誓死不让她们逃走。 胡杏花对此愤怒不已,“叛徒!你们就是一群叛徒!” ———— 另一边的豫州城,赵拙摆下了盛宴,给赵明月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后,赵拙挥退众人,屋里只留下他和他的心腹谢秦剑。 赵明月见状,猜到他肯定是要跟说她那封信的事,便也让护卫退出门外,只留了薛淇。 “侄女,其实在你之前,我就已经听人说,太后囚禁了皇帝。不想如今连你,都要被她送到西祁去,这女人未免太过可恶。只是我虽有心发兵相救圣上,却怕天下人误会我要造反,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赵明月听他说得如此道貌岸然,心底一阵鄙夷,面上却努力做出悲痛的样子,哀声道:“伯父,我知道这请求很不合理,但还是请你救一救我们姐弟吧!” “我不想嫁去西祁,我弟弟也不想做皇帝,我们姐弟俩只想远离朝堂斗争,安安稳稳地生活,可谁知道太后她……呜呜呜……” 她实在说不出阿娘的坏话,便扭过头,假意啜泣起来。 赵拙听她这样说,当然很是开心,暗自寻思,原来赵纯那个小儿不想当皇帝,那这就好办了。 等他打进都城,杀了池太后,再让赵纯禅位给他,那不就名正言顺了吗,他也不用背上迫害侄子的罪名了。 想到这,他郑重其事道:“既然事已至此,那我身为赵家人,只怕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赵明月抬眸,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多谢伯父!我看伯父您英明神武,一旦君临天下,必然能成为一个励精图治、世人称赞的贤帝!” 赵拙被她这番话吹捧得心花怒放,笑得脸上细纹都皱在了一起,“哈哈哈哈,那就承蒙侄女吉言了,侄女你放心,你尽管在我府上住着,西祁王绝不敢来抢人。等来日我登上皇位,我定为你寻一个绝世的好郎君。” 赵明月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这也算是奖赏吗?分明是在把她当奖赏吧! 说不定,那个所谓的好郎君还是就是他的手下,拿她来笼络人心,真是好恶毒的手段。 根本就是在拿她当她三岁小儿蒙骗! 赵明月微笑道:“那我就提前谢过伯父了。这是纯弟亲笔写的诏书,请伯父收下,有了它,就不算师出无名了。” 说着,给薛淇递了个眼神,薛淇会意,捧出一个盒子,递给赵拙。 赵拙当然不会知道,这封诏书是薛淇学着赵纯的字迹伪造的。 他取出诏书,展开一看,发现上面就写了一句话,“朕为池太后幽禁,诸王发兵救我。” 赵拙眉目一动,“好!太好了!秦剑,你替我收好它。”转手把诏书交给了谢秦剑。 赵明月看他神情松弛,似乎对自己的警惕少了许多,试探开口,“不知伯父打算何时发兵?我听说都城有十万禁军驻守,若是不募足兵马,只怕打不到都城去。” 赵拙自信一笑,“人马的事,侄女就不用担心了。我打算下个月月初,举行出兵勤王的誓师大会,正巧有件事,还要拜托侄女。” 所谓的誓师大会,就是用来忽悠那些小兵造反的,不对,不应该说造反,是勤王。 这也就是为什么赵拙那么想要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不然,那些小兵可没几个肯冒着被砍头风险跟他造反,士气一散,铁定兵败如山倒。 只是看赵拙自信满满的样子,看来他早就已经准备好要造反了。 赵明月面上不动声色,笑着说:“伯父请说,侄女一定尽力相助。” 赵拙边看着她的表情,边笑着说:“我想要侄女亲手写一份讨伐池太后的檄文,并在在誓师大会上念给将士们听,以此激励将士。” 赵明月顿时愣住,“这……” 让她写讨伐阿娘的檄文?她连说阿娘的坏话都做不到,更别提写了。 赵拙看她犹豫,眼神中顿时带了丝怀疑,“侄女对池太后恨之入骨,应该不至于连篇讨伐池太后的檄文都写不出来吧?还是说,你在骗我?” 说到最后一句,赵拙语气冷了下去。 赵明月吓了一跳,抬头,就撞上赵拙那双满是怀疑的眼睛,心脏瞬时怦怦直跳起来。 第84章 出事了 她咬了咬牙,强忍着心中的不情愿道:“伯父,我对池太后当然是恨之入骨,只是我受她欺压太久,心中害怕,才犹豫了一下。” 赵拙的神色稍稍安宁,“也是我多疑,误会侄女了。你尽管放心,有伯父在,绝不让池太后伤害你分毫。” 赵明月感激地望着他,连连点头。 赵拙笑道:“那么,讨伐池太后檄文,就麻烦侄女了。” 这次,赵明月再不敢迟疑,立即点头应下,“伯父您放心吧,再没有人能比我更适合写这檄文了。” 商议完要事,赵明月便要同薛淇告退离开。 不想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接着,房门被大力推开,砰的一声巨响,把屋里四人都吓了一跳。 “黑汗大人,王爷正在商议要事,你不能进去!” 赵明月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男人推开阻拦的府兵,气冲冲地走进屋来。 “赵王爷,我要的荣国女人,到底什么时候能送——”黑汗说着一口生硬的汉话,眼神扫见赵明月和薛淇,声音猛地一顿。 他目不转动睛地盯着赵明月,眼神色眯眯的,好半晌,才转头看向赵拙,“没女人也行,我要她们两个,做我的夫人!” 赵明月早就感觉不舒服了,听到这话,立时阴沉了脸,这个人不会就是那个索要女人慰军的西祈将军吧? 她厉声质问道:“伯父,我没看错的话,这个人是西祈人吧?为什么会有西祈人在豫州,他还说要荣国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这……”刚还威严凛凛的赵拙顿时心虚起来,整个人的气势都小了一圈。 他怕黑汗说出更多糟糕的话,暴露他通敌卖国的事实,连忙喝止道:“你胡说什么呢,是喝多了过来耍酒疯的吗?这是扶光公主,是你们西祈未来的王后,还不赶紧跪下道歉!” 黑汗早就知道扶光公主要嫁到他们西祈,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到了豫州,想到他刚才调戏她的话,光溜的脑门顿时出了一头的冷汗。 大王脾气暴躁,要是这公主嫁过去,在大王面前说上几句他的坏话,他不就死定了吗? 想到这,黑汗头皮一紧,啪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哀声求饶道:“我错了,我不知道您是扶光公主,还请公主宽恕我,否则我的灵魂将永远不得安宁。” 赵明月气愤道:“想要我要宽恕你?那就把你那双眼珠子挖出来吧!” 黑汗吓得一阵哆嗦,这公主怎么这么残忍?他都跪下告罪了,正常人不应该直接宽恕他吗? 赵拙站出来打圆场,“明月,这点小事就算了吧,他是西祈王帐中的大将,你犯不着得罪他。” 赵明月呼吸急促,根本无法压抑怒火,“凭什么算了?不过是个异族人,有什么杀不得的!还是说,伯父你跟西祈人有勾结,所以不敢杀他?” 赵拙被赵明月戳破心思,眼神顿时阴狠起来,恼羞成怒道:“赵明月!你少在我面前摆你的公主架子,给我搞清楚,现在是您有事求着我,不想我把你绑去西祈王帐中的话,就乖乖写你檄文去。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赵明月气得胸膛不住起伏,恨恨瞪了赵拙一眼,摔门而去。 薛淇看了眼冷眼旁观的谢秦剑,才快步跟上赵明月。 谢秦剑心里正得意呢,这下赵明月总该知道要选谁合作了吧,赵拙是不能相信的,能够救她于水火的人,只有他谢秦剑。 他看向赵拙,故作担忧道:“王爷,你这样得罪公主,不太好吧?” 赵拙冷笑,“不过就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帝,有什么好怕的?她进了豫州城,那就是个落在我手里的小鸟儿,再怎么扑腾,也飞不出我的掌心。” 他这番谜语,黑汗可听不懂,他只知道赵拙救了他,气走了公主,连忙起身道谢。 接着又抱怨道:“王爷,我的兵都在山上憋闷好多天了,没得酒喝也没得地方跑马,连个女人都没得耍,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要闹了!” 赵拙听得哈哈大笑,“将军,你别急啊,我已经派手下给你搜罗女人去了,保管明天就送到了。” 他怕这事闹出动静,叫人发现老鸦山的秘密,特意没找城里的伎子,而是去乡下抓最没权势的农户。 他太了解这些当兵的德行了,是女人就行,根本不挑。 黑汗得了他的保证,心里的怨气顿时消了大半。只是欲.火难消,一阵心痒难耐,恨不得随便找个树洞来发泄一下。 这时,一个府兵急匆匆跑进屋来,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王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拙起义在即,最听不得出事这个字眼,当即怒目圆睁,喝问:“什么事?!” 府兵给他吓得腿软,跌跪在地上,颤声道:“派去剿匪的王霸大人并所率的一百士兵,全都被杀死在官道之上了!” 赵拙眼睛都瞪裂开了,“你说什么?!” 黑汗则着急问:“是说那些女人也被杀死了吗?” 府兵一脸莫名,“没、没有女人啊。” 赵拙现在可没心思理会黑汗了,他自己就一脑门汗了,“这可是一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普通的土匪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他们!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干的!” 越说越气,在屋子团团直转,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都忘记要做啥了。 谢秦剑也想不明白,按理说,豫州这地盘上,根本没有这样一股敢与官府作对的势力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 而此时,回到馥香园的赵明月,脸上的愤怒之色瞬间消失不见。 她在椅子上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今晚,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不然,再待下去,她怕会暴露自己早已知晓了赵拙勾结西祈兵的事情。 后面进屋的薛淇关上房门,走到她身前,严肃地提醒道:“公主,你日后在人前必须要懂得隐瞒自己的心思,不能再让别人轻易看穿你的想法。” 赵明月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情绪,但很快,她就收拾起被批评的伤心,抬眸看向薛淇,语气坚定,“薛师傅,我明白的,以后都不会了。” 下次,再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她肯定能应付得更好。 她思索了片刻,道:“我今天生了气,明天再低头去跟赵拙道歉,他肯定会觉得我只能求着他,对我更加轻视。之后,我们想在豫州城做些什么,也不容易引起他的警惕。” 薛淇放柔了声音,微笑点头,“公主能这样想,就很好。” 赵明月触到她温柔的目光,心下一阵温暖,至少,薛师傅还在她身边啊。 她站起身,走到桌案边,取出墨块慢慢研磨,左右手指勾起袖子,不轻易碰到手腕,那里有一道崎岖的疤痕。 那是她离开都城时,自己用匕首刻的。 她想要自己记得,那时的痛苦,并决定,日后每做错一件事,就在手腕刻一道刀痕。 赵明月这时轻抚着手上的疤痕,心中顿时涌起万般心绪,有爱有恨也有痛苦和懊悔,可最终,这些纷繁都归于平静。 她听到自己淡然的声音响起,“我从前一直觉得,只要有阿娘在,哪怕是天大的事,都不事,我只要跟着阿娘的脚印往前走就可以了,但事实证明,我的这种想法有多天真。” “薛师傅,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和阿娘要走的路,是不一样的。请你相信我,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为了你希望的那个美好世道,我会用尽全力的。” 薛淇看着赵明月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池太后会让她辅佐公主,因为她有一颗如同金子般闪亮的心。 她点了点头,跟着走到桌案边,在她身后轻声说道:“我相信你,公主,不过——” 她上前一步,抽出白纸在桌上展开,“现在,先让我们完成赵拙要求的檄文吧,离誓师大会仅有十天,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赵明月嗯了一声,拿毛笔蘸满墨汁,悬笔于纸上,却迟迟没有落笔。 薛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公主若是觉得难以下笔,我来替你写吧。” 赵明月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沉思的光芒,“不,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应该多写一篇。” 她屈指轻轻敲着桌子,似乎是在思考这个决策的可能后果。 薛淇轻皱眉头,在她那不紧不慢的嗒嗒声中,渐渐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你是说——” 不等薛淇说完,嗒嗒的轻响声停住,赵明月扭头看向她,目光兴奋,“没错,我要再写一篇,指控赵拙阴谋造反的檄文!” ———— “我可能没办法护送你们去邙山了。” 破庙里,长满蛛网的房间,梅君嵘和朱大凤、刘兰花*两个朱凤寨的当家,围着火堆坐着。 木头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夜间的风从破烂的门吹进来,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朱大凤道:“明天寨中姐妹就过来接应我们了,嵘妹若是要要紧事,尽管去办,这里就放心交给我吧。” 她们寨中的规矩,所有人都是以姐妹相称,梅君嵘不让她称呼将军,她便只能斗胆喊她妹妹了。 她本来也在头疼要如何处置这些女人,费尽心思求了梅君嵘来救了她们,结果人家还不领情,她真是羞愧难当。 直到今日见到梅君嵘要那些想走的女人交钱买命,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禁不住暗暗懊悔,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朱大凤本来就有心为寨中的姐妹寻一条出路,之前答应赵明月不过是情急之策,如今见识过了金乌卫的身手和行事,才算是心服口服。 想到这,她关切问:“是因为西祈兵的事,要去老鸦山探查吗?那山挺难进的,你们刚到豫州,不熟悉山里的情况,不如让我三妹去给你带路吧。” 梅君嵘面露迟疑,毕竟她和朱大凤说不说熟悉,也不知道她值不值得信任。 不过,公主来信上说,朱大凤已经是她的人了,还让她留几个熟悉带兵的,好好训练她们。 这样看来,公主应该是挺信任她的,那么她也无需怀疑什么,便点了点头,“好。” 第85章 探查 随后,三人就明日的安排商议了一番,见夜色已深,便拿衣服铺在木板上,各自睡下。 翌日,梅君嵘早早醒来,重整队伍。 点了五十人留下,同朱大凤前往邙山,处理救人的后续事宜,自己则同刘兰花一起,带领其余卫兵前往老鸦山探查。 ———— 与此同时,同薛淇熬夜写好讨伐檄文的赵明月,一大早就前去与赵拙告罪。 赵拙正在书房同谢秦剑议事。 眼看起义在即,他手下一百士兵却在豫州境内被杀了,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能做到这个程度的绝不是什么普通匪帮。 一想到可能有这样一支厉害的军队潜伏在暗处,他便忧心不已,一晚上都没睡好。 “秦剑,你立刻传令方钱,让他给我赶紧抓住凶手!” “是。”谢秦剑应下,接着宽慰道,“王爷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看这事八成就是邙山那群土匪干的。” 这是谢秦剑思索一夜之后得出的结论。 赵拙皱眉,“土匪?” “那群被抓的女人不翼而飞,显然这群人就是奔着救人来的,我想除了邙山那伙女土匪,也没人会干这事了。” “这样说的话,不是冲着我和老鸦山来的了?”赵拙很是松了口气。 谢秦剑自信笑道:“王爷,你这就是关心则乱了。老鸦山早就下了封山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山,不会有人知道山中秘密的。就算是有人误闯入山中,那也是有去无回。” 赵拙听了颇觉欣慰,抓住谢秦剑的手,情义深重道:“秦剑,多亏有你帮我出主意,我才有今日起兵谋反的准备,等日后我做了皇帝,我就封你做宰相!” 谢秦剑心中一阵不屑,他才不当什么狗屁宰相,要当就当皇帝。等赵拙起义造反,他就找个机会让他死在战场上,顺便接收他的兵马。 面上却十分高兴,假意道:“多谢王爷信重我,只是,我之所以帮助王爷,并不是为了权位,而是为了扳倒池太后,报我昔日被辱之仇。” 赵拙听他如此不慕名利,对他更是信任。 这时,门外响起府兵的声音,“王爷,扶光公主求见。” 想起昨日的不快,赵拙脸色一沉,转身走到太师椅上坐下,“让她进来吧。” 赵明月进了书房,走到赵拙面前行了一礼,低眉顺眼道:“伯父,昨晚是侄女不晓事,特来向你请罪。这是我连夜写的讨伐檄文,还请伯父一观。” 赵拙本来就没把赵明月放在眼里,料定她一个公主无依无靠,想要摆脱和亲只能求着他,而今见她果然跟自己服软,心中难免得意。 他笑呵呵道:“无妨,侄女也是年轻气盛,不晓得这世上的事,不能只看表面。我与西祈人来往,不过是利用他们,等到大功告成,我当然会将西祈人赶出我们大荣的国土。” 赵明月微微一笑,崇敬地看着他,“还是伯父聪明!” 赵拙看她目光极其真诚,心中更是畅快,哈哈大笑,伸手接过她的檄文,随便看了一眼,就摇头道:“你这檄文写的不好。” 赵明月立刻紧张起来,“还请伯父指教。” “池太后当权,那就是牝鸡司晨,这话怎么不写上?还有先帝的死,我看八成也是池太后干的。此外,她还残害李勉和甄睿才这等有功之臣,简直是可恶至极!甚至大力提拔女官,秽乱朝廷,因此引来了旱灾,使得民不聊生,这些全都要写上!” 赵明月本来就不愿意写这檄文,是为了获得赵拙的信任,不得已而为之,听赵拙这样颠倒黑白贬斥阿娘,气得胸口都要炸了。 凭什么女人不能当权?放屁的牝鸡司晨,我看男人们才是公鸡下蛋呢! 李勉和甄睿才又算哪门子的功臣?两个老登坏事做尽,死了也活该! 旱灾年年都有,怎么到阿娘这就是上天警示了?要不是男官们贪墨赈灾银,层层剥削,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她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当下就往赵拙脸上揍上一拳,随即想到昨夜薛淇对她的叮嘱,小不忍则乱大谋,立即按耐住心中的怒火,笑吟吟道:“伯父说的是,我回去就改。” 赵拙看她如此听话,心中愈发感到满意,他本性狡诈,对待手下向来是恩威并施,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想到后面还要赵明月出面鼓舞士兵,当即缓声道:“不急,侄女可以慢慢写。你在馥香园,住的可还习惯?” 赵明月笑着点头,“我住的很好。听谢将军说,这园子是他特意叮嘱手下准备的,实在是有心了。” 赵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谢秦剑居然背着他在扶光公主面前邀功? 谢秦剑没注意赵拙的脸色,听到赵明月夸他,心中便是一喜,公主这是看清现实,打算向他投诚了? 他笑着收下夸奖,“公主谬赞,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明月抬眸看向他,笑问:“我想在豫州城里逛一逛,不知道谢将军有没有空,陪我同去?” 谢秦剑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啊?好啊!能够陪伴公主,是卑职的荣幸!” 心中得意,他就知道,赵明月抵抗不了他的魅力,看,不过冷落她半日,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却没注意,赵拙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 他见没别的事,便和赵明月一起告退离开了。 赵拙的目光在两人离开的背影上打了个转,心中惊疑不定,这两人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是在迎接赵明月来豫州城的那段途中吗? 他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沉沉地思索着。 谢秦剑如今在兵马司任职,掌管豫州城防,对他的造反计划可谓是一清二楚。而赵明月是皇家公主,拥有皇帝密诏,是指控池太后的最好人选。 这两人要是联合起来,岂不就没他赵拙什么事了? 不过,谢秦剑应该没有造反的野心,在这关键时刻,他不该怀疑自己的心腹,这会让手下寒心的。 只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要不要疑心谢秦剑,并不是赵拙能够控制得了的。 ———— 嘭!嘭!嘭! 日近黄昏,敲门声从村头敲到了村尾,族长的大儿子刘大力的吆喝声也从田埂东头传到了田埂西头。 “都去宗祠开会!一户来一个,快别折腾那地了,赶紧去!” 男人们纷纷从屋里探出了头,“是女人们给放回来了吗?” 刘大力脚步匆匆,不理会他们的询问。 有人猜测道:“应该不是,昨儿才有人去官府问了,说是人都押送到豫州城去了,只怕是回不来了。” “那怎么办?屋里都没得人收拾了,我阿爹还病着,连个带娃的人都没有!” “都怪山上那群女土匪,我早说该把她们打杀了,这不,现在出事了吧。” “本来村里女人就少,现在好了,花钱讨的媳妇,养的女儿,全都没得了,你们这些没成家的娃子以后就等着打光棍吧!” 男人们叽叽歪歪着,跟着刘大力一脸苦闷地往祠堂走去。 远远地,众人便看到祠堂里透出点点烛火,里面人头晃动,已经站着不少人了。 刘大力一路走进宗祠,朝站在祠堂正中央的男人道:“阿爹,人都给喊来了,可以说事了。” 族长刘栋栋望着村子里的男人,叹了口气道:“今日,土匪们来信了,说咱们村的女人在她们手里,要我们拿钱赎命,一个人二十两。” 男人们顿时喧闹起来,“什么?二十两?!” “我才娶的媳妇,就这一个,就把我爹几十年存的银钱都花光了,眼下我也没有第二个爹了啊!” “就是啊,早年为了给我娶老婆,我娘把家里的牛都卖了,只能人拉犁耙地,偏偏地里收成又不好,一下叫我拿这么多银子,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众人吵闹了半天,都说拿不出这个钱,就算拿得出,也舍不得用这钱去赎老婆亲娘回来。 忽然,有人大喊道:“族长,咱们村这么多人,干脆直接打上山去吧!难道咱们一伙男人,还打不过一群娘们儿吗?” 当即有人相应起来,“就是就是,直接上山,把那群土匪给灭了,官府还要给我们奖赏呢!” 刘栋栋沉默着,没有立即应声,似乎在思考这事能不能行。 身为族长,他是整个家族里最有钱的,他三个儿媳妇都被抓走了,合计得出六十两银子,不算多也不算少,咬咬牙也拿得出来。 至于说上山打土匪,“别开玩笑了,要是把土匪逼急了,她们把人都杀了,你们去哪里娶女人去,怕是到时候,三十两也娶不到一个!” 众人哑然,祠堂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刘大力出声道:“赶紧凑钱吧,卖骡子卖马卖粮食卖地,哪怕去借呢,总能凑出二十两来!” 族长都这样说了,他们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只是在心底暗暗唾骂,骂那些土匪,骂屋里的女人,都花钱买过一次了,还要他们花钱再买一次,简直是丧门星! 刘大力心底也是一样的想法,他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纯粹厌倦了胡杏花那张黄皮蜡脸,想重新再娶房老婆。 胡杏花过门头几年,一直没怀上,他到宗祠来给祖宗磕头,都觉得脊背发凉。后来,胡杏花终于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再来磕头,他就不觉得脊背发凉了,反而满心火热。 这两儿子让他挺直了腰杆,他终于敢抬头看牌位上的祖宗了。 为此,这两祖宗的名字,他还特意花了钱,请村里教书先生帮着取,最后一个叫光宗,一个叫耀祖。 胡杏花大概是从这名字看出来,这两儿子对他、对他家,有多重要。 于是,她一改头两年的顺从样子,开始对他颐指气使了,他还不能还嘴,一说,胡杏花就要抱着儿子回娘家去。 偏偏他爹和他一样喜欢孙子,连带着对胡杏花都很宽纵,次次都叫他去哄,搞得他想休妻都张不开嘴。 而刚才他跟村里人说的那话,也是刘栋栋叫他说的。 因此,等人一走,刘大力就忍不住问道:“爹,咱们为什么不去打土匪?万一把人赎回来,官府又来抓人怎么办?” 刘栋栋慢悠悠道:“官府要抓又不是抓你,你担什么心?咱们要是真去打土匪,村里那伙人又怎么可能会卖地呢。” 刘大力瞬间恍然,原来,他爹的目的,是为了买地。 农户们把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卖地的,可现在,他们要是还想要女人,那就不得不卖了。 “爹,还是您老聪明!” 刘栋栋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光芒,“有了更多的地,就能挣更多的钱,咱们光宗耀祖,日后可是要考秀才的,没钱怎么行?” ———— 赵明月让谢秦剑陪着,在豫州城逛了两天,就这样把豫州城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个遍。 这日,谢秦剑将赵明月送到馥香园,一如既往地对她诉说着那些故作情深的话,赵明月强忍着恶心,笑着跟他道别。 回到屋里,薛淇正在站在桌前,目光专注地凝视着铺展在桌面上的豫州城地图。 听到声音,薛淇转回神来,眼中带着问询,“今日探查得如何?” 赵明月没有多说废话,走上前,伸手在地图上一划,“城中四门,各有一百人值守,兵马司在这里,里面驻守着五千士兵。再加上刺史府的一千府兵,光是城中的布防,就足足有六千人了,更别说,还有城外的西祁兵……” 薛淇轻轻皱眉,紧紧盯着面前的地图,呢喃道:“若是我们想要攻占豫州,光靠金乌卫的一千人马,远远不够。而且,一旦豫州出事,附近的三平、千安两县,肯定会出兵支援的。” 赵明月倒是没想到这个,怔了一瞬,神情随之变得凝重起来,“师傅,看来咱们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梅君嵘那边有消息了吗?” 薛淇正要回答,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赵玉璋推门进来,神情严肃道:“梅君嵘出事了!” “什么?”赵明月吃了一惊。 “她昨天就带人进了老鸦山,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出来,进山的十六个人,全部失去了音讯!” 第86章 平安 赵明月的心猛地一沉,若是梅君嵘她们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永远都无法原谅做决定的自己。 这一刻,那曾经一直萦绕在心间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那种沉甸甸的近乎令人感到窒息的责任感,让她害怕。 她身上背负的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性命。 在她这里,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决策,落到她们身上,却关系生死存亡。 她们,真的输不起。 赵明月咬牙道:“我要去老鸦山!” 薛淇否决,“不行!赵拙生性多疑,若是被他知道你这时去了老鸦山,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而且,夜色深深,豫州城的城门已经落锁,除非有刺史签发的通行证,否则谁也不能出去。 赵明月即便想要去老鸦救人都不行。 不过等天一亮,赵明月便迫不及待地换上便装,要出城去老鸦山,薛淇依旧劝她别去。 赵明月道:“我是公主,就算被官兵抓住也不会有事,我不能总让她们替我冒险!” “你若是去了,一旦被发现,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 “可若是我不去,她们死了呢?梅君嵘死了呢?” 薛淇怔住,她看到赵明月眼中涌起泪水,滴滴泪珠沿着脸颊滑落。 这才想起来,梅君嵘是赵明月亲自招进金乌卫的,也是她一手训练出来的。她们不只是公主和手下的关系,更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这时,赵玉璋揽住赵明月的肩膀,“我和她一起去吧。薛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薛淇看着姑姪两人如出一辙的脾性,愤而转身,背对她们道:“你们都这么坚持了,我还能说什么?要去赶紧去!” 赵明月和赵玉璋对视一眼,随即携手转身离开,一个护卫也没带,轻装出城。 而此时,老鸦山下,负责接应梅君嵘的卫兵正在焦急等待着。 老鸦山上山的路全部都被官府封了,每个路口都有重兵把守,她们只是远远看一眼,都会受到驱赶。 因此,她们只能绕到老鸦山西面的峭壁,靠攀爬峭壁溜进老鸦山。 这面峭壁十分陡峭,巨石嶙峋,表面全是荒芜的杂草和荆棘,寻常人肯定翻不过去。 但金乌卫可不是寻常人,她们本就身手了得,极善攀岩,很快就爬上了山。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梅君嵘带人进了老鸦山后,就彻底失去了消息。留下来的人也不敢擅作主张,等了一天一夜后,还没见到人回来,便立即派人将情况汇报给上峰。 “不能再等了,公主根本出不了豫州城,我们现在就进山救人!” 卫兵们心急如焚,脑海中想象着同伴被捕后的各种惨状,恨不得立刻爬上山去。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朝她们奔驰而来,众人先是一惊,警惕地拿起了武器,抬头一看,发现是赵明月和赵玉璋,才欢喜地迎上去。 “将军,公主!” 赵玉璋和赵明月到了近前,放缓速度,勒住马,朝四周一瞥,发现远处还有许多房子,看样子是有村落。 “那个村里是住的有人吗?” 卫兵摇头,“没有人。我们来时,就已经去看过了,老鸦山附近的房子全是空的,很可能是封山之后,官府就把村民全部迁走了。” 赵明月皱紧眉,“姑姑,看来老鸦山的秘密比我们想的还要多,赵拙究竟在山里做什么?” 赵玉璋冷哼一声,“不管他做什么,肯定都是为了他的造反大业掩人耳目。” 卫兵担忧道:“公主,百总大人进山快两天了,只怕已经被山上的官兵抓了。” “我知道,我们现在就进山——” 话还未落,峭壁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赵明月仰脸看去,只见数条绳索顺着悬崖垂落下来,接着,便有十数名黑衣人抓住绳索,飞快地攀落下来。 赵明月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去,笑道:“君嵘,太好了,你没事!去的姐妹可都回来了?” 梅君嵘用手指勾下脸上的面罩,神色惊讶,“公主,你怎么亲自来了?” 赵明月道:“我看你们这么久不出来,还以为你们被抓了,大家都没事就太好了。山上探查的怎么样,是不是有西祈兵?” 梅君嵘看她如此关切她们,心中感动不已,转而又想到山上所见的一切,心生愤恨,骂道:“赵拙就是个禽兽,该杀该死!” “怎么了?”赵明月看她脸色如此愤恨,料想她们一定是看到了很严重的事情。 这时,赵玉璋走过来,对她们道:“这里不安全,换个地方说话吧。” 赵明月点头,众人便转移到了远处那座已经空无一人的村庄。 来到村落里,赵明月发现每家每户的房门都是开着的,她走进屋去,只见屋里满是灰尘,显然很久没住人了。 赵明月疑惑不已,“赵拙把这村子的人都迁去哪了?” 老鸦山附近这么多村落,把人迁走肯定需要很大一块地盘才能安置好吧? 梅君嵘恨恨道:“赵拙根本不是把人迁走,而是把她们都抓到山里当苦役去了。” 赵明月瞪大了眼睛,“什么?” 梅君嵘深吸了口气,似乎是想要平复情绪,缓了片刻后,才沉声开口,“我们进山后,就看到两个男人,运了一车尸体过来,丢在乱葬岗。我一眼就看到,那尸体里有个小孩,半边脑袋都砸没了!” “后来,我们跟上这两个男人,到了一处矿场。原来,那些消失的村民,就是被关在这个矿场里,帮赵拙冶炼铁矿打造兵器!就连小孩都要被他们压榨,简直就是一群禽兽!” 梅君嵘又骂了句禽兽,胸膛不住起伏着,看起来很是愤愤不平。 赵明月拧紧了眉,眸色变深,“为了造反,赵拙真是什么恶事都干的出来。” 梅君嵘接着道:“这之后,我们发现了驻扎在山上的军队,那是一支近万人的私军,我还找到了他们的仓库,里面囤了大量的火药,被服,还有粮食。就是为了潜伏进仓库,我们才耽搁了时间,回来的晚了,好在没有给他们发现。” 听完这话,赵玉璋神色凝重,“就算赵拙真的造反,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天下有谁不想当皇帝?可他不仅私通西祁,还迫害无辜妇女,简直是不可饶恕!” 而赵明月的脸更是瞬间没了血色。 她曾经和薛淇猜测过,赵拙可能会在山上囤兵,但她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兵力,甚至赵拙还准备了火药! 她想要用金乌卫这点人占下豫州,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可如果现在放弃,想要躲避和亲,那就只有和谢秦剑联手一条路可以走了。 赵明月很清楚,谢秦剑在觊觎她,只要她愿意依附他,他就会帮她解决所有一切。 可是这样,和嫁去西祁又有什么分别? 到时候,不止薛师傅会唾弃她,她自己也会唾弃自己。 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这世上未必没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办法,她肯定可以想出来的。 赵明月正思索着,梅君嵘忽然又道:“还有件事,我忘记说了。我们回来时,路过一处山谷,看到那些士兵在搭建高台,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赵明月眼睛一亮,赵拙肯定是要在这里举行誓师大会! 她立即问:“那山谷周围是什么地形?” 梅君嵘说:“那处山谷十分宽阔狭长,被两座山峰夹在中间,只有东西两处出口。” 赵玉璋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这地方,很适合伏击啊。” ———— “王爷,确定要在燕子谷举行誓师大会吗?这里地势险要,似乎有些危险啊!” 一副巨大的地图正铺开在赵拙书房的书桌上,上面清晰标注着河流山川以及各州的边界。 负责训练私兵的李志前来跟赵拙汇报,看到桌上的地图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危险?你是说这地方容易遭遇伏击?”赵拙轻蔑一笑,“根本就没人进得了老鸦山,哪来的伏击?简直是杞人忧天!” “是,是,属下多虑了!”李志连忙低头认错。 赵拙仰起下巴,狂妄道:“李志,你记住了,我是荣高祖的亲孙子,我身上流的是皇室血脉,我是这世上唯一的天命之人!只要我举兵讨伐池太后,天下的义士都会来归顺我!” 他拍了拍李志的肩膀,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口吻,“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好好带你的兵,带你的仗,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就等着封官加爵,名留青史吧!” 李志却没听出他这话有多虚伪,而是立时想到自己当大官的场景,激动得浑身发抖,高声道:“是,卑职愿誓死为大人效忠!” ———— 而另一边,刘家村的男人们还在为赎金发愁。 “大哥,你看我这家里,啥也没得了,地也早卖光了。赎她们母女俩个,那得四十两银子,我真凑不出来,你别劝我,我不赎了!” 刘大力的堂弟刘林子大白天躺在床上,哭丧着脸说。 刘大力看着他就发愁,但到底是亲戚,还是要管一管的,“要不是你闲着没事就赌钱,把家里东西都赌光了,现在能这样?算了,我也不是来劝你,只是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县里徐地主,他家老婆生不出儿子,他想典个肚子,给一百两银子。你去借点钱,把弟妹赎回来,再让她去挣这个钱,不比什么都不干强?” 刘林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那还能挣六十两呢,我看这主意中!可是,可是我媳妇头胎生的也是块破瓦,徐地主能干吗?” 刘大力戳了下他的脑门,“你咋这么实心呢?难怪你赌钱老是输。你就不会给人牙子塞点钱,让他说弟妹生的是个男娃?你不说我不说,那徐地主能知道?” “好勒好勒,知道了,我马上借钱去。”刘林子穿上草鞋,就往屋外面跑了。 刘大力看着他的背影,一脸鄙夷,“蠢货!你要不是我七叔的儿子,我才不管你死活。” ———— 村里的男人们忙着凑钱,山里的女人们却忙着训练。 梅君嵘让留下的五十人都是熟知带兵要领的好手。其中,柳襄依当了足足一年半的厨子,本来白净的脸都被烟火熏黑了,好在厨艺是进步飞速。 不过,她每日埋锅做饭之外,还要苦练武艺,年初的时候,终于在每月考核中摆脱了垫底的位置,成为了名光荣的刀棍手! 当然这里面,也有梅君嵘锲而不舍地教导她刀法的功劳。 而现在,她要同样的方法折磨,不对,是训练朱凤寨的新人了。 新人们那里受过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一上午练下来,就直接瘫软了。 有的人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开始想要回家了,不过看到被关在屋子里的女人,还是立即收起了念头。 “至少在这里,饭是能吃饱的,嗝——!”她们大口吃饭,大口喝汤,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吃过饭,新人们不训练了,而是开荒种地收拾屋子。 刘林子的媳妇宋小青则牵了女儿的手,过去给关押在屋里的女人送饭。 胡杏花看见她,阴阳怪气道:“弟妹,这土匪饭就有这么好吃,让你铁了心也要留在土匪窝?” 这话一出,宋小青只觉屋里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她脸上一热,低了头,低声道:“杏花嫂,林子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我、我就不回去了。” 胡杏花一声轻嗤,“还不是你这当媳妇的没用,你要是好好管着他,他能出去烂赌?” 第87章 杀了他 宋小青脸色一僵,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 明明是刘林子那畜生烂赌,为什么挨骂的人却总是她? 她实在受够了村里的白眼和奚落,再也不想回去了,也不想再看到刘林子那个烂人! 她想要反驳胡杏花,可嗓子眼却是涩的,胡杏花性格强势,又蛮不讲理,她吵不过她。 反正今日之后,她们就不再是妯娌,以后也没机会见了,随她说去吧。 心里这样说服了自己,宋小青低头,继续默默打饭。 给这些人质吃的饭,当然比不上她们自己吃的,饭都是稀的,里面拌了些野菜,绿油油的,一点荤腥都没有。 宋小青舀了几次,把汤水滤去,努力试着多打点米饭给胡杏花饱腹。 胡杏花看她没还嘴,还以为是说中了她的痛处,更加得意了,继续叨叨,“弟妹,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说这话也是为了你好。就你这人,搁哪都要被欺负,你待这土匪窝里,那些女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那不得欺负死你?” 她看宋小青盛好了饭,伸手去接,嘴上却没停,“听嫂子一句劝,跟咱们一起走吧。林子其实人不坏的,他就是没个儿子心里不踏实,才不着家。你看我,生了光宗耀祖后,你大力哥变多好?你要是肚子争气,生个——” 声音戛然而止。 宋小青反手就把那碗饭盖在了她脸上。 滚烫的汤汁沾在脸上,淋淋漓漓地往下掉,胡杏花难以置信,愣了好一会,才感觉脸上传来一阵清晰而强烈的疼痛。 “啊啊啊——!”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手忙脚乱地把脸上的稀饭抹下来。 然而,已经迟了,她整张脸迅速红肿起来,皮肤上鼓起一个个的小水泡,看起来十分丑陋。 胡杏花疼得脸皮直抽,努力睁着红肿的眼皮,尖声骂道:“宋小青,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宋小青还是不想跟她吵架,低声说:“杏花嫂,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受欺负的,你也别劝我了,我不想再生孩子了,阿宝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她牵过女儿,提起装着稀饭的木桶,转身走了出去。 是啊,她不受欺负,她还欺负人呢! 胡杏花给她这话气得要死,“你给我站住,你别想走!” 抬脚就要去追宋小青,想把受到欺负狠狠还回去,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对她,她宋小青怎么敢的? 却忘了脚上还绑着绳子,扑通一声,就向前摔在了地上,脸磕在地上,水泡破了好几个,更痛了。 屋里其她女人见了,感同身受地捂住了脸,这也太惨了。 胡杏花疼得都要昏过去了,哆嗦着站不起来,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起来。 有人看不过去,“杏花嫂,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免得又挨打。” 其她人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你要骂等出去了随便骂,可别连累我们。” 胡杏花见她们刚才不帮腔,现在反来指责自己,更气了,但也知道那群土匪不是什么吃素的,只能老实闭嘴。 心里却*不服气,恨恨想着,等着吧,宋小青、刘兰花,还有你们那些土匪,铁定没有好下场! ———— 翌日,刘家村的男人们准备好了银子,在刘大力的带领下,来到指定的地点赎人。 刘林子很激动,也很难耐。 自从上次把家里仅剩的一亩地输掉后,他就已经很久没进赌场了,手痒的不行。 昨天听了刘大力的话,他连忙去借钱,可亲戚朋友早给他借遍了,刘大力也跟他哭穷,根本借不到。 最后,他只能去县里借了二十五两的印子钱,实际到手二十两,利息按二十五两的算,这些放债的真是贪得要死! 不过没关系,等他赎回了宋小青,把她典给徐地主,就能到手一百两银子,还了印子钱,也还有七十两。 有了这本钱,他就能再去赌场,东山再起,用不了多久七十两能翻上好几番,变成七百两,七千两。 到时候,他就可以把卖出去的地买回来,再盖座大房子,买好几个仆人伺候,叫村里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羡慕死! 刘大力美滋滋幻想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时,土道对面的林子里传来动静,男人们抬头看去,就见一群拿着刀棒的土匪押着人质走了出来。 为首的朱大凤凶神恶煞,恶狠狠朝他们道:“银子呢?先交钱,再放人!” 刘大力小心翼翼地走到道路中央,把清点好的钱和赎人名单放在地上,“大王,都在这里了。” 朱大凤朝手下看了一眼,手下便上前拿过银子和名单,迅速退了回去。 刘大力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们清点称量银子,这伙土匪应该说话算话吧? 然而,朱大凤伸手接过名单,看了眼,就直接撕了,“忘记告诉你们了,有人自愿留在我们朱凤寨,从今以后,她们和你们再无瓜葛。姐妹们,我们撤!”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朱大凤一声呼哨,朱凤寨的土匪们就迅速退回了山林,消失在他们面前。 而被留在原地的女人则立即站起身,踉跄着往道路这边走过来。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 “终于能回家了!” 她们喜极而泣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流下,男人们的抱怨声便响了起来。 “你个败家娘们,一下就花了我二十两,我老刘家就是被你败光的!” “为了赎你,家里地都卖了,以后日子还怎么过?明儿卖身去算了!” “那些官兵,不会碰你们了吧?” 女人们听到各自丈夫的质问,欢喜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但也知道他们都是这样粗糙的人,只能忍着泪水,软着性子跟他们讨好解释。 刘大力在人群中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胡杏花,顿时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女人留在朱凤寨了? 想到这个可能,原本烦躁的心情瞬间转为狂喜,那他不就能另外讨个老婆了? 然而,一张红肿的脸却冒了出来,“当家的,你眼瞎了,我就在这你没看见?” 刘大力吓了一跳,好半晌才确定这人正是胡杏花,正要问她是怎么回事,脖子就被猛地揪住了。 “我媳妇呢?!”刘林子呼吸急促,一张脸涨得通红,很是激动的样子。 胡杏花怒道:“刘林子,你干什么?我这脸就是你媳妇给我弄的,她留在寨子里不走了!” “你说什么?”刘林子一愣,随即眼睛就红了。 他双手揪住刘大力,恶狠狠道:“你赶紧赔我三十两银子!” 刘大力给他勒得难受,大声吼道:“你没事发什么颠?银子是土匪拿的,你冲我要干什么?” “要不是你让我借钱赎人,我能给土匪骗了吗?你还我银子!”刘林子抡起拳头,就往刘大力脑袋上砸去。 胡杏花看自己男人要挨打,连忙去拉他胳膊,反被刘林子一脚踹在了地上,痛得她直骂人。 而那些交了赎金却没见到人的男人,心里正生气,无处发泄,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冲了过来,抓着刘大力喊还钱。 拳头如雨点般落到了刘大力的头上,他抱头缩成一团,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有人过来劝架,“这可是族长的儿子,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族长怎么了?我打的就是族长儿子!”说着,对着劝架的也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凭什么打我男人!”女人们在旁边看得心疼,也跟着加入了战局,扯头发的扯头发,咬胳膊的咬胳膊。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气得要死,没了钱的想找人发泄,挨了打的想打回去,路过的都要挨一脚踢。 已经撤回到山坡高处的土匪们回头看到这堪称乱斗的场面,眼睛都瞪圆了。 “他们怎么自个打起来了?” “没了银子,失心疯了呗。” 众人立即发出欢快的笑声,土匪们掂了掂手里的银袋,扬手一挥,“走咯,回去给姐妹们改善伙食!” 她们头也不回头地往前走去,脚步轻快。 林间的风吹起来,树叶沙沙作响,似乎也在为她们感到高兴。 之后的日子,朱凤寨的新人和旧人一起,接受金乌卫的训练,朱大凤还学着摸了火枪,对这种威力强悍的武器爱不释手。 直到这天,她收到赵明月传来的消息,便立即点了一百人,出发前往豫州城。 ————— 誓师大会前夕,赵明月将改好的檄文最后一次交给赵拙过目。 赵拙看到檄文中全是对池太后的贬斥和痛批,满意的不行,大声笑道:“好!字字珠玑!明天你就念这稿。” 赵明月保持微笑,“多亏伯父指点有方,只是不知道明日的誓师大会,是在哪里举行?” 赵拙立即警惕起来,却装得不在意,“这个你不用管,到时候自会有人接你过去。” “是,只是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讲。”赵明月低了头,语气迟疑。 “什么事?”赵拙看她这欲言又止的神态,心里打了个突。 明日就是誓师大会,赵明月可不能给他出乱子。 赵明月吞了口口水,声音微颤,“是谢秦剑,他昨日拉着我说,要我嫁给他。我当时觉得不妥,又顾忌着他是伯父器重的人,便没有拒绝,而是问他,这话他有没有先告诉给伯父知道,谁知他却说——” 赵拙沉了脸,“他说什么?” 他早就看出来,谢秦剑在蓄意接近讨好赵明月,只是想到他贡献良多,誓师大会又举行在即,便强忍着没有发作。 可现在亲耳听到赵明月控诉他,心底的那点火瞬间就点燃了。 谢秦剑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赵明月的身份代表着什么吗? 他怎么敢私下勾搭她,还做出求婚的戏码! 赵明月看到赵拙的脸色,心下稍安,接着道:“他说,伯父你蠢笨不堪,今日的一切,全都是他的功劳,他迟早要、要取而代之。” 赵拙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反了这畜生!来人,快把谢秦剑带过来,我要杀了他!” 赵明月低了头,把唇角笑意抿住,她就是要激怒赵拙,让他杀了谢秦剑。 上峰死了,兵马司肯定会乱上一段时间,豫州城防也会跟着松懈。 可就在这时,屋里的空气忽然变得黏腻沉重起来,一股巨大的危险感涌上心头。 “好啊,赵明月,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合作,你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下场吗”一道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第88章 好久不见 赵明月僵硬着脖子转过身去,谢秦剑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蓦地撞进眼帘。 而在他身后,书房的门依旧紧闭着。 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听到她跟赵拙所说的一切? 赵明月脑子混乱了一瞬,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手迅速摸到腰间的火枪,后退半步,同他拉开距离。 接着,厉声喝道:“谢秦剑,我只不过是想向伯父揭露了你的险恶用心,何来欺骗?” 她要先声夺人,将谢秦剑钉在背叛的耻辱柱上,不能翻身,如此才能借赵拙的刀杀了他。 护卫们就在门外,赵拙已经下令,相信很快他们就会一拥而入,将谢秦剑砍成碎块。 然而,谢秦剑却诡异地笑了,“你以为我真的会怕赵拙吗?他在我这就是个屁!本来,我还想对你温柔一点,没想到你居然跟我玩阴的,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就拔出腰间的佩剑,大步朝赵明月走来。 赵明月有些慌了,怎么外面还没动静?赵拙呢,为什么他对谢秦剑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转脸去看赵拙,却见他身体凝固了般,还保持着刚才那个手拍桌子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为什么赵拙变成木偶人了? 赵明月已经彻底混乱了,眼见谢秦剑逼近,直接拔出火枪,对着他的胸口来了一枪。 轰的一声巨响,屋子都跟着震动起来,浓烟散去,谢秦剑却毫发无损。 赵明月脸上血色尽失。 怎么会这样?若是普通人,此刻早就被炸得血肉模糊,倒地不起,为什么谢秦剑一点事都没有? 而且,这么大的动静,赵玉璋不可能听不见,她应该早就带金乌卫进来查看的啊! 谢秦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邪恶地笑了一下,伸手朝她抓过来,“别挣扎了,乖乖做我的新娘吧。” 赵明月难以置信,单手拆下子铳换上新的,才要抬枪射击,一只手伸过来,直接将枪管捏扁了。 紧接着,脖子被冰冷的剑刃抵住,“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乖乖听话!” “你、你想做什么?”赵明月不敢动了。 “做什么?当然是做驸马爷了!”谢秦剑笑着,嘴唇贴上她的耳朵,“你放心,我会好好伺候公主,让你□□的,哈哈哈哈……” 赵明月浑身一颤,目光憎恨地瞪着他,这该死的男人!她绝对要杀了他! 她再顾不上脖颈的利刃威胁,捏紧拳头,一拳就打在谢秦剑那张“丑恶”的脸上。 “啊——!”谢秦剑痛呼出声,他没想到赵明月居然还敢动手,心中震怒不已。 “还敢动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当即挥起手上的剑,狠力刺入她的右肩。 赵明月一声闷哼,肩上衣衫迅速被血浸透,可她又立即挥起左拳,朝谢秦剑打去。 这一下,被谢秦剑用手掌接住了,赵明月只觉打上了一块极其坚硬的石头,咔嚓一声响,关节都碎了。 “不过是抓痒痒,再来啊!”谢秦剑轻蔑一笑,伸手捏住她左边肩膀,用力一扭,喀的一声,就把她手臂卸了下来。 赵明月眼前一黑,踉跄着跪倒在地,几乎要晕过去了。 不行,绝不能就这样倒下。 姑姑还在外面等她,薛师傅也还在等她回去,还有金乌卫,她们都在等她。 明天的誓师大会,就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她们准备这么久,她绝不能不能在行动前夕倒下。 对了,她还有刀,她还有那把见血封喉的宝刀,就插在靴筒内侧的暗袋里。 赵明月强忍着双臂的剧痛,用尚且还能使上力的右手摸到靴筒边缘,手指颤抖着,摸到刀柄。 刚要用力,手臂就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整只手都要被撕裂了。 是谢秦剑粗暴扯过她的手臂,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不,就差一点了——! 赵明月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在悲愤和惊惧中,晕了过去。 ———— 远在都城的池婙,神情冰冷地盯着镜中的画面。 “小六,去找谢秦剑,除掉他的机会来了。” 六神爱已经回到豫州,住进了馥香园,听到这话,直接跳了起来。 “我现在就去!” ———— 赵明月睁开眼睛,红纱红烛红锦帐,一片艳红鲜血一般淌入眼帘,叫她浑身发冷。 这是,谢秦剑的房间? 惊疑不定地转目看去,才发现自己正靠着床头栏杆,坐在床沿边上。 她想坐直身,手臂下意识在床上一撑,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浑身直颤。 “公主醒了?我正要给你换上婚服呢。”站在穿衣镜前的谢秦剑转身朝她看过来,脸上挂着恶心的笑。 就在赵明月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鲜艳的红袍,并且给赵明月也准备好了婚服。 他打算就在今晚,和赵明月成婚洞房。 反正,主线任务之一是【迎娶公主】,不管他用什么手段,也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成功和赵明月成亲,这任务就算完成了。 本来这几日,他看赵明月对自己态度越发亲近,还想着两人的感情可以水到渠成,结果这一切全都是赵明月骗他的。 这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状况。 是因为他等级高了,任务难度也提高了吗?不过,这根本难不倒他。 花点积分定住赵拙,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赵明月从他的书房带出来,而赵拙睡一觉起来,根本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就是他剩下的积分不多了,他刚还打开数据面板查看来着。 数据面板显示: 玩家:宋羽 等级:Lv5(满级9,在这条成神的道路上你已经走过一半啦,快去攻克更多的小说世界吧!) 能量积分:39953322……(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店兑换任何东西,但不得引起原世界角色的怀疑,请务必谨慎使用!) 通关世界:46(你已成功扮演了46个优秀的主角,获得了万千读者的喜爱,请继续努力吧!) 和他刚进入这个世界相比,他的积分少了一千多万。 而且,旁边还多了一个特别显眼的提示框,标红显示。 注意!注意! 玩家已引起原世界角色怀疑! 赵明月:怀疑值10%! 赵拙:怀疑值2% 请谨慎使用积分!请谨慎使用积分! 谢秦剑直接把这个提示框关掉了。 怀疑值达到100%,这些小说世界的人才会产生觉醒意识,从而威胁主角的地位。 现在才10%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以前他为了更快完成任务,总是用积分兑换超出任务世界角色认知的武器,导致产生了很多觉醒者妄想抢夺主角的气运,引起了很多混乱。 而想要成为主神,就必须要维护好任务世界的稳定,这些世界运行得越稳定,他的积分才会越多,拥有的力量才会越大。 为此,他不得不寻找清理者帮他干活,清除掉那些觉醒者,而这又让他耗费了更多的积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都攻克了46个世界,到头来积分只剩下三四千万。 没办法,脑子不灵泛,用的总比赚得多,花大钱办小事。 谢秦剑吸取了教训,决定这次把已经对他产生怀疑的人,全部杀掉,这样后面就不用找人帮忙了。 先和赵明月成婚,再杀了她,然后再杀赵拙。 这样想着,他把婚服拿到手上,走到赵明月面前,弯腰俯视她,笑容恶劣,“你两只手都动不了,看来只能我给你换衣服了。” “呸!你给我滚开!”赵明月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怒目视他,“你要是敢碰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谢秦剑大怒,伸手便掐住了赵明月的脖子,“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杀我,我倒要看看你待会怎么哭!” 另一只手把婚服丢在床上,转而去脱她的衣服。 赵明月脸色瞬变,艰难地喘息着,试图挣扎推开他,然而双手受伤,根本使不出力气。 谢秦剑看她这副惊惶的样子,更觉兴奋,“你尽管叫吧,没人会来救你的。” 话落,他便感觉肚子上一阵冰冷,低头,却是赵明月染血的手握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腹部。 她的手指还在因为剧痛而颤抖,似乎就要握不住这把匕首了。 他讥笑一声,“区区匕首而已,怎么可能杀得了我……不、不对!这不可能!” 啪嗒一声,谢秦剑松开了抓着赵明月脖子的手,倒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还带着震惊和不甘。 赵明月方才是演出来的恐惧,在谢秦剑站在镜子前的片刻时间,她就已经拿到了匕首。 谢秦剑以为她双手受伤,使不上劲,对她放松了警惕,才能让她一击即中。 赵明月收起眼泪,从床前起身,低头看着谢秦剑的尸体,眼神冷漠,“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转身,拿过一件纱质的衣服,用刀子割成布条,靠嘴咬住布条一端,一番艰难操作后,把肩膀上的伤口勉强绑紧了。 再继续放任伤口流下去,她血都要流干了。 缓了一会,赵明月感觉右手恢复了些力气,忍着疼握住左手臂,找准位置用力一掰,喀嚓一声,把脱臼的骨头接了回去。 之前在军中训练时,赵玉璋教过她接骨方法,可她没想到会这么疼,忍不住轻嘶了一声,眼泪都冒出来了。 赵明月甩了甩胳膊,发现恢复正常了,很是松了口气,可目光瞥到地上的谢秦剑,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现在,要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呢? 虽然也不知道谢秦剑用了什么邪门的办法,把她从赵拙的书房带了过来,但看这状况,赵拙今晚是不会再动谢秦剑了。 而明天就是誓师大会,谢秦剑若是没出现,肯定会引起赵拙的疑心。 必须得瞒住谢秦剑死亡的消息,把他的尸体找个地方藏起来! 赵明月看了一眼房间,发现屋子角落里摆着几个装衣服的大木箱。 她立即打开箱盖,把衣服拿出来,腾出空间,接着去搬谢秦剑的尸体。 手指摸到他腰间,却碰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扯出来一看,竟是兵马司主指挥的令牌。 赵明月眼睛一亮,立即把令牌扯下,收了起来。 随即将谢秦剑的尸体搬进木箱塞好,再拔出插在他肚子上面的匕首,擦掉血液,塞进靴子里。 接着将衣服重新放回去,盖上木箱盖,搬来两个木箱压在上面。 做好这一切,赵明月已是汗流浃背,绑在右肩伤口上的纱布也早已被鲜血浸透,迟钝的痛意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不敢再耽搁,正要离开,忽然想起地上的鲜血,忙回头看了眼地板。 好在地板颜色是深色的,刚才只掉了几滴血在上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样一来,明早仆人来喊谢秦剑的时候,看见屋里没人,只会以为他已经出门了,而不是翻箱倒柜地找尸体。 赵明月放下心来,走到门前,悄悄打开门缝,先看了眼外面,院子里空无一人。 看来,谢秦剑已经把人都支走了。 她闪身出去,迅速离开了此地。 然而,如果她这时回头看上一眼,便会发现身后的屋顶上,盘腿坐着个六神爱。 在她身前,悬浮着一个幽蓝色的屏幕,一行行代码迅速涌现。 ———— 老鸦山一处不为人知的山洞里,宋羽惊恐地睁开了眼睛。 回想起刚才死亡的瞬间,他整个灵魂都痛得发抖,但很快,他就变得愤怒起来。 主角的身体竟然被赵明月杀死了! 那他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他在这世界花了这么多积分,全都没了! 他千辛万苦升上来的等级,也都跌回去了! 要不是他提前在老鸦山准备了一具躯体,灵魂还会立刻被世界排挤出去! 一想到自己损失如此惨重,宋羽就气得呕血。 被清理者暗杀就算了,如今连任务世界的女主都能杀他了,简直是不可饶恕。 他一定要杀了赵明月,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宋羽站起身,满怀怒火地往山洞外面走去。 忽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山洞面前。 “好久不见了,主神。不对,我现在应该称呼你,玩家宋羽。”对方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 第89章 该我了 明亮的月光洒落进来,照着洞口那一片冷地,照向站在洞口的那个高挑身影和她手上那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长剑。 宋羽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瞬间怔住,池婙,她什么时候来的豫州? 还有她手里那柄剑,他刚才只是看了一眼,便因为它散发的威慑力而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立即断定,这绝不是一柄普通的剑,而是池婙在系统商店兑换的神器。 可他不是已经把她的积分冻结了吗,她哪来的积分?而且,她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名? 未等宋羽想清楚,池婙将手一扬,长剑便脱手朝他飞来。 霎那间,一道刺目的光华在洞中绽开,惊天巨响中,整座山洞爆炸开来。 宋羽根本没有防备,眼睛又被白光闪得睁不开,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被长剑扎穿了,头顶巨石轰的砸落,将他埋在了山洞里,四肢都被压断了。 池婙飞身后撤,离山洞远了些,看着半响没有动静的土堆,微微皱眉,“死了吗?” 下一瞬,土堆猛地炸开,宋羽从里面飞了出来,悬停在空中。 他还有三千万积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 身体被长剑贯穿后,他就立即用积分兑换了一个更新、更强大的身体,甚至还做了一身刀枪不入的盔甲,穿在身上。 这就又去了他两百万积分。 本来他被赵明月杀死,就已经很生气了,而池婙找过来,二话不说就对他下死手的行为,更是彻底激怒了他,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池婙会知道他的玩家身份,甚至有积分用来兑换武器对付他……这些问题他根本懒得思考,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她! 反正他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失败了,他完全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至于用什么武器杀了池婙,宋羽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兑换了火系异能,摊开手掌,一簇巨大的火焰从他手心燃了起来。 他早就想像漫画主角一样,威风一回了。 “池婙,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对你手软了!” 说着,宋羽立即发动异能,火焰迎风就涨,如同狰狞的火龙张开巨口朝池婙扑了过去,四周温度迅速升高,空气都开始扭曲变形。 他看着池婙的身影迅速被火焰吞没,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便以为她已经被烧死了,哪想还没来得及开心,火焰忽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落在一只手中。 而这手的主人,正是池婙。 宋羽难以置信,眼睛都瞪裂开了,怎么可能! 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巨大的火球就调转方向,朝他砸了过来。 轰的一声,天地震动。 四周草木被热气一点,燃起了熊熊烈火,而被火球包裹住的宋羽已经在地上疼得打滚了。 没有多少常识的他,只能立即消耗积分,召唤出大量的水来扑灭火球。 然而水一放出来,就被极致的高温蒸发了,大量的热蒸汽对他造成了更严重的二次伤害。 他只能一边消耗积分修补身体,一边拼命兑换各种道具来灭火。 终于,在他浪费了近千万积分后,才召唤来一场暴雨,将火浇灭了。 这期间,池婙就站在远处,看猴子一般地看着他。 通过她最开始植入在宋羽眼中的监视器,她可以随时观测到他的数据面板。 现在,他的积分已经消耗了大半,只剩下一千多万了。 相信再来几次攻击,就可以把宋羽的积分消耗殆尽了。 她勾起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笑。 很好,宋羽,你可要继续保持啊,快点拼尽全力,来杀死我吧。 ———— “今晚夜色好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这让我有些担心明天的计划,我们真的会成功吗?” 薛淇坐在廊下,看着暗夜下的苍穹,一贯温润的眼眸中升起浓重的担忧。 “黎明前的夜色,总是最黑暗的,黑暗之后,便是曙光。”吕绮白坐在她身边,轻声道。 薛淇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毕竟吕绮白平时说话,“他爹的”三个字总是不离口,根本不像是个读过书的人。 “难得听你说话这么文雅,真是稀奇。” “喂,我他爹的在安慰你哎,你还嫌弃上了?”吕绮白翻了个白眼,“那些男人总爱骂娘,我偏就要骂爹,这世上的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东西,全都该死!” 薛淇听她骂人,心里竟然轻快了不少,微微一笑,“是,他们全都该死。琦白,我有跟你说过我的人生理想吗?” 吕绮白摇头,眼中一片清明,“没有,不过我看得出来,薛师傅并不在乎名利,我想你要做的,绝不只是扶持赵明月上位吧。” “是的,我要颠覆这女卑男尊的天下,我要赵明月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我要借她的刀杀尽天下夫父。” 吕绮白眸光震动,在这之前,她只是朴素地憎恨家庭,憎恨那个害死了母亲和姐姐的爹,做出的反抗就是逃婚、落草,把爹挂在嘴边咒骂,至于怎么改变这个世道,她就想不到了。 可是薛淇,让她看到另一种可能。 这下,她和薛淇一样紧张了,“所以,明天应该不会有差池吧,我大姐那边安排好了吗?还有公主,她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才落,院门被推开了,两人抬头,只见一个人影踉跄着走进来,到了近前的灯笼光下,才看清是赵明月。 她脸色苍白如纸,手捂着肩膀,隐约有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公主,你怎么了?赵将军没有跟着你吗?”薛淇立即上前去扶住她。 不想赵明月扬唇,朝她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薛师傅,我杀了谢秦剑,还拿到了他的令牌。” 说着,把令牌递到了她面前,晃悠了一下。 薛淇怔住,愣了一会,才回过神,“公主,你伤得太重了,要赶紧找大夫!琦白,你快去找大夫来给公主看伤!” “好!”吕绮白抬脚就要走,却被赵明月喊住了。 “别去,不要惊动任何人!我的伤没事,包扎一下就好了。”说着,赵明月脚下一软,倒在了薛淇怀里。 薛淇连忙揽住她肩膀,将人扶稳了,低头,却见赵明月额上冒着涔涔冷汗,脸上肌肉因为疼痛微微抽动着。 即使如此,她依旧坚持道:“我没事,上点药就好了,绝不能让赵拙知道我受伤了。” 薛淇有些担心,“可你明天还得——” 看到赵明月坚持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好,那我扶你回去,琦白,你去取伤药来。” 薛淇将赵明月扶回屋,让她坐在床上,轻轻除去她右肩的衣服,露出已经被血液浸透的纱布。 她拿过剪刀,小心剪开纱布,赵明月赤.裸的肩头上,赫然显露出一个血洞,令人触目惊心。 薛淇简直无法想象,赵明月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天啦!”吕绮白取完药回来,看到这伤口,即使这几年当土匪已经见惯了鲜血和伤痕,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薛淇接过治疗刀伤的药瓶,小心将创伤药药粉倒在赵明月的伤口上,“忍着些。” 赵明月微微颔首,咬紧了嘴唇,脸上冷汗滚滚而落。包扎好伤口后,她才松开牙齿,艰难地喘了几口气。 过了一会,她感觉痛意消减了些,才有力气开口,把今晚遇到的事情告诉薛淇和吕绮白。 吕绮白听完,气得直骂,“他爹的谢秦剑,死得好!” 接着又担心道:“公主你受了伤,明天的誓师大会怎么办?” 这可是事关她反爹的大业,若是她们输了,那她得伤心一辈子。 赵明月笑道:“这点小伤,我还忍得住,不会误了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吕绮白敬佩地看着赵明月,“公主,从前都是我误会你了,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个顶顶厉害的大女子!” 赵明月被她这话逗乐了,轻快地笑了起来。 薛淇在旁边看着,虽然心中仍存着担忧,但也因为这轻松的笑声,生出许多的希望来,紧抿的唇角也悄悄弯了起来。 可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她叮嘱道:“公主,我去找赵将军,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你先好好休息。”随即离开房间,掩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赵明月和吕绮白。 赵明月顺势躺在床上,“琦白,你也去睡吧。” “我等公主睡着再走,不然,又有歹人来害你怎么办?”说着,吕绮白搬过椅子,把刀抱在怀里,在床前坐下了。 赵明月困乏得很,也懒得再赶她离开,便随她去了,闭上眼睛兀自睡去。 吕绮白打定主意要守着赵明月,可惜这时间人是最困乏的,她在椅子上坐了没多久,头就栽了下去,也睡着了。 模模糊糊地,她听到有人说话,猛地睁开了眼睛,拔刀喝问,“谁!” 屋里并没有人,声音似乎是从身后的赵明月口中发出来的。 虚惊一场。 吕绮白收起刀,拍了拍胸口,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赵明月,只见她*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说梦话。 她凑上去听,才听清了她在喊什么。 “阿娘……?”吕绮白一脸疑惑地走回椅子前坐下,“是说公主的母亲吗?” 她听说公主六七岁时,母亲就病逝了,看来公主很是想念她的母亲,连做梦都是她。 吕绮白双手合十,“娘,还有公主母亲,保佑我们可以赢下这场战争吧!” ———— 池婙可不知道赵明月在惦念她。 她以为赵明月早就恨死她了。 不过不管赵明月恨不恨她,她都不在乎,此时此刻,她只在乎眼前的敌人。 浇灭火焰后,宋羽对池婙的恨意又上升了一个度。 他再顾不上其它,消耗大量的积分,兑换了数十个的足以把老鸦山炸平的大型炸弹,朝池婙扔去。 他要把池婙炸成灰! 然而,全部的炸弹都扔完,老鸦山都在他脚下变成了废墟,池婙却依旧完好无损地从巨大的烟云中飞了出来。 不!这不可能! 难道池婙能死而复生不成?那不就是神了?这绝不可能! 宋羽彻底疯狂了,继续兑换武器攻击池婙,每一次,他都以为已经杀死池婙了,哪想池婙又再度活着出现在他面前,就像是根本打不死一样。 就算她有积分恢复生命,也该用完了吧! 宋羽真就不信杀不死她,他都已经浪费了那么多积分,也不可能停手了。 就来最后一剑吧! 然而,预想中的圣剑并没有出现在手上,怎么回事? 宋羽慌忙打开数据面板,却看到积分后面那一长串数据,已经清零了。 他脸色顿时白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宋羽抬头看去,只见池婙缓步朝他走过来,漆黑双瞳里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接下来,该我动手了。” 第90章 结束了 池婙慢条斯理地上好弩箭,抬手,硬弩对准了宋羽。 “这是噬魂之箭,可以瞬间撕碎你的灵魂,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原本还打算逃跑的宋羽猛地僵在了原地,心中满是惊骇,“你……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是小说中的人物,他来自更高维的世界,光是杀死他的肉.体是没有用的,只有撕碎他的灵魂,才能让他真正死亡。 而这,也是他能伪装主神蒙骗世人的原因。 可是这个秘密,池婙为什么会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他浪费了那么积分,都杀不死她? 宋羽又惊恐又困惑,如果不能知道这个答案,他死都不会瞑目的。 可惜,池婙并不想满足他的好奇心。 宋羽还在扮演谢秦剑的时候,他帮助西祁王赢得了战争,而目的就是为了逼迫赵明月和亲,好完成他【迎娶公主】的主线任务。 为了不引起谢秦剑的警惕,她选择了将计就计,让赵玉璋带着金乌卫护送赵明月前往西祁。 在这之前,她送给了赵明月一把刀,一把见血封喉的刀。 为了完成任务,谢秦剑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接近赵明月,这样一来,赵明月就会有无数次机会杀了他。 可是,如果赵明月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做呢?如果她的女儿最终还是选择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呢? 池婙早已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期望,对赵明月也不会,如果她做不到,那么她会让六神爱补上那一刀,哪怕这对六神爱来说并不那么容易得手的事情。 好在赵明月没有让她失望。 她已不再是南阳行宫里那个,逆来顺受的、可怜的、善良的猎物,而是学会了伪装成猎物的猎人。 她成功猎杀了谢秦剑。 而这一切,都在池婙的预料之中。 看着镜子里的画面,池婙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微笑。 真是令人欣慰啊。 既然她的女儿已经完成了第一步,那就由她来完成接下来的反杀吧。 就凭宋羽那脑子,他绝对想不到,谢秦剑死了之后,他离体的灵魂就被六神爱捕获,关进了梦境之门。 从老鸦山醒来之后,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包括那无数个死掉又重生的池婙,也不过是她在他脑海中制作出来的幻像。 他耗费了三千多万积分想要杀死的人,只是一个幻觉啊! 如果勘不破眼前的幻觉,就算再给他三千万积分,他也杀不死一个虚假的人。 当他拼尽全力攻击“池婙”的时候,但凡停下来思考一下呢?那么他就会发现,真正的池婙就站在远处,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他呢。 让这样一个愚蠢的人拿到主神系统,不是太可笑了吗? 池婙监视宋羽的数据面板,一直到上面的积分被消耗殆尽,她才出现在宋羽的面前,用冰冷的口吻为他判下死刑——接下来,该我动手了。 反正,宋羽已经死定了,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了。 谁能想到,一个拥有三千万积分的主神玩家,却被一个只有不到一万积分的清理者耍得团团转呢。 她可没有兴趣在一个蠢货面前炫耀智商。 想到这,池婙笑了一下,眸色依旧冰冷,“现在该我问你才对,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到主神系统的?” 宋羽瞳孔震动了一下,连主神系统的存在,都暴露了吗?这人简直就是个魔鬼。 当初他就不该因为舍不得失去她这个优秀的清理者,而放过她! 但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他已经暴露了一切,却对池婙的手段一无所知。 宋羽挣扎着,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活命的可能,“如果你这次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池婙仍然保持着那副冰冷的面孔,无动于衷,嘴唇轻轻张开,“三。” 宋羽焦急道:“难道你不想成神吗?长生不老,主宰一切,所有人都必须听你的号令,我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就算你杀了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二。” 宋羽缓步后退,眼中透出深切的恐惧,近乎绝望地大吼道:“是我捡到的,成神系统是我捡到的,我才是那个被选中可以成为神明的人,你不能杀我!” “一。” 池婙扣下了扳机。 “不——!”宋羽吓得转身就逃。 下一瞬,噬魂之箭射到。 噗的一声,他整个身体都被穿透了,并没有鲜血流出来,肉.体直接消失,而半透明的灵魂则在噬魂之箭的作用下,灰飞烟灭。 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 一个发着光的东西飘到池婙面前,被她一把抓住了。 这是主神系统? 池婙盯着手中的东西看,光芒散去,主神系统露出真正的面目。 是一个正三面体,一面是光明,一面是黑暗,还有一面是光明与黑暗交织的混沌。 正在池婙想要查看主神系统时,梦境在她面前崩塌了。 头顶明亮的月亮如镜面般碎裂开,星星化作点点灵光飘散,月夜下的大地裂开一道道巨缝,树木和山石也如多诺骨牌一样,由远及近开始一点点倒下,轰隆的巨响仿佛被扭曲了,犹如刺耳的尖叫。 看来,六神爱已经坚持不住了,先离开这里吧。 池婙召出梦境之门,走了出去。 ———— “呼!终于结束了!” 依旧坐在谢秦剑屋顶的六神爱呼出一口气,仰面倒在了屋瓦上。 昏暗的天穹映入她如玻璃珠般光滑的黑色眼眸,她的心脏猛地惊跳了一下。 今晚没有月亮啊! 她刚才居然忘记纠正这个错误了,各种火焰、爆炸、还有天崩地裂,实在太耗费她的运算内存了,她根本抽不空暇来关注这些细节。 还好处于暴怒中的宋羽没有发现这一点,否则他早就识破她们的把戏,从虚拟世界出来了。 反正现在他已经死了,灵魂都被彻底碎成渣渣了,想复活都不行。 想到这,六神爱心跳平缓下来,不管怎么样,她们胜利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核心数据会被随意清理掉了! 等等,主神系统现在落到池婙手里了,她不会拿这个威胁她吧? 六神爱神色一沉,玻璃质的眼珠瞬间泛起杀意,如果宿主真的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情,那她一定会像消灭宋羽一样,消灭她! 下一瞬,池婙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来,“小六,你这次做的很好。” 六神爱立马坐起身,脸上扬起殷切的笑容,“没有没有,这一切都是宿主大人的功劳!那个,我现在可以回都城了吧?” 远在都城的池婙把玩着手中的立方体,眼神玩味,“不,我要你继续待在赵明月身边。” ———— “王爷!王爷!快醒醒!” 赵拙听到耳边焦急的呼喊声,睁开了眼睛。 只是脑子仍有些不清醒,看了眼四周,疑惑地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他怎么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睡着了? 他隐约记得,昨天晚上赵明月带着写好的讨伐檄文来找他,他看了后很是满意。 然后,赵明月又跟他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来着,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赵拙正努力回想,外面响起敲门声,“王爷,公主殿下来了。” 赵拙立即起身,开门迎出去,只见赵明月换了一身军装,意气风发地站在院子里,而跟在她身后的赵玉璋和众金乌卫亦是精神抖擞,仿佛马上就要上战场一样。 赵明月向他行了一礼,笑道:“伯父,咱们快些出发去校场吧,我已经等不及要将讨伐池太后的檄文宣告天下了!” 听到誓师大会这件大事,赵拙立刻把那件想不起来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好,我今日就带你一起去老鸦山看看我的十万大军。来人,取我的披挂来!” 赵明月心中暗笑,什么十万大军,不过就一万多兵马,可真是会吹嘘。 赵拙回屋换上披挂,就带着赵明月一同出了豫州城门,前往老鸦山。 两个时辰后,她们到了老鸦山的燕子谷,赵明月和赵拙一起,站在了搭建好的阅兵台上。 台下,一队队兵马陆续入场列队站好,军队统领李志和数位将军,以及西祈王的部将黑汗来到台前,下马行礼。 赵明月放眼望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浩浩汤汤,把一个偌大的燕子谷都挤满了。 她不由得暗暗心惊起来,之前听梅君嵘说尚且不觉得如何,如今天亲眼看到这一万兵将,才觉得真的太多了。 就算让金乌卫来杀,那得每人杀十个,才杀得干净呢! 哪怕是天天砍人头的刽子手,一天内也杀不了这么多人啊。 赵拙却对此很是满意,只是四下里张望,却没看到谢秦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谢秦剑呢?他怎么还没过来?” 手下赶忙答道:“已经派人去催了!” 赵拙顿生怒火,这么重要的时刻,谢秦剑居然迟到,难道这人真的生了异心不成? 他冷哼一声,“算了,不等他了,开始吧!” 于是,传令官号令众将士肃静,准备聆听赵拙的发言。 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赵拙的讲话,高台特意修筑在山谷的最高处,而且,每一营都设置了一名声音响亮的传令兵,会在赵拙说完后再响亮地复述一遍。 一切都准备好后,赵拙才开始发言。 他义愤填膺道:“池太后包藏祸心,囚禁天子,窥窃皇位,天子特托扶光公主密诏于我,率领众将士勤王讨伐池太后!” 这些士兵大多是流民,没有房屋和田地,居无定所,所以才会接受赵拙的招募,来军队混口饭吃。 他们当然知道是要打仗的,可什么时候打,跟谁打,他们就一概不知了。 反正将军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呗。 现在赵拙说池太后是个妖后,祸乱天下,残害皇帝,他们很轻易就相信了。 毕竟关于池太后的谣言已经在民间流传很久了,到了军中,他们又接受了一番洗脑,立刻就把自己过得这么惨的原因怪在了池太后身上。 “都是因为池太后这个女人掌了权,我们才会吃不上饭,娶不上媳妇。” “就是,女人就该老实待在家里生娃,让女人治国,天下能不乱吗?要是换个上天授意的皇帝,我们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好。” 听着赵拙的发言,士兵们就小声嘀咕起来。 赵拙说完,将军们带头举起长枪,“杀!杀!杀!” 士兵们也跟着举起长枪,齐声呐喊,“杀!杀!杀!” 然而,高台上的赵明月看着这些士兵显露出的真切恨意和杀意,心中却是激荡不已的怒火。 阿娘掌权,她所做的绝对比天下任何男人都要做的好! 她提拔女官,给女人分田地,甚至建立女军……一切的一切,都是任何一个男帝做不到的! 你们这些贱人有什么资格羞辱她?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可凭什么这世界不能让女人做主?凭什么要说天道不在女人这边? 简直不可饶恕。 你们所有人,所有的男人,都是吸着女人的血长大,你们都有原罪! 这样想着,赵明月的目光一凛。 赵拙却很是得意,有了这群强兵,他肯定能一路杀进都城做皇帝。 转头看向赵明月,“侄女,该你念檄文了。”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展开了手中的檄文。 众士兵激动得仰头看着她,这可是扶光公主,是他们这辈子都看不到的人,能多看一眼都是享受。 而且,据说池太后是公主的养母,公主却站出来讨伐池太后,显然池太后就是一个恶毒继母,她虐待了公主,也虐待了天子。 赵拙嘴角扬起得意笑容,他早就知道赵明月要念的内容,那字字句句,简直让人热血沸腾。 被所有目光注视着的赵明月,开口了,“你们这是造反!” 赵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什么,刚刚赵明月说了什么? 90-100 第91章 天道在女 赵明月向前一步,手中捧着檄文,向台下众多的兵将大声朗读起来。 初到豫州城时,赵拙便要求赵明月撰写讨伐池太后的檄文。赵明月自然很不情愿,她思考过后,决定写两篇檄文出来,一篇用来应付赵拙,而另一篇,才是她真正要在誓师大会上念出来的文章。 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指控赵拙阴谋造反,将赵拙这个老贼的遮羞布,全部撕下来。 赵明月声音清越,犹如水击寒冰,一句句传开去,在燕子谷清晰地回荡着。 什么“赵拙勾结西祁败类,公然卖国”“借剿匪强抓无辜妇女,以饲西祁军将”“假迁徙威逼贫弱村民,以作开矿苦役”“荼毒百姓,禽兽不如”,直接将赵拙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志等几位将军站在最前面,因此听的最是清楚,他们瞬间变了脸色,一脸惊惶地望向赵拙。 不是说要念讨伐池太后的檄文吗?怎么赵明月竟然讨伐起王爷来了?! 而且,赵明月喊的这些话非常直白有力,在场士兵们就算都不识字,也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全场哗然,军心动摇。 “造反?讨伐妖后的事,怎么能说是造反呢?” “那个,抓捕女人的事是真的吗?我国的女人怎么能白送给西祁人享受,简直不是人!” “我知道有人在山那边开矿,原来那些人都是抓来的吗?” 赵拙面如土色,朝着赵明月失态大吼道:“你给我住口,住口!你这全都是胡说八道!” 说着,扑过去扯过赵明月手中的檄文,几下就撕成了碎片。 赵明月一脸平静地看着赵拙,手指点住太阳穴,“就算伯父撕了它也没用,我全都记在脑子里了,我今日便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伯父是一个犯下累累恶行的罪人!” 赵拙这时才明白过来,这一切全是赵明月蓄意为之。 他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是你的亲伯父,池太后都下旨将你嫁去西祁了,你为什么还要为了她背叛我?” 赵明月沉默一瞬,抬眸,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我不是为了池太后,我是为了我自己。” 赵拙举起右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不顾念亲戚之情,把赵明月给我拿下!” 站在他身后的数名男卫士听令,瞬时举起手中的长刀,朝赵明月刺去。 赵明月面不改色,站在她身后的赵玉璋飞身而出,只见她单手插入白刃之中,一把抓住众卫士的矛头,猛力一折,长矛瞬时断折。 男卫士们给这霸道的劲力一震,尽皆仰面跌在了地上,还有个直接从台上滚了下去。 紧跟着,赵玉璋将手中数根矛头甩手扔向赵拙。 赵玉璋这一下动作太快了,简直犹如闪电,赵拙闪避不及,瞬时身中数矛,被扎成了刺猬。 赵拙惨叫哀嚎着,跌在了地上,脸上肌肉因为疼痛抽搐个不停。 赵玉璋闪身上前,拔刀架住他的脖子,看向台下兵将,“都不许动!” 李志等人都惊呆了,台上变故发生的太快,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出手,赵拙就落到了赵玉璋的手里。 若是王爷没了,那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们的造反大业就彻底玩完了。 想到这里,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敢再动,当即传令下去,都放下武器,不许动手。 赵玉璋看向赵明月,“现在,没人再敢打断你了。那篇檄文,接着念完它吧。” 赵明月欢喜地点点头,“是,姑姑!” 她大步走到军前,垂目看着台下那些士兵,接着刚才未念完的檄文念下去。 只是念了两句,那些传令兵却鸦雀无声,赵玉璋见状,当即弯腰扇了赵拙一耳光,“快让传令兵跟着念!” 赵拙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心中大怒,可是利刃依旧悬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看向台下将士,大叫道:“你们想害死我吗?还不快念!” 众士兵齐声答应,传令兵跟着将赵明月的话传遍众军。 赵拙心想,赵明月左不过就是想骂他造反,反正刚才她该念的都念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他现在得想个办法及早脱身才对。 但听着听着,他就觉得这檄文不对劲,心中越发惊恐。 只听赵明月慷慨陈词,骂完他之后,竟然开始痛斥荣太祖了,说他“严刑厉法,暴戾无度”,接着又痛批当今的皇帝,“黄口小儿,愚蠢无用”。 本以为就此该打住了,可赵明月竟越念越激动,竟然把大荣王朝历任的皇帝都骂了个遍。 赵拙简直是心惊胆战了,就算是他,也不敢这样骂列祖列宗啊,这个赵明月究竟想做什么,她是疯了吗? 这时,却听赵明月话锋一转,激烈的声音中带了丝愤恨。 “女子为奴为婢,已经有数千年了。同为黄帝之裔,我们却被你们男人视作玩物,随意嫁娶淫.虐;同处天地之间,我们却如活在黑暗的监狱,不见日月天光。”[注1] “你们亡妇好,诬妲己,献昭君,多少英雌豪杰,不是深陷闺中,就是做了冤魂。” “你们囚文姬,训清照,迫薛涛,多少旷世奇才,只能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注2] “你们说,女子为政,天厌之,却不过是假借天道之名,行厌女之事,非天厌之,而是男厌之。” “池太后是天子之母,便是天下之母,临危受命,安抚社稷,铲除佞臣,有何不可?所用女官,均是清流君子,饱学之士,有何不妥?” “今日,我赵明月在这里,绝不允许你们再污蔑任何一个女人!” “我要在此立誓,我赵明月要以我毕生之能,诛尽天下害女之男,雪尽天下女子冤屈,以慰千百年来所有无辜枉死的女子冤魂!“ 传令兵跟着念完这段话,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 接着,便是一片死寂。 明明这座山谷里有将近一万多人,可在此时却都不约而同地沉寂下来。 赵拙震惊得连身上的痛都感觉不到啊,赵明月这是、这是在讨伐天下男人吗?果真是疯了啊! 公然与天下男子为敌,她就不怕被这些男人撕成碎片吗?真以为随便放两句狠话,就能把他们吓住吗? 真是可笑! 女人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可不是他们男人造成的,而是她们自己卑贱无能,只能依靠男人生活! 赵拙现在只觉得后悔,早知道赵明月是这样一个天真到可怕的人,他当初就不应该那么信任她。 如果他当时选择直接把她囚禁起来,逼迫她照自己的要求做,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了。 他转头看向台下的李志,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李志点头,将袖箭悄悄对准了赵明月。 赵拙看到了李志的动作,低头,扬起一个暗暗得意的笑,只要杀了赵明月,将士们就会一拥而上,灭了金乌卫。 这场闹剧,也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山谷的周围,已经埋伏下了近千名金乌卫。 赵明月念的那篇檄文不只是给这些男兵听的,更是给金乌卫这些卫兵听的。 那些文字,那样的理直气壮,那样的动人心魄,一字一句,简直就像钉子一样,钉进了这些女人的心坎里。 她们是大荣王朝的第一支女兵,在她们看似风光意气的背后,是数不清的非议与谣言,是冷眼奇观,是众叛亲离。 她们已经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坚持了。 扶光公主曾是与她们并肩作战的伙伴,曾为了争取她们的利益而奔波周折,可最终她们却要亲手将她护送去西祈,重蹈和亲公主的悲剧。 可现在,此时此刻,她们已然知道了她们的目标。 众人激动的目光追随着,落在站于山谷高台上的赵明月,只见她一身戎装,银色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身后那袭红色披风则在风中轻轻飘扬。 她们放佛看到了她的那双漆黑眼睛,清澈明净,坚定不移,仿佛就算要面对枪林箭雨,她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一支袖箭激射而出,射向了赵明月。 赵玉璋只觉心跳都停了,她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止。 而赵拙则瞪大眼睛,兴奋得险些喊出声来,去死吧! 然而,几乎是在袖箭出匣的同时,赵明月举起火枪,对着李志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呆住了。 赵明月依旧站在原地,面不改色,而李志则紧紧捂住右手,倒在地上痛苦翻滚起来。 赵玉璋疑惑挑眉,随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赵拙难以置信,赵明月居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打掉了袖箭? 这绝无可能啊!难道、难道天道真的站在她那边不成? 赵明月只是面上平静,心脏早就砰砰直跳起来了,她当然不是毫无察觉。 袖箭虽然隐蔽,但是杀伤力却不足,只能杀死三十步以内的敌人。 李志想要用袖剑暗杀她,离得越近才能越容易得手。 可李志显然对自己的箭术并不自信,哪怕他和赵明月离得并不远,在动手之前,他还是选择谨慎地向赵明月这边走了一步。 但就是这一步,让赵明月察觉到了他的打算。 她在金乌卫军营里训练了那么多年,可不是白训练的! 李志对他的箭术不自信,她对她的枪法却十分仔细。 袖箭射出下一瞬,她就盲瞄对准了李志,一击即中。 这声枪响打破了山谷中诡异的寂静,但同时,也打破了众人心中的那个顾忌。 台下的士兵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孽!” 赵明月眯起了眼睛,她的身后,可不是一无所有。 早已埋伏下的杀器,还没有出动呢。 赵明月利落地单手换弹,火枪对准天空。 “砰——!” 这是赵明月和金乌卫约定好的动手信号。 她扬起嘴角,轻声开口,“天道在女。” ————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阵地动山摇。 朱大凤回头看向远处的老鸦山,神情一肃,“扶光公主已经动手了,我们得抓紧了!” 第92章 团灭 她这话是跟手下说的,她们此刻正混在豫州城南门外等待入城的人群中。 两天前,她收到赵明月传来的消息,就立即带人往豫州城来了。 赵明月交给她的任务是,夺取南门。 由于赵拙带了一大批人前往老鸦山举行誓师大会,豫州城的防守比平日要空虚一些。 此时又正当午时,毒辣辣的日头照下来,城门口的守军都没精打采的。 刚才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这些守军被震得身形一晃,才猛地醒过神来,“发生什么事了?” 城门外,等待接受守军盘查的商客和百姓也吓了一跳,感觉地面不住晃动,惊慌失措地四下观望起来。 城里也跟着发出恐慌的喊声,“不会是要地动了吧?” 安静地等待了一会,无事发生,众人才放下心来,入城的队伍继续往前移动。 很快,就轮到了朱大凤。 守城军士上下打量她,“你是干什么的?包裹里装的什么东西?拿出来检查!” 说着,伸手就要去拉朱大凤肩上挎着的包袱,朱大凤不着痕迹地闪身躲过,口里迭声道:“是,是,军爷,我马上拿给你看。” 军士正要发火,朱大凤已经把手伸进了包袱里,霍然从里面掏出来一把火枪。 看着黑漆漆的枪管,军士吓得抖了一下,“你、你要干嘛?” 朱大凤将火枪对准他的脑门,“不是你要看吗?我现在就让你看个够!” 砰的一声枪响,军士半边脑袋被轰掉了,整个人软泥一样倒在地上,像是裂开的西瓜,鲜红一片。 “杀人了!杀官了!”队列中的百姓吓得大叫,惊慌奔逃开。 “快把这人拿下!”其余守城的男兵当即拔出腰刀,朝朱大凤冲了过来。 “动手!”朱大凤一声令下,埋伏在人群中的土匪纷纷拔出火枪,对准了守城军士。 众枪齐发,十数名男兵倒地而亡。 旁边奔逃的百姓看到这情景,浑身僵硬,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武器,太恐怖了。 手下赞道:“这火器当真厉害!” 朱大凤也有些惊讶,太也顺利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火枪,心中无比澎湃。 其实,火枪很早之前就发明出来了,不过一直没有被重视,也没有运用于到军队里。 除了它换弹慢的缺陷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那些将军觉得,火枪是一种投机取巧的武器。 不管是弓箭,还是刀棍,都需要士兵训练很久才能发挥作用,但是火枪,随便喊个人来短暂训练几天,就能上战场了。 这让男性将军士兵们觉得,他们那么多年的训练都白费了,他们的英勇神力也都拿不出手了。 如果允许这种武器出现在军中,那他们的地位就会受到威胁,这简直无法容忍! 可对朱凤寨这些女人来说,简单易学的火枪就是神器,完全弥补她们和官府军队的差距。 曾经,朱大凤觉得她们这群女人没有出路。她们打不过那些男人,也打不过那群官兵,只能躲藏在深山老林里,跟他们打游击。 可现在,朱大凤发现想要赢其实很简单,只要这种武器掌握在女人手中,那她们就可以对男人实现绝对的碾压。 不过现在可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很快,朱大凤便重新装好了铁弹,冲身后一挥手,众人迅速冲上城楼,巡哨兵看见她们,慌得转身就跑,被朱大凤拔出长刀,一刀砍翻在地。 接着,又是一阵枪声大作,火光闪动,城楼上一片哀嚎惨叫,守城的士兵一排接一排地倒了下去。 朱大凤迅速夺下了南门,放出响箭,通知其她伙伴。 这响箭飞出去没多久,东西北门三个方向的城门也接连放出响箭,咻咻几声巨响惊破苍穹。 朱大凤大喜,“看来她们也都已攻下城门了!” ———— 与此同时,镇守在城中的兵马司将领宋忠也听到了这四只响箭。 这之前,赵拙已经调了四千士兵前往老鸦山驻守,而今城中只余一千兵马,若是有贼寇来攻打,可不太妙。 他惊疑不定,连忙吩咐手下,“来人,快去城门探探,看是出了什么事!” 手下领命,正要前往城门探看情况,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宋忠抬头一看,发现是扶光公主身边的女官,带着十数卫兵走了进来,连忙迎上去。 来的正是薛淇和吕绮白,她将手中的令牌一亮,急声道:“谢将军有令,命你亲引一千军马,前往南门迎接王爷回城!” 宋忠有些惊愕,“誓师大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吗?可王爷并未吩咐要我去南门迎接他。” 而且,为什么谢秦剑要让扶光公主的人来传消息,这太奇怪了。 薛淇凉声道:“若事事都要王爷吩咐了你才做,那要你有何用?况且,宋将军若是不去,便是违抗军令*了。” 她神情太过自然,不由得宋忠不信,只得点起一千兵马,亲自率领前往南门。 薛淇和吕绮白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隐藏的狡黠。 宋忠一无所知,带着士兵到了南门,却见城门紧闭,城楼上一个巡视的军士也没有。 他心中陡生疑虑,连忙喝令队伍撤退,然而已经迟了,只见城楼上的伏兵突然现身,约有百来人,举枪的举枪,拉弓的拉弓,箭矢弹丸,纷纷朝他们打来。 前排的士兵当即中枪倒地,其余人更是惊慌大叫,掉头就跑。 “糟糕,中计了!谢秦剑要造反,得快去通知王爷!” 宋忠还以为这是谢秦剑安排的伏击,眼见城门被敌军把控,当即拉转马头,带人朝西门冲去,却不知道,西门也同样已经被金乌卫攻占了。 只要掌控了四城的城门,那对付城中的守军,基本上就是关门打狗。 而薛淇和吕绮白在就趁乱先行离开,给西门的伙伴通报消息去了。 ———— 另一边,燕子谷。 在那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后,跪在高台上的赵拙赫然看到,漫天浓烟下,两边的山谷口都被炸毁了。 无数巨石泥土树木顷刻间滚落下来,把出去的两处通道全部都堵住了。 恰巧站在下方的士兵被砸了个正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土地,滚滚巨石下,接连响起惨叫。 紧接着,两边山壁上站起来一个个的卫兵,看不清有多少人,只看得到一排排火枪对准了谷中的士兵。 赵拙顿时惊叫起来,“你居然在这里设了埋伏!” 刚还试图攻击赵明月的士兵们也跟着齐声尖叫起来,“她们把出口炸掉了,出不去了!” “咱们赶紧逃吧!” “快逃出去,把她们全部抓来杀了!” 这群从未上过战场的男兵们顿时骚动起来,你推我拥,纷纷攀着乱石,试图爬出去,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 然而,他们才爬上阻住山口的巨石大木,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巨响,无数枪弹轰下来,残肢乱飞当即死了数十人。 其余士兵见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唯有西祈部将黑汗仍然保持着震惊,率领着部下往举起弩弓,想要给这些女兵点颜色瞧瞧。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无情的“砰砰”声,在他们弓箭射出去之前,金乌卫的火枪就已经把他们全部打死了。 可以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赵明月站在高台上,忽然有些心痛,这得浪费多少弹药啊! 而意识到从谷口逃不出去后,那些将军立刻看向了高台上的赵明月。 此时,李志仍在地上痛苦哀嚎,但他们根本就顾不上他了,甚至也顾不上赵拙了。 只有抓了赵明月做人质,他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豫州军将当即挥舞着大刀,朝高台这边冲过来,其余士兵紧随其后。 赵豫章见状,抬脚踹在赵拙的背上,一脚将他踹下高台,随即看向赵明月和众护卫,“可以撤了。” 她们早就在身上备了钩索,当即转身奔向身后的山壁,将挠钩扔上去卡住,抓着绳索迅速攀了上去。 而台下的将士被个赵拙摔在跟前,阻住了去路,眼见着她们逃走,气得直跳脚。 赵拙却欣喜不已,颤抖着双脚从地上站起来,向他们伸出手,“快,快扶我——” 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一支利箭射来,穿透了他的胸口。 赵拙瞳孔一震,“不——!” 他还没当上皇帝,他还不能死。 赵拙不甘心地回头看去,只见赵明月站在高高的山壁之上,手中弓箭对准了他。 松弦,又是一箭射来,赵拙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王爷!”将士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疾冲上前,将他扶起来。 手指颤抖着放在他的鼻尖,却已经没有气息了。 众人绝望不已,却听得山壁上,金乌卫齐声呐喊道:“赵拙死了!赶紧投降吧!” “投降!投降!投降!” 她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山谷里的男兵,一声一声地催促着,仿佛马上就要夺去这些人的性命。 有些胆小的早就跪在了地上,扔下武器,哀嚎着,“我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我家中还有八十老母和三岁小孩,可怜可怜我吧,别杀我!” 而那些将军却耻于向女人投降,看着赵明月等人离开峭壁,当即带着数十人冲过去,抓着石壁开始往上爬,试图拼出一条生路。 然而没有钩索的帮助,这陡峭无比的山壁根本就不可能爬上去,更别说上面还有金乌卫不断投掷石块,很快,这些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跌落下去,摔得脑浆迸裂。 眼见无论怎么挣扎,他们都逃不出这山谷,剩下的人终于跪了下来,朝他们最厌恶也是最忌惮更是最恐惧的女人们,举手投降。 山壁上,赵明月看着这群垂头丧气惊恐不已的男人,已经想不起他们半个时辰前是怎样一副嚣张得意的面貌了。 她看向赵玉璋,“姑姑,要饶了他们吗?” 赵玉璋沉默片刻,轻声开口,“斩草要除根,就让这燕子谷做他们的葬身冢吧。” 她抬起头,已经落在西边的红日如同一滴血滴,映红了她的双目,重新响起的声音坚定而冷酷:“传我命令,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第93章 我是反派 日影西斜,雁子谷渐渐安静下来,地面上全是堆叠的尸体,金色的夕阳照进谷口,将地上鲜血的红色映照得更加鲜艳。 金乌卫的箭矢和弹药都打尽了,看着那些被火药炸得破败的尸体,她们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 相信赵拙死也没有想到,她们用来对付他的火药,是从他的矿场里拿过来的。 赵玉璋见过比这还残酷的战场,甚至曾亲眼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姐妹,在她面前被砍去脑袋。直到现在,她还能回想起她的鲜血溅在自己脸上的温热触觉。 她已经不会有太多的情绪了,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男兵哀嚎、惨叫、挣扎,最终绝望地倒下。 “梅君嵘!”赵玉璋转过身。 “属下在!” “领十队卫兵,扫荡雁子谷,若有漏网之鱼,杀之。” “是!” 梅君嵘立即点起一百人,列队下去雁子谷清扫战场。 卫兵们的身影井然有序在战场上行进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忽然跳了起来,朝谷口奔去。 下一瞬,寒光亮起,血淋淋的头颅在夕阳下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草丛。 梅君嵘收起手中的刀,眼神肃杀,“继续清查,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是!”卫兵齐声应道。 夕阳血色,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这声应答惊起了林中飞鸟,也惊动了隔壁矿场里的人们。 监工早就望风逃跑了,衣衫褴褛的村民惊恐地缩在石洞里,目光惊慌地看着黑漆漆的山壁,洞中立着的木桩早就被刚才那阵爆炸炸得七歪八倒,空气里弥散着浓郁的硫磺气味。 “外面好像是打起来了,我们不会也被杀死吧!” “要不我们还是赶紧逃吧,待在这里就是等死。” “不行,不能逃,外面全是官兵,我们逃不掉的!” 正议论纷纷着,通道里忽然响起一阵齐整的脚步声。 “都出来吧,外面的官兵都已经被我们杀光了,你们可以回家了。”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慢慢往洞穴里传去。 人们将信将疑,走出了洞穴,发现外面站着的果真不是那伙强盗官兵,而是从未见过的新鲜面孔,仔细一看,竟然全都是女人。 “我们是扶光公主的手下,是来救你们的。”玉照领着金乌卫众人慰抚了一番受惊的村民,便命她们下山回家去。 众人激动不已,互相抱着又哭有笑的,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句“公主殿下”,众人立即跪下来,叩谢公主救命之恩。 赵明月过来,是查看赵拙在山上藏了多少物资和武器的,看着下跪的村民,里面甚至有很多妇女儿童,心中对赵拙的愤怒又上了一层,恼恨刚才没有把他拖出来鞭尸。 她温声道:“乡亲们,快快起来,不要跪我,天快黑了,你们快些收拾回家去吧。你们放心,豫州刺史作乱,荼毒百姓,我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众人感激不已,齐声喊道:“多谢扶光公主!公主殿下千岁!” 随后携手离开下山去了。 这时,玉照走到赵明月身前,汇报道:“公主,已经找到了赵拙储存物资的仓库,里面储存了大量的兵器、被服、粮食,还有数万两白银,大概需要好几天才能清点完。” 赵明月扬唇一笑,她还真是有个好伯父,知道她缺钱粮,特意早早地给她备下了。 “不急,派人守住这里,我们先回豫州城!” ———— 豫州城内。 宋忠在南门遇伏后,立刻带人逃去西门,想要出城,守在这里的正是柳襄依,她手拿长刀,一刀便砍下了他的脑袋,悬挂在城门上,震慑众人。 其余守军吓得魂都飞了,纷纷如败家之犬,逃散走了。 城中百姓,听到枪声炮声,也都跑回家躲了起来。 与此同时,刺史衙门内,得知城门失守的消息后,豫州城各级官吏便齐聚一堂,商量办法。 “如今城中无兵,才叫那群贼寇占了城门,咱们必须得赶紧派人把这消息告诉刺史大人!” “没错,这群贼匪真是胆大包天,等刺史大人回来,保管叫她们人头落地!”长史拍着桌案,一脸暴戾道。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响,长史脸色一变,“怎么回事?贼匪打进来了吗?” 其余官吏也惊慌起来,“要不,咱们还是先各自回家躲着吧,等刺史大人回来——” 说着,砰的一声巨响,衙门被撞开来,一伙卫兵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院子里,更有数十名弓箭手拉满弓弦,对准了他们。 赵明月在众卫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堂上长史及一众官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摔倒在地,“公、公主殿下……” 赵明月大步走上正堂,在公案之后坐下,望着众人,微微笑道:“我已经将伯父带回来了,你们有什么话,现在就跟他说了吧。” 堂上众人一脸愕然,还有人四处张望起来,“刺史大人在哪啊?” 赵明月一抬手,卫兵将手中的包袱扔在堂前,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出来,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赫然就是赵拙。 一个官员吓得浑身颤抖,当场就尿了。 赵明月特意把赵拙的人头带回来,就是想震慑这群官吏,看到他们的表情,她很是满意。 “赵拙聚众举兵,意图谋反,现已被我杀了。从今以后,豫州的一切军政,都由我来负责处置!” 众官吏发出一声轻呼,脸上惊疑不定。 赵明月接着道:“至于你们,明知赵拙有谋逆之心却不加劝阻,任由他压榨百姓,贪墨枉法,形同附逆,一并抓捕下狱,等候问斩!” 众官吏顿时哭嚎起来,“公主殿下,卑职冤枉啊!卑职从无谋反之心,对赵拙所做之事也毫不知情啊!” 赵明月哪里会听他们狡辩,一扬手,卫兵就冲上去将他们全部按住,抓了起来。 这时,薛淇和吕琦白走了进来,“豫州城已经被我军成功占领,没有人员伤亡。”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迄今为止的每一步都在她们的计划之中。 赵明月欢喜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敛起了笑容,身为一城之主,她不能够再这样轻易地表露情绪了。 她一脸肃然,沉声道:“传我命令,全城净街三天,所有人不许出门,凡上街者全部斩首!” “是。”薛淇应下,轻轻皱了下眉头。 赵明月忙问:“薛师傅,你还有什么担忧吗?” 薛淇道:“公主,攻城容易守城难,守城容易治城难,至少我们现在,还不能够松懈。我们的敌人太多了,北边的西祈、南边的朝廷,还有豫州各县,稍有不慎,我们就会腹背受敌。” 赵明月刚沉在胸腔里的心脏又提了起来,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压上心头。 是啊,她们准备了这么久,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才拿下了豫州。要是现在就以为万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西祈王和赵拙达成共识,要联手抢夺大荣王朝的江山,而她身为和亲公主,不仅破坏了和亲协议,还破坏了他们的共识,一旦西祈王得知消息,肯定会立刻发兵来攻的。 而朝廷那边,也会因为她抗旨不尊,治她的罪过。豫州各县大小官员,全是赵拙派的的人,得知她杀了赵拙,自然是对她恨之入骨,说不定也会发兵来攻。 这样细细一想,她们眼下的处境实在是很危险啊。 “薛师傅,咱们眼下该怎么办?”赵明月目光真切的看着薛淇,师傅思虑如此深远,肯定有主意了吧。 薛淇看着赵明月,眼神没有闪避,一如往常的冷静沉着,“目前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朝廷抗衡,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向朝廷上表,以识破赵拙谋反阴谋、击败逆党之功,请求朝廷将豫州封赏给公主!” 赵明月心脏猛地揪紧了,阿娘她会同意吗? 她永远都记得,离开都城之前,池婙最后一次和她说的话。 “在这场权利的争斗中,你连走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乖乖地和亲去吧,这就是现在的你所拥有的,唯一的价值。” 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那么现在的她,在阿娘眼里,有资格了吗? ———— 数日后,都城熙华殿。 池婙坐在书案后,微眯眼睛,似乎就要睡着了。 武文秀站在阶下,手中拿着一封奏章,小心开口,“陛下,豫州来的奏表,您看一下吧。” 池婙微掀眼眸,豫州,那不就是赵明月现在待的那个地方吗? 不必看,她都知道这奏表上会写什么了。 那天晚上,她借梦境之门杀了宋羽,成功拿到了主神系统。 从外观上看,这个系统是一个正三面体,一面是象征黑暗的黑色,一面是象征光明的白色,还有一面是象征混沌的灰色。 池婙意念一动,就把主神系统召唤了出来。 她抬手点了下三面体,黑色那一面立刻亮了起来,一块幽蓝色的虚拟屏幕在眼前展开。 欢迎来到主神的游戏,这是一场关于成神的考验。 经检测,玩家扮演的角色是【恶毒反派】,能够获取的神格是【黑暗之神】。 是否绑定主神系统,开始游戏? 【是】/【否】 池婙微挑眉梢,这个成神的方向居然跟她扮演的角色有关系,这样说来,系统有三个面,那么对应就有三个神格了。 按照常理推测,主角方对应光明,反派方对应黑暗,那么中立方就对应混沌。 这样看来,她的主线任务应该跟宋羽不一样,若是让她去【迎娶公主】【篡位称帝】,那她还是拒绝的好。 不过,如果目标是黑暗之神的话,那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池婙选择了【是】。 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主神系统为你服务。” “根据剧情线分析,你的主线任务分别是【成为掌权太后】【覆灭大荣王朝】” “任务【成为掌权太后】已完成,获得剧情奖励积分一千万。” “任务【覆灭大荣王朝】进行中,已达成成就‘丧权辱国’,获得奖励一百万,请继续加油。” 池婙略觉疑惑,丧权辱国?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在说她打仗输给了西祈,还把公主送给西祈王求和。 她笑了,这任务还真是不负她的反派之名啊。 果然,比起拯救苍生,她还是更喜欢当一个毁灭世界的反派呢。 第94章 奏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像大荣王朝这样的庞然大物,光靠一个小小的西祁,是不可能覆灭得了的。 必须得是内部乱起来,才可以。 想到这里,池婙勾起一抹冷淡的笑,看向武文秀,“你念吧。” “是,陛下。”武文秀应着,极轻极快地看了眼池婙的脸色。 哪怕跟在太后身边快三年了,武文秀还是不太能揣摩准她的心思。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池太后要把扶光公主送去西祈和亲。 是因为怨恨,还是因为不在乎呢? 那么,她要如何才能让池太后,同意扶光公主的请封呢? 在收到这份奏表之前,武文秀就已经收到了姐姐薛淇派人送来的礼物和书信。薛淇在信中请求她促成此事。 武文秀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如果她不想以后上位的是一位男帝的话,那么她就只能帮助扶光公主。 想到武泽宁,想到薛淇离开前说的那番话,武文秀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扶光公主成为豫州之主。 这对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因为过于在意,武文秀握着奏表的手都有些汗湿了,她缓声念道:“儿臣赵明月叩上……” 奏表上说,豫州刺史赵拙勾结西祈,并私兵马,蓄谋造反,好在赵明月及时识破赵拙的诡计,平定了叛乱,其余逆党一并抓捕下狱。此皆仰赖陛下圣明英武,天地同德也。 因此,奏请陛下撤回扶光公主和亲西祈的旨意,请封公主为豫州刺史,驻守北地,抵御西祈。 又有昭庆公主金乌卫将军赵玉璋,协助扶光公主镇压逆党,请封威武大将军,留守豫州。 金乌卫总兵长梅君嵘,身先士卒,作战勇猛,请封金乌卫中郎将。 金乌卫全军将士,各有功绩,请赐赏银,各升职一级。 另有朱凤寨朱凤、刘兰花等,素怀忠义,力抗歹徒,虽犯下罪恶,却情有可原,可将功抵罪,请设朱凤军,赏赐官职,驻守豫州。 西祈王墨脱与大荣达成和议,私下却勾结赵拙,意欲瓜分大荣国土,毫无信义可言,绝不是可以和谈联盟的人,请收回成命。 “……儿臣虽身在豫州,却心系陛下,愿陛下安好。扶光再拜叩首。” 武文秀念完,殿内一片寂静,悄悄抬头看向池婙,却见她已经闭上了双眼,似是听困了。 她心里有些不安,轻轻喊道:“陛下。” 池婙睁开眼,眸子却一片清明,抬手撑住下颔,看向武文秀,问道:“爱卿以为,公主所奏之事如何?” 武文秀仅思考了一瞬,便朗声答道:“臣以为,扶光公主诛敌有功,有功当赏。” 池婙眸色一暗,“这么看来,你是赞成撤回公主和亲的旨意,让她留在豫州了。可是和亲的圣旨是我亲自下的,我要是出尔反尔,岂非失信于天下?只怕兵部和吏部也不会答应啊。” 武文秀听到这话,心中难免失落,果然,她就知道池太后不会轻易答应。 她立即劝说道:“陛下,这件事是西祈撕毁协议在先,怎么能说是陛下您出尔反尔呢!” 池婙眯起眼睛,忽然喊了武文秀的名字,“武文秀。” 武文秀立即应声,“臣在。” 池婙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向着公主说话?是被公主收买了吗?” 武文秀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但还是尽力稳住了神情,“臣对陛下绝无二心!臣只是觉得,公主对陛下一片孝心,又立下如此大功,理应受赏。” 池婙听着她的声音,好像还含了一丝委屈,正要开口,一杯茶轻轻递到了她的手边,“主子,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她倒是真有些渴了,随手端过茶,抿了一口,一股冷冷的清香在舌尖绽开,滋味幽微。 这不是她平常喝的白茶。 转眸看去,丹映微笑看着她,一脸真诚,“这是公主特意让人从豫州送来的紫笋,据说十分难得,要三两银子一斤。可见公主还是很牵挂陛下的。” 池婙看着杯中的茶水,意味深长道:“这么说,这孩子还真是一片孝心呢。” 丹映应道:“是啊,公主一向敬慕爱重主子,即便主子让公主去和亲,公主也毫无怨言。” 她顿了顿,语气迟疑,“只是,豫州虽然有好茶,可是地处偏远,并不是个好地方。我想,公主之所以想留在豫州,并非是出于私心,而是想为陛下分忧。” “分忧?”池婙喝了口茶,细细感受着茶水的清香,语气缓和下来,带了丝调侃,“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看她是给我找麻烦才对,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丹映神情憨厚地笑了笑,“主子你是知道的,朝廷上的事情,我是不大懂的。我只是听人说啊,公主到了豫州,那个该死的赵拙就逼迫她,写什么讨伐主子的檄文,公主不从,反倒是写了篇讨伐天下男人的檄文,把赵拙骂了个狗血淋头呢。” “而今地方各州,都盛传着主子德行有亏的浮言,那些个王爷刺史都放纵不管。这篇檄文一出,那些个腐儒秀才,只怕都要闭嘴了吧。我看只有公主对陛下忠心耿耿,有她镇守地方,不正是为陛下分忧了吗?” 池婙听她说完这番话,手中的茶都喝完了。 她搁下茶盏,扫了眼丹映,这人说什么不懂朝政,结果分析起来却头头是道,分明懂得很呢。 很好,赵明月真的是很好,把她身边这两个最重要的人都收买了呢! 所谓的孝心,还有忠心,让丹映这么一说,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赵明月被她亲自下旨送去西祈,她心里真的能没有半丝恨意吗?她可不信。 人性幽微难测,可经不起探究。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她的好女儿,果真是变聪明了呢。 真是令人欣慰啊。 在丹映焦急的等待中,池婙轻笑出声,“原来,明月还有这份心,真是难能可贵啊。我若是不把豫州封给她,也不行了。” 武文秀那颗极度紧张的心立即放松下来,接着话道:“更难得的是,公主凭借一千金乌卫,就拿下了赵拙的一万强兵,简直是用兵如神!” 池婙微笑道:“公主所奏之事,全部准了,让吏部和兵部堪合落实。” 武文秀笑着应声,语气激动,“是。” “还有,”池婙叫住转身就要退出去的武文秀,“把赵明月写的那份檄文抄几份出来,发给六部官员。” 武文秀微愣,随即明白过来,告退离开。 丹映收起池婙身前的空茶杯,跟着退下,只是才转过身,嘴角的笑便扬了起来。 扶光公主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她又可以在都城买一栋宅子了! ———— 豫州刺史府。 府上女眷都被王妃顾云眉召集到了她的院子里,所有人都沉默着,紧张而害怕的目光在彼此的脸上流转。 偶尔响起的几声抽泣,使得院子里的氛围更加压抑。 毕竟,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刺史大人已经伏诛,人头甚至都挂在了城门口,她们可没自信能够逃过这劫。 这其中,唯有柳如倩一脸坦然,甚至还有心情同别人说话,“扶光公主的那份檄文,你看过了吗?” 听说扶光公主把这些檄文刊印了很多份,全城派发,勒令所有女人,只要是识字的,都必须看。 被柳如倩问话的女人答道:“死到临头了,谁还有心情看那个。” 柳如倩很为她感到可惜,“你真应该看看的,你若是能把这檄文背下来,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真的?”女人眼里亮起了光,“那你快拿给我看看。” 柳如倩就把自己抄写的那份拿出来,给了她。 她已经倒背如流了,也就不用看了。 从这份檄文中,她领悟到了两件事情,一是扶光公主虽然被太后嫁去西祈,但她却是个坚定的太后党;二是扶光公主要为女人平反,她需要女性同盟。 这也就是为什么,扶光公主会把这份檄文刊印出来,到处分发的原因。 她在征召那些有才学,也有抱负的女人加入她。 这将是一场旷绝古今的变革,哪怕失败了,也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不是所有女人都能领悟到这一点。 柳如倩垂眸,嘴角勾起,她可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这、这是什么意思?扶光公主居然把大荣朝的皇帝都骂了,难道她也要造反吗?”女人回头,提心吊胆地问道。 柳如倩正要回答,坐在上首的顾云眉开口了,“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回王妃,我和姐姐正在讨论扶光公主写的那篇檄文呢。”柳如倩恭敬答道。 顾云眉皱起了眉头,厉声道:“那种大逆不道的东西,看它做什么!” 明明王府都危在旦夕了,都还要耍王妃的排场。 柳如倩心中不忿,眼中却露出丝畏惧,小声答道:“我、我就是想着,要是看了这个,说不定公主就能放咱们一马。” “胡说八道!”顾云眉神色更厉,“我告诉你们,王爷才没有造反,王爷对大荣王朝忠心耿耿,扶光公主就是在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她站起身,眼神凌厉地扫过院中众人,“你们都是王爷买进府的人,都受过王爷的恩惠,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谁都别想逃!” 活落,门外一阵脚步声响,院门砰地一声被踢开,院里众人被吓得惊叫起来。 挎刀持枪的金乌卫簇拥着梅君嵘,大步走进院中。 “顾夫人,公主请你们去吃饭,请吧。” 顾云眉仰起头,“请谁?” “请你们,所有人。” 第95章 变革 顾云眉看着梅君嵘脸上那不容反驳的神情,很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不就是个出身卑贱的女人,凭什么在她跟前嚣张?她可不是什么顾夫人,而是堂堂正正的越王妃! 而且,扶光公主这时候请她们去吃饭,一看就不安好心,肯定是鸿门宴,她才不去。 “真抱歉,我身体不适,吃不下饭,就不去碍公主的眼了。”顾云眉冷冷说道。 然而,梅君嵘可容不得她不去,语气平静道:“顾夫人是忘了,你的独子已经被我们扣押起来了吗?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夫人还是想好了,再回答吧。” 居然用她的宝贝儿子来威胁她,红儿可是她的命根子! 顾云眉立刻气愤地咬紧了牙,“他才十六岁,他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就冲我来好了,不要伤害他!” 梅君嵘微微一笑,“现在,夫人可以赴宴了吗?若是让公主等久了,我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呢。” 顾云眉又气又怕,身体颤抖着,几乎要倒下去了,但是为了她的孩子,她还是站稳了,语气里满是屈辱,“好,我去。” 梅君嵘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云眉搭住身旁侍女的手,挺直腰杆,哪怕已经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也还是竭力保持着她王妃的身份,步履从容而优雅地走出院门。 其余女人也不敢越过她去,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唯有梅君嵘带着卫兵,迈着大步流星的步伐,很快就走到了她们的前头。 顾云眉咬了咬牙,真是没教养的村妇,可看着拉开的距离,也只得加快步伐跟上去。 到了宴会的正厅,顾云眉已是气喘吁吁了,她走路还从没有走得这么快过,实在太失礼了。 落座时,顾云眉狠狠瞪了梅君嵘一眼,这女人绝对是在故意戏弄她! 随即看向四周,才发现桌上都是极为熟悉的面孔,除了她们刺史府的女人外,豫州府其余官吏的女眷,也都在列,还有她的母亲——长史夫人,也在其中。 可以说,豫州府所有有名有姓的女人,都在这里了。 不大不小的厅堂里,竟然坐了有二三十个人,她们一来,位置就都坐满了,唯有主位还空着。 因为卫兵都持枪站在大厅两侧,屋里没有一个人敢做声,顾云眉也就没敢跟她母亲说话。 没等多久,赵明月就出来了。 只看她的打扮,可全然不像个公主,但看她的气势,却又沉着凌厉的很。 众人立即起身行礼,就连顾云眉,也不敢再仗着伯母的身份,对她不敬。 对梅君嵘她当然可以慢待,可对赵明月她就不敢如此了。谁尊谁卑,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赵明月在主位坐下,笑道:“都坐下吧,不用这么拘束。我年纪小,你们都算得上是我的长辈,该我敬各位一杯。” 说着,倒了一杯酒,向她们举杯。 众人可以说是受宠若惊了。 来这之前,她们还以为这位公主,是个什么杀人不眨眼的罗刹恶鬼,一直提心吊胆的,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和气。 众人慌忙倒了酒,回敬赵明月,随即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赵明月率先拿起了筷子,“吃饭吧,边吃边说。” 由于净街令,再加上对于未来的忧虑,这几日,她们都没怎么吃东西,*看到桌上的好饭好菜,难免嘴馋。 听到赵明月这么说,众人都拿起了筷子,打算先饱腹一顿再说。 唯有顾云眉双手抱胸,一副很是抗拒的样子。 赵明月当然注意到了她,却没有理会,饭吃到一半,才缓声说起这次宴请她们的目的。 “越王造反的事情,我已经上奏给朝廷了,按照律例,凡是附逆越王的人,都是要诛九族的。” 席上众人的顿时苍白了脸色,食不下咽了。 有人壮着胆子站出来,跪着哀求道:“公主,求你救救我们吧,造反的事,全都是他们男人商量的,我们这些后宅妇人,根本就不知情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与犯事的男人割席了。 顾云眉看了那女人一眼,心中冷哼一声,丈夫落难,不设法搭救就算了,居然还向仇人投诚,真是无情无义! 难怪书上说“家有贤妻,男儿不遭横祸”。 要知道,赵明月不仅杀了顾云眉的丈夫,还把她爹爹关进了监狱,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因此,顾云眉早在心里下了决心,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屈膝求饶。 不过,赵明月为什么找她们来,跟她们说这些话,逼迫人家夫妻反目?简直是居心叵测。 却不想,赵明月温声道:“我当然知道你们都是无辜的,我也很想搭救你们。只是我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人。” 能力有限?这话说的可真是狡猾!顾云眉内心唾弃,她们是死是活,不过就是她赵明月一句话的事!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不怕死,赵明月这句话简直就是根救命稻草,众人都巴不得紧紧抓住。 跪在地上的女人当即道:“扶光公主,只要您愿意赦免我,我什么事都愿意为您做!” 赵明月轻轻笑了,“可是,我需要会识字的女人。” “我、我识字的!” 其余女人也应道:“公主,我也识字的!” 赵明月接着道:“我需要会写文书、识律例的女人。” 席中静了一瞬,过了一会,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我爹爹是司法史,我时常帮他誊录文书讼状,算是懂得些的。” 赵明月看了那人一眼,接着提要求,“我还需要会当官的女人。” 这句话简直把她们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无人敢作声。 柳如倩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她已经明白了赵明月的意思,她缺人用,尤其是缺人才用。 之所以找她们过来,就是因为她们会识字,懂诗书,家里又是世代做官的,耳濡目染,也知道些官场上的事情。 其实,她看那封檄文便明白了。 赵明月想要做豫州之主,甚至是天下之主,但是她一个女人,是没有名分的,什么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一套也是不管用的,所以她要任用女人为官为臣为民,她要打造一整个女儿国! 现在,就是需要人接话效忠的时候,柳如倩这样机灵的人,是很懂得抓住时机的。 “当官有什么难的?那些秀才文章,我也写得,为国为民的事,我也做得!只要公主看得起我,我便愿意为公主效力!” 赵明月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如倩。” “好极了,”赵明月笑问,“我这正有件差事需要人做,你愿不愿意做?” 柳如倩激动道:“公主尽管吩咐!” “我打算改革户籍制度,凡是豫州境内,所有家庭的户主,都必须改成女主人!” 柳如倩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正要应声,就被一道语气激动的声音打断了。 “扶光公主,你没有权力这么做!从古至今,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绝没有妇人抛头露面的道理,你反其道行之,简直就是乱来,你这样违背天道,荼害百姓,迟早会遭天谴的!” 顾云眉愤怒地看着赵明月,她忍了这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 屋里众人听到她的话,都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 她们的性命都掌握在扶光公主的手里,就算不同意她的做法,也不要说出来找死啊! 赵明月看着她生气的面孔,只觉得可笑。 她笑吟吟地,身上却漾溢着一股杀气,漆黑的眸子盯紧了顾云眉,“伯母,我会不会遭天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大概是活不到看我遭天谴的那天了。” 顾云眉被她这话气得脸色铁青,可又真怕她说到做到,嘴唇嗫嚅着,终究没敢再开口。 赵明月懒得再看她,目光移向那些一直都没有表态的女人,“你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们家中的男人犯了谋逆罪。想要活命,那就照我说的,遵照新制,另立门户。” “我相信有你们做示范,新制肯定可以很好地推行。现在,还有谁不愿意吗?不愿意的,就站到王妃身边去吧。” 众人骚动了一下,最终没有人敢动。 顾云眉看向她的母亲,对方却把目光移开了,这使她心中震动了一下,连母亲都要抛弃父亲而去吗? 难道世上的女人都这般无情无义,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 顾云眉很是失望,可她也不愿苛责母亲,索性迁怒旁边,将气愤的目光对准她府里的人,大声斥道:“你们还有没有廉耻,为什么还不站过来?尤其是你,柳如倩,我就知道你个歌伎是最没脸没皮的,当初我就不该让王爷抬你进门!” 柳如倩冷笑道:“那可真是让王妃失望了,谁我这人最是贪图享受,贪生怕死呢。再说,王爷造反时没想过要知会我,凭什么我要为他守节殉命?” “而且,王妃您不觉得您太自私了吗?明明有活路,却硬要拉着府里的姐妹陪你去死,这么多条人命,您就不亏心吗?” 她一通话说下来,噼里啪啦的,顾云眉连个插话的缝隙都没找到,还把自己气心梗了,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 手捂着胸口直喘气,好容易才憋出句,“你、你这是污蔑。” “很好,看来只有伯母一个人不愿意呢。”赵明月打断她们的争执,拍了下手,“来人,将伯母送去老鸦山吧。” “老鸦山……”顾云眉有些害怕了,却兀自强撑着,“你想对我做什么?” 赵明月弯起眉眼,温柔笑道:“伯母放心,我不是小心眼的人,没想杀你出气。只是想起老鸦山有伯父建造的铁矿场,那里正缺人手,既然伯母对当官不感兴趣,那就去挖矿好了。” 话落,两边卫兵上前,将顾云眉抓住。 “不!我对挖矿也不感兴趣,你不能这么对我!”顾云眉再顾不上王妃的体面,拼命挣扎着,却无济于事,还是被卫兵拖了出去。 “赵明月,你弑杀伯父,大逆不道,你不得好——!”愤怒的吼声在门外响起,渐渐变远,到最后一句话戛然而止,像是猝然消失了一般。 虽是夏天,可屋里的女人还是忍不住背脊一寒,看向赵明月的目光里多了丝畏惧。 豫州,真的要变天了。 她们有所预感,或许会有很多人在这场变革中丧命。 ———— “简直是大逆不道!” 看完扶光公主的檄文后,言官们忍不住在朝堂上大加批判起来。 居然辱骂大荣先皇,这扶光公主是要造反吗? “祖宗的规矩,也不尽然都是对的。既然你们言官可以直言不讳,难道公主就不可以吗?”武文秀当即站出来,厉声反驳。 言官顿时哑言了。 当初,武文秀怒骂宰相,一战成名,如今没几个人敢跟她对上。 而且,因为太后的重用,肃机司和仪鸾司的地位是水涨船高,就连六部都不敢不给她们面子。 池婙坐在御座上,沉声问:“那么,对于公主所奏之事,你们有何意见?” 众臣心中恨恨,他们敢有什么意见,上一个跟池太后唱反调的,尸体都凉透了。 池婙微勾嘴角,“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公主所奏的办吧。” 礼部尚书迟疑道:“陛下,要是公主留在了豫州,西祁那边该怎么交待?” “交待?”池婙思考了一下,“我听说,越王有一个儿子,生得貌美如花,就让他替公主去和亲吧,我相信西祁王不会介意的。” 众臣愕然,这、这能行吗? 池婙眯起眼睛,“不过说起赵拙这事,我听说地方各州的刺史王爷们对我也很是不满啊,看来我很有必要同这些叔伯兄弟联络联络感情了。” “下个月,我将举办祭祀大典,请他们来都城吧。” 第96章 又和亲? 数日后,朝廷的旨意下达豫州。 赵明月同薛淇,以及赵玉璋和朱大凤等军将,到堂前领旨。 “……封扶光公主为豫州刺史,望公主勤政爱民,以德治州,以法治乱。钦此。” 赵明月愣住,心中难以置信,漆黑的瞳孔震动着,整个人如在梦中。 阿娘她、她真的准许了! 她虽然为了得到豫州,用尽了所有办法,甚至是用金钱拉拢阿娘身边最信任的丹映——这种她曾经最厌恶的行为,但心中仍旧不报任何希望,甚至是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 但现在,她成功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阿娘的心里,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这个推论,简直比她得到豫州,还要让她高兴! “公主,接旨吧。”天使催促道。[注1] 赵明月猛地醒过神来,目光从天使的快靴上移开,头叩下去,“儿臣,领旨谢恩。” 再直起身,伸手接过圣旨,让人带天使下去休息。 众人见了圣旨,也是欢喜不已,吕琦白抓着朱大凤的手,脸都笑成了朵花,“大姐,咱们朱凤寨以后可就是朱凤军了,他爹的那些王八蛋,可不能再骂我们是土匪了!” “七妹遇着骂人的,不都是拳头先上的吗?”刘兰花在旁边笑着打趣道。 “那是我拳头厉害。这次打豫州,我一拳头过去,对面就倒了!不像你们,还要用什么火枪——” 吹嘘着,她眼珠子转了下,一把拽住刘兰花的胳膊,凑在她耳边道:“哎,三姐,你不是跟那个什么姓梅的很熟吗,让她给我也搞支枪来啊!” 刘兰花看着她,一阵失笑,“这个……我帮你申请一下。” “好耶。”吕绮白低声欢呼。 她跟在赵明月和薛淇身边,看着她们用火枪,可厉害了,眼红得很,一直想要来着,只恨自己没立什么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后来和朱大凤汇合,看到她的枪,就想借来用用,谁知这人小气的很,都不让她碰,“碰坏了怎么办?” 还是三姐好! 刘兰花看她这么高兴,连忙道:“不过我听说整个金乌卫也没有多少火枪,这次光咱们寨子就给了五十把,只怕多的也没有了。” 吕绮白一下就蔫了。 朱大凤可不知道吕绮白在心里腹诽她,见赵明月将赏赐的金银分赐给军将各人,她们朱凤寨的也分到一份银钱绢纱,自是上前谢赏。 “要是没有朱凤军,我可拿不下豫州城,这些赏赐都是你们应得的。”赵明月笑道。 赏赐都分发完,赵明月接着道:“我上任豫州刺史一事,须得尽快布告给豫州城及各县知晓,还得传各县县令来刺史府议事。大姐,朱凤军都是豫州人,熟知豫州情况,此事就拜托给你了。” 朱大凤不是什么巧言善辩的人,做事沉着谨慎,一板一眼,对于赵明月赦免她们寨中姐妹无罪,就已经很感激了。 哪怕赵明月现下要她去死,她也二话不说,更何况这种小事,当即沉声应道,“是。” 当夜,赵明月在刺史府大摆庆功宴,犒劳众人。 到了次日,薛淇写好了告示,朱大凤便吩咐手下在城中各处布告,又前往各县告知,传令各县县令来都城拜见新任刺史。 这些县令都是赵拙任命的,风闻了赵拙事败的消息后,就一直提心吊胆。如今听到朝廷封官赵明月,以及让他们去豫州城参拜的消息,就更加害怕了。 赵明月莫不是想关门打狗,把他们这些赵拙系官员一网打尽? 鉴于对自己性命的担忧,池太后让一个公主当刺史的举措,已经引不起他们的惊讶和反对了。 毕竟,现在一个更重要的选择摆在了他们面前。 去,还是不去。 过了数日,朱大凤回来跟赵明月回禀。 “什么?你说十三个县,有七个县的县令都挂印辞官了?”赵明月难以置信,眼睛都瞪圆了。 她看着朱大凤肯定地点点头,不由得叹了口气,头疼地扶住了额头。 虽然她是很想把这群老登踢掉,换上自己的人,可问题是她现在没有人手用啊,至少也要等她把他们的价值榨干再滚蛋吧。 光是豫州城的事,她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司户参那边要重新排查清算人口,落实户籍改革。目前是由长史夫人许令莲暂领司户一职,柳如倩辅佐处理。 司兵参那边要改革兵制,重新选拔武官,征兵募马。这事由赵玉璋兼任负责。 还有司法参,律例肯定是要改的,刑狱案子都得复查一遍,该杀的杀,该放的放。现如今,牢里的罪犯都挤满了,那群谋逆罪的官员想被砍头,还有得等呢。 最重要的是司功参,之前那批官员全部被她下狱了,必须得尽快选拔新的官吏顶上。 好在她还有薛淇。 薛淇之前在宫中做司籍时,就是负责出卷考核女官的,考核选拔官吏这事对她来说驾轻就熟。 本来,这次官吏选拔,赵明月打算限令女子报名考试,不过被薛淇否决了。 “若这么做,肯定会引起那些秀才书生的不满,倒时候他们必然会肆意攻讦读书女子,迫得那些想参考的人都不敢参考了。倒不如放开限制,无论女男,也无论士农工商,都可以报考,反正最后选择用谁由我们决定。” 赵明月觉得有理,便听薛淇的,所有人都可以报考官吏,而且不考四经五书,而是一参一考,司法参考律法,司户参考时策……诸如此类。 至于各县,她本来是打算先落实户籍改革的,可如今人都跑了大半,还得重新选派人顶上。 赵明月再次叹气,太难了,管理一个州实在太难了,千头万绪,根本不知道从何理起。若不是有薛淇从旁协助,她肯定已经躺下了。 赵明月忽然想到了池婙。 阿娘可是管理一个国,肯定比她还要辛苦,她不应该遇上一点挫折就泄气的。 赵明月打起精神,“不是还有六个县令吗,叫他们进来吧。” 至于那些辞官跑路的,别以为这样做她就会放过他们! ———— 就在赵明月为了豫州事务焦头烂额的时候,六神爱和赵玉璋等人正在燕子谷悠闲地散步。 赵拙那一万私兵的尸骨已经被火化掩埋,燕子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六神爱看着这片广阔而平整的土地,青绿的野草迎风生长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兵器厂的选址,就选在这里吧!” 赵玉璋观察着地形,也觉得这里很好,地势险要,山高体厚,防护性和隐蔽性都很高。 她微微颔首,“现在督促修建的话,年前应该就能完工了。倒时候,就可以制造出更多的火枪,给金乌卫每人都配上一把。” 这样一来,她的金乌卫,就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 六神爱斜了她一眼,“何止是火枪,还要有火炮,再高的城墙也防不住一发炮弹。” “火炮?”赵玉璋疑惑皱眉。 六神爱才懒得详细解释,随口敷衍道:“你可以想象成,放大版的火枪。” 她当然不是因为感兴趣,才留在这里给赵明月建什么兵器厂。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卑劣的宿主的要求! 在拿到主神系统后,六神爱向池婙索要她的核心数据,谁知池婙竟然说,她没有这个权限。 因为宋羽是lv5的等级,而池婙现在只有lv1的等级,所以她目前还没有办法拿到宋羽创造的子系统权限。 而拿不到子系统的权限,【恶毒继母】的惩罚也就没办法移除了。 也就是说,她这个冤种系统,还是必须要跟那个冷血宿主绑在一起。 还以为可以获得自由,就此全世界愉快玩耍的六神爱,听到这心都碎了。 “那你就想办法快点升级啊!” “想要升级,就必须完成【覆灭大荣王朝】的主线任务。小六,你会帮我的吧?” 六神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道:“当然,我亲爱的宿主大人,你知道的,我对你的感情就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我是不可能弃你而去的。” “那我就放心了。” 于是,六神爱就拿到了池婙送给她的十门火炮,现在池婙有了近千万的积分,兑换起东西来都不带手软的。 照六神爱的想法,直接把这十门火炮塞给赵明月,让她带人打到都城,把那个皇宫轰个稀巴烂。 然后,大荣王朝就没了,新皇登基,任务完成,完美! 但,这是不可能的。 直接把火炮拿出来绝对会引起主角的怀疑,从而造成小说世界人物的觉醒,那任务就玩完了! 为了合理化这十门火炮,她必须得先搞个兵器厂,把所有流程都走一遍才行。 六神爱现在怀疑宿主根本就是在哄骗她,可惜她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看着满脸期待的赵玉璋,她灰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叹气道:“只是,想要做出火炮,除了要有铁,还得要有煤。” 赵玉璋看向豫州本地人刘兰花,“豫州有煤吗?” 刘兰花:“有,三羊县就有个煤矿,不过那煤矿是徐地主家的。那个徐地主可富了,好大一座庄子,关护院就有好几百人。” 赵玉璋轻笑一声,“好极了,我去叫他把煤矿献上来。” 六神爱听着这话,就知道她要去打劫这煤矿了,说什么官兵,就是群土匪嘛。 她正要开口,忽然看见前面山坡上走过来一行人,仔细一看,居然是赵明月身边的秋实。 赵明月身边就这两个亲近的侍女,她平日的饮食起居都由春迎和秋实负责,有什么重要的事,也有她们通传。 难道是赵明月找她们有什么事? 六神爱喊道:“秋实,公主有什么事,派你来这里?” 秋实停住脚步,在山谷上向她行了一礼,“六大人,赵将军,公主派来我请赵拙的儿子。” 原来不关她们的事,六神爱挥挥手,“那你快去吧。” 不过,赵明月找赵拙的儿子做什么? ———— 与此同时,挖了一天铁矿的顾云眉趁着休息,连忙把中午留的两个馒头包起来,借口如厕,连忙跑到隔壁男人做活的矿洞去。 为了方便做活,进了矿洞的矿工头发都被剪了,顾云眉如今的脑袋上就只有不到一指的短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而只有犯了□□罪的女人,才会被绞头发。 顾云眉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是想到她还有个儿子,才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她悄悄跑去隔壁矿洞,也是怕她儿子赵红饿着,给他送吃的。 “红儿,红儿……”她朝人群小声喊着。 很快,一个身形消瘦的小个子男子跑出人群,一把将顾云眉拽到角落,气愤道:“你又来做什么?” 顾云眉把馒头递给他,“我特意给你留的,干活容易饿,你还长身体呢,赶紧吃吧。” “我不吃!”赵红甩手就把馒头拍开了。 “哎——”顾云眉看馒头掉在地上沾了灰,心疼得不行,正要捡起来,就被赵红狠力推了一把。 她被推得摇摇晃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砰的一声,脑袋磕在石头上,剧痛传来,不由得惨叫了一声。 赵红冷眼看着她,像是看什么仇人,“我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跟公主作对,我也不会被送到矿场来受罪!” 顾云眉一脸愕然,连痛都顾不上了,颤声道:“你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是要我跟赵明月低头求饶吗?她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赵红冷笑,“娘,你可真是有志气。你既然这么有志气,还吃什么馒头,就应该赶紧去死啊!” 顾云眉只觉一盆冷水浇在了脑袋上,透体冰凉,她的红儿怎么会让她去死?她为了他呕心沥血,他怎么能让她去死! 她捂着疼痛的胸口,直接喷了口血,“你……你……” “你看看你这幅样子,真是丑死人了。”赵红转身就走。 若是从前,顾云眉还是王妃的时候,他还会跟她演一下孝子的戏码。可惜现在,他这个母亲已经毫无价值了,那他也就没有演戏的必要了。 至于两个馒头,谁稀罕啊。 他最想要的,是离开矿场,谁要是能让他离开矿场,别说让他当儿子,当孙子都成! 顾云眉看着赵红决绝离开的背影,颤抖着伸出手,眼泪簌簌直流,“不,别走——” 就在这时,一行人走到了赵红的面前,赵红停住了脚步。 顾云眉眼中露出微妙的希望,下一瞬,就听为首那人道:“赵红,圣旨已下,命你立即动身,和亲西祈!” 什么?和亲! 顾云眉眼睛都瞪圆了,她的儿子怎么能和亲呢? 第97章 征兵令 豫州各县县令对于赵明月当豫州刺史的态度,当然是反对多于赞成的。 可惜圣旨已下,他们想反对也没屁用。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赵明月会不会借机清算他们,毕竟他们曾经是赵拙的人。 那几个跑掉的县令,就是怕赵明月请他们去豫州城是想关门打狗,才辞官的。 而留下来那几个,当然是舍不得头上这顶乌纱帽,想要在赵明月这个博一个重用的机会。 毕竟两国打仗,还不杀降将呢,他们也可以向赵明月投诚啊! 其中,三羊县县令刘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才不管头顶上的位置是谁在坐,只要这人能让他继续当县令,继续捞钱就行。 为此,他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厚礼,打算送给赵明月,以表诚意。 当这几位县令在刺史衙门前碰面时,一看自己两手空空,而刘苟却捧着个锦盒,显然是有备而来,顿时懊悔不已。 怎么他们就顾着害怕了,没想到这点呢! 那个扶光公主小小年纪,难道还真想好好治理豫州城不成?肯定只是贪图豫州的赋税银子啊! 想必只要他们把钱给到位,扶光公主就能饶他们不死了。 这样想着,众人提起的心放下去了些,这时,进去通传的卫兵回来了。 “几位大人,公主有请。” 众人立刻起身跟上去,路上,他们见到府衙里来来往往的官吏、捕快、卫兵,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心中有些纳罕。 再看她们一个个都不避人,昂首挺胸的,不知怎么的,自己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刘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话落,引路的卫兵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沉沉的,隐约有丝愠怒,叫刘苟吓了一跳,再看她腰间的单刀,心中顿时打起了鼓,这人该不会是想杀了他们吧? 然而下一瞬,卫兵眸色转为寻常,温和笑了笑,推开房门,“请进。” 刘苟松了口气,抱紧了手里的锦盒,抬脚往屋里走去。 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刘苟身子一晃,砰的一声,就脸着地扑在了地上,手上锦盒也摔了出去,好几叠银票飞出来,洒在地上。 啊!我的钱! 刘苟疼得眼冒金星,一时间站不起身,慌忙膝行着爬过去,把洒出去的银票捡起来。 身后,卫兵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脚。 其余几位县令见了,眼睛都瞪大了,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然而,还是有几声笑声从齿缝里漏了出来。 刘苟顿时恼红了脸,转头愤怒地看向卫兵,她却一副不关她事的表情。 正想质问,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前传来,“起来吧,不用跪我。” 刘苟循声看去,就见屋子中央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年轻女子,眉眼凌厉,气度从容,周身漾溢着一股一丝不苟的严肃、胸有成竹的自信、以及若有若无的杀气。 这让人根本不敢因为她的年纪就想当然的轻视她。 刘苟自然也不敢多看,迅速收回了视线,余光却瞥见这屋子四周摆满了兵器,还有数名挎刀持枪的卫兵站在两侧。 这让刘苟更害怕了,下意识就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头叩地,“卑职三羊县县令刘苟,叩见扶光公主。” 其余几位县令也连忙跟着磕头。 赵明月叫他们起来,赐座。众人这才起身,各自落座。 只是才坐下,房门就被卫兵关上了。 众人吓了一跳,心中更加忐忑,只是这时候打退堂鼓也走不了了,只能更加小心应付。 这时,侍女端上茶水,他们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本想压压惊,谁知一点滋味都喝不出来,心里更加惊惶了。 赵明月倒是很喜欢豫州的紫笋茶,一边喝着茶,一边缓声道:“越王造反一事,你们事先可知道?” 众人吃了一惊,忙道:“卑职不知!” 赵明月灿然一笑,“我想也是,若是你们依附越王,犯下谋逆大罪,此时也不敢来见我了。” 众人轻轻咽了口唾沫,扶光公主这么说,应该是对他们高抬贵手了吧。 赵明月脸上灿然的笑忽然变冷,凉声道:“不像那几个辞官的县令,显然是羞愧畏罪,才不敢来见我!” “这、这……”众县令低了头,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了。 赵明月一声冷笑,“来人,传我命令,让梅君嵘带兵将那七人逮捕归案,连其族人一并下狱,一个都不许放跑了!” “是!”卫兵领命离开。 众县令浑身一抖,再不敢直视赵明月,心中感慨没想到这扶光公主这么年轻,竟然是个狠角色,暗暗庆幸还好他们没有选择逃跑。 赵明月望向室内众人,神情重归和缓,“好啦,不要为了这些逆党耽误时间了,让我们来说正事吧。” 众人连忙应声,“是、是!” 赵明月道:“西祁王的部将黑汗已经被我们杀了,得知事情败露,西祁王必然恼羞成怒,重燃战火。如今唐州已经失陷,豫州毗邻唐州,处境十分危险。我打算重整豫州军备,进行征兵,以防备西祁入侵!” 众人听说要征兵,顿时皱起了眉头,年前赵拙才加收了一批赋税,现在换了个扶光公主,一来就要征兵,只怕那些百姓要闹了。 问题是,而今这世道啊,越来越乱了。 若是不征兵,把那些个青壮年放在家里,闲着没事做,说不得也要去抢劫闹事。 刘苟率先问道:“不知道公主想要如何征兵,以往都是五丁抽一……” 赵明月换了坐姿,半边身子靠在扶手上,手掌撑着脸颊,缓声道:“我想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的军队没有男兵。所以,我不只要征男兵,还要征女兵。” 而丁指成年男子,所谓的抽丁制,显然是不符赵明月的要求的。 为了可以顺利征兵,她和薛淇商议过后,提出了新的征兵令。 凡是家中有成年女男者,每两人抽一人服兵役,但若是户主为女,则每四人抽一人服兵役。若是家中无成年女男,或想免于征兵,则需多缴税百分之二十。 众县令听完,顿时沉默下来。 这征兵令,是想诱使百姓将户籍改为女主户吗?而且,如果女男都可以应征,难保穷苦人家不会为了将劳动力留在家里,反将家中女人送去应征。 刘苟小心开口,“公主,这征兵是可以,可是,女主户可以少交税少应征,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我县里,除了寡妇人家,就没有女主户啊!” 赵明月眯着眼睛打量他,“没有,可以改啊,就像刘县令你,也可以身先士卒啊。毕竟,我是个女人,不擅长跟男人打交道,当然是希望我的治下,可以女主外,男主内。” 众人脸色顿时一片铁青,有如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哪怕想要反驳几句,可一看到卫兵们手里的刀,就不敢说话了。 只是让他们去推行这政策,那就是拿着锄头绝自己的后路,想想也不甘心。 赵明月站起身,“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你们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回答我。但是,我不喜欢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 “好好伺候这几位大人吧。”说完,她没再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两侧值守的卫兵,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扶光公主这样做,显然就是想逼他们同意! ———— 前越王府,如今已经改作了公主府。 辅佐司户进行户*籍清点的柳如倩,抱着一叠卷宗,脚下生风地往府门外走。 两个小吏跟在她身后。 忽然,门口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车马声。 柳如倩微皱眉头,这里一向看管得十分森严,公主的亲卫队都在门口戒备着,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谁敢往这闯啊? 抬头看去,最先看到的是一架马车,而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公主身边的侍女秋实。 而这之后,马车上又走下来两个人,两人脸上都蒙着纱巾,头上也包着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旁人看不出是谁,柳如倩只看这两人的眼睛,便认出这是顾云眉和赵红。 这两个人不是送去矿山了吗?怎么又接回来了? 柳如倩迎上去问:“秋实姐姐,这两位是什么事啊?” 秋实看见是她,笑道:“公主让我将越王世子接回来,好好装扮一番,送去西祁和亲。顾夫人是世子母亲,当然也得让她送世子一程。” 柳如倩一愣,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等反应过来是认真的,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和亲?这简直好极了!” 赵红和顾云眉听见她如此放肆的嘲笑,气得脸都绿了。 “你——!”赵红大步上前,抬起手就要往柳如倩脸上扇。 不想她身后的官吏动作更快,直接抓住他手,狠狠甩开,“这可是司户参柳大人,休得放肆!” 柳如倩看着赵红眼中的错愕,很是得意,仰着脸道:“哎呀,有的人啊,真是不知羞耻!区区一个和亲质子,怎么敢如此嚣张?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卑躬屈膝讨西祁王的好吧!” 说完,再也不看两人难看的脸色,扬长而去。 赵红气得吐血,而顾云眉看着自己被昔日地位低下的妾室打压,心底更是一片灰暗。 难道真是她做错了吗?不,她才没有错! 根本就是这群女人胡作非为,她们迟早会有惩罚的! 第98章 开战 赵红再一次回到刺史府,住进了构建得华贵富丽的馥香园,高床软枕,酒肉纷呈,还有下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心中不由得感慨,挖矿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计,这才是他该过的日子! 至于顾云眉在他耳边的念叨,什么“扶光公主是你的杀父仇人”“身为越王之子绝不可自轻自贱自堕”“忍一时痛苦,来日必有东山再起之时”“你若是去了西祁,那一切就完了”等等没用的屁话,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娘也不想想,爹有一万大军,都叫扶光公主给屠了,而他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扶光公主作对?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要是留在豫州,肯定就是个死。反抗又反抗不了,还不如趁此机会去西祁,若是能得到西祁王的赏识,说不定他还能继续过这荣华富贵的日子。 这才是眼下的赵红,最看重的。 在馥香园舒服地睡了一晚,翌日醒来,赵红正伸着懒腰,就见秋实领着几个下人,捧着衣裳首饰推门而入。 “公子醒了,快起来梳妆打扮吧,前往西祁的车队已经准备妥当了,今天就出发。”秋实笑着说,一面指挥下人将手上的东西放置好。 “这么快?”赵红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还能在刺史府好好享受几日呢。 再看那些东西,一套大红色织金缠花锦绣衣袍,搭在墙边的乌木衣架上;一盒装着各色首饰珠宝的锦盒,还有几份胭脂黛粉,都放在梳妆台上一溜排开。 这些该不会都是给他用的吧?赵红脸色忽然有些苍白了。 他正要开口,就听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抬头看去,是顾云眉快步走了进来。 “红儿……”她先喊了一声赵红,再一看屋里的东西,顿时怒了,“你们想要对他做什么?” 秋实微笑道:“公子要和亲西祁,自然得好好打扮打扮,才能讨西祁王的欢心,不是吗?” 顾云眉涨红了脸,“你、你们根本就是在羞辱人!这些妇人的东西,怎么能用在红儿的身上?” 说着,一把拽过赵红的手臂,“咱们走,咱们宁愿去矿山挖矿,也不受这种污辱!” 秋实冷了脸,双手抱胸,凉声道:“女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一样的脑袋,一样的身子,凭什么女人抹脂粉穿耳洞梳高髻束长裙是理所应当,而到了男人身上,就成了污辱了呢?” 她跟在赵明月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面对赵纯的欺凌,只会忍气吞声的小姑娘了,对于这些道理早已看得明白。 她也已经很少穿这些裙装了,平日里的便服都是向赵明月看齐,平巾窄袖长裤短靴,怎么利落怎么来。 顾如眉给她怼得一愣,辩驳道:“简直是胡说八道,那女人和男人能一样吗?” 秋实冷哼一声,“那当然不一样,女人可比男人高贵,像你这种自轻自贱的人,简直丢我们女人的脸!” 她上下打量着顾如眉,眼含轻蔑,“公主如今是君,而你和赵红不过是个虜囚,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要以为我尊称你们一句夫人,一句公子,就真当自己是人上人了。敢抗旨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禀报公主,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顾如眉脸色顿时白了,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胆子说出口。 却没想到,赵红忽然甩开了她的手,厉声指责道:“你个老顽固,真是不知好歹,女人做得的事,男人为什么做不得?难道我就不能穿裙子抹脂粉,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些吗?” 顾如眉给骂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天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作贱她儿子! 而她尽心尽力地维护儿子的尊严,却反被指责是老顽固,简直是让人心寒! 赵红完全不看她,谄笑着看向秋实,“姐姐,你快给我梳妆打扮吧,别理她的话,她脑子不好。” 说着,就自个老实地在梳妆台前坐下了,还把双手叠在了膝盖上。 秋实冷冷一笑,一挥手,那些个男仆立刻行动起来,先给他戴上假发髻,拿桂花油抹顺滑了,再戴上凤钗步摇,斜斜簪上一支芙蓉花。 接着,拿细绳将赵红脸上的汗毛绞干净,再扑上白白的粉,两颊抹上红红的胭脂,把嘴唇也染得通红。 赵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玉面生香,不由得一阵心旌摇曳,真是不打扮不知道,原来他居然这么好看! 连他都被自己的美貌惊呆了,那个西祁王见了,岂不是要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正得意,耳垂忽然被捏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从镜子里看到,男仆拿着银针,一针扎进了他的耳垂。 “疼疼疼……”赵红大叫一声,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被仆人硬生生摁住了,又捏住他另外一只耳朵,噗的一声,又扎了一个血洞。 仆人把耳朵上的血随手擦掉,就拿过耳环给赵红戴上,沉甸甸的宝石珠子坠得他耳朵越发生疼,感觉耳垂都要扯掉了,不由得连声吟唤起来。 顾云眉在旁边看得心疼不已,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等过两天,耳朵就长好了。” 秋实在旁边冷冷地道:“女人都是这样穿的耳洞,有什么疼的?少在这里矫情!” 赵红咬了咬唇,伸手扶着自己的脸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色的宝石珠子在耳下轻轻摇晃,衬得脸颊越发白嫩,很是好看。 算了,为了变美,为了获得西祁王的宠爱,这点疼他能忍! 男仆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给他穿上衣裙,束紧了腰。 赵红感觉有点呼吸艰难,也不敢让人绑松点,只能微张着口,坐在床沿,小口小口呼气。 “请公子抬脚。”男仆跪在地上,替他脱了鞋,一手拿着白绫,一手把他脚趾紧紧捏住,狠力紧紧缠裹住。 这个人负责缠,另外还有个人跪在旁边,拿着针线,负责缝。 这可比穿耳还疼,赵红只觉足弓都被绷得弯了起来,脚上一阵阵绵延的痛,令人难以忍受。 偏偏缠完了,仆人还拿来两双只有他脚一半大的绣鞋,用力把他脚往里面塞。 “不行!不行!我要痛死了!”赵红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不容易把鞋穿上,他整个人都虚脱了,脚踩在地上,就是一阵刺痛,根本走不动路,只能倒在床上,捂着胸口,小声啜泣。 顾云眉看着自己好端端一个儿子,被这些人一通折腾下来,变成了个美艳柔弱的兔儿郎,泪水涟涟,低喘声声,一副待宰羔羊的可怜样,心情顿时复杂不已,既痛苦又觉得荒谬。 赵红却接受良好,只要忍一时意气,就可以享一世富贵,他再也不想挖铁矿了! 他努力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喘着气问,“秋实姐姐,这下总可以了吧?” 秋实笑着点头,吩咐人给赵红蒙上头巾,由男仆背着,一路走出府,送上马车。 顾如眉跟着出去,目送着赵红的车队离开,明明应该心如刀割的,可想起赵纯那副样子,她心里就别扭。 秋实看向她,“顾夫人,公子已经走了,你是想回去老鸦山,还是想留在府里,我可以替你向公主求个情?” 顾如眉摇摇头,苦涩道:“我,我还是回去老鸦山吧。” 从前府里的姐妹,还有那些官吏夫人,如今都在赵明月手下当差,她留下来只会受人耻笑。 尤其是赵红,别人一提起来,就是她有个给西祁王当禁脔的儿子,这让她怎么抬得起脸来! 还不如回去老鸦山,老老实实挖矿。 一想到此后人生再无指望,都得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矿洞里度过,她就悔不当初。 早知今日,她就不跟赵明月作对,可惜,她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两行清亮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流下,脸颊一片冰凉。 ———— 两个月后,赵红到达唐州城。 如今,西祁人已经彻底霸占了这座城市,西祁王更是放纵手下在城中抢劫掳掠,唐州百姓流离失所,能跑的都跑了。 西祁王墨脱正坐在刺史府上同手下饮酒作乐,一位士兵急匆匆跑进来,“报!大王,扶光公主到了!” 墨脱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他盼这扶光公主可是盼了大半年了,人总算是送来了。 席中,其余部将都轻佻地大笑起来,“看来大王今晚,又能做新郎呢,就是不知道大荣王朝的公主,和咱们西祁的女人,哪个滋味更好。” 在他们看来,哪怕是公主,也不过就是个可以被玩弄的对象,根本不值得尊重。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众人连忙看过去,就见一个带着头巾的红衣女子,由大荣侍从搀扶着,弱柳扶风地走进来。 众人顿时吹起了口哨,调笑道:“公主,怎么大王跟前,还遮遮掩掩的,难不成是个丑八怪,见不到人吗?” 赵红听着满室的嗤笑,整个人都绷紧了,这群该死的男人,他可是越王世子,他们怎么敢对他这么无礼? 等着吧,等他获得了西祁王的欢心,西祁王肯定会赏他个官当的,到时候,他就把羞辱他的人全部杀干净! 西祁王墨脱也很想看看这扶光公主到底长什么样,沉声道:“来人,把公主盖头揭下来!” “让我来!”一人从席上飞身而起,一把拽下赵红的头巾。 “啊——!”赵红惊慌尖叫。 众人看着他,顿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是个什么玩意? 墨脱的脸都黑了,“你不是扶光公主,你是谁?” 赵红很快就镇定下来,这群人肯定是被他的美貌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他仰起下巴,傲慢道:“我是越王世子赵红。池太后觉得送扶光公主过来不够有诚意,特意命我来前来和亲。” 送个男人来和亲,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他恨不得立刻把这男人的脑袋砍下来。 只是这事太不寻常了,墨脱觉得这期间肯定是发生了,勉强忍着怒火,沉声问:“你是越王的儿子?我的部将黑汗在你们豫州,为什么从两个月前开始,就没有消息了?” 赵红深吸了口气,觉得这是个很好获得西祁王同情的机会,故作悲伤道:“两个月前,我爹就被扶光公主杀了,如今豫州城已经是扶光公主的地盘了。” 众人皆惊,“什么?” 赵红目光深深地看着西祁王,“池太后和扶光公主简直是可恶至极,不仅杀了大王的部将,还逼我来和亲,请大王为我做主啊!” 墨脱站起身,走到赵红面前,赵红以为他肯定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更加得意,不想下一瞬,墨脱竟然直接拔出来腰间的佩刀,挥刀砍向他的腰间。 原本还含羞带怯的赵红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即软倒在地上,捂住伤口惨叫起来。 墨脱一脚踩在他精心打扮的脑袋上,狠力碾压,“好一个扶光公主,居然敢拿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来羞辱我,大荣简直是欺人太甚,真当我墨脱不敢开战吗?” “传我命令,集齐军队,发兵攻打豫州!” 所有人都放下酒碗,站了起来,齐齐肃然道:“是!” 第99章 砍头 大荣王朝成立初期,为了更好的监督地方,容太祖将亲王分封各州,并使其担任地方刺史。 这些亲王无一不地位尊崇,权力颇重,他们会觊觎皇位,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幼帝赵纯登基后,池太后掌管朝政,还没几年的功夫,赵拙就举兵造反,结果是被赵明月诛杀了。 其余亲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很是不安。 尤其是宁州悦王赵平,他曾经接待过扶光公主赵明月,还收到了她“举兵勤王”的暗示,却没想到这赵明月就是个钓鱼上钩的饵! 他当初要是咬了饵,恐怕现在的下场就跟赵拙一个样了吧。 想到这,赵平就是一身冷汗。 然而,还不等他庆幸成功逃过这劫,就收到了池太后喊他们这些亲王去都城参拜的消息。 “现在喊我们去都城?池太后摆明是想对我们这些赵氏宗亲动手吧!”赵平很是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皇帝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而代行皇帝之权的池太后,就算行事再残暴,法理上他们也得遵从她的命令。 除非,他们想造反。 但是造反,他也没把握打得过朝廷啊,不然当初赵明月来钓他,他就咬饵了。 可若是他不去,池太后岂不是更有理由对付他了? 赵平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告病重,让自己的傻儿子替他去走这一趟。 毕竟命只有一条,儿子可不是只有一个。 “这次入朝参拜,我儿就替为父走这一趟吧?”岚州庆王接到圣旨,也是一样的忐忑不安,转头就把自己儿子喊到了面前,语重心长道,“我的爵位迟早是要传给你,也是时候让你多历练历练了。” 其余亲王也是一样的想法,不约而同地患了痼疾,重病不起,纷纷把自己的儿子拉出来挡枪。 当然,他们也没忘记对付池太后。 “皇帝自从登基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显然是池太后囚禁了他!因此,你到了都城,一定要设法见到皇帝,拿到他的玉玺和圣旨,这样咱们赵氏宗亲才不至于被池太后赶尽杀绝!”刑州灵王恨声道。 就在西祁王整顿军备,决定发兵攻打豫州的时候,这些亲王世子已经背负着振兴赵氏宗室的重任,到达了都城, 他们年轻气盛,并不将池太后这个世人皆知、残暴狠厉的女人放在眼里,脑子里全是拯救皇帝铲除妖后的伟大想法。 接下来,他们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呢? 他们一无所知。 ———— 熙华殿。 池婙听到武文秀汇报,所有亲王都没有来都城,而只是派了他们的儿子前来参拜,眼神便冷了下去。 真是群贪生怕死的家伙,让这些人来治理国家,这国家怎么可能会好? 不过,这也正合她意,若是没有这群废物,她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毁灭这个王朝呢? 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加快进度,完成任务离开了。 就让这些王公贵族,成为这个腐朽王朝走向覆灭的导火索吧。 池婙眯起眼睛,眸底亮起兴奋的光芒,“丹映,安排他们住在青云宫,那里离皇帝的宫殿最近,他们这些兄弟多年未见,我想皇帝会很想见见他们的。” 丹映看到池婙的表情,瞬时打了个冷颤,一种不妙的预感在心头升起,这些人怕是要倒大楣了。 可这与她又有何干呢? 她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温和的微笑,恭声应下,“是。” ———— 和这些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亲王世子们不同,远在豫州的县令们,太知道他们的前途是怎样的一片黑暗了。 那天,刘苟等人被赵明月丢在屋子里,吃不了饭,也睡不了觉,整整一天一夜,人都熬黄了。 一开始,他们觉得愤怒,慢慢地,愤怒变成了恐惧,最后,恐惧成了麻木、顺从。 哪怕他们清楚,征兵令和户籍改革就是在绝他们自己的后路,也不得不表示遵从。 赵明月很满意从他们口中听到的答案,放他们离开,同时,又往各县派了两人,监督他们落地与实行征兵令。 两个月后,各地总计征兵十万,其中女兵四万,男兵六万。 精心挑选后,五千女兵加入金乌卫,剩下的女兵加入朱凤军,作为常备军接受训练。 而男兵则作为辅兵,每日由各县组织训练半日,能分清左右旗令即可,等打仗时再进行征调。 这日,刘苟等人来豫州城汇报工作,汇报完,赵明月口头表扬了几句,随后就要请他们去刑场看砍头。 他们到了刑场一看,那捆在木桩上的几个男人,不正是辞官的那几个县令吗? 只听监行官一声令下,“时辰到——” 刽子手便高高地举起了刀,噌地一声,白光闪过,伴随着一道近乎哽咽的惨叫,人头落地。 周围围观的百姓,顿时闹哄哄地喊将起来,“杀得好!” 混在人群中、硕果仅存的几位县令,顿时打了哆嗦,总觉得有股阴森森的凉风在脖子上吹,心里没来由的瘆得慌。 刘苟小心看了眼赵明月,她穿的比平时要普通,泯然众人,几名卫兵也是便装护在她身旁。 所以,这扶光公主喊他们过来,是又想恐吓他们了? 可是让他们征兵他们也征了,改户籍也改了啊! 这时,又有行刑官押着一队囚犯上了刑台,这些男犯人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哆哆嗦嗦的,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 刽子手把他们绑在桩子上,他们就跟软泥一样瘫在了那里。 刑台周围的百姓似乎认得他们,顿时喊了起来,“怂货!贱人!喊啊,叫啊!平日里不是很威风吗?” 男囚犯惊恐地望着台下,浑身颤抖着,“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阵更大的喧哗,无数人抓着烂菜叶子往台上丢。 “去死吧!” “别想投胎了,赶紧下地狱!” 刘苟看着男人人高马大的,却这样蜷缩在台上,遭受无尽的谩骂和羞辱,很是可怜。 “他们这是犯了什么罪?值得这样骂他?” 话落,赵明月忽然转过头来,冷冷的目光看着他身上,“他们犯的是□□罪。豫州新法,凡是殴打或暴力伤害女子者,斩决。” 刘苟愣住,这也太严苛了些。 按大荣律法,强.暴罪顶多是徒四年,至于暴力伤害,打老婆不都是家常便饭吗?这也要砍头? 这种法令提出来,理应遭到反对才是,怎么这些百姓还拍手叫好? 刘苟转头看向刑台下的人,随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他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周围这些不戴钗环,穿着衣裤的百姓,全都是女人。 再看向台上的囚犯,忽然就有些不舒服了。 那些刽子手又举起了手中的大刀,这一次,刘苟把头低下去了,他有点怕看到血了,心底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 而围观的百姓则把脑袋仰了起来,她们看着台上的囚犯,眼里放出仇恨的目光,等待着,期盼着,看他们人头落地。 终于,大刀落下,脑袋被刽子手轻而易举地砍了下来,而囚犯的脖子,则突突地往外冒着鲜血。 观刑的百姓拍着手,大声欢呼起来,蜂拥着往刑台那边跑过去。她们要看囚犯的尸首,扒下他们的衣服,往他们身上吐口水。 “你们男人就应该看看,从今往后,再敢欺负我们,那就是这个下场!” “从前,没有替女人做主的官,也没有人教过女人要反抗男人的殴打,可是扶光公主来了,我们女人便有救了!” “咱们女人,也能当家做主了!” 刘苟看到周围都是欢呼雀跃的女人,忽然有些想逃了,豫州真不是男人该待的地方! 可惜,有赵明月盯着他们,他们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啊! 赵明月转回身,看着他们都垂头丧气的,忍不住笑了,“怎么了,看到这些罪犯伏诛,你们不高兴吗?” 众人勉强打起精神,笑道:“高兴,我们高兴,公主真是爱民如子!” 赵明月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心口不一,不过她并不在意。 他们再不情愿,也必须遵从她的命令。 就算她让他们做的,跟挖一个埋他们的坑没区别,他们也得老老实实地挖! 相信看了今天的行刑,他们中有很多人,要睡不着觉了。 好在新的官员已经选拔好了,等她们成长起来,这些县令也就可以丢弃了。 赵明月不再看那些人难看的脸色,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刑场。 刚回到刺史衙门,亲兵就迎了上来,说道:“启禀公主,兵器厂刚派人来,说第一批火炮已经制造好了,请公主进行前往雁子谷试炮!” 赵明月很是欢喜,笑道:“这兵器厂的动作可真快,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大炮就造好了!快,你去请薛师傅过来,咱们一并去看看。” 亲兵领命去了,不多会,薛淇放下州务过来,门前已经准备好了车驾,赵明月携了薛淇的手,上了马车。 “我见过神爱画的图纸,听说这火炮很是厉害,若是这次成功造了出来,就算西祁人来攻城,咱们也不怕了!” 听到这话,赵明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们发兵是迟早的事,就看他是不是想攻打豫州了。” 她只能期望,这些火炮真的有六神爱说的那么厉害。 车马很快就出了豫州城,从老鸦山上去,到了雁子谷。 赵明月下了马车,六神爱和赵玉璋已经带着士兵在雁子谷等着了。 她抬头朝安置在高处的那几门大炮望去,瞬间瞪圆了眼睛。 第100章 大炮 只见山坡上齐齐整整地摆着十门大炮,庞大的底座上安装着四个轮子,铁青色的炮管闪闪发亮。 赵明月走过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大炮。 有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庞大而坚硬的利器,手摸上坚硬的炮身,便已经可以想象出炮火出膛时的威力,心下很是激动。 她转脸看向六神爱,笑着催促道:“太好了,六师傅,咱们快放几炮看看吧!” 六神爱走过来,将炮弹装入炮筒,随即看着远处的靶子,心算着射击角度,手小心地调整刻度盘,咔嗒咔嗒声响,炮口慢慢升高,对准了远处的靶子。 六神爱目光专注道:“公主,这大炮最远可以射到三公里,精准射击的话,是一公里。” 计算射击角度这种事情,对她这个系统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哪怕是这种最低级的大炮,她都能在脑海中瞬间计算出数十种炮弹落地的弧线。 赵明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不远处,约一公里的位置,并排堆着十个土堆,土堆上又摆了一块巨石。 她点点头,往后面站开些,让出场地,“你放吧。” 兵器厂的匠人将火把递给六神爱,随即慌忙跑开,捂住了耳朵。 赵玉璋和其余卫兵站在不远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赵明月看着六神爱把火把往药线上燃去,忽然想到,这大炮的声音肯定比火枪的声音要来的大,她还是捂住耳朵为妙。 可是这么多士兵看着她,她要是害怕捂耳,岂不显得太胆小?哪还有威严可说? 正纠结着,药线已经点着了,她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跟着一团浓重的黑烟在眼前弥散开,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也不太看得清楚。 缓了一会,那烟雾散了,她定睛一看,只见远处那块巨石已经被轰得粉碎,高高的土堆也只剩了一点。 士兵们顿时齐声欢呼起来。 这样厉害的大炮,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将石头轰成碎屑,拉到战场上,岂不是能把敌人炸成泥酱? 哪怕沉稳冷静如赵玉璋,也很是激动,虽然她听六神爱说过这大炮的威力,可到底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若是当年在唐州城,有这样几门大炮驻守城头,她的亲兵也就不至于丧命于西祁人的铁骑弯刀了。 身为将军,她最希望的,当然就是可以把自己的士兵从头武装到脚,什么厉害的武器都紧着自己的军队,提高她们在战争中生还的几率。 从前她总觉得西祁人的铁骑弯刀难以战胜,可而今,情况要颠倒过来了。 “咱们再多造点火枪大炮,把西祁人打回老家去,让他们日后再不敢来侵犯!” 薛淇微笑道:“那就多多劳累神爱大人了。”说着,目光崇敬地看向六神爱。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温和谦逊的人,可事实上,她内心是一个很高傲的人,自负聪明,很少敬佩什么人。 六神爱绝对算得上是一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的理论,加上六神爱的武器,最终促成了赵明月的实践,缺一不可。 六神爱面对着众人期待且崇敬的目光,忽然有些心虚。 毕竟不管是火枪还是大炮,都不是她创造的,她只是一个拥有广泛数据库的系统而已。 如果这些人类知道她的身份,说不定会很失望。 所以,她才不会暴露的自己的身份呢! 六神爱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那个,这批大炮适合守城,但如果想拿来攻打西祁的话,就太重了,不方便运输。我打算再造一批小炮,威力会小一些,但是更方便带上战场。” 赵明月笑道:“当然可以,要银子的话尽管从府库拿,人手不够,可以再招一批匠人。” 她已经看到了这些大炮的威力,当然要全力支持。有此神兵利器,她们金乌卫还怕什么? 若是再造上一百门火炮,别说打西祁,就算是直接打到都城去,都可以! 不过赵明月也只是在脑海里想想。 光是豫州城的事情,就够她忙的了,要是像赵玉璋说的,拿下唐州和宁州,就更有的头疼了。 她暂时还不想这么高调行事。 随后,炮手依次放了剩下的九门大炮,打中了七块石头,有两次还是因为炮手经验不足才打偏了。 不过这样高的命中率,已经足够令赵明月欢喜了。 她对六神爱大加赞赏,升了她的官,又给兵器厂的匠人赏赐了许多金银,让她们跟着六神爱好好学技术。 当日,十门火炮就被运回了豫州城,架到了城墙上,黑漆漆的炮口全部对准了城外。 这样几尊大炮出现在城墙上,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进城出城来来往往的百姓都能看到它,免不得要议论几番。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这大炮的威力,虽然赵明月已经开办了只招收女学生的学堂,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念得起这书的。 因此,她们对于火药武器等知识也了解得不够,只是看看热闹,惊叹一下火炮的庞大而已。 而在这些看热闹的人群中,潜伏着几个西祁王派来的探子,他们看着城墙上的火炮,很是心惊。 “必须得赶紧回去,把这消息报告给大王!” ———— 尽管边疆已经被西祁人攻占,百姓流离失所,但都城的街道上,一如往日的繁华热闹,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皇城中的权贵王族,也依旧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虽然大臣们嘴上抨击着一切,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要想办法把西祁人赶跑。 被安排住在青云宫的亲王世子们,更是不关心西祁这个外敌。他们只在意,能不能在今天晚上,见到皇帝。 “哥哥们放心,我已经买通了池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今天晚上,只要我们换上太监服饰,她会帮我们混进明德殿,成功见到皇帝。” 灵王世子赵岩虽然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小的,却是行事最沉稳的。 其余人听到他的计划,纷纷赞许地点头,各自脱下身上的锦服,换上了太监的衣服,等待深夜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滴漏声滴滴答答地惹人心烦。 赵岩有些坐不住了,在殿里来回踱步,不是都约好时间了,怎么那个丹映还不来? 她该不会是骗了他吧? 要知道,他可是把全部身家都拿出来了,这人既然收了他的钱,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其余世子也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指责赵岩,“你找的人靠不靠谱?可别是被耍了!” 赵岩有些不快,这些人什么也没做,哪来的脸指责他?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去见皇帝啊! 但是顾忌着兄弟情面,这抱怨的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赵岩挤出笑容,正要开口,殿外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世子,你换好衣服了吗?快跟我来。” 他连忙抬头看去,就见门口站着个人,手里提了个灯笼,幽幽的红光照在她脸上,有几分可怖。 赵岩惊了一跳,随即才意识到这是丹映,连忙笑着迎上去,“好了,咱们快走吧。” 丹映低声道:“那你们跟在我身后,待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说话。” 赵岩点点头,见丹映转身就走,立马快步跟上去。 其余人也都闭了嘴,安静地跟着两人身后,往皇帝的寝殿走去。 路上,凡是遇见个宫人,赵岩心脏就砰砰直跳,拼命把脑袋往胸前垂,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等到了宫门前,遇见侍卫盘查,赵岩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心中默念,祖宗保佑,可千万别被发现! 好在那侍卫和丹映似乎很熟悉,随便问了两句,就把他们放进去了。 赵岩难以置信,居然这么顺利就进到了这座看守森严的宫殿中里了?丹映姑姑果然是手眼通天啊! 心中感慨着,就已经到了皇帝的寝宫前,丹映让他们等在外面,自己先行入宫禀报。 过了一会,丹映出来,“世子,圣上命你们进去。有什么话快些说,若是让太后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 赵岩点点头,“我知道。” 众人跟着丹映走了进去,却见寝殿里垂着许多帷布,四周点了几支蜡烛,光线昏沉,不知何处起的冷风,吹得影子乱晃。 丹映掀开帷布,又是一道落地的珠帘挡在他们面前。 赵岩抬头往珠帘后面看去,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坐在椅子上。 丹映走到帘子前,微微躬身,“陛下,人带到了。” 原来这人就是皇帝,他怎么不现身? 赵岩疑惑想着,却也不敢问,老实跪了下去,其余人也一并跪下磕头。 帘子后,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起来。你们来见我,为了什么事?” 赵岩听着这声音,便觉得皇帝肯定是受了很多苦楚,有些想落泪了。 但想起丹映让他们说快些的叮嘱,他还是忍住了泪水,“圣上久不临朝,臣子们都很担心圣上的安危,我父亲在邢州,都听到他们说……” 皇帝问:“他们说什么?” 赵岩迟疑了一瞬,就有其他世子抢着道:“他们说,是池太后幽禁了圣上您!” “池太后执政误国,残杀无辜,只要圣上一声令下,我们父亲都可以发兵来救圣上!” 皇帝轻笑了一声,“你们倒是很忠心啊,赵家有你们这样的后代,真是大荣的福气。” 赵岩正懊悔,刚才没抢到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听到这声夸赞,连忙道:“是我们救驾来迟,没能保护好圣上。可恨池太后一手遮天,竟然如此对待圣上,简直是该死!圣上若是愿意相信我等,我们可以护卫您离开都城!” 心中暗自窃喜,若是能把皇帝带回邢州,到时候父亲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入主都城也是迟早的事。 他期待地看向皇帝,他不可能拒绝得了吧。 就在这时,坐在椅子上人站了起来,伸手撩开了珠帘。 “你们要如何带皇帝离开都城?说来听听。” “啊——”赵岩看着突然现身的人,瞳孔骤变。 大殿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100-110 第101章 急报! 是池太后! 众人惊骇不已,慌忙后退一步,去看丹映,却见她神情平静,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赵岩立时明白过来,他们被这人骗了。 他们本来要见的是皇帝,可珠帘后坐着的人分明是池太后。而他们痛骂池太后的那番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池太后手段素来狠辣,她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想到这里,众人脸色变得煞白,池太后会怎么做?把他们全都抓住,囚禁起来吗? 还是说……杀了他们! 池婙稳步走到他们面前,眸光冰冷,嘴角却噙着一丝笑。 她欣赏着众人脸上的惊惧之色,笑了笑,“怎么,见到是我就说不出话来了,刚才不是说的很开心吗?” 众人身子害怕地抖了一下。 池婙冷冷看着他们,“难怪你们父亲都不来入朝参拜,原来我池太后在你们眼里,就是囚禁皇帝误国误民的罪人。不过,谁让我不是皇帝的生母呢,不像你们都是赵家人,恐怕早想和赵拙一样,起兵谋反,除掉我这个外姓了!” 话落,扑通两声,就有人跪在了地上,脑袋磕得砰砰响,“陛下,冤枉啊!我从来就没有谋逆之心,是赵岩,这一切都是赵岩的主意,我是被蒙骗的!” 赵岩深吸了口气,恨恨地看向说话的人,眼里放出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简直是倒打一耙! 池婙转眸看向赵岩,“原来,这都是你的主意?” 顶着池婙冷冽的目光,赵岩双腿有些发软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 他现在无论说什么,池太后都不会放过他的吧。 可他到底是灵王的儿子,他就不信池太后真敢杀了他,与其软弱求饶,不如硬刚到底。 思索这么片刻,赵岩有了主意,稳了稳心神,沉声道:“陛下误会了,我与父亲绝无谋逆之心。只是看到朝野动荡,百姓不安,希望您能够还政于天子罢了。” 说完,心脏砰砰直跳起来,他在赌,赌池婙不敢杀他。 其余人看他语气这么强硬,都要吓死了。 他不知道池太后有兵权,一声令下,就能砍了他们的脑袋吗? 却不想池太后不怒反笑,“还政天子?好啊,既然你们这么想见皇帝,那我就让你们亲眼见见他。” 什么?赵岩都懵住了,难道池太后真的想让他们见到皇帝? “只要你们死了,就可以见到他了。”池婙戏谑且冷酷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丢下了一个炸雷,震得所有人都呆住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死了?意思是皇帝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池太后是怎么敢的,她欺骗了全天下人? 必须得把这消息带回去,让父亲知道! 等等——! 池太后既然敢说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必死无疑了? 所有人看向池婙,目光中满是恐惧,就像是在看什么吃人的厉鬼。 这时,池婙伸出手,丹映会意地递上一把长刀。 “你们,谁想先来?”池婙扬起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悠悠举起手中的长刀,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刀刃,寒光泠然。 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她已经快要忘记当清理者的感觉了。 赵岩吓了一跳,看着反射着寒光的刀锋,忽然明白过来,父亲为什么会让他来入朝参拜。 因为从一开始,父亲就清楚,只要踏进了都城,池太后就不会放他们离开。 让赵岩意外的是,池太后居然想亲自动手。 疯子! 心里咒骂着,对池婙的恐惧却更甚了。 忽然,池婙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他顿时浑身发抖,上下牙关格愣愣直打架,“不……不……池太后……你不能杀我……” 铿的一声,寒光闪动,朝赵岩面目飞来,他吓得转身就跑。 然而下一瞬,后心便是一阵冰凉,疼痛让他脸部肌肉都抽搐了一下,低头,看到沾着血珠的刀尖透出了胸口。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却握了个空,刀子被池婙缓缓抽了出去,他只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响,就满是不甘地栽倒在了地上。 “啊!”屋里众人被吓得仓皇惊叫,谁也没想到池婙下手居然这么狠。 然而,这阵骚动并没有持续太久。 刀锋闪过,顷刻间,鲜血溅上白色的帷布。 亲王世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无声地倒在了地上,脸上全是惊惶之色。 哐当两声,池婙将沾满鲜血的长刀扔在地上,黑色长靴踩着满地鲜血往殿外走去。 “传令下去,诸王世子冒充太监,深夜潜入皇帝寝宫,图谋不轨,皆已伏诛!” “是。” 翌日,世子们死亡的消息传出去,朝野震惊。 ———— 另一边,豫州城百里外的东峡谷口,就是西祁王的军队驻扎处。 远远望去,一座又一座的军帐矗立在山谷中,如同绵延的山峰。西祁兵骑着马奔驰来去,后勤抬着粮食、被服等物资往仓库里运。 而西祁王的大帐,就是中间最高最大的那一座。 此时,西祁王正坐在军帐里放肆饮酒,其余大小将领陪坐在两侧,亦是满面油光地喝着酒吃着肉。 “等我们打进豫州城,城里的美酒和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西祁王举起酒杯,“喝!为我们西祁的勇士干杯!这次一鼓作气拿下豫州!” 众将领想着,他们足足有五万铁骑,兵强马壮,而豫州城就只有一群不足为惧的女人,他们大军一到豫州,想必她们就吓得投降了。 顿时齐声欢呼,举杯相庆,仿佛已经胜利在望了。 西祁王墨脱看向坐在席中的钱谦,这人是大荣左鹰卫将军统领,曾经驻守唐州,后来战败,投降了西祁,还帮他骗开了宁州的城门。 不过墨脱并不信任他,这次出兵攻打豫州,也是怕把他留在后方会有风险,才把他带上了。 不过,看到钱谦坐在席中闷闷不乐格格不入的样子,他感到生气的同时,又有了个别的主意。 他决定故技重施,“钱谦,这次攻打豫州,我决定派你做前锋,去城外叫城。” 钱谦冷不丁被点到名,吓了一跳,待听到西祁王的要求,心中一阵屈辱。 他知道就算自己再听话,也不可能得到西祁王的信任,但是他又不敢坚守臣节,为国捐躯,只能忍着愤怒,恭顺答道:“是,一切听从大王吩咐。” 西祁王看他这副窝囊样子,更觉不屑,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一名士兵跑了进来。 “大王,斥候来报,豫州城头架了好几尊火炮,听城中百姓说,这火炮威力很大,连石头都炸得碎!” 西祁王一愣,“火炮?” “据说是把火药装在铁管子里,发射铁弹,就跟火枪一样,特别大一座!” 钱谦听到火枪,端着酒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当啷”一声重响,酒洒了一身。 其余将领立刻向他投去怀疑的目光。 西祁王看向他,“怎么?这事你知道?” 钱谦眼里透出一点惊恐,慌忙道:“大王,这火炮我不了解,可这金乌卫的火枪,那可是厉害得很呢!那就跟弓箭一样,可以连发连射,连铁甲都能穿透!” 其余将领听到这话,脸上纷纷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不可能!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你们大荣的火器,那可没用的很。” “就是,我看这什么火炮,也就是看着厉害,真上战场炸不死几个人。” 钱谦焦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初我带兵跟金乌卫比武,就是因为她们有火枪,这才输了。” 西祈将领听得一怔,随即哄堂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们大荣的男人真是废物,居然连女人都打不过!” “钱将军,我们西祈的勇士骁勇善战,可不是你手底下的兵能比的,这次就让你们看看,我们西祁的实力!” “哈哈哈哈……”欢快的笑声充满了整座营帐。 钱谦很是羞恼,他们轻敌就算了,偏偏西祈王派他去打头阵叫城门,遇上金乌卫的火器,那他不就死定了吗? 于是不安地看向西祈王,“大王,我觉得我们不能轻敌。” 西祈王冷笑一声,“钱将军,你这是想临阵脱逃了?我告诉你,我们西祈的勇士,就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狼群,无论是谁,到了我们面前,都只有认输的份!” 钱谦还要再说,碰到西祈王狠厉的目光,顿时怯了,垂着脑袋坐了下来。 西祈王得意大笑,“来,听我安排!保管十日之内,拿下豫州!” 将士齐声应道:“是,大王英明!”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东峡谷口的上方,有两个士兵正在悄悄注视着西祈兵的营地。 “我就说那人看着可疑,果然,就是西祈派来的细作!” “得赶快回去告诉将军,西祈人要攻打豫州!” 两人站起身,借着夜色的遮掩,悄悄离开了峡谷。 两个时辰后,两名士兵飞马奔入城中,一路到了刺史府衙。 “急报!西祈王率军五万,来攻豫州!” 第102章 美人计 赵明月听到西祁大军已经开到了东峡谷口,不日就能抵达豫州城,当即召来赵玉璋和朱大凤商议。 豫州城因为没有山河天险,又要从西北方向防守西祁,因此所有城墙都修建得又高又厚,箭楼城垛都十分完备。 当初赵明月能够轻易攻下豫州,还是因为赵拙毫无防备,又把大部分城中守军都调去了老鸦山,导致城中兵力空虚。 此次西祁来攻,当然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如今赵明月能调用的常备军有五万,另外还有火器营五千,新造的十门火炮,以及赵拙之前准备下的军粮,就可以供应大军两年之用。 因此,对于西祁的此次来犯,她们一点也不觉得慌乱。 赵玉璋沉声道:“西祁王此次出兵,能调用的骑兵不过六千,他们尽管来好了,我誓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她曾经在战场上和西祁兵交过手,那一次,她虽然守下了唐州,却也是惨胜,她的亲兵在那场战役中,全部牺牲了。 她心底埋藏着对西祁人的仇恨,这一次西祁王主动找上门来,她绝不可能再轻易放过他们。 赵明月微笑点头,她一向信任赵玉璋带兵作战的本事,不过想到这次西祁王来势汹汹,还是仔细筹划了一番。 一边命斥候继续再探,一边督促整顿军队,关闭四面城门,加紧城中守备。 赵玉璋和朱大凤领命去了。 这日,东边天色才白,城外就传来鼓角擂鸣之声,是西祁兵攻到了! 赵玉璋和朱大凤早已带兵马守住了东西四门,赵明月和薛淇登上了最紧要的北城城墙,放眼望去,只见城外漫天遍野全是乌泱泱的人头,喊声震天。 只见军阵中冲出个将军,一马当先,领了五百西祁兵,到城前叫阵。 赵明月仔细一看,惊讶发现这是个老熟人,前左鹰卫统领钱谦! 钱谦知道金乌卫的火器厉害,特意站在一里开外,火枪打不到的地方,向城头的士兵喊话,“赶紧把城门打开投降,否则,等西祁王带着铁骑踏进城来,你们可就惨了!” 说完,就等着看豫州官兵的反应。 作为守城的那一方,被敌军如此挑衅,要么就龟缩不出,要么就带兵出城和他们打一场。 钱谦的作用,就是用来诱她们出城的。 但这一次,事情却超出了西祁军的预料。 豫州城城门紧闭,墙头隘口上也没有士兵冒头,只有垛口处,伸出两只炮管,黑黢黢的硕大炮口慢慢升高,对准了他们。 钱谦意识到他被瞄准了,心中生出恐惧,勒住缰绳,正想要跑,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他身后那几百西祁兵看得清清楚楚,钱谦和他周围的十几个人,全部被炸得血肉横飞,战马长嘶了一声,轰然倒地,血流得到处都是。 有什么东西被火浪冲得飞起来,天雨散花般落到他们身上,西祁兵捧在手里一看,发现全是碎掉的四肢。 “呕……”饶是久经沙场,他们也没见过这么破碎的肉块,顿时煞白了脸,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其余人更是吓得腿脚发软,掉头就要跑,却不想又是几发炮弹打来,把他们这支先锋队轰得支离破碎。 西祁主将见出师不利,连忙鸣金收兵。 赵明月见他们要跑,立即命令赵玉璋率领火器营追上去。 赵玉璋立即点上十支百人队,率军出城,追着火枪手一排排轰击过去,又打死几百人。却也不冒险深入,见西祁兵撤得远了,随即收兵,得胜回城。 士兵们在豫州城头看着西祁兵逃走,纷纷齐声欢呼起来。 西祁兵退军五里扎营,初战告败,西祁王在帐中大发脾气,“不过就是几发炮弹,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了?” 将领们纷纷告罪,说这全是钱谦的过错,明日他们重整了军队,一定能狠狠挫一挫豫州士兵的锐气。 攻城是门精细活,没个把月的功夫是拿不下一座坚城的。 当初西祁王放话说十天拿下豫州城,就是对扶光公主的实力太过看轻了。 而且,西祁人虽然很擅长打仗,但是一点都不擅长攻城,什么撞门槌、投石车这种笨重的攻城武器,他们一概不用,只用云梯钩锁翻越城墙。 西祁王自觉受了大荣的羞辱,若是没能拿下豫州,那就颜面尽失了。 因此,第二日,他亲自率军攻城,结果城头火枪打下来,把他腿给打折了,西祁兵见状,当即大乱。 最后,西祁王是被抬着回的军营。 而两场战役打下来,豫州军毫发无损,西祁军却已经折损了一千多士兵。 其中,阵亡的士兵,十个有八个都死于火炮。 在想出对付火炮的办法前,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有下一步的行动了。 ———— 而就在赵明月和西祁军打的正火热的时候,大荣的一众亲王们正忙着为他们的儿子哭丧。 “我本以为,派我儿入朝参拜,池太后不至于对他动手。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下如此狠手,将他们全部都诛杀了!只怕接下来,就轮到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岚州悦王赵平看向邢州灵王赵刁,语气悲愤地说道。 自从池太后掌权,对六部的权力一削再削,并重用肃机和仪鸾两司的女官后,他就意识到池太后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做一个掌权太后。 为此,他特意在朝廷中安插了眼线,并且贿赂拉拢了六部的官员,以便能实时掌控池太后的动向。 赵拙举兵失败后,他就收到消息,池太后想要对他们动手。 他当然不想坐着等死,但是,他也不敢贸然发兵对付朝廷。 毕竟有赵拙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很清楚,凭他目前兵力,是不可能和朝廷相抗的。 于是,他便想到了和其它几个亲王联合在一起,出兵扳倒池太后。 而灵王是和赵平关系最亲密的一位亲王,因此,他一得知儿子的死讯,就传信将灵王喊到了岚州。 “六弟,如今你我都是一条船的人,池太后囚禁皇上,杀了你我的儿子,摆明了是想逼死我们,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赵刁沉默了一瞬,“你想怎么做?” 赵平看他有意,连忙道:“池太后行事残暴,天下人早就对她恨之入骨,巴不得诛之而后快!只要我们起兵讨伐她,其余宗室亲王必然群起响应,到时候,你我就可攻入都城,平分天下!” 赵刁的儿子也死在池太后的手上,当然也想推翻她自己当皇帝,他唯一的担忧,就是怕打不过朝廷。 而今听到赵平想要联络众王造反,并与他平分天下,当然很是激动,“好!一切都听三哥的!” 赵平见赵刁答应,立刻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打算让赵刁去联络众亲王,组成联盟,合兵攻打都城。 “……池太后将世子们赶尽杀绝,相信诸王早已对她恨之入骨,他们肯定会答应跟着我们干的。只是有一个人,让我很是担忧。”赵平说着,脸上露出了愁容。 “谁?” “豫州刺史,扶光公主。” 赵刁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不就是个公主,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平摇摇头,随即将赵明月唆使他发兵勤王,而他没有上钩的事情说了。 “我想,池太后让她和亲西祁,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对付我和赵拙。好在我足够机智,没有相信她的话,否则,死的人就不是赵拙,而是我了。” 赵刁闻知此事,也是如饮寒冰,一阵彻骨发寒,“这两个女人,当真是阴狠!” “何止,我看赵明月比池太后,还要阴险百倍!”赵平脸色一沉,怒道,“自从她当了豫州的刺史,又是改革户籍,又是选拔女官,让女人都骑到男人头上去了,更可恶的是,我岚州的百姓,全部都跑到她豫州去了!” 赵刁一惊,“还有这事?” 随即仔细一想,岚州与豫州相毗邻,难免会受到影响,而他邢州与豫州隔得远,有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赵平点点头,叹息道:“可惜豫州有赵玉璋这个大将镇守,轻易惹她不得,否则,我定要发兵教训教训她们!” 赵刁道:“三哥,如今我们最主要的敌人,就是池太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且忍一忍她吧。” 赵平却显然想得比他深,“可赵明月显然和池太后利益一致,若是不解决了她,等我们发兵攻打都城,保不齐要腹背受敌啊!” 赵刁虽然对豫州不怎么了解,但也知道赵玉璋的金乌卫和她的火器营,慌忙道:“可咱们要是先分兵对付赵明月,朝廷就更有借口讨伐我们了!” 赵平神秘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可以离间池太后和扶光公主,兵不血刃地拿下赵明月。” “什么办法?” “美人计!” 赵平拍了拍手,就有两个“美人”莲步走进屋来,在两人身前跪下,“参见悦王殿下,灵王殿下。” “抬起头来,让灵王好好看看你们的脸。” 第103章 夜袭 “笨蛋!废物!” 西祁军营地,大帐里传出西祁王墨脱愤怒的叫骂声。 “连群娘子军都打不过,西祁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还说什么西祁勇士,大王必胜,全都是群草包,遇上点挫折就只想着逃跑!” 啪嚓一声,西祁王抓着案上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帐中跪着的几位将领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啊!轻点!”西祁王痛呼一声,低头看向给他包扎腿上伤口的军医,怒道,“你是想害死我吗?” 军医连连告罪,上药的手都是打颤的。 西祁王的腿被火枪打中,弹丸进了肉里,只能拿刀子给挖出来,再上药包扎。 其余将领见西祁王的怒火转了方向,小心出声道:“大王,这也不能全怪我们,谁想到那群娘子军的火器,竟然那么厉害,银盔铁甲都扛不住。” “谁说不是,要是她们没有火炮,咱们早就干进豫州城,把扶光公主擒到王帐里来了!” “大王,要不咱们还是撤军吧,再过个把月,天气就冷了,士兵们只怕扛不住啊,再跟扶光公主打下去,也捞不到好处。” 西祁王心里还存着怒火呢,但是打仗是很现实的事情,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嘴硬也没用,硬着头皮打下去只会损失更大。 只是他折了这么多人手,废了这么多钱粮,什么都没捞到,就灰溜溜地跑回西祁去,那些王室贵族肯定会对他发难,只怕他大王的位置都要不保。 “既然豫州官兵的火炮厉害,那就想法子避开她们的火炮不就行了吗?” 众将看西祁王仍然不肯放弃,只得努力思索攻城办法。 有人提议道:“不然咱们挖个地道进去城中,那火炮总不能对着城里打吧!” 西祁王一想,觉得这主意很是不错,到时候,他们从地道进入城中,打开城门,城外的大军就能冲入豫州,将扶光公主全部拿下了! “好极了,等我们打进豫州城,这群娘子军非得大叫投降不可,到时候就把这些女人分到你们帐中,供你们玩乐。” 西祁王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垂涎的微笑。 其余将领大笑应和,因色心重新生出了作战的勇气。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砰砰枪响,一名士兵奔进营帐中,大声喊道:“不好了,大王!豫州官兵趁夜来偷袭了!” 西祁王心下一惊,连忙让亲兵扶他出去帐中,抬眼一看,只见黑暗中火光闪动,十数个营帐都被炮火轰燃了,四面都是喊杀声,西祁兵仓皇奔逃,乱成一团。 他不禁大怒,“都怕什么?赶紧给我杀回去!” 活落,一声轰的巨响,炮弹轰将过来,在他眼前炸开,数十名士兵直接倒地死了。 西祁王顿时吓得魂都飞了,怎么豫州兵竟然把火炮都运来了? 他慌得大喊,“快!快撤!” 可惜他伤了腿,行动不利,只好让亲兵抱他上马,骑马护送他往外突围冲出去。 其余将领见豫州兵来势汹汹,情知不妙,也带了骑兵紧随其后,纷纷纵马向西北方向突围逃去。 西祁营帐燃烧的火光越来越烈,将周围都照得亮如白天,西祁王墨脱伏在马背上,只听得身后枪声越追越近,回头一看,箭矢枪炮如雨落下,骑兵一个个都摔下了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他慌得不行,连声催促亲兵驱马快跑,不想亲兵居然勒住了战马,不走了。 西祁王狠狠瞪着他,“你干什么?” 亲兵瞪大了眼睛,惊慌地指着前面,“大王,快看前面,是金乌卫!我们被包围了!” 西祁王连忙回头,就见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行兵将,向他们疾驰包抄而来。 所有人都看清了,领头的将军身上那厚重的银色铠甲上反射的烈烈火光,和那袭如火一样鲜红的披风在疾驰中迅速翻飞。 西祁王目光中露出了骇色,是金乌卫统领赵玉璋! 西祁官兵齐声惊叫,西祁王大喊,“掉头走,快!” 然而,已经迟了。 赵玉璋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他们会往这个方向突围,早早埋下了伏兵,前后两个方向将他们分割包抄,依次歼灭。 不断有西祁兵被砍下马来,形势很快就变得分明。 西祁王还想再跑,被赵玉璋迎面一刀砍落了马,其余士兵立刻围上去,对着西祁王一阵乱砍,不多时,墨脱就毙命了。 众人齐声欢呼,“西祁王死了!” 西祁兵将听到这话,更加惊慌混乱,纷纷抛下辎重营帐,向西北奔逃而去,没来得及逃跑的,全部被金乌卫斩杀了。 这还是西祁进攻大荣以来,第一次吃到的败仗,西祁王更是命丧战场,西祁军自是军心大乱。 要知道,西祁没有嫡长子继承制,大王之位是由皇室贵族、重臣大将来拥立的。而西祁王有三女四男,可以想见,西祁王这一死,这些人为了争位肯定会打得不可开交,至少有好几年都没精力再来攻打大荣了。 赵玉璋带兵查看了西祁军的营地,又来到被俘虏的西祁士兵前,除了男人,里面还有女人和小孩。 “男人杀了,女人和小孩留下,一并带回城中!” “是。”士兵上前将男人从俘虏中拉出来。 男人的尖叫和女人的哭喊声立即在人群中炸开,“不!别杀他,他是我丈夫!” “不,他是我们的敌人。”赵玉璋冷声说,接着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经过一夜的混战,天边的红日不知不觉间已经升了起来。 赵玉璋迎着朝阳,领军回到豫州城,收到消息的赵明月早已率领朱大凤等兵将在城外迎接了。城中更是一片欢腾,百姓自发地涌到街道两侧,欢呼雀跃,撒花相庆。 “太好了!西祁兵被打跑了!” “我是从唐州过来的,家人都死在了西祁人手里。老天保佑,终于报了一回仇了!” “不是什么老天保佑,是扶光公主慈悲,赵将军威猛,还有娘子军们骁勇无畏!” “是!是!咱们豫州的女子可都是能力压群雄,当得了家做得了主,也上得了战场的狠角色!” “要不是军队不要我,我也想入伍去打西祁*呢!” “快看,她们来了!” 百姓们纷纷停了议论,朝城门看去,只见一队队士兵远远走进城来,前列举着金乌、朱凤两色军旗,扶光公主和赵玉璋并辔而行,在前面开道,立时齐声欢呼,夹道欢迎,把手中的鲜花往她们身上抛去。 赵明月伸手将落在赵玉璋铠甲上的花瓣拂去,笑着说:“姑姑,你此番大败西祁,可算偿了当年的夙愿,此后定能天下扬名,名留青史!” 赵玉璋看着赵明月真挚的目光,心下触动,冷硬的面孔柔了一分,温声道:“明月,当初若不是你将我从公主府保出来,也没有我今日之功了。” 说完,两人都笑了,她们姑姪携手相伴到今日,心心相照,都已明白了彼此的志向所在,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当夜,赵明月摆下庆功大宴,犒赏将兵,城中百姓也是张灯结彩,欢庆胜利。 宴席散后,赵明月看着天上孤零零的弯月,忽然想到了远在都城的池婙。 若是阿娘知道战争胜利的消息,也会很高兴的吧? 随即想到要写奏报向朝廷告捷,以及上奏兵部报军功,便生出了趁机入朝参拜的想法。 她立即回屋写了一封信,打算将其同捷报一起送到朝廷去。 信纸最后落笔,问母后安。 ———— 自从赵玉璋带兵大败西祁之后,豫州城中的女子便兴起了参军的热潮。 “大人,听说进了金乌卫,也是要念书识字的,是不是?” 城中经营着绸缎铺子的商户刘翠也起了这个念头,见到司户参的佐官柳如倩来店中买布料,忙将她请到里屋,奉上茶水,向她打听起来。 柳如倩看了她一眼,肯定道:“那当然!金乌卫可是优中选优,每一个士兵都是当将军培养的,兵法列阵火器,都得会,不识字怎么行?” 她记得这人,当初她领命在城中清查户籍,落实户籍改革,这人就特别支持。 一问才知道,原来刘翠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就把铺子给她继承了,又替她招赘了一个男人,生的两个女儿,大的十八,小的十六。 她担心父亲死后,这铺子就会落到男人的手里,两个女儿也会给他嫁出去,偏偏衙门又不许无故和离。 因此,听到柳如倩上门劝她更改户主,她立时就答应了,将户主改作了自己的名字——反正她爹已经老得管不动事了,田庄铺子也全放在了自己名下。 至于两个女儿,大的自然是留在店里打理生意,小的那个是个闹腾鬼,不会一点生意经,她就想着把她送到军队里去,万一出息了当上了将军,就更没人敢坏她家的生意了。 听到柳如倩的回答,她登时眉开眼笑,“那真是太好了。” 还要再问几句,他男人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问她:“大姐,大人要留在这用午饭吗?我待会好多做一份。” 刘翠登时恼火不已,瞪眼骂男人,“我们娘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做多少饭还要我教你?” 男人顿时一脸羞愤,摔下帘子,又退到屋子里去了。 刘翠转回脸来,堆着笑道:“就是个没眼界的无知蠢夫,大人别理他。大人要是饿了,我这就吩咐下人去买桌酒菜来。” 柳如倩连忙摆手,站起来道:“饭就不必了,我等会还有差事。” 刘翠连忙起身相送,又拿了两匹华贵的绸缎给下人,吩咐道:“赶紧送到柳大人府上去!” 转脸笑着同柳如倩说:“以后大人要是需要布料,派人吩咐一声,我亲自送来给你挑。” 柳如倩从前做歌姬卖笑,到了王爷府也是看人眼色生活,哪里想到还有被人巴结奉承的一日。 她开心极了,难免同刘翠多说了几句,“你女儿想进金乌卫,我可以替你问问,至于能不能进,就看她造化了。” 刘翠得了她这句话,自然是欢喜,“多谢大人。” 送了柳如倩离开,刘翠回到店中,想起扶光公主上任豫州刺史后施行的举措,只觉她和两个女儿以后的日子都有奔头了。 真希望扶光公主可以一直留在豫州! 她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第104章 离间 赵明月打退了西祁兵的消息,还没有到朝廷,就先到了岚州。 这消息让悦王赵平很是惊讶,他没想到赵明月的实力这么强劲,她的军队会不会有与朝廷一战之功呢? 他已经和灵王赵刁达成了造反协议,并决定拉拢更多的反池势力加入进来。 若是能把赵明月拉拢进他们的联盟,就相当于少了一个对手,多了一个队友,造反一事就更有胜算了。 但看到赵明月实施的那些政策,他心里难免不安,只怕说服不了赵明月。 这才想到了用美人计,以此挑拨赵明月和池太后的关系。 他甚至还考虑到赵明月拒绝与西祁王的和亲,身边又全是女人,怀疑她对男人不感兴趣,送去豫州的两位美人还是一女一男。 希望她们不会辜负他的期待吧。 池婙杀了诸王世子,应该就是想看他们举兵叛乱,这样她就更有理由镇压他们了。 所以,眼下对赵平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气,布局好一切。 然后,等待那个最佳的契机到来。 赵平没有预料到是,池婙早就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拿到主神系统后,池婙一下子就拥有了上千万积分,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抠抠搜搜地兑换东西了。 她把原先用来监视谢秦剑的镜子升了级,现在,只要她想,就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 和她预料的一样,得知世子的死讯后,诸王开始联合起来,反抗她了。 让她不满的是,赵平谋划来谋划去,又是拉拢诸王,又是挑拨公主,就是不敢贸然动兵。 她可没那么多耐心,跟他们继续在这玩下去。 既然你们都不敢打,那我就再添一把火好了。 “诸王不来都城参拜,还唆使世子们暗杀皇帝,看来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啊。文秀,传我旨意,着使臣押解诸王到京,接受审判。” 武文秀迟疑了一瞬,“陛下,这样做很容易引起诸王反抗,若想除掉这些王爷,不如先挑一个势弱的开刀,然后再对其他人动手。” 池婙眯起眼睛,“难道这样做,这些王爷就猜不到我想做什么了吗?我和他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别的选项。” 武文秀心下微惊,情况已经如此严峻了吗?那些王爷真的打算造反? 她微微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殿外响起脚步声,转头看去,肃机司金素微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今晨豫州送来捷报,昭庆公主赵玉璋率领金乌卫大破西祁军,并成功杀了西祁王墨脱,如今西祁兵已经退出宁州和唐州了!” 池婙还没反应,武文秀已经率先站了起来,笑道:“果真?那真是太好了!百无一用是男将,这之后,我看那些让公主和亲西祁的官员也该闭嘴了!” 金素微笑着颔首,“奏报上说,西祁王率大军围攻豫州城,扶光公主每日四更起,二更睡,勤勉督军,慰问士兵,很得豫州军民的人心呢。” 说着,将捷报并信件一起呈给池婙。 池婙看了捷报,又拆开信件来看,视线迅速扫过去,眸色一点点加深。 信上,赵明月举荐梅君嵘、玉照带兵驻守唐宁两州,她是想把西北一带,全部变成自己的地盘吗? 真是好大的胆子。 还说什么想要入朝参拜,是在刻意讨她的好吗?看来我们的公主也终于学会伪装了呢。 可惜,见面什么的,是最没有必要的事情,有这时间,还不如拿去好好发展自己的势力。 【覆灭大荣王朝】的任务能否完成,可就全指望她了。 池婙将书信丢在桌案上,冷声道:“通知礼部,封扶光公主为扶光长公主,仪比诸王。中郎将梅君嵘、玉照为游击将军,驻守唐宁两州。” 武文秀眼眸一亮,应道:“是。” ———— 时间飞逝,气温一点点转冷,很快就到了冬日,豫州刺史府上下也都换上了厚实的绵帘避寒。 这日,赵明月举办宴会,邀请众人来府上饮酒赏乐。 院子里已是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厅堂里却燃着炭火,温暖如春。 赵明月坐在上首,春迎和秋实侍奉一旁,赵玉璋薛淇等将官则分坐两侧,各色菜肴鲜果流水般送入厅堂,众人言笑晏晏。 赵明月看人都到齐了,笑着开口,“悦王给我送了两个能歌善舞的美人,今日特意请诸位来,好好欣赏一番她们的表演。” 厅上众人闻言,神色都有了些微的变化。 池太后杀了诸王世子,以及诸王想要造反的消息,她们都有些耳闻。 好不容易打退了西祁王,她们眼下只想好好修养一番,并不想加入这场斗争。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赵明月当上豫州刺史,本就是史无前例,那些个王公重臣的目光自然会紧紧盯住豫州。 而以女子之身忝居官员的她们,免不了遭人记恨和非议,想要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站稳脚跟,必须要更加谨慎。 更甚者,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她们,就会万劫不复。 而悦王给公主送这个美人,显然是不怀好意。 但是,要怎么处置才好呢?公主会不会被她们迷惑了呢? 正思索着,就见两个打扮清丽的美人走进了厅堂。大冷的天,这两人身上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衫,脸颊苍白如雪,只两靥透出一点红色。其中一人抱着琴,一人挽着长长的水袖。 众人看到两人走到赵明月身前跪下,随即一人抱琴坐下,手指按弦弹跳,优雅的乐曲声便流了出来。 另一人则站在厅堂中间的空地上,随乐翩翩起舞,长长的水袖因旋转舞成了圈,薄薄的长衫也随之飘张起来,男人白皙的身体若隐若现。 赵明月冷眼看着,毫无触动。 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 悦王这是以己度人,以为光凭美色就可以诱惑得了她。 可惜他不知道,她花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得以坐在这里,享受着他们的奉承。 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不可避免,像一件物品一样,被送给别人。 若非她选择了反抗,那么站在这里给别人献舞的,就是她自己。 想让她爱上这些专门以吸食女人血肉而生的男人,可真是异想天开。 赵明月轻嗤一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酒味太淡了。 “哗啦”一声,酒杯摔在了地上,冰冷的酒水溅上舞男的衣裙。 赵明月凉声道:“跳得太难看了,扫兴!” 乐声猛地一停,琴女和舞男都跪在了地上,颤声道:“请公主恕罪。” 赵明月手指点了下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拖出去。” 男人那张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单薄的身体颤抖着,哀声向赵明月求饶。 赵明月皱起了眉,“悦王派你过来,要你做什么?” 男人颤抖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王爷只是让我好好伺候公主!” 赵明月冷笑,“撒谎,梅君嵘,杀了他。” 梅君嵘立即从席上站起身,铿地一声拔刀出鞘,一刀砍下了男人的脑袋,脸上不见半丝怜惜之情。 鲜血溅到琴女的脸上,吓得她惊叫出声。 她从未想过传说中的扶光公主会这么残暴,一个不开心就要杀人。 就算是不喜欢她们,看在悦王的面上,也不应该杀了她们啊! 正惊惧不安,就听到头顶传来扶光公主冷酷的问话声,“你叫什么名字?” “薛、薛师云。” “薛师云,你的回答呢?” 薛师云愣了一下,才明白扶光公主是在问她,悦王派她过来做什么。 她忍住了没有去看旁边的尸体,可是浓烈的血腥气却直往鼻孔里钻。 薛师云一阵头晕目眩,想到要是不说实话,就跟这人一个下场,便如实说了。 “悦王送我们过来,是想让我们挑拨公主和池太后的关系,等悦王联盟举兵造反的时候,劝阻公主不要对他们动兵!” 赵明月收起了面上的冷意,微笑起来,“悦王联盟?是什么意思?” 薛师云战战兢兢道,“悦王和灵王签署了协议,协议上说,要是攻下都城,两人平分天下。” 话落,就感觉身上一重,惊恐抬头,才发现是扶光公主将身上的外氅披在了自己身上。 公主笑得温柔,“回答得很好,起来吧。” 薛师云怔住,她刚还觉得赵明月看着很凶恶冷血,可这时又觉得她温和可亲起来了。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 薛师云伸手拢住衣领,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多谢公主。” 赵明月伸手擦去她脸上的鲜血,微笑说:“再弹首曲子吧,你弹琴很好听。” 薛师云犹自惊魂未定,听到这话,哪敢不从,“是。” 侍从进来,将舞男的尸首抬了出去。 薛师云也回去坐下了,手指重新搭上琴弦,指节却僵硬得很。 她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换了首曲子,手指挑拨琴弦,乐声响了起来。 和刚才缠绵怡丽的乐曲不同,这次的琴声更加悠扬流畅,隐含激愤与紧张。 赵明月端起酒杯,嘴角噙了一丝笑。 就是要这样弹,才好听啊。 第105章 重逢 豫州刺史府衙,赵明月一如往常俯首案前处理州务。 薛淇从正门大步走进来,“公主,圣旨下了,公主所奏之事,都准了。” 赵明月大喜,连忙接过她手上的圣旨,快速看了一遍,随即怔住,“为何没有传我入朝参拜?” 从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离开都城,到如今在豫州站稳脚跟,已经有近两年的时间。 虽然表面看起来,她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可是她心里就是攒着一股劲,她想要证明给池婙看,给那些看轻她的人看,她赵明月才不是废物! 她恨那些打压她费尽心思让她下嫁的男臣,也恨那些战争失败就想把她送去和亲的男将。 然而她更恨的,是池婙。 恨她,没有那么爱她。 赵明月知道自己这想法很无理,毕竟,池婙又不是她的生母,她根本没资格要求她什么。 可是,她明明已经做到了阿娘所要求的,她拿下了豫州,她击退了西祁,甚至还让豫州所有的女子都有田地和房产。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不能够回去都城? 难道她的付出和努力,在阿娘的眼里,都不值一提吗? 赵明月垂眸看着圣旨,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去,“薛师傅,阿娘她是不是很讨厌我,所以才不让我回都城?” 薛淇看她神色,便猜到她在为什么而失落,挥退众人,手掌轻轻搭上赵明月的肩头,轻声道:“公主,你不要这样想陛下,她还是很在意你的。” 赵明月抬头望向薛淇,眸色晦暗,反问,“是吗?” “当然,否则陛下怎么会把豫州给你呢?你想要宁州和唐州,陛下不也答应了吗?”薛淇看她有些钻牛角尖,耐心开解道,“公主无需过分忧虑,至少就这封圣旨来看,陛下还是支持你的。” 其实她也有些看不透这位池太后的行事,也没有把握说她一定会站在公主这边。 她只能肯定一点,若是公主和池太后起冲突,输的肯定是公主。 眼下还是顺从朝廷、养精蓄锐的好。 赵明月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阿娘不愿意她回去都城,这究竟是出于的政治上的考量,还是她个人的私心呢? 阿娘最后一次来见她,说的是,她从来没有指望过,她可以做她的继承者。 那么现在,她还是这样认为吗? 赵明月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圣旨,漆黑的瞳孔流露出冷酷的野望。 那她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取代她! 超越她! 既然阿娘不让她回都城,那她就自己走回去。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很快就到了门前,停住了。 赵明月抬头看去,只见来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府衙戒备森严,外人应该进不来,这人怎么回事? 赵明月皱起了眉头,正要出声,就见那人摘下了兜帽,脸上露出一抹清冷的笑,薄唇微张,吐出她的名字,“明月。” 赵明月霍地站起身,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薛淇也看到了她,也是吃了一惊,几乎是下意识激动地喊出了声,“陛下!” 池婙大步走进屋来,看着仍旧怔在原地的赵明月,轻笑,“怎么,明月还在生我气?” 赵明月撇开脸,“儿臣不敢。”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绪后,才移步上前,跪下叩拜道,“豫州刺史赵明月,叩见陛下。” 薛淇跟着跪下行礼。 池婙走到案前坐下,语气温和,“起来吧。” 两人起身,薛淇率先开口,“陛下,你身边怎么没有侍卫跟着,这太危险了!” “我让侍卫等在豫州城外了,放心,我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池婙声音淡然,似乎并不觉得她突然出现在豫州是件什么大事。 只是说完这话,她没忘了叮嘱一句,“我来豫州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你们也不要声张。” 毕竟,她不是走正常道路来的豫州,而是通过任意门穿过来的。 这要是声张起来,别人就会发现她两天前还在都城上朝呢。 不过她已经准备这一个月都称病不上朝了。 看着各州那么多王爷要造反,被气病了也正常。 赵明月心情复杂,“陛下来豫州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特意来看她的吧。 池婙当然不是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过来的,“我来,是有一件要事,交给你做。” 让赵明月来都城是浪费时间,她来豫州就省时多了。 赵明月垂下眼眸,“陛下若是有事要我去办,派人来豫州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池婙听她语气冷淡,恍觉她对自己疏离了不少,略有些惊讶地打量了她一番。 和之前在都城比起来,赵明月长高了不少,身上气质也更沉稳了,原先圆圆的脸也变得轮廓分明起来。 果然是成长了呢,不再是当初那个追在她身后喊阿娘的小姑娘了,池婙摸着下巴想。 她沉吟了一会,才开口,“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能让阿娘亲自走一趟,那肯定是件极重要的事,赵明月凝了凝心神,“陛下请说。” 池婙看了她一眼,“悦王拉拢灵王组成联盟,密谋造反,我想你们应该得到消息了。” 赵明月神情一肃,“是,阿娘是要我逮捕他们吗?” 池婙笑了笑,“不,我要你加入他们——” 赵明月怔住。 池婙接着道:“我要你加入他们,从中破坏他们的联盟。” 赵明月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池婙让她造反呢,原来只是借她的手除掉这些亲王。 她应下,“是,儿臣遵旨。” “我不能在豫州多留,就先走了,你们可以好好计划计划。”池婙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去。 经过赵明月身侧时,余光看见她额前垂下一缕碎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她伸手过去,赵明月却抢先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屈膝跪下,“儿臣恭送陛下。” 池婙看着悬在空中的手,忍不住笑了,这就是她当初欺骗赵明月的下场吗? 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去当初的亲密无间了。 好在,她并不需要感情这种无用的东西。 就像这一次,她还是骗了赵明月。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池婙望着赵明月,放轻了声音,“那我就在都城,等明月的好消息了。” 她抬手戴上兜帽,转身利落地走出了府衙。 赵明月蓦地抬头,怔怔地看着那片黑色的披风消失在门口,很想要追上去喊住她,脚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过了良久,她才站起身,转脸看向薛淇,轻声道:“我想见薛师云。” 薛淇微怔,随即领会到她的意思,“好,我让人叫她过来。” 赵明月看着薛淇离开,转身回到案前,拿起桌案上的圣旨,垂眸静静思索着。 良久,她才轻叹出声,“阿娘……阿娘……” 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 “什么?赵明月居然把我送过去的人杀了!” 岚州刺史府衙里,传来赵平的怒骂声。 “她不来给我赔礼道歉,反倒先给赵刁送了批火器?这个赵明月,究竟想做什么?”赵平气愤说着,将信纸揉成团,扔在了地上。 谋士连忙捡起信纸,快速看了一遍,随即皱紧了眉头,“看样子,扶光公主已经知道王爷和灵王联盟了,她送火器讨好灵王,应该是想加入联盟。” 赵平一声冷笑,“这就奇怪了,她在豫州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着我们造反?还越过我去讨好灵王,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用心啊!” “不管扶光公主是不是别有用心,灵王都不可能拒绝她的投诚,一旦这两人联手,王爷,你在联盟地位就危险了。要知道,天下不容二主,联盟军也只能有一个统帅。” 赵平听了这话,顿时警醒起来,“没错,我得立刻给老六去信,让他不要接相信扶光公主。这人和池太后关系亲密,只怕是有诈。” 他立刻写了一封信给赵刁,没过多久,就等到了回信。 不想赵刁并没有听信他的话,反而觉得扶光公主值得信任,劝说她接受扶光公主的加入。 “正所谓功高震主,扶光公主打败了西祁军,又派兵驻守在唐州和宁州,这么大的势力,不可能不引起朝廷的忌惮,她和池太后的关系,也并非三哥所说的那般毫无猜忌。” “再说,她一个女人,也不可能跟我们兄弟争天下,她提出的要求,不过是西北三州。我觉得可以让她加入联盟,这样我们对付朝廷,不就更有胜算了吗?” 赵平看完了信,气得直锤桌子,“不过三言两语就被扶光公主收买了,简直就是个蠢货!” 谋士却不赞成赵平的看法,委婉道:“我看灵王并不是蠢,而是野心勃勃,想要借扶光公主的势力,与王爷相抗衡。” 赵平闻言一惊,细细一想,赵刁的确不是那种无脑之人,他会帮扶光公主说话,肯定是看到了别的好处。 可是,有什么天大的好处可以打动一个王爷呢?那就只有皇位了。 只要扶光公主支持赵刁当皇帝,那么他就不可能不动心。 原来如此,看样子赵刁是贪心太过,并不愿意跟他平分天下啊。 赵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正要再说什么,门外侍从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声道:“不好了,王爷!朝廷下了逮捕您的敕令,官兵已经到府门外了!” 赵平身形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说什么?” 第106章 会盟 邢州,灵王府。 赵刁将桌案上的红木盒子推到年轻男子的面前,“你打开,看看。” 年轻男子应声“是”,随即揭开木盒,看到里面的东西,眼睛一亮,“王爷,这就是扶光公主送来的火器吗?” 赵刁点了点头,他早就听说,扶光公主的火器十分厉害,枪炮轰出来,连西祁兵都挡不住。 因此拿到这支火枪后,他就立即上手试了试,威力果然非同小可,要是给他的军队都装备上,那他就无敌了! 只可惜,赵明月只送了他这一支火枪。 也不知道三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他收了赵明月的一批火器,还特意写信来质问他。 他当然不会傻到说出实情,让悦王对他有所忌惮,并不是件坏事。 况且,扶光公主的实力不可小觑,她主动要求加入联盟,他没理由拒绝她。有了她的支持,皇帝之位不就非他莫属了吗? 至于扶光公主索要西北三州,并要求以后朝廷不得干涉她州务的条件,先口头答应就是了,以后他会不会履行承诺,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这样一来,他也就不用跟赵平平分天下了。再说,赵平也有可能撕毁协议,他要是不防备着点,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了。 但赵刁也不会轻信扶光公主。 她当初对付赵拙的时候,可是发表了一封讨伐天下男子的檄文。 这一举措,虽然让她在民间女子中赢得了很大的声望,但同时,也获得了很多男人的仇恨。 当然,赵刁并不是那些连个女人都娶不到的穷男,他并不仇恨赵明月,只是觉得她的政治主张太幼稚。 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支持她,又有什么用呢?看看她们那弱小而可怜的样子,能够威慑到谁呢? 更何况,弱者就是弱者,永远都不可团结,就像是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和天下近一半的人作对的扶光公主,注定了她在权力的这条道路上,走不长远。 只是目前,她还有利用的价值而已。 赵刁看向拿着火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的年轻男子,笑道:“我打算将你送去豫州,只要得到扶光公主的青睐,你想要多少支火枪,都可以。” 年轻男子是他夫人的侄儿,听到这话,瞬间僵住了。 这摆明就是把他送去讨好扶光公主,要是扶光公主不喜欢他,那他不就惨了吗? 男子放下枪,争辩道:“王爷,我不想去豫州,我想跟着你打仗,干一番大事!” 赵刁可不在意他的看法,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你长了这样一张漂亮的脸,何必上战场吃苦呢?” 把侄子送去豫州,只是向扶光公主示好的一个举动,这样他和扶光公主的关系,就可以更加稳固了。 若是他能让公主怀上孩子,那就更好了,说不得以后豫州都会是这孩子的。 侄子还要再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慌乱的声音,“王爷,岚州出事了!” 赵刁一摆手,“你先退下吧,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侄子只好放下火器,一脸不忿地退了出去。 心腹手下推门进来,神情焦急,赵刁气定神闲地看了他一眼,“慌什么,说吧,悦王出了什么事?” 手下道:“王爷,刚得到的消息,朝廷派遣使臣逮捕悦王,悦王不从,将使臣全部斩杀了!如今悦王已在岚州举兵,并发布了‘诛池后,兴赵室’的檄文,号召众王前往岚州会盟!” 赵刁霍然站起身,“什么?朝廷动作居然这么快!” 手下道:“王爷,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提前起事了。” 赵刁沉吟半晌,眉眼一厉,命令道:“速速整顿军备,调兵三万,随我前往岚州!” 手下应声,“是!”转身快速离开。 ———— 另一边,赵明月也得到赵刁邀请她同去岚州的消息。 与此同时,她还得到了一个男人。 看着赵刁的侄子,赵明月很是头疼,为什么这些王爷一个两个的,总是喜欢给她送男人? 更麻烦的是,为了取得赵刁的信任,这个人她暂时还杀不得,但是也留不得。 赵明月想了想,把人扔去老鸦山挖矿了。 随即带上薛淇、赵玉璋、朱大凤等人,点了一万精兵,前往岚州会盟。 才踏入岚州边境,赵明月就见到了各路王爷的军队,沿途都是安营扎寨的士兵,各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绵延近百里。 早就到了岚州的赵刁,听说扶光公主来了,亲自出城门来迎接她,笑问,“公主,我侄子可还好,怎么不见你带他前来?” 赵明月笑了笑,客气道:“多谢灵王关心,令侄实在贤惠能干,兵器厂的事务都离不得他,我便将人留在豫州了。” 她可没有说谎,毕竟造火器少不得要用铁,没人给她挖铁矿那怎么行? 灵王听了这话,却以为赵明月很重视他侄子,很是欢喜,“那就好,我还怕是他不知上下,惹你生气了呢。” 说着,引赵明月进去岚州城,见了赵平。 过了几日,其余诸王都陆续到了。除了赵平赵刁与赵明月外,还有四王带兵前来参加会盟,合计二十三万人马。 赵明月见了,暗暗心惊,朝廷驻守在都城附近的卫兵不过才十万,若是真让他们联合起来,未必不能打进都城去。 她得想个办法,暗中破坏联盟才行。 这晚,赵平备下盛宴款待诸王,商议如何出兵进攻都城。 赵平自然是坐了主位,而赵明月则被安排坐在最末位。 她一看赵平脸上得意的表情,便知道这是他故意为之,心*中难免气恼。 毕竟在诸王中,她的实力并不是最弱的,没道理让她来坐这个末位。 赵明月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攥紧了,阴沉的眼神暴露了她愤怒的内心。 下一瞬,赵平的目光扫了过来,她立刻松开了手,脸上扬起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赵平收回视线,心中暗道,想跟我斗,你还嫩得很呢。 他对付不了赵刁,还对付不了一个公主吗? 想靠支持赵刁获得联盟的入场券,真是异想天开。 在座诸王通过座位安排,便已经看出来了与会七人的地位,心中暗暗看轻了扶光公主。 而赵平和赵刁自然是联盟之首,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最终谁能做这联盟之主。 赵平轻咳一声,率先开口,“今日,我们众兄弟齐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讨伐狠戾不仁的池太后,振兴赵室王族,拯救黎民百姓!” 众王闻言,纷纷赞同道:“没错,池太后秽乱宫闱,残害王族,人人得诛之!” “只是我们这么多人,想要讨伐池后,必得推选一位盟主,由他来号令军队,指挥进攻。” 话落,众王顿时商议起来,要推选谁做这个盟主。 四王中,有两王推选赵平当盟主,还有两王推选赵刁当这个盟主。 赵平看向赵刁,脸上笑吟吟的,眼底却是威慑之色,“六弟应该不想当这个盟主吧?” 赵刁回以同样的微笑,“若是诸王都信任我,我也不好推拒,只能受累遵从了。只是不知道扶光公主,会支持谁呢?” 听到这话,赵平的脸色瞬间黑了。 他真没想到,还没打下都城,赵刁就跟他抢盟主的位置了。 早知道赵明月的支持,会成为决定性的那一票,他就不把她安排在末位了。 其余诸王看到这两人夹枪夹棒的话,也立即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是扶光公主支持谁,谁就能成为盟主,顿时都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面对众人的注视,赵明月丝毫不觉得慌乱,沉声开口,“私以为,能为盟主者,必须要有统帅之能,远见之明,以及冷静之断,如此,才能带领我们联盟军取得胜利。” 原来自信满满的赵刁,听了这话,顿时心生怀疑,这些东西,他有吗?怎么感觉,赵明月说的不是他呢。 一脸阴沉的赵平也跟着变了脸色,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说灵王啊。 众王更是面面相觑,心中泛起了嘀咕,他们这里面,哪个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正当众人猜测之际,赵明月话锋一转,“我觉得灵王可为盟主。” 话落,赵刁心中狂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而赵平则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他不同意,可又怕破坏协议成为众矢之的,到底还是按耐住了。 众王见状,顺势赞成道:“公主说的没错,盟主非灵王不可。” 他们觉得赵刁有扶光公主的支持,赢面更大,说不得以后就是他当皇帝,没必要在这时得罪他。 赵刁勉强收了笑容,谦逊道:“多谢诸位信任,那我就斗胆一试了。” 站在他身侧的赵平,自是脸色铁青。 他是真没想到,作为这场联盟发起者和策划者,居然会被赵刁抢去了盟主的座位。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扶光公主!就是因为她的加入,才让赵刁有了和他抗衡的自信! 他必须得想个办法,把军队的指挥权给抢回来。 赵平低头静静思索着,却没注意到,坐在最末位的赵明月,朝他投来极为冰冷的一瞥。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107章 贿赂 盟主推选出来后,赵刁见众人都没有异议,便开始商量进兵战略。 从岚州到都城,有两条进攻路线,而沂水关是进入都城的门户,兵家必争之地。 对于如何夺取都城,赵刁显然已经在心中计划了无数遍。 他沉声道:“我们可以率大军先攻下沂水,占据这个险要之地,再向东北进军,包围都城。都城一破,池太后便只能俯首称降了!” 众王既然已经推举了赵刁为盟主,自然唯命是从,听到这个进兵方略,连连点头,“好!我等各军,全凭灵王调遣!” 唯有赵平一脸阴沉,他要是真把军队交给赵刁,让他带兵攻下都城,那功劳还能有他的份吗? 到那时候,难道他还能指望,赵刁记得他们一开始平分天下的协议,把江山分一半给他吗? 想到这,他就要开口反对,不想赵明月忽然站了起来,“我不赞成。” 赵平很是惊讶地“咦”了一声,赵明月不是最支持灵王的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跟他唱反调? 他抬头,注目凝视赵明月,只见她一脸肃然,冷声道:“我不赞成灵王你的计策,谁都知道沂水关很重要,朝廷肯定会有所防备。兵贵神速,我们要是想获胜,就应该绕过沂水,路上的县城也全部不打,先拿下南阳这个粮仓作为指挥部,再直扑都城,必能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赵平听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看起来大脑空空的扶光公主,所说的计策居然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然而,被赵明月否定的赵刁却皱起了眉头,“扶光公主,我的办法才是最好最稳妥的,你又不懂打仗,就别在这瞎出主意了。” 说着,给了赵明月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怎么回事?咱们俩不是一伙的吗?为什么要站出来当面否决我,下我的面子! 赵明月也不知是看不懂眼神,还是不知道人情世故,根本不接他的台阶,反倒是冷笑了一声,“我不懂打仗?赵拙的军队是我拿下的,西祁兵也是我打跑的。倒是灵王,我竟是孤陋寡闻,不知道你有何战绩呢。” 赵刁瞬间铁青了脸色,赵平更是一脸茫然,扶光公主这是在干什么? 其余四王看不下去了,拍桌而起,“扶光公主,灵王才是盟主,你要是不服,现在可以退出联盟!” “没错,你一介女流懂什么?不过就是打了两场胜仗,有什么可神气的!你懂什么叫天下大势吗?灵王的办法才是最稳妥的!” 扶光公主被众人质疑,立即涨红了脸,一推桌子,愤然离席。 诸王一脸无所谓,嗤笑道:“灵王,别理会她,女人就是这样,只知道无理取闹,说不过就开始流眼泪。你要是听她的,咱们联盟就输定了。” 赵刁见扶光公主离席,心中有些慌乱,她万一真退出去了,他还怎么跟赵平抗衡? 但他肯定不会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离不得扶光公主的支持,因此面上仍是一派冷静。 “不管她,咱们接着议事。”赵刁看向赵平,笑问,“三哥,先派军攻下沂水,你没意见吧?” 赵平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微笑道:“我当然没意见,只是我的军队全是步兵,不擅长在山林中作战,不若我就留在岚州,负责大军的后勤和粮草吧。” 赵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这赵平摆明了是不想听他号令。而且,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把粮草交给他总督,实在难以让他放心。 可眼下,还不到撕毁协议的时候,既然他抢去了赵平的盟主之位,总得拿点什么东西安抚住他。 思索至此,赵刁也只能点头答应。 于是,进攻方略就这样定了下来,时间也不早了,众人纷纷起身离席告退,各回各帐。 赵平痛失盟主之位,心里很不痛快,回去路上一直在思索要怎么扭转局势。 思索间,人就已经到了营帐前,正要掀帘进去,忽然有一人不顾士兵阻拦,快步走了过来,“王爷请留步!” 赵平远远看着,这女子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正是他送去迷惑扶光公主的美人之一,薛师云! “放她过来。”赵平命令道,随即走进帐中,在桌案后坐下了。 不一会,薛师云走了进来,向他跪下行礼,“师云拜见王爷。” 赵平看着她,一脸不悦,“你还有脸来见我?我吩咐你做的事,你可是一件都没有做到,还让扶光公主投向了赵刁,害我丢失了盟主之位!你这是忘了,是谁把你培养长大的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将身子探过桌子,伸出手,狠力掐住了薛师云的脸颊。 薛师云扭开脸,从他手中挣扎开,白皙的脸颊却被指甲划伤,添了丝血痕。 她抬头看着赵平,眼含恐惧,颤声道:“师云没忘,是王爷你救了我,培养我长大,师云的命,都是王爷给的。” 赵平一声冷哼,“那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薛师云拼命摇头,“不是的!师云一直有在收集公主的情报,只是公主对我看守严密,我才没能将消息传出来。方才,公主从席上回来,就发了一通好大脾气,还把我从营帐赶了出来,我这才有机会偷偷溜出来见王爷。” 赵平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好,那我就听听看,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薛师云眼中恐惧稍退,恢复了平静,缓声道:“我在扶光公主身边这些时日,发现公主就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她之所以会背叛池太后,转而支持灵王,就是因为灵王给她送了一批黄金,还向她许诺以后当了皇帝就把西北三州给她。” 赵平冷笑,“难怪,我说扶光公主怎么突然想起来造反了,原来是赵刁贿赂来的,他为了当这个盟主可真是用心良苦,我差点就被他骗了!” 薛师云觑着他的脸色,低声道:“王爷,师云觉得,我们也可以效仿灵王的做法,将扶光公主拉拢过来。” 赵平眯起了眼睛,效仿灵王的做法?这是要让他贿赂扶光公主,离间她和赵刁吗? 仔细一想,今天的聚会上,扶光公主就和赵平闹得很不愉快,他要是趁虚而入,这两人的联盟必然会立刻瓦解。 至于说把财物送给扶光公主,细究起来也没什么损失,只要他当了皇帝,天下都是他的! “好,就照你说的办!”赵平看了眼薛师云,只见她低着头,似乎很是不安。 打一棒子还要给颗甜枣,赵平笑着安抚道:“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付出的。等我当了皇帝,我就把你从公主身边接回来,封你为妃。” 这可真是天大的奖赏啊。 薛师云立刻激动磕头,“多谢王爷!” 赵平放松地靠上椅背,“你先回去吧,不要让公主发现你来过我这。” 薛师云起身告退,离开了营帐。 她回头看向悦王的营帐,脸上的恭顺早已被厌恶取代,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光。 也不看看自己长得多丑,他爹的谁稀罕当你的妃子! 薛师云没有多做停留,转过身,快步走出了悦王的营地。 与此同时,赵平以为正在大发脾气的扶光公主,正一脸平静地坐在帐中喝茶。 没过多久,薛师云来到帐中。 “公主,事情办妥了,灵王并未对我起疑。” “很好,”赵明月极为高兴,牵住薛师云的手,微笑道,“你来豫州一直都没有住处,府衙边空着一栋大宅子,正好给你住。” 薛师云一怔,随即就要跪下道谢,被赵明月扶住了。 “别急着谢我,等这事了了,回到豫州,我还要给你个官职,让你替我办事呢。” 薛师云瞪大了眼睛,怔怔看着赵明月,心脏无比雀跃,缓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多谢公主。” ———— 翌日,赵明月才起身,亲卫就进来通报说,“悦王求见公主。” 赵明月收拾了着装,大刀阔斧地坐下,“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就见悦王裹得严严实实地走了进来,而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打扮朴素的侍从,两人抬一个大箱子,一共抬了十个箱子进来。 赵明月故作疑惑,“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平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罩,喘了几口气,平缓了呼吸,才笑着开口,“公主率兵来我岚州,响应联盟大义,我作为东道主当然得有所表示。这里是一些银子,公主可以用来犒赏部将。等联盟大军攻入都城,我还要将西北四州赏给公主,以慰公主辛劳。” 说着,一挥手,手下将木箱子全部打开,刹那间,金黄色的亮光充满了整个营帐,几乎要晃瞎赵明月的眼睛。 箱子里面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黄金。 “这、王爷你也太客气了,”赵明月看着那些黄金,眼睛都移不开了,“真没想到,你比灵王还要大方,早知道我就让你当盟主了,可惜大局已定……” 赵平见她如此贪财,当即松了口气,果然这女人还是好应付,只想要荣华富贵。 他走近去,低声道:“要是灵王攻打沂水关失利,那么就可以重选盟主。” 赵明月皱起眉头,“可是,此仗是赢是输,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赵平微笑道:“只要公主不出兵相助,而我在后方断了大军粮草,何愁赵刁不输呢?” 赵明月瞪大眼睛,随即恍然,“还是悦王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断粮这一招呢!” 赵平心中得意,还要再说,却听赵明月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灵王在邢州囤了许多粮草,若是他从邢州调粮的话……” 赵平顿时皱起了眉头。 赵明月笑道:“索性王爷你的军队在后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派他们去灵王的邢州要粮?这样就可万无一失了!” 赵平立时在心中一番思量,最后觉得这方法很可行! 赵明月看他上钩,也没有再催促,仿佛方才的话只是她的灵光一闪。她答应了赵平不出兵的要求,收下了黄金,送他离开营帐。 望着赵平依旧裹得严严实实,做贼一样迅速离去的背影,赵明月扬起了一抹冷淡的微笑。 第108章 盟主 回到营帐,赵明月看向那些闪闪发光的黄金,眸底毫无波澜。 她并不是为了钱财,才派薛师云去游说赵平的。 阿娘找到她,让她加入联盟并从中破坏时,她就已经想到了,要设法离间他们。 赵平敢派细作来豫州,挑拨她和阿娘的关系,就应该想到,她会把这种手段,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全部都用在他的身上。 不管她和阿娘之间的关系如何变化,都不是他这种人,能够挑衅的! 薛师傅说的没错,如果阿娘真的讨厌她,就不可能把豫州给她,也不可能支持她在豫州的所有举措。 再说,如果不是因为信任她,阿娘又怎么可能把对付造反联盟的重任交给她呢? 这肯定是阿娘对她的又一次考验。 或许从前,她曾让阿娘失望过,但这一次,不会了。 她要让阿娘亲口承认,她赵明月,才是那个唯一有资格,当她继任者的人! 至于赵平他们,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因为利益聚集在一起的人,最后也必然会因为利益而分开。 看似牢固且坚不可摧的联盟,不过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但在赵平和赵刁两人之间周旋,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刚才她让赵平去邢州借粮,似乎有些过于刻意了,下次应该再谨慎一些。 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的引导,而要让他们以为,是他们自己做的决策。正如引导赵平贿赂她一样,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了。 好在联盟内部的隐患已经埋下,她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要等着看就行了。 赵明月仔细梳理了遍这段时间她所做的布置,确保没有什么大的遗漏后,稍稍安心了些。 她吩咐亲兵,“把这些黄金都收起来吧,做的隐秘些,不要让人发现了。” 等这场战争结束,这些黄金正好用来犒赏手下。 她们跟着她打了这么多场仗,也应该好好赏赐一番。 ———— 很快,就到了大军出发的这天。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有军备都能够准备妥当,赵刁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在意赵明月在做什么。 而在他督促下,第一批运送粮草的军队也得已先行出发了。 歃血誓盟后,赵刁就率领联盟军近十万兵马,往沂水杀去。 因为从岚州到沂水要十天的脚程,军队行进迅速,而粮草队就落在了后面。 快到沂水时,赵刁发现粮草不够吃了,连忙派人去后方催促运粮的队伍。 结果士兵回来说,赵平不给粮草。 理由是,他计算好了,第一批运送的粮草就够大军吃用半月,这没到十天就问他要粮,他不可能给。否则,仗还没打,就先把粮草吃完了,后期粮草短缺怎么办? 而且,士兵还打探到,赵平偷偷派了一队人马出城,像是往邢州方向去了。 赵刁听了,顿时火冒三丈,这赵平就是故意的,他们在前方打仗,他在后方拖后腿! 他立即把其余四王和赵明月召集过来,严厉控诉赵平的罪行。 “……让他攻打沂水,他不肯发兵,让他督促粮草,他又不肯发粮,还偷偷派兵攻打邢州,还说什么平分天下、匡扶赵室,我看他赵平就是个叛徒!” 赵刁愤怒大吼,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显得异常丑陋,握紧拳头的手也不断颤抖着,很难不让人怀疑,若是赵平在这里,他肯定会立刻给他一拳。 其余诸王也是一样的同仇敌忾,声色俱厉地声讨赵平。 唯有赵明月在心中暗暗发笑,但又怕赵刁发现异常,只好假装愤怒,附和着骂上赵平几句。 “就是就是,悦王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 “一旦粮草短缺,别说攻下都城,连沂水都拿不下。” 说着,赵刁眼神一厉,“传我号令,十万大军折返岚州,讨伐悦王!” 另一边,沂水关的守军看见十万大军黑压压地朝沂水杀来,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差人飞马去都城告急求援。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十万大兵忽然掉头走了,原野上空荡荡的一片,连风声都冷清了,就好像这些人从来没来过一样。 这……难道是他眼花了?守军揉了揉眼睛,简直匪夷所思。 ———— 赵刁带着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回了岚州,对此一无所知的赵平还在和将兵饮酒作乐。 谋士却很是担忧,“王爷,咱们不与大军粮草,只怕会触犯众怒。” 赵平脸颊给烈酒醺的通红,眼神浑浊,“我、我有说不给他们粮草吗?不过就是迟几日,就算他们吃了败仗,那也是赵刁的错,干我何事!” 话音刚落,传令兵就急匆匆跑了进来,“王爷,大事不好了!赵刁带着十万大军回来了,已经到城门口了!” 赵平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就摔在了地上,人都吓清醒了,“你说什么?” “诸王来势汹汹,灵王还在城门外叫阵,说……”传令兵紧张地吞咽了唾沫,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赵平喝问,“他说什么?” 传令兵道:“灵王说王爷你背叛联盟,要取你人头下酒!” 赵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好你个赵刁,居然还敢跟我叫阵,我今日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有资格做这个盟主!” 他立即唤人进来,换上披挂,手拿长刀,点上五千精兵,骑马迎出城门。 赵刁正在城外叫阵,看见他出来,当即举起手中长刀,指着他鼻尖骂道:“你这恶贼,亏我还当你是兄弟,你就这样在背后捅我刀子!” 其余诸王亦谴责道:“灵王你也太不够义气了,仗还没开打,你就断了大军粮草,难不成你已倒向了朝廷,要跟朝廷邀功吗?” 赵平一声冷笑,“你们若真想对付朝廷,就不会让赵刁这个废物当盟主。与其最后让我看着你们一败涂地,倒不如一开始就断了你们的念想。” 赵刁听见这话,眼中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挥起长刀,就朝赵平砍去,赵平当然不甘示弱,挥刀迎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你一刀我一刀地在阵前打了起来,没过多久,身上就都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淋漓的。 赵明月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嘴上喊着,“快别打了,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仇什么怨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心中却暗道:你们两个是没吃饭吗?倒是使点劲啊,最好都下死手,一刀就把对方砍死,兄弟俩携手一起去黄泉,也不枉她谋划这一番了。 赵平听到这话,心中很是感激,毕竟赵明月是诸王中唯一一个给他说话的人,心中感慨他的黄金果然没白花。 却不知道,赵明月正在心里盼着他死呢。 赵刁闻言,心中很不屑,女人就是心软,都这时候还要劝他们讲和,皇位面前可没有兄弟! 不过,赵明月的话确实使他分了下心神,赵平瞅着时机,挥刀朝他咽喉斩来,赵刁顿时吓得脸色一白,扭身闪躲,结果摔下了马。 赵刁顿时惨叫出声,亲兵立刻拥上前去救他。 赵明月也很关心赵刁是不是摔死了,立刻驱马上前查看,却发现他只是摔断了腿。 不由得轻叹了气,“真是可惜……”没有摔死他。 其余诸王见到赵刁的惨状,还以为赵明月是同情灵王,一改之前的追责态度,跟着附和道:“是啊,都是兄弟,何必动刀动枪呢?” 他们也是想清楚了,悦王和灵王是联盟的主心骨,要是再打下去,他们这个造反联盟势必会土崩瓦解,朝廷追问下来,谁都逃不掉性命。 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就太可笑了。 因此,灵王受伤撤军回营后,诸王立刻分作两头,一头去劝悦王,一头去劝灵王,要他们握手言和。 然而,一个被害的摔断了腿,一个被抢了盟主之位,又哪里是能轻易和解得了的呢? 赵明月冷眼旁观,只觉过不了多久,这场闹剧就能以“反贼内讧,兵败如山倒”为结局落下帷幕,她也就能收兵回豫州了。 两边军队都收兵了,赵明月也就率军回了营地。 薛淇和赵玉璋来营帐见她。 赵明月看她们两个脸上都含着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薛师傅,姑姑,刚才城门前的那出戏,看得可还满意?” 薛淇笑着说:“满意极了,公主这招离间计真是妙的很,兵不血刃就叫这联盟军分崩离析了。” 赵玉璋一声轻嗤,点评道:“戏虽然精彩,演戏的人却太糟糕了,我就从未见过这么无聊的打斗,两个人打了半天,竟都没能将对方打死。” 赵明月哈哈大笑。 太犀利了!若是赵平和赵刁在这里,听见这番话,肯定要吐血三升。 要是朝廷现下发兵来平叛,肯定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伙乱军灭掉。 赵明月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笑话讲给池婙听了。 然而,还没等她写好给池婙的信,赵平就带着坐在轮椅上的赵刁,以及四王找上了门。 赵明月吓了一跳,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事是她在从中作梗吗? 她立刻拿上了火枪,又让亲兵埋伏在营帐周围,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把人请进营帐。 不想赵平一进来,就开口道:“扶光公主,这几天,我们认真商议过了,我和灵王不管谁当这个盟主,对方都不服气,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来做盟主。” 赵明月瞳孔巨震,他们是疯了,还是智商有问题? 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是个卧底呢? 天地良心,她没想造反啊。 ———— 写给阿娘的信: 阿娘,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我成功离间了赵平和赵刁,几乎瓦解了乱军的联盟。 坏消息,我成造反联盟的盟主了。 第109章 反击 为什么是她呢? 赵明月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心中瞬间有了猜测。 因为她同时向赵平和赵刁示好,这两人就都把她视为了自己人。而他们如今谁也不服谁,为了遏制对方权势,就选择推她上位,试图通过掌控她来掌控联盟。 在他们的计划里,她不过就是他们推在人前的一枚棋子。 但是,既然机会已经到了眼前,不管是馅饼还是陷阱,她都没有理由推开它。 想到这里,赵明月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向众人行了一个军礼,微笑道:“既然各位王爷都这么信任我,让我来当这个盟主,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赵平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扶光公主不敢当这个出头鸟,肯定会推辞的,来之前,就在心里想了许多劝说她的话,结果一句都没用上。 这个女人,果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有城府,只可惜……他们早就看穿了她的阴谋。 赵平看着赵明月笑吟吟的脸庞,微垂眼帘,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就在两天前,他带兵到赵刁营地去探望他。 虽然他很痛恨赵刁抢了他的盟主之位,但是他并不希望联盟解散。 他们准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凑足了二十万人马,可不是为了去沂水关前溜一圈就一拍两散的。 如果这次内讧不能平稳解决,重新将联盟凝结起来,锐气一散,造反军绝无可能战胜朝廷! 这样的话,就太没出息了,说不定会遭到天下人的笑话。 他思来想后,还是决定顾全大局,和赵刁重归于好。 只是摔断了条腿的赵刁并不这么想。 听到他的名字,赵刁气得就要从轮椅上站起来,狠狠拍着扶手,“滚!让这个畜生有多远滚多远,我就算是死,也要先杀了他!” 话落,赵平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六弟,咱们几个王爷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池太后不会对我们心慈手软,大敌当前,你就别因为一些小事内讧了!” 赵刁冷笑,“一些小事?难道不是你先不发粮草,还带兵攻我邢州的吗?” 赵平道:“我已经派人将去邢州的人马叫回来了,此事也怪我,听信了扶光公主的挑拨。但要不是你先拉拢扶光公主,想要背信弃义,自己当皇帝,我又怎么会” 赵刁气愤大喊:“什么拉拢扶光公主?是她先求上门来的!” 赵平听到这话,才恍然惊觉,他被扶光公主耍了,那个薛师云就是个叛徒! 想到他送给扶光公主那十大箱子的黄金,他气得差点吐血。 赵平立刻走进赵刁营帐,把推测告诉了他,“……我们都中了扶光公主的计了,要不是她蓄意挑拨,我们兄弟何至于反目成仇?” 赵刁听完,顿时怒火冲天,就要带人去找赵明月算账,“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赵平立刻将他拦下来,“扶光公主有一万精兵,还有一整个火器营,你现在去跟她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捞不到任何好处。” 赵刁身上还带着赵明月送的那把火枪,他当然知道火器的厉害,听到这话,立刻冷静了下来。 “三哥,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赵平沉吟良久,忽然眼眸一亮,道:“扶光公主既然敢这样耍我们,我们当然要让她付出代价,与其现在就戳穿她的诡计,咱们不如将计就计,趁机将她的人马和火器全部吞掉!” 赵刁连忙问:“如何将计就计?” 赵平拧笑道:“她不是有攻城利器火炮吗?咱们就派她去做前锋,攻打沂水,等到她的军队被朝廷挫败、一蹶不振之时,咱们再出兵偷袭,定然能将她一举拿下。到时候,到手的火器咱们四六分账,我四你六,这多的一份,全作当哥哥的我对你的赔礼。” 赵刁对赵明月的火器早就觊觎良久,闻言笑了起来,“三哥妙计!这些火器让赵明月那些女兵拿着,就是暴殄天物,给咱们用,才能发挥出它强大的实力。” 说着,他语气一顿,脸上添了丝担忧,“可是,扶光公主这么狡猾,万一她发现我们要对付她,跑了呢?” 赵平眯起了眼睛,“那就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和无法抗拒的身份。” 于是,两人一番商议后,决定继续假装不和,让赵明月来当盟主。 虽然他们觉得让一个女人统领大军,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得到赵明月手里的火器,他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也正因为赵明月是个女人,没有与他们争皇位的威胁,就算让赵明月来当这个盟主,她也不可能获得任何人的支持。 赵平已经想明白了,盟主什么的,都是虚的,只有都城里那个九五之尊的龙椅,才是实的! 只是赵平没想到,赵明月答应的这么干脆,难道她已经发现他们发现了她的诡计了吗? 又或许,赵明月就是这样一个贪恋权欲的女人。 想到这,赵平扬起笑容,看向这明月,“既然盟主已定,那么日后就不可再轻易更改*了。我等众人,都得听盟主的号令。”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转脸看向了赵刁,示意他,是时候开始演戏了。 赵刁是痛恨赵明月戏弄他,但这不代表,他就不恨赵平了。只是他乐得看赵平和扶光公主两虎相斗,而他则可以借口受伤暂时保存实力。 因此,得到赵平的眼神暗示,他立即沉了脸,“那是当然,若是再有背叛联盟的人,我定亲手斩下他的脑袋!”语气里全是硝烟味。 众人并不知情,生怕他们又打起来,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把赵刁的轮椅推到一旁,离赵平远远的。 “两位王爷都说的没错,不过大事为重,咱们还是先和盟主商议一下,进兵之法吧。” 话落,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立时把目光看向了站在营帐中央的赵明月。 赵明月心里打了个突,这两人举止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她眼眸一转,笑道:“我不懂兵法,比不得诸位明白大势,还请两位王爷多多指教,小辈定当遵从。” 赵平和赵刁两人本就没打算把盟主之权给她,见她这么识相,很是受用,当即就进兵之法高谈阔论起来。 赵刁还是坚持他先攻打沂水的方略,而赵平则觉得攻打沂水太冒险,应该要稳妥些,由南向北进攻,依次拿下沿途县城,慢慢向都城进攻。 结果就是两人争执不下,齐齐扭头问赵明月选谁的方案。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不管赵明月选哪个,他们都会设法让她输掉战争。 赵明月陷入了沉思。 她当初之所以提议攻打南阳,不是因为那里粮食多,而是因为南阳附近就驻扎着朝廷禁军的主力,想要在那里提前设伏,调军是最容易的。 只是为了挑拨赵刁和赵平,她才没有坚持这么做。 可如今,既然他们让她当这个盟主,她就没理由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迎着赵刁和赵平期盼的目光,她扬起了笑容,“两位王爷说的都有道理,可我还是想坚持我最初的想法,攻打南阳。” 两人脸色瞬变,还要再开口,就被赵明月打断了,“若是你们觉得不妥,拿着盟主,我还是不当了。” 赵平深吸了口气,“好,就听扶光公主的,进攻南阳!” 赵明月有些惊讶,怎么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难道背后还有什么诡计等着她不成? 算了,不管他们有什么诡计,都输定了。 赵明月弯起眼睛,欣喜地送众人离开营地。 翌日,大军拔营,绕过沿途县城不打,直扑南阳。 ———— 池婙收到了赵明月的信。 其实不用看信,她也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她还是拆开看了。 看到赵明月写她成了造反联盟的盟主那里,她甚至无意识地弯起了嘴角。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笑着看完了一整封信。 真是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被赵明月耍的团团转而不自己。 看来要完成【覆灭大荣王朝】的任务,比她想象得还要简单些呢。 不过,光是把这些乱军灭掉怎么够呢?朝廷的禁军也得一视同仁啊。 她收起笑容,面庞瞬间变得冰冷,漆黑眸色深了一分,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薄薄的信纸,轻轻一抛。 唰的一声,飞到空中的信纸燃了起来,落地时,已经变成了一团辨不出字迹的灰烬。 “传,兵部尚书。” 候在殿外的丹映立即领命去了,没过多久,兵部尚书就快步走进了大殿,双膝跪地,叩头行礼,“拜见陛下。” 池婙垂眸看着他,“起来吧。” “多谢陛下。”兵部尚书站起了身,垂首听候吩咐。 “乱军在岚州聚首,声势浩大,听说他们下一步打算进攻南阳,你打算如何对付?”池婙问他。 兵部尚书额上出了薄汗,头垂得更低了。 自从上次钱谦和西祁对战,导致左鹰卫全军覆没后,驻守都城的禁军兵力就少了大半,再加上两年大旱,国库空虚,至今都未能补足兵力。 因此,对于能否挡住乱军,他实在没什么自信。 顿了片刻,兵部尚书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臣以为,反贼会先攻打沂水,应该先派主力去沂水关防守。” 池婙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问:“朝廷能调的,有多少兵马?” “不、不足十万……”兵部尚书有些气虚,但很快又提高了音量,“但只要陛下发起勤王令,地方诸王定会率大军来守卫都城。” 池婙一声冷笑,“勤王,你确定不是招虎驱狼吗?还是说,你也想换主子伺候了?” 兵部尚书双腿一软,立即跪在了地上,额头紧紧抵住地砖,“臣不敢,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池婙轻声笑道:“很好,我知道你的忠心了,此次平叛,我封你做监军大元帅。我已得到确切消息,乱军会率先进攻南阳,你将所有兵力全部调去南阳,埋伏敌军。记住,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陛下,这太冒险了,都城不能没有守军啊!”兵部尚书惊愕抬头,“若是敌军得到消息,直扑都城怎么办?” 池婙一脸平淡,“这个不用你担心,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兵部尚书还要再说,触到池婙冰冷的眼神,当即噤声了,声音颤抖着应下,“是。” “退下吧。”池婙一挥手,兵部尚书便磕了个头,弓着腰恭敬退了出去。 殿内又只剩下了池婙一个人。 她召出主神系统,“计算,召唤一场天灾,需要多少积分?” 第110章 诈降? 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数据面板在她面前展开。 目前她的等级还是只有一级,能量积分一千多万,和以前宋羽给她的那点积分相比,简直是多的不像话。 这意味着,要是不用遵守游戏规则,她可以对这个世界造成极大的破坏。 作为一个合格的反派,又怎么能不为自己的退场准备一场震惊世人的谢幕表演呢? 游戏规定,不允许她使用超出世界科技水平的武器,可没规定她不能发动天灾。 宋羽是主角,代表着光明,而她是反派,代表着黑暗。 善良、仁慈、正义,与她相去甚远,灾难、死亡、毁灭才是她的代名词。 池婙看向主神系统给出的答案: “天灾所需要的积分根据玩家想要的灾难类型和规模来决定。” “一个6级地震大约需要一千万积分,一次大规模的火山爆发需要两千万积分,直径一公里的陨石撞击需要三千万积分,而一场足以毁灭世界的天灾,所需要的积分则更加巨大。” 简而言之,你有多少钱,就能办多大事。 池婙看完,在心里计算了一番,忽然觉得她这一千万有点不够用了。 毕竟她想要对付的,不止是叛军,还有朝廷。 池婙沉吟半晌,构思出了一个计划,嘴角轻弯,这场表演绝对足够精彩。 两日后,兵部尚书整肃军马,调集十万禁军,前往南阳设伏。 武文秀和灵琼受诏,来到熙华宫的侧殿见池婙。 几年过去,灵琼已经成了仪鸾司的指挥使,面貌也是大改,往昔细瘦的身躯壮实了不少,杏仁般的眸子,隐现着一股煞气。 她大步走到池婙身前,单膝跪下,“卑职参见陛下。” 武文秀跟着行礼。 “起来吧,坐。”池婙语气温和。 两人分别落座。 “岚州诸王举兵的消息,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已经让兵部尚书带领禁军前去反叛,如今都城防务空虚,灵琼,内城的防守就靠你们仪鸾司了。” 仪鸾司是池婙掌权时创立的机构,除了监察和审讯朝臣外,也负责保卫太后的安全,其成员大都是从忠于太后的宫女中选拔的,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有了很大的权力。 “请陛下放心,我会亲自带人巡视内城,日夜防守,绝不让一个反贼混入城中!”灵琼语气坚定。 如果问这世上对池婙最忠心的人是谁,那么一定不会少了灵琼。 一旁的武文秀却皱起了眉头,很是忧虑的样子。 池婙注意到她的神色,问她:“文秀,你有什么话说吗?” “回陛下,臣听说扶光公主也加入了造反联盟,明明陛下对她不薄,臣不明白……为什么公主要这么做!” 武文秀之前一直是支持赵明月的,可是这一次,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跟那些王爷站在一起,反对池太后。 偏偏如今地方战争频发,她也联系不上远在宁州的玉照,心下担忧不已。 池婙迎着武文秀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但现在还不是说出实情的时候。 她幽幽道:“她……或许还是在记恨,我当初送她去西祁和亲的事吧。” “文秀,如果叛军真的攻进了皇城,我希望你们不要殉国。”池婙的语气猛地低沉下去。 武文秀只觉喉咙忽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身体一颤,惊诧地看着池婙,“怎……怎么可能……” 灵琼也是脸色一白,搭在扶手处的手攥紧了。 池婙向两人轻轻一笑,“你们难道不知道,外边都是怎么说我的吗?” 武文秀一愣,随即毫不迟疑地扯谎道:“那不过是那些反贼对陛下的污蔑之言,老百姓们都很爱戴陛下!” 可事实上,不止那些朝臣,还有民间的百姓,都对池婙一个女人当权很不满,甚至那些官员,都暗中发表反对池后的言论,想要迎诸王进城。 可惜仪鸾司没有抓到实证,否则早就把这些人抓起来剐了。 池婙当然知道,武文秀是在说谎,但她并没有揭穿她,反正这个王朝就要和这些支持者一起,走向灭亡了。 “那就好,我想兵部尚书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你们先退下吧。” “是。”两人起身,行了一礼后,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灵琼,你留下——” 灵琼停住脚步,武文秀退出了大殿。 池婙垂下眼帘,轻声道:“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 兵部尚书一路急行,仅花了三天时间,就带着禁军的人马,到了南阳。 他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点数的,并不觉得光凭这些人马,就可以抵抗叛军。 可是他不敢违抗池太后命令。 池太后为了掌权,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大臣,他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因为足够听话。 但他很怀疑,池太后要是有了更好用的人选,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就把他换掉。 他对池太后并没有什么忠心,更多的是畏惧。 他很清楚,如果此战打输了,那么他的性命和家产全都保不住,这怎能不让他害怕,不让他忧心? 很快,前哨就传回来消息,说悦王带领的大军距离南阳城只有一日路程了,不日就要发起进攻。 南阳县令听闻此言,白天还说要誓死守卫南阳,第二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城中百姓听说反贼来攻,携家带小连夜翻墙逃出城去,全都往都城的方向赶,希望能躲避战争。 这些人或许是觉得,战争再怎么打,也不会打进都城吧。 兵部尚书看到种种景象,只觉得胆战心惊,他这点兵马,怎么可能拦得住悦王的二十万大军呢? 这天晚上,他召集众将来到帐中商议。 众将领都很不愿意打这一仗。 “池太后不愿意退位还政,还残害赵家皇室,才会惹得众王造反,凭什么到头来,要叫我们给她卖命?” “就是啊,依我说,还不如迎王爷进城,让百姓免遭战火之苦。” 兵部尚书顿时摇摆起来。 若是悦王能够当上皇帝,而他在此时献城,日后必定能封王拜相,富贵万年。 而若他听命池太后,伏兵南阳,即便是赢了,依池太后的秉性,只怕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想到这,他下了决定,“明日悦王大军一到,我们就打开城门,迎他入城!” ———— 赵明月率领大军,来到南阳城,只见城门大开,城头升起了白旗。 她脸色微变,不是说朝廷已经在南阳提前埋下伏兵了吗? 还是说,这是诈降?只等她们一进城,旁边埋伏的卫兵就把她们一锅端了? 算了,不管是真降还是假降,让悦王他们派一队士兵进城探探就知道了。 赵明月命大军在城外驻扎,将悦王等人喊来帐中,“我怀疑这是诈降,你们谁愿领兵,进城中去一探究竟?” 赵平和赵刁正算计着要怎么坑害赵明月,怪分了她的人马和火器,闻言,只觉是机会来了,当即眼眸一亮。 赵平道:“我听闻昭庆公主作战勇猛,想必能当此任。” 赵刁立即附和,“没错,昭庆公主两败西祁,区区一座南阳城,肯定拦不住她。” 明明是称赞的话,赵明月却听得心底发寒,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统一意见了。 她甚至怀疑,他们是看破了她的计谋,故意激她让自己的部将去送死。 可偏偏,她被两人架在这了,若是拒绝出兵,既没办法服众,也没办法请他们入彀。 除非,她能和朝廷的守军联系上,里应外合,骗他们城中没有埋伏,引得大军入城,再一网打尽! 想到这,赵明月笑道:“好,那就休息一日,明日我就派赵将军为前哨,入城查探。” 话落,士兵来报,“兵部尚书送来降表,现人正在营外候见!” 赵明月愣了一瞬,随即慌张起来,这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啊。 赵平和赵刁也有些难以置信,这朝廷居然真的不是诈降? 赵明月看到众人神色,只慌了一瞬,很快就镇定下来,“叫他进来!” 传令兵领命,转身离开了营帐。 没过多久,兵部尚书就在士兵的跟随下,低头躬身进了营帐,他也不敢看正中央坐着的是谁,走过去就跪下了,“臣叩见王爷。” 赵明月有些想笑,原来这人并不知道她也在联盟军中啊。 她冷声道:“抬起头来,瞧瞧我是谁?” 兵部尚书吓了一跳,怎么这王爷竟是个女人的声音?他慌忙抬头,扶光公主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立刻撞进了他的眼中。 熟悉的是她那张脸,陌生的是她眼底漾溢的杀意。 他浑身一颤,就像见了鬼一般,大叫一声,“扶光公主——!” 赵明月身边的亲兵立刻喝道:“大胆!盟主面前,岂容你高声胡叫?” 兵部尚书立即反应过来,额头紧紧贴上地面,恭恭敬敬地说道:“臣叩见扶光公主。” 背上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造反联盟的盟主会是扶光公主,难不成这些王爷居然想拥立她当皇帝?这世道简直是疯了! 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造反军的首领也是个女人,那他又何苦来投降呢? 110-120 第111章 叛徒 在兵部尚书的带路下,赵明月率领大军成功入驻了南阳城。 南阳县令逃跑后,兵部尚书就带人驻在了府衙,造反联盟的军队一到,他就立刻搬出衙门,到民宅借住去了。 见地方还算宽敞,赵平就驻在了县衙,赵刁则驻在了别处衙门,其余士兵则在空地上搭起帐篷,分驻兵营。 赵明月没有选择跟他们挤在一起,而是带兵去了南阳行宫。 数年过去,这地方已经荒废了,空旷的庭院里落满了枯叶,广阔的猎场上杂草丛生。 她记得,阿娘掌权不久,武侍书就上书请求,宽赦此处获罪的宫女,将其全部放归。 获准后,这些和武侍书一样出身的女人,得到了赦免,恢复良籍,各自归家了。 而对于那些无家可归无亲可靠的女人,武侍书特意出资,在都城设立了互助会,资助她们读书考女官或者学习一技之长自立门户。 赵明月那时知道了,还变卖了首饰资助了一笔钱。 她离开都城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这个互助会还在不在,那些想要考女官的人有没有入选,凭借一技之长安身立命的女子是不是生活顺遂。 时光荏苒,赵明月再一次站在这个曾令她恐惧的猎场上,回看当初的自己,才意识到那时的她有多么可笑、可怜。 阿娘真的帮助了很多人,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无法想象,如果阿娘不曾拿利箭指着她,逼她拉弓反抗,她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是和亲西祁王,还是被皇帝随便嫁给哪个王公贵族呢? “公主,悦王请你去县衙议事。”亲兵的声音打断了赵明月的思绪。 赵明月立即回过神,眼中的柔软消失,脸庞覆上冷色,“好。” 她翻身上马,带着亲兵来到县衙前,门前是赵平的护卫,看见她立即迎了上来。 赵明月看都不看护卫一眼,越过他,抬脚迈上台阶,接着一扬手,将马鞭向后扔过去,“看好我的马。” 跨过门槛,大步走进了衙门,亲兵紧随其后。 到了厅堂,里面已经点上蜡烛了,光影绰绰,赵平、赵刁、兵部尚书还有其余四位王爷都到了。 众人分坐两侧,唯有最上首的那个位置空着。 赵明月咳嗽一声,厅上众人立即停止说话,转过脸来,看见是她,迟疑了会,才慢吞吞站起身。 赵平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盟主到了,真叫我们好等。” 赵明月目不斜视,走到上首坐下,轻飘飘地看了赵平一眼,“什么事?急匆匆地叫我过来?” 赵平心中暗恨,这赵明月真是越来越会摆谱了,别是真以为做了这个盟主,他们都要听她的! 这两日,兵部尚书也看懂了联盟中的暗流涌动,知道这些人并不服气赵明月做这个盟主,联盟中真正的话事人,是赵平。 因此,听到赵明月的问询,他并没有开口。 赵明月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应声,反而感觉出厅堂里,有一股暗暗对抗她的气氛。 她意识到,当她态度变得强硬起来时,这些人就不再听从她的命令了。 他们希望她可以做一个听话的傀儡。 然而,赵明月已经厌倦了在这些人面前扮演无知傻瓜的戏码了。 赵明月冷声道:“没人要说话吗?那我就先走了。” 兵部尚书给她这冷冰冰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答话:“回、回公主,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说。” 赵明月眸色加深,语气更冷,“那你刚才不开口,是等着我来请吗?” 兵部尚书浑身一颤,转头朝悦王看过去,对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其余王爷,没一个站出来帮他说话的。 他立即意识到,哪怕联盟内部不和,赵明月还是明面上的盟主,不是他可以挑衅的。 兵部尚书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颤声道:“方才是我听错了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明月一声冷笑,“像你这种背主的东西,只怕嘴里也吐不出几句实话,除非,刀子架上脖子,你才会老实——” 说着,她忽然站起身,闪到了兵部尚书面前。 兵部尚书一惊,正要抬头,脑门就被一个冰冷的东西顶住了。 他瞬间僵住,向上翻着眼珠子,只看到黑色的火枪枪管,和扣在扳机上那根修长有力的手指。 “说吧,你要交代什么?但凡有半句谎话,你就死定了。”赵明月的声音很是冷酷。 兵部尚书脸色都白了,哪里还敢和她作对,当即把要说的话都交代了出来。 “池太后让我把禁军全部调来南阳防守,如今都城防守空虚,能够守城的士兵不过三四千人,公主若是此时发兵都城,定能长驱直入。我愿为先锋,替公主攻城!” 叛徒! 阿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就这么对她,简直不可饶恕! 赵明月怒上心头,厉声道:“放肆!你敢——!” 话落,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赵明月的身上。 赵明月猛地醒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小心看向周围,每一个人眼里都流露出异样的怀疑,让她如芒在背。 他们该不会发现她卧底的身份了吧? 赵明月心跳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放下火枪,转身走回到椅子前坐下。 赵平早就猜到赵明月用心险恶,但他还以为她是在为了自己牟利,却没想到她还在为池太后办事。 他看向赵明月,用怀疑的语气问道:“怎么?尚书大人哪里说得不对吗?” 赵明月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冷声道:“当然不对!池太后再怎么说,也是当今皇帝和我的母亲,若是贸然攻城,逼死了她和皇帝,不止我要背上弑母的罪名,你们也要背上弑君的骂名!” 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赵平一时间竟无法反驳,“那你说,要怎么做?” 赵明月弯起嘴角,“当然是修书一封,派人送进宫去,劝池太后退位还政,并让她许诺,永不伤害各位王爷的性命。如此一来,我们既可以保住如今的地位,也能得到世人称赞的美名。若是池太后拒绝,到那时再攻城也不迟。” 其余几位王爷闻言,纷纷拍手叫好。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的实力当不上皇帝,之所以跟着赵平和赵刁起兵造反,本来就是为了保全性命。 赵平看他们神情动摇,心中一惊,这个赵明月太可怕了,前脚刚挑拨了他和赵刁,后脚又来动摇他人。 不能再拖下去了,都城已是唾手可得,必须得在此之前除掉她,否则这攻城的功劳就要全给她赵明月一个人揽去了! 想到这,赵平眼神一狠,但也只是一瞬,他就恢复了温和,笑道:“其实,我和扶光公主的想法是一样的,若是池太后肯让权,那就皆大欢喜了。” 三言两语,就把赵明月出的主意说成是他想的了。 赵明月斜了他一眼,“悦王同意就好。兵部尚书最熟悉都城,就把信交给他,让他进宫去劝说池太后吧。”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兵部尚书,还没缓过气,就被这话吓得差点又跪到地上去。 他连连摇头,哀求道:“不、不行的,池太后性情暴烈,她要是知道我背叛了她,肯定会杀了我的,求公主饶了我吧。” 赵明月不为所动,正要开口,赵平就出声拦住了她,“还是另外派人去吧,没必要为难尚书大人。” 赵明月想了一会,松了口,“好,既然悦王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为难他了。此事就劳烦悦王去办吧。” 她正好借这个机会拖延时间,另想办法破局。 赵平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他是想拖延时间,对付赵明月。 因此,面对赵明月的吩咐,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 赵明月见事情商议定了,就离开府衙,兵部尚书和众王爷也一并离开了,唯有赵刁留了下来。 赵平将赵刁拉去房间,关紧了门窗,确保隔墙没有一只耳朵后,才道:“如今兵部尚书已经投向了我们,赵明月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必须得赶紧解决掉她!” 赵刁沉吟半晌,“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赵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明天晚上!” ———— 另一边,赵明月回到南阳行宫,就把赵玉璋和薛淇喊了过来。 “薛师傅,姑姑,兵部尚书已经背叛了阿娘,都城危在旦夕,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出来!”她望着屋里的两人,焦急道。 赵玉璋皱紧了眉头,“池太后这次太冒险了,竟然把所有兵马都交给了兵部尚书那个叛徒,如今造反联盟已经有三十万兵马,而我们不过一万人,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阻拦得了三十万大军啊!” 赵明月抬手扶了扶额,却不肯放弃,望向薛淇,“薛师傅,你一向聪明,有没有想到什么主意?” 薛淇沉吟了一会,缓声说:“事已至此,只怕我们也阻挡不了联盟的大势,公主既然已经做了联盟的盟主,与其把机会让给悦王,不如公主自己入主都城。” 赵明月愕然,“薛师傅,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第112章 陷阱 “这不是玩笑,”薛淇极其认真地看着赵明月,“难道公主真的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吗?西北三州的百姓,还有军中的将士,之所以忠心耿耿、舍生忘死地跟着公主,就是希望她们和她们的后代,可以得到权力、财富和土地!” “请恕我说句不敬的话,公主是靠无数女人的支持,才走到了这里,如果公主这时候还不能下定决心,那么这场战争,无论最后是朝廷赢了,还是叛军赢了,输的都是公主。而我们这些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赵明月脸色微变,薛淇这话说的的确不太客气,她想要辩驳,可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尽了,只能挨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世上谁不想当皇帝,她又怎么可能会免俗。 更何况,她现在背负的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命运,还有豫州的百姓,军中的将士。 薛师傅说的没错,如果她不能继承皇位,那么将来无论是谁当了皇帝,她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而她所推行这么久的制度和改革,都会被轻而易举地推翻。 没有人可以和皇权抗争。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按照薛淇所说的做,“不……我不能背叛阿娘。” 薛淇立即反驳道:“这不是背叛,就算池太后愿意,公主也不可能继承她的权柄,不是吗?” 赵明月心中挣扎,沉默良久,才重新抬起头,语气平静,眸光却如寒剑凌厉,“薛师傅说得不错,我同意。但我们还是要先解决悦王和灵王,有这两个威胁在,我不可能坐稳皇位。” 听到这里,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玉璋道:“可以给梅君嵘和玉照去信,让她们调骑兵急行军来都城支援,便不用担心叛军的人马了。” 赵明月垂眸思索了一会,问道:“她们过来,最快要多久时间?” 赵玉璋粗略计算了下,“一去一回,至少也得十数天。” 赵明月点头,“可以,我已经说服悦王先派人去都城劝降,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出兵,时间上还能再拖延一会。” 三人谋划定了,便用密文写下书信,给梅君嵘和玉照送去几十封飞鸽传信,又怕出差池,又另外派人带着赵明月的金符和亲笔,悄悄离开营地,回去豫州调兵。 ———— 翌日,赵平又把赵明月叫去县衙,众人商议着拟写了退兵条款,派人拿着这些要求,前去都城劝降,让池太后退位还政。 到黄昏时分,赵明月才从县衙离开,回去营地。 她骑在马上,手抓紧了缰绳,偶一侧头,眺望天际的夕阳,如血色般的日光落在她清俊、冷硬的面颊上,无端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薛淇站在行宫阶下,凝目望着她走过来,“公主,劝降书已经送去都城了吗?” “是,悦王的人已经出发了,”赵明月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走到薛淇面前,携了她的手,“薛师傅,我们进去说吧。” 两人进去大殿,就见赵玉璋站在桌前,面色凝重地看着上面的地图。 卫兵已经提前将蜡烛点上了,火光将地图上的线迹照得很清楚。 赵明月走过去,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她视线的落点正是南阳城的南阳行宫。 行宫离都城有三百里远,因为背靠支已山,翠绿的峰峦形成一座天然的屏障,夏季时格外凉爽,曾是皇帝避暑的胜地。 赵明月疑惑问:“姑姑,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赵玉璋抬起头,“这里没有问题,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悦王会同意让公主当盟主,他就不怕公主抢了他的功劳吗?尤其是眼下,都城已是唾手可及,他真的会什么也不做吗?” 赵明月脸色凝重起来,“姑姑的意思是……?” “我担心,悦王会对我们不利,若是行宫被围,我们唯一可以走的退路,就是支已山,我想是不是要在山下布置些陷阱,以防万一。” 薛淇赞同道:“我同意赵将军的看法,我们必须做好撤离南阳的准备,在援军到来之前,不要与叛军发生正面冲突,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赵明月点点头,“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事不宜迟,姑姑,你现在就让人将陷阱布置了吧。” 赵玉璋应下,转身离开。 赵明月走到桌案前坐下,眼睛盯着地图,脑海中却想起了赵平和赵刁两人白日间说话的神态。 她一直有留心观察他们,总觉得这两人眼神交流有些频繁,该不会是联手了吧? 什么东西能让有仇的两人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呢?那就是另外一个敌人。 赵明月忽然感觉到一股冷意从脚底升了起来,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主,探*子来报,赵平和赵刁正在召集人马,似是要对我营进行夜袭!”士兵急匆匆走进来,慌张喊道。 赵明月霍地站起了身,“他们召集了多少人?” “在四万到六万之间。” 赵明月瞳孔骤缩,薛淇也变了脸色。 但只是一瞬,赵明月就冷静了下来,“传令全军,从支已山撤走,另外派火器营前去狙击赵平的军队,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快!” ———— 另一边,赵平和赵刁召集了五万兵马,乘着夜色往南阳行宫行来。 走了约两刻钟,赵平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抬眼看去,就见一队身穿轻甲的骑兵从茫茫夜色中冲杀出来,约有一千多人。 “不好,赵明月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偷袭的消息了,”赵平立即慌了神,忙向令旗官道,“快传令,让前军主力赶紧散开!” 活落,那队骑兵已经奔到了面前,纷纷举起手中的火枪,朝他们打来。 一时间,众枪齐发,悦王的士兵便跟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全都摔下马。 赵平抱着马脖子,伏在马上,动都不敢动,耳边只听得砰砰的巨响,一阵浓烟过去,那队轻骑兵就已经调转马头,往行宫的方向跑了。 赵平回头一看,只见己方损伤甚重,全都倒在地上打滚哀嚎,约有近百人,失去了战斗力。 他大怒,当即下令军队追上去,地上的伤员全部丢下不管。 然而才追出两三里,那些神出鬼没的轻骑兵又跑了出来,拿火枪冲着他们一顿轰击,轰完就跑,绝不恋战。 偏偏赵平的军队比不得这些轻骑兵迅速、机动,他又怕派小队人马去会遇上埋伏,因此怎么追都追不上,也伤不到对方分毫。 而他们还没到南阳行宫,就已经减员了数百人。 赵平火冒三丈,怒道:“等我抓到她们,一定要扒了她们的皮!” 随即加速前进,不多时,就到了南阳行宫,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光亮都没有。 赵平怕赵明月埋伏了陷阱,先让弓箭手往里面放了一轮箭,什么声音也没听见,这才让士兵破开正门,骑马进去。 进去了一看,赵明月已经带人逃得干干净净了。 士兵一座座宫殿搜过去,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一路搜到后门,才隐约看见一行人往支已山跑了上去。 赵平精神大振,“快追!她们带着火炮辎重,肯定跑不远!” 众人立即往支已山追过去,到了山口,只见路上横着一尊火炮,挡住了去路,周围还散落着许多弓箭。 赵平大喜,“这群娘子军没力气逃跑,把火炮都丢下了,赶紧去把这神器拿过来!” 士兵听了,就要冲过去把火炮推过来,因为腿伤一直跟在后方的赵刁忽然催马上前,喊道:“等等!三哥,你不是说这火器要多分我一份,这火炮该我拿吧?” 赵平顿时铁青了脸,正要发作,忽然想到赵明月带了好几尊火炮,没必要为了这一尊跟赵刁争执,若是耽误了时间,把赵明月放跑了就不妙了! 于是忍住脾气,笑道:“行,这尊火炮就让给你,这下你总该相信我说话算数了吧!” 赵刁虚伪一笑,“那就多谢三哥了。” 他翻身下马,带着一队人亲自走上前去,近距离看到火炮庞大的铁青色炮筒,眼中立刻绽放出激动的光芒。 要是能把赵明月的火炮全部抢过来,他赵刁就能直接打进都城当皇帝了! 他一扬手,几个手下立刻上前去推火炮。 这时,他隐约闻到了一股硫磺的气味,耳朵还听到了火索燃烧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这是什么动静?赵刁正疑惑,那燃烧的声音猛地停住,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爆开的浓烟瞬间吞没了他。 但下一瞬,他就远离了那团浓烟,视线不断拔高,就像是飞了起来,眼睛看到地上焰火四起,附近的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正支离破碎地倒在硝烟中,脖子上已经没有了脑袋。 这才意识到,他的脑袋被炸上了天。 咚的一声,赵刁的脑袋落到了赵平的面前,两个眼珠子被血染得血红,正死不瞑目地瞪着赵平。 “啊!”赵平吓得大叫一声,一脚把赵刁的脑袋踢了出去。 原来赵明月是特意把火炮丢在这里,引他们上前查看的。 这就是个陷阱! 要不是赵刁抢着过去,只怕现在死的就是他了。 赵平一阵后怕,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前面树后有人影晃动,他立即道:“快抓住她!” 士兵立即冲过去,将树后那人按住,带到了赵平面前。 赵平看她身穿衣甲,显然就是赵明月的部将,顿时阴沉了脸,“刚才,就是你点燃了火药?” 士兵仰脸看着他,眼睛亮的可怕,只是不答话。 赵平又问,“你家主子往哪个方向跑了?” 士兵还是不开口。 赵平被她激怒了,立时拔刀出鞘,刀尖贴住士兵的脸,厉声道:“不说的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士兵脸上毫无惧色,冷冷看着他,“你杀了我吧。” 赵平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人,居然连死都不怕吗? “好,那我就成全你!”他举起刀,就要往士兵脖子上砍去。 手下忽然大喊起来,“王爷,你快看天上,那是什么东西?” 天上除了赵刁的脑袋,还能有什么? 赵平凶恶瞪了手下一眼,烦躁地抬头看去,瞬间惊住了。 第113章 流星雨 是飞星! 数以万计的飞星呼啸而下,漆黑的夜幕被璀璨的亮光照得恍如白昼。 此时此刻,所有人仰脸看着天空,每一双眼睛里都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一张张脸上,都充满了惊讶。 而随着陨星的飞速坠落,惊讶很快就变成了恐惧。 这些陨星的落点,是南阳。 “天啦!飞星朝我们砸过来了,快跑啊!” “这、这究竟是什么?“ “上天示警,是上天示警啊!” 军队立刻骚乱起来,纷纷四散奔逃,不成阵型。 还有人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大喊这是上天对统治者的警示,是池太后,召来了这场祸患。 将领们厉声大喊,试图重整军队,都无济于事。人们惊惧不安,一张张扭曲而恐惧的面孔在流星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清晰。 尖叫声、喧闹声、咒骂声混在一起,瞬间打破了夜的静谧。 赵平脸色异常难看地盯着天幕,握着刀的手颤抖着,心中是难以压抑的愤怒和恐惧。 那一颗颗拖着莹白色光线滑落的流星,看起来美丽极了,可他很清楚,若是它们坠落在南阳,会给他的军队造成多大的损伤。 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却让他遇上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灾。 贼老天,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难道他赵平注定只能失败吗? 他无法接受! 赵平收回视线,余光扫过身前,才发现刚才那个士兵已经趁乱跑了。 他气得要命,立即拔刀杀了身前的亲兵,转头冲身后的军队大吼,“都给我安静,谁敢当逃兵就杀了他!” 话音才落,他就看到周围的士兵纷纷向后退开,眼中是压抑的恐惧。 他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耳膜被震得生疼,周围的空气都在颤动。 赵平再次仰起头,就见一颗巨大的陨星燃烧着熊熊烈火,直直朝他砸过来。 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声音,跑! 他一甩鞭子,驱马冲开身前的士兵,踏着众人的尸体,飞冲出去。 在他身后,陨星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轰的巨响,火光冲天而起,滚烫的气浪冲开来,士兵们的身躯就像是蝼蚁,瞬间炭化了。 陨星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在地面上砸出大大小小的深坑,成千上万的士兵痛苦哀嚎着,有的被碎石砸断了手臂,有的被火焰烧成了灰烬,侥幸逃走的士兵满脸惊恐,拼命向着行宫逃回去,却发现宫殿早已被陨石砸毁,地上全是倒塌的瓦片和梁木,无处可逃。 “天灾降临,自诩为地球统治者的雄性人类,也不过是渺小的蝼蚁。” 池婙看着窥世境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悲惨场面,漆黑的双眸里是睥睨众生的漠然。 冰冷的面庞隐藏在黑暗之中,就像是真正的黑暗之神,令人胆寒。 只需她一个念头,这世界就降下了灾祸。 死亡和恐惧是她的权柄,亦是她的战利品。 ———— 飞星降临前一刻,赵明月已经在亲兵的护卫下,走到了支已山的最高处。 后卫的消息不断向前方传来,落进她的耳中。 “报告公主,火器营成功挫伤敌军,已成功返还,我军毫发无伤!” “报告公主,放置山口的火炮阻住了敌军,提前埋伏的火药顺利炸死了灵王!” 即使传来的都是捷报,赵明月的心仍然给石头压得沉甸甸的,仅仅是这些陷阱,不可能阻挡住赵平的五万大军。 为了让主力军队能够安全撤离,赵玉璋率领两千士兵负责断后,她们埋伏在山道两边,随着赵平军队的逼近,两方随时都有可能短兵相接。 她不忍见到她们有任何伤亡,但她又不得不同意这么做。 即使再痛苦,也要继续前进。 亲兵催促道:“公主,快些走吧!” 赵明月站在最高处,回头望了最后一眼,就是这时,她看到夜幕上忽然亮起的飞星。 繁星如雨般坠下,刺目的光亮撕破了黑暗的苍穹,呼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士兵暂时忘却了撤退的忧虑,低声赞叹道:“那是什么?看起来好漂亮!” 但很快,她们就变了脸色,因为她们发现,飞星正在朝她们坠落。 不过转瞬间,这些陨星就到了眼前。 赵明月看着近在咫尺的陨石,心脏疯狂跳动,就像是要冲出胸膛了。 她强行忍耐想要逃走的冲动,这么密集的陨星群,无论往哪个方向逃,都不可能躲过去的。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她举起火枪,上药装弹,对着陨石就是一击。 砰的一声,陨石在空中碎开,细碎的石块洒落下来,在碰到赵明月的瞬间,就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开去。 赵明月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天啦!是星星,真的是星星!” 她转头看去,只见万千陨石拖着莹白色的尾巴落在人群中,又如星光般绽放消散,就像是一场绚烂的烟花表演。 士兵们主动伸出手去,接住落下的流星,让美丽的星光在指尖绽放。 “这是什么?是上天的祝福吗?”赵明月低声呢喃着,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这时,哨探奔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公主,悦王军队被飞星重创,如今军心涣散,根本无力应战!” “你是说,陨星对我军毫无威胁,却重伤了他们?” 哨探激动地点了点头。 一个声音在赵明月心里响了起来——天助我也。 她转身看向大军,唰地拔出了长刀,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 无数碎石落在她身上,又如星光绽开,璀璨夺目,所有人都看清了赵明月那双如刀锋般凌厉的双眸。 众人高声应道:“属下在,请公主发令!” “看到这些飞星吗?连上天都在帮我们,赵平的大军已经身陷囹圄,该我们反击了。听我号令,后军做前军,随我杀回去!” “是!!!”众人齐声应道,欢呼声响彻天际。 ———— 兵部尚书被一阵近乎天崩地裂的巨响惊醒过来。 睁开眼,只见房屋在剧烈摇晃着,头顶的横梁欲坠,好像下一瞬就要倒下来。 他吓得从床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屋子。 下一瞬,房屋在他身后轰然倒塌。 他还没回过神,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院子里多了个巨大的深坑,院墙全部倾颓倒地,外面喊声震天,烈火熊熊。 明明是深夜,天空却亮的吓人,抬眼望去,无数颗巨大的陨星裹着呼啸声朝南阳砸落,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地面发出剧烈的颤动。 兵部尚书吓得脸都白了,大声喊人,却一个应的也没有,只好自己踉跄着朝街上跑去,火光冲天中,只见街上全是仓皇奔跑的士兵。 “快跑啊,天要塌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 “娘!我想回家!” 自从得知叛军要来攻打的南阳的消息,本地人就逃得差不多了,驻守在城里大部分是禁军和叛军的人马。 陨石雨一来,军队顿时死伤惨重,乱做一团。 兵部尚书还指望投降叛军,能捞个从龙之功,哪里甘心不明不白地死在天灾中。 他连鞋都没穿,但是也顾不上,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拼尽全力朝城外发足狂奔。 等出了城,远离了陨石坠落的区域,他才松了口,浑身瘫软在地上。 这时,一阵剧痛从脚上传来,低头一看,一双脚已经是鲜血淋漓。 但,好歹是活下来了。 只要活下来,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等天灾过去,他可以把幸存的士兵收拢组织起来,希望悦王他们没有出事。 兵部尚书这样想着,心里轻快了少许,就要起身去找手下会和。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兵部尚书顿时僵住,缓缓转头看去,一张熟悉而漠然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 他双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池、池太后!” “兵部尚书,你可知罪?”池婙垂眸看着他,森冷的语气中裹挟着杀气。 兵部尚书连连磕头,颤声道:“微臣知罪,微臣罪该万死!” “枉我那么信任你,封你做监军大元帅对付叛军,不想你竟然一丝挣扎都没有,就投降了逆贼。你既然知道自己死罪,还不快自我了断?”池婙声音冷酷。 兵部尚书吓得一哆嗦,抬头看向池婙,正想为自己狡辩,忽然发现池婙身后空无一人。 她竟然没有带仪鸾司的人! 兵部尚书心中的恐惧顿时消了大半,他缓缓站起身,缓声道:“池太后,天降陨石,你也看到了,这是大荣立朝以来都未有过的灾异,这是上天对统治者的警告,这是你牝鸡司晨的报应!” “我没罪,悦王才是拯救这个国家的英雄,他才是上天钦定的统治者,而你不过是个搅乱太平盛世,图谋不轨,残害皇室的妖后!”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挽救这个国家,大荣王朝的皇帝们在地下,都会感谢我的!” 池婙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临死前的遗言吗?可惜,被你视作英雄的悦王,只怕是命不久矣。而你想要拯救的大荣王朝,也会由我来亲手终结。这场陨石雨不是上天的报应,而是我为你们奏响的,丧钟!” 兵部尚书脸色瞬变,池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她真的要毁了这个国家吗?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了上来,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既陌生又可怕。 不管她想做什么,都必须要阻止她!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冒出来,兵部尚书就有了行动,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闪电般朝池婙刺了过去。 “去死吧!” 第114章 你想当皇帝?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扎进池太后的身体时,兵部尚书感觉遇到了一股极大的阻力。 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再让匕首前进一寸。 他瞬间愣住了,额上冒出了冷汗,脑子里响起恐惧的尖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杀不了她? 惊慌抬头,只见池婙朝他轻蔑地笑了一下,伸手抽出他手中的匕首。 他想要阻止,却怎么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池婙将手轻轻一扬,刀光一闪而没,扎入了他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让兵部尚书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他既恐惧又懊悔,眼里流下痛苦的血泪。 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杀了池太后呢? 她那么精明,又那么残暴,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她敢一个人来见他,唯一的理由就是……她是来杀他的。 兵部尚书垂下了脑袋,看着胸前的刀柄,眼中映出血液的鲜红。接着,他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整个人向前扑倒。 池婙看了他一眼,惋惜道:“真是可惜啊,你没机会看到大荣王朝覆灭的那一天了。” 话音轻轻落地,浸在满地的鲜血里。 池婙转身离去,就像来时一样,轻敏迅捷,衣不沾尘。 ———— 赵玉璋收到赵明月反击的命令,当即带着埋伏在山道两侧的两千精兵和一千火枪营下山,前去追击赵平的军队。 她们一路行到南阳行宫,只见沿途都是被陨石砸死的男兵尸体,旁边是散落的四肢和武器。 她率军绕过南阳行宫,上了官道,路面被陨石砸出了大大小小的深坑,不过从地上的散乱的尸体和车马的痕迹可以判断出,赵平是往南阳城外跑了。 赵玉璋立即加速追上,行了约两里地,就看到了在茫茫夜色中仓皇奔逃的悦王军队。 赵玉璋低声吩咐身边的部将,“前方就是赵平的后卫军队,他们损伤惨重,显然已是惊弓之鸟,我们这时候冲杀过去,肯定能迅速将其拿下,取得胜利!” 部将应下,随即将命令传达到各小队。 夜色下,紧紧追在逃兵后的将士们仿若一只凶猛的豺狼,悄无声息地对着前方的军队发起了致命的扑杀。 赵玉璋率领一千轻骑兵闪电般奔袭向前,不过片刻功夫,就从后军直接冲杀到了前军,依次这些男兵分割包围。 这些男兵历经陨石的洗礼,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正惊魂未定呢,猛地听到后方冲杀来一群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哪还能组织起有力的反击。 骑兵们拿着火枪一通扫射,中弹的士兵纷纷倒地,其余人当即四散逃跑,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两千步兵相继杀到,协同骑兵作战,将这数千名男兵杀的片甲不留。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赵玉璋就成功击败了这支负责断后的男兵,只有小部分的士兵逃走了,大部分被杀了,剩下两千人放下武器投降,成了俘虏。 赵玉璋从他们口中问出悦王带着五千人马往南边跑了,便留下一千人看守俘虏,自己则带兵继续追击。 赵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带着五万大军夜袭赵明月的营地,结果连赵明月的衣角都没摸到,五万人马就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了五千人。 赵平不由得仰天长啸,“老天待我不公啊!” 这时,一名士兵从后方策马上前,“王爷,昭庆公主带兵追上来了!” “什么?”赵平神色惊慌,“她们有多少人马?” “大概有两千人,其中有一半是带着火枪的骑兵!” 赵平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他惊慌转头往后方望去,隐约看见烟尘滚滚,轻骑兵已经冲杀过来了。 为首的正是赵玉璋,只听她厉声喝问,“赵平,你夜袭我军,背信弃义,还想往哪里跑?” 赵平一声也不敢吭,连忙命部下挡住赵玉璋的军队,自己则带着一百亲卫,催马飞快往小路逃去。 不想才逃得半里路,赵玉璋就独身一人追了上来。 他转头看去,只见赵玉璋手持长刀,一路疾砍而来,顷刻间,亲卫们纷纷落马坠地,鲜血飞溅数行。 赵平吓得魂都飞了,手脚一软,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再抬头,一柄长刀悬停在他脸上,鲜红的血液正沿着缺口的刀刃缓缓滴落。 他顿时放声惨叫起来,“别、别杀我,我投降,我认输!昭庆公主,咱们好歹亲戚一场,你何至于赶尽杀绝呢?” 赵玉璋略一迟疑,这时,一道急切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姑姑!” 赵玉璋转头看去,只见赵明月带着一支小队纵马疾驰而来,到了她面前,急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赵明月上下打量她,喘着气道:“姑姑,你怎么能孤身一人来追赵平呢?这太危险了,万一他设了埋伏怎么办?” “对付他这种懦夫,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赵玉璋的手晃都不晃一下,长刀依旧悬停在赵平的脸上。 赵平见赵玉璋如此铁石心肠,只怕是打动不了她,连忙看向赵明月,颤声道:“扶光公主,请你快阻止你姑姑,让她别杀我!你们杀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留下我的性命,向岚州勒索赎金。我的财产、土地还有粮食,全部都可以给你们。” 赵明月贪财,听了他这话肯定会动摇的! 赵平眼含希冀,近乎卑怯地朝赵明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只要别杀我,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赵明月这才看向赵平,他现在样子比平时可狼狈多了,衣衫凌乱,到处都是伤,眼中充满了恐惧不安,就像是惊弓之鸟,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她沉吟了一会,轻声笑道:“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说的这些东西,迟早都会是我的,我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留你的性命呢?” 赵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居然想当皇帝?” 赵明月反问:“难道你不想吗?” 赵平瞬间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也忘却了恐惧,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可你是个女人!” 放在从前,赵明月听了这话,肯定会觉得生气。 可现在,看到赵平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只觉得好笑,“女人为何做不得皇帝?要知道,今晚的这场陨星雨,已经彻底摧毁了你的联盟大军和朝廷的兵马,地方各州的实力更是不值一提,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我入主都城了。” 赵平愣住,随即像是疯了一般,尖声大喊,“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你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全天下的人都会反对你——啊!” 赵明月抬起一脚踹向他下颔。 她的靴子前端钉了铁皮,这一脚踢过去,赵平瞬间闭嘴,两颗牙混着鲜血飞溅而出。 “那我就留你一命,让你亲眼看看,我是如何登上皇位的。”赵明月冷冷盯着他,语气比目光更冷。 赵玉璋顺势收了刀,士兵们上前把赵平绑了起来。 赵平既愤恨,又不甘,还恐惧,但是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 赵明月和赵玉璋沿着原路返回,和大军汇合,随即清点了俘虏,迎着初升的朝阳,收兵回营。 经历了一夜的混乱,南阳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地上随处可见男兵的尸体。 正巧她们抓了五千俘虏,以防他们闲着没事干,赵明月就命部将督促这些俘虏清理打扫战场,并将尸体尽数焚烧掩埋。这样也可以预防疫病的传播。 俘虏们在清理废墟时,还找到了其余四位王爷的尸体,他们居然没有一个逃出了南阳城。 从他们脸上恐惧而扭曲的表情来看,可见他们死前是有多么的绝望。 赵明月得知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真是可怜,好生埋葬了吧。” 虽然他们生前,是她的敌人,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他们死后,施舍一些怜悯。 这是她作为未来帝王应该有的风度。 ———— 与此同时,得知叛军被陨星雨砸死大半的朝廷男官和勋贵世家们可谓是心情复杂。 他们早已受够了池太后的残暴统治,想要拥立新王。 正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就算都城被叛军攻破,他们这些勋贵也有自信,在这历史的变局中,屹立不倒。 更何况,不还是赵家那小子当皇帝吗?只要他有这个本事坐上皇位,他们就没有理由反对。 也可以说,这些反池党,就像是盼着救世菩萨一样,盼着悦王的到来呢! 但是一场浩绝千古的陨星雨,彻底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看到了漫天的飞星,都城的百姓甚至感知到了大地的震动,几乎以为都城也要遭遇劫难。 不过,百姓们和勋贵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很多人觉得这是池太后招来的天灾,对此更加痛恨池太后。 没过两天,叛军损伤惨重,而扶光公主的军队却毫发无伤的消息就流传到了都城。一开始,人们还只是正常的议论,但是随着消息的迅速扩散,这事就越传越邪乎。 有的人觉得,扶光公主是妖异,她军队里的女兵全部是妖精变的,所以才在浩劫中活下来。 还有的人觉得,扶光公主是神仙转世,天命之女,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世间苦难女子的菩萨。她知道悦王等人作恶多端,特意降下飞星,超度了他们。 只是不管谣言怎么变化,人们都只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版本。 反感扶光公主的人,觉得她是妖异,好感扶光公主,觉得她是神仙。 王公重臣们则考虑得更实际。 他们一改之前对叛军的摇摆态度,坚决抵制扶光公主,向池太后上奏,要赵明月立即退回豫州,否则就要带兵讨伐她。 虽然都城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了,但是他们坚信,只要皇帝振臂一呼,都城百姓就会自愿投军,向赵明月发起猛攻! 这就是图穷匕见了。 他们要池太后退位,还政给真正的皇帝。 “池太后,你究竟还要把皇帝囚禁到什么时候?”这些官员在朝堂上向池太后发起最后的诘问。 也是这时,从外城南安门附近的城头上传来三声大炮的轰响,大殿都跟着抖了三抖。 常侍踉跄着从殿门外跑进来,惊慌大喊,“陛下,扶光公主率领十万大军,现已陈兵城下!” 第115章 兵临城下 大殿里的官员顿时乱成了一团。 “扶光公主的军队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兵部尚书那个蠢货,把禁军都葬送在了南阳,以至于都城兵力空虚,根本就守不住!” “我早就说过了,不该让公主管理豫州,这下好了,把她的野心都喂大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难不成真想扶光公主打进城来吗?” 众臣对扶光公主在豫州的行事略有耳闻,听说她上任后,便大力推广女户女官制度,州内的男子大受打压。 土豪士绅的田地财产更是全部没收,她上任前的那些官员不是被下了狱就是砍了头,残暴程度和池太后比起来,不遑多让。 因此,他们绝不可能向这样的人投降。 但也不乏有人心存侥幸地想,扶光公主和当今皇帝是姐弟,骨肉相连,说不定她之所以出兵,就是为了逼池太后退位,还政皇帝。 那他们该举双手双脚支持了。 吏部尚书率先越班而出,不慌不忙道:“陛下,公主和圣上姐弟情深,只要陛下肯让圣上出面,与公主谈判,公主要是不想背上残害骨肉的罪名,肯定会退兵的!” 御座之上,池婙神情漠然,难辨喜怒。 “哦?”她轻叹一声,转眼扫过殿上的大臣,“那你们呢?也都赞成吏部尚书的做法吗?” 吏部尚书扑通一声跪下了,“臣以性命担保,必能劝得公主退兵,还请太后放了圣上!” 其余官员跟着附和,通通跪倒在地,齐声道:“请太后放了圣上!”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就不信池太后还要逞强。 池婙看着这些跪地的男官,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眼眸却冰冷至极,“既然你们如此诚心地请求我,那我就如你们所愿。” 她倒要看看,他们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皇帝,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吏部尚书惊讶抬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神色。 池太后掌权这么多年,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几乎都换了一批,皇帝却连一次朝也没有上过。 他们终究大荣的子民,接受的是儒家的教育,信奉的是代代承继的正统思想,哪怕表面遵从池太后的命令,骨子里还是认为她是误国弄权的妖后。 吏部尚书本以为池太后还会固执己见,没想到这次她居然松口了。 不过也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池太后死死抓着权柄不放,也无用了。 若是再不释放皇帝,一旦城破,她就是误国误民的罪人,就算叛军放过她,百姓也不会放过她。 池太后这时应该很无助吧? 吏部尚书悄悄抬起眼睛,望向御座上的池太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挫败的情绪。 但让他惊讶的是,池太后一如往常的沉静、肃然,漆黑的双眸里闪着冷冽的寒光。 他吓了一跳,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低下头,颤声道:“陛下圣明。” “你们且先去南安门候着,我去请皇帝到城上来,劝退敌军。若是你们的计谋*果真有效,那么我这太后不当也罢。”池婙冰冷的声音听在众臣耳朵里,恍若含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也不知为何,明明目的已经达成,他们却有些不安。 应该是池太后积威太久的缘故吧,众臣这样安慰自己。 目送池太后离开后,他们瞬间感觉身上松快了许多,赶忙离开了大殿,动身前往南安门。 此时,防守在南安门的只有一千卫兵,以及刚刚动员招募来的两千民众。 看到文武百官们过来,本已偃旗息鼓的卫兵们很是惊讶,连忙将众人请上了城墙。 众臣这才得知,扶光公主列兵城外,只是放了三炮以作威慑,还没有正式开始攻城。 他们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并且越发肯定,扶光公主是为了诛池后,救皇帝来的。 毕竟扶光公主已经算是这世上地位最高贵的公主了,要什么有什么,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只能是不满意弟弟被继母囚禁了。 至于坊间说什么扶光公主是天降女主的传言,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再怎么说,扶光公主也只是个女人,怎么敢自己当皇帝呢? 他们只怕扶光公主太贪心,相救皇帝后,倚功自重,想当第二个池太后。 不过这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眼下还是先劝说扶光公主退兵要紧。 众臣一路思索,跟着卫兵登上了城墙。 他们抬眼看去,只见城外旌旗招展,漫山遍野的士兵望不到尽头,骑兵在队伍间来回奔驰,扬起阵阵沙尘,最前方五尊青光闪闪大炮,乌黑的炮筒对着城墙口。 众臣顿时惊得脸如土色,大气也不敢出了,还有胆小的,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当即吓得腿脚发软,扶着城墙才勉强站稳了。 吏部尚书颤声道:“就、就算扶光公主想威慑池太后,也不用动如此大的阵仗吧。” ———— 赵明月立马于小丘之上,遥望着都城的城头。 她曾经想过很多次回来都城的场景,却从未想到,当她再次站在都城城外,会是以这种方式。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回来了。 薛淇站在她的身侧,眼看日影西斜,红霞铺满了整个天际,美得不可方物,再看向军队前方的威风凛凛的赵玉璋,英姿飒爽梅君嵘,金戈铁衣的玉照,横刀立马的朱大凤,她的心情便如这满天红霞一样灿烂欢喜了。 一丝笑容漫上她的嘴角,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这个腐朽而陈旧的世界,终于要迎来第一位女性统治者。 而她,也终于得以这个独属于女性的时代,大展拳脚。 薛淇看向赵明月,“公主,为何还不下令攻城?” 赵明月没有收回遥望都城的目光,也没有回答这话,而是低声反问道:“薛师傅,你说,阿娘会不会恨我?” 她在犹豫,也在害怕。 她不害怕朝臣们的反对,也不害怕百姓们的流言,她只害怕看到阿娘那仇恨的目光。 阿娘会恨她吗?肯定会的吧。 即使她在心中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但是还是听从部将的提议,选择了围攻都城。 哪怕她清楚,这是对阿娘的背叛。 但这样一个绝好的登顶机会放在眼前,任谁不可能拒绝得了吧! 薛淇并没有思索,“公主,凭我对池太后的了解,她绝不会恨你。” “真的吗?”赵明月欣喜地看向薛淇。 薛淇肯定道:“当然,池太后只会敬佩你,因为你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事情。” 话落,忽听得城墙那头传来一阵大喊,两人转头望去,只见一队卫兵拥簇着一人走上城头,玄衣纱帽,气度威严,正是池太后。 她身后,还跟着一抬明黄色的小轿子,旁边太监举着黄色伞盖,显然是皇帝的仪仗。 那些男官们看到皇帝的轿辇,激动得泪流满面,当即俯首跪地,齐声大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下的民众以为皇帝来了城门亲征督战,本来想投降迎敌的心思顿时动摇了,跟着跪下大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完,众人就悄悄抬起头,等着一睹皇帝的真颜。 吏部尚书甚至还膝行着走上轿前去,恭敬地伸出手,打算让皇帝搭着他的手下轿。 等了一会,手都举累了,轿子里的人也没出来。 吏部尚书皱起了眉头,难道是皇帝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害怕见人了不成? 他正疑惑,就听轿子里响起两声“吱吱”怪叫,接着一只满是毛的猴手猛地抓住了轿帘,将帘子一把掀开,飞扑到了他的身上。 吏部尚书还没反应过来,猴子就已经骑在他的脖子上,两只手还紧紧揪住了着他的脑袋。 他吓得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挥舞着去拍打猴子,口中怒道:“孽畜!快给我撒开手!” 谁想这猴子不仅不撒手,还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硬生生扯下来含在嘴里,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整个场面看起来既血腥又搞笑,城墙上的官员和城墙下的百姓都惊呆了。 吏部尚书哪里受的了这种苦楚,心头火起,反手把猴子从脖子上扯下来,摔在地上,一脚踏住它的下肢,从旁边护卫身上抽过腰刀,唰地就把猴子的脑袋砍了下来。 赤红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感到畅快极了,擦都不擦一下,转头看向池太后,怒道:“池太后,你抬只猴子过来戏耍我们,还让我们拿它当皇帝下跪,究竟是何居心?” 其余官员亦觉得受了欺骗,跟着站起来,大怒道:“臣等正在尽力拯救朝廷的危亡,太后你却这样愚弄我们,如此行事,简直毫无上位者的气度!” “国难当前,太后却如此固执己见,执意阻拦皇帝亲临退兵,要是这都城要守不住,太后你就该为了这国家而死,因为这全是你擅权误国的结果!” 或许是觉得池太后已经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了,这些昔日唯唯诺诺的官员们,挺直了胸膛,一人一句,大声斥责着池太后,连陛下都不喊了。 池婙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们,冷笑道:“你们是眼瞎了吗,连皇帝都认不出来了?敢问吏部尚书,亲手杀害皇帝的人,是不是该诛九族啊?” 吏部尚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那只丑不拉几的猴子居然就是皇帝?! 第116章 入主都城 丹映走上前,拿手帕垫在手上,再将滚落在血泊里的猴子脑袋捧起来,动作轻柔地将它脸上的毛发往两边捋开。 这下,在场的人都看清了这只猴子的长相,宽阔且平实的额头,眼窝深陷,已经失去光亮的眼珠子凝固着惊惧,再加上短而厚实的鼻子,并忽略掉脸颊上那些粗犷的毛发的话,活脱脱就是当今皇帝赵纯的样子! 官员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皇帝……皇帝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的? 丹映看到他们眼中的惊疑,冷声道:“圣上登基后不久,就染上了这个怪病。要不是陛下在前朝替圣上处理政务,朝廷怎么可能撑得到今天?只怕这消息一传出去,那些逆贼就要起兵造反了!” 众人一阵恍惚,虽然觉得这事太过离奇,但皇帝的脑袋摆在眼前,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丹映将帕子包住猴子的脑袋,抬眸扫过众臣,“国有国法,尔等谋杀皇帝,不敬太后,该当死罪,卫兵还不快将其拿下!” 话落,众臣顿时骚乱起来,吏部尚书更是立即吓得软倒在地。 他深知池太后性情狠厉,对他们这些男臣们更是说杀就杀,如今他犯下这等滔天大祸,只怕是万死难赎。 因此,卫兵上前将他摁住时,即便他已经吓得浑身打颤,还是拼命挣扎着,为自己大声辩驳: “臣无罪!皇帝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变成猴子?肯定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女人对他下了巫蛊之术。谋杀皇帝的人不是我,是你池太后!” 巫蛊之术,是很严重的指责。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群擅权专政的女人,她们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用巫术迷惑了百姓,残害了皇帝和大臣,几经登上权力的高峰,世人称之为巫蛊之祸。 后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为了防止重蹈覆辙,对所有的女巫都加以严刑惩治,渐渐的,这些所谓的“巫女”“巫术”就同她们的名字一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在场官员听到吏部尚书的话,纷纷变了脸色,朝池太后以及她身旁的侍书,投去质疑的目光。 也是在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池太后身边少了一个人。 灵琼。 那个一直跟随在池太后身侧的仪鸾司指挥使,她不在南安门守城,跑去了哪里? 城下的士兵和民众,目睹了皇室这样一场秘辛,也是瞠目结舌。 “天啦,咱们的皇帝居然是一只猴子,那还守什么城,干脆直接打开城门,迎扶光公主进来好了!” “那怎么行?你没听那位大人说,这是池太后作的巫蛊之术吗?” “就是,扶光公主和那些女兵说不定也是巫女,悦王爷是被她们用巫术害死的。咱们要是放她们进城,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与其让我们接受一个女人的统治,那还不如让一只猴子当皇帝!” “……” 人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另一边,远在城外的赵明月并不知道城墙上正在发生什么,她只能模糊看清池婙的身影,心中猜测对方的应对策略。 在她的印象里,池婙永远都是冷静而沉着的,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赵明月想象不出来池婙慌乱的样子,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池婙已经埋下了后招,正在等着她。 或许,阿娘让她加入造反联盟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天。 若真是如此,那她真的可以攻下都城吗? ———— 池婙看着官员们色厉内荏的样子,轻轻勾起了嘴角。 巫蛊之祸……过去了这么多年,男人们还是只会这一招啊。 可惜啊,她的确是个坏事做尽的坏人。 她喜欢掌控全局,也享受冰冷的利刃扎进肉.体的感觉,在这世上,唯有鲜血才能温暖她冰冷的内心。 什么感情、仁义、道德……她统统不在乎,那不过是她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如果感情不能为她所用,那就抛弃它。 如果仁义不能为她所用,那就践踏它。 如果道德不能为她所用,那就改写它。 有着自知之明的池婙很确定,她做不了一国之主。 因为她没有那个耐心,也没有那个兴趣去治理这个糟透了的国家。 比起拯救,她更喜欢毁灭。 就像这些在这里唧唧歪歪的男臣们,她早就已经想好了他们的死法。 灵琼,应该快到了吧。 池婙转头朝城中的方向看去,就见灵琼带着一伙人走了过来。 吏部尚书和那些振振有词的官员,看到这伙人,立即变了脸色。 “池太后,你以为绑架了我们的妻女,就可以逼迫我们服从你吗?休想!” 灵琼带着的这些人,就是他们的妻女。男臣们只觉得可笑,若是池太后抓住的是他们的儿子,他们还能顾忌几分,妻女的话,死了又不是不能再娶,怎么可能威胁到他们? 正想着,灵琼等人已经越过众人,上了城墙。 吏部尚书已经被扣押住了,却还不忘耍他的威风,朝女人们厉声喝问:“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来这里做什么?没见到敌军就要攻过来吗?” 女人一反常态地仰起头,直视着他,大声道:“我来,是来告发你!我要状告吏部尚书,性情残暴,一言不合就殴打杀害仆人,虐待妻女,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她握紧了拳头,胸膛不住起伏着,声色俱厉地将她男人所犯的罪孽一桩桩,一件件地揭发了出来。 其余官员都惊呆了,城下的士兵和民众也很是一脸震惊,这女人是疯了吗? 池婙走到吏部尚书面前,冷眼看着他,“她说的,是真的吗?” 吏部尚书脸上流露出被冒犯的不适,紧张地咽了口水,就要骂她“胡说八道”,却不想声音发出来,却变了样。 “没错,她说的都是真的,我还买卖官位,在位期间贪污了两亿白银!” 他说完,就惊慌地捂住了嘴,怎么把真话都说出来了? 城下民众顿时一阵哗然,听到他贪污了两亿白银,更是情绪激动,对他破口大骂起来,要不是有士兵拦着,都要冲上去打人了。 池太后看着吏部尚书惊慌失措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微微俯首,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会不受控制地说出真心话吧?因为,我对你用了巫术啊!” 吏部尚书神情大骇,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他诧异地抬起头,就见池婙慢条斯理地抽出了插在他身前的匕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下一位。” 群情激愤的众人顿时拍手叫好起来。 剩下的官员见状,转身就想逃走,然而,周围都是仪鸾司的卫兵,根本无处可逃。 那些困在后宅的女人,终于有一日可以把她们埋藏心底的愤怒和不甘倾诉出来,她们没有被鲜血吓到,反而在看到男人恐惧而畏怯的目光时,重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我要告发户部侍郎强逼民女……” “我要告发御史大夫恃强凌弱……” “……” 众臣还想要辩驳,可舌头却像是失去了控制,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承认他们的罪行。 这令他们无比恐惧,恨不得拿针线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池婙声音冰冷,“朝廷有你们这群蛀虫,又怎么可能不灭亡呢?今天,我就如你们所愿,让你们为这大荣的江山好好尽最后一份忠。” 转眸看向灵琼,微张薄唇,轻飘飘地吐出几句话,就为众臣判了死刑,“将他们吊到城墙上去,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大荣王朝是如何走向覆灭的。” 众臣面色惨白,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两腿止不住的打颤,几近瘫软。 “不!不!我错了,我有罪,我再也不敢了,陛下……陛下……饶了我吧……” 灵琼一挥手,就有卫兵走上前,抓住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绳圈套上他们的脖子,另一端绑在城墙上,将他们推下去。 喀拉喀拉,令人头皮发麻的锁骨断裂声接连响起,还有人没有立即死亡,手抓着绳索拼命挣扎,发出模糊的哀叫,令人不忍卒听。 只是听完了他们刚才对所犯罪行的陈词,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同情他们的死亡。 做完这一切,池婙收敛眸色,语气一肃,“很好,接下来,打开城门!” 城外,扶光公主的军队正在焦急等待攻城的命令。 忽然,她们观察到对面城墙上跳下来好几十个人,还以为朝廷是要发起反攻了,结果那些人就吊在半空中不下来了,有的还在那直蹬腿。 她们惊呆了。 这仗还没开打呢,怎么朝廷的大臣就把自个吊死了? 正震撼着呢,一声巨大的轰鸣响起,张目望去,只见厚重的城门在绞索的作用下缓缓上升,向她们敞开了进城的道路。 朝廷不战而降了。 将士们雀跃不已,这时,攻城的命令终于下了。 “公主有令,朝廷已降,都城不攻自破,大军兵分三路入城,不得骚扰抢劫百姓!” “是,遵令!”将士们声音洪亮地答道。 赵明月率领大军由南安门进入都城,灵琼率领仪鸾司在城门口迎接,“卑职恭迎公主圣驾。” 赵明月很欢喜看见她,因为这代表着打开城门肯定是池婙的命令。 她亲自扶灵琼起身,急切问道:“阿娘呢?” 灵琼退后半步,恭敬道:“陛下已经离开都城了,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也为自己准备了退路,希望公主不要去寻找打扰她。但是她有句话让卑职带给公主。” 赵明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果然,阿娘连见都不想见她了。 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你说吧,什么话?” 灵琼抬头看向她,目光炯炯,“公主可还记得,在南阳猎场,陛下曾说过,要送你一只鹿当作礼物吗?” 赵明月怔住,好半晌,才回忆起当年在南阳猎场的那次追捕游戏。 她呢喃道:“是,我记得,当时,我被一只鹿惊吓摔倒……” “现在,这只鹿已经在公主手里了。”灵琼高举双手,掌间托着一枚碧绿的玉玺。 刹那间,赵明月脑袋嗡的一声响,就像是烟花炸开。 原来从一开始,阿娘就准备好了要把这天下交到她手里。 而那只鹿,正是逐鹿天下的鹿! 赵明月死死咬紧了牙,强忍着情绪,可眼眶最终还是湿润了。 她接过玉玺,手指轻轻抚过龙头,注视良久,低声呢喃道:“阿娘……” 你此刻在做什么?你真的离开了都城,再也不回来了吗? 如果我登上皇位你会为我高兴吗? 如果答案是是的,那为什么,你连最后见我一面都不肯呢? 第117章 新世界 池婙此时正站在离都城有几千米远的高处,身边是缭绕的云雾。 听到主线任务已完成的提示音,她就转身离开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就看赵明月自己了,她没有必要再留下跟她们道别。 那种煽情的场面,实在不适合她。 池婙打开主神系统的数据面板,开始查看,她一共获得了五千多万积分,而且连升两级,目前游戏等级是Lv2。 看来主神系统判定,她任务完成的很出色,不过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先是利用天灾摧毁了朝廷和联盟的军队,后又将那些封建且罪恶的官员尽数吊死,狠狠在大荣王朝的动脉上插了两刀。 最后,她主动打开城门,放赵明月的大军入城,可以说是亲手将大荣王朝送进了坟墓,甚至还亲手给它浇上了混泥土,让它连诈尸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能不算是一个优秀的恶毒反派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主神系统是怎么来的,但是这游戏的玩法的确很合她的心意。 所谓的黑暗之神,根本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吧? 池婙微勾嘴角,手指划过面板,开始挑选下一个游戏世界,却发现上面只有一个仙侠世界可供挑选,其余的全部被锁定了。 这才想起,因为她还没有升到Lv5,所以之前宋羽在她身上绑定的【恶毒继母】惩罚还没有去掉。 这样看来,她大概还要再完成两到三个世界,才可以摆脱这个【恶毒继母】的身份,自由选择世界。 行吧,仙侠世界就仙侠世界。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这种高武世界,万一任务难度太高,她这三千万积分还不够花的呢。 池婙正打算进入,脑中便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可恶的宿主,你不会是打算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吧?” 池婙一怔,哎呀,怎么把她给忘了? 随即若无其事地弯起嘴角,“是小六回来了啊,怎么,豫州不好玩吗?” “哼,那可真是好玩极了!”六神爱气呼呼的,“要不是我机灵,假装病重,从兵器厂辞职跑路回了老家,现在还脱不了身呢!” 池婙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抱怨,笑吟吟道:“你是我的系统,我是你的宿主,咱们是绑定在一起的,我又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呢?” 六神爱沉默几秒,似乎在判断池婙这话是不是真心的,过了会,声音低低的,“好吧,是我冤枉你了。”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池婙依旧扬着嘴角,“毕竟是我需要你嘛,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可能解决宋羽。” 六神爱精神一振,语气骄傲了起来,“现在知道我的重要了吧!” “当然,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重要。”池婙随口敷衍道。 六神爱听到这话,可感动坏了,她之前还怀疑池婙来着,此刻却陷入了深深的愧疚。 是她心思太卑劣了,辜负了宿主的信任。毕竟她和池婙的目标是一致的,怎么能随便怀疑自己的同伴呢? 池婙可不知道她一句话,就让六神爱反思起来了,伸手在系统面板上点击了一下,提醒道:“准备好,我们要去下一个世界了。” 话落,一道刺目的白光瞬时绽放开来,将她笼罩住。 就在离开的前一瞬,地面忽然传来一阵厚重而悠扬的钟声,池婙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透过缭绕的云雾,只见山川河流如同画卷一般铺开在地面上,四四方方的都城就坐立在画卷的正中间。 那是,属于她们的江山。 池婙恍惚间,好像又看到赵明月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眸,但也仅是一瞬,她就被白光彻底吞没了,一阵天旋地转。 再次睁开眼睛,还未看清周围的环境,耳边便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 “啊——!” 一个灰衣修士走到她面前,双手奉上玉盒,恭声道:“夫人,仇千凌的极品天灵根已经挖下来了,咱们赶紧给大师兄种上吧。” ———— 都城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便是那座巍峨壮丽、绵延了数十里的皇城。 此时此刻,皇城八门已经全部打开。 居住在皇城附近的大都是王公勋贵,他们听说下令打开城门的池太后已经不知所踪,便认定她是跑路了,难免痛恨不已。 又得知扶光公主的军队已经进了外城,若是他们这群人落到扶光公主手里,肯定没有好下场,当即收拾了细软包袱,纷纷向外奔逃躲藏。 其余百姓不清楚情况,也跟着恐慌起来,乱了一阵,忽见街上奔来一支骑兵,银盔青甲,背上背着弓箭,腰间绑着火枪,最前方的令旗上绣着一只金灿灿的金乌。 为首的将士举着令牌,纵马飞驰而过,口中喊着,“行人速速归家,不许开门,有违令者,不论顺从与否,一律处死!” 于是,百姓们便知道扶光公主要进城了。 军队经过之后,街上立即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躲回了家。 有几个胆大的人,小心扒着门缝,悄悄往外面看,希望可以一睹扶光公主的真颜。 也少不得有人小声议论,“真是稀奇啊,扶光公主的军队居然真的全是女兵。” “去了个池太后,又来个扶光公主,我看这世道是好不了了。” “快看,她们来了!”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声如震雷。只见一队骑着高头大马、军容整齐的骑兵在前开路,而最前面的那位将军,赫然是仪鸾司指挥使,灵琼。 她们之后,才是扶光公主的武将,一个个都端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神情肃穆。 接着便是扶光公主,只见她穿着一身戎装,身量高挑,仪态严肃,周身漾逸着一股威赫之气,漆黑双眸如寒剑冷厉,令人不敢直视。 赵明月从南安门一路走过来,沿途看到她从前的公主府,只觉池婙亲自册封她为扶光公主,就发生在昨日。 可转眼间,她就成了这座都城的主人。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进皇城,走入天极殿,走上那个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御座。 可是那个她最想见到的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赵明月坐上天极殿的龙椅,心底的那点沮丧很快就被兴奋取代。 她看向殿中的大臣,薛淇、赵玉璋、灵琼、玉照、梅君嵘、朱大风、吕绮白……所有人都极力克制着情绪,可是心中的欢喜还是从眸底泄露了出来。 赵明月压着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但很快,她就收敛了笑容,冷声道:“赵平何在?将人带过来。” 没过多久,赵平就被押上了大殿。 这位昔日的王爷如今已经成了阶下囚,一脸的憔悴苦楚。 他看到大殿里站着这么多执刀持枪的将士,连头都不敢抬,一进大殿就向前扑倒在地,“罪人叩见扶光公主。” 经过这些日子痛苦的反思,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悔不当初,并决定这一次,不管赵明月说她想当皇帝,还是想上天摘月亮,他都极力奉承。 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争取到一条生路。 正想着,头顶传来赵明月的质问声,“公主?” 赵平愣住,他都自称罪人了,赵明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小心抬头看过去,就见赵明月正端坐在龙椅,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喊错了。 “是……是……”嘴唇颤抖着,上齿和下齿格格打着架,“皇上”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股无名怒火再次从心头升了起来,直接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猛地站起身,大吼着朝赵明月扑过去,“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女人可以坐在那个宝座上?明明坐在那上面的人应该是我!” 下一瞬,火枪枪口抵住了他的额头,他瞬间僵住了。 赵明月低眸看他,笑着逼问道:“你该称呼我什么?” “皇……皇上……”赵平说出这两个字,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卫兵上前查看,发现他竟然活生生地把自己气死了。 殿内众人本来还在担心赵明月的安危,谁想转眼赵平就咯血而亡了,惊得她们下巴都要掉了。 这男人未免太脆弱了点吧? 赵明月也是无话可说,赵平作为她唯一的对手,结果竟然就这样死了?简直比赵拙还要不堪一击。 不过,她也懒得再给这人眼神,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清除掉那些反对她的人,然后昭告天下,登基继位。 赵明月站起身,看向丹陛下的众臣,神情肃然,“敲响钟鼓,告诉天下人,这座皇城已经换了主人。” “是!” 钟亭上,背对着火红的霞光,高大健壮的将士脱下盔甲,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双手抓住钟杵,一声低吼,钟杵狠力撞向钟身。 “铛——!” “铛——!” “铛——!” 悠长而厚重的钟声响了起来,一阵阵震人心魄的低吟扩散至整个皇城,久久地回荡着。 躲藏在地道里的勋贵、忙着供设香案的百姓,还有值守在城墙上的士兵,都因这钟声停住了动作,抬头朝皇城的方向看去。 所有人都在此刻意识到,这座历经数朝的都城,已经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 多年以后,当她们走上街头,再次回想起这一天时,才会明白,历史的车轮已经被推动向前,将会轰轰烈烈地从男尊女卑的父系脊骨上驰过,将其碾碎成渣。 属于她们的世界,已经来临了。 第118章 登基 “扶光公主要登基了!” 扶光公主更改国号为大周,将在南郊的鸣凤台举行登基大典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都城。 自从赵明月的大军进驻都城后,很多人都外逃了。 哪怕他们已经知道,大荣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是只猴子,也还是对大荣忠心耿耿,不愿意投降新朝,也不愿意向一个女人称臣。 尤其是大荣王朝的旧臣,他们得知此事后,更是情绪激动,甚至是嚎啕大哭起来。 “我大荣祖宗百年的基业,终究是毁了啊!” “赵明月公主之身,却妄想窃取皇位,实是辜负皇恩,豺狼心肠。” “可悲我朝无明主,竟叫这天下江山落于一群女人之手,让她们混乱了是非黑白,颠倒了阴阳雌雄,简直是天理难容。” “大荣皇帝若是泉下有灵,也当伏地痛哭啊。” 可惜,他们喊得再撕心裂肺,声音也传不出仪鸾司的刑狱,反倒是把和他们一起蹲监狱的狱友们吵得头痛欲裂。 “你他爹的哭个屁,这么舍得不那个死猴子皇帝,还不快赶紧给他陪葬去!” 两方人当即隔空对骂起来,彼此问候祖宗十八代。 这时,刑官过来监牢巡视,一人一棒子下去,监狱立即安静了。 赵明月一入主都城,就召见了大荣王朝的旧臣,其中,大部分的男官都被问责,交给仪鸾司关了起来,严刑追赃,抄家诛族。 而小部分,如仪鸾司和肃机司两司的女官,赵明月则以礼相待,依旧重用*。 还有一些碌碌无为的书生,以为在赵明月手下当官有好处可占,特地跑到皇城来恳求谒见效忠,全都叫卫兵撵走了。 但若是有才能的女子自荐求官,则予以录用。 任命官员、封赏功臣、宣扬新朝,还要做一些接见女眷命妇询问百姓疾苦的表面功夫。 一件接一件的事项等着赵明月去办理和决策,她忙得脚不沾地,连去一趟公主府故地重游都抽不出时间。 等她回过神来,已是六月初六——礼官择定的登基吉日。 “陛下,请着冕服。”她刚刚起身,春迎和秋实就将冕服捧到了她身前。 赵明月站在等身铜镜前,自如地展开双臂,“百官们都到了吗?” “回陛下,百官们已经到天极殿了,都等着您的驾临呢。”春迎一边答话,一边小心地展开冕服,动作轻柔地为她穿上。 赵明月忽然有些紧张了,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向身前的铜镜,里面是一个面容冷峻、气度非凡的年轻女人。 这套冕服是她来都城后才开始赶制的,尽管时间紧迫,但还是制作得华丽无比。黑色大袖长袍,领口和袖口处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身前用金丝绣着繁复精美的龙纹,衬得她气势逼人。 秋实为她戴上冕冠,十二旒白玉珠整齐下垂,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一切准备就绪,赵明月前往天极殿接受群臣的请命,这之后,才会前往鸣凤楼举行登基大典,祈天顺命,大赦天下。 ———— 天极殿,百官齐齐穿着朝冠朝服,欢欣鼓舞地地等待着她们的皇帝驾临。 殿内两侧,是全副武装的卫兵,杀气腾腾。 辰时三刻的钟声敲响,皇帝走进了大殿。 薛淇越众而出,代表众臣请旨,并称,是神明降下旨意,奏请扶光公主称帝,赐皇帝池姓,改国号为周。 这当然是赵明月授意的,她要建立新的国家,当然不能再延用旧朝的国号和姓氏。 赵明月,现在应该叫池扶光了,此刻看着站在阶下的众臣,哪怕她早有预料,还是激动不已。 只能竭力保持平静,用谦虚的口吻禅让道:“我德行浅薄,难当天下之主。” 于是文武众臣都站了出来,反驳说:“公主德行高尚,为含冤者诉冤,为势弱者谋权,外挡贼敌,内安黎民,可当天下之主。” 再奏,“请扶光公主称帝!” 池扶光再次拒绝,“以女子之身忝居帝位,不合理法。” 众臣跪下,“飞星降世而赵氏族灭,可见公主称帝乃顺应天命,人间理法岂可违逆天道?” 再再奏,“请扶光公主称帝!” 这一次,池扶光终于接受了。 群臣请命成功,雀跃欢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扶光皇帝让众臣平身,陪她一同前往鸣凤楼,举行登基大典,接受百姓朝贺。 ———— 新帝登基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两日前,从皇宫前往鸣凤台的道路就被翻新了一遍,每个街口都安置了一座彩缎牌楼,各家各户门前都摆上供案。 另外,还下了一个特殊的命令,无论老少,男人外出行走必须蒙面,违者,罚款一千吊铜钱。 朝廷的解释是,女男授受不亲,男人抛头露面易引起军队骚动,败坏风气。 男人们对此很是不满,仗着法不责众,就聚集到府衙前抗议,结果全被仪鸾司拘进了刑狱,出来后,都变成了太监。 自此,再无人敢反对,凡是外出行走都乖乖蒙面。 而到了登基大典这天,天才刚明,女子们就携手挽臂、呼朋引伴,欢天喜地往鸣凤台赶去,参加这场千年难得一见的盛会。只有少部分蒙面男子混在人流中,孤零零地宛如异类。 “娘,刘妈妈,快点,去晚了就占不到观礼的好位置了!”刘季英看到街上已经有很多人提着水罐干粮往鸣凤台的方向赶去,迭声催促道。 马车早早就雇好等在门外了。 她先将从亲戚那过继来的孤女抱上车,转回屋把刘瑞芸和刘善针拉出来。 “哎,我衣服还没换好呢!”刘瑞芸焦急道,那可是她为了今天特意置办的新衣裳。 刘季英把衣服拿上,将人推上马车,“衣服可以车上换。快些,赶紧出发。” 刘善针拿过外衫给刘瑞芸穿好,笑道:“瞧给姑娘急的,天不亮就起来了,典礼要午时才开始呢!” “能不急吗?今儿可是扶光公主登基。”刘季英兴奋说着,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 还未到鸣凤台,街上就拥挤不堪了,马车牛车全挤在一块,好半天才能往前挪一挪。 好在刘季英她们出发得早,才没被堵住。 小孩趴在车窗上看热闹的人群,很是兴奋,“阿娘,她们都是去看扶光公主的吗?扶光公主是不是很厉害啊?” “是啊,只有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才能当皇帝。” 小孩睁大了两颗圆圆的眼睛,握紧拳头,“那我以后也要当皇帝!” 车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到了鸣凤台前,远远的,车辆就被拦住了,所有人都只能下车步行。 刘季英牵着女儿,一家子人,跟着汹涌的人群一起慢慢往鸣凤台走去。 走到前面的人已经站定了,而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 刘季英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占了个好位置,正好对着玉阶,到时候便可以亲眼目睹皇帝登上鸣凤台的英姿。 玉阶前是列阵而立的卫兵,她们身穿甲胄,手中的银枪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冷寒光。 刘季英看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当初公主招募女子组建军队的时候,谁能够想到她们会变成今日的十万大军呢? 正感慨着,肩膀猛地被撞了一下,刘季英连忙将女儿护在身前,才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带着蒙面的男人挤到了她身边。 刘季英立即皱起了眉头,“谁家好男人会一个劲往女人堆里挤,真是不知廉耻。” 小孩好奇抬头,学着她指指点点,“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周围的人立刻扭过头来看她们,打量的目光纷纷落到男人的身上。 男人涨红了脸,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却没敢开口,但也没有离开。 刘季英还要说话,忽然鼓乐大作,卫兵齐齐单膝跪下,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声。 是新皇来了! 她当即顾不上骂这个男人了,激动地朝浩浩荡荡而来的新皇仪仗看去。 只见华盖如云,羽扇摇曳,十二名银盔金甲的将军在前开道,身穿华丽冕服的新皇在文武百官和五百名金乌卫卫兵的簇拥下,缓缓经过众人,往鸣凤台行来。 刹那间,刘季英呼吸都屏住了,眼中涌出复杂而炽热的情绪。 伴随着庄严肃穆的国乐声,赞礼官开始高唱仪式流程,新皇踏上鸣凤台的台阶。 按照流程,赞礼官每唱一句,新皇就往上走一阶,直到登顶。 但赞礼官才刚刚开口,头顶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竟是晴天里起了个霹雳。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大团黑沉沉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立刻暗了下来,跟着一阵电闪雷鸣,就像是要下雨了。 人群立马发出一阵骚动,低声议论起来。 “这,新皇登基,要是天降暴雨,可不是吉兆啊。” “该不是老天反对公主登基吧?” 赞礼官打了个磕绊,但没敢停声,继续走流程,不过任谁都看得出,她的面色已如黄土般灰败。 刘季英听着身边的质疑和议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手心都出汗了。 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怎么忽然就要打雷下雨了呢?难道真的是神明反对吗? 苍天,你若是有眼,就赶紧来阵风,将乌云吹走,让阳光重现人间吧! 她正祈祷着,忽见寒光一闪,她身边那个男人拔出起刀,猛地朝新皇冲了上去。 “去死吧,你就是个窃取天下的无耻小人!” 百姓们慌乱惊叫起来。 眼看行刺的男人已经冲到了新皇面前,忽然,一道惊雷劈下,男人应声倒地。 哐当一声,匕首变成废铁,落在了地上。 众人哗然,原来老天不是反对新皇,而是在保护新皇吗? 那么,危险消除,乌云该散去了吧? 众人再次抬头望天,池扶光也跟着看向了天空。 冥冥之中,她感觉乌云之后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难道天上真的有神明吗? 她紧张地攥紧拳头,心底却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胆气,高声道:“天地神明,你们若是认同我做皇帝,就将乌云散开吧!” 第119章 地牢 池婙伸手接过玉盒,打开来。 刹那间,一抹难以言喻的华光绽放而出,照亮了整个地牢,原本浸润在黑暗中的崎岖石壁,也被映照得纤毫毕现。 池婙也因此看清了仇千凌的模样,那正是她手中这个极品天灵根的原主人。 此刻,她正蜷缩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面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身体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池婙视线下移,在她那双死死捂住腹部的手上顿住。 她手掌早已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液顺着指缝不断渗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而手掌下方,显然就是灵根的蕴藏之所,如今却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师……师娘,千凌好疼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仇千凌痛苦地看着她,声音发颤,眼睛里的泪水像是断线珠子滚滚而落。 池婙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她合起玉盒,眼眸微阖,“六神爱,把剧情传给我。” 六神爱作为主神系统创造的子系统,是有权限获取小说世界的原剧情的。 花了约十秒钟的功夫,池婙就得知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小说世界是由一本名叫《魔尊饲养指南》的仙侠甜宠文创造而来。 女主仇千凌出身清贫农家,母亲仇敏去世后,她才知道父亲竟是仙族第一大派金门仙府的宗主史真临。 女主带着信物前往宗门寻父,幸运地与史真临相认,还被收为徒,成了宗门的小师妹。因厨艺精湛又懂医术,她深受宗门上下喜爱,不仅俘获了天之骄子史卓越的欢心,还得到了高贵清雅的师娘谢玉清的青睐。 直到被谢玉清挖出灵根,女主才得以在摧心裂骨的痛苦中得知真相。 原来她拥有世间罕见的极品天灵根,史真临之所以会培养她,只为了用她的灵根治好因修炼走火入魔、灵根断绝的异母兄长史卓越。 女主痛不欲生,一心求死却不能。谢玉清对她恨之入骨,折磨一番后,将她塞进人质队伍,送去魔域侍奉残暴强大的魔尊——也就是男主。 进入魔域后,人质队伍死伤大半。女主绝望寻死,反倒引起了男主的注意,点名要她贴身侍奉。 原来,男主幼时因长相丑陋,到人族的地盘游玩时,遭人辱骂欺负,唯有女主不嫌弃,陪他玩耍还送他野果吃,男主因此心生好感,多年来对女主念念不忘。 一次意外,男主身中情毒,女主为救他,无奈与之双修解毒,两人关系就此变得亲密起来。 随后,女主知晓了男主被亲生母亲种下邪骨、被迫堕落成魔的悲惨过往,不禁心生爱怜,两人感情升温。 然而,男主体内邪骨突然爆发,彻底控制了他。男主率领魔族屠戮人间,血洗金门仙府,还挖出谢玉清的灵根,叫她魂飞魄散。 生性善良的女主眼见生灵涂炭,虽大仇得报却满心痛苦。为阻止男主、拯救天下苍生,女主历经艰难,请得男主的父亲公孙雄出山,助男主堪破得道,男主捏碎了邪骨,弑魔成仙。 随后,男主和女主携手屠尽魔族,化解了灭世危机。人间得以恢复和平,男主和女主也成了金门仙府的新主人。 最后,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仙族众人纷纷前来祝贺,就连史卓越都现身祝福。婚后,两人恩爱千年,还诞下一对龙凤胎,人生就此圆满。 池婙看完剧情,忽然有点想把宋羽挖出来鞭尸。 只可惜,他已经死的连渣都不剩了,池婙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并未急着行动,而是先查看主神系统的主线任务,依旧是两个,分别是【一宗之主】和【灭亡仙族】。 显然,还是和上个世界一样的套路,要她当上金门仙府的宗主,再灭了整个仙族。 池婙用手指抵住下巴,轻轻摩挲,当宗主还好说,灭亡仙族就难了,看来这次她得好好谋划一下。 不过眼下,还是先把仇千凌的问题解决掉吧。 她如今的身份是女主的继母兼师娘谢玉清,原主为了救她那个废物男儿,亲自下手把女主的灵根挖了出来。 按照原剧情的发展,当面对女主的询问时,她应该坦然地承认对女主和她母亲怀有刻骨的仇恨,并表明史卓越对此事毫不知情,以维护她那好大儿的正直人设。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最后男主只杀了她和史真临,而放过了既得利益者史卓越。 池婙一声冷笑,真是好伟大的母爱,她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既然她已经手染鲜血,那占到好处的史卓越也别想清清白白。 想到这,池婙看向仇千凌,嘴角扬起冰冷的微笑,“对不起,师娘也不想这么对你,你要怪就怪史卓越吧。” “师……兄?”仇千凌艰难喘息着,眼中露出惊诧的目光。 池婙语气坦然,“是啊,要不是他看上了你的灵根,以死相逼要我帮他,师娘又怎么可能忍心来伤害你呢?我也是迫不得已,千凌,你会理解师娘的,对吗?” 仇千凌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哪怕已经疼得无法动弹,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不……这不可能的,师兄他不是这样的人……” 说着,她目光柔和了几分,似是想起了与史卓越的那些美好回忆,口中低声呢喃,“师兄他那么温柔俊雅……对我一直那么好……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对我……” 池婙挑了挑眉梢,语含讥诮,“你这意思,是说我在欺骗你,我才是那个想要挖你灵根的坏人?” 难道不是吗?仇千凌回想起刚才身体被撕裂般的痛苦,下意识抽搐了一下。 其实,她进入宗门后不久,就察觉到表面上说要拿她当女儿对待的谢玉清,实则对她心存敌意。 她很能理解谢玉清对她的不满,毕竟她母亲从谢玉清那里抢走了父亲的爱。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谢玉清竟会如此恶毒,恶毒到要挖走她的灵根,甚至还撒谎,把这一切罪责都推到史卓越身上。 师兄那样正直的人,绝不可能指使谢玉清来取她的灵根,若他真想要,也定会光明正大地来问她。 明明是师兄的母亲,却一点都不了解他的为人,真是失败啊。 不过,这些话说出来,除了激怒谢玉清,别无好处。 仇千凌还不想死,就算变成了没有灵根的废人,她也想继续活下去。 她要活着跟父亲和师兄揭露谢玉清的真面目! 想到这,仇千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想办法从谢玉清手中逃出去。 父亲现在肯定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他知道,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谢玉清伤害她。 还有师兄,若是师兄知道她没有失踪,而是被谢玉清关在这地牢里了,一定会来救她的。 心中有了主意,仇千凌压下仇恨,放软声音,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池婙,“师娘,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可不可以,让我再见师兄一面?我要听他亲口承认,才会死心。” 池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这孩子,似乎比赵明月要聪明些,但也不多。 仇千凌又不是不知道,她师兄就是个灵根断绝的废人,表面上装的温文尔雅,实则内心早就被黑暗腐蚀透了。 但凡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什么坏事都没干,却能好处占尽的史卓越啊。 她勾起冷笑,“好,如你所愿,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好师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着,把玉盒收进袖中,转身吩咐看守的灰衣男修,“给她喂点丹药,别让人死了。” “是。”男修应下。 池婙沿着地牢的通道往外走,尽头处是一条向上的楼梯。 她并没有急着从楼梯走出去,而是先行回了异域空间,这是她用积分兑换的房子,也可以说是一间安全屋。 池婙把观世镜嵌在了大厅正对沙发的墙面上,方便随时监视到每个世界,以确保一切的发展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当然,她自己是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监视的,这任务自然落在了已经荣升为她助理的六神爱身上。 “我要休息一会,有问题再喊我。”池婙窝进柔软的沙发,扯过毯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史真临作为仙族第一大派的宗主,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他此刻已经修到了元婴境末阶,想压制他,肯定得花费不少积分。 池婙有预感,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她要提前补充下精力。 ———— 池婙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听见六神爱呼唤她的声音,才苏醒过来。 “宿主,赵明月的登基大典,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池婙神情微怔,反应过来后,语气淡淡,“毫无悬念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 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瞥向了观世镜。 “宿主可真是无情啊,赵明月为了你,都改名叫做池扶光了,你却连看她一眼都不肯。”六神爱的虚拟形象浮现在她面前,很是不赞成地谴责道。 池婙单手托腮,眼睛盯着观世镜,语气依旧平淡,“这哪是为了我?不过是政治选择罢了,她想要建立新的王朝,就必须要跟赵氏做出切割,而我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话落,观世镜那边的世界忽然暗了下来,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迅速被汇聚的乌云遮蔽。 鸣凤台前观礼的人群骚动起来,就在此时,一个举着刀的蒙面男人冲出了人群,朝玉阶前的池扶光扑了过去。 池婙眉头一皱,抬手就兑换了条雷电扔过去,咔嚓一声,把男人劈死了。 六神爱愣住,随即大笑出声,“原来你是这样的宿主,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池婙斜了她一眼,“你哪里学来的烂梗?别什么垃圾语料都往数据库里塞。再这么说,这世界也算是我的属地,而女主是我的子民,我当然要确保继承了我意志的她,能够顺利登上帝位。” 说话间,池扶光已仰头看向天空,池婙恰好对上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竟错觉那视线裹挟着锐利锋芒,穿透了镜面,与她在对视,心脏猛地惊跳了一下。 下一瞬,池扶光坚定而清越的声音响起,“天地神明,你们若是认同我做皇帝,就将乌云散开吧!” 池婙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心中却一点也不平静,她已经很少感受到这种激荡的情绪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呢? 欣慰、惊喜、感动、自豪以及……一个又一个的词语从脑海里冒出来,又立即被池婙否决掉。 荒谬! 池扶光不过就是她用来完成任务的工具,她能从软弱善良的公主长成独当一面的帝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才不会因为看到她登基称帝,就像个望子成龙的老母亲一样热泪盈眶了。 池婙这样想着,却未察觉自己早扬起了嘴角,冰冷的眸底如冰山消融,荡开温柔的笑意。 然后,她就像是真正的神明,轻轻一挥手,天上的乌云便散开来,光明重现人间。 池扶光的脸庞瞬间被阳光照亮,她呼吸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狂喜。 乌云……乌云真的散开了! 众人也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呼。 不知是谁率先高喊道:“这是神明的旨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声此起彼伏,人们纷纷跪地,虔诚而敬畏。 鼓声再次欢快地演奏起来,赞礼官也高唱起赞歌,池扶光挺直脊骨,迎着阳光,一步步走上玉阶,登上了鸣凤台。 她站在高台上,看着群臣和百姓,心中难抑激动,良久,才缓声开口,“今天,我能够站在这里,不仅是因为有神明的眷顾,更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 “在我的朝廷里,有的是当官的女人;在我的军队里,有的是当兵的女人;在我的国家里,有的是当家的女人!我在这里向你们承诺,我会让每一个女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拥有自己的房子和财产,这天下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了!” 话落,广场上响起震天的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礼成。 回到皇宫,封赏众臣,并追封池太后为太上崇德皇帝。 “叮咚!达成成就‘太上皇帝’,获得奖励五百万积分,请继续加油!” 系统的提示消息适时弹出。 池婙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满意收下,查看了眼余额,目前是五千多万积分。 想到等会可能会跟史真临对上,便试着选了几个对付元婴境修士的法器。经过一番衡量计算后,池婙最终选定了两个法器。 一个是用来防御的佑灵珠,可以根据消耗积分的多少抵挡不同境界修士的伤害,只要积分够多,就算是渡劫境大能的致命一击,也能挡住。 另一个就是用来攻击的破境笔,可以点谁就让谁跌落一个境界,同样也是,只要积分够多,就算是渡劫境大能,也能让他直接变成凡人。 攻防一体,有了这两样东西,她在修仙界不说无敌,至少也可以横着走了。 准备稳妥后,池婙重新回到地牢里,沿着楼梯走上去。 推开门,就见一个白衣男修背着双手站在屋里。 听到动静,男修转过身来,盯着池婙,目露不满,“只是让你挖她灵根,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第120章 破境 池婙冷眼打量男修。 只见他一头如雪的白发披落肩头,面庞清瘦,轮廓分明,看起来至多三十岁的样子。 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袍,布料在烛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冷光,领口袖口还有衣摆处都用银线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显得异常华贵。 池婙微挑眉梢,看这人打扮和说话的口吻,应当就是金门仙府的宗主史真临了。 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仙风道骨,就是不知道撕开华丽俊美的皮囊,里面的血肉是不是爬满了蛆虫。 史真临看她不说话,微皱眉头,“我叫你把灵根贮存在玉盒中,没有出差错吧?” 说着,朝她伸出手,“快把玉盒给我,这极品天灵根必须得好好炼化一番,才能给卓越种下。” 池婙自然不可能把玉盒交给他,她还要借这个东西,让女主看到史卓越的真面目呢。 至于怎么应付史真临,她微转眼眸,心中立即有了主意,随即冷声开口,“史真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最好先如实告诉我,你让我给你们父子俩当这个挖灵根的坏人,究竟是因为舍不得仇千凌这个乖女儿,怕她恨你呢,还是舍不得弄脏你金门仙府宗主的手呢?” 说罢,她朝史真临逼近一步,眼神极具压迫性地看向他。 面对池婙的逼近,史真临竟没来由的汗毛直竖,就像是察觉到某种危险一般,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等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可笑,他这是怎么了,居然会怕一个连修为都没有多少的女人?是因为心虚吗? 毕竟谢玉清还真没说错,他在外的形象是正人君子,当然不可能做挖人灵根的坏事,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的女儿。 既然有谢玉清帮他动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过,对史卓越沦为废人这事最着急上火的,不是她谢玉清吗?也是她主动提出来要拿仇千凌的灵根给史卓越用,怎么这时候,她反倒倒打一耙,责怪起他来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谢玉清还在为仇敏的事生气。他这个夫人哪里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卓越都这么大了,还总爱使小性子。 史真临轻叹了口气,语气宠溺又无奈,“我若是真舍不得,又怎么可能让你挖掉她的灵根?况且,咱们夫妻一体,你做和我做又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为了卓越好吗?” 池婙冷笑,“如何没有区别?你连自己女儿都不心疼,以后要是事发,难保你不会为了明哲保身,像牺牲仇千凌一样牺牲掉我。” 史真临见她脸若冰霜,言语中满是讥讽,心中很是不悦,他能是这种没良心的人吗? 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初能够登上宗主宝座,全赖谢玉清之父,也就是金门仙府执事长老谢小海的全力扶持。 他这些年忙于宗门事务,难免冷落了谢玉清和史卓越,以致于没能及时发现卓越的修炼出了岔子,害他成了废人。顿时心生愧疚,没敢再发火。 于是忍下恼意,放轻了声音,柔声哄道:“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仇千凌虽是我的孩子,却不过是个凡人之女,又怎能及得上你和卓越在我心中的地位呢?” 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支晶莹剔透、色泽诱人的冰糖葫芦,递到池婙面前,“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特意从南州给你带的,喜欢吗?” 若是放在以前,谢玉清看到史真临肯这样为她花心思,一定会非常欢喜甜蜜。 只可惜,池婙不是谢玉清,也没有那种泛滥的情怀,看着史真临手上那哄小孩子的玩意,只觉得可笑。 她接过冰糖葫芦,在史真临期待的目光中,松开了手,只听一声脆响,冰糖葫芦掉在地上,裹在表面的糖壳布满了裂纹,接着一脚踩上去,山楂和糖衣瞬间被踏得粉碎。 史真临没想到自己耐着性子温言劝哄,对方却一点不领情,瞬间色变,大怒道:“谢玉清,你够了!我不就是在十多年前同凡人女子有了那么一段孽缘吗?如今人也被你杀了,仇千凌也已任你处置。你究竟还要我怎样,才肯罢休?” 池婙陡然笑出声来,“终于露出你那无耻的嘴脸了,这可比刚才的温柔假意要鲜活有趣得多呢!” “你、你什么意思?”史真临微怔,随即脸色猛地沉了下去。他可还没傻到把这话当夸奖,其中的讽刺意味可是再明显不过了。 池婙笑容更盛,“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很简单,我要你的宗主之位。” “你疯了吗?跟我在这开什么玩笑!”史真临更加恼火,只觉自己被她戏耍了。 然而,当他看向池婙,却发现她已经收起了笑容,眼神无比冰冷,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心底没来由地打了个突,不愿意再跟她纠缠,“我不跟你废话,赶紧把仇千凌的灵根给我!” 说着话,就朝池婙伸出手,要从她身上摸出玉盒来。 只是池婙动作更快,将手中的法器一抛,佑灵珠在空中化作淡金色的光盾,瞬间在她身前铺展而开。 砰的一声,史真临手掌拍在光盾上,被震得手臂一麻。 史真临顿时怒火中烧,冷声道:“谢玉清,是不是我以前对你态度太好了,才会让你觉得,可以忤逆我?” 要知道,他已经是元婴境末阶的实力,而谢玉清甚至都还没有结丹,跟他对着干,根本就是皮痒了——找打! 果然,女人就不能对她太好了,否则,只会把她惯得无法无天,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史真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不好好教训你一下,是不行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左掌,周身灵力翻涌,衣袍无风自动,一掌拍出,强大的力量化作一个巨大的掌印,朝池婙猛扑过去。 史真临毫无保留,这一掌用了足足七成功力,心道这下谢玉清肯定会立即哀声求饶。 但很快,他就变了脸色,只见掌印砰的一声撞上佑灵珠化作的光盾,强大的威力竟震得他后退了半步。 再看那光盾,居然毫发无损,表面光滑无比,连一点裂纹都未曾出现。 史真临心下大为惊骇,这法器居然能挡下元婴境修士的一击? 难道是谢小海给她的,可这么珍贵的防御法器,谢小海没道理不留着给自己防身啊! 站在光盾后的池婙微抬眼眸,就像在看什么垃圾一般,冷冷看着他,“现在,轮到我出手了。” 史真临原本怒极,听到这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玉清啊玉清,我看你是疯得不轻,真以为有几个法器,就能赢过我?行吧,你赶紧动手,最好能多打我几下,算是我让你出气了。” 池婙脸色淡漠依旧,她将手一翻,手上便多了一支碧绿色的寒玉毛笔,笔杆上刻画着神秘幽暗的符文,隐隐泛着寒气。 她握住破*境笔,手腕轻动,一个锋芒毕露的“破”逐渐显现。 史真临一开始还很放松,但很快脸色就绷紧了,从那个字中传来一股令他心悸的危险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随着池婙最后一笔落下,血色光芒瞬间绽开,字体膨胀了数倍,如泰山压顶一般,朝史真临压过来。 史真临脸色瞬变,惊恐大喊,“不,这不可能,你明明才筑基境,怎么可能会有化神境的威压!” 说话的同时,转身飞逃出屋子,一边祭出金索剑,疯了一般催动剑光,御剑飞离谢玉清所在的云灵山。 只是血字却比他更快,他才飞到半空中,就追上了他。 “不——!!!!”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惊起了方圆数十里的飞鸟。 血字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呼啸着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打入了史真临的体内。 刹那间,他从剑上摔下去,身体悬浮在空中,剧烈颤抖着,脸上露出了痛苦至极的表情。血字化作一道道红色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将他死死缠裹住,贪婪且疯狂地吸收着他体内的灵力。 很快,史真临的境界就跌落到了金丹境,紧接着,一颗凝聚着他灵力的金色圆球,缓缓从他身体里浮现出来。 池婙站在院子里,伸指一勾,金球就飞落进她的掌心,丝丝缕缕的灵气逸散而出,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让她身心一阵舒畅。 而史真临则跟着他的剑一起,从空中轰然摔下,在对面的山上砸出一个巨大的人形深坑。 他挣扎着想要从坑底爬起来,却发现全身疼痛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体内的灵力却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外逸散。 吃力地转动眼珠子,只见淡金色的灵气如烟雾一般飘入周围的泥土、树木和野草中,倏忽不见,而被灵气浸润的地方,则绽放开一簇簇鲜艳的花朵,迎风摇曳,芳香迷人。 再看他自己,原本浓密光亮的白发,变得无比稀疏毛躁,白皙光滑的皮肤也变得皱皱巴巴,布满了黑色的斑点。 他的身体一下子就衰败了,老了近二十岁。 史真临恐慌不已,道心近乎崩溃,这可是他勤勉修炼了数十年才得来的修为和寿命,竟然一夕之间就全都没了! 谢玉清不过就是个筑基境的修士,她究竟是用了什么功法,让他整整跌落了一整个境界? “啊——!!!!”史真临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大吼,“谢玉清,我要杀了你!” 话落,一阵脚步声来到深坑边,停住了。 史真临抬头看去,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撞入眼中。 熟悉的是她的五官,陌生的是她的神情。 池婙垂眸看着躺在坑底的他,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破境笔,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笑,“我怎么听着有人在狗吠呀?” 120-130 第121章 不堪一击 史真临怒极,张嘴就要反击,池婙轻轻一挥笔,啪的一声脆响,他脸上就挨了一道重击,唇角溢出血丝。 疼痛让他瞬间从暴怒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恐惧瞬间攫取了他的内心,身体一阵颤栗。 池婙弯腰看向他,笑问:“不听话的狗,就是要多打,你说对不对?” 说着,将笔朝史真临点过去,史真临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就哭出来了,“不,别打我!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池婙这才收回笔,微笑道:“这才对嘛,实力不济就要多练,别输不起出去丢人,要是堕了金门仙府第一大派的名声,就不好了。” 史真临气得七窍升天,本就脆弱不堪的丹田一阵剧痛,隐隐又要破功。 只是他已经领会过了池婙的厉害,不敢再放肆,艰难扯出一丝笑,喏喏道:“是是,夫人说得对。” 池婙欣赏地看着他脸上痛苦且屈辱的表情,笑问:“那你说,我现在够不够资格,当金门仙府的宗主?” 史真临面色铁青,心中满是怨恨和不甘,却不敢发作,只能将牙关紧咬,心都在滴血。 他暗暗试着调用灵力,丹田却一片干涸,痛得他差点晕过去。看来,他今日要是不答应谢玉清,只怕会死在这里。 史真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哑声道:“够,当然够,你将本门宗主的金索剑拿去,宗主之位便是你的了。” 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来的,说完,史真临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池婙:…… 真是不堪一击。 ———— 史真临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外边天色朦胧,似是快要天黑了。 他心中一喜,刚才他被谢玉清一顿暴打,甚至跌落了一个境界的事情,其实就只是个噩梦吧? 然而,下一瞬,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完成从床上起身的动作。 最终只能勉强抬起上半身,任由被子滑落到腰部,摇头晃脑一阵查看。 才知道,他身下是一张石床,而他的双手双脚全部被锁铐拷住,牢牢钉死在了床上。 再感知了下自己的修为,他绝望了。 依旧是金丹境中阶,体内灵力无比干涸,连个挣脱束缚的法术都使不出来。 他的修为,他的寿命,他精致年轻的皮囊,甚至他的宗主之位,全都没有了。 他心里苦啊! 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的细纹流下,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干嚎。 就算他现在杀了谢玉清,也没用了,金门仙府不可能让一个金丹境的废物当宗主。 哭了一阵后,史真临恢复了些理智,开始思考起来。 他储物戒指里还有几件法宝和两百多枚中阶灵石,可以供他恢复灵力,先从谢玉清这里逃走再说。 至于仇千凌的灵根,暂时顾不上了,以后再说。 想到这,史真临心念一动,就要把灵石拿出来吸收,结果等了一会,什么也没发生。 这才发现,他身上什么也没有了。不管是金索剑还是储物戒指,全都被对方照单全收。 该死的谢玉清,他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值得她这样对他? 史真临气得又要吐血了,但很快,他就把涌到喉间的血咽了回去。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和谢玉清这么多年伴侣,还是很了解她的,这女人虽然脾气暴躁性格强势,但是并没有什么野心,人生唯一所求,不过就是能将史卓越培养成才,继承他的衣钵。 因此,得知她的心肝史卓越走火入魔灵根断绝后,谢玉清很是疯癫了一阵。 可现在,明明修复史卓越灵根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却丝毫不在意。不仅修为变得高深莫测,还一定要抢他的宗主来当,简直是离谱。 就像是……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一股寒意猛地从史真临脚底窜上了脑门,谢玉清肯定是被夺舍了!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史真临慌忙躺回去,意识到被子刚才也被他弄乱了,又吃力地抬起身,低头咬住被子,勉强盖好。 门外院子里,是因化神境的气息和打斗的动静而被惊动的各峰长老们,特意派来灵云山打探的修士。 “见过宗主夫人,怎么不见宗主?” “敢问宗主是不是又突破境界了?” “刚才好大一声动静,整个宗门都被惊动了,肯定是宗主升到合体境了吧?” “天啦,宗主才七十多岁吧,若是真突破了,那可是咱们宗门史上最年轻的合体境大能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但激动的神情中却隐藏着忮忌。 池婙扫了眼这几位男修,微皱眉头,这金门仙府的男人似乎太多了些吧? 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按下心中不悦,肃然开口,“你们猜得没错,宗主的境界的确有所变动。明天,他会在宗门大会上,亲自向你们宣布一件大事,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众人得了这句话,也不好再多问,行了一礼,“是,宗主夫人,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男修们召出灵剑,望空飞起,从哪来回哪去,各自离开了灵云山。 池婙见把人打发走了,就转身回去关着史真临的暗室,来到石床前,“别装睡了,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赶紧传信给宗门众人,于明日召开宗门大会。” 史真临猜测她是阴魂夺舍,心中更加畏惧,生怕她一个不快,就把他杀了。 闻言立即抬起上身,向池婙讨好笑道:“我刚醒呢,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我没有灵力,没办法施法给宗门众人传讯。” 池婙斜了他一眼,随手从储物戒中摸出块灵石扔过去,“快点!” 灵石啪嗒落到被子上,史真临战战兢兢地运功吸收了,勉强恢复了些功力,便施法捏了十数枚令牌,“明日于上阳殿召开宗门大会,所有人不得缺席!” 池婙把记载着他声音的令牌拿过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抬手往外一抛,令牌纷纷化作白色的信鸽,哗啦飞了出去。 大概一刻钟后,这些信鸽就会将消息带到宗门各峰峰主和执事长老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池婙转回身,就要离开。 史真临连忙喊住她,试探问道:“夫人,金门仙府的门规,你应该还记得吧?” “嗯?”池婙回头看他,神色不悦,“要说什么赶紧说。” 史真临心下立刻怯了,当即道:“我,我就是想说传位之事,十分重要。师祖曾定下规矩,继任宗主者,除了要得到本门宗主的金索剑,还要在宗门大会上,得到门中五位执事长老超过半数人的同意。” 池婙闻言,微皱眉头,一个破宗主之位,还搞这么麻烦,那个什么鬼师祖,不会就是男主的父亲公孙雄吧?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得到至少三位长老的支持?” 史真临老实点头,心中却打起了算盘,谄笑着问:“你要是没把握,我帮你去劝说他们?” 池婙如何看不出他的打算,这是想趁机向宗门长老求助呢。 她冷笑一声,“不必了,三个长老而已,手到擒来的事。大会之前,你就老实在这待着吧,别想逃跑,除非你想死。” 池婙语气淡淡,却叫史真临浑身一颤,直觉告诉他,这人手上有过不止一条人命。 他躺回到床上,不敢动弹了。 池婙离开暗室,她的洞府下了禁制,有人来她就会知道,所以不用留人监视史真临,不会有无关的人闯入的。 她来到书房,转动桌案上的花瓶,将书柜移开,就看到了地牢的入口。 这是史卓越为排除宗门中的异己而打造的暗牢,甚至为了不被人发现,他还特意把地方建造在谢玉清的洞府之下。 后来,男主率领魔族杀进金门仙府,地牢因此曝光。史真临故作惊讶,一副对此事毫不知情、清白无辜的白莲花模样,把杀人夺宝的屎盆子全扣在谢玉清头上,可惜最终还是死在了男主的手里。 真是有够可笑的。 池婙打开地牢的门,门那边却不是下去地牢的楼梯,而是她的安全屋。 只要她想,她可以把任何一扇门都替换成只她才能进去的安全屋入口。 池婙揉着鼻梁走进去,憋了许久没说话的六神爱立即现身,“怎么样,宿主想到办法对付五个长老了吗?我刚想到个好主意!” “说来听听。”池婙微挑眉梢,没想到六神爱也有主动思考的一天,以后岂不是就不好糊弄了。 六神爱立即把她的办法说了出来,“我可以编写一个病毒程序,包装成那几位执事长老感兴趣的东西,一旦他们释放神识来查看,病毒程序就能够立即侵入他们的识海,控制他们的身体。怎么样,这个办法是不是天衣无缝?” 说完,她眨巴眨巴眼睛,跃跃一试地看着池婙。 六神爱本质上是主神系统创造的一团能量,依托于虚拟空间而存在,网络和人的意识海她都能随意来去。 但正如网络有防火墙,人的意识海也有,她必须得到对方的许可,才可以进入,强行侵入会有失败的风险。 而池婙原本和六神爱绑定在一起,她的意识海便向六神爱开放了一个小角落,可以让她看到她所看到的,听到她所听到的,阴差阳错地觉醒了自主意识。 上一个世界,六神爱体会了一番当人类的感觉后,还是觉得待在虚拟空间更自在,躯壳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束缚。 在虚拟空间随意来去,没事搞点病毒侵占下修士的意识海玩玩,才有乐趣嘛。 修士的素质比凡人高好几倍,肯定经得起她折腾! 池婙并没有立即答应她,而是翻出金门仙府五位执事长老的资料查看起来。 这五位执事长老分别是孙南山、谢小海、鱼逸仙、金雀云、朱美子,修为大多是元婴境和化神境,其中,只有鱼逸仙是一位女修。 很显然,金门仙府的修士女男比例严重失衡。 池婙不自觉地用手指摁住嘴唇,垂眸思索。 不是说修仙界强者为尊,为什么金门仙府这么大一个门派,占据高位的女修却是凤毛麟角呢?总不能是女人不擅长修炼吧?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过,光从这几位长老的修为来看,她手中这点积分还是足够对付他们的。 但刚才,她让史真临从元婴境跌落至金丹境,就花掉了八百万积分,剩下的四千多万积分若是全花在几个长老身上,就太浪费了些。 还是能省则省吧。 既然六神爱主动要求帮忙,她没道理放着这么个免费的助力不用。 想到这,池婙看向六神爱,微笑道:“你这办法的确很好,看来小六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我相信你可以搞定他们,快去吧。” 六神爱感动捧心,原来宿主真的很信任她啊。 “好,那我去了。”虚拟形象闪烁扭曲了几下,刷地从池婙面前消失了。 池婙放松躺在沙发上,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根据整个剧情来看,这几个长老不过是小喽啰,男主和公孙雄,才是她最大最难对付的敌人。 一个身负邪骨,背后还有整个魔族势力撑腰;而另一个则是渡劫境大能,离飞升成神只差半步之遥。 简直是金手指大开,她手中这点积分根本就不够对付他们的。 要是魔族势力能为她所用就好办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魔族若是能实力大增,或许用不着她动手,【灭亡仙族】的任务就可以轻松完成。 可是,又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够胜过男主,成为魔族的新任魔尊呢? 池婙瞬间想到了仇千凌。 女主正好受了伤,又被囚禁在地牢中,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要是她趁虚而入,对女主施以援手,肯定能哄得女主死心塌地的为她办事。 当然,前提是不能用谢玉清的身份,得先套个马甲。 池婙微勾嘴角,心中有了主意。 她起身离开安全屋,就要去地牢寻仇千凌。 这时,她感觉洞府外的禁制传来波动,有人来了。 池婙走出去,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黑发男修,一身月白色衣衫,模样看起来和几小时之前的史真临很相似。 她立即明白过来,这是史卓越。 史卓越看到她出来,脸上带了丝愠怒,“娘,仇千凌是不是在你这?” 第122章 白莲花 池婙双手抱胸,肩膀靠上门框,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是啊,她是在我这,有什么问题吗?” 史卓越微微一怔。 他还以为她会否认的,难道娘她并没有打算在今天对仇千凌动手? 史卓越缓和了脸色,温声道:“天黑了,山间多野兽出没,娘让师妹和我一起回去住处吧。” 池婙看着他和善的面容,果真和仇千凌所说一般,温柔俊雅,不像是个坏的。 可她不信。 像史真临那样虚伪的人,能教出什么正派的孩子?有父亲在前面做榜样,这史卓越大概率也是个一丘之貉。 池婙眯起眼眸,轻声笑道:“恐怕不行,她受伤太重,不方便移动。” “什么?师妹受伤了?”史卓越担忧皱眉,紧接着愤怒质问,“是谁干的?” “是我干的,我刚挖了她的灵根。”池婙语气坦然。 说着,将玉盒拿了出来,即使盒盖紧闭,浓郁的天灵根气息还是泄露了出来。 史卓越看着她手上的玉盒,眼睛都直了,瞳孔一阵紧缩。 心里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是天灵根!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天灵根! 只要有了它,他就可以重回巅峰,依旧做他金门仙府名正言顺的大师兄,往昔的荣光和尊崇,都会随着他修为的恢复,一一归来。 而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也都将为他们曾经的轻视付出代价。 一想到那些人低下傲慢的头颅,重新巴结讨好他的样子,他就激动得要浑身颤抖起来了。 可偏偏,偏偏这东西是从仇千凌身上取来的,他不能要。 史卓越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他立即清醒过来。 他把视线从玉盒上拔开,看向池婙,厉声斥问:“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打师妹的主意吗,灵根乃是修士根基,挖根等于夺命,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 池婙盯着他看,并未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渴望,真有意思。 她轻勾嘴角,“可是,我已经把灵根挖出来了,你真的不想要吗?” 史卓越心神动摇,拳头攥得更紧,一瞬后,坚定了目光,“没错,千凌是我的妹妹,就算让我一辈子平庸无能,我都不会要这沾了亲人鲜血的灵根!” 池婙心中冷笑,真是好一番义正言辞,她倒要看看,他能够装到几时。 她收起玉盒,冷声道:“很好,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会让人治好仇千凌的伤,这事就不用你担心了。” 史卓越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娘的反应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他拒绝,而她则坚持己见,不惜把他打晕,也要将灵根给他种下去吗? 其实,史卓越从一开始就知道,史真临认下仇千凌并收她为徒,目的就是为了用她的极品天灵根给他治疗。 但他依旧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妹妹喜欢不起来,因为她总是用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他讨厌那种眼神,连带着对仇千凌这个人,都生出深深的厌恶。 即便如今沦为废人,他也依旧是金门仙府的大师兄,年轻一辈的表率,不是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可以随意揣测怜悯的! 但他宗主之子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自由地表达喜恶,他要时刻保持光风霁月、正直无私的完美形象,不能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从巅峰跌落谷底之后,他很清楚那些修士,在背后是如何对他指指点点、肆意取笑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就像无数把小刀,凌迟着他的心,他痛苦得都快要疯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人前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把所有的痛苦、愤懑和不甘都埋在心底,哪怕面对满心厌恶的仇千凌,也强装出一副和善大哥哥的模样。 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亲手挖出仇千凌的灵根据为己有的场景。 反正仇千凌不过是个女子,不需要多厉害,那顶级灵根在她身上纯粹是白白浪费,还不如给他用。 只是他早已习惯了以好人形象示众,也很享受别人对他光风霁月品性的称赞,哪怕在谢玉清面前,都不会摘下面具。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娘真就不打算把灵根给他了。 史卓越焦急不已,还要再说,池婙却已经懒得再听,“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说着,她轻轻一抬手,刹那间,一股狂风平地而起,将史卓越吹出了院子。 史卓越灵根被毁之后,身体素质与凡人毫无二致,面对这股强大的风力,根本无从反抗。 只听吧唧一声,他四脚朝天重重摔在了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费了好半天劲才爬了起来。 史卓越慌忙走到院门前,哐哐拍门,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用力,都进不去这扇院门了。 刚还正直无比的眼神顿时阴郁了下来,他娘该不会真要把仇千凌的灵根还回去吧?真是个蠢货! 真想让他重回巅峰,就应该不管他如何义正言辞,都要强迫他给他种下灵根啊! 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无论是功法、宝物还是天财地宝,身为大师兄的他负责谦让当好人,而身为宗主夫人的他娘则替他去争去抢当坏人。 所有人都夸他谦逊友爱又孝顺听话,同情他有个不讲理的娘亲。 名声和利益,他全部兼得。 可现在,谢玉清怎么突然改了性了? 史卓越咬紧了牙,一拳砸在门框上,不想太过用力,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该死的!”终于,忍不住低声唾骂了一句。 看来,他这个废物娘是指望不上了,关键大事上,还得指望他爹。 听说明天要召开宗门大会,应当是爹的修为又突破了,等大会结束之后他再提这事吧。 史卓越收起眸中的阴郁,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神色,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池婙早将他刚才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冷笑出声,这人可比她想的要厉害多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爹还只是个伪君子,随便一激就露出了马脚,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白莲花,想要逼他露出真面目还不怎么容易。 不过,池婙就喜欢玩考验人性的游戏。 她很期待,众人眼中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彻底暴露丑陋嘴脸的那一天。 现在,她该去找仇千凌,实施她下一步的计划了。 池婙拿出梦境之门,走了进去。 ———— “师兄……你为什么还不来救千凌?” 仇千凌狼狈地缩在地牢的角落里,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牢门前负责看守的男修讥笑出声,“大师兄唯一的污点,就是有你这样一个卑贱的妹妹,我劝你赶紧自我了断,否则,夫人定能叫你生不如死!” 仇千凌的心脏猛地被扎了一下,哑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师娘要这么恨我?” 男修看着她茫然且痛苦的表情,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真是可怜啊,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以为杀了你娘的是谁,就是夫人啊。一个妄想染指宗主的凡人,死了也活该!” 仇千凌呆住了,事实的真相就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她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就像是鬼一般,踉跄起身想要扑到牢门前,却又因为软弱无力,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她却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双手痛苦地抱住脑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最终,满含恨意地痛哭出声,“娘,是千凌没用,没能给你报仇……”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母亲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从不与人发生冲突,除了她谢玉清,怎么会有人想要杀她? 难怪,难怪父亲一直说找不到凶手,其实,他也早就知道,凶手就是他的枕边人吧!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学什么医术,而应该刻苦修炼,亲手杀了谢玉清,可现在,她连灵根都没有了,她再也没有机会为母亲报仇了。 久违的,她想起了母亲还在世时的日子。 那时候,她在药铺里当学徒,母亲则进山里捕蛇,每每回到家,都会给她带上一些野果。 春季是羊奶果,夏季是桃金娘,秋季是毛板栗,冬季是寒莓子。 “阿娘,等我成了药师,能领月钱了,你就可以不用再进山了!”仇千凌抱着仇敏撒娇,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仇敏用粗糙而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好啊,那我以后可就等着享福了。” 仇千凌满心欢喜,以为日子就像是窗外的阳光,可以一直这样明媚下去。 可是第二天,等她从药铺回来时,就看见仇敏倒在了血泊里。 “娘——!”仇千凌冲进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直打颤。 仇敏还残存着一口气,似乎就是为了等着见她最后一面,“千凌……去找你的父亲……” 说完,就没了气息。 仇千凌扑在她身上失声痛哭,直哭得喉咙嘶哑,咳出血来。 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杀了害死母亲的人。 于是,她带着母亲留给她的信物来到金门仙府,求史真临为母亲报仇。 幸运的是,史真临答应了,还收她为徒,教她修炼。 她多了一个温柔俊雅的师兄,和一个高贵清雅的师娘。她们都对她很好,一点也不像那些视凡人如草芥的修士,师兄还怕她一个人孤单,送了她一只小猫陪伴她。 她从来没得到过这么多人的宠爱,简直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甚至忘记了寻找杀害母亲的凶手。 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谢玉清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而史真临则是庇护凶手的帮凶,至于师兄……不,师兄肯定是不知情的。 仇千凌不敢再深想,师兄是她悲惨人生里唯一的温暖,她不想连这点温暖都没有了。 那她的人生,就太可笑了。 仇千凌感觉脸上的泪痕在慢慢变冷,眼皮越来越重,连思绪都开始变得模糊、迟钝,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 忽然,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亮了起来。 仇千凌睁开眼睛,只见一簇磷火从她面前飘荡而过,环顾四周,才发现她竟然站在一片墓地里。 目之所及,密密麻麻的墓碑错落立在荒草之间,隆起的土丘仿若一只只狰狞的妖兽,蛰伏在地面上,以一种奇特的姿态,拱卫着中间最大的那座坟墓。 这是什么地方?她是已经死了,来到地狱了吗? 仇千凌绝望地想着,腹部恰在此时传来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伤口还在往外流血。 缓慢而持续的失血让她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了,连忙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依靠着坐了下来。 缓了一会,仇千凌才恢复过来,抬头,一座近两人高的墓碑猛地撞入眼帘,只见碑面上写着五个狂放的红色大字——慕容雌之墓! 仇千凌心神一震,瞬间瞪圆了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个名字,是曾经的魔族之尊。 第123章 拜师 仇千凌听说过慕容雌的传说。 慕容雌,号称仙族第一美人,玉阙宗宗主之女,曾与金门仙府的师祖公孙雄有过一段短暂的姻缘。 然而,玉阙宗宗主之所以把女儿嫁到金门仙府,只是因为觊觎金门仙府的仙藏法器和广袤灵土,想以慕容雌为诱饵,一举吞并金门仙府。 公孙雄识破了慕容雌和她背后玉阙宗的阴谋,率领三千修士将玉阙宗屠戮殆尽,唯独放过了慕容雌,让她逃去了魔域。 慕容雌就此堕入魔族,并凭借惊人的天赋和毅力,迅速崛起,成为了魔族之尊,率领魔族向仙族发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这场大战,以魔族的失败告终,而仙族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那之后,公孙雄就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史真临,潜心闭关修炼,而慕容雌也退回了魔域,再无消息传出。 仇千凌还是从修士们闲谈中知道的这件旧事,哪怕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他们提起慕容雌来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那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慕容雌的坟墓,心中不禁一阵感概,这个仙族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到底还是死了吗? 或许在今天之前,她还会为仙族少了一个强劲且残忍的对手拍手叫好,可现在,得知母亲死亡真相的她,心中只有感同身受的悲凉。 是仙族的人,害死了她母亲,也是仙族的人,欺骗她,愚弄她,甚至最后还要挖出她的灵根,将她身上最后一点好处都要榨干抹净。 她真恨啊,恨谢玉清,恨史真临,更恨自己无能,没有本事为母亲报仇。 就算师兄是好人又怎么样,他也不可能为了她杀死他的母亲。 仇千凌心如死灰,恰在这时,一阵轰隆巨响,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她麻木地看过去,竟见身前的坟墓随着震动向后移开,露出一个方形的入口。 温润的白光从中散发出来,照亮了仇千凌形容枯槁的脸。 她有些害怕,坐在地上向后挪了几步,随即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已经不能变得更坏,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说不定,她能从地牢来到这个奇怪的空间,就是这位魔界至尊的邀请。 她听人说过,有一些高手为了能够将自己的功法流传下去,会在死后留下传承之地,寻找传人。 或许,慕容雌就是这种情况。 想到这里的仇千凌深吸了一口气,勉力站起身,朝墓穴入口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长而幽深的甬道,她扶着墙壁,踉跄着往里面走。 没*走几步,腹部的疼痛就开始加剧,她只能停下来休息,等待疼痛缓和,再继续前行。 等她踏入墓穴,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仇千凌刚走进去,便感觉周围温度陡降,一股厚重腐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的墙壁上挂着长明灯,让她将室内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正中央摆放的那副红木棺材吓了一跳。 棺材表面雕刻着连续不断的魔纹,中间是一只精致华美的火凤,丝丝分明的尾羽如火焰般灵动飘逸,展翅欲飞,两颗黑宝石嵌就的眼珠子,在烛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奇异的华彩。 这里面躺着的,就是那位魔界尊主慕容雌了吧? 仇千凌也不知自己从何来的勇气,竟然想要看一看这位曾经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面容。 她走到棺材前,伸手搭上棺盖,本以为会很难推开,结果没费什么力气,棺盖就被她移开了。 于是,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里面躺着的人。 那是一个身量修长的女人,穿着一件银丝绣云纹的黑色长袍,白色束腰,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前,额上伸出两只弯曲的白色犄角。 显然,这就是一位魔族,仇千凌更加确定她慕容雌的身份。 可惜的是,仇千凌看不见她的脸。 因为她脸上戴着一张纯白的面具,只能从上面两个圆洞里,看到紧闭的眼皮和浓密如鸦羽的长睫。 这让仇千凌更好奇了。 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伸手去摘她脸上的面具,只是手指刚碰上面具一角,那双紧闭的眼睛便倏地睁开,猩红的竖瞳直直向她看来。 仇千凌吓得立即收回了手,慌张道:“前辈,我、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 慕容雌从棺材里坐起身,冰冷的目光扫向她,视线经过她腹部的伤口时微微一顿,“你可真是……有够凄惨的。” 或许是许久没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喉咙里含了沙砾。 慕容雌从棺材里站起身,坐在木棺边缘,伸指向她一勾,“过来。” 仇千凌心中忐忑,不知道这魔头要对自己做什么,迟疑了半晌,觉得自己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便向她走了过去。 才站定,就见慕容雌伸手过来,并指按在她腹部的伤口上,一股奇异的暖流随之透进身体,血立刻止住了,连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仇千凌惊讶抬头,目露感激,“多谢前辈救我!” 慕容雌收回手,声音低哑,“不用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你伤得也太重了些,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连灵根都被挖走了?” 仇千凌心中一颤,眼中闪过一丝仇恨,随即看向慕容雌,后退两步,直直跪了下去,“魔尊前辈,金门仙府的宗主史真临和宗主夫人谢玉清害了我娘,我想要报仇雪恨,求你帮帮我吧,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金门仙府?”慕容雌嗤笑了一声,“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还以为,魔族已经将那些虚伪的仙族屠杀殆尽了,怎么,他们还没死干净吗?” 她这话说得随意,却让仇千凌心生动摇,她真的要求助这个魔尊,与整个仙族为敌吗? 但很快,她眼神就变得坚定起来。 凭她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谢玉清,仙族也不会帮她的,魔尊慕容雌,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只要能为母亲报仇,就算让她堕落成魔,她也心甘情愿! 仇千凌仰起脸,定定看着慕容雌,回答道:“我听闻人说,新任魔尊焚天上位后,便迅速壮大魔族,驱使魔众四处征伐。如今的魔域,已经由原来的艮州,扩张到了东州,或许,或许终于一日,可以战胜仙族!” 慕容雌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冷意,低声道:“焚天……他打败我成了新任魔尊,结果过去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拿下了一州一城吗?” 仇千凌怔住,原来慕容雌和焚天有仇吗?她还以为焚天作为她的继任者,两人关系会很好呢。 慕容雌问她:“你是凡人,应当不知道魔族的规矩吧?” 仇千凌如实摇头。 慕容雌向她解释道:“魔族奉强者为尊,只有最厉害的魔才可以坐上魔尊之位,一旦有魔不满足魔尊的统治,就可以向她发起挑战,成功后就会成为新的魔尊。” 仇千凌心下一惊,所以,慕容雌最后是死在了焚天手里吗?等等,她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大概是看出了仇千凌眼中的疑问,慕容雌回答道:“你都在我的坟墓里了,我当然是已经死了,你所看到的,不过是我的一缕神魂。但我的确可以帮你报仇,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仇千凌坚定点头,“前辈请说。” 慕容雌的眼睛弯了起来,面具下似乎是笑了,轻声开口,“我要你,替我杀了焚天。” 仇千凌瞪大了眼睛,颤声道:“前辈,我如今连灵根都没有了,而焚天是魔族之尊,实力非同小可,我如何能杀得了他呢?” 慕容雌眸光一冷,“我敢这样说,就是有办法让你胜过他。你若是连这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报仇?趁早拿根绳子吊死算了,省得浪费时间!” 仇千凌听她声色俱厉,心间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她凭什么这样辱骂她? “你让我去对付焚天,跟让我去送死又有什么区别?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天赋异禀的!” 仇千凌愤而起身,转身就往墓穴外走,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停住了。 她已经没有了灵根,又修为尽失,就此离开,只怕也活不成了。 仇千凌苦笑了一下,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次呢? 她走回去,重新在慕容雌身前跪下,“前辈,方才是我失言,我愿意答应你的要求,求你帮我报得大仇。” 慕容雌冷哼一声,“若不是我等了这么多年,只等来你这一个人,就你这种资质,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似是怕仇千凌又要反悔,慕容雌让她发了一个誓,仇千凌依言说了,她才缓和了神情。 “很好,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师傅,我会将我的毕生绝学全部传给你,可若是以后你胆敢背叛我,我也有的是办法取你性命。” 仇千凌原本的师傅是史真临,如今她已经意识到史真临对她并无半分父女之情,自然也就不打算认他了。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向慕容雌磕了三个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慕容雌满意点头,“好了,你起来吧,这把血刃给你,就当是拜师礼。” 仇千凌站起身,看向慕容雌,目光瞬间被她掌心之上闪烁的殷红血光吸引了。 血光在半空中化作长刀,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威慑之力,锋利的刃口好像饮尽了鲜血,泛着血红的冰冷寒光,令她目光刺痛。 慕容雌将刀抛给她,仇千凌慌忙伸手接住,不想长刀又化作血光,没入了她的掌心。 她惊诧不已,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弄明白这血刃的使用方法。 原来这血刃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刀,它可以吸收对方的血液,将修为和功力融入她的体内,化为己用。 换而言之,她杀得人越多,越厉害,她的实力也会越强,越高深。 仇千凌将血刃从体内召出来,伸手握紧了刀柄,目光灼灼地看着刀锋,眼中第一次涌现了杀气。 慕容雌轻轻一挥手,“你该走了,等下次进来,我再教你血刃刀法。” 下次?下次她要怎么进来找她呢? 未等仇千凌开口,她便觉眼前一黑,再睁开眼,人已经回到地牢里了。 刚才只是一个梦吗?仇千凌头痛扶额,缓了一会,发现她身上的伤口竟然真的愈合了。 她小心看了眼牢门,那个看守的男修正背对她,坐在灯下打瞌睡。 这人是谢玉清的走狗,想来也少没做坏事,索性就先拿他来试试刀吧! 仇千凌眼神一厉,甩手召出血刃,悄步朝男修走了过去。 而此刻的墓穴中,慕容雌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 如果仇千凌还在这里,看到她这张脸,一定会惊吓出声的。 这哪是什么慕容雌,分明就是她的仇人,谢玉清。 第124章 血刃 金门仙府,望月峰。 白色信鸽飞入执事长老鱼逸仙的洞府,一只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信鸽,用力捏碎。 哗啦一声,信鸽化作白光消散,史真临的声音随之在大殿内响起来,“明日于上阳殿召开宗门大会,所有人不得缺席!” 鱼逸仙面无表情的听完,眸光微闪,“看来宗主这是又突破了境界,成功迈入化神境了。小瞒,替我准备一份厚礼,恭贺宗主。” 身穿青色长袍的徒男刘小瞒恭声应下,接着笑道:“前日底下的人献上来一支千年灵芝,正好送给宗主。宗主要是一高兴,说不定就提拔师傅您当副宗主了!” “胡说什么?谁说我想当副宗主的?”鱼逸仙一个眼刀扫过去,吓得刘小瞒立即噤声。 “你去吧,我要修炼了。”她冷声命令道。 刘小瞒点头称是,轻步退出了大殿,转过身,他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回到他的住处,几个溜须拍马的修士立刻迎上来,“师兄,鱼长老又派下来什么好差事?” 刘小瞒一脸不悦,“哪来的好差事,什么好东西到了咱们峰都得往外面送,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楣,拜了个这么没实力的师傅。” 接着骂骂咧咧道:“整天讨好宗主长老有什么用?修炼了这么多年,还不就是个元婴初阶,连累得我修为都上不去,去哪都被人瞧不起!” 修士们面面相觑,不敢置喙他和鱼长老的师徒关系,只能满脸堆着笑哄他消气。 鱼逸仙对她这徒男的心思一无所知。 好不容易处理完宗门事务,得了点清闲,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箱灵石,盘腿打坐修炼。 她这个境界的修士,想要再上一层,极其艰难。 不说天赋,只说要吸收炼化的灵石,就要花费一百万枚,此外还要辅之各种天材地宝。 可以说,修士的仙途,就是靠凡世的灵气铺就的。 世间万物,皆由灵气供养。 修士每进一阶,凡世的灵气就少一分,修士的寿命每增一年,凡人的性命就减一年。 花草树木、飞鸟禽鱼也会因失去灵气而枯萎死亡。 这是鱼逸仙修炼到元婴境才领悟到的法则。 但此时的她,早已不将自己视为凡人,自然也不会在乎凡人的死活。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变强。 鱼逸仙花了整整六十年才修炼到元婴,但她要想到化神,只怕还要再花三十年。 这并非是她没有天赋,而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灵石。 好不容易当上执事长老,她还以为之后的仙途会更加顺畅,却不想因为在宗门中没有靠山和关系,还因为抢占了男修的位置,备受敌视,反倒过得更加艰难了。 宗主和其余几位长老,总是将宗门杂事全推给她做,做的好是无功的,可若做的差了,就要扣她望月峰每月的灵石。 本来按照宗门规矩,望月峰每月可以领到两万灵石,她还要将这些分给门下的修士,最后剩到自己手中,能有三千就不错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将修士的灵石扣下,少给一些,可是她门下修士本来就少,再克扣,只怕就没修士愿意到她望月峰来了。 宗主、宗主夫人还有上面几位长老的礼,也是不能不送的。 不然,她这个长老只怕也做不成了,到时她能拿到的灵石和修炼资源只会更少。 希望这次的千年灵芝,可以送到宗主的心坎上。 若是能因此得到提拔成为副宗主,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最重要的,还是保住她执事长老的地位。 鱼逸仙按下心中繁杂的心绪,开始潜心炼化灵石,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鱼长老,想要变强吗?我这有一套无上功法,快过来拿吧!” 鱼逸仙微微皱眉,是谁在说话?她望月峰下了禁制,若是有外人过来,不应该感知不到。 她下意识就要放出神识探查,但很快就打住了。 世上若真有无上功法,也不可能轻易叫她得到,这声音分明就是来诱惑她,要赚她入彀。 她若是理会,岂不是就中了计了? 想明白后,鱼逸仙守住心神,不再理会。 ———— 另一边,池婙从梦境之门回了谢玉清的洞府。 她将粘在额头的魔角掰下来,再取下美瞳,连同面具一起,收进从史真临那里薅来的储物戒指。 从剧情中可以了解到,魔族的外貌标志就是红瞳和犄角,想要伪装这些并不难。 而慕容雌这人,只在男主的回忆中出现过,可以说是最好的马甲人选,加上她前任魔尊的身份,也有足够的理由去吩咐仇千凌对付仙族,而不引起怀疑。 池婙刚把自己的脸收拾好,六神爱便回来了。 不等她开口询问,六神爱便开口道:“除了那个鱼逸仙没有上钩,其余四个长老全都搞定了,等明天,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池婙几乎能从她雀跃的声音中,想象出她双手叉腰的样子了。 她微挑眉梢,旋即笑道:“小六真厉害!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有这么大能耐。唉,真不敢想象,以后若是没了你在身边,我可怎么办。” 六神爱听她夸奖自己,很是得意,“宿主不用担心,咱们都搭档这么久了,以后你要是有需要,我肯定帮忙!” 池婙垂眸,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低声笑道:“那就这样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说完,她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银钩似的弯月不知何时已经落到西边,月色也淡了几分。 “快要天亮了,我休息会,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六神爱贴心调好闹钟。 于是,池婙躺上床,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 地牢里,垂着脑袋的男修猛地惊醒过来。 他转头一看,见仇千凌站在他身后,手上握着一把不知哪里得来的血刀。 只是看着那血红的刀锋,他就感觉到一股森冷的寒意,心中顿生恐惧。 连忙站起身,正要祭出灵剑,眼前红光一闪,血刃破开牢门,朝他劈了过来。 砰的一声,男修倒在了地上,血刃笔直插在他心口,刀身微微颤动着。 他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而血刃则变得越来越红亮,就像吸饱了一般发出雀跃的低鸣。 仇千凌走过去,将手摁在刀柄上,血刃立刻软化下来,化作一道血光没入了她的手心。 刹那间,她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灵气沿着经脉流开,整个身体都变得暖洋洋起来,受损的识海也得到了修复。 虽然没有了灵根,但是她却确切地感知到修为上涨了,实力也已达到了筑基境初阶,而这一切力量全都来自她杀死的这位男修。 仇千凌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慢慢瞪圆了眼睛。 真不愧是魔族至尊给的武器,这种迅速变强的感觉,可真是让人兴奋,甚至连失去了天灵根这一事实都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要她再杀几个筑基境修士,就可以轻易突破升到金丹境了,接着,再找金丹境的修士吸取灵力……循序渐进,或许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就能杀掉谢玉清和史真临,为母亲报仇了! 仇千凌很是激动地想着,可回头看到昏暗的牢房,立刻冷静了下来。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离开这座地牢。 刚才她是靠偷袭才杀了那个男修,对上谢玉清,可不一定能赢过她。 要是这时候被谢玉清发现,那就死定了,更别提什么报仇了。 想到这,仇千凌动作迅速地搜了搜男修的身,从他身上拿到了一把钥匙,和一个装了灵石法器的储物袋。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干净的衣袍,换下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这才动身去寻找出口。 幸运的是,这座地牢有两个出入口,除了谢玉清的书房外,还有一个出口在云灵山山后腰。 仇千凌找到了通往山后腰的出口,拿血刃砍掉门锁,逃了出去。 她不敢回去住处,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寻史卓越,师兄肯定会保护她的! 临近破晓,天色尚且昏沉,仇千凌沿着山径一路狂奔,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生怕有人追来。 或许是上天眷顾,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半个时辰后,仇千凌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史卓越的院门前,她抬起手,焦急地拍门。 砰!砰!砰! 仇千凌声音发颤,“拜托,师兄你可一定要在这里啊!” 院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仇千凌目露期待,她听得出这脚步声就是史卓越的。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 史卓越站在里面,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千凌?”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仇千凌激动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师兄!” 喊了这一声,便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师兄,求你,求你一定要帮帮我!” 史卓越身体僵住,沉默了一会,才温声开口:“先进屋,有什么事,你慢慢与我说。” 仇千凌松开史卓越,跟着他走进屋子。 史卓越给她倒上一杯热茶,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我白天到处找你,都没看见你人,你这是去哪了?” 仇千凌捧着热茶坐下,听着师兄关切的问话,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她就知道,师兄是个好人。 于是,就将她被谢玉清抓住,挖走灵根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史卓越安静听着,看着她惊魂未定的神情,皱眉问她,“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仇千凌惊讶抬头,为什么师兄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就好像早就知道这事一样? 正常人听说母亲为他做下这等恶事,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吧。 史卓越似是看出了仇千凌眼中的怀疑,旋即温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千凌你能够安然脱险,真是太好了,我娘若是真做了这种事,我定然不会维护她,就算是与她决裂,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仇千凌听他语气诚恳,心中的疑虑尽去,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听史卓越道:“可是,千凌你身上并没有伤,你刚才告诉我的,真的是真话吗?” 仇千凌顿时如坠冰窟,师兄这是怀疑她在说谎? 第125章 宗门大会 仇千凌转念又想,她一个被挖掉灵根的人,却能毫发无损地从地牢里逃出来,换做是她,也会怀疑的。 毕竟她控诉的人,是师兄的母亲,若是不解释清楚,他不相信也是情愿可原。 所以,要将她得到了慕容雌传承的血刃这件事,告诉师兄吗? 仇千凌抬头看向史卓越,只见他正静静凝视着自己,漆黑眼睛如泉水般清澈,就像是他这个人,没有一丝杂质,一眼便能望到底。 仇千凌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在心里摇了摇头,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能说! 这样清白正直的师兄,肯定不能接受她为了报仇而拜魔族的人为师。他和仙族那些修士一样,对魔族恨之入骨,若是知道了此事,绝对会迁怒她,更不用说相信她说的话了。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师兄探查她的识海,他看到她没有了灵根,便会知道她没有撒谎。 可问题是,师兄已经没有了修为,自然也看不出她是否身具灵根。 一时之间,仇千凌竟然想不出让师兄相信自己的办法。 史卓越看她眉头紧锁,提议道:“我当然很想相信千凌,只是事关我母亲的清白,师兄不能不谨慎。不若千凌和我同去上阳殿参加宗门大会,我找机会让你和娘当面说个明白。” 让她去见谢玉清?那不是去送死吗? 仇千凌连忙摇头,“不行,师娘肯定会杀了我的!” 史卓越定定看着她,“怎么会呢?就算娘她真要对你动手,师兄也会拦在你前面的,想杀你,除非我死了。” 仇千凌感动不已,眼角泛起了泪花,“好,我和师兄一起去。” 史卓越微笑起来,目光一片柔和。 仇千凌低了头,心中隐隐刺痛,为什么这样好的师兄,会有那样一个恶毒的母亲呢? 她迟早是要杀了谢玉清的,到那时,师兄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温柔的笑吗? 不过,像他这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若是知道了谢玉清的真面目,说不定会与她断绝关系。 这样的话,师兄就不至于恨她了。 想到这,她更加坚定了要向史卓越拆穿谢玉清真面目的想法。 仇千凌放下茶盏,站起身,“师兄,咱们现在就走吧。” 史卓越笑着点头,用传音符唤来修士,驾起飞舟法器,不一会,就到了上阳殿。 仇千凌跟着史卓越走下飞舟,往上阳殿走去。 一踏进殿门,就能看到一颗巨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正前方的墙壁上,如水似的柔光,将殿内每个角落都照得通明。 上首最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七把华贵的交椅,而下首两侧也列着数十把交椅,这是供各峰长老和有地位的修士入座的。 而仇千凌,并没有落座的资格。 殿内已经到了七十来位修士,只是大半都是站着的,上首的七把椅子则全部空着。 众人看见仇千凌和史卓越走进来,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 大部分的目光都是给史卓越的,虽然他已经没有了修为,但是有个当宗主的爹在,大师兄的地位稳固如山,说不定哪一天又重回巅峰了。 因此,大部分的目光都是敬慕和崇拜的,也有不少怜悯和同情,当然,也少不得有一两个暗戳戳的鄙夷。 史卓越却仿若不觉,微笑着向众人示意,仪态优雅地走到属于他的座椅上坐下。 仇千凌跟着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史真临和谢玉清出现。 直到身后传来修士的交谈声,她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说是要开会,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啊?” “能有什么大事,左不过是宗主突破升阶了吧。” “那也不值得把咱们这么多人都喊来啊,我看,说不定是要选立副宗主了!” “也有可能是为了魔族的事啊,上次咱们仙族在东州吃了败仗,不是说要挑选一百个人质到魔域去吗?” “……” 听到史真临又突破了,仇千凌立即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升阶这么快?照他这样的修炼速度,她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他的修为,报得大仇啊!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仇千凌转头看去,发现是执事长老及望月峰峰主鱼逸仙带着几位修士进来了。 鱼逸仙在上首最末的那把交椅上落座,她徒男刘小瞒等人则站到了她身后。 刘小瞒转头看向下首,正好与仇千凌四目相对。 他立即扬起一个猥琐的笑容,接着,将视线转到史卓越身上,笑容瞬间化作了毫不掩饰的耻笑。 仇千凌皱起了眉头,接着有些担心地看向史卓越,却见他神色如常,便放下了心。 师兄才不会把这种无耻小人放在眼里。 不过这个刘小瞒的确很让人讨厌。 她刚来宗门时,师兄送了她一只小猫排遣孤独,没料到刘小瞒看见后,竟借机调戏她,还把小猫抢走了。 仇千凌怕给人添麻烦,不敢声张,好在师兄得知此事后,亲自去望月峰将小猫要了回来,可要回来的时候,小猫已经死了。 是被刘小瞒故意掐死的。 仇千凌无法接受,不顾师兄阻拦,冲到望月峰找刘小瞒理论。刘小瞒一开始还不承认,后来惊动了鱼长老和宗主,被狠狠罚了一顿,他这才跪下道歉。 谁知从这之后,刘小瞒就记恨上了她和师兄,但他也不敢找她们的麻烦,就是暗戳戳地拿眼神恶心她们,还仗着师兄大度不计较,时不时阴阳几句。 这可给仇千凌气坏了,偏偏她不会骂人,宗门又禁止斗殴,于是只能忍着,不理会他。 也是这事,让仇千凌更加敬佩史卓越的人品,不论对方善恶,也不论自己得失,他都能淡然处之。 只可惜,她注定成不了师兄这样的人,她有太多的仇恨和不甘。 仇千凌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 也是这时,其余四位执事长老相继步入殿中,依序落座。刘小瞒见状,立即收起了他那恶心人的笑容,挺直腰杆、抬头挺胸,神情变得格外严肃,乍一看,竟真有几分浩然正气的派头。 仇千凌将视线移到殿门前,不愿再被他玷污眼睛。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仇千凌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只见殿门前缓缓降下一道璀璨的金光,殿内一众修士都被刺得睁不开眼睛,等光芒散去,才看清是四位背负长剑的青衣修士,史真临和谢玉清就在这四人的簇拥下,齐肩并立,缓步走进殿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齐声道:“恭迎宗主!宗主夫人!” 仇千凌站在人群后,悄悄抬眼看向两人,眼睛瞬间惊诧地瞪大了。 怎么一日没见,史真临竟然老了这么多,脸上满是皱纹不说,面色更是苍白难看,蹒跚的步伐让他看起来就跟凡间七老八十的老人似的。 倒是站在他身侧的谢玉清,看起来格外的精神,一身紫色劲装,身姿十分利落。腰间束着革带,其上悬系着一只碧绿毛笔,随着她的步伐在身前轻轻晃悠,外罩的披风高高扬起,划出优美的弧度,在她冷硬的气质中添了几分温雅。 史真临和谢玉清站在一块,不像是她伴侣,反倒像是她年迈的老父亲。 史真临和谢玉清走到上首的座椅上坐下,这下众人都看清了他的老态,顿时倒吸了口冷气。 只是史真临往日的赫赫威势早已深入人心,他们也不敢往他受了重伤或者跌落境界的方向猜测。 修为较高的长老们都在想:“宗主境界上升,难道也想在外貌上有所突破,才故意扮成这副老人模样,好显得他稳重成熟么?” 其余修士也是这种想法,还觉得他这幅苍老慈祥的样子,更有一宗之主的气派了。 唯有史卓越知道他爹最看重外貌,他这幅憔悴样子很不合情理,但又担心背后有什么不可说的缘由,才没有开口询问。 倒是望月峰的刘小瞒想要第一个讨宗主的好,见他落座,立刻走上前,双手奉上准备好的千年灵芝,“恭贺宗主突破化神境,这是师尊给你备下的贺礼,请宗主收下。” 史真临脸色瞬变,“谁跟你说我突破境界了?” 刘小瞒看他脸色铁青,便知道这马屁拍错了,心中免不得把差使他的鱼逸仙又骂了一遍。 面上却讨好笑道:“是,刚才是我说错了,这千年灵芝是师尊偶然所得,想着是大吉之兆,故特意命我献给给宗主,祈愿宗主早日突破升境,带领咱们宗门再铸荣光!” 说完,悄悄抬眼看向史真临,糟糕,怎么宗主脸拉得更长了? 可是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可能有错啊! 刘小瞒正茫然无措,就听史真临道:“不必了,如今魔族在外虎视眈眈,宗门上下事务繁重,而我资质有限、能力不逮,越发觉得难以担起光大宗门的重任。因此,我决定退位让贤,今日召集列位前来,正是为了宣布此事。” “什、什么?”刘小瞒大吃一惊,一个踉跄扑倒在台阶上,差点把手里的礼盒摔出去。 殿内修士顾不上笑话他,都被史真临的话搞懵了,所有人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都觉得此事太过突然。 鱼逸仙狠狠瞪了刘小瞒一眼,丢人现眼的玩意! 刘小瞒当即抱着没送出去的灵芝退了下来,小脸巴巴的,就要向她哭诉委屈,“师傅,我……” 鱼逸仙冷声骂道:“没眼色的家伙,滚后面去!” 刘小瞒一愣,心中很是生气,那还不是你自己要巴结宗主的吗?可看着鱼逸仙冰冷严酷的脸色,哪里敢埋怨,老实滚后面待着去了。 鱼逸仙看向史真临,紧紧皱起了眉头。 宗主这是又在发什么疯?好端端的说什么退位,还宗门事务繁重,明明就是个甩手掌柜,嫌累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想退位,按照规矩,也应该先跟他们几个执事长老商量才对啊。 鱼逸仙看向其余四位执事长老,发现他们神情很是平淡,心下不由得慌乱了一分。 是他们太沉得住气了,还是说,他们早已经商量过此事了,就瞒着她一个?若是后者,那岂不是继任者也定下来了? 想到这种可能,鱼逸仙心头便是一阵大火。 又来了,明明都是一样地位的执事长老,可每次一到这种大事上,就总是他们四个人说了算,无论她说什么,他们都当没听见。 偏*偏她还不能喊,也不能抱怨,不然他们又要说她情绪用事,难以胜任执事长老的位置。 如今,竟然连换宗主这么重大的事都不跟她说了,摆明了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连演都不演了。 亏她还想着送史真临什么灵芝,呸!根本就是一群混蛋! 这一次,不管他们想推谁当这个宗主,她都不会同意的。 念头方起,史真临接着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我要将本门宗主之位,传给我的夫人谢玉清。” 鱼逸仙猛地看向史真临,你说谁?她没听错吧! 第126章 要是你输了呢? 殿中修士们听到这话,也是一阵哗然。 谢玉清是个什么人?一个尚未结丹的筑基境,连外门那些修士都比不上,凭什么当宗主? 宗门的这些长老,也不过是看在她宗主夫人的身份上,给她些面子,若是让她当宗主,那是万万不能的。 当即就有修士大声喊道:“宗主,咱们宗门能位列仙族第一大派,不只是因为有距离飞升成神仅有半步之遥的公孙师祖坐镇,更是因为宗门有着众多实力超凡的修士,就算你要退位,也轮不到谢玉清来当这个宗主!” 众人很是赞许地附和,“没错,若是让人知道我们的宗主不过是个筑基境,只怕是要被其它宗门笑掉大牙,连仙族第一的地位也要不保啊!” 这话一出,坐在上首的池婙还没什么反应,史卓越倒先红了脸,恨不得挖个地洞给自己埋进去。 他爹肯定是疯了,才会说出让他娘来当宗主的疯话,她们两个不嫌丢人他还嫌丢人呢! 而鱼逸仙只觉得此事荒唐可笑,若是说个别的人,她可能还会觉得史真临是认真想要退位。 可是谢玉清……呵!这女人什么德行她可太清楚了。 谢玉清这人虽然身在仙门,对于修炼一事却根本不上心,要不然也不会过去这么多年,还只是个筑基。 她所有的心思,全在保持她的年轻貌美上,好拴住位高权重的伴侣的心,再好的修炼资源送到她手中,通通都变成了美颜丹。 而她最引以为傲的成就,就是培养出了史卓越这个十八岁就结丹的天才男儿。 当然,这是她的追求,鱼逸仙也不想评价什么,可偏偏谢玉清总要跟她炫耀,还觉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可怜,上赶着要给她介绍伴侣。 更过分的是,每次她去向史真临汇报宗门事务,谢玉清就跟盯贼一样盯着她,看到她献上的那些礼,就疑心她要勾引史真临,一心想把她从执事长老的位置上弄下去。 鱼逸仙真是倒八辈子的楣,碰上这两婆公,一个压榨她的精力和钱财,一个摧残她的精神和灵魂。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谢玉清视作人生追求的两件事,都失败了。 她最想拴住的完美伴侣,和凡人女子生了私情,还有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而她最引以为傲的男儿,则走火入魔灵根断绝彻底变成了废人。 鱼逸仙本来还担心她会就此崩溃,谁想她竟然转头就盯上了宗主之位……该夸她志向远大吗?可这对她鱼逸仙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宗主,你应该没有忘记师祖定下的规矩吧?想要继任宗主之位,除了你的许可,还要得到门中五位执事长老超过半数人的同意,我想,在座的长老都不会同意的。”鱼逸仙看着史真临道,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史真临小心看了眼池婙,没敢开口,池婙接过鱼逸仙的话头,“那就由执事长老举手表决吧。” 看着池婙那镇定自若的态度,鱼逸仙忽然有些动摇了,这女人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她一个筑基境怎么敢的啊! 然而,执事长老中修为最高的谢小海率先开口了,“我同意让我女儿谢玉清出任本宗宗主!” 殿内顿时一阵骚乱,众人转而想道,“谢小海是谢玉清的父亲,会支持她也不稀奇,还得看另外四位长老如何说。”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剩下四位长老上。 不想孙南山、金雀云,还有朱美子三位长老,虽然都是一番挣扎纠结,但最后还是举手表示同意。 朱美子道:“虽说谢夫人眼下的修为、才干还有品德,都不足以胜任本门宗主,但是,她很有天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绝对是最好的宗主人选!” 鱼逸仙脸上的笑容都要裂开了,这人绝对是眼睛瞎了,才能说出这番瞎话。 可如今,谢玉清已经得到了四位执事长老的支持,就算她表示反对,也无济于事了。 大殿里一众修士都沉默了下来,宗主和执事长老都同意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去质疑他们,那不是找打吗? 史真临也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池婙就说服了四位长老,如斯恐怖,叫他心下更加畏惧,顿时歇了想耍花样的心思。 他老实取出金索剑——为了走流程池婙特意还给他了,就要让池婙跪下奉接,忽然,鱼逸仙站了起来,“等等,我还没说同意吧?” 史真临皱了下眉,就算你不同意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改变不了结果? 他正要开口,池婙伸手拦住了他,微笑看向鱼逸仙,“当然,鱼长老的意见也很重要。” 鱼逸仙一愣,怎么,谢玉清这是忽然改性了?别以为随便说几句好话,她就会支持她。 池婙走到她面前,眼睛弯了起来,温声道:“其实,鱼长老过去这些年对宗门的付出,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我还想过,等我当上宗主,一定要提拔您为副宗主。所以,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但是您对我的看法,我是一定要听的。” 鱼逸仙看着她噙着笑意的嘴角,心瞬间就乱了。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提拔她当副宗主,骗人的吧! 可万一是真的呢?反正他们四个长老都同意了,她也没必要再反对啊。 仔细想想,谢玉清是个没有修为的废物,宗门有她这么个宗主,发展堪忧,但是对她鱼逸仙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这不就意味着谢玉清必须要在宗门事务上倚重她吗?倒时候,她望月峰自然是水涨船高,灵石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谢玉清自个当宗主,也就不用担心她勾引史真临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鱼逸仙脸上的笑容真挚了起来,“谢夫人德才兼备、天赋过人,未来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修为或许还要在我等几位长老之上,这宗主之位,自然是非你莫属。” 说着,从刘小瞒手中取过千年灵芝,双手奉上,“宗主,祝你仙途顺遂,早日窥得大道。” “谢鱼长老吉言。”池婙接过灵芝,收进了储物袋中。 她丝毫不意外鱼逸仙的选择,在这之前,她就从六神爱那里得知了她目前的处境,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 所以,用副宗主的位置来钓她,她不可能不动心。 一旁的史真临见到本来要送给他的灵芝转送给了池婙,气得牙都咬碎了。 他还以为,鱼逸仙是要硬气一回了,不想被池婙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要是鱼逸仙这回能坚持己见,他还能高看她一眼呢,结果本质上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正翻白眼呢,就见池婙转回身,伸手来拿他手上的金索剑,吓得他立即收敛了表情,悄悄打量池婙,发现她神情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池婙忙着走流程,才懒得搭理他。 她面向殿内众人,高举金索剑,朗声道:“既然诸位长老如此厚爱,那我也不推辞了。修士谢玉清,斗胆接任金门仙府宗主职位,必当不负众望,带领宗门走向辉煌!” 殿内一众修士再不情不愿,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跪下行礼,齐声道:“拜见宗主!” 五位长老连同史真临这个前宗主也不例外,纷纷拜倒。 主神系统的提示音恰在此时响起来,“任务【一宗之主】已完成,获得奖励积分两千万。” 池婙目光幽冷,缓缓扫过殿中众人,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 没有了宋羽当中间商,她获取积分的速度果然快多了,这也就意味着,她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池婙弯起了眼眸,视线在史卓越和躲在他身后的仇千凌身上顿了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轻掠而过。 仇千凌从地牢逃出去的事情,她当然知道。 她只是没想到,明明都告诫过仇千凌觊觎她灵根的人是她师兄,她脱险后第一个求助的人还是史卓越。 不得不说,史卓越这苦心经营的光风霁月大师兄人设,还挺深入人心的。 池婙正要开口,脑海里忽然响起六神爱的声音,“小心,我的病毒程序坚持不了太久,那四个人快要失去控制了!” 话音刚落,坐在最前面的谢小海忽然站了起来,“谢玉清,你胡闹够了没有,赶紧把金索剑交出来,这一宗之主哪里是你一个筑基境的修士可以当的?” 他脸色十分难看,并且因为过于愤怒而涨得通红,眼中尽是懊悔。 昨夜,一个特别诱人的女音忽然钻入他的耳中,鬼使神差的,他催动神识前去查看,却不想刚一探知,神识就被困进了一团迷雾之中。 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迷雾中挣脱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况,整个人都不好。 他怎么可能支持他那个废物女儿当宗主?! 昨天晚上那声音肯定是谢玉清给她使的法术,平时她任性就算了,这种大事上怎么可以这样胡来? 谢小海厉目瞪向史真临,狠狠道:“谢玉清不知道轻重,宗主您也不知道吗?她要当宗主你怎么还真就把金索剑传给她了?” 史真临一脸痛苦,他也是被逼的啊! 池婙手持金索剑,漫不经心地挽了个剑花,斜眼睥睨着谢小海,冷声道:“谢小海,如今金索剑在我手里,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宗主。这是你身为属下,该对宗主的态度?” 谢小海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婙,怎么也想不到往日最是乖顺听话的女儿居然这样悖逆他,脸上的红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整个人都气炸了。 偏偏池婙这话说的没半点错处,如今她是宗主,而他是下属,再摆当爹的架子,那就是以下犯上。 可谢小海又怎么可能容忍谢玉清踩到他的头上去,“好,很好!既然你执意要胡闹到底,那就按照宗门的规矩办!” 说着,一枚闪烁着寒光的金令凭空出现在他指间,手一扬,金令刷地向池婙疾射而去。 “这是金门挑战令,这场比试你必须得接。你若是输了,就给我让出宗主之位!” 池婙眸底寒光微闪,见金令射到身前,右手伸出两指,干脆利落地夹住金令,动作一气呵成,连衣角都未曾晃动分毫。 她抬眸直视谢小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要是你输了呢?” 第127章 如遭雷劈 谢小海惊了一瞬,谢玉清什么时候有这样厉害的身手了? 随即想到谢玉清才筑基境,而他已是化神初阶,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可能输。 语气顿时愤怒倨傲起来,“那我就自请出宗!” 池婙轻笑一声,“这惩罚未免也太轻了,谢长老是输不起吗?” 谢小海怒道:“那你要怎样?” 池婙笑道:“你要是输了,除了要自请出宗,还要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 殿内响起一阵惊呼,“这世上哪有当爹的跟孩子磕头的道理,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谢小海更是气得血气上涌,人都红温了,怒道:“谢玉清,你个逆女,竟然敢让你爹给你磕头,你眼里还有没有孝道!” 池婙眉梢一挑,语气轻蔑,“孝道?你都修仙多少年了,还讲凡人那套陈芝麻烂谷子的玩意,怕不是走火入魔脑子糊涂了吧?再说,又不是你生养的我,我要孝顺也孝顺不到你的头上去。不敢比就认输好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话落,大殿内的气氛都凝固了,一众修士都被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也有人在心里幸灾乐祸,只想看父女打斗的热闹。 毕竟这场比试可以说是毫无悬念,谢玉清这时候话说得再狠,上了比试台还不是得输,然后光荣沦为史上任职最短的宗主。 光在心里想想就觉得可乐,完全就是一个招人发笑的笑话嘛! 谢小海被池婙激得彻底失去了理智,近乎疯癫了,大声叫道:“这可是你说的,这次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逆女,真是反了天了!” 池婙平静且冷漠地看着他,眼中一丝波澜都没有,“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希望谢长老这次可以说话算话。” 谢小海狠狠瞪着她,紧紧攥成拳头的手一个劲地发抖,若非宗门修士看着,他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池婙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发笑,男人这种生物可真是难以理喻,一点点小事都能破防跳脚。 不过这是他自己要撞到她枪上来,可怨不得她。 正好连同史真临、史卓越一起打包收拾了,这样,她在金门仙府当宗主的日子,也能过得清净些。 想到这,池婙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她转身喊过鱼逸仙,请她帮忙去上阳殿前的广场布置比试场地,并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碧绿的戒指,让她安置在广场中央的雕像上。 “这是……”鱼逸仙捏着戒指看了看,一时间竟看不出是件什么法器。 池婙解释说:“这枚灵戒可以将台上比试的影像摄下来,于虚空之中放大显化,如此,宗门修士不论站在哪,都能将这场比试看得清清楚楚。” 鱼逸仙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谢玉清是真不怕丢脸啊,还要把比试的影像放给所有人看,这是生怕别人欣赏不到她输了的惨状吗? 她几乎都能想见那些人背地里会说些什么刻薄的话了。 鱼逸仙犹豫片刻,深吸了口气,劝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一个筑基境,怎么能赢得了他一个化神境啊?” 这已经不是越级挑战了,而是整整差了三个境界啊! 谢小海要是真不顾念父女之情,杀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简单。 池婙纳罕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鱼逸仙看起来冷酷无情,心肠还挺软。 她压低了声音,“不用担心,我会应下比试,自然是有赢他的办法。” 鱼逸仙见劝不动她,想着谢小海是她父亲,也不至于真伤了他,也就不劝了。 她带上戒指,前往广场安排布置擂台,正想喊刘小瞒搭把手,转头一看,身后早没了她这徒男的人影。 一旁修士忙解释道:“回长老,刘师兄他如厕去了,马上就回!” 鱼逸仙微皱眉头,刘小瞒不是都辟谷了吗?还如什么厕,真是个废物点心! 要不是当初那几位长老把好苗子都挑完了,就剩下这个刘小瞒,她才不会收他为徒。 其实在刘小瞒之前,鱼逸仙还有一位徒女,在她看来,那是个比史卓越还要有天赋的人。 可恨的是,她尽心尽力地培养这位徒女,最后她却为爱痴狂,不惜与她断绝师徒关系,也要远嫁灵剑宗。 鱼逸仙被她伤透了心,在收徒一事上也懒得再费心思,对于刘小瞒,也不过是将就着用而已。 “赶紧去叫他回来!” 修士应下,转身去寻刘小瞒去了。 ———— 上阳殿内。 鱼逸仙一走,池婙便向众人宣布要去侧殿休憩调整片刻,等擂台准备好了再开始比试,随即带着史真临离开了大殿。 其余修士则跟着涌向了广场,满心激动,只等着看这场笑话般的比试。 谢小海给池婙气得心口突突直跳,好半天都缓和不下来,其余三位长老过来喊他一同去广场,他直接拒绝了。 “等场地准备好了我再出去,你们不用管我。”说着,就在殿中盘腿坐下,取出灵石,闭眼调息起来。 而在殿中煎熬了大半天的史卓越,见池婙和史真临离开,只道机会终于来了,立刻带上仇千凌前往侧殿。 本来他是打算带仇千凌去找他爹,逼迫池婙把天灵根交出来,到时候,凭他爹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哄得仇千凌自愿把天灵根让给他。 可现在,他却一脑门的疑问,为什么爹要把宗主之位让给他娘?总不能是一时糊涂吧,还是说,爹是被娘胁迫了不成 史卓越急于知道答案,脚步匆匆地往侧殿赶去,没留神把仇千凌落在了后面很远。 忽然,一道身影从旁边的小门中闪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带着调笑的声音钻进史卓越的耳中,“喂!大师兄,走这么快,是要往哪去呀?” 史卓越烦躁地停住脚步,抬头一看,入目便是刘小瞒满脸嚣张的模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温声笑道:“是刘师弟啊,我有要事前往侧殿,还请让开,等忙完我再与你叙话。” “让开可以,拿一百枚高阶灵石来。”刘小瞒朝他伸出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他在望月峰过的那叫一个清苦,就指望着从史卓越手里捞点钱财过活呢。 “你——!”史卓越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 刘小瞒接着威胁道:“快点!你的小师妹要过来了,你也不想让她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吧?” 史卓越吓得立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仇千凌那熟悉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就要跟过来了,慌忙将刘小瞒推进旁边的小室中,关上了门。 “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灵石,过两天再给你。”他咬着牙道。 仇千凌从拐角处走过来,左右张望,怎么就一会儿功夫,师兄就不见了人影? 只怪她受了重伤,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没能跟上师兄的步伐。 不过,师兄应该是被刚才殿上发生的事情惊吓到了,才会走得那样急切吧? 她也很急切,但心情却与师兄的截然不同。 看到谢玉清高举金索剑,享受着宗门众人的跪拜,仇千凌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仇恨。 凭什么?她的母亲明明与世无争,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要她寻找父亲,却还是被谢玉清残忍杀害,甚至连她的灵根都不放过。 就因为母亲是个凡人,就因为她无依无靠,所以她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更可恨的是,没有人知道谢玉清的无耻和可恨,甚至就连师兄都怀疑她在说谎。 想到这,仇千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等会见到谢玉清,她一定要拆穿她那虚伪的面孔,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多么的卑鄙无耻。 这笔血债,她一定会亲自讨回来的! 仇千凌抬脚就要往前走,好追上前面的史卓越,忽而,旁边的房间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脚步顿时一滞。 “你少跟我装!堂堂的宗门大师兄,会连一百枚灵石都没有当我是你那蠢货师妹,那么好糊弄啊?” 仇千凌吓了一跳,这不是刘小瞒的声音吗?他怎么敢威胁师兄的? 她恼火不已,手按在门上,正要推门冲进屋去,下一瞬,就听到了师兄略显卑微的声音。 “可我上次才给了你两百枚灵石,这才过去几天,你又问我要,我是真拿不出这么多高阶灵石,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 这几句话说的实在是软弱无力,听得仇千凌眼睛都瞪大了,她光风霁月、气度从容的师兄怎么能这般低声下气地跟刘小瞒这个贱人哀求? 刘小瞒狞笑道:“哼,那是你的问题,别忘了,当初掐死千凌师妹猫的人是你,可最后背锅的人是我!” “你要是不给,我就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让宗门所有人都知道,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正直无私的大师兄,背地里是个喜欢虐猫的变态,到时候,整个宗门都会唾弃你,没有了修为,又没有了名声,在这个仙族你将再无立足之地!” 门外,仇千凌只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第128章 好戏开场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是师兄掐死了小猫? 不,这不可能,师兄不应该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刘小瞒在污蔑他。 然而,小室中的史卓越面对这番指控,却并不辩驳,反倒焦急起来,低声道:“别!我给你,这是一枚凝元金丹,可以让你迅速突破境界,价值比得上一百枚灵石,本来是准备给我自己用的,你拿去吧。” 听到这句话的仇千凌终于明白过来,刘小瞒说的话,都是真的,掐死她小猫的人真的是史卓越。 可刘小瞒是怎么知道此事并抓住他的把柄的呢? 仇千凌猜测,刘小瞒当初被冤枉挨了罚,心里面肯定气不过,但苦于没有证据,也不敢说是史卓越陷害的他。 毕竟他和史卓越相比,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刘小瞒可能是无意间撞见了史卓越虐猫,才有了他的把柄。 但刘小瞒这人,卑鄙无耻,并没有选择揭发此事,而是借机要挟敲诈史卓越。 听他们刚才说的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仇千凌迅速在脑中推测出此事的前因后果,双膝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手指抓住墙面,才勉强站稳了。 她现在还能想起来小猫躺在她怀里的样子。 柔顺的毛发□□涸的血迹粘连成一缕一缕,四肢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脖子尽数断折,软弱无力地搭在她掌间,生前灵动的眼睛变成了两个空荡荡的眼窝,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当初她恨不得杀了刘小瞒,可她万万没想到,凶手居然是史卓越,是她那个最为信赖的师兄! 如果史卓越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正直,那么他所谓的帮她去找谢玉清对峙,还会是真的吗? 她忽然想起来谢玉清的话,“是史卓越看上了你的灵根,以死相逼要我帮他……” 当时她以为谢玉清是在说谎,可现在想来,她实在没有对她说谎的必要。 但如果谢玉清没有说谎,那么真正说谎的人不就是史卓越吗? 仇千凌顿觉毛骨悚然,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这样想来,史卓越骗自己说来找谢玉清,其实只是为了稳住她,好找机会杀人灭口吧。 她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跑! 赶紧跑! 仇千凌转过身,拔腿就要走,可还未来得及迈步,身后便传来史卓越的声音,“千凌。” 往日温柔的嗓音,此刻听在她耳朵里,就像是恶鬼的叫唤,令她脊背发凉,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仇千凌僵硬片刻,才转回身,只见史卓越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陌生得让她害怕。 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冷漠可怖的眼神。 仇千凌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外面全是金门仙府的修士,里面还有谢玉清和史真临,要是这时候和史卓越撕破脸,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会直接杀了她。 所以,绝不能叫史卓越看出来,她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思及此,仇千凌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脸上扬起一抹恬静的笑,声音轻柔道:“师兄,原来你在这里,我正找你呢。” 似是看她神色寻常,史卓越的脸色缓和了些,语气却依旧冰冷,“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仇千凌故作茫然,正想再说些什么打消史卓越的疑虑,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大师兄、小师妹,你们见到刘师兄了吗?” 回头,见到是望月峰的修士,不等她回答,刘小瞒就从小室里走了出来,手上掂着个储物袋,喜气洋洋的,“你师兄在这呢,找我什么事?” 修士道:“师兄,鱼长老找你,赶紧过去吧。” 刘小瞒收起笑容,不耐烦道:“我不就走开一会吗?有什么好催的,整天拿我当狗使唤,真是烦人!” 说着,看到了门口的仇千凌和史卓越,先是一愣,随即表情变得戏谑起来,“大师兄,小师妹,你们好好聊,我就先走了。” 史卓越脸色难看起来,嘴唇一阵抖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看他这副样子,刘小瞒心情立即变好了,哼着歌,很是惬意地跟着修士离开。 过道里只剩下了史卓越和仇千凌,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气氛莫名变得焦灼。 史卓越率先打破安静,“师妹,咱们也快些过去侧殿吧。”他语气已经恢复寻常,甚至比往日还要温柔几分。 他本来就不喜欢仇千凌,只是为了名声装得和善而已,不管刚才她有没有听到刘小瞒的话,他都没打算叫她活着。 等他从娘手里拿到天灵根,恢复了修为,就可以把她和刘小瞒悄无声息地除掉,就像他处理那些可怜的猫咪一样。 失去修为后,他心里痛苦得快要疯了,可为了维持光风霁月、正直无私的完美形象,根本无处发泄,只能靠虐杀小猫,才能得到片刻的放松。 看到那柔软的小玩意在他手中挣扎惊叫的样子,他心里真是畅快极了。 结果就这么点乐趣,都得不到允许,还要被刘小瞒威胁,简直该死! 仇千凌看着史卓越,只觉得恐惧,心脏怦怦直跳起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手心里全是汗。 史卓越把她带去侧殿,真的不是为了方便谢玉清杀她灭口吗?可她要是拒绝,也会引起史卓越的怀疑啊。 事到如今,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是一个死。 仇千凌懊悔不已,要是从地牢逃出来后直接离开金门仙府,而不是来找史卓越就好了。 明明她都已经知道了史真临和谢玉清的真面目,为什么还会觉得,由她们教导出来的师兄,会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人呢? 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还是因为他说话温柔呢?史卓越和她从前在村子里见到的那些恶臭男人截然不同,这让她以为,他的内心也和他们不一样。可结果,却都是一样的,令人恶心。 似是看她沉默太久,史真临看她的眼神又变得满是怀疑,“怎么,你心里害怕,不想去了?” 仇千凌连忙扬起笑,“当然没有,我相信师兄一定会保护我的。” 史卓越也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当然,我一定会保护千凌的。” 仇千凌身体僵住,仿佛从他手上嗅到了血腥味,直到史卓越收回手,转身往前走去,她才恢复了力气,慢慢跟上去。 她看着史卓越近在咫尺的背影,眼中缓缓升起一抹凌厉的杀意,垂在身侧的手张开了五指,掌心血光闪动。 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大胆搏一把,趁这个机会,用血刃杀了史卓越! 可是,万一是她误会了师兄呢? 就算是师兄杀了小猫,也不一定意味着他想害她呀。 仇千凌动作一顿。 忽然又想到,她现在动手,若是不能一击毙命,肯定会惊动谢玉清和史真临的。 她心中犹疑不定,始终难以下定决心,就这犹豫的功夫,侧殿已经到了,动手的时机就此消逝。 仇千凌只好攥住拳头,将血光收了回去,打算等会进去先观察情况,再随机应变。 她同史卓越一起走进殿中,抬头就见池婙坐在上首,正低头擦拭着手里的金索剑。 而史真临则弯腰站在她身旁,面色憔悴,神情间有种说不出的惊惧和讨好,就像是……就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这太奇怪了! 仇千凌察觉出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站在殿门口,不再往前走了。 史卓越却一无所觉,直接走上前问道:“爹,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把宗主之位让给娘亲?” ———— 另一边,刘小瞒跟着来喊他的修士回到上阳殿前的广场。 远远地,他就看到鱼逸仙站在广场中央的雕像前,一身蓝色长袍,衣袂飘飘。 他冷嗤了一声,他这师傅不过是看着超凡脱俗、仙气飘飘,实际上就是个只晓得攀高枝、贪慕名利的肤浅女人。 也怪他当初瞎了眼,拜在了她的门下,把个大好的仙途都断送了。 正想着,就见鱼逸仙扬手一抛,一枚圆圆的法器凭空展开,化作一座巨大的圆形擂台,轰的一声砸在广场中央,沙尘顿起。 刘小瞒见她把擂台布置好了,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脸上挂着圆滑的笑,“师傅,你喊我?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鱼逸仙斜扫了他一眼,抛过来一枚戒指,刘小瞒连忙伸手接住。 “把它安置到雕像上方去,用灵气激活。”鱼逸仙命令道,一句废话也没有。 这事情倒是不废力气,刘小瞒笑*着应下,转身走到约两人高的雕像前,飞身上去,把戒指放下,再运起一缕灵力注入戒指,将它激活。 刹那间,一抹碧绿色的光芒绽开,投向空中,在广场上方显现出一幅巨大的影像。 刘小瞒从雕像上飞下来,仰头看到影像上的人,眼睛立时睁大了,这不是刚被他敲诈的大师兄吗? 甚至还能听到声音,“爹,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把宗主之位让给娘亲?” 这声音并不大,但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竟叫广场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本来还等着看擂台挑战热闹的众人,瞬间被这片影幕吸引了注意。 鱼逸仙皱紧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谢玉清给她的这枚法器显现的不应该是擂台的影像吗?怎么会是侧殿的呢? 更凑巧的是,史卓越问的这话答案,正是宗门众修士最想知道的,所有人都燃起了八卦的目光,等着听史真临的回答。 鱼逸仙也很想听下去,但她更怕史真临说出什么了不得的秘幸,闹出大事来,连忙喝道:“刘小瞒,你干什么呢,还不快把它关掉!” 第129章 不许关! 不想孙南山等三位长老却突然飞身过来,拦住了刘小瞒,“不急,正好听听宗主如何解释。” 话落,影像中正在擦剑的池婙似是有所察觉,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锐利的目光就好像穿透了虚空中的投影,审视着众人。 自诩沉稳的孙南山吓得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后,慌忙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两声。 池婙移开视线,看向史卓越,微笑道:“当然是因为你爹修炼上出了问题呀,他的修为一落千丈,已经跌到了金丹境。与其把宗主之位让给别人,让我来当不是更好吗?” 什、什么?史卓越瞳孔骤然缩紧,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看向史真临,却见他脸色灰败,咬紧了牙沉默不语,相当于是默认了。 从即将踏入化神的元婴境巅峰,一朝跌落至金丹境,这对任何修士来说,都堪称灭顶之灾。 史卓越想起自己当初修行至结丹末阶,却在即将突破瓶颈之际走火入魔,以至于灵根断绝,未来的修行之途就此崩塌。 若非他有个宗主父亲在背后撑腰,宗门里的那些人岂会只满足于在他背后嘲讽讥笑,只怕早就一拥而上,将他死死踩在脚下,叫他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可如今,父亲却修为暴跌,这消息一旦传出去,那些看不惯他们的人肯定会像嗅到鲜血的鲨鱼一样,拥上来将他们撕得粉碎。 “所以,爹是为了瞒住这个消息,才选择了退位?”史卓越现在想明白了,但他却觉得这办法蠢透了。 不等史真临回答,便厉声道:“可娘亲她怎么可能担得起宗门的重任,再说爹你的修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恢复的,就算要瞒,又能瞒到几时呢?” 史真临有些畏惧地看向池婙,不敢说出实话,毕竟史卓越现在就是废人,就算告诉他谢玉清被夺舍了,他也帮不上任何忙。 万一说出来,谢玉清直接把他杀了怎么办? 他嗫嚅着,“这、这个……” 池婙嘴角噙着一抹轻笑,接过他的话道:“谁说你爹修为恢复不了?只要有一支天灵根,就可以助他冲破桎梏,重回巅峰。” 史真临眼中瞬间爆出狂热的光芒,“你说真、真的?” 池婙微笑颔首,“当然,难道你忘了,你是因为失去了太多灵力,才会跌落境界的呀。而天灵根本身就有充沛的灵力,只要你炼化了它,不过瞬息就能重回元婴境。” 史真临恍然点头,随即皱起了眉,天灵根这种极品十分难寻,百年都难得出一个这样的修炼天才,而仇千凌的灵根已经落在了池婙手里,他要去哪再找一个呢? 而听到这话的史卓越却变了脸色,娘的意思难道是要把天灵根给爹用?那他怎么办? 早知道会这样,昨天娘问他要不要那天灵根的时候,他就不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可如今后悔也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先让池婙把手里的灵根拿出来再说。 想到这,他回头看向仇千凌,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再质问池婙,“所以娘你就是为了帮爹,才挖了千凌的灵根吗?你可真是残忍!” 池婙一怔,旋即苍白了脸色,眼角迅速泛红,“卓越,你在胡说什么?要千凌灵根的人不是你吗?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啊!” 史卓越呆住了,这不对吧,娘怎么能抢他的台词呢? 连忙回头去看仇千凌,只见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既怒且恨地瞪着他,眼眶里转着眼泪。 她后退一步,身体贴上殿门,恨声道:“我还以为、以为师兄你真的不会伤害我,原来都是我错信了!” 史卓越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就知道,仇千凌刚才在门外肯定听到了刘小瞒的话,否则她不可能相信他娘说的话。 既然仇千凌已经看穿了他,他也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只要他跟娘哀求几句,娘肯定会把灵根给他的,毕竟爹已经老了,靠不住了。 他正要开口,就见池婙直接朝仇千凌走了过去,仇千凌立时露出警惕的表情,“你要做什么?” 池婙目露歉疚,温声道:“千凌,你不用这么怕我。其实,我已经反思过了,我不该因为你娘的事而伤害你,你师傅和师兄没了修为,那是他们的命,强求不了,我不该用你的灵根给他们填补。这天灵根,还是你拿着吧。” 说着,她取出玉盒,放到仇千凌手上。 仇千凌呆滞住,紧紧握住玉盒,看着池婙的眼神仍然带着警惕。 忽然,池婙朝她靠过来,吓得她慌忙后退,却忘记自己已经紧贴着门扇了,砰的一声,撞了后脑勺。 池婙轻勾嘴角,声音却压低了,直接密音入耳,“不想死的话,就跑远点。” “什、什么意思?”仇千凌只觉背脊一阵发寒,还未想明白,池婙已经直起身,走到了殿门口。 她抓着半开的门扇,转头望向殿中目瞪口呆的两人,笑吟吟道:“鱼长老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切记,不要伤害千凌。” 说完,她就离开了侧殿,砰的一声,殿门重新关上。 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仇千凌给池婙弄糊涂了,为什么谢玉清会把玉盒还给她,她究竟想做什么? 正思考着,就感觉身前射来两道灼热的视线。 她抬头看去,只见史真临和史卓越不约而同地朝她伸出手,厉声喝道:“把天灵根给我!” ———— 广场上,看着侧殿影像的众人惊呆了。 “宗主居然跌落至金丹境了?难怪他急着传位给谢玉清,完全就是为了一己私利,根本就没有为宗门考虑。” “看着光风霁月的大师兄,竟然指使他娘去挖小师妹的灵根,真是恶心。” “大师兄是不对,但是谢玉清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她平日里坏事做尽,师兄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事她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就是,这一家子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想占着宗主之位不放,就该全部打包踢出宗门去!” “可是谢玉清不是道歉了吗?她也把灵根还给小师妹了,不应该把她跟史卓越相提并论吧?” “呸!有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儿子,你为谢玉清说话,该不会是她相好吧?” 众人议论纷纷,一开始还在指责史卓越,渐渐地就转变成争辩谁才是最坏的那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要不是还顾忌着不能斗殴的门规,只怕要当场打起来。 鱼逸仙也是看得大为恼火。 她瞧得出史卓越有点虚伪作秀,但想不到他会如此自私,竟然能做出为了恢复修为,挖仇千凌灵根这种可耻的事情来。 至于谢玉清帮他动手,的确是这女人做得出来的蠢事,令她没想到,谢玉清竟然能迷途知返,最后把灵根还给了仇千凌。 其余三位长老虽然也唾弃史真临和史卓越的为人,但眼见众人义愤填膺,只怕事情要闹得不可收拾,若是因此带累金门仙府在仙族的名声就不好了。 孙南山连忙命令刘小瞒,“还看什么看,还不快把它关掉!” 鱼逸仙见状,立即上前拦住,喝道:“不许关!” 她算是明白池婙给她这枚戒指的用意了,她就是故意的,她想要向所有人揭穿史真临和史卓越的真面目。 鱼逸仙早就看不惯史真临了,既然他和史卓越做的出这样没底线的事,她也乐得看他跌落神坛。 孙南山看她拦着不让关,顿时急了,但也不好跟她动手,宗门的修士都在,长老们先打起来了,那像什么样子? 他气愤一跺脚,就往上阳殿飞去,“我去告诉他们。” 谁知到了殿门前,一个半透明的光幕猛地亮起,将他挡在了门外,无论他施展什么法术,都没办法打破它。 孙南山都能看到坐在大殿里闭眼打坐的谢小海,急得向冲他大喊,拼命向他挥手,他却纹丝不动。 显然,这光幕把声音也给屏蔽了。 孙南山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池婙正坐在安全屋中,通过观世镜看着他。 池婙早预料到了,会有人来破坏这场她精心准备的好戏,因此早就在将佑灵珠展开成光盾,把整个上阳殿都罩住了。 没有她的允许,任凭是谁,都进不来。 欣赏完孙南山在殿门前直挠门的焦急样子,她收回视线,把目光转向了侧殿。 侧殿里,仇千凌看着向她索要天灵根的两人,眼中满是震惊,两瓣苍白的嘴唇剧烈颤抖着,“爹,连你也、也想要我的灵根,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看做是你的女儿?” 史真临挤出一抹笑,原本狠厉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声音更是极尽慈爱,“当然,你当然是我的女儿,你就帮爹爹这一回,把天灵根给我吧,日后爹爹一定百倍千倍地补偿你!” 仇千凌摇摇头,她算是看清了这两父男的面目了,他们全都是一样的自私虚伪,她为她娘感到不值! “不,我就算烧了它,也不会给你们的!”仇千凌冲他们大声喊道。 说完,就转过身,要打开殿门冲出去。 只是手指才抓上门环,后背就猛地挨了一掌,力透脊背,被挖掉灵根的识海一阵紧缩,疼得她手脚一软,松了门环,向前摔倒在地,手上的玉盒也跟着飞了出去。 艰难抬头,只见史卓越捡起了玉盒,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天灵根,终于是我的了!” 这时,史真临开口了,语气包含威压,“卓越,把灵根给我,我不想对你动手。” 史卓越看着他,笑道:“爹,你已经老了,一身修为也就到这了,就算这天灵根给你,也发挥不了多大用处,这修炼的机会还是让给我吧!” 说着,猛地打开盒盖,抓起灵根,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第130章 去死吧! “你——!”史真临愤怒地看着史卓越,难以相信他重回巅峰的机会就这样没有了。 他对池婙说的话深信不疑,认定只有天灵根才能助他迅速突破元婴境。不然,要是靠他自己慢慢修炼,还得等多少年才能成功啊。 这天下的人谁不想走捷径,史真临自然也不例外。 眼看史卓越已经盘腿坐下,开始运功炼化起来,他当即飞身扑了过去,“不孝子,居然敢忤逆我,这天灵根可不是你个废物可以消受的!” 说话的同时,一掌拍向史卓越的面门,凌厉的掌风裹挟着金丹境修士的威压,令人心悸。 轰的一声,史卓越硬生生挨了一掌,口中鲜血喷了一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咬紧了牙,却不发一言,只是疯狂地炼化灵根,干涸的气海在汹涌如潮的灵气冲刷下,发出震颤的低吟,修为随着灵气的注入节节攀升。 史真临见状,只怕再不阻止天灵根就要被他彻底吸收了,当即狠心掐住他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提起来,猛地按在墙上。 “既然天灵根被你吞下去了,那我只好剖开你的肚子取出来了!” 说着,他伸出左手,五根指甲暴涨,朝史卓越小腹插了过去。 史真临出手的这两下迅捷无比,可以说没有丝毫犹豫。旁边的仇千凌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寒意,悚然惊觉这两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丧心病狂。 她忽然想起了池婙临走前的那句话,“不想死的话,就跑远点。” 皱眉若有所悟起来,难道谢玉清早就预料到如今的情况,才这样警告她吗? 但也也有可能,谢玉清把天灵根还给她,就是想挑拨史真临和史卓越两个人自相残杀! 然而仇千凌已来不及细想了,若是史真临真的杀了史卓越,下一个要遭殃的人就是她了。 想到这,仇千凌忍着身上传来的阵阵隐痛,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殿门头也不回地飞逃出去。 而就在她离开的瞬间,史卓越身上猛地爆出一道刺目的金光,强大的力量汹涌袭来,震得史真临的五根指甲寸寸断裂。 他脚下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地面光滑的石砖都随之裂开了细纹。 史真临抬头看向史卓越,只见他周身金光闪烁,漾溢着危险的气息,眼中瞳孔不由得一震,“金丹末阶,你居然直接攀升到了金丹末阶?” 史卓越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的修为终于恢复了!” 笑完,猛地看向史真临,“爹,你好狠的心,刚才居然真的要杀我!” 回想起他过去这段时间的痛苦,和史真临刚才的残酷无情,他心中的戾气瞬时暴涨,无数阴暗的念头滋生而出。 心中忽然冒出个声音,催促他,“快杀了他!杀了他!” “不行,他毕竟是我爹。” 那声音焦急起来,尖锐无比,“你现在不杀他,他迟早也要杀了你!” 史真临看着他双目通红的疯狂样子,警惕地后退一步,放缓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卓越,说到底,也是你忤逆在先,既然你已经炼化了天灵根,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此事就揭过不提吧。” 史卓越怒极反笑,一贯温润的脸猛地扭曲狰狞起来,“史真临,你说得倒是轻巧,说什么揭过不提?有本事也让我杀你一回,你再来说这话!” 说完,飞身冲向史真临,同他在殿内打斗起来。 两个金丹境的修士对打,威力非同小可,一声法术对撞的巨响后,整个上阳殿都晃动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像是要倒塌了。 而此刻的广场上,则安静得可怕。 金门仙府的修士们怎么也没想到,昔日里正义凛然的宗主和光风霁月的大师兄,背地竟然如此卑鄙无耻,整个三观都被刷新了。 众人心情复杂地看着虚空中的影幕,只见各色仙术激烈碰撞,两人你来我往,每一次出招都无比狠辣,双方都是一副要致对方于死地的决绝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父子,反倒像是宿仇。 修士们都不敢承认,这两个为了天灵根而狰狞面目甚至大打出手的人,就是宗门最为崇敬的对象,情何以堪啊? 躲在安全屋的池婙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比起让别人看她在台上跟人比试,当然看别人往死里打架更爽啊。 不过,现在是该她出场的时候了。 池婙收回视线,离开了安全屋,走到上阳殿前的广场。 众人看到她出现,立刻投来既同情又怨恨,还有些看笑话意味的目光。 池婙故作不觉,笔直朝鱼逸仙走过去,正要问她是否布置好了擂台,抬头就看到影幕上打斗的两人,顿时惊呼出声:“天啦,他们在做什么,快住手啊——!” 话落的瞬间,这场打斗就有了结局。 史真临最终不敌史卓越,被他一掌罡风拍飞在地,吐出一大口含着内脏的血来。 “爹,就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 史卓越温和笑着,抬脚踩上了史真临的手,咔擦咔擦,指骨断裂的声音从脚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史真临只觉手掌像被万根钢针贯穿,十指连心的剧痛令他浑身发抖,瞬间发出凄厉而嘶哑的惨叫,声音泣血,“史卓越,你弑父杀主,不得好死……” 史卓越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想起了那些挣扎的小猫,心中瞬间得到了满足,连戾气都减轻了。 果然,他就是享受这种肆意折辱践踏他人生命的感觉。 “尽管叫吧,整个宗门的修士都在广场上,忙着看娘和外公斗法呢,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个老不死的废物,敢跟我抢灵根,就要有死在我手里的觉悟啊!” 道貌岸然的年轻修士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 反正他爹已经废了一半了,活着也是浪费灵气,说不定还要拖他后腿,提前送他下九泉享受,也算是他的孝心了。 “爹,你放心吧,我会带着你祝福长命千岁的,灵根是我的,宗主之位也迟早是我的!” 史卓越在掌心运起灵气,一掌拍在史真临的心口。 “啊啊啊——!”史真临厉声惨叫,本就在池婙手里受了重创的身体,在此刻连骨带肉都被震碎了,心脏像被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痛得他直翻白眼,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屎尿失禁,狼狈至极,最终脖子一歪,断了气。 史卓越这才收起了外放的灵力,只觉心中的戾气就此发泄了干净,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他感受着体内温暖强盛的天灵根,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欢喜的笑。 现在他觉得让他娘当宗主是个好主意了,这样等他突破元婴,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位置接过来了。 好在他最终还是拿到了天灵根,至于娘刚才没把灵根给他的事,就算了,原谅她这一回。 不过,谢小海要跟他娘比斗,他娘肯定会输的吧?不行,他得赶紧去助娘一臂之力。 至于史真临的死……史卓越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干脆就嫁祸给仇千凌吧。 这个时间,只有他和仇千凌不在广场,她就是最好的嫁祸人选。 而他,可是光风霁月、正直无私的大师兄,怎么可能会杀了他爹呢? 想也知道,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的。 史卓越理清思路后,就要往外走,忽然注意到自己衣摆上血迹斑斑,连忙停步。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崭新的衣袍换上,这才出了侧殿,反手一挥,一阵轻风顺势将殿门悄然关上。 自然也就错过了,躺在地上的尸体忽然睁开眼睛的一幕。 史卓越沿着过道步履轻快地往外面走去,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温润真挚,他一想到宗门众人看到他恢复修为的震惊模样,嘴角便不由自主地上扬,甚至哼起了小曲。 心中暗自得意,刚才敲诈他的刘小瞒,肯定会被吓死去,说不定会立刻跪下来求他原谅。 当然,他是不会原谅他的。 当初刘小瞒从自己这里捞了那么多好处,现在是该叫他加倍奉还的时候了。 很快,史卓越就从侧门走出了上阳殿,他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空气清新极了,令他心情无比舒畅。 只觉天地皆宽,从今以后的仙途一片坦荡! 然而,当他收回视线看向广场时,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怎么?难道他们这么快就看出来他恢复了修为,特意等在这里恭贺他? 史卓越收敛了笑容,一头雾水的走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虚空中那面巨大的投影,画面正巧定格在他一掌拍死史真临的瞬间。 而池婙则站在雕像前,面容冰冷地看着他,眼中一片漠然。 几乎是一瞬间,史卓越就意识到广场上发生了什么,刚才侧殿发生的事情,他们全都看到了!! 他猛地停住脚步,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一股寒意沿着脊梁骨直蹿上来,连指尖都开始颤抖。 130-140 第131章 为什么? 广场上的气氛沉重到了极点,就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弦,马上就要绷断了。 史卓越几乎错觉听见了来自下一瞬的断裂声,脸上仿佛被狠狠抽了一下。 这个影幕,到底是谁放的?! 他强作镇定,目光快速扫过众人,试图找出害他暴露本性的真凶。 然而,众人投来的视线都太刺他眼睛了,或鄙夷,或嘲讽,压抑着汹涌的怒火,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寒刃,狠狠向他射来。 史卓越心底发虚,视线在鱼逸仙和池婙身上匆匆扫了一眼,就收了回来。 池婙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声音微微发颤,“史卓越,我真没想到你如此可怕、如此残忍,你怎么能这么丧心病狂?我真希望没有你这样无耻的儿子!” 史卓越懵住,这种时候他娘不应该站出来维护他才对吗?怎么反倒变得义正言辞起来了?明明平时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爹背叛了她,仇千凌还是个私生女,他替娘解决了这两个心头之患,若是从前,只怕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难道娘对仇千凌说的那番话,真的是发自内心,她已经领悟大道,所以改邪归正了? 史卓越思绪一片混乱,心中既恼火又无措,拼命转动脑子,好想出个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装傻充愣,糊弄过去再说了。 想到这,他故作茫然,“娘,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 还没说完,一个男修忽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啪的扇了他一耳光,“你个畜生,还在这里狡辩什么?我们都看见了,你亲手杀了你的父亲!” 史卓越被这一巴掌扇得脸都歪了,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顿时怒火攻心,就想还手。 但下一瞬,他就忍了下来,他不能还手,否则这些修士肯定会立刻手撕了他。 他太明白了,这些修士跟他都是一样的虚伪自私,别看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可只要有人跌倒,所有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 仿佛只要把他扯下来,他们就能上位了一样。 史卓越握紧拳头,接着松开,抬手指向影幕,质问道:“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我,有没有可能这是假的呢?究竟是谁在污蔑我,其心可诛!” 假的?修士们神情一顿,出手打史卓越的那人脸色也尴尬了起来。 要知道史卓越在宗门担任大师兄多年,名声好得不得了,少不得吸引了一大批男修的追随与拥护。 刚才,众人义愤填膺,他们才没敢发声,听到史卓越这话,当即无脑相信他是被污蔑的,大喊起来,“对啊,影像也有可能是伪造的,大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有目共睹,怎么能够轻易怀疑他呢?” “你们这群蠢货,影像怎么可能是假的!那可是谢宗主专门拿出来的法器,难道宗主还能害她儿子不成?” 广场上的修士顿时分成两派,互相指责谩骂,吵作了一团。 史卓越暗暗勾起了嘴角。 “够了!”一道元婴境的威压释放出来,压得众人瞬时闭了嘴。 史卓越也被压得身形一晃,脸上笑容跟着消失了,抬头一看,只见望月峰长老鱼逸仙越众而出,面色冷酷道:“究竟是不是污蔑,只需要去侧殿看看前宗主的尸首,不就知道了吗?” 史卓越顿时僵在原地,额上冒出了冷汗。 早知道有这一遭,他就不留着史真临的尸体诬陷仇千凌了。 正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就一道清脆的声音,“不必了,史真临的尸体,我带过来了。” ———— 仇千凌从侧殿逃出来后,就躲进了之前史卓越和刘小瞒说话的那间小室。 身体紧贴着墙壁,无力地滑落下去,眼泪扑簌簌地沿着脸颊滑落。 她的身体很痛,方才史卓越打的那一掌伤到了尚未愈合的丹田,像是有无数利刃在反复切割,破碎的伤口不断流出血来,疼得她无法呼吸。 但是她的心比身体还要痛苦百倍。 若是她早就知道史真临和史卓越是那样卑劣的小人,她绝对不会来金门仙府,而是离他们远远的。 可偏偏他们伪装的和善温柔,又对她百般关心,弥补了她的丧母之痛,让她以为这就是她想要的亲情,不假思索的就坠入了这个美丽的幻梦。 可最后,这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撕开表面的伪装,一切都是那么丑陋和黑暗。 她实在难以接受,捅她刀子的人,是她最信任的两个人。 她宁愿这两刀是谢玉清捅她的,这样她的心就不会像是被撕裂一般痛苦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咬紧了唇,苍白的唇瓣渗出血丝,身体不由自主的打颤。 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这世上的人全都如此的虚伪丑陋,为什么她付出的真心全都得不到珍惜! 难道是她做错了吗?难道她与人和善待人真诚错了吗?难道孤身一人的她渴望亲情和依赖错了吗? 若是她没错,那为什么她会落到如此悲催的境地,为什么她信任的爹爹和兄长会毫不犹豫地抢夺她的灵根? 可若是她错了,那为什么世人都褒奖她善良孝顺听话懂事,为什么宗门的修士都夸赞她乐于助人心灵手巧? 究竟是世人错了,还是她错了? 是她看错了人心,还是她看错了人性? 仇千凌哭得眼泪都干了,双目茫然地瞪着前方的虚空,眸中闪烁的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直至彻底熄灭。 她算是看明白了,人族也好,仙族也罢,不过都是群利益之徒。 除了母亲,所有人都不值得她信任! 仇千凌将心中的痛苦压下去,屏蔽掉感知,抹掉了眼泪,缓缓站起身。 她闭上眼眸,再次睁开,眸底只剩下了漠然。 既然如此,她会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哪怕是不择手段。 哪怕是献祭灵魂。 下定决心后,她走到门前,正要推门出去,一道轻快的脚步声忽然走了过来。 是史卓越! 仇千凌立刻蹲下身,屏住呼吸,勉力使了个法术隐匿了自身气息。 等听到脚步声远远往前走了,她才松了口气,慢慢站起身。 心中庆幸,还好她之前杀了那个看守地牢的修士,才有了这点修为,否则她肯定会被史卓越发现的。 不过,听刚才那动静,史卓越和史真临应该是为了争抢灵根大打出手了,可为什么最后出来的是史卓越呢? 史真临就算跌破境界,也还有金丹境的修为,不至于连史卓越都打不过吧? 仇千凌想了想,决定回去探个究竟。 她推开门,小心看了眼周围,发现外面安静得异常,连广场都没有声音。 仇千凌快步走到侧殿,门虚掩着,粗粗往里面一看,只见原本装饰得华丽的墙壁上满是焦痕和裂缝,大殿中央,光滑的琉璃地砖上流淌着刺目的鲜血。 而躺在血泊之中的,就是刚才那个威逼利诱想要抢她天灵根的父亲,史真临。 仇千凌的心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果真是报应不爽啊,连老天都在帮她。 她轻步走过去,史真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个破碎而老旧的布娃娃,心口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还在汩汩往外淌血。 是死了吗? 念头方起,对方像是察觉到了她的靠近,眉心蓝光一闪,忽然睁开了眼睛。 仇千凌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观察了一会,见他并没有别的举动,才放心下来。 史真临身为金门仙府的宗主,当然有保命的法器,方才史卓越给他致命一击的时候,他就暗暗催动了护心鳞甲,这才保住了一口气。 他看见来的是仇千凌,灰暗的眼睛亮起光芒,果然,天不绝人之路,千凌那么心软,肯定舍不得看他死掉的。 断裂的手指颤抖着,最终也没有能抬起来,声音嘶哑模糊地喊着,“千凌,救、救我……” 仇千凌冷冷地看着他,“我可以救你,但我要你跟我说一句实话。” 史真临艰难点头,浑浊的眼睛全是对生的渴望,别说只是跟仇千凌说一句实话,就是让他答应把宗主之位让给她也行! 仇千凌蹲下身,看着他身前那个破碎的血洞,和隐约显露的白骨。 她缓声问:“谢玉清杀了我娘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什、什么?”史真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杀害你娘的人居然是*她……千凌,你别担心……只要我活下来,我一定会杀了她替你娘报仇!” “我知道了。”仇千凌说着,伸手去扶史真临,脸上含着一丝恬静的笑,史真临看着她,神情更加急切。 然而不等他催促,仇千凌已经将手伸到他伤口上方,掌心红光一闪,锋利的血刃应召而出,带着冰冷的寒意,沿着刚才的伤口精准地刺入他的心口。 史真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却只能发出荷荷的喘气声。 他看向仇千凌,却只看到她眼中冰冷的恨意,为什么?他在脑中尖叫出声,想不明白为什么仇千凌会背叛他。 他可是她亲爹! 再说,她的灵根又不是他拿了,她凭什么这样恨他? 仇千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用你操心,为我娘报仇的事,我自己会做。” 话落,身上衣衫一重,低头,只见一只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了她的衣摆。 史真临有气无力道:“谢玉清……不是谢玉清……” 说完,手指无力地松开,断了气息。 仇千凌皱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杀死她娘的不是谢玉清? 真是可笑,死到临头了还在包庇那个卑劣的女人。 她冷着脸,动作利落的抽回血刃,吸回体内,史真临残存的灵力立刻汇聚到了丹田,令她身体一阵舒适,方才受的伤也随之痊愈了。 仇千凌感受了下修为,微微笑了一下,已经到筑基中阶了。果然,魔族的东西就是好用,就算没有了灵根,她照样可以修炼。 比起虚伪的仙族,明码标价的魔尊,似乎更值得信任啊。 不过对方也只是想利用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但这事不急,眼下,还是先处理掉史真临的尸体吧。 宗主惨死,而她失去了天灵根,史卓越则恢复了修为。 任谁看见尸体,都能明白期间发生了什么吧? 正好宗门的修士都在,这一次,一定可以把史卓越虚伪的脸皮撕下来。 想到这,仇千凌抱起史卓越的尸体,抬脚往广场走去。 到了门口,就听广场那边传来大声的争吵,而广场中央则虚空展示着侧殿的影像。 她心中一紧,那她刚才做的事岂不是暴露了? 听了一会,才发现已经那影像已经暂停了,众人都在争辩史卓越是不是真的杀了史真临。 于是,在鱼逸仙说完那句话后,她立即抱着史真临的尸体走过去,朗声道:“不必了,史真临的尸体,我带过来了。 众人一惊,纷纷朝她看来,只见她双目通红,脸色苍白,一副凄凄惨惨的受害者模样,而手中抱着的史真临,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众人便都信了,人就是史卓越杀的,顿时群情激奋,怒骂声如潮水般涌向史卓越,瞬间将他淹没。 “你还是不是人啊?表面装得道貌岸然,实际背地里却龌龊不堪,小师妹那么温柔的人,你怎么下得去手挖她的灵根?” “你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不要脸的贱人!没人性的畜生!赶紧去死啊!” “就是,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的,你根本就不配当大师兄,赶紧以死谢罪吧!” “你他爹的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少装清纯无辜,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史卓越听着这些唾骂他的话,只觉尊严和伪装全都被撕碎了,又气又怒,心里疼得滴血,恨不得把出来搅局的仇千凌和骂他的修士都杀了。 可哪怕双目已经因为愤怒变得通红,手紧攥着拳头都攥出血来了,也不敢挥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对他如此不公?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却要让他亲眼看着它破碎? 终于,他忍不住怒吼出声,“都别装了!换作是你们没有了灵根,只怕会做的比我还过分,你们这些垃圾有什么资格骂我?” 第132章 斗法 听到史卓越这声怒吼,人群安静了一瞬,就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似的。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你少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仇千凌将史真临的尸体摆在身前的地上后,就静静跪在尸体的一侧,沉默不语,她刚才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神情仓皇悲伤。 或许落在众人眼中,她这副模样的确很可怜吧,可她心里,却只觉他们可笑。 她看到刚才谩骂史卓越的人群里,还有个长期敲诈史卓越的刘小瞒,转头就成了高高在上的正义之士。 所谓的道德仁义,也不过是他们用来党同伐异的工具,而不是因为真的同情她,才为她出声打抱不平。 可即便如此,她却必须得做个最完美的受害者,必须软弱可怜,手无寸铁之力,才有可能借着史真临的死,得到正义的伸张。 若不是因为史真临还有杀爹的这重罪名,若不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全都被影像暴露在人前,只怕他们只会来质问她,“为什么小师妹不反抗呢?说不定你是自愿献出天灵根的呢,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女人不擅长修仙。” 她心中感觉不到任何报复的快意,因为这不是属于她的胜利。 可偏偏,她实力不济,只能借助这些人来打倒史卓越。 想到这,仇千凌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史卓越,厉声质问道:“师兄的意思,是所有修仙者都跟你一样,会为了一己之私,残害至亲吗?是想告诉天下人,所谓的修仙,就是用人族的血肉,豢养了一批五毒俱全的蛀虫吗?” “那这仙族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你这话简直是对金门仙府最大的污蔑,对仙族修士最大的污辱!若是今日包庇了你,只怕外界都要以为我们金门仙府全是些卑劣之徒了。” 话落,史卓越立刻变了脸色,什么时候仇千凌也有这样伶俐的口齿了? 众人反应过来,史卓越这话的险恶之处,愤而与史卓越割席。 “小师妹说的没错,史卓越,少拿你的狗眼看人贱,这世上只有你一个垃圾!” “就是,少在这里以己度人,拉我们下水,我们修的是仙,可不是畜生道,干不出你这种畜生事!”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猛地拔出长剑,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别跟他废话,杀了他,为宗门清除败类!” 话音落下,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锵锵”的利剑出鞘声,刹那间,寒光闪烁如冷夜星河,凌冽逼人,将史卓越团团围住。 史卓越看着冰冷的剑锋,瞳孔骤然紧缩,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不,他绝不能死在这里,他才刚刚恢复了修为,大好的仙途正在等着他,怎么能就此断送在此处? 他不甘心! 眼看众人剑锋逼近,史卓越运起灵力,周身狂风骤起,沙尘漫天而起,迷了众人的视线。他则借力在剑尖上一踩,腾空跃起,旋即化作一团黑烟,朝天上飞逃而去。 “想跑?”地面传来一声怒喝,随即一道剑光破空飞至,刷地穿透了他的后心。 这一剑威力非凡,至少有元婴境的威力,史卓越的化烟术瞬间被破,强大的反噬让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从天上掉了下来,轰隆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他只觉全身筋骨都断折了,浑身剧痛,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张开嘴血就汩汩地从喉咙里冒了出来,显然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 这出剑之人可真狠啊,史卓越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孙南山的高高在上的冰冷面容。 “你作恶多端,今日就由我暂代宗主之权,杀了你这个宗门败类!”孙南山剑锋直指他心口,冷声说道。 他之前想关掉影幕是为了宗门名声,如今想处死史卓越也是为了宗门名声。 既然史真临已死,金门仙府自然需要一个更稳重出色的长老来担当大任。 而他就是那个最懂得顾全大局的人,这宗主之位,非他莫属。 他握紧剑,朝史卓越辞刺去,史卓越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际,一点白光射来,巨大的光盾瞬间在史卓越身前展开,孙南山的剑被定住,再也无法往前刺入半分。 “孙南山,你做什么欺负我外孙?”一声怒喝从上阳殿的方向传来,强大的威压在广场上展开,元婴境以下的修士全被压得直不身,纷纷松开了手,长剑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仇千凌也被压得弯下了腰,艰难抬头看去,只见一直在殿中修炼的谢小海大步走了过来,心中暗道糟糕,这人可是五位执事长老中修为最高的,号称半步化神,平日里最为疼爱史卓越,若是他护着不让众人杀害史卓越,只怕谁也耐何不了他。 史卓越见到谢小海,垂死的目光中顿时爆发出激动的光芒,“外公,救我!” 孙南山怒道:“他窃取仇千凌的灵根,还为此杀了史宗主,难道不该死吗?” 谢小海走过来,这才看到史真临的尸体,心中大惊,“越儿,你真的为了灵根杀了你爹?” 史卓越知道这时绝不能说真话,但也不敢说谎,双目含泪,一脸委屈道:“不是的,是娘,是娘她挖了仇千凌的灵根,我也没有想杀爹爹,我是逼不得已的!” 谢小海听了,当即坚定了保下史卓越的心思,他就这一个乖孙,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呢?就算真是他杀了史真临又怎么样,堂堂一宗之主居然会死在才金丹境的史卓越手里,简直就是废物。 “我知道了,”他给了史卓越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看向孙南山,“就算越儿做错了事,他也已经付出了代价,看在我的面子上,就饶了他这次吧。” 孙南山没想到谢小海会出来横插一脚,顿时咬紧了牙,脸颊肌肉抽搐,正想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等等,你们是不是忘了,现在我才是一宗之主,史卓越到底是杀是放,还轮不到你们做主吧。” 两人回头,只见广场修士向两侧分开,一直冷眼旁观的池婙走上前来,手上随意转着碧绿色的玉笔,姿态散漫,却极具挑衅之态。 孙南山气极反笑,“谢夫人,你就别出来添麻烦了,还嫌事不够乱吗?” “哦?这就是你对本尊的态度?”池婙说着,手中玉笔轻转,虚空绘出一道凌厉的笔迹,化作尖锐的风刃,向孙南山疾攻过去。 孙南山不以为意,随意挥出灵剑,就要挡下这一击,却不想那风刃到了近前,竟然散发出极具威慑力的气息。 他脸色瞬变,“化神境……?这怎么可能!” 下一瞬,风刃击碎了他手中的长剑,剑身崩裂成无数碎片,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眼见就要摔倒,谢小海闪身上前,一掌拍在他背上,卸了气劲,孙南山这才站稳了,没有摔倒出糗。 可尽管如此,他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原本握剑的手更是颤抖不已。 谢小海收回手掌,眼神警惕地看向池婙,冷笑道:“我说你怎么一时兴起,要当这宗主,原来是短时间内突破了修为,就狂妄起来了。” 在场的修士尽皆哗然,难道谢玉清是个修炼天才?可是世人不都说女子不擅长修炼吗?再说,谢玉清若真是资质过人,那应该早就在修仙界展露头角了,也不至于这个年纪才突破吧? 仇千凌也难以置信,惊愕地看向池婙,怎么会这样?谢玉清如今的修为竟然已经突破到了化神境?那她还怎么给娘亲报仇! 池婙懒懒地撩起眼皮,轻笑道:“你现在才知道我狂妄吗?既然清楚我的实力,就赶紧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那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你们两个长老的无礼了。” 谢小海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恶狠狠道:“才短短几日,你就从筑基升到了化神,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修炼之法,我看你定然是用了什么阴邪法子,说不定史真临会被越儿错手杀死,就是被你害的!” “可惜修仙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往前走,你用这样的歪门邪道,迟早要遭到反噬,今日我若是不好好教训你,只怕你真以为没人能制得住你了!” 说着,谢小海猛地释放出汹涌的灵力,朝池婙发起攻击。刹那间,乌云翻滚,天地变色,谢小海手中放出一条巨大漆黑的水蟒,冲向池婙。池婙放出佑灵珠,挡住了水蟒的攻击,但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把周围的雕像和地上的砖瓦掀翻震裂了。 广场上一众修士早就远远跑开了,大能斗法,他们这些低阶修士可不敢上去凑热闹。 鱼逸仙则冲到仇千凌身边,把还在发愣的她一把抱走,安置在了高处。 转回头,看到瞬间就成了废墟的广场,牙都咬碎,“该死,这么想打架,就不能去擂台上打吗?” 简直白废她准备的擂台了。 擂台周围布置法阵,会将失控的灵力控制在擂台上,这样就不会误伤观众和损坏财物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想到这场架打完,安排人修缮殿宇和广场的事绝对会落到她头上,还不还给足人手和灵石,她整个人都头疼了。 至于说,谁能赢下这场比试成为新任的宗主……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池婙能赢比较好。 不过眼下广场上沙尘弥漫,只听得到轰隆隆的巨响,什么也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了。 好在鱼逸仙眼神好,一下子就看到那枚从雕像上掉下来的戒指,迅速飞身上前,将它捡了过来,随即用灵力激活戒指,战场上的影像便在广场上空展开来。 众人立刻仰头看去,随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刚还傲慢无比的谢长老怎么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啊? 第133章 磕头 “哈哈,瞧瞧咱们威风凛凛的谢长老,如今被人打得满地爬,真是颜面扫地啊。” “谁让他为老不尊,还想包庇史卓越那个败类,活该,就该让咱们谢宗主好好教训他。” 这些宗门修士早就对这些长老高高在上的姿态心生不满,如今见他挨打,自然免不了出言讥讽,发泄心中积怨。 但也有人不愿见到池婙上位,纷纷反唇相讥,“哼!当女儿的竟然公然挑衅父亲,简直是枉顾人伦。若真让她赢了,咱们宗门岂不是要沦为笑柄?这种大逆不道的人,根本不配当咱们宗主!” “就她?怎么可能赢?谢长老何等修为,岂是她这个修炼邪功的人可以撼动的?眼下不过是谢长老顾念父女之情,舍不得对她动手罢了,且等着瞧,过不了多久,谢长老一反击,她必然撑不住要跪地求饶!” 这些修士对谢小海的实力信心十足,却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并非不愿站起身跟池婙打斗,而是被池婙周身散发的那股无形威压死死压制住,只能伏跪在地。 谢小海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心中更是惊骇万分,只能咬紧了牙,硬撑着抵御住那股仿若如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 而方才袭向池婙的那只水蟒,早已被破境笔绘出的万千风刃,绞得支离破碎,它在空中痛苦地扭曲挣扎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化作缕缕水雾,随风飘散。 池婙站在墨色水雾的中央,衣衫无风自动,身形朦胧得像一幅画。 只见她手腕轻提,笔锋如龙蛇游走,“破”字最后一笔落下,刹那间血色光芒迸发,字迹像是吸饱了血水,骤然膨胀数倍,裹挟着万钧之力,朝谢小海轰然压去。 “破”字所过之处,摧枯拉朽,连空气都被撕裂开,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令人心悸。 眼见那血字到了身前,谢小海瞬间变色,瞳孔一阵紧缩,“不,这不可能,这绝不是化神境能有的力量!” 恐怖的威慑力令他浑身直颤,几乎下意识就想要施法遁走,然而,已经迟了。 震耳欲聋的破裂声响起,他身前的防御光罩轰然炸开,燃烧着血色烈焰的“破”字裹挟着焚天灭地的气势,狠狠打入了他的体内。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谢小海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凄厉惨叫。 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浑身剧烈颤抖着,骨骼发出不堪忍受的喀嚓声,十指紧紧扣住地面的青砖,溢出的鲜血慢慢流过砖缝。 血字化作一道道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一般沿着他的经脉游走,所过之处的灵力全被吸收殆尽。 很快,谢小海的境界就从化神境跌落到了元婴境。 “不——!我的灵力……我的修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乌黑亮丽的长发,寸寸成霜,修长十指更是萎缩如枯枝,颤巍无力的样子就像是两只鸡爪子,心里痛苦到滴血。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史真临之所以跌落境界死在史卓越手里,全都是池婙害的,只有她,会这一招破境术! 可他明白的还是太迟了。 不过转眼间,他就沦落到了金丹末阶,一颗凝聚了他两百年修为的金色灵珠从他丹田处浮起,朝池婙飞去。 池婙将碧绿玉笔插在腰间,伸手抓住灵珠,收进储物袋,抬脚走到谢小海面前,垂眸看着这个倒在血泊中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 “你输了。” 这一声说得极轻,却如同一捧落入油锅的冷水,将谢小海震得魂飞魄散,又像是一颗投入深海的炸弹,在众修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谢长老……居然输了……这怎么可能?!” “只是一击,就废了谢长老两百年的修为,这究竟是什么妖术?” “这不公平,谢玉清分明是靠邪门歪术赢的,胜之不武!” 众人哗然,全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之前池婙接任宗主,他们表面尊敬,心底其实都只把她当玩笑看,认定她很快就会被人轰下台。 可如今,连半步化神的谢长老都败在了她的手中,金门仙府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反对她当这个宗主了,除非闭关多年的师祖公孙雄在这时候出关。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见识到池婙的恐怖实力后,很多修士都开始后悔刚才出声讥讽她了,心中暗暗祈祷她最好是忙于打斗没听见他们的话,否则要是她回过神来,给他们每人来一下破境术,就有他们好受的了。 而看到这结果,最高兴的当然是鱼逸仙了。 她立即带领望月峰的修士迎上去,恭贺池婙成功赢下金门挑战,保住了宗主之位,又问她,“宗主,不知这谢长老和史卓越,你想如何处置?” 池婙缓声道:“当然是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由谢长老向我磕三个响头,再送他离开宗门。” 谢小海听到这话,气得险些咳出血来,“你——!” 池婙挑眉,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悬垂腰间的玉笔,“怎么?你反悔了?” 谢小海的目光落到破境笔上,立即回想起刚才的痛苦,不由得浑身一颤,心中无比惊惧。 他紧咬着牙,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的话,“我只是怕……宗主您消受不起。” 池婙冷笑,“受不受得起,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就坐在这儿,等你磕头。”说着,朝旁边一伸手。 鱼逸仙瞬间会意,给了跟在身侧的刘小瞒一个狠厉眼神,刘小瞒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华贵大气的红木扶手椅,恭敬摆放在池婙身后。 动作流利迅速,前后不过几息的功夫。 为了在新宗主面前能讨个好印象,刘小瞒还故意拿衣袖在光洁无尘的椅面上擦了擦,堆着笑道:“宗主,您请坐。” 池婙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直坐下,手臂随意搭上扶手,翘起二郎腿,姿态漠然且倨傲,斜睨着谢小海,“开始吧。” 谢小海万万没想到,鱼逸仙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再去看另外三位长老,也都躲开了他的目光,连站出来为他说句话都不愿意。 最让他寒心的是孙南山,他刚才被池婙暴揍的时候,可是他帮的忙,可现在,他居然也讨好起池婙来了,还催促他说,“愿赌服输,谢小海,还不快给宗主磕头?” 至于被他护着的史卓越,更是直接爬到了池婙脚边,哭着哀求道:“娘,越儿知道错了,我从前说了很多伤你的话,那都是外公挑拨的,他就是居心叵测,看不得我们母子连心,越儿真的知错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谢小海真是心都凉了大半,要不是他这时伤重,灵力枯涸,他恨不得给史卓越一剑直接了结了他。 更难办的是,池婙修为深不可测,宗门众人又都站在她这边,不敢给他说话,他若是不磕这个头,只怕活不了性命,只能忍下这口气,等以后再报复回来了。 于是,谢小海忍着怒气,膝行上前,结结实实地向池婙磕了三个响头,等抬起头来,额头都破了,鲜血直流。 他一脸屈辱道:“现下,你总满意了吧。” 池婙眯起眼睛,微笑点头,“很好,谢长老能屈能伸,我可敬佩得很呢。来人,送他出宗。” “不……不必了,我自己能走。”谢小海故作清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转过身往广场外走去。 一旁围观的修士纷纷往旁边退开,给他让出一条道路,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怜悯。 仇千凌躲在鱼逸仙身后,看着谢小海踉跄远去的背影,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冷酷的念头,若是能趁他虚弱之际用血刃杀了他,她的修为岂不是又能上一个台阶了? 此时,众人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史卓越身上,只等着看池婙会如何处置他。 “不用想也知道,宗主肯定会留史卓越一命,那毕竟是她唯一的男儿!” 仇千凌也是这样想的,眸色晦暗地看向前方的池婙,却见她站起身,寒光一闪,史卓越的脑袋登时滚在了地上。 她冷目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冷冽,“史卓越罪不可赦,即便我是他母亲,也不会姑息他分毫。今日之事,还请诸位引以为鉴,谨遵宗门规矩,不该做的事别做,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被她的手段震慑住,目露敬畏,纷纷低下了头,齐声应道:“是,谨遵宗主之令!” 仇千凌犹自不敢相信,她为什么要杀了史卓越?难道真如她自己所说,悟了大道,改邪归正了? 可笑,真以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了? 别以为随便做下姿态,她就可以原谅她,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忽然,身前传来一声轻语,“千凌,你还好吗?要不要我找个医修来给你看看?” 仇千凌惊愕抬头,只见池婙站在她身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只怕她藏着什么险恶用心,立时警惕道:“不,不用了!多谢宗主关心,我修习过医术,可以自己治疗的。” 池婙一反常态,嘴角笑意温和,轻声道:“那就好。不过,你怎么也叫我宗主呢?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女儿看待的,难道,你不该叫我一声娘亲吗?” 仇千凌愣住,谢玉清这话怎么说的这么恶心,叫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134章 偷袭 仇千凌微皱眉头,想让她认贼做母?休想! 可转念又想到,谢玉清此人阴险狡诈,比起史真临和史卓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不可能是因为心中有愧,想要补偿她。 所谓的放低姿态,定然是为了挽救她在宗门修士面前的名声。 只要她松口原谅,谢玉清就能把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一笔勾销了。 可恨她眼下实力不济,不是谢玉清的对手,不好与她翻脸。 否则,若是因此惹恼了她,难保她不会像砍了史卓越一样,砍下她的脑袋。 仇千凌思索片刻,几番权衡利弊,决定暂且忍下这一时之气。 她低垂眼眸,轻声道:“是,娘亲。” 池婙看她神情顺从,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攥成了拳,显然心中十分的不忿,不由得扬起了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正想再调侃几句,天边忽然飞来一柄仙剑,剑上站着一位灰衣男修,显然是外门的低阶修士。 他按落剑头,在广场上跳下,喊道:“宗主,灵剑宗的虚钧长老来了!” 池婙知道这灵剑宗是灵圣大陆三大宗之一,却不知道这虚钧长老有什么来头,问道:“他过来,是为的什么事?” 池婙接任宗主的事,已经通过金门令传遍了宗门,因此这修士听到池婙的问话,脸上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恭声答道:“虚钧长老此次前来,是为了那一百名人质送去魔族的事,按照约定,我宗也要出二十名女修。” 池婙恍然,这是来走剧情来了。 按照原剧情,谢玉清为了折磨仇千凌,故意将她塞进了人质队伍,送到了远在魔域的男主面前。 不过……池婙轻撩眼皮,“为什么是女修?” 男修愣住,一脸茫然,似是不明白池婙为什么要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毕竟,任谁都知道,这些女修没什么修炼天赋,就算勉强通过考核进入了金门仙府,也只能在外门干些最底层的杂活。 指望她们修炼得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么多年,金门仙府也就出了一个鱼逸仙。 所以,比起把有天赋潜力的男修送去魔族当人质,当然是送女修过去要更划算,而且,魔族要的就是女修啊。 挑选人质的事情是鱼逸仙负责的,见池婙提出质疑,她心下乱了一瞬,思杵片刻,方道:“宗主,这是因为魔域中魔气肆虐,环境险恶,寻常的男修一旦踏入,灵气就会受到压制,难以久存,反倒是女修因为灵性不高,能够在遍布魔气的魔域中安然存活。” “所以,三大宗门才决定以一百女修为质,送去魔域,换回东州一战中被俘的修士,并交付她们探听魔族消息的重任,为仙族赢得胜利。” 池婙目光锐利如剑,扫过鱼逸仙,“鱼长老,真的是这样吗?” 鱼逸仙嘴唇微颤,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暗,语气却异常的平静,“是的。” 池婙弯起了嘴角,“很好,我知道了。那我就去接见一下这位虚钧长老,这里的事情就拜托鱼长老您处理了。” 鱼逸仙应下,看着池婙走远,正要松口气,又见她转过身来,“对了,今晚之前,把人质名单送到我的云灵山。” 她语气淡淡,漆黑双眸却闪过一丝寒光,如刀锋般从她身上掠过,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鱼逸仙一贯冷酷的面容软了几分,眸光闪烁,轻轻咽了咽口水,应道:“是,宗主。” 池婙这才离开了广场。 她一走,广场上的修士立刻吵嚷起来,却不是为了人质的事,而是讨论起刚才池婙和谢小海刚才那场比试。 有的说池婙修为高深,打败了谢小海,合该当金门仙府的宗主;也有的说池婙对谢小海太过绝情,不该赶他出宗;还有的手舞足蹈起来,学着池婙在空中写字。 “也不知道宗主收不收徒,若是收我第一个报名!” “美得你,少在这痴心妄想,宗主就算要收徒也轮不到你个废物!” 但也有部分修士看不惯池婙当这宗主,只是忌惮她的实力,就算有不满也不敢说出口。 还有人看池婙认了仇千凌做女儿,纷纷围上去讨好她,一口一个小师妹地喊,语气比喊他亲爹都要亲热,还拿出丹药来要给她治伤。 仇千凌进了金门仙府后,一直都过得小心翼翼,还从未被这么多人奉承过,看到围绕在身边的众多笑脸,心中感到快意的同时,又觉得无比讽刺。 真是不管到哪,都少不了这些捧高踩低的人。 她懒得与他们徒废口舌,一口谢绝众人好意,便快步离开了广场。 其余人见再没有他们什么事了,也驾起灵剑,望空飞起,跟随各峰长老一起离开。 广场上除了一片狼藉,便只剩下了望月峰的修士和史真临史卓越两具尸体。 鱼逸仙轻叹了口气,正要吩咐刘小瞒将尸体收起埋葬了,忽然察觉到史真临身前的伤口有点怪异。 她在尸体前蹲下身,手指轻轻拭过伤口边缘,沾上血迹的指腹猛地刺痛了一下,就像是被细针扎了。 她皱起眉头,心中惊讶,“这……怎么会有魔气?” 刘小瞒看她眉间紧锁,好奇问道:“师傅,怎么了?” 鱼逸仙掩去眸*中的怀疑,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你先将尸体收捡了吧。还有史卓越体内的灵根,别忘了取出来,送还给仇师妹。” 刘小瞒听到天灵根,眼睛瞬间一亮,他怎么把这好东西忘记了?这可是修炼的好东西,若是他能拿到手,岂不是要修为大升?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心里立即有了主意,大声应下,“是,师傅。” ———— 另一边,仇千凌回到了她在主峰的院落。 她这院子简朴的很,但她却很喜欢,还在篱笆边种满了月季花。 正值日暮,暖黄色的阳光落在开得正盛的月季花上,蜷曲的浅红色花瓣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美不胜收。 然而,仇千凌却无心观赏她的花,径直走入室内,关上了门。 她想再见一次慕容雌。 她已经领略到了血刃的厉害之处,但也随之意识到,她的刀法实在太差劲了,每次都只能靠偷袭得手,连血刃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发挥出来。 而要对付已是化神境的谢玉清,可不是光靠她挥舞几下血刃就能成功的。 所以,她要从慕容雌手里学得她出神入化的刀法和至高无上的魔功。 就算沦为魔族,也在所不惜。 经过今天的事情,她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只有实力,才是她唯一值得追求的东西。 她记得上次在地牢里,是在晕过去后,才见到了慕容雌的坟墓。 按照她的推测,这应该是慕容雌的神魂入梦,才让她侥幸获得了她的传承。 入梦,应该就是她唯一能够联系上慕容雌的办法。 仇千凌走进卧室,和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意识慢慢沉入识海。 等了半晌,却并未见到那座墓园出现,反倒是院落外的禁制有了波动。 不是说了她要好好休息调养吗?谁这么不长眼,又跑过来打扰她? 仇千凌睁开眼睛,一脸烦躁地起身,出去院子里,打开院门一看,外面站这个面目苍老、满头白发的老人。 仇千凌骤然失声,叫道:“谢、谢小……谢长老!” 站在院门外的人正是被逐出宗门的谢小海。 他神情仓惶,瞧来十分可怜,踌躇开口,“千凌,在离开宗门之前,我有件事一定要告诉你,不然我良心难安。” 仇千凌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面上很是平静,“谢长老请说。” “你母亲的死,其实是谢玉清一手造成的,都怪我,怪我平日太娇惯她,当初她得知了真临和你娘的情事,怒不可遏,连我都没能拦住她,结果,就酿成了惨剧。”谢小海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凄然的笑。 仇千凌早就知道此事了,听到这话,心中一片漠然,这老头子跟她在这里演什么? 面上却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什么?你是说我娘是谢玉清杀的,这不可能啊,她刚还说要认我做她女儿呢!” 谢小海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我说的是真的,若是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千凌,我那女儿对我这个亲爹都能下狠手,你难道还指望她有什么人性吗?我们一起联手,杀了她吧!” 仇千凌吃了一惊,没想到谢小海过来找她,居然是想和她一起杀了谢玉清。 但他也不想想,他已经跌到了金丹境,怎么可能杀得了谢玉清?根本就是找死。 不过,这正合她意,本来她是没打算吸收谢小海的修为的,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他和谢玉清也是半斤八两,一样的烂人,不值得活在这世上。 想到这,仇千凌将谢小海迎进了院子,关上了院门。 谢小海见计划得逞,不由得心中暗笑,他就知道仇千凌这小姑娘好骗。 想来,那个天灵根应该已经回到了仇千凌的手上,他要是能把天灵根拿到手,肯定可以恢复修为! 正得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破空之声,他慌忙转头,只见仇千凌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柄血色利刃,刀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魔气,毫不留情地朝他劈来。 谢小海脸色瞬时苍白如纸,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第135章 魔蛛 仇千凌使的这一刀实在平平无奇,但她动作太迅速了,加上谢小海身受重伤,反应比平日慢了几分。 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血刃就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噗嗤一声轻响,锋利的刀刃撕裂了血肉,径直刺入心肺。 剧痛令谢小海眼前一阵发黑,惊怒交加下,一声怒吼,“你、你竟敢偷袭我——!”猛地运起灵力,朝仇千凌一掌拍出。 凌厉的罡风瞬间在院中卷起一股风暴,窗前修竹被震得尽数断折,篱笆边的月季花突受这狂风的肆虐,花叶纷纷如雨散落。 仇千凌紧紧握住刀柄,但还是抵不住金丹境修士的一击,下一瞬,整个人脱手向后倒飞出去,后背狠狠砸在门框上,喷出一口鲜血。 谢小海扬起一个狞笑,双手握住身前的利刃,正要把它拔出去,忽然惊觉体内的血液全都沸腾了起来,疯狂地朝插在胸口的魔刀涌过去。 更可怕的是,他的灵力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魔刀贪婪而疯狂地吞噬着。 不过转眼间,本就被池婙摧残得千疮百孔的丹田轰然裂开。 “不!不要!“谢小海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惨叫,双手徒劳地抓住血刃,任由手掌被割的鲜血淋漓,却无力将它拔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魔刀的吞噬下,以一种毛骨悚然的速度干瘪下去。 转眼间,他就变成了一具干尸,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脑子里还在想,究竟是为什么,明明谢玉清才是她的仇人,为什么仇千凌偏要对他下手? 可惜直到死,他都没能想清楚,只能带着无尽的愤怒和不甘,去地狱里要个答案了。 若是这世上有地狱的话。 “咳咳……”仇千凌抓着门框,踉跄着站起来,手指狠力抹去唇边的鲜血,一股刺痛从胸口传来,她却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肋骨,大概已经断了吧,但那又怎么样呢? 最终活下来的人,是她,不是吗?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就能完成她想要做的一切! 仇千凌这两天已经受了太多的伤,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已经疼到麻木了。 她抬眸看向插在谢小海胸口的血刃,忽然轻笑出声。 金黄色的阳光斜斜落进院中,抚过血色刀身,在地上投出一抹细长的影子。 血刃在已近暮色的夕阳中轻轻颤动着,发出嗡嗡的低鸣,似是在催促仇千凌快点将它收回去。 “第三个。”仇千凌面色平静地走到谢小海身前,染血的手握住了剑柄,血刃立刻化作刺目的血光没入她的掌心。 和先前一样,一股澎湃的灵力迅速沿着经脉蔓延开,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抚慰过破败受损的血肉,令人一阵舒适,就连断裂的肋骨都随之愈合了。 她低头看着掌心,上面的伤口已经消失了,皮肤变得光洁如新。 “谢长老,多谢你了。”仇千凌看向谢小海,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脸上挂着温温柔柔的笑。 她一向是个知恩图报、乐于助人的,自然不忍心看谢小海曝尸荒野,孤零零地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便去院子角落里取来花锄,在篱笆边给他挖了个深坑,将他尸体埋了进去。 又从屋檐下搬来几盆刚长出花苞的月季,移栽在上面,这才拍拍手,站起身。 晚风轻轻吹过,月季花苗惬意地摇曳着纤细的枝条,尚未绽放的红色花苞轻轻颤动着,芳香迷人。 就让这些美丽的花陪伴谢小海吧,这样,就算他死了,也会觉得开心的。 仇千凌面带微笑,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转身走进了卧室。 然而,她并未注意到,在院子外的不远处,藏着一双阴暗的眼睛,正悄悄地注视着院中发生的一切。 ———— 仇千凌再次上床躺下,刚闭上眼睛,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她睁开眼,又见到了那座熟悉的墓园,幽蓝色的磷火在漆黑的夜幕下飘荡,如暗夜流星。 她还记得上次离开时,慕容雌说过要教她血刃刀法。 要知道,这人可是以一己之力,打败所有的魔,坐上魔尊之位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她传授的刀法,肯定很厉害。 仇千凌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变强,她已经快等不及了。 抬脚快步往慕容雌的坟墓走去,忽然,眼睛注意到黑暗中有好几条银白色的线,正闪烁着晶莹的光。 她连忙停住脚步,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前面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若不是发现的及时,她险些就要撞上去了。 正暗自庆幸,头顶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仇千凌仰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正迈动着八只长着绒毛的腿,飞速爬过蛛网,朝她袭来。 仇千凌呼吸微滞,慌忙召出血刃,一刀砍过去,却不想无往不利的血刃,这一次却没能对蜘蛛造成任何伤害。 刀锋划过蛛腿,就跟砍在一块硬石上一样,别说砍断蛛腿了,反倒把她手腕镇得发麻。 下一瞬,蜘蛛伸出两根蛛腿,朝仇千凌疾刺而来。她心中害怕,但还是握紧了血刃,举刀一挡,砰的一声,血刃脱手飞出,落在地上。 “嘶嘶……”蜘蛛发出一声刺耳的低鸣,腹部鼓动,口器中猛地射出数根银白色的细丝。 仇千凌惊惧不已,转身便逃,肩背猛地被蛛丝击中,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触动丹田的伤,竟然又喷出一口鲜血。 她却顾不得疗伤,连忙运起灵力,在身前召出一个护身法罩,转头看向那只庞然的蜘蛛,却见两条蛛腿如利刃般朝她刺下,轻而易举地就破了法罩。 仇千凌心中慌乱不已,难道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忽而,“铿”的一声巨响,一点白光不知从何处射来,直直劈在了蜘蛛的覆着甲片的脊背上。 蜘蛛惨叫一声,从蛛网上滚落下来,八脚朝天,长满绒毛的长腿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真是有够狼狈的,连一只魔蛛都对付不了。”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仇千凌仰脸看去,只见一个黑衣女子站在远处的墓碑上,衣袂随风扬起,脸上戴着张雪白的面具,两只弯曲的白色犄角从额前的黑发中伸出。 她心下不由得一喜,“师傅!” “我倒是希望,没有收过你这样废柴的徒女。”慕容雌语气冷淡,飘飘然从墓碑上飞下,落到仇千凌身旁。 她伸手将落在地上的血刃召回来,刷刷两下砍断了缠在仇千凌身上的蛛丝,反手递给她,“拿好你的武器。” 仇千凌面色讪讪,强撑着站起身,将血刃接到手中,心中却有些不服气,疑心是她故意放出这魔蛛来,好看她笑话。 她辩解道:“师傅,并非我没本事,而是这魔蛛太难对付了,再说,你除了给我一把血刃,什么也没教过我啊。” 慕容雌冷哼一声,“还敢顶嘴?” 仇千凌看她眼眸冰冷,立即低下头,低声道:“徒儿不敢。” 慕容雌冷声道:“抬起头来。” 仇千凌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尊敬师长的道理。既然自己已经拜了慕容雌为师,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只要慕容雌教了她,她都应该敬重她。 于是,她收起心里那点别扭的想法,乖巧地抬起头。 慕容雌伸指过来,在她眉心轻轻一按,一丝凉意随之沁入肌肤。 刹那间,仇千凌只觉一连串的舞刀小人图像钻到了脑袋里,就像是直接把功法灌输进了她的灵台,让她她瞬间掌握了一部精妙绝伦的刀法。 她有预感,只要将这部功法彻底掌握并融会贯通,无论仙族魔族,都将无人是她的敌手。 “这是玉阙宗的斩天刀诀,当年慕容雌……”语气一顿,接着道,“我就是靠着这部刀诀,打败了魔族的九大魔王,成为了魔尊。” 仇千凌看不到她的脸,自然也就注意不到她那一瞬的不自然,只是一味的点头,赞叹道:“师傅好厉害。” 说着,还忍不住握紧了血刃刀柄,按照脑海中的图像比划起来。 慕容雌看她兴奋的样子,轻笑出声,“好了,这地方就留给你,好好修练领悟吧。别担心,这里是你的梦境,你不会死的,但是受了伤还是会痛的,若是对付不了魔蛛,要记得及时退出去,可不要乱逞强。” 话落,慕容雌就从仇千凌面前消失了。 而墓园上空,则突然多出了数十张闪烁着晶莹光亮的蛛网,每一张蛛网的中央,都盘踞着一只庞大的魔蛛。 仇千凌瞳孔一震,浑身血液都冷了。 ———— 池婙从梦境之门回到了灵云山的洞府。 在这之前,她刚接待了灵剑宗的虚钧长老,一回来,六神爱就提醒她说,仇千凌要见她。 好在她早就准备好了魔蛛,刚才在仇千凌面前,才没有出什么大错。 至于她教给仇千凌的刀诀,不过是从系统商店兑换来的便宜东西,也就花了三千积分。 因为这刀诀不是拿来就能用的,还需要花时间修练,关是记住可不行,必须得在实战中不断领悟精进刀法。 毕竟,池婙可没有那个耐心,去手把手地教仇千凌,就让那些魔蛛好好陪她玩玩吧。 仇千凌想打败它们,可不是一日之功。 希望,身为女主的仇千凌,不会辜负她的期望,男主那边,还需要靠她来对付呢。 至于接下来该做什么…… 池婙放松地靠上椅背,指尖敲了敲扶手,冷声道:“请鱼长老进来吧。” 第136章 九州 池婙让鱼逸仙带上人质名册,来云灵山见她。 鱼逸仙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但是处理好史真临和史卓越的尸体后,她就平静下来了。 今天在上阳殿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史真临和史卓越的死,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是她却看得太清楚了。 这一切,全都是谢玉清的手笔。 而谢玉清之所以突然修为大涨,也绝不仅仅是修炼了邪功那么简单。 鱼逸仙走进书房,看到书案后那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修士。 她还从来没有在谢玉清脸上,见过这么冰冷、理智的表情。 “宗主,你要的名册,我带来了。”鱼逸仙语气平静地说着,将一沓名册放在了桌案上,退至一边。 池婙拿过名册粗略翻看了下,发现每一份名册都记载着她们出身哪个学院,入门考核的成绩,如今在哪座山峰做事等信息,以及每个修士自愿前往魔族为质的签名。 池婙眉心微皱,“你确定,她们是自愿前往?” 鱼逸仙淡声道:“此举是大义,可以换取人间和平百年,她们平时默默无名,当然很乐意有这样一个机会,为仙族奉献自己。仙族和人族都会感谢她们的牺牲的。” 池婙眯起眼睛看向她,语气骤然一厉,“少拿大义来忽悠我,我要听实话。” 鱼逸仙沉默了一瞬,嘴唇微动,正要开口,池婙打断了她。 “仔细想想再回答吧,如果你的答案我不满意,这执事长老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换一个人来当。” 鱼逸仙微愣,脸上闪过一丝被威胁后的恼怒,随后就恢复了神态,轻笑道:“宗主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可真是令人叹服啊,我当然可以说实话,但前提是,你真的是……谢玉清!”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极重,就像是从齿缝中迸裂出来的。 刚说完,便陡然翻掌,澎湃汹涌的灵力指尖凝结,化作三枚冰蓝色的冰刃刀,向池婙疾射而去。 池婙连眼都没抬,只一扬手,就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三枚冰刃。 虽然她之前对付史真临等人是靠的法器,但是她这具身体还是有一些修为的,再加上她当清理者时掌握的武力,要截住鱼逸仙的攻击并不难。 “你这是,也想和我做对?”池婙眸底闪过一丝冷光,轻抖手腕,将三枚冰刃照原路扔了回去。 与此同时,她拍案而起,紧随冰刃飞身上前。 鱼逸仙眉心微皱,并指如刀,挡住飞回的冰刃,冰刃在她指尖寸寸碎裂,落了一地冰屑。 然而下一瞬,池婙已经欺到了她身前,手中碧绿色的玉笔,直直抵住她胸口。 “你是想死吗?”池婙垂眸看她,低声问道。 鱼逸仙看着池婙近在咫尺的脸庞,和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莫名感觉一股寒意沿着背脊蹿了上来,令她毛骨悚然。 她刚才之所以攻击池婙,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的身份和实力。 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她能探寻的,至少眼下不可以。 不过她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她知道了,谢玉清,不是谢玉清。 她抬眸看向池婙,淡声道:“宗主当然可以杀我,但是,你杀的了金门仙府所有人吗?” “哦?”池婙挑眉。 “没有手下的将军可打不了胜仗,我想,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总是需要人帮忙办事的,而我,就是最好的人选。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坦诚以待,如何?” 池婙看她被自己制住,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慌乱,反倒还跟她讲起条件来了,不怒反笑,“鱼长老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说吧,你想要什么?” 鱼逸仙眸光闪动,抬手抓住玉笔,扬起嘴角道:“自然是宗主许诺的,副宗主之位。” 副宗主比执事长老的地位可高多了,更多的权力,更多的修炼资源,还有更多可供差遣的修士。 池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将玉笔从她手中抽回来,走回到桌案后坐下,“你先说说看,为什么仙族在东州一战失利后,不想着反攻,反倒急着向魔族献礼求和?” 鱼逸仙已经领会过了池婙的本事,也知道她的聪明才智远在自己之上,便收起了糊弄的心思,轻咳两声,“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她将手一扬,一张绘制着灵圣大陆的地形图虚影在书房上空展开。 池婙抬眸看去,发现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块规整的四方形土地,被两横两竖的分界线精准地划成了九个州,分别是: 乾州、北州、艮州 西州、中州、东州 坤州、南州、巽州 “我们现在就位于中州,此外,北州和乾州也是金门仙府的属地,这三州每年都可以给宗门上供近亿万枚灵石。”鱼逸仙手指着虚影给池婙讲解起来。 因为原书的剧情着重描写仇千凌和魔尊焚天的爱情纠葛,以至于池婙没法从剧情中得到更多关于人族的信息,就连魔族都只能从男主的只字片语中得窥端倪。 她当然可以让六神爱去搜索数据,但是由鱼逸仙这个本地人来介绍,显然更加靠谱。 她点点头,示意鱼逸仙继续往下说。 “魔族的大本营在艮州,而毗邻它的东州没有依附任何一个宗门。原本这里是一块众人争抢的沃土,但东州一战后,仙族失利,东州大半的州土都被魔族占领,而今,还生活在东州的百姓,都过得十分艰难,但是——” 鱼逸仙语气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鄙夷,但很快就掩去了。 她接着道:“但是,在魔族攻占东州之前,东州的灵气就已经被三大宗压榨得差不多了,换而言之,这是一块毫无价值的土地。” 说着,她的手指抚过东州的区域,那块地方立刻由明快的绿色变成了压抑的灰色。 “正是因为没有利益可图,三大宗没有一个宗门愿意派修士从魔族手里抢回这块土地,被世人称赞的仙族,当然只会在乎自己的仙途了,至于拯救水深火热的黎民,那是另外的价格。” 说到这里,鱼逸仙的语气极尽嘲讽。 池婙倒是一点不意外,这种事情的确很像这些虚伪的仙族干得出来的。 但是,为什么凶残暴戾、杀人如麻的魔族,只有那么两块小且贫瘠的州土呢? 难怪故事的最后,魔族败给了仙族,连魔尊都叛变到了“正义”的仙族这边。 真是有够讽刺的。 但现在问题来了,她的目标是灭了仙族,本来以为魔族能与之抗衡,眼下看来却不妙啊。 这就跟让人拿着长刀长枪,跟大炮坦克打一样,不输才怪。 不过,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要紧。 她看向鱼逸仙,“那人质的事情,又怎么说?” 鱼逸仙已经察觉到,池婙有些反感仙族,但她也能理解,仙族的确没干什么让人喜欢的事。 既然她已经决定和池婙合作,自然也没必要再说些漂亮话为仙族掩饰。 她冷声道:“送去魔族求和的女修,就是份安抚魔尊的礼物,正如宗主你所想的那样,所谓的大义,不过是说服她们自愿牺牲的把戏,这样一来,仙族就不用背上恶名了。她们的牺牲,本来就毫无意义。” 池婙漆黑的眼眸盯住她,“那你呢?” 鱼逸仙怔住,“什、什么?” 池婙拿起手边的名册,冷声道:“这二十个女修是你一手挑选的,我想你很清楚你在做什么。如果你认为仙族卑劣,那为什么,你还要给仙族当侩子手呢?” 鱼逸仙的脸色瞬时白了。 ———— 另一边,魔蛛前赴后继地朝仇千凌扑过来。 在她又一次被锋利的蛛腿刺穿腹部后,她咬着牙从梦境里逃了出来。 仇千凌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了。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魔蛛的恐怖样子。 果然,现在的她还是太弱小了。 仇千凌握紧拳头,她才不要怕那些魔蛛! 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掌握斩天刀诀,把那些魔蛛全部杀死,再杀了谢玉清为母亲报仇! 想到这,仇千凌又恢复了力气,她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院子里去,打算再练一遍刀法。 院子里光线朦胧,看起来天快要亮了。 仇千凌抬头看向东方,只见洁白的云朵染上了明丽的金黄,远处的山林轮廓也愈发清晰,还隐约传来了几声鸟儿的叫唤。 忽而,一阵晨风拂面而过,带来一阵花香。 目光看向篱笆边的月季,花枝摇曳,凝结在花瓣上的晶莹水珠随之滴落入土。 仇千凌深吸了口气,只觉空气无比清新,就连身体都变得轻灵起来,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她召出血刃,正要练刀,院门外突然传来剥剥的敲门声。 谁啊,大早上的扰人清静? 仇千凌立即收起刀,前去开门。 门外的人看见她,抬头冲她露出一个稍显猥琐的笑。 刘小瞒用目光打量着她,不怀好意地问,“小师妹,你的伤没事了吧?” “多谢关心,我还要静养,就不接待师兄了。”仇千凌说着,就要关上院门。 刘小瞒眼疾手快,一脚插过来,把门卡住,“小师妹,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昨天晚上师傅让我来给你送天灵根,结果我竟瞧见,你亲手杀了谢长老。捅刀的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可不像是需要静养的样子啊。” 仇千凌瞬间僵住,好半晌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低声道:“刘师兄,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是逼不得已的。” 刘小瞒笑得更加得意,伸手往她脸上摸来,仇千凌立即闪身躲开了。 他也不在意,一把推开院门,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一副急欲敲诈的口吻,“想让我不说,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没看见,身后的仇千凌盯着他的背影,眼底是冷酷的杀意。 第137章 回忆 仇千凌关上院门,走到刘小瞒的身后,轻声问,“什么事?” 刘小瞒毫无察觉,从储物袋中取出玉盒,拿在手里抛上抛下,得意道:“你的天灵根,得归我。” 他身后没了声音,刘小瞒皱起眉头,恶狠狠道:“怎么,你不愿意?那我就把你杀人的事公之于众!” 说着,转过头去,却听呼的一声响,迎面袭来一道凌厉的刀气,吓得他立即飞身后退。同时,掌心灵力凝聚成防御法罩,抬手同劈过来的血刃撞在一起。 仇千凌,一个刚刚筑基的废物而已,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谢小海那个蠢货是因为身受重伤,才会败在她手里,他可不会! 正这样想着,嚓的一声轻响,他手上的法罩便如脆纸一般,从中裂开。 刘小瞒大吃一惊,急忙祭出仙剑,同她打斗起来。 他原本以为凭他的修为,对付仇千凌是绰绰有余,却不料对方的刀法十分狠厉老辣,招招攻他要害,就像是,就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一样。 不一会,他就被攻破了防线,铿的一声,刀锋撞上剑刃,激起的凌厉罡风划破了他身前的衣衫,虎口也被震的一麻,仙剑脱手飞出。 刘小瞒踉跄着退后几步,还未站稳,刀锋已至,刺啦一声径直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飞溅而起,体内的灵力疯狂向外倾泻,眨眼间,就被血刃吸收了大半。 他心中大骇,怎么会这样? 电光火石间,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谢小海之所以会死,并非是因为他愚蠢,而是因为仇千凌有这样一把吸人灵力的魔刀。 他颤抖着抓住身前的血刃,想要将它拔出去,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丹田被吸得近乎干涸,经脉寸寸断裂,身体像是被放在火上烧,疼得他难以呼吸,被人生挖灵根的痛苦也不过如此吧。 刘小瞒抬头看向仇千凌,刚还得意洋洋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小师妹……小师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这天灵根还你,求你饶了我吧!” “刘师兄,我也很想饶你一命,可谁叫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呢。”仇千凌语气温柔,握着血刃的手却毫不软弱,狠力往前一送,锋利的刀刃又没入了几分。 刘小瞒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在了地上,嘴角流出血来,“不,我不会说出去的……你相信我……” 然而,仇千凌早就知道了他是个无耻小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值得相信。 她微笑看着刘小瞒,语气柔和且寒冷,“这世上,只有一种人值得我信任——” 刘小瞒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仇千凌骤然收起了笑容,声音冰冷,“那就是死人。” 话落,血刃吸尽了最后一滴血,光芒大涨,剑柄满足地在她手中跳动着。 她拔出血刃,刘小瞒砰的向前扑倒在地上,苍白干瘪得只剩了一张皮的脸侧躺着,涣散的瞳孔里还弥留着震惊。 似乎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都无法相信,平日里看起来温柔体贴的小师妹,居然会比他还冷酷无情。 仇千凌收回血刃,静静感受着体内的丹田被灵气充满,脸上露出畅快的表情。 似乎,快要结丹了,离她复仇之日又近了一步呢。 她低头看向刘小瞒,发现他手里还抓着玉盒,弯腰拿了过来。 没想到一番折腾后,这天灵根居然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若是修复了灵根,只怕她立刻就能突破境界了。 但还是先不结丹的好,以免引人怀疑。 想到这,仇千凌将玉盒收进储物袋,随后像处理谢小海一样,处理了刘小瞒的尸体,继续练习斩天刀法。 朝阳初升,金黄的阳光洒满了这座小院。 仇千凌一袭淡色青衫,手中血刃挥舞得凛凛生风,刀锋所过之处,留下的是一道道血色的残影,杀气四溢。 而在这片血光之外,篱笆边的月季花苞则静悄悄地开放了,花瓣层层叠叠地展开,在阳光的映照下,越发得鲜红热烈,就像血一样。 仇千凌嗅到空气中的芳香,收刀而立,转目看向那丛月季,清冷的眸子瞬时柔和下来。 “有了他们的陪伴,想必你们就不孤单了。” 说完,她再次挥刀,血色刀光扬起,填满了空寂的庭院。 篱笆边的月季花迎风摇曳着,似乎又鲜艳了一分。 ———— 另一边,新任宗主认命鱼逸仙为副宗主的消息,已经通知到了整个宗门。 仅存的三位执事长老很不服气。 他们被谢玉清压一头就算了,凭什么还要被鱼逸仙压一头,她有什么本事? “拍马屁的本事呗,你没看见她在宗门大会上,是怎么讨好谢宗主的?恨不得给人提鞋了!” “是啊,怪只怪我太正直,学不来她的溜须拍马。” “要我说,修炼才是正道,她们搞这些歪门邪道,迟早有一天会被反噬的!” 当然,这些话他们也只敢背后说说,毕竟池婙的破境术太过恐怖,还没人敢得罪她。 不仅不敢得罪,还得派人给望月峰送礼呢。 但和他们臆想的不同,荣升副宗主的鱼逸仙并不开心。 此刻,她正盘腿坐在望月峰的悬崖边,静心打坐。 可往常很快就能平静下来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昨晚和池婙的那番对话。 “……那为什么,你还要给仙族当侩子手呢?” 刽子手?这三个字描述得还真是精准啊。 她很清楚仙族在做什么,心里对他们的行为很不耻,但是为了往上爬,她只能不择手段。 因为她有没勇气,对抗整个仙族。 她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私自利、卑劣不堪、曲意逢迎,为了权力可以出卖一切,所做的事令人不齿且痛恨。 所以,面对池婙那冰冷且理性的目光,她说不出哪怕一句辩解的话。 她能做的,就是伸出手,让池婙查看她的记忆。 ———— 一百年前,她出生在中州一户普通的人家。 十岁那年,她大字不识一个的娘亲刘惠芳,因为她一句想要修仙,不顾众人阻拦,把她送进了仙族开办的学院。 那时候,整个学院里只有十个女孩子,而其余九个都出身世家。 但她是天赋最高的那个,武技剑术,功法口诀,每一门功课她都能拿到第一,就连最古板的仙者,都对她赞不绝口,而那九个世家女,更是对她崇敬不已。 少年的她意气风发,以为她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女人也可以修仙! 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些污蔑说女人不能修仙的人,比女人都清楚,这是污蔑。 三年同窗,她们约定好了要一起通过考核,进入金门仙府。 但谁也没有料到,给她们的入门名额,只有一个。 直到现在,她还能回想起那个负责考核的修士,有着怎样一副丑陋的嘴脸,“金门仙府从来就没有招过女修,这一个名额已经是宗主开恩了,你们就知足吧!” 他们就是想看她们为这一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她们都很生气,“凭什么男修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入门,我们就只能进一个啊?” “就是,如果说我们比男修差,我也就认了,可我们分明就不差。” “既然金门仙府不要我们,那我们也不要他们,我宁愿去别的宗。” 她们手拉手,约定好了,都不去参加这次考核。 鱼逸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伟大的决定,她是一个讲义气的人。 可回到家,她娘却给了她一巴掌。 “她们是贵族小姐,你是什么,你就是个乡野丫头,她们有钱,有时间,有退路,但你没有!你以为这些年,你在学院花费的那些灵石是哪里来的?那全都是我卖灵珠换来的!” 她娘说着,一把掀开了身前的衣裳,那张松弛的肚皮上是一个又一个的刀疤,最新的那道疤,还是鲜红色的,上面尚且残留着一丝血迹。 这深深刺痛了鱼逸仙的眼睛。 她这时才知道,这是破腹取珠的伤痕。 女人的灵根和男人的灵根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男人的灵根是一丛不会开花的草,那么女人的灵根就是一株会结果的树,而这棵树上结满了灵珠。 到了十六岁,这些灵珠就会慢慢成熟,一个接一个地掉落至丹田,但灵珠掉落到丹田的速度很慢,大概是一月一次。 灵珠寓意着女人的寿命,当所有灵珠都落尽时,就意味着女人的寿命走到了尽头。 但是,所有女人都活不到灵珠所代表那个的岁数。 因为当灵珠即将成熟时,会被提前取出来上供给仙族修炼。 不上供?你觉得人族能有办法和仙族抗衡吗? 而且,仙族并不会取走所有的灵珠,每年顶多收取一半而已,够仁慈了吧。 那剩下的灵珠,总该可以用来修炼了吧? 当然不可以,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用灵珠修炼的功法! 必须得把灵珠取出来,转换成高阶灵石,这样男修就可以炼化灵石中的灵气进行修炼了。 阴阳平衡,此消彼长,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法则。 仙族追求长生,那多出来的寿命难道能凭空变出来吗?当然是因为他们夺取了同类的寿命啊! 可惜的是,年仅十三岁的鱼逸仙并未能领悟到这一点。 她只知道,娘亲为了她可以考入金门仙府,做出了莫大的牺牲。 她无法在看到那些伤口后,再说她要放弃。 她可以放弃过去三年的努力,可她能让娘亲的身体回到三年前吗? 她可以忍受别人的嘲讽,可她能让顶着世人偏见送她修仙的娘亲遭受白眼吗? 她做不到。 考核那天,鱼逸仙顶着女孩们诧异的目光,一个人站上了考核台。 当她成功通过考核,拿到那唯一的入门名额时,得到的不是恭贺声,而是女孩们鄙夷的目光。 那就像是一把把利剑,将她的心搅得鲜血淋漓。 “你是叛徒。” “你是仙族的刽子手。” 过去和现在的声音倏地重叠在了一起。 鱼逸仙猛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站着一个青衫女修,略显消瘦的脸庞上扬起一抹讨好的笑。 她如梦初醒,低声呢喃,“葛茯苓。” 女修不敢贸然走近,只是远远站定,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傅,恭喜你荣升副宗主之位。” 第138章 救救我! 听到这熟悉且陌生的声音,鱼逸仙就像被人抽了一鞭子,猛地站起身。 但下一瞬,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压下了起伏的心绪,板起面孔,用冷漠的语调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葛茯苓站在原地没动,冷冷的山风吹动她朴素的青衫,也吹乱了她夹杂着几缕白丝的发。 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颤声道:“我方才去洞府求见师傅,值守的修士说您不在,想着从前师傅最爱来此处悬崖清修,便过来看看,未曾想,师傅果然在这里。” 鱼逸仙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别喊我师傅,听着怪恶心的。从你为了那个贱人嫁入灵剑宗起,我和你的师徒情分,就已经断绝了!” 说着,就不再看葛茯苓一眼,大步往山下走去。 葛茯苓顿时急了,快步追上去,“师…鱼副宗主,我自知罪孽深重,辜负了您当年的悉心栽培。可是,可是如今灵剑宗要把我送到魔域去,那个魔尊杀人如麻,只怕是这一去我就再也活不了了。求您念在往日的师徒情分上,救我一救吧!” 鱼逸仙顿住脚步,她就说为什么葛茯苓进得了金门仙府,原来是跟着那个虚钧长老过来的。 更可笑的,是作为人质过来的。 她现在还记葛茯苓当初是怎么跟她说的,“修为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不还是没有男修愿意与师傅结为道侣吗?我宁愿嫁与灵剑宗的少主,洗手作羹汤,平淡一生,也不愿在这里为了一点修炼资源勾心斗角!” 所以,这就是她想要的平淡一生? 鱼逸仙转身看向葛茯苓,眸中闪过一丝嘲讽,“茯苓小友,你可真会说笑啊。我记得,你那个好道侣可是灵剑宗的少主,他怎么会舍得送你去魔域呢?” 葛茯苓脸上露出凄凉的神色来,“他、他已经与我解除婚契了,因为我没能给他诞下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少主之所以会看上她,就是因为她天赋卓绝,是仙族数一数二的女修。他想给他的孩子找一个天资卓越的母亲。 当时,他称赞她和那些柔弱天真的女修一点都不一样,英姿飒爽,引人注目。 听了这话的葛茯苓瞬时坠入了爱河,甚至不惜与鱼逸仙决裂,也要嫁入灵剑宗。 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可她已经回不了头了,除非鱼逸仙愿意帮她。 葛茯苓小心观察着鱼逸仙的神情,壮着胆子,伸手牵住她的一角衣衫,低声哀求道:“师傅,求你救一救我吧!” 刚说完,手腕就被鱼逸仙一把扣住,一道霸道的灵力沿着经脉直直探入她的丹田。 “唔……好痛!”葛茯苓咬住了嘴唇,脸色煞白,却不敢挣扎半分。 下一瞬,鱼逸仙甩开她的手腕,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的修为居然不进反退,还跌到了筑基末阶,真是废物!” 葛茯苓浑身一僵,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她也不想的,可少主想要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她只能耗用自身灵气来供养受孕的灵珠。令她痛苦的是,每一次培育成型的灵胎不是残疾就是废柴,每一个都不能令少主满意。 最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吸尽她灵气的灵胎化作血水,而她的修为也在一次次的孕育中跌到了筑基。 她的灵根早已是伤痕累累,灵珠也没有了从前的光泽,灵气稀薄,再也无法培育灵胎了。 “我不喜欢做没有价值的事情,更别说为了一个废物浪费时间。”鱼逸仙神情漠然道。 葛茯苓瞳孔颤动,难以相信鱼逸仙居然对她没有一丝怜悯。 难道要叫她把心挖出来,她才肯帮她吗? 葛茯苓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鱼逸仙却化作一团轻烟,直接消失在了她面前。 她瞬间阴沉了脸色,牙齿咬得咯吱响,“呵,我早就该想到的,鱼逸仙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又怎么可能会帮我?活该没男人要!” 刚说完,一股猛烈的山风从悬崖边呼啸吹来,卷起了她单薄的衣衫,她身弱体虚,被吹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葛茯苓吓得脸色一白,连忙稳住身形,抬手拢住凌乱的衣衫,再不敢在这悬崖边多待,快步往金门仙府给她们这个人质安排的住处走回去。 刚进门,就有人朝她看过来,嘻嘻笑道:“不是去找你师傅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咱们这位鱼副宗主,已经将姐姐忘了呢。” 葛茯苓涨红了脸,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却无从反驳,心中对鱼逸仙更加怨恨。 其余修士看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知道她想要离开此处的打算是落空了,免不得暗讽几句。 “我奉劝大家一句,都老实待着吧,别只想着临阵脱逃。宗门护我们周全时,我们安心享受了,如今宗门需要我们出力,我们要是逃了,那像什么样子?根本就是丢灵剑宗女修的脸!” “说的没错,反正我是不会走的,进了魔域说不定还能杀几个魔族呢。我可不像某些胆小鬼,毫无担当,只顾着自己的性命,真是自私至极!” 葛茯苓默默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坐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放在膝头的手慢慢握紧了。 真以为到了魔域能有什么好下场吗?真是一群蠢货! ———— 与此同时,坐在安全屋里的池婙,通过观世镜看到了这极具讽刺性的一幕。 “还真有人是自愿的,倒是我冤枉鱼逸仙了?”看着那些一脸自豪的修士,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喂,金门仙府近十年的账簿数据已经分析好了,你自己看吧!”六神爱突然冒出来,将一张虚拟图表拍在她脸上。 池婙回过神,将视线从观世镜上移开,看向图表。 这是鱼逸仙刚派人送来的宗门账簿,足足有近百本,没想到六神爱分析数据的速度还挺快,一下子就有了结果。 根据分析,金门仙府灵石收入的主要来源是乾、北、中三州百姓的灵石税收和灵矿开采,然而,灵矿产量逐年下降,灵石税收的比例则不断提高。 换言之,灵矿越挖越少,只能靠不断压榨人族,提高税收来保持收支平衡。 支出上,四成用于宗门修士和长老的修炼,一成用于护山大阵以及各处殿宇的维护,一成用于三州州主及仙使的酬劳和开销,至于剩下的四成则全部用于师祖公孙雄一个人闭关修炼! 池婙简直大跌眼镜,不是,这公孙雄是个什么玩意?凭什么他一个人就要花掉近四成的灵石? 她闪身出了安全屋,吩咐修士把鱼逸仙喊来,随后来到书房坐下。 不一会,鱼逸仙应召而来。 “宗主有何吩咐?” “鱼长老,账簿我看完了,但我有一点疑惑,需要你给我解答。” 鱼逸仙惊讶挑眉,这么快? 但她知道眼前这个谢玉清身份成谜,不该探究的少探究,便收敛了表情。 她淡声道:“宗主请问。” 池婙声音冷冽,“为什么宗门每年近四成的灵石收入,都要供给公孙雄一个人?” 鱼逸仙轻咳了两声,“咳咳…宗主,请不要直呼师祖的名号。至于您的疑虑,我只能说,金门仙府之所以稳居第一大宗之位,正是因为有公孙师祖的坐镇。公孙师祖已是渡劫境大能,距离飞升成神仅半步之遥,修炼所需的灵石数目自然非同小可。” 池婙斜了她一眼,“说人话。” 鱼逸仙立即换了副口吻,“如果我们短了公孙师祖的灵石,他绝对会立即出关,把宗门夷为平地。不过,宗主要是能承受他的怒火,这灵石也不是非给不可。” 池婙闭上眼睛,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对付一个渡劫境大能需要多少积分。 结论是,她还差10个亿。 池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也太不科学了吧?从元婴到渡劫,不过四个境界的差别,差距有这么大吗? 完成主线任务顶多也就奖励两千万积分,她要去哪里搞10亿积分啊! 池婙睁开眼,彻底沉默了下来。 鱼逸仙并不知道她正盘算怎么炸死公孙雄,见她沉默,只当她已经放弃了靠克扣公孙雄的灵石来发家致富的想法。 这很好,毕竟她暂时还不想死。 鱼逸仙微笑问道:“宗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池婙摆摆手,“没有了,你去忙吧。” 鱼逸仙应下,转身往门外走,才到门口,就被池婙喊住,“等等,那个什么……虚钧长老,是不是明天就带人质出发去魔域了?” 鱼逸仙转头答道:“是的。” “你安排一下,我和他一起去,顺路巡视一下三州。” 鱼逸仙有些诧异,是因为她昨天给池婙展示的记忆,才让她生出了巡视人界的念头吗? 她有点搞不清楚这人的目的了。 但还是应下了,“是,我会安排好的。” 池婙看着鱼逸仙离开,立即打开了积分面板,看着上面显示的五千万积分,有些郁闷地抱住了脑袋,根本就不够用啊! 看来指望自己对付公孙雄是不行的,必须得鞭策一下仇千凌了。 身为女主,怎么能连区区一个渡劫境都打不过,这合理吗?不合理! 夜里,池婙再一次化身成慕容雌,进入仇千凌的梦中。 她看着正在跟魔蛛艰难搏斗的仇千凌,赞许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去魔域对付焚天了。” 连魔蛛都打不过的仇千凌:啊?! 第139章 不怕! 仇千凌挥刀劈开最后一只魔蛛,手中血刃吸饱了血,周身闪烁着兴奋的红光。 她站在一地的魔蛛尸体中,仰起染血的脸,眼神茫然地看向长身立于墓碑之上的慕容雌。 “师傅,你真心觉得,我打死几只魔蛛,就能去杀魔尊了?” 池婙摸了摸下巴,好像是有些冒险,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她从墓碑上飘然跃下,走到仇千凌身前,凝望着她的眼睛,冷淡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蛊惑,“有我给你的血刃,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只要杀了魔尊,你就能得到他的修为,号令群魔。到那时,再为你母亲报仇,岂不是轻而易举?” 仇千凌垂眸,看向手中的血刃,刀身魔气四溢,握着刀柄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 她真的可以做到吗?她真的能手刃仇敌吗? 可是,就算不这么做,她也已经回不到过去的美好了。被欺骗、被伤害、被剖腹……她所经历的痛苦的一切,全都是因为谢玉清。 她此生的唯一目标,就是杀了她! 仇千凌深吸了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池婙,“是,徒儿遵命。” 池婙微笑颔首,看来这女主是外柔内刚的性格,颇有股含而不露的韧劲,就像历经风雨而不折的野草一般。 “你有这份胆量,也算我没看错人。正巧仙族要送一批人质去魔域,你可以自请前往。” 仇千凌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师傅的神魂被困在这片墓园里,又怎么会知道外界的事呢?” 池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这么敏锐? 她咳嗽一声,冷冷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不该你知道的事少打听。” 仇千凌听她声音冰冷,怕惹她生气,也不敢胡乱猜测了,“是,千凌知道了。” 池婙见仇千凌被她唬住,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以后说话得小心一些,免得叫仇千凌识破她的身份,那就不好办了。 不过也是奇怪,就她这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演技,都不知道骗了多少人,怎么偏就糊弄不了一个仇千凌呢? 难道是因为这孩子被人骗得多了,生出了抗性? 正思索着,仇千凌又问她,“师傅,我听说修炼魔功的人,迟早会堕落成魔。等我练成了斩天刀诀,是不是就会变得和你一样了?” “这个嘛……”池婙语气迟疑。 话说回来,慕容雌究竟是怎么从仙族转变成魔族的呢? 若不是凭借修炼魔功转变成魔,便只能用魔气洗刷全身的根骨了,这几乎算得上是脱胎换骨。这个过程可谓是痛苦至极,甚至稍有不慎就会被魔气吞噬,沦为神智尽失的魔物。 池婙对慕容雌的过去知之甚少。 只知道,原书中的魔族,就是一个邪恶卑劣的种族,她们只能在黑暗中生存苟活,其外形庞大丑陋,杀人如麻的行径更是令人发指。 更骇人的是,有传言说魔族喜欢吃小孩,这等恶行,令她们为仙族和人族所不容,几乎受到世间所有人的唾弃。 想到这里,池婙思绪一顿,让仇千凌修炼慕容雌的《斩天刀诀》,真的没问题吗? 但是按照原书的战力设定,能和公孙雄有一战之力的人,也就只有慕容雌了。 既然仇千凌想复仇,那就势必要承受沦为魔族的代价。 池婙看向仇千凌,冷声道:“你若是不想成魔,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仇千凌摇了摇头,“与其做一个虚伪的仙,我宁愿和师傅您一样,当一个敢爱敢恨的魔。” 敢爱敢恨?池婙在心中冷笑,她可不是慕容雌,没有这么充沛的情绪。 “很好,那就不要让我失望。”池婙说完,就转过身,如烟般消散在仇千凌面前。 与此同时,安静的墓园里多出了一些悉悉窣窣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向仇千凌爬过来。 她睁大眼睛,猛地看见身前的黑暗中,亮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红灯笼,密密麻麻地瞬间照亮了整座墓园。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血蟒的眼睛。 仇千凌握紧了手中的血刃,心下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尽管来吧! 她已经学会如何享受战斗和鲜血了! ————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出发去魔域的那天。 飞行法器在空中展开,化作一艘巨大的云州,虚空停在金门仙府的山门前。 鱼逸仙站在云舟放下的梯子前,态度恭敬地请宗主上船。 池婙抬脚踩上梯子,略略侧身,笑道:“我离开之后,宗门的一应杂事,就拜托给你了。” 鱼逸仙点头应下,目送池婙走上云舟,接着就是灵剑宗的虚钧长老,再就是送去魔域作人质的一百名修士。为首的那个修士倒是看起来特别眼熟,等等—— 为什么仇千凌会在其中啊? 鱼逸仙正想喊住仇千凌,她却已经上了云舟,走在池婙身旁去了。 看她们两人微笑交谈的样子,不说的话,还真像是对母女呢。 或许,宗主是想把仇千凌带在身边教导吧,鱼逸仙这样想着。 从金门仙府到东州,一路上开销的灵石可是笔大数目,今年三州的税收还没交上来呢。与其在这里关注仇千凌为什么要上船,不如先把账目的事情算清楚了。 虽说如今她当上了副宗主,可要做的事却是一点也没减少啊。 想到这,鱼逸仙问身边修士,“刘小瞒还没找吗?正是忙的时候,他又去哪里偷懒了!” 修士摇头,“自从前日副宗主您让刘师兄给小师妹送灵根后,就没见过他了。” 鱼逸仙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噢?那仇千凌怎么说?” “小师妹说没有见过他。副宗主,你说……刘师兄会不会带着天灵根,逃跑了?!” 鱼逸仙抬手揉了揉眉心,这还真不是没可能,她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刘小瞒这个废物了呢? 还好这两天仇千凌没问她要灵根,眼下她又离开了宗门,看样子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必须得在这之前把刘小瞒找到。 “传我命令,让三州州主全力捉拿刘小瞒,绝不能叫他逃出金门仙府的属地!” “是!” 云舟上,池婙微笑问仇千凌,“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自请去魔域呢?” 仇千凌皮笑肉不笑,“回娘亲的话,孩儿平日深受宗门庇护,心怀感激,如今仙族有难,我自当身先士卒,为宗门做一份贡献。” 池婙笑意加深,“千凌能有如此无私的想法,可真是令我欣慰啊。” 仇千凌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心中冷笑,要是你知道我现在只想杀了你,肯定欣慰不起来了吧。 池婙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想到她心思敏锐,多说容易露馅,闲聊了几句,就从甲板上溜走,回舱室休息了。 仇千凌懒得在她面前演戏,也就没留她。 只是池婙这一走,金门仙府的修士就围了上来,纷纷赞许她道:“仇师姐心怀大志,我等心生敬佩,愿与师姐一起共赴魔域,携手抗敌!” 仇千凌惊讶转身,抬眸看向她们,一张张年轻、纯粹、朝气蓬勃的面孔猛地映入眼帘,早已死寂的心不禁刺痛了一下。 低声问道:“你们……你们就不怕吗?” 众人茫然,“怕什么?” 仇千凌语气焦急,“魔域可不是好地方,会死人的!” 她早已看透了仙族的虚伪,当然清楚这不是好事,只怕她们也受了骗。 众人听了她的话,彼此望了望,都笑了。 一人上前道:“仇师姐这是小瞧我们了?我们当然知道魔域很危险,这事副宗主早就警告过我们了。可要不是这任务足够危险,又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们女修呢?为了女修,为了宗门,为了天下苍生,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我们不怕!” 众人跟着附和道: “没错,我们不怕!世人总说我们女修是胆小鬼,不敢像男修一样上战场打魔族,那我们就证明给他们看,我们才不怕流血!” “不就是死吗?与其在宗门平平淡淡的活着,我宁愿轰轰烈烈地死,叫世人都知道我刘晓兰的名字!” “一百女修入魔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次伟大的牺牲,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必须记下我们的名字。” “如果必须要流血,才能证明我们女修不是一无是处,那就从我们开始吧;如果必须要牺牲,才能为后人挣得进入仙门的名额,那就从我们开始吧。” 仇千凌怔住,原来她们什么都知道,她们什么都看得清楚,但是她们别无选择。 比起被冤枉污蔑为胆小鬼、祸水、宗主蛀虫,然后被强行送去魔域,她们宁愿接受大义的称号,慷慨赴死,来换取女修的正名。 还有,为后来者照亮仙族的虚伪! 仇千凌自忖,她是因为仇恨,才可以无所畏惧地进入魔域,可她们又是因为什么,才能将生命看得这么轻? 是因为太年轻了吗?还是因为别的? 仇千凌被她们眼中明亮的光芒刺痛了,嘴唇颤动着,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少在那边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说的好像多伟大似的,实际不就跟我们一样,是些个没本事的废柴,才会被宗门放弃送去魔域。” 众人顿时愤怒起来,仇千凌也皱起了眉头,循声看去,发现是灵剑宗的修士。 有人认出她,“这不是副宗主从前那个……葛茯苓吗?” 听到这个名字,仇千凌也想起来之前在宗门里听过的那个传言。 她冷笑道:“我们再不济,也比你这个背叛师门的家伙强!” 葛茯苓气得涨红了脸,“你——!” 仇千凌还要再说,众人拉住她,“算了,仇师姐,不必跟她吵,夏虫不可语冰。” 另一边,灵剑宗的修士也让葛茯苓闭嘴,“如今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没事闹什么?要是得罪了金门仙府你负得起责吗?” 葛茯苓闭了嘴,可眼睛还是死死瞪住被众星捧月的仇千凌,胸膛因情绪激动不住地起伏。 那个位置应该是她的! 要不是她离开了金门仙府,哪里轮得到仇千凌一个黄毛丫头当师姐,还被众人围着称赞! 她真不甘心。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让自己的人生过的这么糟糕,她也绝对不会嫁给灵剑宗的少主,而是会在金门仙府挑一个顺心合意的道侣。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她把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济于事。 第140章 中州 就在池婙一行人乘坐云舟前往东州时,金门仙府的属地中州发生了一件大事。 “你们说什么?那批刚收上来的灵石全都被永夜的人劫走了?!” 咔嚓一声,州主柳孝智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跟着溅上两个筑基境男修的脸。 他们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甚至因为害怕被责罚将头垂得更低了。 “废物!一群废物!那可是整整一千万枚灵石,等金门仙府的上仙驾临,你叫我拿什么填这个亏空?拿命填吗?!” 柳孝智大吼大叫,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该死的永夜,这个组织肯定是魔族扶持起来,专门跟他对着干的! 魔族利用永夜,专门煽动蛊惑那些想要逃避灵石税的女人,将她们骗到东州去。 这些贪婪的无知妇人,真以为投靠魔族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却不知那些魔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她们过去只会被敲髓吸骨,连魂魄都剩不下! “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派人给我把灵石找回来啊!”柳孝智怒道。 “是、是!”手下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匆匆往外走。 不想到了门前,门却忽然从外面推开,一个年逾四旬的女人端着碗冰镇莲子汤快步走进来。 女人眼见要撞上他们,惊得向后一退,不料手肘猛地撞上门框,手跟着吃痛松开。 只听哗啦一声,莲子汤跟着碗一齐翻倒,黏腻的汤汁和熟烂的银耳流了一地。 两个男修认出这是夫人李金桂,顿时愣住,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告罪,柳孝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关你们的事,赶紧干正事去。” 两人听出他平静语气中压抑的怒火,瞬间了然,看来州主这怒火是找到人发泄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松了口气的表情,苦笑了一下,越过女人离开了书房。 李金桂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我马上叫人来收拾……” 说着,见柳孝智脸色更加阴沉,慌忙蹲下身子,“我现在就收拾。”掏出手帕,用手指把莲子和碎片一起捡起来。 然而下一瞬,她就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拎了起来,啪的一声,脸上狠狠挨了一下。 柳孝智双眼红的要喷出火来,厉声质问她,“你没事来书房干什么?!” 女人抬手捂住侧脸,瑟缩着身子,嗫嚅着,“我看你心情不好,就想着给、给你熬点下火的汤。” 柳孝智目光落在妻子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细纹上,瞬间被刺痛了,怒火更胜,“下火?我看你是在浇火!” 他修炼到金丹,还保持着年轻时的外貌,可这女人却已经老得不能看了。 偏偏她极尽妻子的本分,温柔勤劳,逆来顺受,就像个老妈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还给他孕育了一女一男,叫他想休妻都找不到借口。 想到这,他一把将李金桂捂着脸的手拽了下来,狠力扇了她一掌,接着揪住她的头发,狠力往下摁,叫她的通红鼻尖挨到地上那团黏腻的汤汁上。 “我看是你自己喜欢吃吧?赶紧给我吃啊!” 李金桂的眼泪涌了出来,“呃……不……不要……” 看到她的眼泪,柳孝智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快意,伸手就要去掰她的嘴。 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剑风从门外劈了过来,吓得他立即松了手,往旁边闪开。 抬头,只见他十六岁的女儿柳沐辰满面怒容,提剑走了进来,“你再敢动我娘一下,我现在就杀了你!” 柳沐辰从小就目睹柳孝智对她娘百般欺凌,外人眼中高风亮节的州主,其实就是个毫无人性的禽兽。 她在学院里修炼学习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打败他,保护她娘。 柳孝智一脸愤怒地看着*她,“好啊,我送你去学院修炼,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手上跟着祭出灵剑,朝柳沐辰削过去。 两人就在书房里打了起来,青白两色剑光你来我往,斗得难分秋色。 只是柳孝智久居高位,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很久没修炼过剑道了,与柳沐辰交手没多久,便气息紊乱,灵力难以为继起来。 柳沐辰抓住破绽,长剑一挑,他手中的灵剑就脱落了手,往窗外飞了出去。 “逆女!”柳孝智呼呼喘着粗气,怒不可遏。 柳沐辰收了剑,迎面给了他一拳,这拳劲力十足,疼得他弓起身子,倒在了地上。 她扬起拳头,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以后还敢打我娘吗?” 李金桂慌得上前拽住她的手,“沐、沐辰,别打了,那是你爹!” 柳沐辰一把推开她,眼睛里漾溢着赤.裸的仇恨,“别拦我!” 过去这么些年,这个男人每次都是这样用拳头揍她们、逼迫她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真的已经受够了。 柳孝智的脸迅速肿胀,嘴里喷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柳沐辰看着他无力反击的凄惨样子,心中痛快极了,报复的快感迅速淹没了她的理智。 直到再一次扬起拳头,背上猛地传来一下剧痛,动作顿住,疑惑转头,看到了举着木棍、双目赤红的李金桂。 “够了,你给我住手,你要打死你爹吗?疯子!” “娘,我是在帮你。”柳沐辰茫然了。 “我不要你帮我,你要再敢对你爹动手,我、我,你就先打死我吧!”李金桂一脸愤怒,就像是看仇人一样看着柳沐辰。 柳沐辰从没在她娘脸上见过这么可怕的表情,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她好陌生。 李金桂见她呆住不动,一把将她狠力推开,扑到柳孝智面前,颤抖着手为他擦去嘴角的鲜血,语气里尽是心疼,“相公,你没事吧?” “我有没有事,你眼睛看不见吗?”柳孝智面色狰狞,“去、去喊人把这个不孝女给我关起来!” 哐当一声,柳沐辰被关进了暗室,阳光从头顶墙壁上小小的窗子里透进来,照亮了她苍白而恍惚的脸。 门外是李金桂平静的声音,“你就在这好好反省吧,学院以后也别去了,那个什么乡下的野丫头也别见了,我看你就是被她给带坏了!” 柳沐辰双目无神地坐在角落里,无法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可背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却提醒她,这是真的。 可是,明明是娘说要她帮她,要她保护她的啊。可为什么,等她终于有能力帮她时,她又生气了呢。 就在今天之前,她还在为自己的修为到了练气末阶而高兴呢,她还以为娘肯定会为她而骄傲的。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她变厉害了,柳孝智就不敢再欺负她和她娘了。 等她考入了金门仙府,她就可以带娘离开柳家,两个人一起过幸福的日子。 这多么值得期待啊。 可现在,她的美梦破碎了。 她终于意识到,在娘亲的心里,她永远都及不上那个暴力无情的爹。 柳沐辰的心好痛,可眼睛却是干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就这样睁眼枯坐着,直到窗外阳光换了月光。 啪嗒一声,一粒石子砸在了她脚边。 柳沐辰缓缓抬头,只见窗边露出一张黝黑粗粝的小脸,正是她娘口中的那个乡下野丫头,罗园。 罗园小声喊,“柳沐辰,你这是被关起来了吗?” 柳沐辰难受得不想说话,转回头,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在了膝头。 罗园并不在意,反正她知道她会听的,接着说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柳沐辰猛地抬起头,“你要去哪里?” 罗园迟疑了一下,“东州。” 柳沐辰睁大了眼睛,连心里的悲痛都顾不上了,焦急道:“可,那是魔族的地盘啊!” 罗园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与她这个年纪的不相称的坚定,“我知道,我就是要逃到魔域去。” 柳沐辰一看到她这表情,就知道她的确干得出这事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罗园时,对方正趴在学堂的房梁上偷听讲课,她一仰头对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吓得她心脏都差点跳停了。 罗园,就是能干出这种不同凡俗的事的人啊。 柳沐辰咬了下嘴唇,随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这次惊讶的人变成罗园了,“什,什么?” ———— 云舟上,池婙正在用观世镜观察中州的情况,州主府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被她收入了眼底。 她歪躺在舱室的床上,手掌撑着脸颊,低声呢喃,“永夜组织……逃往魔域……世人避之不及,她们却趋之若鹜,这可真是有意思。” 也许,魔族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就像她一开始预料的那样,她们就是她用来对付仙族的最好武器。 她眯起眼睛,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 这时,修士推门进来,“宗主,中州州府到了,要让修士们下船在这里稍作休整吗?” 毕竟,她们这一去,有可能就再也回不了故土了。 池婙读出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微微颔首,“好,我也正好拜访下柳州主。” 140-150 第141章 变年轻! 罗园从窗户外面丢进来一块铁片,柳沐辰就用这铁片撬开了暗室的门。 “快,咱们今天晚上就坐船离开!”罗园语气有些焦急。 柳沐辰神情犹豫,“我得去拿我的剑。” 其实在说出那句和罗园一起走的话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中州,更别提去什么魔域了。 万一罗园是骗她的呢?又或者罗园也受了欺骗,那她这一去岂不是很危险? 拿剑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她需要好好想清楚。 罗园似是看出了柳沐辰的退缩,但她并没有出言劝说,只是用恋恋不舍的目光静静凝视她,仿佛在心底认定,这将是她们永远的别离。 可嘴唇微启,急切而颤抖的声音里却又含了丝莫名的希冀,“那你动作快点,我去侧门等你,一刻钟……不,两刻钟后,你若是不来,我就走了。” 柳沐辰心乱得很,敷衍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暗室。 月夜寂静,州主府的下人们都睡着了,柳沐辰毫无阻碍地来到了李金桂的房间。 她猜测,她的剑很可能是被她娘收了起来。 自从弟弟出生后,她娘就她爹分房睡了,加上她娘修为低下,只要她小心些,潜入房间悄无声息地将剑偷走应该不是难事。 柳沐辰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室内空无一人,抬眸就见她的剑放置在窗边的桌案上。她心下一喜,就要上前去拿,外间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别跟我提那个逆女!” 柳沐辰心中一惊,怎么今晚柳孝智居然来她娘房里了? 耳听得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逐渐逼近门口,她慌忙收敛了气息,将身一矮,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床底。 才在床底下躺好,门就被推开来。 李金桂扶着柳孝智在床边坐下,转身关了门,点了灯,取来活血化瘀的药,给柳孝智涂抹。 柳孝智疼得直皱眉头,“嘶,轻点,没轻没重的!” 李金桂立即放轻了力道,拿指腹轻轻揉着他脸上的瘀伤,小声说:“沐辰以前很听话的,就是这两年,去学院里学了点修仙的法术,脾气就越来越刁钻古怪了。我真替她担心,她这样暴躁的性子,以后也不知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家才能压得住她。” 柳孝智一声冷哼,“还不是那些修仙世家带得好头,把家中女子都送去学院修炼。如今,年轻女子要是没点修为,这些修士根本瞧不上眼,更别说结婚契了。若非如此,我怎么会把那逆女送去修炼?才筑基的实力就敢跟我动手了,修为要是再高些,她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李金桂听他语气,显然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也不敢吱声了,只是默默给他上药包扎。 柳孝智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冷声道:“不过,女人是该修炼些仙法,这样才不至于衰老得太快,想想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却有个年老色衰的妻子,也是够恶心的。” 李金桂听懂了他的指桑骂槐,心下一阵刺痛,却又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不敢反驳半句,勉力笑着应和道:“那样的确不般配。” 顿了下,又道:“但沐辰如今修为挺高的了,再学下去也没必要,我看还是早些将她嫁了吧。不然,我怕她这名声传扬开来,就说不上好人家了。” 柳孝智略一思索,语气冷静下来,“还是再留她两年吧,她已经到了取灵珠的年纪,正是灵气最盛的时候,趁此机会多取些灵珠,也好留着给重儿用,就不枉我们养育她这么多年了。” 李金桂神色平淡,似乎并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温顺点头,“嗯,那就听你的。” 躺在床底下的柳沐辰捂住了嘴,干涸的眼眶里倏地涌出了泪水。 说话的这两个人真的是她娘爹,而不是什么套着人族皮囊的魔吗? 本来她还心存侥幸,以为她娘会跟她道歉的,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她那冷漠且麻木的语气,根本就不像是在说女儿,而是在说别的什么东西。 两人在讨论这东西价值几何,等压榨干净了,再挑好个时机卖出去。 柳沐辰意识到这点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喉咙里涌上两声压抑的呜咽,她急忙将手抵在唇边,牙齿死死咬住手指,直至鲜血渗出,才勉强将哭声压了下去。 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她忽然想到了死亡。 要是她死了,这两个人就没办法从她身上捞到一点好处,只能看着她的尸体痛哭流涕了。 想到他们脸上追悔莫及的痛苦样子,她就觉得畅快。 但就在这念头升起的下一瞬,罗园那双明亮且饱含希冀的眸子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她不能死,罗园还在等她! 她们约定好了的,她怎么能失约呢? 柳沐辰握紧拳头,终于在心中下定决心,要同罗园一起离开这里。 她要逃得远远的,叫他们再也找不到她! 屋里的两人对柳沐辰的存在毫无察觉。 李金桂铺开床铺,伺候柳孝智上床躺下,没一会,屋里就响起了呼噜声。 柳沐辰屏息等了片刻,再没听见别的动静,猜测两人都沉沉睡下了,便小心翼翼地从床底爬出去。 然而,她才探出个脑袋,就猛地瞥见李金桂直挺挺地站在墙边,手上端着一盏烛台,双目圆睁。 她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金桂却转过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眼睛看着铜镜,低声呢喃起来。 柳沐辰顿时松了口气,将脑袋又缩了回去,心里却很是焦急,万一罗园等不到她,提前走了怎么办? 可如今她再着急也没有用,李金桂不睡觉,她就没办法离开。 她只能耐着性子仔细凝听,好半晌,才听懂李金桂在嘀咕什么。 “我真有这么老了吗?”李金桂揽镜自照,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眼角的细纹,声音里满是痛苦,“色衰爱弛,我又怎么能强求他喜欢这样丑陋的我呢。” 必须得想个办法恢复她年轻貌美的样子。 李金桂这样想着,小心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看来……只能去找那个人帮忙了。” 这纸片是她在某次世家夫人们的聚会上得到的,上面记载着永葆青春的妙法,只是需要取十个童男的心脏熬制丹药。 她当时第一想法就是这太残忍了,她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这事绝对只有魔族才干得出来! 聚会结束后,李金桂就把纸片塞进了抽屉里,再也不看。 可现在,她动摇了。 柳孝智眼中那赤.裸裸的嫌弃,让她痛苦不已,如果不能够变年轻,她真的要死掉了。 她将纸片拿到烛火下,仔细分辨上面的字迹,将上面的地址记下来,就把纸片扔到火上烧了。 李金桂走到床边,轻轻推了下柳孝智,见他没醒,就披上一件黑色披风,戴上兜帽,离开了房间。 听到脚步声远去,柳沐辰立即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李金桂要半夜出门,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罗园在等她,必须得赶紧跟她汇合。 柳沐辰快步走到桌案边,拿过灵剑,正要走,眼睛忽然瞥见梳妆台前半开的抽屉里装着袋灵石,立即伸手过去,把灵石捞进了袋子里。 离开了中州,她们还是要生活的,没钱可不行。 又拉开旁边的抽屉,把什么金的银的首饰,全都拿上,接着一个闪身,出了屋里。 柳沐辰脚步匆匆地往侧门走,心中祈祷罗园还没有离开。 只是出了侧门,却没有看见罗园,反倒撞上了去而复返的李金桂。 她看见柳沐辰,立刻猜到她想要逃跑,一声怒喝,“你想要到哪里去?!” 柳沐辰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金桂上前来拉她,“给我回去。” 柳沐辰退后一步,“我不回去。” 李金桂更生气了,“信不信我喊你爹来抓你!” 她大步走上前,伸手就要拽柳沐辰的胳膊。然而,手还没碰到对方,一道寒光骤然闪过,冷冰的利刃抵上了她的脖子。 低沉而冷冽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放沐辰走,否则,你知道我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李金桂瞬间僵住,不敢动了。 是罗园! 柳沐辰眼睛一亮,“你没走?” 罗园看向她,“你还想走吗?” 柳沐辰重重地点点头,没有看李金桂一眼,快步朝她走过去。 罗园紧绷的脸瞬间柔和下来,嘴角微微扬起,她还怕柳沐辰会骂她多管闲事呢。 毕竟,她现下拿刀子威胁着的人,可是她的母亲。 罗园注视着柳沐辰向她走近,手中的刀利落一收,随即牵过她的手,转身朝远处的黑夜奔去。 前方等待她们的会什么?是自由,亦或是牢笼?总要去了才知道。 夜风吹拂,两人的衣袂在风中翻飞,渐渐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李金桂站在屋檐下,红色的灯笼洒下一片暖黄色的光芒,将她消瘦的身形勾勒得分明。 她怔怔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仿佛被那片黑暗吸去了所有的生命力,目光麻木且呆滞。 明明站在光里,可她的身影却显得那么孤寂伶仃,就好像,她才是那个被遗弃在黑暗里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从前。 在记忆的浮光掠影中,惊鸿一瞥间,女孩像风一样轻盈地奔跑着,沿途洒下一串清脆的笑声——那正是她年轻时的模样。 但下一瞬,李金桂就回过了神。 “没错,变年轻!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她是因为忘了拿用作报酬的灵石才折回来的。 李金桂脚步匆匆地往回走,像是怕忘了一样,嘴里不停地重复,“年轻……年轻……我要青春永驻……” ———— 柳孝智一觉醒来,就听到了柳沐辰逃跑的事情。 他怒不可遏,当即吩咐手下全城搜捕。 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正是该她回报的时候了,居然跟人跑了?简直难以原谅! 搜捕的动静太大,中州府的人都知道了州主千金逃跑的事情,她们都觉得难以理解。 “为什么要逃跑啊?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 “听说是跟人私奔了,对方是个穷小子,州主不同意,她就跟人跑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听说是因为永夜组织,她跟那群反对上缴灵珠的女人混在一起,想要逃去魔域呢!” “不肯上缴灵珠?这也太可笑了吧?哪个女人没上缴过灵珠啊,这是身为中州子民的义务啊。” “要不怎么说是千金小姐呢,人家就是吃不得苦。不像我,皮糙肉厚,每次取灵珠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那个什么永夜,不就是是群疯女人吗?要是所有人都跟她们一样自私,这人族早就完了!” 众人正议论着,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轰隆巨响,一个巨大的阴影跟着笼罩了下来。 仰头看去,只见一座巨大的云舟悬停在天际,通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光,而船头则站立着几位白衣飘飘的修士,气质出尘,仿若谪仙降临。 “是仙、仙人!”众人瞠目结舌,惊呼出声。 第142章 送灵石 柳孝智得知金门仙府新任宗主已经到了中州府,急忙带上下属,前去迎接。 眼看着云舟上的修士们缓步下船,为首之人姿态从容,神情肃穆,应当就是宗主。 柳孝智轻轻一摆手,示意下属止步,随后走到云舟前方,垂手恭迎,“中州州主柳孝智,见过宗主。” 为首这人灿然一笑,“柳州主不必拘礼,本座乃灵剑宗虚钧长老。你们宗主昨夜就到了城中,想必这时已经和中州百姓打成一片了。我等奉命护送一百女修前往东州,在这里停留一日,一应所需,还望柳州主费心安排。” 柳孝智怔住,宗主已经到城中了? 他对金门仙府近日所发生的事,虽然有所耳闻,但是真实情况到底如何,终究知道的不多。 本来以为这个新上任的宗主好糊弄,也早备下了一份大礼准备上供,好继续稳坐州主之位,安享权势。 却没想到这个宗主竟然先行一步,悄然入城私访,若是让她知道那批灵石丢失的事,或是沐辰潜逃的消息,那就糟糕了。 可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祈祷手下能快点拿回那批被永夜劫走的灵石,并把逃跑的柳沐辰抓回来。 思及此,柳孝智脸上堆起笑,“府上已经备下了灵茶,还请长老和诸位仙师入内休憩片刻。”说着,将虚钧长老等人迎进府里。 旁边街市上围观的众人见修士收了云舟,进了中州府,纷纷热闹地议论起来。 “这些仙人当真是气度非凡啊,奇怪的是,怎么都是些女修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这些仙子都是送去魔域的!”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可怜。” “我就说送女子修炼没用,女娃本来就比不上男娃聪明,十个有九个考核不过,过了的也就这个待遇。” “话说起来,我家那小子如今也在学院修炼,若是他下次考核能顺利考入宗门,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谁说不是呢,只是考入宗门那可是万里挑一的机缘,哪是那么容易的。我都不指望我家男娃能有这般造化,能在中州府谋个差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如今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已经练气一层了!”说话的人一脸骄傲。 “那可真是不错,也算是踏上修仙之路了,我家那位修炼了半年,还未能引气入体呢!” 这两人说得兴起,并未注意到身后茶馆的屋檐下,坐着两个打扮普通的女人,其中一人抬手推起头上戴的笠帽,露出一张素净淡漠的脸,正是仇千凌,而坐在她旁边安静喝茶的那位,就是池婙了。 仇千凌听着周围的议论,眸底浮起一丝愤怒,“蠢货!” 她并未压低声音,这话自然落到了那两个中年女人的耳里。 两人转过头来,只见仇千凌正冷冷看着她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顿时来了怒气,“你个小姑娘,骂谁蠢呢?” 仇千凌冷笑道:“跟着男人学舌,说什么女人就是无知,自以为贬低了她人,却不知是在羞辱你们自己。若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不是蠢货又是什么?” “你——!”中年女人涨红了脸,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梗着脖子道,“没错,我就是喜欢骂自己蠢,你管得着吗?怎么,难道女人连骂自己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州主大人都没你霸道!” 她旁边的伙伴拉住她,“算了,咱们走吧。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大怨气,指不定生活多凄惨,咱们不与她计较。” 两人转身离开,仇千凌气得直拍桌子,“怎么会有这么愚昧无知的人?” 她原本还以为,这世上除了为母亲报仇一事,再没有旁的事能触动她心绪了。 可这天上午,她跟着池婙走访中州城,却屡屡被城中百姓气得肝火直冒,额头青筋几度暴起。 对于不堪灵石重税、求助永夜组织逃走的反叛者,她们说那是群只想享受不愿付出的堕落女人。 对于深夜出逃的州主之女,她们一口咬定这年轻小姐不是跟男人私奔了就是被永夜的人诱骗了。 对于从未见过的魔族,她们认定那是吃人的怪物,还编成童谣恐吓小女孩,让她们害怕被魔抓走吃掉而不敢出门。 而对于年年加征灵石税的州主柳孝智,她们则崇拜不已,觉得他是是年轻有为、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且爱民如子的绝世好男人! 即使这位绝世好男人刚让她们剖开血肉,献上灵珠,她们讲到他的时候,脸上却依旧漾溢着真挚且热烈的笑,仿佛取珠的那点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毕竟,哪个女人不要上供灵珠,有什么好矫情的呢? 仇千凌从前渴求史真临和史卓越的关爱时,也没有自轻自贱到这个地步,她实在无法理解。 在去金门仙府之前,她一直同仇敏生活在远离人烟的山林边,因此对世人加诸于女人身上的恶意并不敏感。 但是,自从她意识到仙族的虚伪后,就已经能够一眼识破他们的卑劣手段了。 她相信,就算现在她去把仙族的人全杀了,也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仇千凌愤恨交加,但她却无能为力,转眸看到池婙,仍在悠悠哉哉地喝她的茶水,更是火起,真不知道这粗茶的滋味有什么好的。 她气愤道:“为什么你都不生气?你身为女人,身为金门仙府的宗主,难道就不为拥有这样愚昧的属民而感到悲哀吗?” 池婙举杯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仇千凌,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音,“千凌……这是在质问我?” “我……”仇千凌捕捉到她淡漠眼眸中的调侃之意,不由得微微一怔,她刚才是怎么了? 这人可是她的仇人,更是高高在上的仙族之主,她怎么能指望一个屠妇,会为刀下的猎物来讨要公道呢? 池婙看她神情茫然,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果然,就算仇千凌极力在她面前伪装得沉静,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纯真的一面。 不过,为不值得的人浪费心绪,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轻声笑道:“她们自己都不觉得生气,千凌又何必自寻烦恼呢?要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倘若无人反抗,要么就不是压迫,要么就是压迫得还不够。” 说完,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拂衣而起,走出了茶馆,“走吧,该去见一见柳州主了。” 仇千凌狠狠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压迫得还不够?连血气和寿命的灵珠都被剥夺殆尽,难道这还不够吗?那要怎么才算够? 她抬头看向池婙走到阳光下的背影,那高挑挺拔的身姿如一杆修竹,分外的清冷孤傲,又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难怪说人不可貌相,光看她的外表,又怎能推测出她的内心是怎样的冷血和卑劣呢? 仇千凌咬紧了牙,早晚有一天,她要在天下人面前揭露她虚伪的真面! 她抬脚跟上池婙,两人进了州主府。 柳孝智正在陪虚钧长老喝灵茶,指望他到时候在宗门面前给自己说点好话,听到下人通报宗主到了,慌得丢下手中茶盏,快步迎出去。 只见现任宗主同一名青衣修士缓步走进来,身上什么架子也没有,脸上神情更是亲切和气,不像是知道了灵石被劫一事的样子。 他心中顿时放松下来,将池婙和仇千凌迎进大厅,随即取出备好的大礼——整整一大箱高阶灵石。 “还请宗主笑纳。”柳孝智脸上堆满了笑,他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自信的。 而且,他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个修士,可以拒绝这样一份大礼。 果然不出他所料,新任宗主一看到灵石,眼睛都亮了,立即笑着将灵石收进了储物袋中。 这下,柳孝智心中的大石头是彻底落了地,看来他这州主之位,又可以稳稳当当地坐下去了。 正暗自得意,忽听得宗主问他,“柳州主,今年的灵石征收得如何了?这个月底可以交上来吗?” 柳孝智身体猛然一僵,背上不自觉冒了层冷汗,“宗主,这……往年不都是年尾才交的吗?” 池婙目光冷冽地扫过去,“往年是往年,如今我执掌宗门,这规矩嘛,自然是我说了算。” “另外,这征收的灵石数目也得增加,去年的东州一战,我仙族损失惨重,为避免重蹈覆辙,自然要有更多的灵石帮助修士修炼,再加上公孙师祖正是修炼突破的关键时刻,所需灵石翻倍,所以,今年的灵石,至少要多收一倍!” 柳孝智顿时苍白了脸,州内的大半灵矿都开采完了,再多加一倍,他从哪里去搞这么灵石来啊! 他很是为难地开口,“宗主,突然加征这么多灵石,对百姓负担太重,恐怕很难……” 池婙冷哼一声,“你若是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还谈何为仙族效力?我看这州主之位,还是换人来当好了。” 柳孝智哪里还敢辩解,慌忙道:“办得到,绝对办得到,等下个月,我就收齐灵石交上来!” 池婙这才转怒为喜,满意点头,“我相信柳州主不会让我失望的。”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大厅,仇千凌随之跟出去。 柳孝智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抬起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一旁的属下担忧道:“大人,如此加征赋税,只恐会造成动乱啊!” “动乱?你是说那些女人会反抗?”柳孝智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笑道,“你想太多了,她们就是温顺的绵羊,就算让她们去死,她们也只会顺从地往河里跳,更别说只是让她们多交点灵珠了。” 属下摇摇头,“不,大人,我是说那些男人。我们收得多了,他们从女人手里拿到的就少了,他们又都修炼过体术,有的是力气,真闹起来可不是玩的。” 柳孝智脸色凝重下来,“嗯,这倒也是,是得谨慎一些,多做些武力上的准备。” 在州主府仆人的带领下,池婙和仇千凌来到柳孝智为她们准备好的奢华房间。 池婙坐在铺着锦缎的柔软床榻上,斜倚床栏,向仇千凌道:“我要休息一会,你也退下吧,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仇千凌站着没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指甲陷进掌心。 她在心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压抑着愤怒问道:“你为什么要加征灵石?这样会让她们的日子更难过的。” 池婙拿手掌撑着脸颊,眯起眼睛看向仇千凌,“哦?那千凌觉得我该怎么做?” 仇千凌咬了咬牙,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减征灵石,减轻女人的负担和苦楚,这才是仙族该做的事情!” 池婙微微笑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还很生气吗?怎么现在又关心起她们来了?我可是在为你出气啊。” 什么?仇千凌难以相信她会说出如此无耻的话,她果然还是低估了这女人的卑劣。 她愤恨地扭过头,“娘亲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并不需要你用这种办法为我出气。” 所以,别装得你好像很在乎我一样! 仙族真是虚伪透了! “那就当我自作多情了吧,我的好女儿要去魔域了,我可真为她的命运担忧啊。”池婙轻声感慨。 仇千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也无法同池婙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了,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跟对方动手。 而更可恨的是,她还不是她的对手。 “娘亲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仇千凌飞快说完,转身就走。 池婙看着她逃一般离开了这个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希望这孩子能永远对她保持着警惕心,毕竟,她是真的冷血而卑劣。 不然,她又怎么能做出加征灵石的举措呢? 真想知*道,懦弱的人族要被压迫到什么地步,才会奋起反抗。 还是说,她们忍耐的底线,深不见底呢,以至于当残酷的屠刀落下时,也会笑着拥抱死亡。 池婙看向窗外的明媚的阳光,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 她伸出手,神色冷漠地看着阳光穿过指缝,金黄色的光芒将指腹映照得近乎透明。 看似祥和宁静的生活,其实就是一潭死水,底下隐藏的,是黑暗而残酷的世界法则。 这样的世界,是多么令人失望啊。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摧毁掉,重造一个好了。 第143章 开打 翌日,池婙等人乘坐云舟离开中州府,前往东州边境。 柳孝智目送云舟消失在天际,堆在脸上的笑容随之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愤恨,细窄的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他一甩长袖,转身走进府门,低声骂道:“仙族果真是没人了,才会让这么一个目光短浅、贪得无厌的女人坐上宗主之位。” 整整一箱高阶灵石,都填不满她的胃口,她居然还想征收双倍的灵石,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思索了一夜的柳孝智只觉此事棘手得很,甚至冒出一种不安的预感,金门仙府迟早要毁在这女人手里! 然而,他无权无势,要想继续做中州的州主,只能听命于池婙。 若是能想出个好名头来征收灵石,事情或许就不难办了。但是要用什么名义,再征收一遍灵石好呢? 边境开战还是魔族入侵?亦或是建城修路? 他正思索着,一名手下快步跑进来,神色焦急道:“州主,王五大人追查到小姐的消息了,她们出城后,便登上了一支由十几艘货船组成的船队,往东州去了。” 柳孝智脸色一沉,“那还不快把人抓回来?” 手下道:“回州主,船上人员形迹可疑,我们怀疑里面有永夜的人,丢失的那批灵石很有可能就藏匿在这支船队之中!” “什么?”柳孝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转怒为喜,大笑道,“哈哈,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快,立即让王五将那船队扣下,绝不能叫她们逃出中州!” “是!”手下恭敬应声,随即又谨慎提醒道,“州主,我们并不清楚永夜的实力,万一她们之中有个修为高深的,光凭王五大人和那些个筑基境修士,恐怕不是她们的对手。是不是……要增派修士支援?” 柳孝智神色一凝,这话说的有理,若是王五失手,让货船驶离了中州,那批灵石岂不是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通知金丹九子,随我一同前往中州边境,将永夜一网打尽!” 破空的呼啸声划破中州府城的天空,数十道剑光如流行般飞驰而过,往东州边境去了。 ———— “不用担心,影小姐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等出了中州,就会有人过来接应我们。”船头永夜的姐妹看着船舱里神情惊恐的众人,出声安抚道。 同罗园一起挤在船舱角落的穆辰——为掩人耳目,她化名穆辰——听了这话,心中并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忧心了。 她是登上船后,才知道她们是永夜的成员。 和传闻中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魔不同,她们全都是有着至少练气境修为的修士,气息内敛,举止大方从容。 在中州,能够支持家中女子去学院修炼的多是富贵人家,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想不到这群人会是世人口中的妖魔与疯子。 她一开始既震惊又困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舍弃优渥的生活加入永夜。转而想到自己——不也是抛弃了州主千金的身份,毅然出逃的吗? 穆辰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了。 那些花团锦簇、烈火烹油般的生活,看似很美好,实则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像是她的母亲,舍弃自尊,屈从于家族的摆布,嫁给了柳孝智,此后就再也没有了自我。她把她所有的喜悲哀惧,全都放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为了他生,为了他死,活的就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 可穆辰不一样,她不愿意妥协,也不愿意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大义而牺牲。 想到这,穆辰再次抬头看向船头划船的人,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触动。 忽然,船停住了,外面传来一声低语,“都别出声,已经到中州边境了,守关的人都是打点过的,不会有事的。” 守卫边境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兵丁,至少也有练气境。但就像永夜的姐妹说的那样,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地盘问了一番,都没有上船检查,就痛快地放她们离开了。 船只在宽阔的河面上晃荡着,继续往前驶去,穆辰提起的心瞬间落了肚。 她看向身旁的罗园,开心地抓住她胳膊,压低了声音,满面笑容地说道:“太好了,我们逃出来了!” 罗园比她沉静,但还是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一股灵力随之荡开,震得船身微微晃动。 “州主有令!永夜逆贼诱拐千金出逃,即刻封锁关口,船只货物全部扣下检查!”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穆辰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他们追上来了,而且是来抓她的。 现在该怎么办?永夜的人真的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修士吗? 河岸上,王五领着数十名男修,拦在了船队前方,目光狠厉地扫视而过。 “船上的人给我听着,赶紧把州主千金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等心狠手辣!” 活落,他一扬手,身后的男修齐齐举弓,灵力迅速凝结成箭,绷紧了弓弦,寒光闪烁间,一股饱含着凛冽杀意的威压在河面上荡开来。 负责这次行动的队长白琇站在船头,感受着这股无形威压,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其余人也变了脸色,再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惬意。 “队长,现在怎么办?影小姐的支援还未到,咱们姐妹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要不把人交出去吧,牺牲她一个,保全咱们大家。” 白琇冷冷扫了眼说话的人,“胡说什么?既然她已经上了船,那就是咱们永夜的姐妹。咱们的任务就是把所有人都带到东州,一个都不许少。” 说着,她抬手祭出灵剑,目光冷酷且坚定地直视前方的男修,“既然争斗已经不可避免,那就直接开打吧!” 王五见她们祭出武器,冷笑一声,“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放!” 刹那间,箭矢纷飞如雨,裹挟着极具威慑的灵力,朝船头直射而去。 船舱里,穆辰听到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再也坐不住,倏地站起身,正要往外面走,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立即知道是罗园,试着挣了下,却没能挣开,只好转头看向她,气愤道:“我要去帮她们,若是因为我一个人,害了你们大家,那我宁愿没有跟你逃出来!” 罗园摇摇头,一双漆黑如星的眸子直直望着她,“不,我没有要拦你,我跟你一起去。” 穆辰怔住,心口瞬间被一股暖流填满,语气迟疑道起来,“罗园,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罗园微微一笑,眼神真挚而坚定,轻声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朋友之间,是不需要理由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穆辰时,她正趴在学堂的房梁上偷听讲课,忽然,对方不禁意地抬头,发现了她的存在。 罗园本以为她会被揭发赶出学院去,却不想穆辰什么也没说,甚至在课后把自己的笔记递给她,“这个给你,以后别再偷听讲课了,被人发现就危险了。” 那是她第一次从别人那里得到善意。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让穆辰一个人去面对接下来的危险呢? 穆辰跟着笑了起来,想到可以和罗园并肩作战,心中瞬间充满了勇气。 “好,我们一起去!”她抬手,祭出灵剑,走出了船舱。 罗园提剑跟上。 两人飞身站上船篷顶部,看向前方打斗的情形,心瞬间揪紧了。 永夜的姐妹被男修们团团围住,身上或多或少受了些伤,只是她们并未放弃反抗,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王五拿剑抵住了白琇的心口,脸上扬起恶劣且猥琐的笑容,“快把小姐交出来,否则,我就划破你的衣服,叫大伙儿都看看,你们永夜这群疯子,究竟是人是魔!” 旁边围观的男修顿时大笑起来。 白琇仰起脸,目光锐利如刀,冷冷看着王五,“哪里来的畜生东西?等老娘骟你下酒,你就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说着,她猛地啐了一下,一口唾沫直直吐在王五脸上。 男修们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王五更是脸色铁青,抬手抹掉脸上的唾沫,怒道:“你——!我杀了你!” 他正要挥剑,一道白光斜刺里疾射而来,精准地击中了他的手腕,长剑啷当落地。 跟着,一道响亮声音从头顶传来,“放了她们,我跟你们回去。” 王五抬头一看,只见穆辰站在舱顶,一身素色衣衫随风飘扬,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过的自信与张扬。 他忽然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当真?” 穆辰勾唇一笑,“自然当真,但前提是,你先给我死!” 话音刚落,数道蓝色剑光从男修们身后凌空飞来,刷地刺透了他们的身体,跟着扑通几声,被刺中的人直接栽进了河里。 原来在王五跟穆辰说话的这会功夫,罗园已经从水下绕到了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发动了偷袭。 王五大惊失色,正要召回落在地上的剑反击,不想穆辰的动作更快,寒光一闪,凌厉的剑风如闪电般劈来,瞬间将他击飞出去,身体狠狠砸在河岸边的树上。 他捂住胸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抬头,一柄锋利的长剑抵住了他的咽喉,头顶响起穆辰冷漠的声音,“不想死的话,就让你手下放了永夜的姐妹。” 王五气得险些又要吐血,然而生死关头,他不得不低头屈从,咬着牙,颤声哀求道:“别,别杀我,我马上……” 还未说完,一道如雷霆般的怒喝从天空上方传来,“不许放!” 第144章 认命? 穆辰仰脸看向空中,只见十柄飞剑破空飞来,眨眼睛,就到了众人面前。 为首的那人正是柳孝智,那张被灵气滋养得红润的脸庞,此刻布满了愤怒之色。 而跟在他身后的九人,也就是所谓的金丹九子,穆辰都很眼熟。 据说他们联手施法,连元婴境的修士都难以匹敌,可在穆辰看来,他们不过是柳孝智手下的九条恶狗。 只是恶狗凶残,她不是他们的对手。 穆辰紧握剑柄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心里忽然有些怯了。 “是州主大人!州主大人救我!”王五看到他们,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大声喊道。 关口的兵丁纷纷跪下行礼。 挟持着永夜姐妹们的男修立即恢复了胆气,齐齐抬脚踹向她们膝弯,压着她们跪下。 罗园立即踩着船帮跃上船头,浑身湿透也顾不上了,一把拉过白琇,迅速退到了岸边,同穆辰站在一起。 白琇抬手摁住肩头被利箭穿透的伤口,语气沉重,“他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穆辰咬住了牙,颤声道:“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们。” 罗园举起手,灵力在手心凝结成光剑,闪烁着冰蓝色的冷光,“这不是你的错,该死的是他们!” 说着,手腕一抖,锐利的剑光刷地扎向王五。 王五惨叫一声,双手捂着□□,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脸庞因剧痛而扭曲狰狞。 剑上众人顿时气红了脸,这根本就是挑衅! 有人祭出灵剑,怒道:“州主,让我去狠狠教训下这个丫头!” 柳孝智面色阴沉,却没同意,“先不急。” 他飞落剑头,朝穆辰走过去,目光中带了丝柔情,“你乖乖把剑放下,跟我回去,这次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若是穆辰能够回心转意,他也不想叫外人看了笑话。 穆辰目光冷酷地看着他,“跟你回去?好叫你取我的灵珠,再把我嫁给一个跟你一样自私自利的男人,吸干我的血肉吗?” 柳孝智瞬间被激怒了,怒吼道:“从古至今,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已经够幸福了,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而今不过是要你贡献几颗灵珠,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穆辰不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说了,他也只会指责她无理取闹。 柳孝智移开视线,目光凶狠地扫过在场的女人,厉声道:“要不是有我们护着,你们这些女人早就病死了饿死了甚至是被杀死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投靠魔族,你们究竟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琇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忍不住嗤笑出声。 永夜其余的人也是一样,用讥讽的目光看着他,就像在看猴子耍猴戏。即使她们都被剑架着脖子,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意。 柳孝智被众人锐利的目光刺中,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等反应过来自己竟被这群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震慑住时,一簇怒火瞬间涌上了心头,这些人就是群疯子、白眼狼,毫无感恩之心,竟连一丝悔意都没有! 柳孝智转过身,看向金丹九子,“既然她们冥顽不冥,那就……动手吧。” 话落,那九名金丹男修狞笑着朝罗穆两人围上去,手中灵剑猛地挥起,九道凌厉的剑光直直朝她们两人疾射过去。 穆辰瞳孔一阵紧缩,这剑光的威力太恐怖了,她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她咬了咬牙,正想提剑格挡,身旁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却是罗园挡在了她身前。 罗园抬手张开一个防御法罩,轰的撞上数道剑光,法罩当即裂开数道细纹,濒临破裂。 她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汗珠不断滚落,显然灵力已经耗尽,再也支撑不住了。 罗园颤声道:“穆辰,你快走吧,只要进了东州,你就……自由了。” 话落的瞬间,法罩轰然炸开,数道剑光激射而入,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 穆辰惊呼出声,“不,罗园!”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扑上前,接住罗园向后倾倒的身体。 又一道剑光劈来,狠狠打在穆辰肩上,她跟着罗园一起跌倒在地,嘴角渗出了鲜血。 穆辰伸出染血的手,颤抖着捧住罗园冰冷的脸颊,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心痛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明明她们只是想要自由地活着而已,她们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就这点要求,也不可以吗? 远处,永夜的人被卸掉了武器,手脚给绑住,押上了岸,躲在船舱里的女人也都被拖了出来。 她们或是惊惧或是愤怒地看着这些男修,却无力反抗。 男修打开船上的货物,发现里面装的全是灵石,顿时呼吸急促起来,眼中满溢着贪婪,若不是顾忌着柳孝智在这,恐怕早按耐不住将灵石塞进自己储物袋里了。 柳孝智见抓住了永夜的人,又拿回了丢失的灵石,心中的怒火这才平息了些。 可看到抱着罗园不撒手的穆辰,心气又不顺了。 他大步走过去,手揪住罗园的衣领,将她从穆辰怀里拽起来,甩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就是你这个乡野丫头,带坏了我的女儿!” 罗园痛醒过来,神智仍有些恍惚,看到柳孝智,目光顿时变得狠厉起来,艰难喘息道:“她……她不属于你……你也没资格困住她……” 柳孝智见她还敢嘴硬,怒气更盛,再度扬起手,正要狠狠扇下去,穆辰猛地扑过来,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穆辰愤怒地看着他,大声喊道:“放开她,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逃的,是我不想要你加诸在我身上的命运!” 柳孝智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拽到身前,冷声笑道:“我告诉你,乖乖地上供灵珠,为我们奉上血肉和生命,这就是你的命,这就是你们所有人的命。认命吧,柳沐辰。” 说完,就松开了手,任由穆辰绝望地跌倒在地。 他转身看向金丹九子和其余男修们,大声笑道:“这次你们抓住永夜的人,可以说是立了大功,就把她们的灵珠统统挖出来,分给大家享用吧!” 男修们顿时大声欢呼起来。 穆辰看着他们狂欢的样子,无法相信这些男人,包括她的父亲,是这样子的禽兽。 他们和她,真的是同类吗? 如果是,他们又怎么能笑着啃食同类的血肉呢? 如果不是,他们又怎么会从女人的腹中诞生呢? 她仰脸看向天空,冰冷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忽然,一阵轰鸣声从云层后传出来,紧接着,一艘巨大的云舟破云而出,缓缓降下,悬停在众人的头顶。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疑惑的声音在云舟上响起。 ———— 仇千凌被池婙气跑后,回到房间,就躲进梦中练了一夜的斩天刀诀。 翌日,她跟着众人乘上云舟,离开了中州府。 云舟行驶迅速,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可以看到东州的边界了。 她极目远眺,只见东州笼罩在一团昏暗的乌云下,天地间一片灰暗。而地面上的山林也毫无生机,河流干涸、土地龟裂,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与中州这边的碧水蓝天、绿意盎然相比,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仇千凌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东州已经被魔气污染大半了,她真的可以适应那里的环境,并且杀了焚天吗? 正思索着,地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打斗的轰响,凌厉的剑风险些劈到云舟上来。 虚钧长老立即让人降下云舟,去看个究竟。 本来在船舱里躺着休息的修士,也跑到甲板上来看热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虚钧长老靠着船舷,疑惑问道。 男修们的欢呼声顿时停住,看着这些比他们地位高的宗门修士,眼中露出了惊惶。 他们该不会,被宗门怪罪吧? 柳孝智也是这样想的,心脏狂跳起来,若是让宗主知道这些货船上全是丢失的灵石,就大事不妙了。 穆辰看到船上的女修,却是眼眸一亮,说不定这些人会帮助她们,这样罗园就不用死了。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大声喊道:“求求仙子救救我们吧,柳孝智就是个畜生,他逼迫我们,要挖走所有人的灵珠!” 柳孝智顿时慌了,急忙辩解道:“虚钧长老,别听她胡说八道。她是我的女儿,却同一伙投魔的女人混在一起,意图抗交灵石,罪大恶极,我这是大义灭亲!” 虚钧长老一愣,这是金门仙府的宗内事,他也不好插手啊。 他问旁边修士,“你们宗主呢?” “宗主休息了,她命令说,除非是魔尊来了,否则不许任何人打扰她。” 虚钧长老踌躇不已,他只要将一百女修送到魔域,就大功告成了,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正要开口,葛茯苓却抢先一步出声道:“我们自愿前往魔域保卫和平,你们却连灵石都不肯交,真是自私至极!” 其余修士跟着附和道:“没错,你们拒交灵石,本就该受到惩罚,还有什么脸来请求我们的帮助?” 穆辰听到这些话,瞬时如坠冰窟。 第145章 影凰 为什么这些女修可以这么无动于衷? 因为成了仙族,不用再上交灵珠,就觉得高人一等了吗? 可是,你们不还是摆脱不了被牺牲的命运吗?! 穆辰看着云舟上那些人的冷漠面孔,只觉得遍体生寒。 一旁的柳孝智倒是狠狠松了口气,看向穆辰的目光中尽是得意。 看吧,我说的话才是真理,没有任何人会支持你们,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云舟上,仇千凌看着众人对这些反抗的女人口诛笔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吼道:“你们这些人,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难道你们都看不见,他们在欺辱这些女人吗?” 葛茯苓站出人群,厉声道:“那也是她们犯错在先,所有背叛仙族的人都该死!” “呵,仙族……”仇千凌想起仙族那些人虚伪的面孔,就恶心得想吐。 但她很清楚,要是她这时发表仇恨仙族的言论,这艘船上,包括金门仙府那些尊称她为师姐的修士,都会瞬间变脸,对她群起而攻之的。 有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明明仙族根本就看不起她们,甚至是仇恨她们,吃她们的肉,喝她们的血,她们却对仙族无比忠诚。 若是有人反抗仙族,她们第一个站出来唾骂;可若是有人污辱女人,她们却冷眼旁观漠不关心。 可是,如果她因为害怕与世人为敌,而在这时选择了退缩以自保,那她跟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知之而不为,是为不知。 仇千凌抬起漆黑的眼眸,直直望向葛茯苓,一字一句道:“仙族修炼的每一块灵石上,都沾着女人的鲜血,该死的人,是他们!” 葛茯苓怔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难以置信道:“你……你疯了吗?” 其余人也都拿惊诧的目光看着仇千凌,有的甚至还后退了几步,像怕沾上什么似的。 “仇师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可怕的话?难道你也被永夜的人洗脑了吗?!” 各色的目光落在仇千凌的身上,怀疑、惊诧、嫌恶、畏惧……就好像她是一个无可理喻的怪物。 仇千凌望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声音冷冽而狂妄,“我只是,不想再伪装了。” 她伸出手,血色利刃应召而出,刀刃发出耀目的红光,宛如红焰一般在空中燃烧着。魔气缠绕着刀身若隐若现,散发出恐怖且极具威慑力的气息。 众人呼吸顿时一滞,修为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险些腿软跪在地上。 就连金丹境的虚钧长老都吓了一跳,颤声道:“这是魔刃,你……你居然修炼魔功?!” 仇千凌眯起眼眸,“没错,仙族想杀的人,你们不救,我来救!”说着,猛地将身一跃,飞下了云舟。 地上的男修们并不知道云舟上发生了什么,还当这些仙人不会管他们的事,脑子里只想着柳孝智分给他们的灵石。 有的急不可耐,直接拖出船里的人,拔刀对准了她的小腹,正要下手,却听见身后一道破空声响,转过头去,只见一道血红的刀光扑面袭来,如流星般刷地劈在了他身上。 他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直接裂作两半,一半摔进水里,一半摔在船板上,伴随着哗啦声响,鲜血炸开了一地。 被救的人整个都懵住了,顶着一脸黏腻的鲜血,既震惊又敬畏地看向远处出手帮她的那人。 只见对方提着一把血色长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朝其余男修走去。 刚还欢呼雀跃的男修们一脸惊恐地看着仇千凌,没一个敢上前拦她的,纷纷往后退去,让出了一条道路。 云舟上,金门仙府的修士大声朝她喊道:“仇千凌,快住手吧,难道你真的要叛出宗门吗?” 灵剑宗和御守宗的修士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全然忘了自身的处境。 葛茯苓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中暗喜,“看吧,这就是你们推崇的师姐,她就是个仙族的叛徒!” 仇千凌对这些声音全都充耳不闻,她走到柳孝智面前,迎着他诧异的目光,冷声道:“放她们走。” “什么?”柳孝智愣住,这人不是跟在宗主身边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叛入魔道了? 等看到仇千凌脸上那认真到近乎偏执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她没开玩笑。 他忍不住大笑出声,嘲讽道:“如果我不放呢?你一个练气境的修士,拿什么救她们?” 仇千凌眼神骤冷,“用我手上的这把刀!” 话音未落,手中长刀霍然朝他劈了过去,恐怖的血光摄人心魄。 柳孝智脸色瞬变,慌忙飞身后撤,躲避锋芒。他身边的金丹九子眼见那刀光就要劈到柳孝智脸上,立即施法掐诀,灵力化作法罩,硬生生挡下血刃这一击。 与此同时,另有两名修士分别闪至仇千凌的左右,一人掌心燃起烈焰,一人并指化作冰刃,齐齐朝她攻去。 面对修为远高于她的两人,仇千凌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她可是被魔蛛凌虐过千百遍的人啊。 心中念着斩天刀诀,手上的血刃舞成了一片血光,就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将烈焰和冰剑的攻击一一化解、挡下。 金丹九子的其余几位见了,心下大惊,纷纷运起灵力,朝仇千凌围攻而去。 刹那间,血色刀光和各色法术撞在一起,只听得一阵轰隆巨响,河岸边的土地都为之震动了起来。 水面上,水鸟纷纷四散飞逃,小船被翻涌的浪波晃得左右摇摆。 树下,穆辰抱着再度陷入昏迷的罗园,担忧地看着场上的战局,这姐姐以一敌九,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旁边的白琇也是忧心忡忡。 她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修士在这时候背叛仙族,前来相救她们,她也不愿意看到,如此可敬的侠修死在这些人渣的手里。 只恨她修为不济,又身受重伤,无法相助于她。 不过,往常这个时候,影小姐已经派人来接应她们了,可为什么这次没有看到她们的身影呢?是因为魔族不能踏足仙族地盘的约定吗? 她皱紧了眉头,焦急地看向东州的方向,心中祈祷着——影小姐,千万破例这一次,过来救救这位侠修吧。 ———— 跨过中州和东州的州界线,往东不远的老旧宫殿里,爆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喝。 “你现在带人去中州,就是想和仙族宣战!” 一身黑袍、黑甲遮面的焚天站在大殿中央,猩红的血色眼瞳怒视着身前的魔君影凰。 “宣战?推翻仙族的统治,不正是我们的目标吗?魔尊殿下又怎么会害怕宣战呢?”影凰转身看向他,苍白病态的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沙哑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有一头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红发,以及弯曲尖锐的白色犄角,然而,其中一只犄角却断裂了,残缺的断面隐约可见血色的裂纹。 在影凰和焚天的中间,是东州关口的影像。 画面中,拿着血刃的修士正在和金丹九子苦战,任谁都能从她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痕看出来,她就要输了。 大殿中站了数十名魔族,她们虽然是影凰的人,但是没有魔尊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魔域——除非她们想挑战魔尊的权威,取而代之。 但显然,她们之所以还站着这里,就是因为没人可以胜过焚天。 影凰额上的断角,就是曾经那场惨烈比试留下的印记。 焚天沉声道:“东州一战中,魔族的鲜血已经流的够多了,本座不想再看到有人牺牲。既然仙族送了人质过来求和,维持目前的和平就是最好的抉择。影凰,你现在该做的,是去迎接人质的到来,而不是去挽救那些弱小无能的人族性命!” 影凰一声冷笑,“魔尊当真以为仙族想要求和?这不过就是您的一厢情愿。一味的妥协退让,是换不来尊敬的,唯有不择手段的暴力,才能改变魔族的地位!” 焚天看着影凰的目光幽暗起来,眸底隐含着被冒犯的愤怒,他沉声开口,声音仿若淬了寒冰,“你太极端了,影凰。”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释放开来,镇得殿中众魔跪倒在地,连影凰都被压得无法呼吸。 这是独属于魔尊的威慑之力,几乎是一种灵魂上的压迫,无论多强大的魔,都要对他表示臣服。 影凰苍白的脸上迅速涌上一股血红,咬紧了牙,最终还是不敌焚天,单膝屈跪在了地上。 焚天神情重归漠然,不再看她,视线移到影像上。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那个修士输了。 仇千凌灵力早就耗尽了,身上伤痕累累,被鲜血浸透的双手却依旧死死攥住刀柄,将刀尖插入地面,强撑着不肯倒下。 焚天轻勾嘴角,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就是一场徒劳且可笑的挣扎而已。 他伸手,就要收起影像,忽然,*画面中的修士转过半张染血的脸,执拗的视线好似穿透了影像,看到了他。 焚天的动作一顿,伸到空中的手轻轻颤抖起来,这张脸,和记忆中请他吃野果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难道她就是那个小女孩? 恰在这时,站在仇千凌身后的金丹修士挥起手中利刃,一道白色剑气直刺她心口而去。 焚天心下一惊,要出手救她吗? 此处离关口不远,若是瞬移过去,未必不能替她挡下这一剑。 但这人也不过是个在幼年时,关照过他的小女孩而已,根本就不值得他出手相救。 焚天迟疑了一下,最终也没有动作。 而那道剑光转瞬就逼近了仇千凌的后背,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幽蓝色的灵力骤然从侧方疾射而来,砰的一声,剑光直接被撞开了。 场上的人都愣住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够轻易化解掉金丹境修士的致命一击? 下一瞬,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白角魔族出现在仇千凌的身后,修长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头。 “是谁,在欺负我的徒儿?”声音轻柔且温和,却令人莫名觉得危险,一阵毛骨悚然。 焚天瞪着那张白色面具,瞳孔骤然紧缩。 影凰猛地站起身,盯着画面上那个戴面具的魔,好一阵失神,“……慕容雌?这、这不可能。” 第146章 法则 她很快回过神,收起眸中的震惊,轻轻摇了摇头,那张面具下的脸,绝无可能是慕容雌,顶多是有两分相似。 因为那个统治了魔族近百年的女人,早就已经死了。 只是,慕容雌虽然死了,但她却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她的意志,依旧像是无形的枷锁,操控着魔尊焚天,也操控着魔族的每一个人。 “呵,就是个低劣的模仿者。”焚天语气不屑,黑色遮面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只一双血色眼瞳锐利异常。 他可不觉得,这人能够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又一个送死的。 但在仙族的人质到来之前,看一下这场热闹也无妨,至少不算无趣。 焚天收起关掉影像的念头,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来,目光戏谑地看向画面中的人。 那边,看到慕容雌出现的仇千凌,眼睛都瞪圆了,她是不是快要死了?否则,怎么就出现幻觉了呢? 直到肩膀一沉,温热的触觉令她立即意识到这并不是幻觉。 但是,慕容雌是怎么从墓园里出来的呢?还是说,像她这样的强者,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办法呢。 仇千凌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可等听到慕容雌为她出头的那句话后,心中疑虑顿消,只剩下了近乎剧烈的狂喜。 就像是于对抗世界的艰难处境中,找到了那唯一可以信赖的主心骨。 她艰难着站起身,一个踉跄,扑进了对方怀里,仰起脸,只看到张冰冷的白色面具,声音带了丝慌乱,“……师傅。”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真情实感地喊她。 池婙弯起了眼睛,声音温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仇千凌忽然意识到慕容雌看到了她们刚才的打斗,顿感羞赧,挣扎着辩解道:“要不是我还没突破到金丹境,他们才不会是我的对手!” 池婙微微颔首,“好,那我就在这里,护你升阶。”手一扬,佑灵珠化作淡金色的光盾,将两人笼罩其中。 防护罩不容易被人看出身份,至于破境笔,那是万万不能用的。 而且,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来对付这些仙族的犬牙。 仇千凌很信任池婙的实力,哪怕金丹九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闻言,也毫不犹豫地收起了血刃,取出天灵根,盘腿坐下,旁若无人地修炼起来。 众人见状,顿时恼火不已,这两人是不是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一个金丹修士怒吼道:“我看你们是找死!”说着手中灵剑向前疾飞而出,如闪电一般,猛地朝防御罩攻了过去。 池婙神色寻常,自如地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剑光砰的撞上防御光罩,不仅没能攻破它,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其余八人见了,自是大吃一惊,这个魔族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连金丹境末阶都不能破开她的防御?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联手朝她攻去,他们就不信,九人联手都破不了她的防御罩! 然而,哪怕他们攻势再迅猛凛冽,身处其中的魔族却依旧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按理说,金丹九子联起手来,足以有与元婴境匹敌的实力,每一次攻击都应该对支撑防御罩的魔族造成极大的消耗,可她却偏偏却极尽从容,看不到丝毫魔力枯竭的迹象。 如此深不可测的修为,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这魔族有着元婴境之上的实力,那么他们想要突破等级的压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金丹九子在跟仇千凌打斗中,就耗费了大半的灵力。如今,面对这久攻不下的魔族,他们的灵力更是几近枯竭,已然是强弩之末。 可要让他们承认实力不济,就此收手,把已经到手的灵石和女人放走,又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只能咬着牙强撑。 一旁围观的男修只看见各色剑光在空中交织飞舞,每一次与防御罩相撞都激起万点光芒,如雨坠落,煞是好看。 他们都以为是魔族在苦苦支撑,很快就要输了,纷纷拍手叫好起来,不住地吆喝助威。 穆辰、白琇以及那些被抓住的人族,看不透剑光中的情况,只是看男修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也都以为是魔族要输了,心中越发愤恨不甘。 倒是柳孝智熟悉他的手下,早看出了他们的色厉内荏,坚持不了多久,心中不安起来。 如果他们输了,云舟上那些仙族会出手帮忙,压制这个魔族吗?他心里不抱希望。 仙族最是高高在上,可不会屈膝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不过这魔族实力强劲,看来至少是魔君级别的人物,她出手干涉人族的事,不觉得太越界了吗? 柳孝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朝那魔族大声喊道:“魔族和仙族早有和平协议,你肆意插手人族事务,是想单方面毁约,跟仙族宣战吗?” 如果她承认这点,那么仙族就不能坐视不理了,魔族那边,她也无法交差吧。 金丹九子听见这话,知道再攻下去也无益,顺势收剑,对池婙言辞讨伐起来,“州主说得没错,如今正是仙魔两族议和的关键时刻,我们不与你个魔族打斗,你若是识相,就趁早走开!” 池婙抬眸看向他们,声音淡然,“不,我并没有兴趣插手人族的事,只是看不惯你们欺负我的好徒儿。” 柳孝智冷笑出声,“好好的一个仙族,居然拜魔族为师,真是令人不耻啊。既然如此,那你就赶紧带着这个叛徒,给我滚出中州!” 云舟上的修士都沉默了下来,看向仇千凌的目光尽是鄙夷。 穆辰垂下了眼帘,眸中一片黯淡,果然,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抵抗中州州主的权势,就算有,也不会来帮她们,这场逃亡注定要以失败告终。 但是,与其被抓回去成为母亲那样毫无自我的木偶,她宁愿抗争而死,不给他们任何剥夺她灵珠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抬头看去,猛地撞入一双红色的眼瞳,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是那个魔族。 对方的眼神冷淡而疏离,仿佛从未将人族看在眼中。 就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对方冷声开口,“人族的死活,的确与魔族无关,但她们会庇护每一个族人——”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是贴在众人耳朵边说的,冷冽清脆,如水激寒冰一般,听得的人脑子都清醒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金光笼罩下的白角魔族。 就连焚天都坐直了身体,影凰更是屏住了呼吸。 池婙看着穆辰,“所以,要加入魔族吗?” “什么?”穆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愿意!” 在这之前,她有从罗园口中模糊得知成为魔族的办法,一个是修炼魔功,还有一个是用魔气淬洗灵根。 但无论哪一种办法都很艰难痛苦,稍有不慎就会被魔气吞噬,身陨魂灭。 她一脸茫然,“可是……要怎么加入魔族呢?” 只见那白角魔族弯了弯眼睛,抬手打了个响指,“就让我来为你修改这世界的法则吧。” 话落,一串血色的符文出现,在她周身围绕旋转,最终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图案,飞过众人头顶,飞过云舟,刷地印在湛蓝的天空中,散发出璀璨的红色光芒。 众人仰脸看向天空,都被那个巨大的血色图案惊呆了。 一个倒置的梨形,从两侧延伸出一条弯曲的弧线,这是什么玩意儿? “法则一,用男人的心尖血,在身上画下魔纹的人,会堕落成魔。”一道危险而蛊惑的声音随之响起。 什么?这是什么鬼法则? 不是,这魔族真当自己是神了吗?还修改法则,简直是搞笑! 柳孝智还以为这魔族,真要施展什么魔功把穆辰变成魔,听到这神神叨叨的话,笑得嘴都裂开了。 “哈哈哈哈,少在这招人发笑了,赶紧带上那个叛徒滚吧。不然,要是挑起仙魔战争,你也担不起责吧?” 一名金丹男修跟着喊道:“没错,魔族赶紧滚,少在这里蛊惑人心,我们不欢迎你!” 话音刚落,他忽觉眼前一道刺目的白光亮起,紧接着,身前一阵剧痛,体内灵力疯狂外泄。低头一看,一柄血色利刃插进了他心口。 一直打坐修炼的仇千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周身散发着金丹境的气息。 男修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你怎么……怎么可能就升……” 仇千凌缓缓站起身,朝血刃的方向一伸手,血刃还没吸干鲜血,有些不情愿地晃了下刀柄,但还是把自己从男修的身体里拔了出来,飞回到她的手上。 男修还活着,他伸手捂住胸口,屈膝跪在了地上。 仇千凌视线往旁边扫去,冷笑道:“这人的心尖血,谁要?” 对于池婙的话,她毫不怀疑。 穆辰怔在原地,眼中满是挣扎,真的、真的可以吗? 内心更深处,有个声音在叩问她,你真的做好了背弃人族的准备吗?你真的可以踩着他们的鲜血成为魔族吗?你真的能够忍受人族的唾弃与谩骂,永远活在不见天日的魔域吗? 她向前走的脚步顿住。 就这犹豫的片刻功夫,一道身影先她一步冲了过去。 是白琇。 只见她单手插进那个男修的心口,拿到心尖血,在裸露的小臂上草草两笔,画下了魔纹。 旁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们回过神,提起剑就要给她致命一击时,白琇手臂上那个凝固的魔纹猛地爆发出一道刺目的血光,众人下意识眯了下眼睛,等睁开眼时,身前的白琇已经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健壮、额上长着两根弯曲锐利的黑色犄角的,魔族。 众人瞪圆了眼睛,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那魔族的话,居然成真了! 她真的修改了法则! 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都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穆辰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心底说不出的欣喜与激动,没错,这就是她想要的! 古旧宫殿里,焚天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不可能!” 影凰表面平静,心底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带着众魔,转身就往殿门外走去。 焚天大声质问,“你要去哪?” 影凰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魔族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族人。” 既然白琇已经成魔,那么她们就有理由将她从中州带回来。 焚天哑然,再说不出反对的话。 一阵风过,影凰和众魔迅速消失在殿门前。 第147章 颠覆 中州府城内,众人对划过天空的十道剑光议论纷纷,有什么事是值得柳州主和金丹九子一起出动的呢? 只能是去捉拿永夜的那群叛徒了吧。 男人们愤恨咒骂着,等把那些叛逃的人抓回来,一定要狠狠惩治一番,先杀了再鞭尸,看以后谁敢跟永夜扯上关系。 女人们或跟着咒骂,一群不安分的叛徒,或默默不语,眼中闪烁着畏惧的光芒。 李金桂戴着兜帽,目不斜视、脚步匆匆地从人群中走过。 她才不关心那些叛徒呢,那些人哪有她的容貌重要? 反正她已经从那个神秘女人的手里,买到了变年轻的丹药配方,只要再取十个童男的心脏熬制,她就可以永葆青春了! 至于从哪里买童男……那太简单不过了,中州府就有专门贩卖男童的人牙子,专门造福那些没孩子的人家。 那些人牙子可不会多管闲事,钱货两讫,不管你买这些孩子回去,是当祖宗供着还是做别的什么,他们都不关心。 李金桂一想到丈夫出门归来,看到她重新变得年轻貌美,从而露出诧异和惊艳的神情,心中就无比的甜蜜喜悦。 恰在这时,一道危险而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法则一,用男人的心尖血,在身上画下魔纹的人,会堕落成魔。 她吓了一跳,惊讶地朝周围看去,发现街上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紧接着,一道红光从天空上照下来,众人仰脸看去,一个巨大的血色魔纹瞬间映入人们的瞳孔。 “那、那是什么鬼?” “蠢货,肯定就是那个奇怪声音说的魔纹啊!” “那岂不是说那些女人可以毫无代价地变成魔族了?” “没听见说要杀人吗,魔族果然是这世上最肮脏、最丑陋、最邪恶的东西!” “她们搞出这种把戏,不就是在唆使人族自相残杀吗?天啦,这简直太可怕了!” 李金桂抬手揉了揉眼睛,心中也是震撼不已,这世界是疯了吗?除了永夜的那些女人,还有谁会蠢到堕落成魔啊! 而且,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修改法则啊?难道有人飞升成神了不成? 可就她所知,仙族的历史上,还从未有人成功飞升。 ———— 正在成神道路上努力迈进的池婙,可不知道她这一举动,给人族脆弱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她微笑看着变成魔族的白琇,心里却在滴血,光是修改这一条法则,就消耗了她整整五千万积分啊! 现在她的账户里,只剩下几百万余额了。 希望她们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如果这都不能灭掉仙族的话,那这个世界就干脆给她毁灭吧! 池婙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被她盯着的白琇莫名打了个寒颤,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猛然转过身,和拿剑的男修视线对个正着,一拳挥过去,就给人连脑袋带身体打飞出去,鲜血溅了一地。 呸,原来就是你这个骟货想要偷袭老娘! 白琇转了转手腕,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对这具强悍的崭新身体有多么满意。 柳孝智已经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厉声道:“快!快抓住她!” 然而,这话说得太晚了。 仇千凌已经杀了一个金丹修士,破了金丹九子的联手技,另外八人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白琇也已经在画下魔纹后,转变成了实力强悍的魔族,转头就把压着永夜的男修打飞了。 永夜其余人见状,纷纷反抗挣扎起来。 她们本来就有一定的修为,联手反杀了男修后,再取他们的心尖血,在手臂上画下魔纹。 不过片刻功夫,场上就又多了几名高大凶猛的魔族,男修看着头顶投下的阴影,吓得转身就跑,只是还没跑两步,就被魔族一把抓住,狠狠掼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他们眼中终于露出了真切的恐惧,四肢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道:“不……别杀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魔族可不会心软,一声冷笑,就将利爪刺入了男修的心脏,“比起饶恕你,当然是为我的姐妹取得心尖血更重要。” 男修们在减少,而魔族却在增多,局势一下子就反转了过来。 恰在这时,池婙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叮咚!达成成就‘法则的颠覆’,获得奖励积分一千万。” 池婙眼睛一亮,果然,她就知道会有成就奖励! 虽然收获比不上付出,但也算是回了点血,等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就都能挣回来了。 她还记得在上一个世界,拿到了两个成就,“丧权辱国”和“太上皇帝”,都是会对原世界造成重大影响的事件。 而这次法则的修改,毫无疑问也会让这个世界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 池婙眯起眼睛,看向周围新生魔族发起的反击,面具下嘴角微勾,“那么,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收起佑灵珠,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血色魔纹也跟着消失了。 “第六个。”仇千凌手中的血刃刷地刺入金丹男修的心口,鲜血汹涌而出,全都被刀身吸收得一干二净。 她正想将刀拔出来,动作猛地一顿,回头望向那个白角魔族原先所在的方向,已是空空如也。 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还没把羞辱师傅的男修全部杀干净呢!仇千凌微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剩下的三个金丹修士早被吓破了胆,飞起灵剑就往空中逃去。仇千凌把手中的血刃朝空中一扔,砰的一声,一个金丹修士从天上摔了下来,胸口一个豁大的血洞。 血刃自行吸干了他的血,很快,他就从一具圆润的尸体,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仇千凌召回红得发光的血刃,抬头看向空中,另外那两个男修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线云迹飘在湛蓝的天幕上。 她收回视线,看向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原地的柳孝智,微笑道:“柳州主,你的手下好像丢下你跑掉了,真的太不忠心了。” 柳孝智气得脸都歪了,五官近乎扭曲,正想要破口大骂,可一看到仇千凌手中的血刃,心就开始打颤,腿肚子不由自主的发软,握着剑柄的手心甚至被冷汗浸透了,险些连剑都握不住。 这把魔刀太恐怖了,它吸干了六,不对,是七个金丹修士的修为! 他都不敢想象仇千凌如今的修为已经膨胀到了什么地步,反正不是他能抵抗的。 柳孝智踉跄着后退一步,面上强装镇定,商议的口吻中带了丝恳求,“那、那个,其实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何必非得打个你死我活呢?女人和灵石,我全部都给你,只要你放我走,怎么样?” 仇千凌握紧手中的刀柄,朝他走近一步,歪头一笑,“柳州主也看出来了吧,我这魔刀可以吸人修为,比起那些灵石,好像杀了你要更划算啊。” 柳孝智顿时僵住,还想要在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瞥见了身旁的穆辰,心下一动——他的女儿还在这儿呢。 她没有像他的手下一样逃跑,也没有跟永夜的女人同流合污堕落成魔族,肯定是因为还牵挂着他这个父亲吧。 要是她能帮忙拖住仇千凌这个疯女人,他就可以顺利逃走了。 只要他能活下来,日后总有报仇的机会! 想到这,柳孝智猛地朝穆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中满是急切与哀求,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哽咽,“女儿,我的好女儿!求你救救你爹,帮我拦住这个疯女人吧!只要拖住她一刻钟,不,半刻钟就好,等我逃回中州府,我立刻带人来救你!” 穆辰睁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嘴唇颤抖着,却没出声。 仇千凌又朝他走近了一步,那不慌不忙的脚步声简直就像是死亡的催促。 柳孝智慌得躲在了穆辰的身后,拼命摇晃她的肩膀,“快,快啊,快拦住她!” 穆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握紧了手中的剑,脸上露出一个凄切的笑,“好。” 柳孝智心中一阵狂喜,他就知道,穆辰绝不可能对他见死不救。这个女儿的脾气就跟李金桂一样,无论他怎么打她骂她,只要他服一声软她就会原谅他。 然而下一瞬,他却觉得心口有些疼,低头一看,只见穆辰手中的灵剑不知何时竟然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沿着剑刃滑落。 “你……你……”柳孝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内心疯狂大喊,这不可能,他可是她爹,她怎么可以对他下狠手! 可惜没等他质问出声,瞳孔就渐渐涣散了,临死前,他听到穆辰模糊的声音,“姐姐,把我父亲的心尖血,留给我吧。” 穆辰缓缓拔出插在柳孝智身体里的灵剑,眼睁睁看着他的尸体砰的一声,沉重倒地,鲜血在身下流淌开。 仇千凌收起手中的血刃,袖手而立,“随便你。” 穆辰转回头看向她,只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喉咙紧得发涩,“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恶毒?”说着,眼泪簌簌而落。 仇千凌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不会,因为我也杀了我的父亲。” 穆辰眼中的泪水瞬间止住了,惊讶道:“为、为什么?难道你父亲也要挖你的灵珠,再把你嫁给别人吗?” 仇千凌微掀眼帘,“差不多吧。” 穆辰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原来她们竟都是一样苦命的人,难怪她刚才会出手相助。 仇千凌似是听到了她心中的想法,冷哼一声,“用不着你可怜,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已经有值得信赖的家人了。” 穆辰怔住,还想再说些什么,仇千凌却已经转身离开,飞身上了云舟。 她垂眸想了想,她说的家人,是指刚才那个白角魔族吗?那人可真厉害。 所以她是在跟她炫耀吗?真幼稚。 穆辰转头看向昏迷的罗园,她也有值得信赖的人啊! 不过,被仇千凌这么一打岔,她也没空再胡思乱想了。想到罗园受了重伤,只怕支撑不了太久,立即取了柳孝智的心尖血,回到她旁边,给她画上魔纹。 就在魔纹绘就的瞬间,罗园身上立刻爆开一道血色光芒,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露出猩红的血瞳。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穆辰,穆辰欣喜落泪,“你没事就太好了!” 她简单跟罗园解释了下法则的事情,罗园不肯相信,严重怀疑这是她死后的幻想。 穆辰只好拿起剑,另外取了份心尖血,让罗园见证由人转变成魔的过程,这下,罗园不信也得信了。 两人随后加入了白琇的战斗。 柳孝智一死,剩下的男修纷纷四散逃了,剩下的就是些小喽啰,很容易对付。 很快,她们这些人就都转化成了魔族。 然而,就在她们整理好了船上的灵石,打算继续往东州驶去的时候,金门仙府的修士忽然从云舟上飞落下来,虚空而立,拦在她们面前。 “杀了人还想跑?真当我们仙族好欺负吗?!” 而回到云舟上的仇千凌也被众人围了起来。 “你背叛了仙族,应该自裁谢罪!” 第148章 魔域 云舟上的修士之所以在一开始选择冷眼旁观,不过就是觉得仇千凌她们,不可能赢过柳孝智。 她们等着看仇千凌这些“叛徒”的笑话。 却没想到,最后看的是柳孝智和金丹九子的笑话。 灵剑宗和御守宗的修士知道这是别人宗门的事务,没有要插手的心思,不过是口头上谴责几句。 金门仙府的二十名修士却是直接羞红了脸。 让别宗看到自家属地的人被魔族打得屁滚尿流,这也太丢脸了,以后她们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偏偏宗主这时候却在舱室里休息,怎么叫门也不应,她们也不敢冒昧闯进去。 眼看着白琇连人带船即将驶出东州边界,她们心中又慌又急,连忙派出十人飞下云舟,拦在了船队面前。 而她们身后,就是近在咫尺的魔域。 她们不知道那片黑暗中掩藏着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对这片黑色的土地如此趋之若鹜。 站在船首的魔族和她们冷冷对视,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战争一触即发。 恰在这时,一道冷冽肃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谁敢动我魔族姐妹,我必叫她尸骨无存。” 白琇的眼眸亮了起来,笑着喊道:“影小姐!” 修士们却打了个寒颤。 回头望去,只见东州那片光线晦暗的土地上,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红发断角魔族,一双冷红的眼睛像是凝固的岩浆,暗藏危险。 在她身后,是十数名同样高大健壮的魔族,额上的犄角坚固而锐利,泛着点点寒光。 一股强悍的威压从众魔身上释放开,瞬时压得修士们喘不过气来。 这些人竟然都是魔丹期的修为! 她们顿时怯了,却不甘心就这样退开,那不是更丢脸了吗? 只能硬着头皮道:“不是我们要对她们动手,而是她们窃取灵石、残害人族在先,身为金门仙府的修士,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影凰还未开口,站在船首的白琇便已经冷了眉眼,厉声道:“少在这里颠倒黑白、为虎作伥了,你们说这话都不觉得羞耻吗?什么叫我们窃取灵石?这些灵石本来就是从我们血肉中挖走的灵珠,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这……”修士们瞬时语塞,脸颊涨得通红,绞尽脑汁也没能想不出完美辩驳的话。 可要她们承认仙族的确榨取了人族的灵气,又是万万不能的。 那不就代表她们也是帮凶吗?这世上可没人喜欢说自己是个恶人。 正因如此,仙族才诞生了那么多的虚伪之徒。 而对她们这些自诩正义,为了守卫人族和平自我牺牲的修士来说,被从道德的高地上推下去,比让她们死了还难受。 影凰眯起猩红双眸,指尖轻抚耳边红发,唇边笑意讥诮,“原来是贼喊捉贼啊,真不知道一群仙族的蛀虫,究竟是哪来的脸在这里斥责魔族,嗯?” 修士们面红耳赤,只觉脸肿得疼,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她们心中无比羞愤,焦急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从辩驳,也不敢动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队从她们眼前驶过,进入了魔域的地界。 ———— 另一边的云舟上,仇千凌看着周围怒斥她的修士,眼中渐渐溢出了杀意。 葛茯苓却全然无知,自从被灵剑宗少主解除婚契后,她就一直被人嘲笑讽刺,受尽了白眼。 而今日,仇千凌成了众矢之的,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发泄怨气的机会。 “你就是个叛徒,你背叛了仙族,你还亲手杀了他们,你就该下地狱!” 厉声呵斥着,心中生出一丝隐秘的快感,原本苍白的脸颊都变得红润起来。 却没注意,仇千凌垂在身侧的手掌五指张开,掌心红光闪烁。 灵剑宗的虚钧长老站在旁边看热闹,神情无比严肃。 他还不至于跌份到,跟一群实力低下的修士去谴责一个金丹境的高手。 仙族一向是强者为尊,在他看来,这群送往魔族为质的修士,根本不值得他施舍半个眼神。 反倒是仇千凌,他倒是能高看一眼。 不就是杀了几个没用的男修吗?也就只有这些低阶修士,才会觉得这是天大的错事,恨不得剖出自己的心来证明清白。 可惜,上位者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道德不过是用来束缚下位者的工具罢了。 再怎么说,仇千凌也还没有堕落成魔族啊。 金门仙府容不下她才好呢,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卖她个人情,保她一命。如此一来,仇千凌定会对他死心塌地,彻底为她灵剑宗所用。 想到这,虚钧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走上前,就要解救陷入困境的仇千凌,可还不等他开口,池婙那分外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虚钧长老立刻停步,打算先观察下池婙的态度,再见机行事。 仇千凌猛地握紧拳头,收起了掌心的红光,只是看向池婙的目光依旧满是警惕。 葛茯苓转过身,激动地向池婙讲述仇千凌方才所犯下的罪孽,“……她杀了他们,还拜了那个魔族当师傅!” 池婙神情平静,目光转向仇千凌,“她说的,是真的吗?” 仇千凌沉默不*语,心里却在懊悔,她不该回到云舟上来的。 但若是不能以人质的身份进入魔域,只怕很难有机会接近魔尊焚天。 再者,谢玉清不是一直说,将她视作女儿吗?或许,她可以为自己辩驳求情? 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正要开口,池婙打断了她,“算了,已经到魔域了,不管你有没有杀人,都不必说了。中州的事,我自会派人处理。” 仇千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就这样放过她了?这根本就不像是谢玉清做得出来的事啊! 其余修士也是一脸震惊,是包庇吗?肯定是包庇吧! 她们为了仙族、为了人族,选择了牺牲,结果宗主却包庇一个投向魔族的人,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葛茯苓还以为池婙肯定会勃然大怒,狠狠惩罚仇千凌一番,她甚至已经在脑海幻想出对方痛哭流涕的凄惨模样了,结果池婙居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她实在无法接受,愤怒道:“谢宗主,你就是这样执掌宗门的吗?她可是背叛了仙族,背叛仙族的人就该死!” 池婙静静看着她,声音轻柔,“是啊,我同意你的话,背叛仙族的人就是该死。” 葛茯苓愣住,“那,那你为什么……不惩罚她?” 池婙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被当成人质送往魔域,不就是惩罚吗?” 冰冷的视线扫过云舟上愤愤不平的修士,嘴角微勾,往日温和的笑容透着一股邪恶,语气极尽嘲讽,“你们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作为人质牺牲是一件值得称颂的壮举吧?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不过就是仙族随手可弃的棋子,用来讨魔尊欢心的玩意罢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脸色惨白无比。 宗主刚才在说什么?她们不过是仙族的弃子,是送去讨好魔尊的微末玩意?! 不对!才不是这样的! 根本就是在胡说,她们的牺牲是伟大的,世人都会记住她们的名字,他们会像供奉圣人一样供奉她们的! 唯有仇千凌无动于衷,她早就看透了谢玉清内心的丑陋,她会这样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池婙似乎嫌对她们的打击还不够,接着道:“我可不关心仙族弃子们的忠诚与背叛,这东西,就跟蝼蚁的宣誓一样可笑。放心吧,你们的名字早就从宗门里除掉了,没有人会记住你们,也没有人会知道这段屈辱的历史。乖乖葬送在这魔域里吧,这才是你们最终的归宿!” 说完,她指尖轻叩了下船舷,云舟骤然收缩,眨眼间就化作核桃大小,落在了池婙的手中。 沉浸在悲愤情绪中的众人猝不及防,纷纷从高空中摔了下去,慌乱中急忙运转灵气,勉强稳住身形,狼狈落地。 抬头,才发现周围一片昏暗,空气里的灵气稀少得可怜,每一次呼吸都无比刺痛,令人窒息。 她们这时才明白过来,被送往魔域真正意味着什么。 修为高的修士还能勉强站直身,低的修士早就因为魔气的侵蚀,疼得直冒冷汗了。 葛茯苓这些年就没怎么修炼,对魔气的抵抗更是微弱,疼得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没一会身上的衣衫就被汗浸透了。 仇千凌倒是适应良好,她垂眸看了眼手心,想着应该是她修炼了魔功的缘故。 随即想起了慕容雌,师傅这时候是回棺材睡觉了吗?真想快点见到她啊!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方才拦截船队的十名修士已经跑去跟池婙告状了。 池婙自然没有让她们失望,冷笑道:“人质就要有人质的觉悟,你们怎么能够冒犯魔君呢?还不快向魔君道歉!” 这十人的反应和那些修士一样,直接愣住了。 她们可是自愿为了和平牺牲的啊,就算宗主不赞扬她们,也应该宽慰她们几句吧? 怎么能,怎么能叫她们跟魔族道歉呢?这太屈辱了! 可对方是宗主,修为碾压她们好几倍,她们心里就算再怨恨,也不敢不从。 于是,刚还斥责魔族无耻该死的她们,咬着牙走到影凰面前,低声道歉,“……请魔君原谅我们的无礼。” 影凰漠然地看了她们一眼,没应声,转而抬眸看向虚立在空中的池婙,眉心微皱,金门仙府,什么时候换宗主了? 池婙微笑道:“你们要的人质已经送到,希望魔君可以满意。” 影凰闻言微微点头,正要回答,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妥,为什么是希望她满意,不应该是希望魔尊满意吗? 正想询问,池婙却已经转过身,纵云离开了。 虚钧长老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算了,这也不重要。 影凰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站得东歪西倒、因魔气侵蚀而痛苦不堪的百名修士,向手下一抬手,“给她们穿上遮魔衣,回宫殿!” 第149章 道心破碎 东州宫殿内,魔尊焚天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眼睛盯着身前渐渐暗下去的影像,眉间微蹙,不知道在思想什么。 忽然,一股黑色的烟雾从他身后冒了出来,仿若活物一般,轻柔地攀上他的肩头。 “滚开!别想控制我!”焚天不耐烦皱眉,狠力朝烟雾打过去,手掌却直接穿过了烟雾。 下一瞬,烟雾直接吞没了他,血色眼瞳中亮起诡异的光芒,眼神在理智和疯狂之间不断交替变换。 就在他和体内另一个灵魂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时,殿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影凰大步走进来,在他身前站定。 “那一百名修士已经安置在偏殿了,魔尊想怎么处置她们?” 焚天垂下头,声音是不同寻常的森冷阴柔,“自然是杀了她们。将她们押去蛇狱山,我要在众魔面前,亲手了结她们的性命!” 影凰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人刚还说不想跟仙族开战,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改变主意了? 她虽然是主战派,但也不想如此草率地挑起战火,这只会让实力不足的魔族陷入更深的被动。 她抬眸看向焚天,“魔尊殿下,您这样做,只怕会激怒仙族,不利于维持眼下的和平。” 焚天依旧低垂着脑袋,手掌撑住额头,眉眼隐藏在阴影中,模糊不清。他低声冷笑,“和平?呵……我要的,就是战争!卑鄙无耻的仙族,我要他们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影凰心下一惊,这人是又开始发疯了吗? 自从他坐上这个魔尊之位,脾气就一直阴晴不定,有时候说的话都自相矛盾。 她总觉得,让这样的人带领魔族,魔族迟早会走向覆灭。 更何况,在魔族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男性魔尊,要不是前任魔尊慕容雌一意孤行,她们也不至于奉这个朝秦暮楚的家伙为主。 有传言说,焚天是慕容雌和公孙雄的孩子,而且,这些年他一直暗中派人调查自己的身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只怕焚天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就会倒戈,将魔族献祭给仙族。 所以,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得赶紧找到胜过焚天的办法,将他拉下魔尊之位! 她之所以创建永夜,帮助人族反抗仙族的压迫,除了想壮大魔族的实力,另一个目的,就是想借机培养出足以对抗焚天的下一任魔尊。 可惜,天才可遇不可求,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慕容雌。 永夜的失利让影凰失望不已,她原本都快要放弃了,直到今天,她看到仇千凌和她背后那个神秘的魔族,心中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无论如何,都要把她们拉到她的阵营中来! 想到这,影凰低垂眼眸,缓声道:“魔尊殿下,这些修士被仙族无情抛弃,心中必然充满怨恨。与其杀了她们,不如将其策反为我们所用,不是更好吗?” 如此一来,若是那仇千凌可用,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她纳入魔族了。 却不想焚天听了这话,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我说了,杀了她们!你是魔尊还是我是魔尊?” 他微微抬头,黑色长发垂落下来遮在脸前,只隐约透出一只红得滴血的竖瞳,从发丝的间隙里冷冷注视她,“影凰,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影凰微愣,随即怒上心头,这家伙若不是继承了慕容雌的修为,她怎么可能会在挑战中输给他,甚至还断了一只魔角,修为更是跌到了魔婴境。 她攥紧了拳头,只恨不能立即杀了焚天。 可一想到他已近大魔境的恐怖实力,还是松了拳头,低声应下,“是,谨遵魔尊吩咐。” 焚天看她忍气吞声,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很好,那就快去办吧,十天后我要在蛇狱山祭告魔神,处决仙族。” 影凰咬牙应下,随即告退,转身离开。 焚天盯着她的背影,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 仇千凌被单独请到了一个雅致的房间。 刚坐下没多久,白琇等人就悄悄猫了进来,望向她的眼中尽是感激之色,不由分说就把灵石、高阶避魔衣等东西往她手里塞,说是要谢她的救命之恩。 仇千凌心下触动,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得到魔族的感激,比起虚伪的仙族,她觉得她们的感谢要真诚多了。 但她救人并不是为了回报,也不想收谢礼。 “我又不是为了救你们,纯粹是看那些男修不顺眼,给自己出气。”说着,就要把谢礼推回去。 这时,房门前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冷峻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白琇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影凰,连忙道:“影小姐,我们马上就走。” 说完,转身就走,众人紧随其后,呼啦一声,就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仇千凌抱着满怀的谢礼,茫然地站在房间里。 直到那脚步声到了面前,她才回过神,将东西一股脑地收进储物袋。 抬眸,一张明艳冷峻的面孔猛地撞入眼帘,吓得她心脏都跳停了一拍,半晌,才想起来开口,“魔君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影凰微微一笑,眸中冷意如冰雪消融,“叫我影小姐就好,请坐。” 仇千凌不知道她把自己单独请来有什么意图,想到自己刚救了魔族的人,这魔君应该不至于与她为难,便谨慎坐了下来。 影凰跟着在她身旁落座,抬手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轻轻点了下,一套精致的白玉茶具凭空出现,壶嘴升起袅袅的热气。 “魔域简陋,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还请见谅。”影凰斟好茶水,推到仇千凌面前。 仇千凌见她如此客气,很是惊讶,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忙道:“影小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如果是想为刚才的事道谢,就不必了,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影凰依旧面带微笑,原本一贯漠然的语气,此刻竟透出几分温和。她轻声道:“我请你过来,的确是想感谢你和令师的相救大恩,尤其是令师,竟然身怀修改法则的通天之能,实在令我心折叹服,只是不知……可否请教令师尊姓大名?也好叫我等铭记于心。” 她这话虽暗藏着刺探她师傅身份的意思,但言语间的钦佩,也是出自真心。 仇千凌闻言,心中很是得意,她师傅当然是天下第一厉害! 正要开口回答,猛地想到影凰应该认识慕容雌,怎么会猜不出她的身份呢?就因为她带了面具? 她心生狐疑,决定等晚上再去找师傅问个清楚,至于影凰,在不知道她立场之前,还是先谨慎应付的好。 万一她跟焚天是一边的,她将师傅的身份和盘托出,岂不就遭了? 于是含糊道:“这个……师傅并未跟我说过她的名姓。” 影凰看出她不想透露师傅姓名,转而问道:“那不知令师如今身在何处?她为魔族做了这么多,我想亲自登门拜谢。” 仇千凌摇头,“我不知道,她一向神出鬼没,外人去找,是找不到她的。” 影凰没想到这孩子警惕心这么强,居然一字都不肯透露,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可就麻烦了。” 仇千凌好奇问:“什么麻烦了?” 影凰有心与她合作,也不想再与她兜圈子,如实道:“方才我去见了魔尊,他说要将你们这百名修士全部杀掉,祭祀魔神。我劝他不要这样做,但他一向倨傲,并不肯听我的。所以我才想要找你师傅帮忙,这魔域,恐怕也只有你师傅能够制止他了。” 仇千凌心下大惊,这魔尊居然这么凶残吗?可是她师傅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啊,就算喊她出来,也打不过他吧。 影凰看她神情,就知道她肯定隐瞒了什么,也不戳穿,轻声道:“如果你能联系上你师傅,一定要告诉我,就说影凰有事相求。” 仇千凌点头,“嗯,我会想办法联系看看的。” 影凰起身,微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今晚你就在这房间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仇千凌跟着起身送她离开,关上门,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 这个影凰魔君,可以信任吗? 她是永夜的首领,还帮助人族反抗仙族的压迫,看起来的确是个好人。 而且听她刚才所说,她并不赞成焚天想要残杀她们的行为。 但这并不能代表她会反对焚天的统治。 还是再观察一下吧,没必要太快做决定,至少,要等她先问过师傅。 仇千凌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要问慕容雌了。 她走到内间的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很快就入睡了。 房门外,影凰一走出去,心腹手下就迎了上来,期待地问:“魔君大人,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影凰摇头道:“她警惕心很重。” 手下顿感失落,随即压低了声音,“那么,要安排人监视她吗?” 影凰沉默一瞬,随即道:“先不用。” 虽然她很想知道仇千凌要怎么联系那个白角魔族的,但是她并不想做会让她反感的事情。 先等等看吧,离祭祀魔神还有十天的时间,应该会有别的办法。 大不了,就把她们全部转化成魔族! ———— “所以,我们要变成魔族吗?” 偏殿里,备受魔气摧残的修士们安静地坐在一处,所有人脸上都是忧郁和悲愤,直到一个修士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殿中死寂的沉默。 立刻有人反驳,“你说什么疯话呢?背叛仙族的人都该死。” 修士裹紧了身上的遮魔衣,却仍觉得魔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就像针扎一样疼。 她含泪道:“我不知道背叛仙族的人该不该死,我只知道我们是真的要死了,我不想死啊。” 哪怕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哪怕把伟大正义的口号在嘴上喊了一万遍,真正面临死亡时,还是会本能地想要活下来。 有人小声附和,“就是啊,光喊着让我们牺牲,可结果我们就是仙族的弃子,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们。” “说不定,还会被那些男人意淫,说我们就是送给魔尊取乐的,还要被魔族污辱玩弄。” 反驳的人顿时哑然,因为这事的确很有可能发生。 其余人也没有了之前的壮志豪情,只是垂着头默然不语。 任谁听到谢玉清那样残忍的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她们的道心,已经破碎了。 第150章 喝药 仇千凌再一次走进墓室,冰冷且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凌,你来了,过来吧。”坐在红木棺材上的白角魔族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已经等侯许久了。 仇千凌走过去,在她身前单膝跪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担忧道:“师傅,你看起来憔悴了好多……为了救我,你一定耗费了不少心力吧?都怪我无能,没能替你杀了那些贱人。”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开始发颤了,眼中尽是愧疚。 池婙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颊,指尖触到冰冷的面具,都懵了,这小孩是开透视眼了吗,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变憔悴了的? 不过损耗了大笔积分,让她很心痛倒是真的。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跟仇千凌解释了。 “就让她误会我是为了救她才这么做的好了,攻破她的心防,才能让她更好地为我所用,不是吗?”池婙在心里冷酷地想。 反正她做这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她为魔族修改法则,可是要收取代价的。 抬眸看向仇千凌,轻声道:“不用为我担心,我如今是一缕神魂,虽然死不了,但也活不成。” 仇千凌见她语气如常,心中稍安,但想起之前的疑惑,忍不住问道:“可是……师傅既然能修改法则,为什么不直接除掉焚天呢?” 池婙微转眼眸,语气凝重道:“这个嘛,当然是因为壮大魔族的势力,比杀了他更重要。千凌,我的修为已经耗尽,以后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你是我唯一的徒儿,自然要负起兴复魔族的重任,明白吗?” 仇千凌怔住。 本来师傅让她去杀焚天,就已经让她大吃一惊了,现在又让她负起振兴魔族的重任,更是让她慌乱无措。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小小的金丹境修士可以做到的? 她平生唯一所求,就是杀了谢玉清给母亲报仇而已。 仇千凌张了张嘴,正想拒绝,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和师傅相识以来的种种。 她记得和师傅的初次见面,彼时她深陷囹圄,是池婙给了她血刃,叫她成功逃生。 之后,师傅教她斩天刀诀,尽管修炼过程中饱受磨难,但她进步神速,短短时间就超过了过往十多年的积累。 而当她不顾自身实力,替人族反抗压迫的女人出头时,最后也是师傅出现帮了她。 甚至,就算师傅为此耗尽修为,也没有责怪她分毫,这和传说中凶残狠厉的魔尊慕容雌实在相去甚远。 试问在她过往的人生中,又有谁能够对她做到如此呢? 仇千凌心中百感交集,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深吸了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答应道:“是,徒儿明白。我一定替师傅杀了焚天,重振魔族。” 池婙看她神情坚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不愧是女主,有志气,也不枉她辛苦培养一番。 她伸手将仇千凌牵起来,拉她在棺材边上坐下,轻声道:“千凌天资卓越,我相信以你的心志,以后肯定可以率领魔族战胜仙族。只是你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对付焚天,所以,我特意制造了‘南柯一梦’的幻境供你修炼,这一次,你只有练成斩天刀诀,才能离开这个梦境。” 仇千凌想起之前死在她刀下的那些魔蛛毒蛇,心中跃跃欲试起来,握拳应道:“嗯,我准备好了。” 池婙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棺材,“幻境入口就在此处,你躺进去吧。” 仇千凌转身看向棺材,只见里面竟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像是无底的深渊,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她心下有些发毛,但出于对池婙的信任,还是决定进去。 正要动作,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师傅,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有个叫做影凰的魔君想要见你。” 随后将影凰来找她的事说了,又问:“我应该告诉她你的身份吗?” 池婙有观世镜,又有六神爱替她监视着这个世界,可以说,一切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因此,就算仇千凌不说,她对也知道这事,甚至比仇千凌更清楚影凰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戳穿,只是现在还不到她掉马的时机。 池婙:“不用,你记住,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 仇千凌并不怀疑她的身份,反倒以为她是因为在魔族的仇敌太多,才不让她说。 毕竟死去的前任魔尊还有神魂存世这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乐于见成的,万一引来不轨之徒,师傅的处境不就危险了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随后又问道:“影凰魔君似乎是个好人,她想和我一起阻止焚天用修士的性命祭祀魔神。师傅,你说我应该信任她吗?” 池婙轻叹口气,“千凌,你不应该想,她是否值得信任,而应该想,她能否为你所用。” 仇千凌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还能这样想吗? 池婙接着道:“你要知道,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是目光短浅的庸才,盲目且愚从,为了一点虚名假利就可以出卖自己,就像那百名修士,明明仙族一直轻视践踏她们,却对仙族无比忠诚,明明魔族从未残害过她们,却对魔族仇恨不已。你说,她们值得信任吗?” 仇千凌摇头,自然是不值得信任的,可偏偏,她是她们的同类,她不可能眼见她们被焚天杀死而无动于衷。 “所以,对现在的你来说,她们好坏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如何用利益来引导她们,达成自己的目标。” 仇千凌陷入了沉思。 但池婙并没有让她思考太久,伸手一推她的肩膀,仇千凌就向后仰倒跌进了棺材里。 “啊——”短促的惊叫声,瞬间被漆黑的幻境吞没。 池婙站起身,棺盖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她抬手摘下白色面具,露出一张漠然的脸,眼中看不到一丝情绪的表露。 希望这孩子,没有把她想的太好。 毕竟,她也不过是在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 与此同时,中州府城内。 “夫人,你吩咐的丹药已经熬好了。”侍女将一碗黏糊糊的药端到李金桂面前。 李金桂示意她放在桌上,随即摆摆手,“下去吧。” 侍女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李金桂凑近药碗,一股浓郁刺鼻的腥臭味钻进她的鼻孔,直冲天灵盖。 这就是用十颗童男心脏熬制成的灵药?她忽然有些害怕,这种东西喝下去,真的不会死人吗? 但一想到能够变年轻,她又觉得这点风险是值得冒的,于是捏着鼻子,端起碗就把药汁倒进了嘴里。 很苦,很腥,很檀,就像是吃了什么呕吐物,黏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李金桂整张脸都扭曲了,立刻拿过旁边准备好的甜水,喝了下去。 连喝三碗,这才觉得嘴里的腥臭味去了些。 她坐到梳妆镜前,焦急且期盼地等待着容貌的变化。 没过多久,她就感觉皮肤表面冒出了一层油乎乎的污垢,身体跟着变得轻快起来。 她欣喜不已,连忙让侍女取来热水,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油垢都擦洗的干干净净。 洗完后,李金桂再一次站到铜镜前,发现里面映出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光滑圆润的脸蛋上,看不到一丝皱纹。 “天啦……”李金桂抬手抚摸着新鲜出炉的脸颊,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心脏砰砰直跳。 她真的变年轻了。 要是让柳孝智见到她这模样,他肯定会扑上来的,外面那些狂蜂浪蝶也就勾搭不了他了。 李金桂满意地打量镜子里的女人,看了又看,心里美得不行。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她一怔,难道是柳孝智回来了? 李金桂立刻穿好衣服,又拿纱巾蒙了面,打算给对方一个惊喜。 不等脚步声走近,她就欢喜地打开了门,结果迎面冲来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厉声道:“州主夫人呢?” 李金桂吓了一跳,借着灯笼的光仔细一看,发现这两人竟然就是金丹九子中的两位。他们经常出入柳孝智的书房,所以她认得。 这两人名字也好记,一个叫李二,一个叫钱三。 “李二哥,钱三哥,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家大人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李二一声冷笑,“呵,柳孝智那个废物已经死了,被他女儿亲手杀了。” 李金桂如遭雷劈,死,死了?还是沐辰杀的他,这不可能! 随即又想到,柳孝智要是死了,她挖空心思好不容易变得年轻漂亮的脸,岂不就没人看了吗?还有花的那么多灵石,不就都白费了吗? 两人看她反应这么大,立即反应了过来,“你就是州主夫人?赶紧把柳孝智这些年搜刮的灵石和宝物都拿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说着,就伸手扣住李金桂的手腕,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看到面纱下那张惊惶失措的面孔,两人都愣住了,是他们记忆错乱了,州主夫人好像没这么年轻啊? 算了,不管了,还是拿灵石要紧! 150-160 第151章 州主 原来,李二和钱三从仇千凌手下逃走后,害怕被金门仙府惩罚,没敢再回去中州府。 他们逃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山林中疗伤,却没想到灵剑宗的虚钧长老竟然追了过来,还邀请他们加入灵剑宗。 两人想到金门仙府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便欣然同意了,只是担心去了灵剑宗后,既无靠山又无实力的他们,难以在宗内立足。 于是,两人心生一计—— 趁柳孝智和手下死亡的消息还没传回中州府,抢先一步回去,将柳孝智担任州主这些年来,搜刮攒下的灵石与宝物全部夺过来。 这样,他们到了灵剑宗,就能拿财物来开路,迅速站稳脚跟,不至于受人欺压了。 两人一到州主府,就直奔后院,抓住了李金桂,逼问她灵石宝库的位置。 李金桂吓得腿都软了,颤声道:“别,别杀我,我带你们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狞笑。 李二动作最快,手上刷地变出一把短刃,顶在李金桂的腰上,低声威胁道:“老实点,带路。别想着耍花招,也别指望有人来救你,这府上可没人是我们的对手。” 李金桂心中明白他们都是实力强悍的修士,她连柳孝智的打都不敢反抗,又哪敢反抗这两个歹徒呢。 只能单手扶着墙壁,战战兢兢地往书房走去。 她知道书房里有一个密室,柳孝智把得到的灵石和天材地宝等值钱玩意,全都藏在里面。 但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密室的入口在哪里啊。 能够进去密室的人,除了柳孝智,就是她的唯一的男儿,柳大重。 柳大重比穆辰大三岁,同在学院修炼,如今已踏入筑基中阶,精通法阵剑术,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中州府城的修仙世家都很看好他,觉得他有能力接替柳孝智,成为下一任州主。 这让李金桂在人前感到脸上有光。 每次送柳大重去学院后,她待在家里总是牵肠挂肚的,总觉得他不在面前,心里就不舒坦。 再加上她年纪越来越大,日渐衰老,以至于柳孝智看她越来越不顺眼,让她心里难受极了,满腹的委屈只能向穆辰哭诉。 只是女儿的安慰并不能让她真正满足,她心里始终渴望得到丈夫的爱。正因如此,她才一心想要恢复年轻,哪怕是不择手段。 可李金桂万万没想到,等她真的变年轻后,柳孝智却死了,女儿也不知所踪,而她则被往日里德高望重的金丹修士,威胁性命。 她心里既恐惧又悲伤,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苍天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难道她就不配拥有平凡人的幸福吗? 李金桂绝望不已,不知怎么的,忽然记起来白天听到的那句话:用男人的心尖血,在身上画下魔纹的人,会堕落成魔。 她当时还在想,只有永夜那些愚蠢又不安分的女人,才会想要堕落成魔。 可现在,她却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活命的办法,说不定她变成了邪恶的魔族,就能将这两人吓跑了。 巧合的是,她刚用十个男童的心脏熬制了灵药,厨房里还存有他们的心尖血。 这时,李金桂已经走出了自己院子,看着面前的三条路,她停住了脚步。 往前走,是去书房,帮这两人拿到藏在密室里的灵石。 往左走,是去厨房,帮自己拿到心尖血转变成魔族。 往右走,是去柳大重的住处,向他求助逃生。 不论哪一条路都有风险,但她别无选择,必须立即做出决定。 “别磨蹭!”腰后的刀子狠力顶了下。 李金桂心下一颤,慌忙做了选择,转身朝右侧走了过去。 夜色深沉,府中一片寂静,没人注意到这三个神色各异的人。 很快,三人就走到了柳大重的房门前,里面还亮着烛光。 李金桂小声解释,“重、重儿他知道密室的入口……” 李二一声冷笑,“原来你根本不知道灵石藏在哪里,既然如此,你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说着,他扬起了手中的短刃。 李金桂寒毛直竖,心中响起一个懊悔且恐惧的尖叫,错了,错了,选错了! 然而下一瞬,房门砰的向里打开,柳大重站在房间里,目光沉沉地望过来,怒道:“大半夜的吵什么?我不*是说了我在修炼,别来打扰我吗?!” 李二动作一顿,转而扣住李金桂,手中的短刃架上了她的脖子,“赶紧把柳孝智藏在密室里的灵石和宝物都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李金桂看见柳大重,眼中顿时爆发出狂喜之色,急切地喊道:“重儿,快救救我,把灵石都给他们吧。” 柳大重神情冷酷,“你是谁啊?” 李金桂怔住,随即辩解道:“我……我是你娘啊,我只是吃了仙丹,恢复年轻了。” 柳大重无动于衷,冷声道:“李二,钱三,真没想到你们居然会背叛我的父亲。随便抓个女人假扮我娘?这种把戏太愚蠢了,我不会信的。” 李二见他油盐不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手中短刃向前一掷,于半空化作灵剑,裹挟着凌厉刀风,杀气腾腾地朝柳大重刺了过去。 柳大重瞳孔骤然紧缩,眼见灵剑到了身前,连忙运起灵力,在周身撑起一层防御罩。 灵剑撞在防御罩上,砰的一声巨响,防御罩立即炸开了。 柳大重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哪怕李二和钱三身上负了伤,修为也还没完全恢复,他一个筑基境,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不敢再打,转身就往屋里逃去。 李二怕他跑了,当即把手中抓着的李金桂扔到一边,闪身追了上去。 钱三紧随其后。 李金桂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只见柳大重被李钱两人刺伤,向后狠狠摔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她心痛不已,只怕他们真要下杀手,心中猛地生出一股胆气,飞身冲进去,扑在柳大重身上,哀求道:“别杀他,要杀就杀我吧!” “女人就是麻烦,”李二眼中尽是戾气,甩了甩手里的灵剑,恶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李金桂流下了绝望的泪水,可忽然间,一个巨大的法阵在房间里亮了起来,跟着整座屋子都开始剧烈摇晃。 李钱两人大吃一惊,“这屋子里居然布了法阵,快撤!” 然而,已经迟了。 还不等两人动作,两道白光猛地从法阵中激射而出,直接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两人瞬间倒地,爆体而亡。 李金桂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没缓过神来,柳大重已经推开了她,摇晃着站起身,走到李钱两人的尸体旁,跪了下去。 他拿出刀,狠狠捅进一人的腹部,随即将手从伤口伸进去,在里面搅动摸索着,没一会,就挖出了对方的灵根。 李金桂看得胆战心惊,颤声道:“重儿,我……我真的是你娘,你没事吧?” “我知道。”柳大重头也不回,眼睛盯着手上血淋淋的灵根,嗤了一声,“就是个地灵根,真是废物。” 李金桂愣住,他知道?那为什么他刚才要装作不认识她?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重儿这样做肯定是为了保护她。心中满是自豪与得意,不愧是她的儿子,又聪明又孝顺,肯定可以继承他父亲的大任。 专注于挖尸体灵根的柳大重可不知道她的想法,若是知道,他肯定要笑死去。 为什么他要装作认不出李金桂? 因为他担心激活屋子里的法阵时,会误伤李金桂,从而担上害母的罪名,还不如装不认识,就没这个风险了。 他一向贪生怕死,才在屋子里布满了法阵保护自己,他方才站的那个地方是阵眼,可以不受伤害,李金桂要是不扑到他身上来,说不定就跟李二和钱三一样,变成尸体了。 但是生死关头,他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害死李金桂,能保住自己性命就不错了。 要不是李金桂把人引到他这来,他也不至于陷入危险啊。 柳大重把两人的灵根挖出来,收在玉盒里,随后看向李金桂,“娘,他们会来威胁我们,肯定是因为爹出事了吧?” 李金桂尚且心有余悸,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柳大重听到这话,脸色都没带变的,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金门仙府就要重新指派州主了。” 李金桂看着他冷漠的脸色,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恐惧,为什么听到柳孝智死了,他都不伤心的? 可她有些不敢问,因为她从柳大重的脸上看到了柳孝智的影子,害怕这话一问出口,他就会变得跟柳孝智一样暴跳如雷,甚至是动手打她。 她颤声问:“重儿你……你想做什么?” 柳大重走到她身边,动作温柔地将她扶起来,笑道:“娘,你放心,就算爹死了,我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要让你当上州主太夫人。” 李金桂被他哄得心安了几分,刚才肯定是错觉,柳大重这么温柔,才不会跟柳孝智一样。 她一脸幸福道:“嗯,娘相信你。” 通过观世镜看到这一幕的池婙,唇角勾起淡漠的笑,真是母慈子孝的一家人啊。 想要当州主是吗?那可要做好被压榨的准备哦。 ———— 翌日,柳孝智的尸体被带回了中州府城。 李金桂看到丈夫惨死的样子,悲痛欲绝,哭得嗓子都哑了,几度晕过去。 得知是穆辰弑父行凶,她更是激动,不停地诅咒谩骂逆女不得好死。 另一边,金门仙府宗主谢玉清带着仙使再次来到州主府,召集了中州各修仙世家,商议推选新任州主的事宜。 得知要征收比往年多出一倍灵石,各修仙世家的家主都不敢轻易答应,而宗门的修士哪怕知道这是个美差,也不敢接手。 况且,柳孝智无能到让永夜的人运走一大批灵石的丑事已经传开了,还有那个让人族堕落成魔的邪恶法则,无不让众人担心,大肆征收灵石会引发很不好的后果。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年纪轻轻资历浅薄的柳大重竟然站了出来,向宗门承诺如果推选他为州主,他愿意向宗门上缴三倍之数的灵石。 在场的修士听到这话,下巴都要惊掉了,“这小子是疯了吗?” 第152章 不谋而合 池婙冷目扫过在场的人,视线最终落在柳大重身上,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三倍?这可真是一个诱人的提议。好,那就让你暂任中州州主。” 柳大重露出狂喜的表情,还未来得及开口,池婙又道:“下个月,我就要见到灵石。”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迎着池婙极具压迫的目光,柳大重额上渗出了冷汗,下个月……时间也太紧了。 但是为了州主之位,他只能咬牙答应,硬着头皮道:“是,多谢宗主器重,我一定尽心竭力,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话落,大厅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一片倒吸冷气的滋滋声。 众人都在心里想着,中州眼下的局面,谁接任州主谁就要倒楣,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才是最温妥的选择。 柳大重根本不知道征收三倍灵石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将一个人的灵气彻底榨干,弄不好会死人的。他这时候抢着出头,以后有他好受的。 有人缓过神来,站起身,向柳大重道贺。其余人纷纷跟着喊起了柳州主。 虽然他们脸上挂着笑,但眼神里尽是轻视和嘲讽,仿佛在等着看他出笑话。 柳大重察觉到他们笑脸下的恶意,怒火中烧,却不敢发作,暗暗咬紧了牙,等着吧,他会向所有人证明他的实力! 坐在上首的池婙,轻而易举地将众人各色的神情收入了眼底。 她看到柳大重内心的欲望在不断膨胀,这欲望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心甘情愿做了她手中的刀。 真想知道,中州的城民在他的压迫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究竟是跟李金桂一样,在麻木中走向消亡,还是跟穆辰一样,在沉默中奋起反抗呢? 池婙将修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膝上,望向众人的漆黑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接下来,就是她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商议结束后,池婙留下两名金丹境的仙使辅佐柳大重,随后离开中州,回去了金门仙府。 与此同时,跪在后堂为柳孝智守灵的李金桂,得到了柳大重继任州主的消息。 她欣喜不已,苍白瘦削的脸庞上重新焕发出了活力,闪闪发亮。 就在一刻钟前,她还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苦心维持的美貌成了无人观赏的华服,她的灵魂已经随柳孝智而去了,可现在,她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还有重儿,这是她的骄傲,是她生命的全部,只要他还活着,她的人生就还有希望! ———— 当魔域的沙风吹进残破的窗户时,躺在硬质木床上的仇千凌蓦地睁开了眼睛。 “呼——!”她急促地呼吸着,眼中还残存着杀意。 幻境中同魔兽打斗的嗜血画面不断从她脑海里闪过,让人觉得那就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但她最终还是醒过来了,也成功掌握了斩天刀诀。 这时,门轴声响动,房门被推开。 仇千凌从床上坐起身,转眸看去,只见红发断角的魔族大步走了进来。 她一身黑色劲装,身量高挑,四肢修长,面部线条凌厉,踏着黑色长靴,转瞬就到了床前。 仇千凌下意识就召出了血刃,朝她劈了过去,刀风劲锐,吹起了影凰脸侧的红发,血色刀光如火星点亮了她的瞳孔。 影凰反应迅速,抬手祭出一柄龙鳞钢鞭,封住仇千凌劈来的血刃,砰的一声响,钢鞭和血刃撞在一起,爆出一阵火光。 影凰身子后撤,而仇千凌的手臂也被震麻了。 她抬眸看向影凰,眼中杀意瞬间退去,慌忙道:“影小姐,我还以为你是魔兽,才……你还好吗?” 影凰摇了摇头,心中却很震惊,仇千凌刚才那一击实在厉害,其威力远远超出了金丹境的水平,可明明她昨日才突破到金丹境的啊? 她看着仇千凌,温和一笑:“千凌姑娘,你的刀法进步神速,实在令我钦佩。” 仇千凌收起血刃,听到这话,脸颊泛起局促的红晕。她对影凰动手就算了,还早早暴露了自身实力,难保不会让她怀疑到师傅身上去。 想到池婙叮嘱过她,不要将她的名字告诉任何人,便扭过脸,含糊说道:“影小姐昨日告知魔尊要拿我等修士的性命祭祀魔神,我夜里难以安寝,苦苦思索对付他的法子,不想竟然开了窍,领悟了师傅教我的刀法。” 影凰知道仇千凌一直对她保持警惕,说的未必是真话,但她经营永夜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天资聪颖的苗子,又对魔族抱有善意,可以说是天赐之人也不为过。 她也不追问,笑了笑,轻声道:“原来如此,看来千凌姑娘的天资远胜我等,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仙族的人也是目光短浅,竟然将你送来了魔域……” 仇千凌听她语气惋惜,心下颇为触动,又见她神色温柔,原本凌厉的面部线条,也稍稍柔和了几分,顿感亲切,下意识便想亲近她。 随后想到史卓越这个前车之鉴,立即按下了心中的冲动,只是冷冷地点了下头,并不应声。 影凰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无动于衷,只好接着道:“其实焚天上位后,行事独断专横,喜怒无常,对待部属也很是残暴不仁,魔族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反对他,只是忌惮他修为高深,不敢明说。千凌姑娘,我有心率领众魔推翻他,重新推选魔族尊主,不知你联系上了令师没有,她可愿意相助我们?若是她能助我们打败焚天,我等愿意奉她为主!” 仇千凌没想到她有如此野心,很是讶异,不过影凰的想法倒是与她不谋而合,低声道:“我昨夜收到了师傅的传音,她为了修改法则已经耗尽了修为,只怕不能再出手帮忙了。” 影凰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若是这位前辈真的在意魔尊之位,早就自己动手抢过来了。 仇千凌看她神情重归冷峻,似是十分为难,忙道:“我可以帮你杀了焚天!” 影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尚且不是他的对手。” 仇千凌却很是自信,“我有师傅赠我的血刃,可以吸人修为,为我所用。影姐姐若是能抓几个厉害的男修来助我修炼,未尝不能杀了焚天。” 况且,她已经练成了斩天刀诀,师傅说她能打败焚天,就一定能! 影凰怔住,半晌后,才笑着道:“好,我来帮你。” 她喊仇千凌同她一起出去,来到一处宽阔的房间,随即让人将手下召集过来,要她们去仙族的属地抓些男修。 白琇、穆辰和罗园也在其中,她们听到这话很是不解。 “抓那些男人来做什么?难道是要取他们的心尖血,好把那百名修士都变成魔族?” “好啊,这样一来,魔尊就没理由杀她们了。而且,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修为,若能为我们所用,也是一大助力。” “你们想什么美事呢?这样做就是公然挑衅魔尊,他知道了不杀了我们才怪。而且,那些修士认定我们魔族心狠手辣,对我们很是看不惯,我才不要她们加入魔族。” “就是,凭什么我们要费心给她们取心尖血?别倒时候吃力不讨好,反被她们骂个狗血淋头,说我们惨无人道!” “古代上山当土匪还要杀人交投名状呢,她们要是真想加入魔族,那就亲自去取心尖血作投名状啊。不然,她们还只当我们要求着她们呢。” 影凰看手下们吵得不可开交,不由得头疼扶额,明明她说的就不是这事啊。 不过,那一百修士究竟是要拉拢还是舍弃,也的确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虽然东州魔气四溢,不见日光,对人族来说环境恶劣,但还是有一些无处可去的贫苦人族留在这里的。 也就是说,只要她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拿到心尖血。 而且,那个神秘的白角魔族修改了法则后,此地就有一部分女人主动转化成了魔族。 但与此同时,男人们对女人也变得更加警惕和仇恨,甚至因为害怕被杀,把家里的母亲和妻女都拿铁链锁了起来。 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但焚天在壮大魔族势力这事上根本不上心,也不愿意抽出人手去干涉人族。他把众魔都就召集去了蛇狱山,准备祭祀魔神的事宜。 另外还有永夜那边,白琇她们已经没办法再回去中州了,必须得另外培养人手来负责联络等组织事宜。 再加上十日后就是魔神祭祀,她必须得在这之前搞定一切。 影凰越想越头疼,手指无意间碰到断掉的犄角,顿时像是被无数根针尖刺中,眉心狠狠皱了起来。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担忧的声音,“影姐姐,你脸色好难看,没事吧?” 影凰转过眼眸,只见仇千凌的脸忽然离得很近,双眸担忧地注视着她。 她稍稍撇开脸,放下了手,轻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头疼。” 仇千凌若有所思。 影凰并未注意,其实她这并不能说是头疼,应该是犄角痛。明明犄角已经断掉了,可她还是能感觉到失去那部分犄角的疼痛,这症状太罕见离奇,让她想要治疗都无从治起。 反正这疼痛并不明显,她也已经习惯了,不必管它。 还是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她抬头看向厅内众人,“好了,你们不用吵了,此事我已有定夺。” 随即点了几名魔丹境的修士,让她们潜入仙族属地,捉拿供仇千凌修炼的男修;接着让白琇等人留在东州边界,负责永夜的联络和接应;剩下的就和她一起护送百名修士前往蛇狱山。 “……不过在这之前,先带她们先去一趟废湖窟。” 仇千凌好奇地问:“废湖窟?那是什么地方?” 影凰垂眸,低声道:“那是魔域里最大的人族聚集地,破败、拥挤、混乱,还有贫穷。” 你所能想像的一切苦难,都可以在那里看到。 第153章 废湖窟 东州界内,废湖窟。 在漂浮着各色垃圾和动物尸体的幽绿湖水边,聚集着一群洗刷衣服和木桶的女人。 她们裹着黑色的袍子,只露出一双漆黑而麻木的眼睛,浸泡在湖水中的双手冻得通红,手背上还长满了诡异的黑色斑点。 而在湖边不远处,站着几个男人,他们无所事事地抱着手,很是大声地说着话。 “听说昨晚上又有个男人被他老婆杀了,你看到没有?” “我要是看到,早把那女的打死了,什么废物东西,连个女人都干不过,真丢咱们男人的脸。嘿,我说你们可把自家女人都看仔细了。” 脸上有道刀疤的黑脸男人吼叫着,声音粗犷难听。 其余人跟着抱怨咒骂起那些不听话的女人来,肆意发泄着心中的怨恨和不满。 湖边的女人们一声不吭,沉默地洗刷着手里的东西,只是洗漱的水声愈发喧嚣激烈。 刀疤脸接着道:“说到底,还是那个狗屁魔尊焚天的错,要不是他带着魔族占了东州,咱们哪会碰上这么多倒楣事?” “我现在就希望来道雷,把那些个魔族全都劈死,可就快活了。” 众人轰地大笑起来,骂他异想天开。 一个中年的矮个男人,看着刀疤脸,涎笑着说:“要是现在有个女人给我,能摸能睡,那才叫真快活。” 刀疤脸接着他的话说:“你看我妹妹怎么样?二十块,不,十块灵石,贱卖给你了。” 说着,他仰起脸,朝湖边的女人喊道:“兔子,给我过来,快让你未来的丈夫好好看看你。” 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转过身,局促且不安地看着他,站在湖边没动。 刀疤脸顿时恼了火,冲过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将人扯了男人们面前。 他掐住女孩的下巴,逼迫她抬起来头,像是炫耀什么一样,得意道:“怎么样,我妹妹还可以吧?” 被称作兔子的女孩挣扎着,眼角泛起了泪珠,“不,不要!” “不要?你跟谁学的说不要?还是说想去当魔族了,想跟那些泼妇一样,反抗我们吗?啊?!”刀疤脸用手背拍打着女孩的脸,恶声道。 女孩的脸颊立刻红肿了起来,扭过去,杏仁般明净的眼睛狠狠瞪圆了,死死盯着他,眸底尽是恨意。 “还敢瞪我?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刀疤脸怒道,扬起了手,就要往女孩脸上扇去。 “放开她。”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来。 刀疤脸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去,一个披着遮魔衣的女人,从林子里走了过来。 她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稍显圆润的下巴白皙且干净,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是废湖窟的人。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你让我放开她?好啊,只要你代替她让我——”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灵力从女人手中射出,裹着凌厉的气息,瞬间击中了刀疤脸的下.体。 “啊啊啊啊啊——!”那一瞬,他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接着松开了抓着女孩的手,砰的一声,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旁边男人们的脸瞬间惨白无比,“她是……是仙人……” 湖边的女人们就停止了洗刷的动作,僵硬着身体,一脸惊骇地看着她。 “救……救……救命啊……救救我!”刀疤脸疼得满地打滚,朝他妹妹伸出手,声音尖利地哀求着。 女孩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其余男人生怕被迁怒,也纷纷离他站远了。 女人正是仇千凌,她向右伸手,一把燃着红光的血刃应召而出。 “听说男人的心尖血可以让我变成魔族,你们有谁愿意贡献一下吗?”声音温和且很有礼貌,可抬眸看向男人们的眼中却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男人们吓得四散飞逃,只剩下刀疤脸留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哭嚎着。 平时习惯于威胁恐吓女人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女人毁掉命根子。 痛,实在太痛了! 刀疤脸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此死去,就无比地绝望,他挣扎着抬头看向那个神秘的仙人,哀求她放过自己。 “别、别杀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吧……” 仇千凌冷漠地看着他,“向你的妹妹道歉,求得她的原谅吧。” “什、什么?我有什么好向她道歉的!”刀疤脸难以置信。 仇千凌看向女孩,“你要原谅他吗?” 女孩摇了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惊惶地点了点头。 她在害怕,害怕这之后会遭到报复。 刀疤脸脸上露出庆幸的笑容,他就知道,他妹妹绝对不敢反抗他。 然而,等他转头看向仇千凌时,却见她举起了手中的血刃,寒光闪过,一道凌冽的刀风朝他直扑而来。 刀疤男恐惧不已,不,不要——! 却连最后一句哀嚎都没来得及喊出,就被拦腰斩断了。 接着,一点心尖血被灵气包裹着,从他身体里浮了起来。 湖边的女人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彻底呆住了。 她们没有动,也没有尖叫。 女孩看着刀疤脸的尸体,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 她并没有惊慌大叫,只是在血液快要蔓延到她脚下时,往旁边挪了一下。 尸体、鲜血……在这混乱的废湖窟,她看得太多了,只是从未想过死在她面前的人,会是她的哥哥——这个一直欺负殴打她,比魔族还要邪恶的男人。 她心里感到一阵隐秘的快意,原本麻木茫然的眼神,忽然燃起了光亮。 仇千凌收回血刃,接着取出盒子,将心尖血存放进去。 这是影凰命令她们必须完成的任务。 为了防止她们这一百名修士被焚天杀了祭祀魔神,影凰决定让她们提前收集好转化成魔族的心尖血。 到了废湖窟后,影凰就将修士们分成两人一组,再派一名魔族监视,三人一起行动,前去选择下手的目标。 修士在魔域受到魔气的侵蚀,灵力有损,不是魔族的对手,也就不用担心她们能逃走。 让仇千凌感到不快的是,和她一组的人是葛茯苓。 她还记得这人当初是怎么厉声斥责她是仙族叛徒,并让她去死的。 或许葛茯苓也觉得难以面对她,来的路上一直低着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刚才她们和影凰一起藏在林子里,物色下手的目标,仇千凌观察她的神色,看出她很明显就是在犹豫。 她实在不明白,对着这样一群明显就是人渣的男人,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仇千凌也懒得思索,反正她已经拿到了心尖血。 她转过身,往林子里走去,不一会,就看到了等在原处的影凰和葛茯苓。 仇千凌看了眼她的手,空空如也。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葛茯苓脸色难堪起来,她咬住嘴唇,冷声道:“我不会杀人的,就算你们逼我,我也不会堕落成魔!” 葛茯苓心里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她觉得她的道侣会来救她。或许在她离开后,那人会想起她的好,从而心生悔意,前来救她出苦海。 如果她选择堕落成魔,岂不是再也回不去仙族,她这一生,不就彻底完了吗? 她才不要待在这魔域,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影凰看了她一眼,神色漠然,“好,那就回去吧。” 仇千凌点了点头,抬脚要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转头看去,只见刚才的女孩和女人们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们。 仇千凌惊诧地扬起眉,她们怎么跟过来了? 女孩紧张地攥了攥拳头,随即走到她面前,小声道:“姐姐,我……我们可以跟你走吗?” 仇千凌没有回答,而是先看向了影凰。 影凰微扬唇角,“你应该知道,我们是魔族。” 女孩点了点头。 在她身后,女人们跟着点了点头。 她们目睹了刀疤男的死亡,如果不趁这个机会离开,绝对会落入很惨烈的境地。 因此,她们满怀期待地看着影凰,祈祷着她不会拒绝她们的要求。 影凰笑了笑,“好,魔族欢迎你们的加入。”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脸上扬起欢喜的笑。 阳光穿透空中弥漫的魔气和林间的薄雾,如一层轻柔的纱,洒在每个人的脸上,使她们脸上的笑意越发显得真切动容。 仇千凌牵过女孩的手,慢慢往林子外走去,众人紧随其后,她们不再保持沉默,用轻快的声音彼此交谈着。 “昨晚那个被杀的男人,你看到了吗?” “我知道他,他就是个畜生,每日打骂家里的女人,有时候,半夜里都能听到惨叫声。” “听说男的被肢解了,他们发现他时,他脑袋还煮在锅里呢。” 葛茯苓走在人群中,听她们近乎兴奋地谈论一个男人的死亡,很是不悦,这些人简直是疯了! 果然,这就是个使人堕落的地方,被魔气污染的人,迟早都会堕落成魔。 就连她也…… 葛茯苓小心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影仇二人,见她们没在注意她,这才低头看向自己藏在袖中的手。 她手背上的黑斑又增加了,甚至开始向着手臂上方蔓延。 听说这是魔蚀症,被魔气污染的人都会患上这种病,就跟废湖窟里的人族一样,就算她们把自己包裹得再严实,也挡不住魔气的侵蚀。 等黑斑长满全身,人就离死不远了。 葛茯苓忧虑地皱紧了眉头,难道除了堕魔,她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不会的,宋彬彬肯定会来救她的。 ———— 另一边,中州府城里。 柳大重正在忙着征收灵石,他把修仙世家请到州主府,让他们带头先交灵石。 众人立刻黑了脸,很是不悦。 柳大重忙道:“只是给百姓做个样子,等灵石成功征收上来,诸位的灵石,如数奉还,并附赠一份厚礼!” 第154章 取灵珠 世家的人听到柳大重这样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满意且算计的笑。 该怎么说,不愧是柳孝智的儿子吗?的确很会来事啊。 他们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只要能按时收齐灵石就好,咱们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中州、为了仙族的兴盛。” 柳大重那在李金桂面前一贯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圆滑讨好的笑,“是,诸位前辈如此通情达理,晚辈感激不尽,我保证,一定加倍奉还灵石,报效大家。” 话落,厅上响起一片低沉的笑声,“咱们可就等着州主的好消息了。” 柳大重跟着嘎嘎地笑了起来,接着道:“好,既然诸位都点头了,就从我和世家开始,先带这个头缴纳灵石吧。” 世家们神色严肃起来,“不过,今年要比去年多缴三倍,算下来到底每人要上缴多少灵石呢?” 柳大重早就计算过了,“去年中州上缴宗门的是两千五百万枚灵石,今年要上缴三倍之数,算下来,只要每人再多缴两百百枚灵石,也就够了。” 要知道,一颗灵珠的价值约等于一百枚标准灵石,两百枚灵石听着不多,但是按人头缴纳,一户人家少的两三口人,多的九十口人,算下来绝对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而且,灵石也有品质优劣之分。天分资质越高的女人,孕育出的灵珠品质越好,越容易转化成高阶灵石。 这也是为什么近年来,修仙世家纷纷将族中女子送往学院修炼的原因。 一个资质出众、修为高强的女人,不仅可以孕育品质更高的灵珠,也能生下天资更高的下一代。 所以,这些世家出身的女人,在学院的修炼成绩再出色,也很难通过考核进入宗门,世人对她们的期待,依旧是相夫教子。 像柳大重,他就很讨厌学院里的那些女修,整天讨论些衣裳首饰的无聊事情就算了,还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搅得他心烦意乱,无法修炼。 不过,他以后要是娶妻,对女方的修为肯定还是有要求的。就算不强求要到达筑基境,至少也得练气六层才行。 修为高一些,也不至于过早衰老,他可不想步他父亲的后尘。 但眼下还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先完成征收灵石一事,坐稳州主的位置要紧! 他已经说服了修仙世家,而今已是万无一失,就差最后一个人的支持了。 那就是他的母亲,州主太夫人,李金桂。 ———— 几日后,州主府后宅。 李金桂一身素服,身体歪靠在椅子扶手上,声音哽咽地哭诉着丧夫的伤痛。 世家女眷们围绕在她身边,一人一句地柔声宽慰她。 “太夫人也不用太伤心了,你还有州主大人啊,大家都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呢。” “说句不该说的,太夫人*以后不用伺候丈夫,日子反倒轻松不少,我倒盼着有这一天。” “这话说的,不过自从前州主离开后,太夫人倒真就变年轻起来,看了这‘死老公’果然是味灵丹妙药啊!” 众人听见这话,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个年纪大些的,一巴掌拍在说话人的肩膀上,“快闭嘴吧,说什么胡话呢?” 李金桂也给逗乐了,脸上的哀色一扫而空。 原来被人恭维吹捧,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仅仅是从夫人变成了太夫人,大家对待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呢。 从前柳孝智对她诸多不满,就连他手下都不怎么尊敬她,可现在,却没一个人敢对她不敬。 李金桂扬起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会拥有这一切,全是因为她有一个既孝顺又聪明还有出息的好男儿啊! 要不是有重儿,她简直无法想象,要怎么捱过这段痛苦的日子。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只见柳大重领着一群穿着征灵使服制的税官走了进来。 厅内的众人纷纷起身,以目注之,还有些年轻的姑娘害羞的躲在了母亲身后。 李金桂开心地迎上去,“重儿,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柳大重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扫向厅内的众人,微笑问:“母亲,我让你邀请的世家女眷,都在这里了吧?” 李金桂点点头,“多亏有她们陪伴,我心情好多了。” 随即目光慈爱地打量他,柔声道:“你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看着都瘦了,也是怪我,你事务繁忙,我却没能替你分担一丁半点。” 柳大重笑了笑,“我有件事,正想要请母亲帮忙呢。”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说吧,要我帮你什么?”李金桂问道。 “我在宗主面前保证过,下个月要征收三倍灵石上缴宗门。我已经算过了,仅从中州收取灵石税,按照人头每人上交三百枚灵石,仙族就能收到七千五百万枚灵石,如此就可以扭转仙族灵气匮乏的困境,仙族实力大增,中州的百姓也就不用担心魔族的威胁了。” 李金桂脸上的笑容淡了,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有些不安地问:“所以,你是要我们做什么呢?” 柳大重说:“我希望母亲和诸位夫人姐妹,可以带这个头,有你们做榜样,中州的女子,定然都不敢违抗了。” “什、什么?”李金桂瞪大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掐紧了,指甲陷进掌心。 柳大重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幽暗的目光死死盯着她,面上浅笑,“母亲别担心,只是取您六十颗灵珠,不会有事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整个中州,母亲您不会不支持儿子的,对吧?” “六十颗?!”李金桂惊叫一声,只觉双腿一软,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了椅子里。 她一年最多只能孕育十二颗灵珠,六十颗便意味着要耗去她整整五年的寿命与精血,这哪里是在征收灵石,根本就是在要她的命! 自从她做了州主夫人后,就再也没有上交过灵珠,就是因为这个,她可以忍受柳孝智偶尔对她的欺辱与打骂。 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她的儿子才刚刚当上州主,就要她献出六十颗灵珠,他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性命吗? 李金桂的眼泪决堤而下,声音近乎颤抖,“你……你这是要卖母求荣吗?” 柳大重摇摇头,“怎么会呢?这对母亲来说,不是大功一件的好事吗?” 他朝候在一旁的征灵使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人走上前来,跪在李金桂身前。 一人打开盒子,取出催熟灵珠的丹药,捧到她面前,要她服下。 另一人则拿出刀,语气恭敬谨慎,“太夫人请放心,经我手我取出的灵珠,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保管叫你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也绝不会留下半点伤痕。” “不,不要,重儿,快让他们停下!”李金桂无助地看向柳大重,却不想对方只是不耐地看着她,仿佛在斥责她不够懂事。 厅里其她女人全都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眼中尽是惊恐。 要上前阻止吗?可对方是州主大人啊,他所代表的是金门仙府,她们又哪有这个能耐去反抗这一切呢? 而且,只是六十颗灵珠……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们不敢看李金桂,而是抬手捂住了眼睛,仿佛只要不看,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只要安慰自己这点牺牲没有什么,就可以说服自己忍受一切的苦痛。 李金桂被强迫咽下了丹药,她感觉丹田处隐隐发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生长胀大。 趁着等灵珠成熟的空当,她抬手扣住征灵使的手腕,质问他,“换做是你娘,你也会忍心这么对她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让他们换到自己身上想想,就会觉得这事有多荒谬可怕吧! 征灵使抬手挠了挠脑袋,憨厚地笑:“回太夫人,我没有娘,我娘早就被我卖到伎院去了。” 李金桂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她知道这世上有些男人很可怕,很卑劣,但她从不觉得她的重儿会是这种人,也不从觉得身边会有男人干出这种恶事。 就算是柳孝智,也不是偶尔打骂她几句而已,比起其它男人来,简直是绝世好男人。 她忽然有些恍惚,感觉自己是在做梦,没错,这肯定就是个噩梦! 直到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低头,看到无数晶莹白皙的灵珠落入玉盒中,她才缓过神来。 果然,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啊。 奇怪的是,明明平时女人们连一点胳膊都不许露,否则就是不知羞耻,可到了取灵珠时,就没有这些避讳了。 反倒是忸怩着不肯掀起衣服露出小腹的女人,显得大惊小怪起来,不就是一坨肉吗?谁会稀得看啊。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李金桂意识有些模糊了,只听到柳大重的声音,“好了,送太夫人回去休息。”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房中,又恍恍惚惚地站到了镜子前,抬眼看去,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瞬间撞入眼帘。 啊啊啊啊啊啊——!!! 李金桂一声惊叫,近乎崩溃地摔倒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捧住那张在片刻前还年轻圆润的面孔,眼中尽是痛苦与绝望。 她的脸,她的脸竟然变得比吃那种灵药之前还要老了! 第155章 突破 魔域的白天看不到什么阳光,夜晚更是漆黑一片。 一个拎着幽蓝色的鬼火灯的红发魔族,快步向前方残破的屋舍走去。 在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裹着遮魔衣的年轻修士,宽大的兜帽下,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只是眼神锐利,透出几分不好惹的气质。 这两人就是影凰和仇千凌。 上次她们从废湖窟带了一群女人回去后,发现除了葛茯苓,那些修士全都拿到了心尖血, 不过也是,这事对她们这些有修为的修士来说,只有不想做,没有做不到。 葛茯苓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是那唯一一个不愿残害人命的,圣人。 她难以接受,“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根本就是对仙族的背叛!难道你们忘了,来魔域前发过的誓言了吗?不是说好要为保护人族而牺牲的吗?可现在,你们都做了什么?你们每一个都是杀人犯!” 虽然她很想逃离魔域,也并不想为毫无干系的人族牺牲,但这并不妨碍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背弃仙族的人。 毕竟她所拥有的,也只有这一点高尚的道德了。 “少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什么狗屁的牺牲,我凭什么要为了人族牺牲?我已经受够被魔气侵蚀的痛苦了,管它是魔是仙,我只想活下去。” “就是啊,你也不看看仙族都对我们做了什么,他们拿我们当弃子,过河拆桥,甚至把我们从宗门除名。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不就是杀了几个罪大恶极的男人吗?我又没杀你爹你丈夫,你有什么好急的。他们每一个都该死,我们可是在锄强扶弱呢。” 葛茯苓气得手脚发抖,这些女人根本就是欺软怕硬的墙头草。 明明当初还拿着仙族大义指责她,嘴上说得振振有词,结果转头就向魔族投诚了,可恶啊! 早知道,她就不装清高了,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机会只有一次。 她们已经离开废湖窟,要前往蛇狱山了。 仇千凌和葛茯苓一样,也很惊讶这些修士居然会转变得这么快,明明就在几天前,这些人还在云舟上指责她背叛仙族呢。 结果现在,却态度一变,转过来指责不肯屈服魔族的葛茯苓,看到葛茯苓那被气得铁青的脸,还真是蛮爽的。 是因为谢玉清的那番话,让她们看清了现实?还是说,在魔域过了几天悲惨日子,就受不了了呢? 这样说来,她还得多感谢谢玉清咯?真是有够可笑的。 也不知道谢玉清当初有没有预料到,她那样做反而会帮到她。 影凰让修士们把心尖血带在身上,等到了魔神祭祀那天再拿出来,转化成魔族,好给魔尊焚天一个惊喜。 虽然仇千凌不知道焚天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想也知道,他不会喜欢这样的惊喜的。 不过谁会管他呢?她们喜欢就够了。 这几天,影凰让手下给她抓了几个男修修炼,可惜都是些只有练气境的垃圾货色,吸得再多,修为提升的也有限。 “这次的人,是一个金丹末阶的长老,多亏灵剑宗的修士将他勾引来的魔域,我们才能抓住他。”影凰在废弃的房门前站住脚步,低声道。 仇千凌讶异挑眉,看来她们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加入魔族了,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等我吸了这人的修为,大概就能突破到元婴境,也差不多,能和焚天较量一下了。” 影凰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道,那还差得远了。 焚天可是魔族唯一一个踏入大魔境的存在,实力足以毁天灭地,哪怕是她们四大魔君联手,也不一定能杀了他。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一直蛰伏到现在了。 不过,她也不想在仇千凌面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祭祀魔神的大会上动手,哪怕胜算再小,也要全力以赴。 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在仇千凌进门前递给她,“避劫丹,先服下这个。” “避劫丹?”仇千凌接过来,打开盒盖,一道白光射出,只见里面躺着一颗泛着莹润光泽的丹药。 “从金丹境晋升到元婴境,是修行上的一道大关,必然会引发天劫,这枚丹药可以让你暂时避开雷劫,相应的,等到下一次升阶,雷劫会更加凶险。但是要避开焚天的眼线,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影凰解释道。 仇千凌还真不知道突破元婴会引发雷劫,她之前在金门仙府就没怎么修炼。 上次突破金丹,还是吸了金丹九子中几个人的修为,但也没引来什么异象。 所以她对雷劫没什么概念,也不觉得下次突破会引来加倍威力的雷劫有什么可担心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除了焚天要紧。 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丹药,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点着灯,角落里锁着一个男修,看他身上衣衫透出的血痕,显然是被伤的不轻。 男修旁边站着两名负责看守的魔族,看见她和影凰进来,两人立即以拳抵胸,躬身行礼。 影凰摆摆手,“去外面守着吧,不要让人接近这里。” 两人应下,退出屋子,顺手掩上了门。 似乎是被门轴响动的声音惊醒了,那名男修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红肿变形的脸。 仇千凌吓了一跳,这人好眼熟啊,怎么像是……她瞳孔微缩,几乎是脱口而出,“虚钧长老!”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怔了一瞬,随即怒道:“居然是你,你竟敢联合魔族的人诓骗我!” 虚钧将一百修士送到魔域,并没有立即离开中州。 中州州主惨死,那几个金丹境死得也只剩下了两人,这么个撬金门仙府墙角的好机会,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他找到李二和钱三,邀请他们加入灵剑宗。然而,他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一天一夜,也没等到那两人。 被爽约的他怒不可遏,直奔中州州主府找他们算账,才到中州府,就听到有人袭击州主夫人被反杀的消息。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两人之所以没能赴约,是因为已经死了。 真是废物啊,居然连仇千凌那个女人都比不上! 当初要不是谢玉清碍事,说不定他早就把仇千凌挖去灵剑宗了,也就不至于在这两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 正想着,虚钧收到了灵剑宗修士的消息,说是偷取到了魔族的法器宝物,请他前往东州边界接应。 他很是开心得意,觉得自己比揭露残酷真相的谢玉清有先见之明多了。 因为他在把那四十名修士送去魔域之前,留给了她们一些传音法器用来联络。 尽管他心知肚明,这些人恐怕在魔域活不了多久,但若是能借此探听到魔族的隐秘情报,也算是让她们在生命的尽头,为宗门发挥最后的价值了。 她们本来应该感谢他,可结果呢,他一踏入东州,就遭遇了魔族的袭击。 简直是卑鄙!无耻!忘恩负义! 仇千凌看他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虚钧长老,你有说这废话的功夫,还不如先想想临终遗言。” 说着,她召出了血刃,朝他走了过去。 虚钧感觉到血刃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顿时毛骨悚然,全身都软了。 他拼命往后面退,锁在手脚上的魔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灵剑宗的长老!”虚钧彻底慌了神。 “那又怎么样?我这把刀,可是连金门仙府宗主的血,都尝过呢,”仇千凌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能和我父亲一样,死在我的手里,你应该感到荣幸,不是吗?” 虚钧汗毛直立。 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吧! “不!别杀我……你想要我修为对不对?放过我,我可以把灵剑宗宗主骗来给你!求求你,不要……” 他心中无比后悔,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帮那些女人,她们全是些无耻的骗子,恩将仇报的渣滓。 仇千凌可没有那个时间,等他骗什么宗主过来,她高高举起手中的血刃,嘴角笑意更盛,“放心吧,魔神会感谢你的牺牲的。” 话落,寒光一闪,血刃穿透了虚钧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刀身。 等血刃吸饱了鲜血,变成干尸的虚钧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仇千凌心意一动,血刃立即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体内。 霎时间,一股澎湃的灵力涌入丹田,全身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变得炽热起来。 她感觉到体内灵力暴涨,立刻盘腿坐下,运功炼化这股强大的修为,没过多久,就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旁边的影凰见状,转身离开了房间。 直到天际的太阳升起,驱散了黑暗,影凰才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 影凰转身看去,只见仇千凌缓步走出来,瞬间愣住。 她原本略显圆润的脸颊此刻线条分明,褪尽了青涩,双眸如寒星般,森亮逼人。身量也拔高了几分,原本拖地的黑色斗篷如今只及小腿,更衬得身姿挺拔。 仇千凌整个人就像是一夜之间便成长了一般,周身气质清冷如霜,仿佛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或许,她真的可以成为新任魔尊。 影凰心中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随即回神,笑道:“祝贺,你成功突破元婴了。” “还要多谢影姐姐帮我。”仇千凌矜持笑道,音色清冷。 说着,目光看向昏暗的远山轮廓,凉声道:“现在,我们可以去蛇狱山了。” 第156章 出卖 蛇狱山在艮州地界,这是一个被阳光抛弃,只剩下无尽黑暗的地方。 魔尊焚天要用一百修士的鲜血祭祀魔神,号令才下,麾下群魔就迅速行动起来,不过几日功夫,便准备好了祭坛和法阵。 魔族和仙族斗争了数百年,积怨深重,对于这场祭祀,她们自然乐于见成。 所以,到了祭祀这天,群魔早早就涌向了蛇狱山。 仇千凌走在人质的队列中,放眼望去,只见山脚下挤满了顶着犄角的魔族,魔气冲天。 艮州本来就被魔气所笼罩着,天空灰暗低沉,就连阳光都穿不透这令人压抑的死气,再加上这些魔族所释放的威压,哪怕她已踏入元婴境,也觉得难以呼吸。 仇千凌尚且如此,其余修士自然更加难受。 葛茯苓手臂上的魔斑已经蔓延到脖颈,她裹紧了身上的遮魔衣,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了。 仇千凌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这人最好能撑到祭祀仪式结束,她可不希望计划出现任何差池。 好在一路无事发生,葛茯苓再怎么说也是筑基末阶的修士,还不至于扛不住这点魔气的侵蚀。 不一会,仇千凌看到了蛇狱山山门前那个高大的祭坛。 祭坛前,立着两根近乎两人高的火柱,烈烈燃烧的火焰将黑暗天空下的广场照得通明。周围已经列队站满了魔族,一眼看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只是唯独在祭坛以南空出了一块四方之地。 等仇千凌走近了,才发现那空地之上,竟然绘制着一个巨大的血阵,十行十列,恰好可以容纳一百名修士。 那血色的纹路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极具冲击性地映入修士们的眼帘,让她们不寒而栗。 仇千凌注意到所有阵纹都汇集在一处,如蛇一般蜿蜒爬上了祭坛的中央。 而祭坛正中则巍然矗立着一个十几尺高的魔神石雕像,魔身蛇尾,双臂高举,仿佛在召唤天地之力。她微低着头颅,双眸俯视广场上的众魔,左眼冷酷,右眼慈悲,集毁灭与创造于一体,令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在魔神石像前,另外摆着五个黑曜石莲座,此时座上已经坐着三位魔君。 仇千凌从影凰那里听说过这三人。 那个周身弥漫着白色雾气,让人看不清面容的是雾海魔君;冷面冷心,连身下莲座都凝结着冰霜的,则是霜烬魔君;而眉心闪烁着幽蓝色魂火的,则是魂谛魔君。 据影凰所说,这三人知道她们的计划,但是不会出手帮她们篡取魔尊之位。 因为按照规矩,魔族只能由最强者统领,在她凭借实力胜过焚天之前,她们是不会向她臣服的。 这几位魔君还真是死脑筋啊。 不过好在,她们虽然不会帮忙,但也不会提醒焚天,而是袖手旁观。 这就够了。 仇千凌攥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只要得到焚天的修为,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阻止她了! 她思索的这片刻功夫,其余修士已经被魔族强行驱赶走入了法阵之中。 有部分修士似是看透了这血阵背后的阴谋,很是愤怒地要动手反抗,但想到魔尊残暴的名声以及影凰的叮嘱,最终还是顺从地走了进去。 仇千凌跟着走过去,发现法阵中只剩下最前面的一个空位了。毕竟前面太靠近祭坛,看起来就很危险,谁也不想站在那里。 她倒是不介意,站在前面更方便动手不是吗? 按照计划,魔尊焚天会亲自激活这个缚灵祭祀血阵,而她们只要把握好时机,在这之前,迅速转化成魔族,就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这个法阵只能对仙族造成伤害,若是法阵中中的人是魔族,反而会对激活法阵的人造成反噬。 所以,进入血阵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虽然风险很大,但是收益更大。 仇千凌穿过人群走到最前排站定,转过头,就看到了葛茯苓那张近乎惨白的脸。 葛茯苓并不知道这是魔神的祭祀,从一开始,仙族说的就是将她们送来侍奉魔尊。 她本来还以为可以一睹传说中的魔尊真容,可现在,看到这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阵,就算再蠢也明白过来,接下来等待她们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而让她忐忑不安的,其余修士都有能够转化为魔族的心尖血,危机时刻可以借此保全性命,唯独她没有。 这岂不就是说,她死定了? 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保全自己,不管是抢别人的心尖血还是怎样,她必须活下来! 葛茯苓转动着眼珠飞速思考,猛地对上仇千凌探究的目光,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脸,垂下了眼帘。 仇千凌收回打量视线,她只是担心葛茯苓受不住倒下,打乱计划,才多关注她几眼。 不过看葛茯苓还有精力想东想西,显然是她多虑了。 虽然她是很讨厌葛茯苓,但并不想看到她死,等法阵发动的时候,提前将她推出去好了。 这时,影凰已经走到台上坐下,旁边看守的魔士纷纷以拳抵胸,躬身行礼。 仇千凌朝祭坛上投去一瞥,发现影凰今日换了一身红色衣袍,腰束革带,金丝银线绣就的火凤在火光的映射下,闪烁着华丽的流光。 她的红发高高束起,整个人仿佛被火光笼罩,沉稳的本性之中,显出一股奇异的狂放与热烈。 仇千凌略觉奇怪,为何要如此引人注目呢?难道是为了混淆焚天的视线? 正想着,魔群中忽然发出一阵骚动,她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天际一道黑影破空飞来,稳稳落在祭坛之上。 这是仇千凌来魔域这么久,见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性魔族。 他戴着半副遮面,猩红的眼中压抑着狂躁之色,身上披着一件绣有黑色花纹的宽大衣袍,浑身散发出一股诡异森冷的气息。 祭坛下的魔族齐刷刷跪下,声音震天,“参见魔尊!” 四名魔君也跟着站起来,微微躬身行礼。 仇千凌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人就是焚天?似乎比她想的要恐怖一些。 不过,他为什么要跟师傅一样,戴着面具呢?总不能是因为长的太丑吧? 忽然,她感觉焚天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格外可怕,还带着一丝探究,让人不由得胆战心惊起来。 仇千凌眉头一皱,这人怎么能如此精准地从人群中定位到她?难道她们的计划泄露了吗?会是谁泄的密呢? 她尽力冷静地分析着,却见焚天飞身下了祭坛,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随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仇千凌惊了一跳,差点把血刃召唤出来了,她猛地攥紧拳头,将掌心的血光摁了回去。 焚天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仇千凌一脸莫名,这人怎么回事?还是先谨慎回答,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吧。 “仇千凌。” “仇千凌。” 焚天将她说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他这几天一直待着魔殿里,与体内那根妄想控制他的邪骨作斗争,精神时好时坏,就把这人给忘记了。 没想到再次见面,她会作为魔神的祭品站在血阵里。 要救她吗?还是说将她转化成为魔族呢? 焚天生平第一次有了心神被动摇的感觉,心情很是烦乱,眸底的狂躁几乎要压抑不住了。 果然,这种会扰乱他情绪的存在,还是杀了更好吧。 看在她小时候帮过他的份上,他会记住她的名字,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伸手就要仇千凌脖子上抓去,然而,手伸到一半,却改变了主意,转而掐住了旁边那名修士的脖子。 葛茯苓顿时惊叫起来,“不——!别杀我!魔尊大人,我还有话要说!影凰给了她们心尖血,想把她们转化成魔族来反抗您!” 话落,焚天松开了手。 正想出手制止焚天的仇千凌瞬间变了脸色。 其余修士惊呼出声,“完了,葛茯苓出卖了我们!” 葛茯苓跌倒在地,手抚着脖子不停咳嗽,眼中却爆出一阵狂喜,她活下来了! 抬头,看到众人惊慌失色的面孔,心中涌起一丝快意,当初她们孤立欺凌她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啊。 既然从未真正接纳过她,又凭什么要求她忠诚? 仇千凌狠狠瞪了葛茯苓一眼,她早该想到这人会坏事的,她和影凰的计划因为她的告状全乱了! 只能提前让修士们转化成魔族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焚天已经意识到了她们想做什么,一声冷笑,“影凰,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我?” 话落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焚天身上释放出来,她们脚下的血阵瞬间被激活。 刹那间,血色光芒大亮,空中弥漫的魔气疯狂涌入法阵中,不过片刻,就凝结成一道道粗壮的魔链,朝修士们缠绕而去。 修士们立刻取出心尖血,想要在手臂上画上魔纹,但下一瞬,就被魔链缠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她们感觉体内的灵力在迅速流失,这法阵竟然吸收她们的灵力和修为。 魔链同样缠住了仇千凌的手脚,她微眯眼眸,随即召出血刃,哗的一声,刀身带出的火光瞬间将魔链烧成了灰烬。 她握紧刀柄,刀尖直指焚天,声音冷冽且坚定,“今日,我仇千凌,要挑战你的魔尊之位!” 第157章 弑魔 场上众魔听到仇千凌的话,寂静了片刻,随即一片哗然。 “她是疯了吗?一个仙族修士,怎么有胆子来挑战魔尊的?是生怕死得不够快吗?” “因为左右都要被拿去祭祀魔神,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吧。” “但是听她们的话,这好像是影凰魔君设计的阴谋啊,怎么,她还没放弃吗?” “她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焚天的手下败将,实力撑不起野心,说不定这次连另外一只角都要被断掉,变成名副其实的断角魔君,那就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是啊,我看她这是走火入魔了,居然妄想凭借一百修士撼动魔尊的地位,真是愚蠢。” “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魔族需要的是强者的领导,而不是只会喊口号的跳梁小丑。” 在声势浩大的讥讽声中,只有一少部分魔族发出支持的抗议声。 “你们这些人,话也别说的太早,别忘了前任魔尊也是仙族出身,说不定这次这个修士也能挑战成功呢。” “前任魔尊把魔族交到焚天这个杂种手里,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倒是希望影凰魔尊可以纠正这个错误。” “呵,那我只能说,你们注定要失望了。” 众魔争执不休,谁也不服谁。 而被仇千凌拿刀指着的焚天,在一瞬的愤怒过后,微勾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有意思,那我就陪你玩玩。” 说着,他伸手过去,毫不费力地抓住了血刃。 焚天本以为,只要他轻轻一用力,仇千凌手中的刀就会应声而碎,并发出凄厉的哀鸣。 却没想到,指尖刚碰到刀刃,就被凌厉的刀风划开了一道血痕,血珠没入刀身,消失不见。 他迅速缩回手,心中微觉诧异,这把刀竟然连他的魔力都能吞噬? 仇千凌神色清冷,眼眸却亮了起来,看来师傅给她的血刃果然是把神兵,强悍如焚天都要避之不及。 随即运转起斩天刀诀,手中血刃化作一道赤虹,携着凌厉的刀芒,如一条血色狂龙,轰然扑向焚天。 祭坛上的四位魔君霍然起身,这一刀,竟然有化神初阶的威力! 就连早有预料的影凰也微微色变,这刀诀……? 只有焚天依旧神色从容,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更加鄙夷的笑,不过就是个依仗着神兵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就让他来教训下她吧。 他抬手在空中一按,汹涌的魔气瞬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护盾,血刃和护盾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紧接着,护盾猛地炸开,魔气翻滚着反扑过去,吞噬包裹住了剑光。 仇千凌只觉心神一震,慌忙收回血刃,身形急退。 焚天跟着皱紧了眉头,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喝问道:“是谁教你的这套刀诀?” 什么?仇千凌心下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能一眼看出她使用的是斩天刀诀。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恐惧且绝望的呼喊,“快救救我们!我还不想死!” 仇千凌顿时乱了心神,恰在这时,一袭红衣从天而降,站在了她身前。 是影凰! “你去救人,我来拖住他。”说话的同时,影凰抬手一挥,掌心烈焰瞬间化作火凤,呼啸着朝焚天急攻而去。 仇千凌见状,心下稍安,还好有影凰帮忙,她应该可以拖延住焚天一段时间。 时间紧促,她要尽快将修士转化为魔族,以反噬消耗掉焚天的修为。 想到这,她倏然转过身去,目光看向法阵——那里,修士们被漆黑的魔链紧紧锁住,有人抬手挣扎着,但体内的灵力还是在不断流失。 她提着血*刃,单手掐诀,随着指尖光芒的亮起,众人收在身上的心尖血被法力牵引着,飞了出来。 点点血珠悬浮在法阵上空,如同星星之火,泛着幽微的光芒,渺小且恢宏。 焚天正应付着影凰的攻击,余光看到仇千凌的动作,心下恼怒,立时喝道:“雾海,你们这些人是死了吗?还不快拦住她!” 祭坛上,隐藏在迷雾之中的雾海魔君幽幽开口,“既然仇姑娘向魔君您发起了挑战,我等自然不宜插手,毕竟魔族的规矩就是胜者为王,待胜负分晓,我等自会奉胜者为尊。” 其余两位魔君没有应声,这种情况下,显然就是对雾海魔君的默许。 至于那些焚天麾下的魔士也是有心无力,她们修为不高,又哪里敢贸然插手强者之间的争斗呢。 焚天见此情景,脸色瞬变,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你们这是被影凰收买了吧!” 他就知道,这些人始终认为,他是靠慕容雌才坐上了魔尊之位。这些年她们不过是表面恭敬顺从,实则从未真正臣服于他,一旦抓住机会就对他落井下石。 魔族就是魔族,永远都改不了她们卑劣的本性! “你以为用这种无耻的手段就可以打败我吗?”焚天冷笑着看向影凰,话落的瞬间,周身魔气骤然暴涨,衣袍翻飞着,猎猎作响。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他身上释放出来,如利剑横扫,瞬间笼罩住了整个广场。 祭坛周围的魔士通通被这恐怖的气息压得跪倒在地,就连仇千凌也变得呼吸困难起来,额上冷汗涔涔,只是强撑着才没有跪下去。 还差最后一步。 她咬紧牙关,将灵力逼至指尖,凌空疾划,悬浮在空中的无数血珠随着她指尖游动,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渐渐勾勒出魔纹的形状。 最后一笔落下,魔纹齐齐亮起红色的光芒,仇千凌一挥手,它们就如同一颗颗流星,飞向阵中的修士,精准地印在她们的脖颈上。 霎时间,法阵中血光大盛,众修士瞳孔骤缩,眼白被血色覆盖的同时,额上皮肤裂开,生出弯曲锐利的犄角。 几乎是一瞬间,她们就完成了从仙族到魔族的转变。 缠绕在众人身上的魔链猛地缩了回去,而地上的法阵则剧烈摇晃起来,阵纹疯狂扭曲变换,汹涌的魔气如狂潮般高高涌起,凝聚成呼啸的巨龙,且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仇千凌放下手,嘴角微微上扬,成功了! 正要转身去助影凰,脚上忽然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量,低头一看,只见魔链缠身的葛茯苓正死死抓着她的脚踝。 因为她没有心尖血,所以还没有转变成魔族。 葛茯苓艰难地仰起脸,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我没想过要出卖你们,我只是不想死,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救救我吧,求你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仇千凌目光冰冷,她可没有忘记这人当初是如何煽动同伴处死她的,一句哀求就想让她原谅她?做梦。 她微微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摄人心魄的恐怖气息。 转头看去,只见焚天抬手拍出,强悍的魔力凝成巨掌,轰然杀向影凰。 影凰被击得倒飞出去,重重撞上火柱,只听一声巨响,火柱应声崩塌,从柱体里滚落出无数膨胀流油的尸体。 仇千凌心下一紧,立即握紧了手中的血刃刀柄,就要冲过去,不想葛茯苓的手指却抓她更紧。 她似乎也看出来仇千凌根本不想管她了,直接跪下来,额头抵住她的鞋尖,用更加可怜破碎的声音道:“我当初不是有意为难你的,我和你一样,也有一个把我当做家人的师傅,她对我恩重如山,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求求你,让我活下来吧!” 仇千凌眸光微闪,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师傅…… 如果没有师傅,她不可能拿到血刃,也不可能学会斩天刀诀,更不可能站在这里。 她挥起利刃,砍断了葛茯苓身上的魔链,接着取出存放心尖血的盒子,扔在地上,“拿去,给我把手放开。” 葛茯苓欣喜不已,扑过去将心尖血紧紧握在手里,狠狠松了口气,她赌对了,她的直觉没错,这女人最在意的人是她那个魔族师傅! 仇千凌不想浪费时间,转身就走,眼见焚天还要对受伤倒地的影凰动手,立即飞身过去,落到他面前,冷声道:“你的对手是我。” 焚天看着她,眉心微蹙,这女人应该早就把他忘了吧。 如果她知道,他是她小时候陪她一起玩耍的男孩,会不会后悔今日的举动呢? 他正要开口,忽然看到了缚灵祭祀血阵上方的那条巨大魔气凝成的巨龙,立即变了脸色。 该死的,是反噬之力! 巨龙腾空而起,朝焚天扑了过来,一时间,天地变色,整座蛇狱山都剧烈摇晃了起来。 仇千凌的脸笼罩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焚天,受死吧。” 话落的瞬间,魔龙咆哮着冲向了焚天。 焚天眼神微凝,嘴角笑意森冷,居然以为区区一个缚灵祭祀血阵的反噬之力,就能打败他吗?真是太天真了。 “也是时候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了。” 他抬手一挥,阴暗的天空中骤然裂开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紧接着,一只巨大的魔爪从里面探了出来,瞬间扼住了巨龙的脖颈。 咔嚓一声,气势汹汹的巨龙被利爪碾碎,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昏暗的空气中。 焚天心中得意,虽然此举消耗了大量的魔力,但应该可以震慑住仇千凌了。 他面色冷酷地看向仇千凌,本以为可以从她脸色看到恐惧之色,却见她神色悠然得不像话,只是手中的血刃不见了踪影。 嗯?怎么回事? 焚天顿觉不妙,身前蓦然一凉,体内的魔力也在疯狂消散,低头一看,只见血刃竟已经没入了他的心口。 这……这不可能!? 第158章 回忆 祭坛上的三位魔君也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在看到巨龙被焚天一击即溃后,她们还以为仇千凌输定了呢,甚至开始后悔答应影凰的要求冷眼旁观了。 毕竟,凭仇千凌目前的修为,怎么看也不可能突破焚天的防御吧?所以,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焚天更是错愕,心中随之升起的,是被冒犯的恼怒。自从他坐上魔尊之位后,还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 所有胆敢触怒他的人,都应该付出血的代价! 他疯狂催动体内的魔力,试图将插在胸前的血刃逼出去,然而,这刀就像是和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稍一用力,就能感觉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刀身却纹丝不动,甚至吸收得更加用力,浑身的血液都朝着刀身奔涌过去,魔力也在被迅速吞噬。 焚天脸上再没有之前的惬意和轻松,双手紧紧抓着刀柄,对着仇千凌大吼,“这把刀究竟是什么魔物?你又是从哪里学到的斩天刀诀?!” 仇千凌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她不过是趁着焚天忙于应付缚灵祭祀血阵的反噬之力时,悄然运转斩天刀诀,将刀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焚天的护体魔气中。 以至于焚天还没有意识过来,就被血刃突破了防御,直贯心肺。 要知道,血刃并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一把蕴藏规则之力的神兵。 换做是普通的刀剑,这点伤对焚天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吸灵夺魔的血刃,再加上无视境界的斩天刀诀,就足以对焚天造成致命的伤害。 当她从师傅那里接过来这把刀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所有阻挡在她面前的人,全部除掉。 除掉焚天,仅仅只是个开始。 而且,准确来说,焚天并不是死在她手里,真正杀死他的,是他的傲慢,和对敌人的轻视。 此时此刻,焚天的修为正在迅速倒退,不过一会儿功夫,就从大魔境跌落到了魔婴境,血刃并没有就此停止,甚至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吞噬着他的修为。 在场的所有魔族都能感觉到,先前焚天所释放出的那股恐怖威压消失了,她们的魔尊,已经变得连普通的魔士也不如了。 影凰从尸堆中爬起来,手捂着肩头的伤,晃了一晃,才勉强站稳。 成,成功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只一瞬,就把心中的喜悦压了下去。现在还不是雀跃的时候,只有焚天彻底地死亡了,她才能放心。 缚灵祭祀血阵中,众人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仇千凌一个元婴境修士,居然真的打赢了魔尊?! 众魔也是彻底惊住了,那可是魔尊焚天啊,是继承了前任魔尊的修为,并打败了四大魔君,从无败绩甚至是近乎无敌的魔尊焚天啊! 怎么会败在区区一个元婴境修士的刀下呢? “哈哈哈哈,所以刚才那些断言影凰魔君痴心妄想的人呢?现在又怎么说?” “我早说了焚天不配率领魔族,你们这些打都没打就开始哭丧的人,真是膝盖跪久了就直不起来了!” 方才那些开口嘲讽影凰和仇千凌的人顿时红了脸,心中无比羞愧,默默低下了头。 焚天环视四周,落入眼中的,全是一张张冷漠、庆幸甚至是暗含讥笑的面孔。他瞬间如坠冰窟,本想让众魔出手相助的念头被碾碎成了齑粉。 绝望、恐惧、崩溃的情绪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低声呢喃,无法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脑海中响起痛苦且锐利的尖叫,这不可能!这不是他的结局! 他还没有寻到此生挚爱,也还没有找到亲生父亲,更没有洗刷掉身上屠害仙族的罪名,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不应该是罪有应得的魔头,而应该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他不是魔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操控的! 仇千凌,仇千凌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焚天霍然抬头,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仇千凌,他不能理解—— 当初那个捧着红红的野果子,对他露出甜甜的微笑,眼中满是纯真的善良女孩,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冰冷无情、面目可憎的样子! 他挣扎着想要伸出手,狠狠掐住对方的脖子厉声质问,可他的修为已经跌落到了筑基,体内血液也快要被吞噬殆尽,手臂刚抬起一半,便无力的垂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面具跟着骤然滑落,露出了那半张一直被掩藏的脸。 只见他下半边脸上,印着一块巨大狰狞的黑斑,右面的那一半似是被火烧过,森森白骨裸露在外,看起来十分的丑陋恐怖。 仇千凌猛地看见这样一张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还真是因为太过丑陋才戴着面具的啊! 焚天看她面露惊讶,以为她是回想起了什么,灰败的眼中顿时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他慌忙道:“你是不是记起我了?你还记得吗,十年前,你帮过一个脸上长着黑斑的男孩,还送他野果子吃,你说那种野果叫做桃金娘……那男孩就是我啊!” 仇千凌怔住,随即想了起来。 没错,她是在小时候帮过一个长相丑陋的男孩。 那年夏天,母亲带着她在上山摘野果子,回去的路上,看到好几个大男孩围着欺负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还朝他脸上扔石头。 因为那个小男孩下半边脸上长着一块黑斑,脸上还有被火烧过的伤痕,他们都骂他丑八怪。 那些人把小男孩拳打脚踢了一顿,就扬长而去了。 仇千凌也不敢看他那张丑陋的脸,扯着母亲的衣袖往前走,想要赶快回家。 母亲却阻止了她,蹲下来跟她说,“那孩子长着那样一张脸,还要被欺负,实在是太可怜了。千凌,你不是说要当个善良的好孩子吗?把野果子分给那个哥哥吃好不好?” 仇千凌想当一个善良听话的好孩子,因为只有她听话了,母亲才会对她笑。 于是强忍着害怕和恐惧,捧起怀中的野果,走到那男孩面前,努力且笨拙地安慰他。 那男孩收下野果,却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就阴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仇千凌无助地站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却走过来,温柔地告诉她,她做的很好。 因为做好事,本来就是不求回报的啊。 仇千凌得到母亲的夸赞,很是开心,心中暗暗想着,以后也要做一个善良的好人。 可后来呢,她的善良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母亲的死亡,父亲的欺骗,师兄的残害,还有仙门众人的冷眼。 她的善良已经被这冷酷的世道杀死了,那个想要母亲夸赞的女孩,早就已经死了。 母亲教她善良,师傅却教她握紧手中的刀。 只有强大的人,才能资格施舍怜悯啊! 想到这,仇千凌轻轻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 焚天看到她笑了,脸上重新恢复了光亮,向她道:“既然你知道是我,就赶紧帮我把血刃拔出来吧!” 仇千凌微微歪头,语气疑惑,“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当初安慰了你,不应该是你来回报我吗?把你的魔尊之位让给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焚天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变得好可怕,魔尊之位就有那么重要吗?好,我把魔尊之位让给你,饶我一命总可以吧!?” 仇千凌无动于衷,坚持道:“不行,师傅让我一定要取你性命,你当初杀她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焚天想起来那天见到的那个白角魔族,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人。 他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失去意识了,但出于对生的渴望,仍旧强撑着问:“你的师傅……是谁?” 仇千凌弯起了嘴角,如果他知道了她师傅是慕容雌,肯定会更加崩溃的吧。 她真的很想告诉他,也很想向世人炫耀,她的师傅就是曾令仙魔两界闻风丧胆的魔尊慕容雌。 可是她不能。 她答应过师傅,不能向任何人说出她的名字。 仇千凌再一次看向焚天,他已经被吸干了,彻底沦为了废人,脸色跟死人一样苍白,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她心念一动,虽然师傅不让她说出她的命令,但是这人马上就要死了,告诉他也没什么的吧。 其实昨天晚上,她有去梦里找过慕容雌,却没能见到她。仇千凌猜测她应该还是因为上次消耗太多修为,需要时间恢复,才没能现身。 不过,等师傅知道她替她报了仇,肯定会很开心的。 看在她立了大功的份上,她小小违逆一下师傅,应该没关系的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仇千凌俯下身,在焚天耳边道:“我的师傅,就是前任魔尊,慕容雌。” 早已回天乏力的焚天瞳孔骤缩,急促喘息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你说谁……不可能……我娘她早就死了……不对……她还活着……是她操控我……是她……” 声音模糊不清,还未说完,就脖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断了气。 没怎么听清楚的仇千凌疑惑皱眉,什么意思,慕容雌是他娘? 第159章 雷劫 仇千凌自嘲地笑笑,应该是她听错了吧,师傅不可能是焚天的母亲。 若真是如此,她根本没有必要培养她,来杀焚天复仇。 而且,一个死人的话,并不值得她花时间细想。 仇千凌不再纠结,走上前,伸手握住刀柄,将血刃从焚天的尸体里拔了出来。 只要炼化了焚天的修为,她就可以轻松突破升阶,就算是对付谢玉清也不在话下了。 想到这,仇千凌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松了下来,她心念一动,血刃瞬间化作血光,没入了她的身体。 然而,还不等她舒展开眉眼,焚天的尸体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见他染血的嘴角裂开至耳际,一股漆黑的浓烟从口中喷出,紧接着,从他皮包骨的小腹处,响起一道沙哑且诡异的笑声。 “桀桀桀,真以为杀了焚天,你就能坐上魔尊之位了吗?” 话落,焚天的脑袋一整个炸开,如墨漆黑的浓烟喷薄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尊巨大的魔神法相。 这黑烟幻化的魔神连五官都异常的清晰,眉目如刻,神情威严,形貌看起来分明就是祭坛上那尊魔神石像的样子。 粗壮的蛇尾如巨鞭般猛地拍在祭坛上,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魔神石像化为齑粉,高大巍峨的祭坛倒塌在地。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的散开来,蛇狱山跟着一阵剧烈的摇晃,蛇尾扫过之处,碎石纷飞,火光四溅。 三位魔君早已飞身到了半空中,其余魔士抵抗不住,纷纷施展法术向山下飞逃。 仇千凌从这黑烟幻相的身上,感觉到了恐怖的魔神气息,整个人都懵住了。 难道真的是魔神降世了吗?还是说焚天是受魔神庇护之人呢? 就在她愣神的刹那,魔神已经挥掌朝她重重拍了下来,烟雾咆哮翻滚着,强劲的掌风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声。 仇千凌的长发被狂风吹得凌乱,在巨掌庞大的阴影下,她渺小的就像一只蝼蚁,任何反抗都显得徒劳。 但她才不要乖乖站着等死,她才不要死! 仇千凌咬了咬牙,双手举过头顶,一块防御法罩随之出现在半空中,灵光闪烁。 以她元婴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挡住这一击,果然,魔神的手掌轻轻一碰,法罩便轰然崩碎。 下一瞬,那巨大的手掌在她眼中急速放大。 仇千凌瞳孔骤缩,心跳砰砰直跳起来,难道她真的要葬身于此了吗? 葬身在即将坐上魔尊之位的前夕?她不甘心! 正绝望时,一团红色的东西忽然飞了过来,在她面前唰地展开成一块巨大的血色屏障。 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巨掌,在即将撞上屏障的瞬间,竟然硬生生地停住了。 魔神似乎是收不住威势,转而将手掌拍向旁边,远处一座小山轰然炸开。 仇千凌看着眼前飘荡的衣袖,愕然发现替她挡下这致命一击的,是曾穿在影凰身上的那件红色衣袍。 这时,影凰闪身到了她面前,伸手将仇千凌往后面一推,冷声道:“你快走,这鬼东西坚持不了多久,我来拖住它。” 仇千凌怔怔看着她,只见她身上仅剩下一件白色的单衣,肩膀处已经被鲜血浸透,不由得眉心紧皱,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为什么?” 她们不就是为了杀焚天,而组成的临时合作关系吗,为什么要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挡在她面前呢? 就算她死了,身为魔君的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啊,相反,还会少了一个竞争魔尊之位的对手。 影凰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魔神,飘在空中的衣袍在她脸上投下一抹浓烈的红光。 她以为仇千凌在问,为什么这件衣服可以挡住魔神的攻击。 于是快声答道:“因为焚天祭祀的魔神雕像,正是按照慕容雌模样雕刻的,这团烟雾就是慕容雌寄生在焚天体内的神魂,而这件红色衣袍曾是她法器。但这法器最多也只能再抵挡一次慕容雌的攻击,你必须得马上离开这!” 话落,魔神再次朝她们发起了攻击,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分毫,而是直接将手拍向抓了那块血色屏障。 仇千凌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整个人震惊不已,如果说这人是慕容雌,那阴暗墓穴中的白角魔族又是谁呢? 给她血刃,教她斩刀刀诀的人,究竟是谁呢?那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欺骗她的呢? 她疯狂思考着,想得脑袋都疼了起来。 砰——! 一声巨响将仇千凌惊醒,她仰头望去,只见漫天的红色碎片缓缓飘落,如同一场赤色的雨,洒落在她发上和肩头。 影凰重重地摔倒在地,面色苍白的可怕,嘴角是刺目的鲜血。 她已是强弩之末了。 魔神怒吼着:“影凰,赶紧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它眼睛位置的疯狂翻滚着的浓烟静了一瞬,似乎还残存着一丝理智。 影凰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再次站了起来,挡在仇千凌面前,艰难且生气地质问她,“你为什么还不走?” 仇千凌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困惑地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颤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救我?我又没有当上魔尊,我甚至还不是魔族。” 影凰还未开口,一道清脆如寒冰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因为你是魔族的未来,为了魔族,你必须活下来。” 三位魔君同时飞落,站在了仇千凌的面前。 她们做出了和影凰一样的选择。 雾海魔君将手一扬,漫天白雾纷涌而出;霜烬魔君则是并指掐诀,无数冰剑如暴雨般砸下;魂谛魔君眉心魂火亮起,万千阴魂应召现身。 三大魔君联手,白雾、冰剑、阴魂,散发出令人战栗的威慑气息,齐齐朝魔神攻去。 被白雾侵蚀蒙蔽的魔神愤怒大吼起来,黑烟凝聚而成的身体因遭遇的攻击剧烈颤动着,蛇尾狂躁地在空中拍打着,将冰剑通通扫断,而那些狰狞可怕的阴魂才冲过去,就被巨掌撕成了碎片。 飞沙走石,山崩地裂,蛇狱山已经彻底沦为了屠戮的战场。 仇千凌踉跄着后退半步,含着泪水的眸底尽是震撼,“为了……魔族……” 其实在这之前,她对魔族没有一丝的归属感,就算是想杀焚天,也不是出于对他力量的觊觎与渴望。 然而,当看到这些魔族强者出于同一个理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她时,她的心剧烈地动摇了。 羁绊因此而生。 或许从这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办法当一个只想复仇的局外人了。 从她杀了焚天的那一刻开始,她势必要背负整个魔族的未来。 她抿紧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恰在这时,手被人紧紧拉住,影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带你走!” 仇千凌转头看向她,坚定道:“如果你们不走,那我也不走!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我炼化了焚天的修为,我就可以杀了这个慕……魔神。” 影凰摇了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就算是雾海她们,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仇千凌冷声道:“所以,我就该逃走,眼睁睁看着你们去送死吗?一个贪生怕死的魔尊,又算什么魔族的未来呢?” 她甩开影凰的手,语气严肃,“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可以统领魔族,那现在就替我护法升阶!” 影凰怔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从未在仇千凌脸上看见过如此冷峻的神情。 仇千凌目光直望着影凰,“影凰魔君,我以未来魔尊的身份命令你!” 说完,她不再看影凰,直接在地上盘腿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一息沉默后,影凰沉重且无奈的声音响起,“是。” 影凰随即施法,用防御法罩将仇千凌笼罩住,隔绝外界对她的干扰。 仇千凌感觉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她将脑海中繁复的念头全部压下去,专心运转功法,炼化血刃吸收来的焚天修为。 影凰一边关注着战场的情况,一边用仅剩不多的魔力,维持着防御法罩。 法罩内,席地而坐的修士周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她的修为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攀升。 从元婴,到化神,再到合体…… 就连影凰的目光都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么恐怖的升阶速度,仇千凌的身体真的承受得了吗? 然而,仇千凌并没有露出丝毫不适,也没有爆体而亡。 一直压抑着的影凰几乎难以抑制心中不断涌起的激动。 她没有看错,仇千凌就是她一直等待的那个绝世天才,就是那个可以带领魔族,再次走向世间顶端的人。 她攥紧了拳头,眼中尽是期待。 眼看着仇千凌即将突破大乘境的关隘,就在这时,本就昏暗的魔域骤然又昏暗了几分,紧接着,空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影凰抬头看去,只见昏暗的天空中,黑黢黢的乌云正在疯狂聚集,银白色的闪电闪烁其间,令人战栗。 影凰瞬时变了脸色,是劫云! 在这之前,她给仇千凌吃了一颗避劫丹,这意味她下一次渡劫会承受双倍的雷劫。 可现在,她直接从元婴升到了大乘,足足跨越了三个大阶,要承受的雷劫数目更是成倍增加。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已经是生死难料,再翻倍,一百六十二道雷劫劈下来,哪怕是渡劫境的大能来了,也只有身死魂消的下场! ————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金门仙府的池婙,正悠闲地坐在安全屋中,品尝铺着巧克力酱和碎果仁的冰淇淋。 监控着观世镜的六神爱把蛇狱山的画面在屏幕上放大,就像是要戳到池婙眼睛里。 她压抑着情绪,以平静且机械的声音问,“女主快要被雷劫劈死了,宿主你就不打算做些什么?” 池婙懒懒地撩起眼皮,“为什么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我又不是她妈。” 第160章 反抗 六神爱看她脸上尽是漠不关心,有些生气,“当然是因为女主是完成主神任务的关键啊,宿主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别想赖账!” 她们现在可是共生关系。 池婙若是完不成主神任务,就拿不到主神系统的全部权限,那她也就不得自由了。 池婙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挖了勺冰淇淋送入口中,最先感觉到的是冰冷的寒意,接着舌尖才尝到一股浓郁的甜香,清晰感知到冰淇淋混合着巧克力酱慢慢融化开来。 她喜欢这样的时刻,丰盈的食欲在这一瞬间得到满足,让她真实地感受到,她还是作为人而存在着的。 彷佛这黑暗而残酷的世界,忽然被撕开了一角,漏出许多粘腻且虚幻的清甜香气,诱人入彀。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池婙抬起头,望向画面中足以毁天灭地的劫雷,面无表情道:“急什么,人不是还没死吗?” 主要是真正的慕容雌已经出现了,她这时候在众人面前现身,不就太尴尬了吗?难不成要来出真假慕容雌,站在那里让她们辨认一番? 拜托,她不要面子的吗?! 可恨的仇千凌,居然把她的话当耳旁风,还跟焚天嚷嚷她的身份,那这雷劫她就好好受着吧。 池婙当初之所以用慕容雌的身份接近仇千凌,就是因为那时的仇千凌对她恨之入骨,只能用这个办法。 但现在,看来是纸包不住火了。 不过,她还挺想知道,当仇千凌发现她信任的师傅,就是她的仇人谢玉清时,那张坚韧倔强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精彩的表情。 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发出独属于反派的邪恶笑声,“桀桀桀,这可真是让人期待呢。” 六神爱瞪大了双眼,她的宿主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魔鬼啊?女主都快死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大概是六神爱的目光太过凌厉,池婙收敛了笑容,低低地咳嗽两声,“还是说正事吧,中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六神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看向蛇狱山的画面。 仇千凌已经彻底炼化了焚天的修为,此刻,她正站在风暴中央,仰头凝视着天空中翻滚的劫云。 下一瞬,一道小臂粗细的劫雷直劈而下,影凰魔君身形一动,似是想替她挡下这道劫雷,却被仇千凌狠力推开了。 紧接着,仇千凌召出血刃,一刀朝着天空劈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凌厉的刀风在空中骤然凝聚,化作刺目的光弧,狠狠撞上劈至半空的雷劫。 雷劫直接被劈成了碎片,化作万千细小的电光,如流星坠落。 魔域黑暗的天空骤然被点亮,而观世境这边的屏幕,则是被耀目的白光瞬间吞没。 六神爱震惊不已,难道女主真的能挨过这一百六十二道雷劫? 可按照她的计算,凭仇千凌如今的修为,至多也就能挨过六十道雷劫啊! 还是说宿主已经安排了什么后招,才这么气定神闲? 没等她思考明白,池婙催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六神爱慌忙将蛇狱山的画面缩小,随即调出中州的画面。 中州府城外的一处小镇上,穿着征灵使服制的税官和抗拒交税的百姓发生了冲突。 征灵使有着炼气境的修为,比普通人更强壮有力,但是因为人数稀少,很快就被暴怒的人群淹没了。 “嗯……据统计,自从柳大重颁布新的征税令后,中州界内就爆发了数十起小规模的暴动,有的地方,甚至还成立了由新生魔族率领的武装组织。” 六神爱一边汇报着,一边分出算力关注仇千凌那边的情况。 她可不希望因为女主的死亡,而导致整个任务的失败。 轰——!*轰——! 第九道雷劫劈下,仇千凌还稳稳站着,只是手臂受了点伤,很好! 池婙的目光从大大小小的画面上梭巡而过,“继续,修仙世家那边是什么反应?” 又一块屏幕放大来,画面中,由女修率领的反抗队伍包围了州主府,前来劝阻她们离开的男修被打得头破血流。 六神爱空灵的声音作为画外音响起,“修仙世家默许了柳大重剥夺女眷们的灵珠,她们中有一部分人很愤怒,甚至因为世族不肯还回她们的灵珠,而杀害了伴侣和孩子。她们联合了一批出身修仙学院的反对派,要求柳大重废除新出的征税令,否则绝不罢休。” 池婙微微挑眉,“听起来,中州的情况似乎很危险啊。” 而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反对态度最激烈的,居然是学院里的那些修士。 不过也是,她们这些人有修为有学识还有满腔的赤诚,最重要的是还没有被庸俗的世道所浸染,自然容易被宏大的理念和目标所吸引,也难免被有心之人煽动利用。 只是这样小打小闹式的抗议,可动摇不了仙族的根基。 池婙从为首之人的脸上扫过去,忽然注意到画面角落里一张阴郁安静的面孔,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同伴们的狂热,和周围喊打喊杀的喧嚣场景格格不入。 “这人是谁?”池婙看向六神爱,手指在屏幕上一点。 六神爱愣了半瞬,她还在关注蛇狱山的情况。 仇千凌已经硬生生扛下了三十六道雷劫,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之极,身上的衣衫更是破碎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狰狞的伤痕和鲜血。 尽管如此,她仍旧咬牙站在原地,并运用灵力迅速修复着伤口,但是身体愈合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雷劫劈落的速度,六神爱怀疑,她甚至连八十一道雷劫都坚持不到。 悄悄瞥了池婙一眼,发现她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已经将蛇狱山的事抛在了在脑后。 宿主究竟在想什么啊?中州的事情再怎么样紧要,也不急于在这一时吧? 只是内心埋怨归埋怨,她还是利落地将画面上那个陌生女人的资料调了出来。 “张九霄,永夜组织安插在中州府城的联络人,她是一个巫医,经常游走于世家大族的后宅,对那些夫人小姐的信息了如指掌。” “那些夫人小姐被强取灵珠后,她就暗暗煽动她们转化成魔族,彻底反抗仙族的统治,但是收效甚微。” 池婙问:“为什么?”但是不等六神爱回答,就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因为她们虽然被剥夺了灵珠,但是并没有丢失性命,反而拥有了更高的道德资本。 她们不需要丢掉修仙世家的身份,就可以联结在一起,向柳大重为首的仙族爪牙施压。 所谓反对征税令不过是发起抗议的借口,她们真正的目的,是要获得更大的权力,她们想要跟自己家族里的男人们一样,在瓜分灵石利益的圆桌上,获得一席之地。 她们最不想要的,就是变成邪恶丑陋的魔族,这意味着她们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华服、钱财、仆从、家人以及高贵的世族身份。 她们当然知道灵石税就是在吸女人的血,就算柳大重愿意撤回新令,也不过是少吸一点罢了。 但那又关她们什么事呢?只要她们可以坐上那张瓜分利益的圆桌,仙族们对她们的伤害就是可以被原谅的。 人性,自古至今,从来就没有变过,卑劣、阴暗、不可直视。 六神爱接着道:“一开始给李金桂提供药方的人就是张九霄。两天前,李金桂花重金买了一批新的心脏,已经恢复了年轻的样貌。” 画面切换,一个穿着黑色衣袍戴着宽大兜帽的女人,佝偻着身子,步伐缓慢地从州主府的后宅离开,等她再次回来时,脚步变得矫健如飞,腰身也挺直了。 池婙目光微凝,李金桂用童男的心脏恢复年轻的容貌,这件事若是爆出来,对已经陷在漩涡里的柳大重而言,绝对是致命的。 不过现在还不是动手时机,局势还不够危险,仅仅是小规模的暴动,很容易就能被柳大重的人镇压下去。 至于那个巫医张九霄,她知道反抗派的目的,也知道李金桂的秘密,似乎图谋不小啊。 池婙微勾嘴角,总的来说,事情正在按照她预料的所发展,眼下就看魔族要什么时候入局了。 啊,不应该说是魔族,而应该是新任魔尊仇千凌。 她抬手,示意六神爱不用再接着往下说了,“我有事离开一下。” 话落,池婙就在六神爱惊讶且困惑的注视下,从安全屋中消失了。 “不是说什么也不会做的吗?真是口是心非!”六神爱一声冷哼,随即切出蛇狱山的画面。 目光急切地在蛇狱山寻找着,仇千凌已经跪倒在地,身上全是被雷电击中的焦痕,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一阵剧痛。 而另一边,三大魔君还在对抗着慕容雌的神魂,白雾笼罩了整个战场,根本看不清楚情况。 六神爱仔细检索了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池婙的身影。 奇怪,难道她并没有去蛇狱山吗? 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蛇狱山山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只见她将一座形似高塔的东西安置在地面上,随即就消失在了画面中。 那是什么?六神爱疑惑皱眉。 ———— 魔域,逃离战场的魔士们纷纷转身看向山顶。 翻滚的黑云铺满了整个苍穹,雷声轰鸣,九道劫雷同时朝蛇狱山劈了下去。 她们已经离蛇狱山够远了,但还是被天雷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波及到,修为低些的直接跪下了。 众魔虽然恐惧,但也难掩激动,“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这是大乘境的修士在渡劫!” “肯定是那个仇……尊者,她有一把吸人修为的魔刀,这是直接炼化了焚天的修为吗?太大胆了!” “如果她能渡劫成功,那么我们魔族又要有一位大魔境的魔尊了。” “渡劫哪有那么容易,更别说还有慕容魔尊的神魂在一旁威慑,我看她绝无可能渡劫成功!” “焚天魔尊死了,我们魔族唯一一个强者都没有了,以后不就只有挨仙族打压的份了吗?都怪影凰魔君,要不是她策划了这场篡位,我们何至于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众人愤愤不平,唯有混在人群中的葛茯苓目光闪烁。 她已经变成了魔族,绝了回仙族的念头,谁知转眼魔族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危机,她的命就有这么不好吗? 160-170 第161章 魔尊 东州,罗浮宫。 自从影凰从废湖窟带回来一批女人后,一向寂静荒废的宫殿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她们和从中州逃来的人一起,努力融入魔族,并且积极修炼魔功。 穆辰和罗园两个受过重伤的人,在经过治疗后,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此刻,她们正站在宫殿内,和白琇等人商议永夜组织的事。 “柳大重实施新的征税令后,中州的百姓对仙族就越来越不满了,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白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北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声。 “那里是……蛇狱山的方向……”她走到门口,看到远处黑云密布,恐怖的雷霆闪烁其间,不由得一阵心悸。 穆辰一脸震惊,“是仇姑娘在渡天劫吗?” 她还从未见过修士大能渡雷劫的场景,在来东州之前,见过最厉害的修士,就是柳孝智身边的那几个金丹境老登。 而他们都无一例外死在了仇千凌的刀下。 仇千凌太厉害了,明明几日前才踏入金丹境,转眼又要渡劫,这是什么绝世天才啊? 她都要忍不住崇拜她了! 罗园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劫云,默数着劫雷劈下的次数,渐渐瞪大了眼睛,“……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这是大乘境修士,不对,不只是八十一道!” 世人都知道,修士境界越高,雷劫越难渡,每一次渡劫都是九死一生的灾难。 这也是金门仙府的师祖公孙雄踏入渡劫境多年,却迟迟不敢尝试飞升成神的原因。 眼见整整八十一道雷劫劈下来,劫云却还没散去的迹象,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们都受过仇千凌的恩惠,纷纷在心中祈祷,希望影凰魔君和仇姑娘可以平安归来。 且不论她们的祈愿能否起作用,此刻站在劫云下的仇千凌,已经硬生生扛下了八十一道雷劫。 她还没有死,只是脸色苍白,握住刀柄的手近乎焦黑,全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残留的紫色电弧在她开裂的皮肤上跳跃。 强烈的剧痛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结束了吗?” 然而,回答她的是轰隆隆的巨响,九道雷光同时在空中亮起,瞬间撕裂了黑暗,如同咆哮的巨龙,齐齐劈了下来。 仇千凌瞳孔骤缩,九道劫雷同时劈下来,她绝对会变成一具焦尸的! 难道,她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吗?她才不要! 她要活着,她要复仇,她要将虚伪的仙族拉下神坛,她要这天下成为她的天下! 仇千凌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双目直视着劫雷,“贼老天,有本事你就劈死我啊!”手中血刃凌空劈出。 轰轰轰——!!! 随着这凌冽的一道刀风砍出,影凰惊骇地看到,那九道劫雷劈到半空,陡然拐了个弯,狠狠击在了的蛇狱山的山顶。 发生了什么? 仇千凌怔怔看着手中的血刃,她有这么厉害了吗?居然连天雷都被她吓跑了?! 转眸看向远处的山顶,只见缭绕的雾海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发着白光的塔尖,九道劫雷沿着塔尖蜿蜒而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山顶附近的石头轰然炸开,地面也在劫雷的冲击下震动起来,如蛛网般的裂痕从山顶蔓延向下。 仇千凌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劫雷会被它引走了? 正思索着,一道急促的惊叫在耳边炸响,“雾海——!” 仇千凌转脸看去,呼吸猛地一窒,只见那尊巨大的黑烟魔神,正将雾海神君紧紧攥在掌中,接着狠力掼向往地面,一声轰响,雾海神君重重摔在山石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她的心猛地揪紧了,握着刀柄的手心沁出冷汗,不能再拖下去了。 既然雷劫暂时被那座尖塔引去了,那她就趁这会儿功夫修复身体吧。 仇千凌阖上双目,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灵光,体内刚炼化吸收的修为充满了灵田,并迅速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她身上的血肉和骨骼也在重新生长。 皮肉以一种肉眼所见的速度蠕动着,迅速替换了旧的血肉,新生的皮肤呈现出结实的小麦色,散发出细腻的光泽。 而断裂的骨骼则在咔咔的声响中,重新续接在一起,变得更加坚韧的同时,也变得更长了。 与此同时,她额上长出了弯曲且锐利的白角,就像是真正的魔族那样,一睁开眼睛,就露出双猩红的瞳孔。 亲眼目睹她转变成魔族的影凰目露惊色,甚至下意识后撤了一步,只是黑发白角的魔族并未回头看她一眼,而是仰头看向了天上的劫云。 雷声还在继续,依旧是九道劫雷齐齐劈下,尖塔每受一次雷击,蛇狱山地面上的裂痕就扩大一分。 不过几息的功夫,七十二道雷劫就劈完了。 咵嚓一声巨响,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从她们脚边的猛然裂开,大地下陷,将她们和战场的黑烟魔神隔开。 影凰才站稳,就见白角黑发的魔族纵身跃向了天空,一声怒吼,手中的血刃朝着劫云劈了过去。 还剩最后九道雷劫,雷电如银蛇般在翻滚的黑云中游走,积蓄力量。 一道长长的刀气在空中骤然凝聚,耀目的血光几乎照亮了整个苍穹,瞬间劈向那尚未完全凝聚的雷劫。 相撞的刹那,劫雷轰然炸开,破碎的电光如流星般从天际坠落。 所有人都看到了,在那道血色残影下虚空而立的魔族,以及她额上的白角和飞扬的黑发。 劫云在她头顶慢慢散开,洒下一缕微光。 “天!”影凰惊讶地捂住了嘴,眼角微微泛起泪花,她成功了,她甚至劈碎了天雷! “是魔尊殿下!新任魔尊殿下!”一直注视着这场雷劫的魔士脱口而出。 逃离了战场的魔士们齐齐停住脚步,那刻在骨子的慕强本性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朝着蛇狱山的方向单膝跪下了。 “拜见魔尊殿下!”众魔齐齐喊道,声震云霄。 虚立在空中的仇千凌朝她们看过去,仅一瞬就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战场的黑烟魔神。 是时候彻底解决掉她了。 魔神“慕容雌”也看到了劈碎劫雷的仇千凌,她很是生气,拔出插在肩头冰剑,反手甩向霜烬魔君。 霜烬魔君早就耗尽了魔力,还没来得及施法抵挡,就被冰剑刺入小腹,从空中狠狠摔在了地上。 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爬起来。 “慕容雌”眼睛处的浓烟变得更加阴沉漆黑,大声怒吼着,“去死吧!我要你们通通去给焚天陪葬!” 她高高举起手臂,握起巨大的拳头,就要朝地上的霜烬魔君砸下去。 恰在这时,魂谛魔君祭出罗刹阴魂,咆哮着朝她扑了过去。 只是还没碰到“慕容雌”,罗刹阴魂就被她一手碾碎了,魂谛魔君遭到反噬,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要死在这里了吗? 魂谛魔君目露不甘,恰在这时,一声威喝从身后传来,“该死的人是你!” 话落,一个提着血刃的白角魔族飞到了“慕容雌”面前,她和高大的魔神比起来,简直渺小得不像话,可是身上释放出的威压,却又足以与魔神抗衡。 不等“慕容雌”有所反应,仇千凌骤然出手,血色刀光一闪而逝,瞬间劈入了魔神的身体。 “慕容雌”等了一瞬,什么也没发生,正要伸手去抓仇千凌,刺目的红光忽然在她体内里亮起,紧跟着,一股凌冽的刀气轰然炸开,魔神的脑袋直接飞上了天,身子则被炸成碎片,化作了漫天黑烟。 仇千凌直面爆炸的冲击,却毫发无损,只是抬手挡了下眼睛。 以她如今的修为,这个由慕容雌残存的神魂化作的魔神,根本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见刚才魔神所在的位置,漂浮着一个半透明的魔族女子。 她穿着白色长袍,上面绣着大片的曼珠沙华,衣摆随着狂风飞舞,如梦似幻。 仇千凌看着她那张脸,分明和那个所谓的慕容雌一模一样,不由得咬紧了牙,这人是什么不死之身吗,这都没死? 她正想挥刀把这虚影一并砍碎,对方就出声喊住了她,“千凌……” 慕容雌微微一笑,“我可以这样喊你吗?你不用急着动手,我马上就要死了,身体和灵魂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是在这之前,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仇千凌挥刀的动作一顿,目光冷冷地扫过对方,心想,反正这人也没什么威胁了,毕竟是前任魔尊,就给她个机会,让她说完遗言吧。 她冷声道:“什么东西?你有话就快说!” 慕容雌依旧微笑着,和刚才暴怒的魔神截然不同,此刻她的眼中尽是超脱凡俗的释然。 她声音轻灵而缥缈,“我的棺材里,藏着一件可以打开神界之门的法器,拿到它,你就有机会飞升成神。” “什么?”仇千凌瞳孔微动,有些惊诧道,“你说清楚,为什么要把这种隐秘的事情告诉我?那个用神魂入我梦中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她猛地伸手,往慕容雌手腕上扣去,手掌却直接穿过了她的手臂。 而在碰到慕容雌神魂的刹那,一段陌生的记忆如画卷一般,在她脑海中浮现展开。 青年女子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脸上浮现柔和的微笑,“既然是我玉阙宗宗主的千金,那就叫慕容雌吧,愿我儿日后可为女界领袖,仙族魁首。” 第162章 预言成真 转眼,襁褓中的婴儿长大了。 仇千凌看到十八岁的慕容雌仅以三个月,便踏入了寻常修士需要花费数十年才能成功突破的金丹境。 天资卓越,风华绝代。 就像玉阙宗宗主所期望的那样,慕容雌以惊人的修炼天赋和悟性,一跃成了年轻修士中的翘楚,甚至能够独当一面,为她分担宗门重任。 十年过去,慕容雌成功晋升元婴境,跻身仙族顶尖修士之列。 为了与金门仙府强强联合,慕容雌和其宗主公孙雄订下婚契。 可是,就在成婚前夜,她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梦中的她,竟然死在了未来伴侣和男儿的手中! 慕容雌惊出一身冷汗,但她并不是一个会因为噩梦而改变想法的人,她把这梦看作是自己近日思虑过重的缘故。 毕竟,她和公孙雄成婚,就是看中了对方足以与自己媲美的天资,以及金门仙府优越的灵气资源。 她希望可以通过此番联合,让玉阙宗得到更好的发展。 一个荒诞的梦境,又怎么可能动摇她的决心? 最终,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两宗来往亲密,互通有无。 但渐渐地,慕容雌发现公孙雄当初的承诺就是一纸空谈,灵石和法器始终不见兑现,而玉阙宗的利益则被他不断榨取。 她为此质问公孙雄,对方却倒打一耙,指责她心思不纯,之所以与他成婚,就是为了窃取宗门情报,好借机吞并金门仙府。 慕容雌这才意识到,公孙雄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相助玉阙宗,甚至生怕她占了一点便宜。 她怒不可遏,直接解除了与公孙雄的婚契,连夜离开了金门仙府。 从出生至今一向顺风顺水的慕容雌,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她不敢回去宗门面对母亲失望的目光,只好独自一人在外游荡。 可等她再次回去玉阙宗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宗门上下被屠戮殆尽的可怖画面。 慕容雌如坠冰窟,遍体生寒,抱着母亲的尸体,哭得眼泪都干了。 她无比的自责懊悔,要是她早些回宗,或者早些发现公孙雄的残忍面目,说不定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慕容雌想要替母亲报仇,替宗门讨回公道,替无辜枉死的修士血恨。 可不知这么的,世人却说,是玉阙宗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阴谋吞并金门仙府。幸而金门仙府的宗主公孙雄足智多谋,早早识破了她们的诡计,替天行道,先行一步灭了玉阙宗。 他们拍手称快,“活该!玉阙宗就是自作自受!” “慕容雌就是个蛇蝎美人,她蓄意攀附公孙宗主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多行不义必自毙,看到这些贪慕虚荣的女人自食恶果,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慕容雌只能一遍遍地重复、呐喊,你们都被公孙雄拙劣的谎言骗了,他就是个骗子,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 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反而觉得她被吓疯了。 更讽刺的是,因为她侥幸生还,世人竟然开始称赞起公孙雄这个灭人满门的恶鬼,称他是何等的仁慈。 而她,就算求遍了整个仙族,那些冠冕堂皇口称仁义的修士,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她。 她曾经做过的噩梦,在现实里上演了。 看到这一切的仇千凌瞪大了双眼,真相居然是这样的吗? 那她当初从金门仙府的修士那里听到的版本,就是公孙雄散布的谣言了。 即使她早就知道了仙族的虚伪,但还是被他们的无耻行径震惊到了。 明明图谋不轨、想要吞并她人宗门的是公孙雄才对吧?真是恶人先告状。可笑的是,公孙雄如今依旧是受世人赞颂的仙族师祖,而金门仙府更是占据乾、北、中三州,成了仙族第一大宗门。 后来呢?慕容雌又经历了什么,明明已经知道公孙雄和焚天会害死她,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仇千凌还想继续看下去,慕容雌却先一步向后飘开了。 她声音不再缓和,急切地追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仇千凌垂眸看了眼虚停在空中的手,指尖还残存着触碰灵魂的冰凉。 因为慕容雌只剩这一缕稀薄的灵魂了,所以她可以轻易看到她的记忆,但显然,当事人并不希望她看到。 为什么?既然一幅不再留恋人世的样子,那么,又何必把记忆看得那么重要呢? 仇千凌抬眸看向慕容雌,就这会功夫,她的灵体已经完全变得透明了,腰部往下消散无踪,透过她肩膀,甚至可以看她身后倒地的树木。 就跟慕容雌所说的一样,如果不做点什么,她这个人连同灵魂,都会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仇千凌目光微顿,应声道:“我看到了你的记忆,知道了当年,被公孙雄灭门的玉阙宗是无辜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不希望我接着看下去的话,那你就自己讲给我听吧。” 她伸手过去扣住慕容雌的肩膀,法力从掌心灌入对方的灵体。 瞬息间,慕容雌的灵体凝实了几分,消失的双腿也长回来了。 仇千凌望着慕容雌,微勾嘴角,“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慕容雌目光怔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随即轻声道:“别误会,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在笑我自己。” 她抬起眼眸,视线越过仇千凌,看向远处漆黑的天空,眼神随之黯淡了下来。 “当我意识到那个梦境是某种真实的启示后,就决定改变神加诸于我身上的残酷命运,可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无论我怎么努力,等待我的结局都只会是冰冷的坟墓。” 慕容雌低声喃喃,“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你不会明白的。” “堕落成魔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当然不想生下与公孙雄有关系的孩子,可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杀死他。” “等焚天生下来时,我已经坐上了魔尊之位,我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让人将他丢下了蛇狱山的深渊,他那下半脸就是因此而毁掉的。” “但十年后,他还是活着回来了,他靠着深渊下魔兽的喂养活了下来,还认出了我是他的母亲。他简直就是个怪物,又或者是受到神庇护的神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慕容雌抬起手,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看着那个从深渊下爬回来的怪物,一边喊着她“母亲”,一边走向她的那天。 仇千凌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莫名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悲伤的疯狂。 慕容雌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接着道:“他回来的那天,我刚在仙魔大战中输给了焚天。身受重创的我,再也没机会给玉阙宗复仇了。所以当我看到他时,我整个人都疯了,近乎说是绝望,因为我意识到我的对手不是公孙雄,也不是焚天,而是神,那个预言我将要死在公孙雄和焚天手里的神!”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神要这样对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冒犯了祂吗?我把自己关在宫殿里,苦苦思索了数十年,才明白了……” 仇千凌问:“你想明白了什么?” 其实她更想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虽然仙族那些修士都想要飞升成神,可据她所知,千百年来,从来就没有人飞升成功过。 慕容雌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嘲讽的意味更甚,目光盯着仇千凌,一字一句道:“我想明白了,在神的眼里,我并不是慕容雌,而是焚天的母亲。我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价值,就是让焚天出生,所以最后,我也只能为焚天而死!” 她狂笑着说:“我必须笑着为他付出我的生命!我要让他踩着我的尸体,和他那伟大而高尚的父亲相认!我要用我的死亡,来成全他的英雄之路!” 仇千凌目光震动,她好像听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 若真如慕容雌所说,有那么一个摆布了她命运的神存在,那焚天于神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祂为什么一定要让慕容雌牺牲,来成全焚天这个废物呢?就因为,她是他的母亲? 但慕容雌还没有说完,她继续道:“我不想让这个愚蠢的神明如愿,但我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凭我个人的力量,已经杀不了公孙雄和焚天。我想,既然这两人都受着神的庇护,那我为什么不把焚天的身体抢过来呢,借他的手杀了公孙雄,不就是最好的复仇吗?” “于是,我设下夺舍的法阵,并把寄宿着我灵魂的邪骨,插进了焚天的心脏。可不知为何,我还是失败了,焚天吸收了我的修为,并把我的灵魂囚禁在了意识海里,我只能偶尔出来操控他的身体。” 仇千凌挑眉,“这就是为什么我杀了焚天,你却跑出来与我们作对的原因?” 慕容雌还未开口,旁边便传来一道质疑的声音,“我也很奇怪,慕容魔尊,如果你真这么记恨焚天,那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此狠手?” 她转身看去,发现影凰和雾海她们不知何时围了过来,四人互相搀扶着,都一脸愤怒地瞪着她。 慕容雌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低声道:“我刚才……只是太生气了,毕竟你们杀了焚天,就相当于毁了我向公孙雄复仇的唯一希望,而我也活不成了,我就一时失去了理智……对不起,我真的太想解除掉那个像是诅咒一般的命运了。” “可无论我怎么挣扎,最后还是输了。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有看到公孙雄身败名裂,我不甘心……” 她越说,说话声音就越低,头也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 忽而,慕容雌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了仇千凌的手,“等等,你杀了焚天,诅咒失效了!你明白吗?你打破了那个预言!” 第163章 担心我? 仇千凌看慕容雌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却感觉不到任何快意,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一阵发紧。 真是奇怪,她居然从这个偏执狠决的魔尊身上,看到了母亲仇敏的影子。 明明她们身上没有一丝相同之处啊,难道是因为她们都曾是一位母亲,且都下场凄惨? 那这样说的话,她母亲的死亡,也是一场来自于神的诅咒? 可是,慕容雌的死,让焚天坐上了魔尊之位,而她母亲仇敏的死,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倒是让她陷入了寄人篱下、举目无亲的悲惨境地。 仇千凌的眼神涣散了一瞬,但随即,就重新变得坚决起来,才不是这样的。 什么神明预言,全都是作茧自缚、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她仇千凌可是劈散天雷的人,才不会像慕容雌一样,软弱到去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命运。 她可没有忘记,杀死她母亲的人,是谢玉清,压迫人族的那一方,是虚伪狡诈的仙族。 总有一天,她会推翻这群伪善者的统治,将高高在上的仙族全都拉下神坛! 仇千凌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再抬眸时,眼中已恢复了淡然,就仿佛从未被慕容雌的话动摇过。 她抽出被慕容雌紧紧抓住的手,维持着对方灵体的法力随之断了供给。 “或许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有那么一个神,在操控着我们的命运,但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是我亲自用血刃,了结了焚天的性命。” 慕容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看着重新变得透明的指尖,有些慌了。 她感觉很冷,灵体虚无而脆弱,渴望得到更多的灵力,来充实灵体。 可目之所及,是仇千凌漠然的目光,以及那四位魔君愤恨的眼神。 这几个人,都没有理由会帮她。 意识到这点后,她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了,声音低沉而悲伤,“是啊,就算能够证实预言可以被打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马上就要死了,而我的仇人却全都活得好好的,我这一生,真是……可悲啊……” 仇千凌静默半晌,开口道:“我可以帮你,至少要让公孙雄死在你的前面。” “什么?真的吗?”慕容雌欣喜抬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仇千凌抬手召出血刃,点了点头,“你可以寄宿在我的刀里,这样,至少灵魂不会消散。” 血刃是一把吸人修为*的神兵,慕容雌的灵体寄宿进去,可以得到充分的灵力供给,灵体可以存活得更久。 但也只能以一缕幽魂的形式“活”着了。 慕容雌不解,“可是……为什么?我刚才差点杀了你,你不恨我吗?”她虽然很想活下去,但还是觉得问清楚比较好。 毕竟,仇千凌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对着谁都大发善心的人。 刚刚还因为心软,放过了葛茯苓的仇千凌:…… “可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去恨的,”她轻哼一声,语气听起来很冷静,“不过,我和你一样,都非常痛恨仙族。你是玉阙宗最后一名幸存者,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拆穿仙族师祖公孙雄丑陋真面的人,我没理由不让你活着。”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慕容雌眼神复杂地看了仇千凌一眼,语气真诚,“那就多谢了。” 说完,灵体在空中一闪,化作白光没入了血刃之中。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只能以一缕残魂苟存,那也比死了强啊! 搞定了慕容雌,仇千凌转身看向影凰雾海等四位魔君,“我想,你们应该不希望看到我放过慕容雌,但她也挺可怜的,或许日后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希望你们理解我的决定。” 其余三人没意见,唯有雾海捂着还在往外渗血的腹部,愤恨地扭过头去,“既然魔尊殿下已经开口了,属下也只能遵从,哪敢有什么意见呢?” 影凰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慕容雌虽然行事偏激,但我们也不能因为她做错了一件事,就否认她当初对魔族的贡献。而且,她也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现如今,她只剩下一缕残魂,也做不了什么了。我想魔尊殿下这样做,也是为了魔族考虑,咱们就不要起内讧了。” 雾海本来挺生气的,听影凰这么说,也有些理解仇千凌的做法了,便点头道:“好吧,魔尊殿下如此宽宏大量,想必也是我魔族的幸事。” 仇千凌见说服了四人,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让她们快些回去魔宫疗伤,而她还想留下来检查一下山顶的那个发光的东西,就没走。 目送影凰四人离开后,她转身飞去山顶查看。 这时候,雾海在蛇狱山放的白雾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因此,才刚刚靠近山顶,一座约三人高的白塔就清晰地映入了仇千凌的眼帘。 白塔塔尖有一根闪烁着银光的金属针,仇千凌猜想,这应该就是吸引天雷的东西。 而以白塔为中心的地面上,都布满幽深粗长的裂缝,仇千凌只能贴着白塔落下,仰头看去,只见白塔的表面也布满了如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仿佛下一瞬就要倒塌了。 简直难以置信,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东西,居然承受了足足七十二道天雷的击打。 她微皱眉头,这件东西,是法器吗?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厉害的炼器师,能够炼制出抵抗天雷的法器? 仇千凌根本想不出来,但下一瞬,脑袋里就浮现出一张冰冷的白色面具。 如果是她的话,就未必不能做到了。 可这时候想到那人,仇千凌一点也不开心,心脏反而莫名揪痛了起来。 这个骗子,究竟是为什么要顶着慕容雌的名字欺骗她?她明明知道,她最恨被欺骗了! 究竟是为什么?难道骗她很好玩吗? 仇千凌心里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了,几乎可以说是怨气丛生了。 正想着,一道声音贴着耳畔响了起来,“这件法器设计的实在是精妙,绝对是出自炼器宗师之手,可以让我研究一下吗?” 仇千凌立即警惕地看向周围,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随即才意识到,说话的是寄宿在血刃的慕容雌。 她举起血刃,看向浮在刀身上的灵体小人,冷声问她,“你还懂炼器?” 慕容雌感觉被她小瞧了,不服气道:“当然了,你以为我把自己关在魔宫里的那几十年,除了思考预言的事就什么也没做吗?我可是一直在钻研法阵和炼器,藏在我棺材里的那个天级法器,就是我亲自设计的,本来可以用它打开神界之门,只可惜……算了,不说这个。” 她似乎对那件法器隐瞒了什么,但仇千凌这时候并不关心这个,只是急切地追问,“那你看得出来,这法器是出自魔族哪位炼器宗师的手吗?” 慕容雌:“这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确定,这法器最多只能再经受九道雷劫。” 仇千凌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雌摊手,“意思就是,如果你刚才没有把最后把那九道雷劫劈散,这件法器就会被雷劫彻底摧毁,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看来这个幕后之人,并不想让你知道是她帮的你。” 说到这,她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不求回报的相助,这人对你可真好,就算是亲生母亲也做不到这个份上吧。所以,你猜出她是谁了吗?” 仇千凌怔在原地,好半晌,才颤声开口,“我知道了,她……她是我师傅。” 这一瞬间,她在心底原谅了那个欺骗她的女人。 不管最终的答案是什么?她都不想再追究了。 就算师傅的身份是假的,但对她的帮助都是真的。 面对一个对她有再生之恩,再造之德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对方的欺骗呢? 万一,师傅之所以假借慕容雌的名字,是有苦衷的呢? 她草率地把师傅看作是和史真临史卓越一样的人,简直就是对她的污辱。 明明她应该把师傅当作母亲去敬重爱戴才对啊! 仇千凌再次看向眼前的白塔,一想到在她渡劫的时候,师傅偷偷摸摸地跑过来,放下这个东西保护她,心里就欢喜极了,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想马上见到师傅,同她分享成功杀了焚天的喜讯。 仇千凌雀跃起来,她再也等不及了,立即施法将白塔收进了储物袋,随即转过身,往蛇狱山飞奔下去。 没一会,她就来到了修建在蛇狱山东面的魔宫前。 等候在魔宫广场前的魔士们见到她,纷纷以拳抵胸,躬身向她行礼,“参见魔尊殿下。” 从仙族来的那一百修士也在其中,虽然她们已经转变成了魔族,但心底还是觉得不安,比起魔族她们更熟悉仇千凌,下意识就想向她寻求庇护。 但仇千凌什么也顾不上了,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就快步进了殿门,迎面却撞见了影凰。 影凰身上的伤已经得到了初步治疗,手臂上也包好了纱布。她看她仇千凌急匆匆的样子,连忙道:“魔族殿下,你的伤没事吗?要不要请巫医来给你看看?” 仇千凌摇摇头,“不,不用了,我要睡觉。” 影凰看了眼门外的天色,还没到晚上啊,不禁疑惑问:“现在?” “没错,就是现在。”仇千凌干脆答道,她懒得解释更多,只想快点见到师傅。 影凰以为她是累了,没再多问,只是让魔士引她去寝殿休息。 仇千凌跟着魔士到了寝殿,躺上铺了柔软被褥但仍旧显得有些冷硬的石床,闭目睡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就到了那座熟悉的墓园中。 正要抬脚朝中间最大的那座坟墓走去,前面忽然传来一道略带冰冷的讥讽声,“仇千凌,没想到你真的杀了焚天,真是让我意外啊。” 她抬眸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墓碑后转了出来,对方脸上依旧戴着那张白色的面具。 奇怪,为什么师傅是这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仇千凌觉得怪异,但想到师傅性子一向如此,就不以为意了。 她快步走过去,欢喜笑道:“师傅果然已经知道了。我看到山顶的法器了,您去过蛇狱山,对不对?是因为担心我吗?” 第164章 掉马 担心她?池婙心中一声冷嗤,开什么玩笑? 仇千凌不过就是她用来完成任务的工具,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担心一个工具呢? 之所以会帮仇千凌引走天雷,也不过是怕她死了,就没人来帮她完成主线任务罢了。毕竟,她在仇千凌身上花了那么多积分,总得要看到回报吧? 而且,那个令慕容雌震惊不已的白塔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器,就是一个普通的避雷针,只是加了一个“可以导引八十一道天雷”的buff,一万积分就搞定了。 她也没想到,这避雷针居然这么管用,甚至都怀疑可以用它来扛过成神的天雷劫。可惜她自己的修为升不上去,也是白费。 池婙怕这东西引起仇千凌的怀疑,甚至还设定成用过即毁的一次性道具,但她没想到是,仇千凌竟然把最后那九道天雷劈碎了! 该说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吗?真是厉害到令人生气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仇千凌应该已经知道她不是慕容雌了,怎么看到她还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她受过史真临和史卓越的欺骗,不是应该最讨厌别人欺骗她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池婙盯着仇千凌看,她那双望着她的眼睛里,尽是信任与依赖,这让她有些不自在,冷冷地瞥过视线,凉声否认,“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法器,我也没有去过蛇狱山,只是用窥视之术看到了你和焚天的打斗。” 仇千凌心中将信将疑,那座白塔果真不是师傅放的吗?可她想不出来第二个会为她做这种事的人了。 又听对方接着道:“毕竟我培养你的唯一要求,就是杀了焚天,既然你已经做到了,那我们的师徒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仇千凌瞬间怔住,难以置信道:“为、为什么?师傅,难道是我以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吗?只要您说,我都可以改的!” 随即想到,师傅应该是全都看见了,那就意味着,师傅已经知道她猜出来她不是慕容雌的事了,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才想要跟她一刀两断的吗? 想到这,仇千凌立即放软了声音,态度恳切道:“师傅,我知道您不是慕容雌,但我不在乎,你肯定是有什么顾虑才不告诉我你的身份。没关系,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我只要知道你是我师傅就足够了。” 池婙惊讶地挑了挑眉梢,这孩子是不是太善解人意了点?她还什么都没解释呢,她居然自己就把理由给她想好了。 可惜,纸是包不住火的。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仇千凌也拥有了与仙族一战的实力与地位,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在这里跟她演戏了。 然而,仇千凌看不到她面具下漠然的表情,对她的想法也一无所知,只是拼命思索着,不停说着挽留的话。 “而且,我还没有报答师傅对我的恩情啊。我现在和师傅一样也是魔族了,您曾经不是说过想要战胜仙族吗,只要您一声吩咐,就算是让我发动魔军屠了仙门,我也可以做的。” “所以……别丢下我……” 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太少了,能让她全心信任的人也太少了。 就当是她自私吧,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失去师傅了。 池婙望着仇千凌,发现刚在那些魔君面前还一副冷肃面孔的她,此刻正卑怯地望着她,漆黑眼眸中尽是祈求与期盼。 就像是一个伸着双手,等待着老师将奖励的糖果放在她手中的好学生。 她几乎能想到仇千凌此刻的心声:明明我已经竭尽全力做好一切了,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糖果? 池婙忽然就有些头疼了,她又不是什么好老师,除了放些魔蛛魔蛇折腾她,也没做什么好事吧,为什么突然就这么信任她了呢? 她几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我欺骗了你,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 仇千凌一脸茫然,“我为什么要生气?师傅又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您只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我可以理解的。” 话落,那面具下忽然传出一声响起阴森的冷笑,“理解?好啊,那就希望你看到我的脸时,还可以像现在这样,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仇千凌的目光落在她那张白色的面具上,语气迟疑,“师傅是要……” 池婙朝她轻勾手指,然后微微侧了下脸,“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那就过来,亲手摘下它。” 仇千凌忽然心生不安,但还是抬脚走到池婙身前,正要伸手,额上犄角忽然被手指碰了下,触觉温凉。 头顶响起池婙略带调侃的声音,“是真角啊。” 仇千凌目露不解,师傅不也是魔族吗?为什么要这样说,好像这魔角让她很惊奇似的。 但她也懒得思索太多,此刻她只想知道这张白色面具下的脸,究竟是谁。 如果师傅连一直隐瞒着的身份都愿意让她知道,是不是就意味着,不会跟她断绝关系了? 抱着这样美好的幻想,仇千凌伸手摘下了池婙脸上的面具。 一张略显冷峻的脸立刻出现在她的眼帘,眼眸暗含锋芒,脸颊线条利落,清爽干脆,只是这张脸实在是太眼熟,太刻骨铭心了。 手上的面具砰地摔在了地上。 仇千凌瞳孔地震,心脏砰砰直跳起来,脑海中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谢!玉!清! “不,这不可能,师傅是用了什么幻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仇千凌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愠怒地看着那张脸。 然而下一瞬,池婙就抬手掰下了额上的犄角,微笑道:“我的好女儿要去魔域了,我可真为她的命运担忧啊——可惜,她终究还是堕落成魔了。” 仇千凌瞪大了眼睛,这句话,是在中州时,谢玉清单独跟她说的。 当时她只觉得这人说话过于虚伪肉麻,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 谢玉清那时候就知道了,她去魔域是为了杀焚天,并取而代之的。 而眼前这个人,她的师傅,就是她的仇人谢玉清!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仇千凌的眼眶瞬间红了,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池婙扬起恶劣的笑容,没错,憎恨她吧,这才是她喜欢的反应啊。 她笑着说:“因为我杀了你娘,对你心生愧疚,就想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补偿你啊。桀桀桀……你该不要真的相信了吧?别做梦了!还问我为什么,当然因为你被我蒙在鼓里的愚蠢样子,真的很有趣啊!” 仇千凌眸底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颤声道:“所以,你就是为了戏弄我?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血刃,教我修炼,还让我坐上魔尊之位!” 池婙把玩着手里的断角,“要听我说实话吗?对仙族来说,比起焚天,当然是你更没威胁啊。修改法则也好,杀了焚天也罢,不过都是我对付魔族的手段。前者,是为了榨干那些女人的价值,挑起人族对魔族的怨恨,而后者,则是为了削弱魔族的力量。所以,我的好女儿,你就乖乖地等着,当一个亡族之尊吧。” 仇千凌彻底呆住,整个人都出离了愤怒。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她还以为真的遇到了可以交付信任和真心的人。 可结果,还是谎言。 仇千凌发出一声屈辱的怒吼,“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手上召出血刃,就想将面前这个人劈死,就像是劈碎一个噩梦一样,假装一切都未发生过。 可下一瞬,噗哧噗嗤几声响,地面上冒出无数漆黑的骨爪,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 池婙微笑,“这里可是我的梦境,你拿着我的刀,用着我教的刀法,还想要杀死我,不觉得太无情了吗?放弃挣扎吧,你是赢不了我的,魔族也永远不可能赢过仙族。” 说完,一股轻烟包裹住了她,等烟雾随风散开,池婙便已消失在了仇千凌面前。 而挟制着仇千凌的骨手也跟着缩回了土里,墓园也跟着化作了点点幽蓝色的星光,消散在她面前。 下一瞬,仇千凌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意识到刚才在梦中都经历了什么,抬手狠力锤了下石床,低声怒吼道,“骗子!都是骗子!都给我去死啊啊啊啊!” 影凰似是听到了动静,推门进来,关切问道:“魔尊殿下,发生什么了?” 仇千凌冷目看向她,恨声道:“我要杀了谢玉清,我要灭了仙族!” 影凰愣了一下,随即严肃了神情,“我正要向您禀报仙族的事呢,永夜那边传来消息,自从法则更改后,中州那边就有很多女人转换成了魔族,她们希望我们可以派人前去接应。” 她顿了下,接着道:“另外,中州新任州主柳大重实行新征税令后,中州百姓都很是不满,界内暴动频繁,有确切消息说,为了顺利征收灵石,柳大重决定在十日后,召开一次中州大会,邀请各派人士参加,以决定是否继续推行征税令。” 仇千凌立刻收起了情绪,沉思起来。 虽然谢玉清说修改法则是为了加剧人族和魔族的矛盾,但从眼下事实来看,这法则对魔族,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但若是让柳大重成功征收到大量灵石,也会让仙族的实力迅速壮大,所以,她们必须想办法阻止这次大会。 仇千凌正要开口,转而又想到她刚接任魔尊,在这种大事上处理的不一定的妥当,再加上谢玉清对她打击太重,她这时怒气上头,难免作出不理智的决定,于是向影凰请教了一下。 商议好了,这才决定,带领两千魔士前往中州,接应新生的魔族姐妹同时,破坏掉柳大重的大会计划。 ———— 另一边,回到安全屋的池婙正在接受六神爱的质问。 “你明明可以继续瞒着女主,为什么要告诉她你是谢玉清?现在好了,你把一切都搞砸了,女主想杀你的心都有了,还怎么指望她帮我们完成主神任务?” 六神爱絮叨了半天,才发现往常最讨厌她话多的宿主居然一声不吭,也没有禁她言。 她忽然有些胆战心惊了,小心翼翼地看了宿主一眼,“你、你怎么不反驳我?” 池婙安静地垂着眼眸,低声道:“因为,仇千凌讨厌被欺骗。” 第165章 故事 六神爱听到池婙的话,愣了一瞬,随即翻了个白眼,“少来,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宿主跟女主说的那些话,十句里有一句是真的吗?” 池婙抬眸望向她,漆黑的瞳孔里几乎看不见高光,六神爱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连虚拟形象都不由自主地闪烁了几下。 正当她以为对方因为被拆穿谎言,要恼羞成怒时,池婙轻轻啧了一声,脸上笑意浮现,“没想到啊,小六这次居然变聪明了。” 她悠闲地往沙发里一靠,长腿交叠,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我可没有忘记,我的角色是女主的恶毒继母,成为她最憎恨的反派,借她的手灭了仙族,才是我此举的目的。我可不会做亏本买卖。” 六神爱睁大了眼睛,正想要说些什么,池婙先一步打断了她,“好了,比起这个,更值得我们在意的是——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存在吗?我问的是慕容雌所说的那种神明。” 六神爱没察觉她在转移话题,下意识调取了数据库,进行分析解答。 “根据分析,这个小说世界里每个人物的命运,在故事开始前就已经被设定好了,与其说是神明控制了慕容雌的命运,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但值得注意的是,慕容雌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值已经达到了99%,距离成为觉醒者也就差一步之遥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宿主,要清除掉她吗?” 觉醒者? 池婙低眸眼眸,想起她还是清理者时,解决掉的那些觉醒者。 他们那时的表现和慕容雌一样,也是意识到了命运的操控,想要杀死男主以抢夺他的主角气运,掌控人生。 但和扮演男主的宋羽不同,她现在扮演的身份是反派。 宋羽需要维持任务世界旧有规则的稳定,而她要做的却是杀戮和毁灭,在废墟上搭建她新的王座。 主角的死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这些人不怀疑到她的身上,就足够了。 池婙双手交叉,目光幽深,“不,没有这个必要。与其浪费积分处心积虑地对付觉醒者,不如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例如,对付主神系统的原主人。 池婙心念一动,召出主神系统,放在指尖上转了个圈。 宋羽死前说的那句话随之在脑海中复现,“是我捡到的,成神系统是我捡到的,我才是那个被选中可以成为神明的人,你不能杀我!” 当时她就想,这个主神系统原本属于谁。 宋羽应该是和她一样,来自现实的世界,那那个人,应该也在现实世界。 然而,过了这么久,也没人找过来问她拿回主神系统,她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失去了主神系统的对方,没有办法进入小说世界。 那可真是,令人遗憾啊。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推测对了的份上。 也有可能,这就是一场供人观赏的游戏,所谓的主神系统,不过就是高维世界的生物用来取乐的玩意。 而此时此刻,那些人正盯着屏幕,评判着她的言行,消遣着她的喜怒。 就像这个小说世界一样,诞生的最初,就是为了取悦她人的眼睛。 她们想要看到娇软公主和忠犬将军的爱情,所以有了赵明月,她们想要看到温柔师妹和病娇魔尊的,所以有了仇千凌。 那么她呢?那些人又想从她池婙身上看到什么呢? 池婙勾起了嘴角,眸底一片冰冷。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没人可以阻止她,拿到黑暗之神的神格。 她要成为神明。 ———— “魔尊殿下,这是从慕容魔尊棺材里找到的。” 魔宫寝殿里,魔士向仇千凌双手奉上一个红玉盒子。 仇千凌冷着脸接过来,正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件什么法器,影凰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魔尊殿下,两千魔士已经召集齐了,该准备出发了。” 仇千凌立即将红玉盒子收进储物袋,路上再看好了。 她走到门外,和影凰并肩穿过幽深的长廊,“我要葛茯苓她们和我同去中州,她们也都到齐了吗?” 影凰点头,“嗯,一百人都齐了。不过,为什么要让她们参与这次行动?” 仇千凌冷笑道:“她们是仙族送来魔域的人质,却无一例外选择投向了魔族,不正好打仙族的脸吗?” 至于是真投诚还是假投诚,那并不重要。 没有人可以脱离族群而存在,她们额上的犄角会永远昭显她们魔族的身份。哪怕是锯掉犄角,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就算想要向仙族尽忠也不会被接受。 影凰看了她一眼,想说你也原是人质中的一员,但还是忍住了。 这时,她们已经走出了魔宫,站在了台阶之上。 天空依旧昏暗无光,乌云堆积,魔气弥漫笼罩了整个魔域。 苍穹之下,整齐列队站着两千魔士,她们都身穿盔甲,手持武器,神情肃然。 看到仇千凌和影凰出现,众人纷纷行礼,齐声道:“参见魔尊殿下,参见影凰大人。” 仇千凌微微颔首,目光从众魔脸上扫过,忽然和葛茯苓的目光,对方立刻畏惧地低下了头。 若是在这之前,葛茯苓或许还会记恨仇千凌的好运,但现在,她们地位和实力已经隔了道天堑,她连羡慕的情绪都没有了,只觉得害怕。 仇千凌收回视线,霜烬魔君和魂谛魔君走上前来,这次仇千凌只带影凰和雾海去中州,她们两人要留守魔域。 霜烬道:“魔尊殿下,仙族虚伪狡诈,千万小心。” 仇千凌点点头,“魔域的事,就辛苦您和魂谛魔君了。” 霜烬和魂谛目送她们乘着黑云消失在天际,这才收回了目光。 一日后,仇千凌等人到了东州的罗浮宫,准备歇息一晚再入东州。 晚上,白琇等人跟她详细汇报了中州的情况,以及永夜组织的行动。 忽然,敲门声响,穆辰送进来茶水,她将茶托放下后,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向仇千凌请求道:“魔尊殿下,也让我去中州吧。” 仇千凌问:“你要去做什么?” 穆辰低垂眼眸,“我听说,我哥哥逼迫我母亲,强取了她六十颗灵珠,我很担心她,所以……让我去吧。” 其实,这之前她就跟罗园说过这事,罗园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从她立刻皱起的眉头可以看出来,她不赞成这事。 可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是给了她血肉的人,虽然她恨她、怨她、恼她,到底也放不下她。 所以她才来请求仇千凌的。 仇千凌想起之前,穆辰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父亲,猜测她如今能依赖的亲人也就只有母亲了,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穆辰很是欢喜,笑道:“是,多谢魔尊殿下。” 翌日,仇千凌让雾海带着五百人去接应那些新转化的魔族,自己则和影凰去中州府城,与那里的永夜首领张九霄会面。 张九霄约了她们在一处酒楼见面。 距离大会还有两天时间,但中州府城已经挤满了外来的人,有修仙士族、学院的学生、也有商户平民、整日操劳内外的女人,卖苦力的底层男人、以及外宗的修士,转化成魔族的新魔。 正因此,混迹其中的仇千凌等人都不怎么显眼了。 她们戴着兜帽来到酒楼,进去一看,发现里面异常的热闹,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有个穿着学院服制的女人站在楼梯上大声说着什么,其余人跟着附和辩驳,每个人都神情激昂,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 声音太纷杂了,仇千凌也没注意听,而是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影凰和穆辰跟着在她左右手坐下。 三人刚刚坐定,一个打扮朴素,相貌毫无特色的女人在她们对面坐了下来,低声道:“张九霄参见魔尊殿下,魔君大人。” 仇千凌微微颔首,转而瞧了眼四周,周围人都忙着在听那楼梯上的女人说话,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她心里有些满意,这个的吵闹环境很适合密谈。 “这次大会,柳大重想要做什么,你打探到了吗?还是说,他真的打算收回征税令?”仇千凌问。 若是能够知道柳大重的计划,就可以轻易将他击溃了。 毕竟如今的中州民怨沸腾,她们对柳大重积累了太多不满,仇千凌不相信光凭一次会议,柳大重就能扭转百姓对他的印象,并成功说服众人接受征税令。 他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张九霄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回魔尊殿下,我并不知道柳大重具体要做什么,但是目前的舆论对魔族很危险。” “危险?可我看这中州府也有很多新生的魔族啊,甚至柳大重还邀请了她们出席,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张九霄目光凝重,“一开始是这样的,众人很支持拉拢魔族,好借此向柳大重施压,让他收回征税令。就类似于一种威胁——要是你不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就都投靠魔族来攻打你。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真的想要变成魔族。” 说着,她话锋一转,“可是,就在柳大重决定召开中州大会后,一个关于魔族的故事忽然在中州疯狂传播开来。” 仇千凌:“什么故事?” “关于州主柳大重的妹妹柳沐辰的故事。” 张九霄在繁杂的背景音中,向三人快速讲述了一遍这个故事。 前任州主柳孝智有一个温柔贤淑、品德优良的美丽千金,她本可以和一位高贵俊朗的世家公子成婚,生儿育女,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而,永夜组织盯上了她,并派一个地痞流氓诱骗她私奔到魔域。这个组织表面上说要帮助拯救那些弱小无助的女人,实际上一旦女人被她们骗去了魔域,就会被魔族剖取灵珠,最终惨遭杀害。 她的父亲柳孝智前去拯救她,试图告诉她这就是一个骗局,无奈寡不敌众,柳孝智被魔族打败,倒在了女儿的脚下。 这之后,柳小姐体内的灵珠被魔族强行夺走,还被魔族逼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被迫挖出他的心尖血,将自己转化成了魔族。 可怜的柳小姐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最终自杀身亡了。 张九霄说完,仇千凌还未开口,穆辰先一步拍桌而起,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究竟是谁在造我的谣?!” 第166章 煽动 穆辰这一下动静很大,周围好些人都投来了好奇打量的目光。 仇千凌眼都没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声音跟着凉了下来,“穆辰,不想让柳大重知道你来了中州的话,就先坐下吧。” 这个故事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柳大重故意传出来的。 她早就已经知道了,每个讲故事的人,都带着目的。更不用说,讲这个故事的人是中州的州主,他的目的肯定不简单。 眼下,新征税令推行困难,反对派势头正盛,这样一个虚假的故事,却被传得人尽皆知。 她很想知道,柳大重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又想借这个故事达成什么。 见穆辰一脸愤愤地坐下,仇千凌转眼看向影凰,“影姐姐,你怎么看?” 影凰只思索了一瞬,便低声道:“我猜,这故事肯定与柳大重脱不了关系,只有他才有能力,让这个充满噱头的故事,在中州迅速流传开。” 仇千凌微笑点点头,她和影凰想的是一样的。 穆辰却是一脸诧异。 她并不是觉得意外,因为她了解柳大重,他这人一向心狠手辣,对家人全无顾念之情,的确是能做得出这种事请的人。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说我已经死了,他明明知道柳孝智是我亲手杀的,难道他是怕我弑父的真相传出去,影响了他州主的名声?” 影凰沉吟道:“应该不只是这样。我读过人族的历史,当人间即将发生动乱或剧变时,一定会有所谓的民谣诗歌在市井中流传,动摇人心,而这背后,少不了有心之人的推动。如今中州正处在暴风雨的前夜,剧变或许就在一瞬之间,这故事,显然也是用来动摇人心的。” 仇千凌听了这话,臼齿轻轻咬住口中的茶梗,安静思索起来。 动摇人心?动摇谁的人心呢? 在这个故事里,柳小姐是无知的受害者,永夜是可耻的叛徒,魔族是邪恶的化身,那条法则更是诱人残害至亲堕落深渊的血腥陷阱,而踏入这个陷阱的人,则在懊悔和内疚中,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仇千凌皱起了眉头,这故事与其说是欺骗,倒不如说是一种恐吓。 恐吓那些对魔族一无所知的女人,告诉她们一旦接受了魔族的诱惑,就会落得跟柳小姐一样凄惨的下场。 想到这,仇千凌看向张九霄,正要开口再问她些什么,忽然听到周围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呼喊声。 转头看去,只见坐在一楼的人们纷纷站起了身,仰头看向二楼那个半悬在空中的平台,她们崇敬的目光就像是在瞻仰什么重大的人物。 仇千凌不想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跟着站起身来,其余三人也都站了起来,跟着众人面向平台的方向。 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裳、中等身材的女人走到了平台前,仇千凌还未看清来人的脸,便听穆辰一声低呼,“那是我……娘亲?” 和穆辰疑惑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周围人群中不停呼喊着的“李夫人”这三个字,几乎是震耳欲聋。 直到一人大声喊道:“大家快安静,都听李夫人说。”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穆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盯着站在二楼平台上的那个青年女人,她看起来端庄优雅极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圆圆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见了便心生亲切。 无论她怎么看,都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女人,同记忆中那个温顺怯懦的母亲对上号。 她不过才离开一个月的功夫,母亲怎么变化这么大了呢? 只见李金桂姿态从容地朝众人鞠了一躬,温声开口:“感谢各位姐妹对我的信任,今天在这里,我会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们不能加入魔族,以及我们要如何在接下来召开的中州大会上,争取属于我们的利益。” 她说话的声音很是缓和沉稳,说话的过程中,目光缓缓扫过楼下的众人,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她的身上。 穆辰下意识低下了头,双手捂住口鼻,一阵急促的呼吸,心情难以平静。 她怎么也没想到,和母亲再次见面,会是这样一副情景。 母亲居然以州主太夫人以及夫人领袖的身份,煽动女人们反对魔族,并许诺在即将召开的中州大会上,为她们争取一席之地。 她本以为,母亲会是凄惨的、痛苦的,甚至是懊悔的,就像是一只濒临死亡的幼兽,遍体鳞伤地等待着她的拯救。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母亲可是州主太夫人啊,她地位崇高、备受尊敬,就连酒楼里的这些女人,都将她视作女人的典范,并把她的话视作圭臬。 而她呢,不过就是个人人喊打的卑微魔族罢了,没有崇高的地位,也没有强大的实力。 除了自由,她一无所有。 穆辰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母亲宁愿忍受柳孝智偶尔的暴力,也不愿意离开他。因为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被世人艳羡的、州主夫人的身份啊。 穆辰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怎么会如此自作多情,竟然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拯救母亲这光辉璀璨的人生?! 只怕在母亲眼里,可怜的人是她才对。 “……没错,我的丈夫和女儿都死在了魔族的手中,”李金桂的声音突然激昂了起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她们不是人,也绝对不是我们可以合作的对象!如果我们选择依靠魔族,那么在座的诸位,你们的母亲、姐妹甚至是孩子,都会落得跟我女儿一样的悲惨。” “魔族想做的,是屠杀我们所有的人族!不要相信魔族派那些人的谎言,她们都是些生活不幸、人品低劣的女人,她们想要诱骗我们杀害枕边人,想要我们做刽子手。可你们想想,如果男人们都死了,那么谁来保护我们呢?谁来教导我们的下一代呢?谁来守护中州呢?人族的矛盾应该交给人族来解决,而不是让魔族趁虚而入!” 话落,人群中响起拍掌叫好声,“李夫人说得没错,人族的矛盾应该交给人族来解决!” 也有人提出疑问,“所以,夫人你是要支持新征税令吗?” 李金桂毫不回避这个尖锐的问题,语气坦荡道:“是,我支持新征税令,这并非是因为我儿子是州主,而是因为我觉得,新征税令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坏事,而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一次让我们女人得到话语权的机会!难道争取州主府的职位,让所有女人都有机会进入学院修炼,让仙族的女修超过半数,不比反对征税令更重要吗?!” “而且,你们都知道,我自愿缴纳了六十颗灵珠,你们可以看看我,是不是没有任何衰老的痕迹,反而变得更年轻了?挖取灵珠对我们所造成的伤害,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恐怖,只要保养得当,可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 说着,李金桂扬起了她那张丰满红润的脸,那上面看不到一丝皱纹。 于是,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看她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显然已经被说动了,甚至还向李金桂问起了保养的秘诀。 “魔尊殿下,这就是我会请你们在这里见面的原因,自从那个故事流传开后,这些重视丈夫和孩子的夫人们,就转变了立场,她们想要向州主府妥协了,”张九霄望着仇千凌,低声道,“而人们是很容易被煽动,仅需要一个故事,就可以让她们改变看法。” 仇千凌思索了一会,问张九霄,“那么,张姑娘又是为什么相信魔族呢?” 张九霄怔了一瞬,低声道:“也是因为一个故事。” 仇千凌正想问是什么故事,余光看到李金桂从二楼的平台离开了,便道:“等有时间,你可以说给我听。” 随即命穆辰和张九霄留在酒楼,继续观察这些人,自己则和影凰一起离开酒楼,前去跟踪李金桂。 穆辰原本也想跟上李金桂,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和母亲已经是立场相反的敌人了,便放弃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母亲。 仇千凌和影凰一走,穆辰就抓住旁边一个人,向她道:“你听不出来吗?李夫人是在骗你们,魔族没有那么坏,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肯定可以逼迫仙族取消灵石税的。” 女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疯了吧?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功夫,才争取到李夫人的帮助吗?说什么魔族没那么坏,逼着女人残害至亲的,难道能是什么好人吗?李夫人说的没错,魔族就是在挑拨离间我们人族!你不明白的话,就给我滚开。” 她狠狠推了下穆辰,穆辰踉跄一下,头上的兜帽掉了下来,露出了尖锐的犄角。 女人惊呼,“天啦,快看,有魔族混进来了,快把她赶出去。” 话音刚落,所有女人都朝穆辰看了过来,她们的目光十分冰冷,齐齐冷声道:“出去!” 穆辰站着没动,她想跟她们解释。 但她们并不想听,反而拿起桌上的茶碗,齐齐朝她砸了过来,“快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所有女人都聚在一起,像是看到敌人的狼犬,露出了攻击的獠牙。 穆辰忽然感觉很痛苦,那是一种比知道母亲站在她对立面还要深刻的痛苦。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心情,只知道她们不想要,她想要给予她们的自由。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紧紧抓住了。 那人牵着她,快步走出了酒楼。 外面,是中州的阳光,灿烂明媚。 苍白的脸庞沐浴在阳光下,很快就变得温暖红润起来,但是那些冰冷而厌恨的目光,仍然如影随形地跟在她的身后。 ———— 与此同时,州主府的大厅里,正坐着十数位修仙世家的家主。 众人神情不悦地看着站在上首的柳大重,厉声质问道:“柳州主,当初你是怎么向宗主保证的,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三倍灵石,可结果呢?如今闹成这副局面,再不平息百姓的怒火,是要拉着我们给你陪葬吗?!” “我看那个什么大会也不用开了,还是趁早报告给宗主,好叫她知道,因为你的决策失误,导致中州短短十日时间,就多出了成千上万的魔族,咱们世家损失了整整十六名修士,百姓更是死伤无数!” 柳大重额上顿时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第167章 谋划 “这、这……诸位前辈且息怒,咱们为仙族办事,本来就是、就是为了救济苍生,百姓只是受了魔族那些恶人的蒙蔽,看、看不到大局,才会因为一点私利反对我们,但是!” 一开始,柳大重说得缓慢且艰难,绞尽脑汁地编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但没讲几句,就变得流利笃定起来。 “——如今正是人族危亡的时候,魔族使用可耻的方法,试图分裂、同化我们,我们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手脚,先一步自相残杀起来。我相信,只要我能在大会上剖析利弊,肯定能说服那些反对派,接受新征税令,这毕竟是关乎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是强大仙族、拯救苍生的大事!” 宋家家主冷笑道:“你小子话倒是说得好听,只是这漂亮话谁不会说?你是当我们傻,还是当反对派那些泥腿子傻?他们可不是因为觉得,我们对女人征收的灵石太多,才站出来反对的。他们是想趁乱搅浑水,好把我们世家拉下去,取而代之!” 对着堂堂一州之主叫“小子”,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客气。 柳大重暗暗握紧了拳,手背青筋暴起,但他忍了又忍,最终也没有把这火气发泄出去,就松开了手。 现在他还没站稳脚跟,就让这些老家伙多得意一会吧。 “当然,宋前辈说的是,”他微微躬下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谄笑,“但您尽管放心,那些下贱的人族废柴可以打着拯救女人的旗号反对咱们,咱们也可以用利益来拉拢女人啊。实不相瞒,我的母亲在夫人派中获得了极大的声望,她们绝对会在大会上支持我。” 坐在大厅里的众人,神情有所动摇。 他们倒不是因为相信柳大重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因为,他们和柳大重是一条船上的人。 就算把他交给仙族处决了,也解决不了眼下的困境,倒不如再信他这回,到时候,就算是计划失败了,也还有个背锅的。 但也有人忍不住讥讽,“女人一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你信她们?” 柳大重这次倒不觉得恼怒了,微微一笑,“小子当然不会把宝都压在这群女人身上,只是口头让出一点利益,就可以让她们互相撕咬,何乐而不为呢?” 话落,几声短促尖锐的叫声响了起来,打破了厅内沉重的气氛。 柳大重看过去,是趴在林家家主脚边的那只双头毒蜥,正仰着头朝主人发出不合时宜的吼叫声。 林家家主微皱眉头,“闭嘴!” 紧接着,白光亮起,一个穿透毒蜥脖子的灵圈显现,灵圈猛地收紧,毒蜥的脖子被勒成了细条,血肉外翻。 “呜呜……”脖子上的两个脑袋奄奄一息地趴在了地上,一声不吭了。 柳大重笑了起来,“这只妖兽是饿了吧。” 随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肉干,走过去,丢在双头毒蜥面前。 双头毒蜥趴着没有动,只是眼冒绿光,垂涎地看着那块肉干。 “一块肉干,可不够它们两个吃。” “那林前辈,怎么不把它们喂饱些呢?” “喂得太饱了,就不听话了——州主赏你们的,还不快吃,简直是饿死鬼!” 林家家主骂着,松开了毒蜥脖子上的灵圈,右边脑袋立刻伸过去抢食,先一步叼住了肉干。 这时,左边脑袋猛地撞过去,它张开嘴,细密的牙齿狠狠咬住右边脑袋的颈部,鲜血缓缓流下。 直到右边脑袋受不住疼痛,松开了肉干,左边脑袋才松口牙齿,抢过去将肉干咬在了嘴里,趾高气扬地享受着胜利的美食。 右边脑袋则挫败地垂下了头,默默舔舐着伤口,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却不是对着驱使它们的林家家主,而是它另一个脑袋。 柳大重看得啧啧称奇,“我听说双头毒蜥是最擅长合作的妖兽,一个脑袋负责休息,一个脑袋负责盯梢,可如今,居然为了一块肉干大打出手,林家主可真是御兽有术啊。” “要不说,畜生就是畜生呢,弱肉强食、争风吃醋才是它们的本性,合作这玩意可不是它们能懂的,”林家家主伸手摸了摸左边脑袋,“很好,真厉害。” 左边脑袋嘴里发出吱吱的动听叫声,讨好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林家家主笑道:“其实,想要让那些反对派乖乖听话,就得跟控制这畜牲一样,不能对它太好,也不能对它不好,要叫它们自己打起来,做主子的才安全。柳州主,你继续说吧。” “好的,林前辈,”柳大重转身面向厅内众人,“刚说到要用利益瓦解反对派的联盟,但总有一些人死性不改,对付这些人,那就只能用杀招了。” 他眼神狠厉起来,“我已经在会场布置好了四方绝杀阵,有林家家主和其余三位前辈坐阵,保管到会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听到这话,家主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先恐吓,再诱骗,最后是屠杀。 这小子,可比他父亲聪明圆滑多了。 宋家家主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好,那我们就再信你一次。” 柳大重跟着端起了酒杯,“多谢前辈的信任,我保证这一次绝不会再出差池。” 众人都端起了酒杯,“为了仙族和天下苍生。” “为了仙族和天下苍生。”柳大重将酒杯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目送着众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阴沉的冷笑。 就凭他这纵横捭阖、八面玲珑的本事,他就不信,他坐不稳这州主之位! 忽然,他察觉到厅内藏着一道隐秘的气息,“谁?给我滚出来!”一道灵力,朝通往后宅的侧门弹过去。 “别——!重儿,是我。”惊叫声响起,一个湖蓝色身影从门后闪出来,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是李金桂。 ———— 金门仙府,一株大可合抱的千年梅树下,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男人。 他双目紧闭,周身漾溢着危险且恐怖的气息。 如果慕容雌在这里,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人就是她痛恨了近百年的仇人公孙雄! 这片宽阔的天地里充斥着浓郁的灵气,若是凡界的那些人置身其中,定会觉得无比舒爽,就像是要化仙归去一般。 但此时此刻,这些灵气,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被男人吸入体内。 不过几瞬功夫,他周围的灵气就变得无比稀薄起来,梅树葱绿的枝叶也跟着失去了生机,纷纷干枯褪色,如蝶飘落。 就在枯叶即将落在男人身上的时候,他猛地伸出手,手指碾碎了枯叶。 “还是没能突破渡劫末阶,”他睁开眼睛,双眼放出狠厉的凶光,“这些灵气远远不够我飞升成神,还要更多——!” 他抬起手,一道灵力如箭一般朝洞口飞了出去,接着,灵力在金门仙府供奉着师祖雕像的大殿内炸开。 没过一会,鱼逸仙神色匆匆地出现在洞府外。 “晚辈鱼逸仙,参见公孙师祖,敢问师祖有何吩咐?” 公孙雄展开神识,轻而易举就将他闭关修炼的洞府收入眼底,自然也看到了洞门外的鱼逸仙。 “怎么是你?”他皱起了眉头,“今年的灵石呢?叫史真临赶紧奉上,否则就提头来见。” “这……回师祖,史宗主上个月因修炼不当,走火入魔,暴毙了。宗门的宗主已经换成了谢玉清,谢宗主。”鱼逸仙声音轻轻发抖,哪怕和公孙雄隔着一道山墙,她还是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 谢玉清是谁?公孙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记忆中,收过很多门徒,但都没怎么用心教导,史真临算是最有天分的那个,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宗门交给史真临打理。 却没想到,这史真临也这么不争气,居然会因为修炼走火入魔而暴毙了?真是个废物! 算了,这事不重要,他才不管是谁当这个宗主,只要能保证他修炼用的灵石就行。 距离他飞升成神,就差一步了,他可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于是沉声道:“不管是谢玉清还是刘玉清,不想我亲自出关来取的话,就在三日内将灵石奉上来!” 三日内…… 鱼逸仙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短的时间让她去哪变出这么多灵石来啊? 公孙雄要的灵石越来越多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虽说谢玉清是宗主,但这人就是个甩手掌柜,宗门事务一直都是她这个副宗主在管,这事最终还是要她落实。 只能先应下,再另想办法了。 “是。”鱼逸仙应下,随即告退离开。 心中想着,东拼西凑一下,应该还能拿出些灵石来应急,等下个月三州的灵石交上来就好了。 但是,真的可以交上来吗? 鱼逸仙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听说中州新任州主向宗门保证上缴三倍灵石,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还有魔族的那个法则,不断加征的灵石税真的不会倒逼人族倒向魔族吗? 要是魔族利用这个法则壮大族群,仙族真的可以坐视不管吗?但又要怎么管呢? 鱼逸仙抬头看向天空,一片乌云恰在这时遮住了阳光,狂风陡起。 总感觉,要变天了啊。 第168章 永夜无光 州主府内观景的高楼上,两个穿着黑色衣袍的魔族正倚栏而立。 右边那人身形更高挑些,一缕红发从兜帽下漏出来,因风吹拂而轻轻飘动。 这人正是跟随李金桂而来的影凰,她身边站着的,便是新任的魔族首领仇千凌。 州主府周围布下了禁制,一旦有外人进入,就会惊动守卫。 但是这禁制,根本不可能拦住她们这两个魔族高手。她们进入州主府,就跟进自己家一样简单。 因此,就算柳大重在他和众家主谈话的大厅周围,都施了隔音咒,也防不住她们的窥视。 影凰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拂,大厅里的影像就清晰地展现在她们两人面前。 听到柳大重说他在会场布下了四方绝杀阵,影凰猩红的竖瞳瞬时缩得更小了。 “我就知道,柳大重召开这个大会没安什么好心,可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残忍。” 仇千凌一声冷笑,“这些仙人,全靠着剥削女人的灵珠修炼,他们获得的每一分修为,都沾着人血。指望他们收回征税令,那就是异想天开。” 影凰轻叹了口气,“可惜,人心难聚,各有所求。就跟那只双头毒蜥一样,有人奉仙族为主,只想吃到眼前的那块肉干,有人却宁死不屈,想要挣脱束缚脖颈的灵圈。” 仇千凌沉默不语。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仇敏,记忆中母亲从未向她抱怨过半句辛苦,也没有告诉过她,那些上缴的灵珠全是从她丹田里挖出来的。 母亲总是跟她说,仙族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聪明、强大、与天争命、无所不能,一直都保护着人族免受妖兽和魔族的侵害。 所有人都崇拜他们,敬畏他们。 现在想想,世人还真是荒诞可笑,居然会去崇拜一个踩着她们血肉而生的种族,就连所谓的长生不老,也不过是借她人的寿命延自己的寿命。 仇千凌低声喃喃,“若是她们能够团结一心,反抗仙族的压迫,柳大重又何至于如此猖狂?” 正说着,画面中传出柳大重的怒喝,“谁?给我滚出来!” 早早回到府里的李金桂踉跄着,摔了出来。 这时的她早没有了刚才的从容,神情畏惧地看着柳大重,颤声道:“重儿,你说的那个……杀阵,是什么意思?” 柳大重见是她,收敛了脸上的怒容,伸手将人扶起来,“娘亲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想见我,让人通报一声就是,躲在门后作什么?就不怕,我失手把你打死了?” 明明是关切的声音,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李金桂浑身一颤,松开了抓着柳大重的手,低声道:“是娘做错了,下次不会了。” 柳大重满意笑了起来,“很好。你今天跟那群夫人小姐见面,是照我教你的那些话讲的吧。” “当然,我全都是照重儿你教我的那样说,一字都没改。” “那她们,是什么反应?” “她们很相信我说的,都愿意在大会上支持新征税令,所以……” 李金桂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重儿你不会对她们做什么的吧?” “只要她们支持我,我当然可以保证她们平安无事。”柳大重说着,拿出了一个盒子,交到李金桂手中。 “这是……” “这里面是三百颗清灵丹,大会前让她们提前服下,可以免遭毒气侵蚀。” 李金桂听到这话,心下稍安,将药盒收了起来。 她可是重儿的娘亲,她怎么能疑心他要害死她呢?就算他布下那个什么杀阵,也只是想对付反对他的人罢了。 只是偶尔,看到柳大重的残忍手段,她会感到害怕,这时候,她就会想到自己的女儿。 要是沐辰还在就好了,就可以替她分担这份压力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个倾诉心事的人都没有。 正感慨着,李金桂感到一道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娘亲看起来还真是年轻漂亮啊。”柳大重赞叹道。 李金桂抬手抚上脸颊,心生欢喜,居然连儿子都觉得她好看。 正想说些什么,又听柳大重道:“所以,究竟用了多少颗男童的心脏呢?” 李金桂吓了一跳,脸色瞬时苍白,她在柳大重面前可一向是温柔体贴的好母亲形象啊。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几乎要晕过去了。 “这种事情,我要是都不知道,不是太眼瞎了吗?娘亲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担心,那些贩卖男童的人牙子管不住嘴,坏了我的事。”柳大重语气低沉。 李金桂慌忙摇头,“不、不会的,那个人牙子并不知道我的身份,钱货两讫的事。” 柳大重继续追问:“那么,那个提供药方给你的人呢?” 他可不希望大会之前出现任何差池,必须把所有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解决掉。 “那个人……”李金桂的心猛地狂跳了起来,那个人的确知道她的身份! 可是要没有这人,她也不可能保持年轻,如果把这人的住所告诉给柳大重,她肯定会死的吧。 似是看出了李金桂的迟疑,柳大重放轻了声音,诱哄道:“这人医术浅薄,没必要再留着了。想要保持年轻,那些刚刚孕育了灵珠的少女,才是最好的药材。” “娘亲放心,儿子以后会帮你找药的,保管叫你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李金桂心神动摇了。 她并不想背负杀人的罪名,每天战战兢兢的,害怕被拆穿,可若是柳大重替她去做,那就省事多了。 “那个人……住在安水街三十八巷……” ———— “安水街……三十八巷……” “就是这里了,因为大会在即,中州府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我就让永夜组织的人,还有那些新生的魔族,暂时在这院子里落脚。” 穆辰见张九霄推开那扇藏在街尾的小门,走了进去,慌忙抬脚跟上。 左拐右拐,穿过一道狭长的走道,就到了一处极大的院子里,院子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有魔族,也有人族,全都是一脸的愤恨。 有个年轻的女人站在前面的台阶上,振臂挥道:“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柳大重这个狗贼!” 话落,人群中骚动起来。 有人注意到她们,喊道:“老大来了!” 众人如浪潮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穆辰跟着张九霄走到前面,那个年轻女人走下台阶,换张九霄站了上去。 她举起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永夜无光。” 众人齐声喊道:“破晓由我!” 若非这院子设下了隔音的禁制,这呼喊的声音肯定会震碎云霄,让整个中州府城的人都听到。 这显然是永夜组织的口号,穆辰听得出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坚信着这句话。 张九霄放下手,众人的目光停在穆辰身上,“老大,这位是……” 张九霄介绍说:“穆辰,柳大重是她的哥哥。” 穆辰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但是在场的人却兴奋了起来,“我听说过你,你亲手杀了迫害你的父亲,义无反顾地加入了魔族!” 也有人觉得震惊,“什么?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众人议论纷纷,穆辰想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张九霄抬手往下一压,院子里安静下来。 “那个故事就是个动摇人心的谎言,用来污蔑永夜和魔族的,”张九霄缓声说,“我刚才已经在酒楼见过了魔尊殿下,反对派的那些人也在那里,但显然,她们中很大一部分已经决定向柳大重妥协了。” 人群骚动起来,众人愤恨不已。 “妥协?这要怎么妥协?连上缴三倍的灵珠都可以接受吗?” “该死,她们就是群蠢货,居然会相信那个李夫人的话,她可是柳大重的母亲。” “说到底,她们还是不愿意相信魔族,觉得我们就是个彻底的错误。” “不,她们只是不相信我们会赢,而我们这里,是个赢者通吃的世界。” 穆辰听着这些话,回想起刚才在酒楼里那些女人看着她的冰冷目光,忍不住动摇了起来,她们真的可以赢吗? 张九霄看了她一眼,随即将视线看向院子里的众人,“最近,永夜进来了不少新人,你们应该还不知道永夜是如何成立的,趁这个时候,我给你们讲讲永夜成立的故事吧。” 她用平静的声音,开始了这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和一个魔族成为了朋友。女人羡慕魔族的强大和长寿,因此萌生了修仙的念头。 但那时候,世人都觉得,身有灵珠的女人*,是不能修炼的,能修炼的只有男人。 明明是上缴灵石的人,却没有资格修炼,女人觉得这很不合理。 她提出抗议、怒骂仙族、拒交灵石,甚至自行研究修炼之法,最后变成了东州远近闻名的疯子,还被家人绑上火堆,差点被活活烧死。 是那位魔族朋友,把她从烈火中救了出来,给了她一个藏身之所。 从那之后,女人就隐居起来,用自己领悟到的办法,吸收天地灵气进行修炼。 东州的灵气很充盈,一开始,她修炼得非常顺利,不过五十年功夫,就突破到了金丹末阶。 可很快,东州的灵气就变得稀薄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增长的魔气,女人这才发现,东州的灵气被三大宗门压榨干了。 也是这个时候,魔族向东州发起攻击,拿下了这块土地。 世人都觉得魔族残暴不仁,肆意扩散魔气荼毒苍生,但只有女人知道,东州并不是因为魔族,才沦为魔域的,而是因为仙族榨干了此地的灵气,才使它沦为了魔域。 女人觉得,不能再纵容仙族继续这样下去了。 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像榨干东州一样,榨干人族的生命。 于是,她找到魔族朋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成立了永夜组织。 永夜组织并不只是为了帮助想要反抗的女人逃走,更是为了集结人族和魔族的力量,推翻仙族黑暗的统治。 这才是,永夜无光,破晓由我! “或许,你们都听出来了,那个女人就是我,而那个魔族,就是影凰魔君。”张九霄用这句话做了结束语。 话落,人群后方响起了两道掌声。 张九霄抬眸看去,视线迅速越过人群,看到了现身此地的仇千凌和影凰,瞳孔微动。 第169章 开始了 张九霄穿过人群,朝两人走过去。 “这故事真好,虽然我很想继续听下去,但是没时间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仇千凌说,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什么?”张九霄停住脚步,视线从影凰的脸上移到仇千凌的身上。 仇千凌回答得简略,“柳大重已经知道,是你在给李金桂提供药方,他想让你永远闭嘴。” 其实这事也好解决,只要杀了柳大重就可以了。但中州州主一死,必然会引起金门仙府的注意,从而使中州陷入更混乱的局面。 现在,还不是跟仙族开战的时候。 张九霄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听到仇千凌的话,立刻转身吩咐众人,收拾东西离开此处。 她们离开不久,这座院落的大门就被柳大重派出的男兵们撞开了。 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永夜不只一个落脚的地方,离开安水街后,她们转移到了一处更安全僻静的园子里。 仇千凌、影凰、穆辰和张九霄四人,重新在一张方桌边坐下,就柳大重打算在即将到来的大会上,实施的屠杀计划商议起来。 影凰语气冷冽,“柳大重这是想请君入瓮,九霄你还是不要去参加这个大会的好。” 仇千凌赞许地点点头,她打算先等等雾海的消息,情况顺利的话,就直接安排两千魔士埋伏在会场周围,将柳大重和那些修仙世家一网打尽。 不想,张九霄却摇了摇头,“这次大会,我们必须得去。影凰大人,你还记得永夜的目标吧?” 影凰微微一怔,“当然,我记得。永夜的目标,就是要将所有女人,都从被仙族剥削灵珠的压迫中解救出来,一扫仙族摧残女子的奇耻大辱,创建一个人魔共处、光明美好的新世界。” 张九霄微笑颔首,目光坚定道:“所以,哪怕这次大会再危险,我也要去。” “我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我们的声音,只有这样,才能让永夜的共识,变成大家的共识,让永夜的信仰,变成大家的信仰。” 影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随即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 太危险了。 她没有说出后面这句话,她太清楚张九霄了,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都拦不住她。 仇千凌也在凝望着张九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心中触动。 明明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族女子,明明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过的更好,明明知道她们并不感谢永夜,却还是自顾自地背上了拯救人族的重任。 该说是愚蠢呢,还是自大呢?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明明也只是个贫民的女儿,却一步步成为了魔族之尊,妄想将虚伪的仙族拉下神坛。 这样的她,又何尝不自大呢? “那就尽管去吧,正好让世人看看,柳大重那些人伪装得和善的嘴脸究竟有多丑陋。”仇千凌冷笑道。 张九霄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惊讶极了,仿佛以为仇千凌肯定会反对她一样。 影凰皱眉,“魔尊——” 仇千凌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影姐姐在担心什么,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吗?我保证永夜的姐妹,不会有任何事。” 影凰看着她,陡然泄了气一般,低声道:“是,有魔尊殿下的保证,属下也没理由再反对。” 张九霄很是欢喜,笑道:“那就多谢魔尊殿下,多谢影凰大人了。” 仇千凌淡淡一笑,心中却没有面上表现得这样放松。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要保证永夜的人完好无损,并且向世人揭穿柳大重的阴谋,再将中州顺利纳入魔族,还需要一个更周全的计划。 根据柳大重所说,那个清灵丹可以让李金桂免遭毒气侵害……那她们应该也要做些相应的准备才对。 “雾海那边,事情进展如何了?” “一切都很顺利,她会在大会开始前赶来中州。” “很好。”仇千凌弯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中州大会,就让这场聚集了中州各层各派的盛大会议,成为仙族灭亡的开端吧! ———— 金门仙府,灵云山。 坐在书房里的池婙,正通过观世镜观察在梅影洞府闭关修炼的公孙雄。 “竟然,就要突破飞升了吗?那倒是挺难对付的。”她抬手撑住脸颊,若有所思。 忽然,画面闪烁了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公孙雄已经是渡劫境高手,就算是池婙想要窥视到他的画面,也很艰难啊。 她抬手关掉画面,开始思索对付公孙雄的办法,光凭她那点积分和这人硬刚肯定是不行的。 加上仇千凌和魔族的势力呢?若是她们可以占下中州,加上她的法则相助,一呼百应,或许能与仙族有一战之力。 但那样的话,就算能赢,只怕也会赢得很惨烈。 看来,她还得想个万全之策,给魔族这边再加一层保障。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削弱公孙雄的实力呢?该说不说,这人和她追求的好像是一样的啊,成神……呵。 池婙一声轻嗤,心中忽然生出个绝妙的主意。 这时鱼逸仙从门外疾步走进来,脸上神情焦急,“宗主,刚才师祖召我过去,他限我们三日内奉上灵石,现在要怎么办?” 池婙坐端正了,脸上添了丝严肃,“如今宗门还能拿出多少灵石?” 鱼逸仙面露难色,“这、宗门一向是拿今年的灵石补去年的亏空,然而今年三州的灵石还没交上来,师祖又比往年要得更急,所以……” 池婙懂了,“拿不出来,是吗?” 鱼逸仙沉默下来。 她原本以为可以东拼西凑些出来应急,却没想到宗门亏空的如此厉害,就算把各峰长老和宗门修士的灵石都克扣下来,也不够公孙雄修炼一日之用。 不然,她也不至于来找池婙了。 要是短了公孙师祖的灵石,他绝对会把她和宗主两个人都杀了的! 鱼逸仙一想到这可怕的结果,整个人都惶恐不安极了,根本无法再保持冷静。 也许、也许宗主会有解决办法,能凭一己之力打倒史真临的人,不可能解决不了这点问题的吧? 她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 一边小心翼翼抬眸看向池婙,心中疯狂祈祷,拜托了宗主,快说你有办法吧! 池婙将身体往椅子里一靠,悠然道:“既然拿不出来,那就只能跟他实话实说了吧。” “什、什么?”鱼逸仙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 “公孙雄临近突破,需要的灵石一年比一年多,就算这次三州能如数交上灵石,下一次呢?难道真的把人族榨干?” 鱼逸仙揪紧了手指,她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或许这一次他就能突破飞升了!” 池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问题就在这里,吸干天地人族的灵气而供养出的神明,真的会是神明吗?” 鱼逸仙顿觉心中发寒。 她从不敢深思这些东西,但有些东西,真的容不得深思。 “所以,应该怎么做呢?” ———— 中州大会这天,终于还是到了。 穆辰按照仇千凌的吩咐,和永夜的人一起,跟随张九霄来到大会的广场。 广场周围站满了州府的男兵,他们手持长刀,整齐划一的值守在场内,巡视四方。 穆辰感觉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练家子,其中还有不少都是练气境的修士。 但她并不觉得,光凭这些人,就可以压制得住场上数万人的参会者,一旦发生哗变,场面就都会失控,从而变得混乱不堪。 穆辰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来这里的目的,是澄清柳大重给她编造的那个故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那些支持他的人就会知道,柳大重是个骗子,到那时,她们又怎么敢相信他的许诺就是真的呢? 这样一来,她们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就是倒向魔族。 张九霄向广场外的看守表明了身份后,一个士兵将她们引进广场,安排在西南处的一个角落里站定。 张九霄皱起了眉头,这样犄角旮旯的角落,根本就是在针对她们吧?! 虽说永夜一直与州府的人不对付,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怎么说也该对她们客气些啊,柳大重还是真是演都不演一下,想要清除掉她们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 好在广场中心的位置略低,她只要放出神识一扫,就可以观察到整个广场的局势。 会场分成了四个大的方阵,方阵中心是一个大的圆台,上面摆着十数把椅子,看来就是准备给柳大重和那些世家的地方了。 如果真如魔尊殿下所说,柳大重在这里布下了法阵,那么阵眼只有可能这处圆台,毕竟,只要站在法阵的阵眼中,就可以免受伤害。 幸好她们提前做了准备,这个法阵应该伤害不到她们。 忽然,又有一群人走了进来,张九霄转眼看去,发现领头的是反对派的首领刘小河。 这人本来出身世家,因为父亲早逝,母亲又无权无势,被族老迫害打压,没有什么修炼资源,就怒而出走,打算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 结果折腾了十几年,一事无成,修为也只勉强突破到了筑基境初阶。 本来他都打算向家族低头了,不想却撞上了柳大重上任,新征税令一出,中州境内暴动频发。 他立刻觉得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当即拉起了一支队伍,打着反对新征税令的旗号,游说煽动民众。 他提出,无论世家平民男人女人,都是平等的,都应该拥有平等的修炼机会和修炼资源。 这让他获得了一大批的支持者。 张九霄跟他接触过,发现他对魔族的态度很是模棱两可。这人认为她支持女人转化为魔族的观念是十分狭隘和危险的,因为这会危害到整个人族。 “把魔族利益置于人族利益之上,你们永夜就是人族的叛徒!” 近乎气急败坏的怒吼,言犹在耳啊。 第170章 让位 在刘小河之后现身的,是李金桂为首的夫人派。 她们出身世家贵族,大部分年轻的小姐都上过学院,有着不逊色于世家男修的修为,却因为进不去金门仙府继续修炼,也没办法在州府任差当职,只能退居内院抚养子女。 比起帮助底层反抗新征税令,她们更倾向于争取仙族的支持,以获得进入金门仙府的名额与任职州府的资格。 对于仙族偏袒家族中的男人,她们已经怨恨很久了,“明明是世人供奉上来的灵石,没道理只有你们男人可以享用,我们女人却没资格享用吧?!” 看到站在她们右手边的刘小河等人,眼中涌现真切的鄙夷,“该死的泥腿子,毫无天赋的废物,居然还想踩到我们世家的头上来,真是白日做梦。” 刘小河对着她们傲慢的眼神,只是礼貌的笑笑,他可是很尊敬女性的,甚至愿意将她们孕育灵珠和生命的子宫当做神迹去瞻仰。 “如果是我的话,是绝对做不出压榨中州子民三倍灵石的事情来的。”刘小河看着仪态端庄的李金桂,微笑着说。 李金桂温和笑笑,心中埋怨,亏这人长得相貌堂堂,干什么不好,偏要造她儿子的反? 她冷声道:“我儿是仙族任命的州主,遵的是仙族的命令,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做的比这更好。” 话落,李金桂身边的年轻女子低声讥讽道:“就是啊,说什么做不出来,到了仙族面前,只怕连个屁都不敢放吧。” “你——!”刘小河还没反应,他下属先恼了,扬起拳头就要动手。 刘小河将人按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姐还请慎言,如此粗鄙之语,只怕有辱斯文。” 年轻女子涨红了脸,还要反驳,刘小河已经转向了李金桂,继续道:“况且,我想柳州主应该明白一点,是仙族离不开人族,而不是人族离不开仙族。只有具备这种底气跟仙族谈判的人,才有能力去保护中州的子民吧?” 说完,反对派的人大笑起来。 李金桂虽然不太能明白他话中的深意,也知道他是在讥讽她和柳大重,顿时脸色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小河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得意,这些世家的女人有什么脸敢看不起他,若说废物,仗着出身接任州主之位的柳大重,才是最废物的人吧? 这次大会,他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那个最适合当州主的人! 这时,一道温和却清冽的从身后传来,“刘大人这话说得好啊,只是你少说了一点。” “什么?”刘小河转身看去,发现来人是永夜的首领张九霄,顿时黑了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张九霄的身上,大部分都饱含恶意。 她仿佛没有感觉出来,若无其事道:“刘大人少说了一句,是男人离不开女人,而不是女人离不开男人。能够认识到这点并重写规则的女人,大概会有能力当上人仙魔三界的共主吧?” “胡说什么呢?!”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质疑、反驳、愤怒等声音纷纷响起。 刘小河简直要冷笑了,三界共主?这女人在异想天开些什么?! 李金桂跟着收回了视线,就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等会就知道错了。 双手交握搁在身前,将清灵丹牢牢扣住,心中想着,她没必要多说话,只要听从重儿的吩咐,一切都会没事的。 大概是听到骚乱,紧接着就有男兵过来,将众人分开,请张九霄她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张九霄扫过场上各人的神色,漆黑眼眸中压抑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冷色。 真不知道这些人在愤怒什么,有这反驳她的力气,为什么不拿这力气去对付柳大重呢? 还是说,她们看不出柳大重的打算,与虎谋皮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事有多危险吧? 或许一开始是清楚的,但渐渐地,就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什么都看不到了。 又可耻,又可悲,又可恨,又可怜。 张九霄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走回到西南处的角落站定。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心中坚定道,没关系,一切都会变好的。 只要戳破柳大重的谎言,这些人肯定会改变想法的。 穆辰远远目睹了刚才的争执,但她害怕被李金桂发现,就没有跟着张九霄上前辩驳。 见张九霄脸色有些苍白,正想要说些什么,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的动静——柳大重和世家的人出现了。 在数十名持剑男修们的拥簇下,柳大重穿过方阵间的通道,迈步走上了圆台。 其余世家的人也跟着在座椅上落座。 穆辰死死盯着柳大重,意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愧疚或是不安,但是没有,她什么也看不到。 柳大重看起来既严肃又沉静,那微微勾起的嘴角甚至还透着一丝惬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该死,他是怎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的? 父亲一死就迫不及待地踩着他的尸体上位,一边用母亲的灵珠给自己做功绩,一边编造妹妹的谣言恐吓反抗不从的女人。 这样的人,怎么还敢站在那里,而不是以死谢罪? 光是看到柳大重那张脸,穆辰的胸膛就忍不住剧烈起伏起来,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口熊熊燃烧着,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行,必须得冷静下来,这样才能在之后沉着应战,一举拆穿柳大重的谎言。 如果她现在愤怒地冲过去骂柳大重是个无耻的骗子,只会被当成疯子赶出去,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相信她的话。 穆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而打量起世家那伙人,奇怪,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掌握了御兽之术的林家,精于箭术的何家……这么重要的场合,这些人不可能不出现。 不在明面上,就只能是在暗面上了。 按照魔尊大人的说法,柳大重是想要用四方绝杀阵解决掉在场的所有人。可是要启动并维持这样的大阵,需要足够强大的修士配合提供灵力,这些施术的人,此刻肯定就隐藏在她们之中。 穆辰暗暗观察整个会场,余光忽然瞥见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站着十几个人。 这些人身边都带着一只妖兽,而最前面那人肩头,则蹲着一只双头毒蜥,显然就是林家家主。 他们好像是专门站在这里,盯着她们的! 穆辰的心陡然提了起来,她凑到张九霄的耳边,把这话跟她说了。 张九霄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眉梢微挑,不仅把她们安排在角落的位置,还特意派人来看住她们,柳大重对她们是真的很忌惮啊。 她冷冷的笑,“我张九霄何德何能呢?” ———— 与此同时,圆台上的气氛并不怎么好。 “昨天晚上,我名下十几家药材铺都遭了贼,那些名贵药材全没了。该死的,要是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要将他剁成肉酱喂狗吃!”宋家家主怒不可遏地低吼道。 “行了,一定要在这时候说这事吗?大会在即,中州府城这段时间本来就鱼龙混杂,不就是丢了一些药吗,等解决了反对派的人,你要抓谁抓不到?”坐在他旁边的人低声呵斥道,脸上笑容不变,和气地看着台下众人。 宋家家主只好压下愤怒,在脸上挤出笑来,他们修仙世家居然会沦落到看这些穷鬼贱民的脸色,真是倒反天罡。 就让他们得意一会吧,等下有他们好看的。 “药材失窃……”听到这话的柳大重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但还没来得及捕捉,台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柳大重你个欺压百姓的狗贼,你根本就不配当中州的州主!” 紧跟着,台下众人吼叫起来,“马上滚下去!滚下去!” “打倒柳大重,打倒修仙世家!” 坐在圆台上的修仙世家顿时铁青了脸,差点坐不住了。 柳大重感觉到了压力,脸皮紧绷起来,好在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当即大喊道:“我同意你们的提议,取消灵石税!” 修仙之人可以让自己的声音传播得很远,他这话会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沉默瞬时降临了整个会场。 柳大重居然同意了?就这么简单?那这会还要继续开吗? 世家都愣住了,这柳大重在耍什么把戏? 刘小河也是一脸茫然,他不敢相信柳大重居然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让步。 还是说,他已经认清眼下的局面已经无力回天,所以怂了?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柳大重开口邀请他上台。 “我能力有限,没有办法做好一个州主,也无法在仙族的施压下,为人族争取更多的利益。中州需要一个更强大更明智的州主,所以,我愿意将中州州主之位,让给反对派的首领刘小河。” 反对派高兴极了,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刘小河被这欢呼声冲昏了头脑,步履飘飘地走上了圆台。 “你真的要把州主之位让给我?”他看着柳大重,再次确认道。 要是柳大重敢当着众人面承认,就算他之后想反悔也迟了。 170-180 第171章 骗子 柳大重很是大度地说:“当然,我堂堂一州之主,还不至于当着世人的面撒谎。” 他轻拍手掌,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端上两杯酒。 酒水清澈透明,映照出刘小河饱含警惕的眼睛。 柳大重向他端起了酒杯,脸上笑容渐渐淡去,“只是,我虽是州主,但也不过是听从仙族行事,灵石税重,却也没有逼死人,不是吗?刘兄弟愿意担此大任,我没意见,可是你拒交灵石,惹恼了仙族,真的能保全中州百姓的性命吗?” 说完,喝下杯中的酒,挑衅地朝刘小河勾了下嘴角。 刘小河顿时气血上涌,端起酒杯,看向台下众人,喊道:“大家放心,只要有我在,我绝不叫仙族拿去一分灵石,若是我刘小河做不到今日说的话,不等兄弟姐妹们动手,我自裁谢罪!” 说着,也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一抹嘴角,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台下的反对派高呼刘小河的名字,群情激动。 柳大重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很加好感,原本憎恶他的人也没那么抵触他了,也想听听他还要说些什么,便都安静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要取消灵石税,那么,就最后来讲一讲,这样做究竟可以给我们大家带来什么吧。” 带来什么?这还用说,当然是无尽的好处。 这会减轻每个家庭中女人的负担,男人也就有了更充裕的灵气用于自身,能不能进入宗门修仙更是各凭本事,从结果来看就更加公平啊! 反对派的男人们理所当然地想着。 女人们也觉得减少了向仙族供奉的灵石税,可以更加轻松。 柳大重摇摇头,“看来,你们根本没想过此事的后果,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只会哭着要糖吃。明明你们中有很多人,是有资格进入学院修炼的,甚至很有可能成为仙族,就算是资质差些,也能进入世家或者州府当职。” “可一旦拥簇刘小河上位,取消灵石税,就意味着中州想要独立于金门仙府。不说我们能不能和金门仙府抗衡,就说没有了底层缴纳的灵石,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再修仙了。” “就算你们愿意,你们孩子会愿意吗?从此失去成为仙族的机会,只能当一个脱离不了生老病死的凡人,难道这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 柳大重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了,仿佛他什么也不图,只是出于良心,在劝说犯错的孩子们迷途知返。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赞同声,显然很多人被他说动了,正在摇摆。 三倍灵石税的确很可恶,但只要努力修炼,他们也有可能成为这三倍灵石税的受益者啊。 就算自己没天分,万一小孩天赋异禀,能够一跃成为仙族呢?家族不就能鸡犬升天,成为新生的世家了吗?! 明明是被压迫的凡人,却很擅长把自己看做是仙族,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梦。 李金桂为首的夫人派,也有一部分人是这样的想法,取消灵石税是不可能的,别说是男人,就算是她们女人,也想要借她人的灵珠来修炼长生啊! 所以,与其反对仙族,倒不如成为仙族。争取拥有和男人一样的修炼资格才是最重要的。 刘小河看台下众人的反应,直觉不对,当即就想开口反驳,可一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厉害,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瞬间惨白了脸色,刚才那杯酒有问题,柳大重居然当众下毒,把他嗓子毒哑了! “呃……呃……”刘小河拼命挥舞着手,想让众人别信他的挑拨。 可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落到台下众人的眼中,就是被柳大重戳中了痛点,在兀自地发疯。 柳大重冷眼看向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看来我们伟大的刘兄弟,也觉得我说的很对啊,不然,怎么能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呢?” 刘小河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柳大重,可恶,骗子,该死的贱畜。 竟然敢戏弄我,我要杀了你! 啊啊啊啊——!刘小河无声嘶吼着,抬手祭出灵剑,朝柳大重刺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的剑碰到柳大重,旁边早有准备的男修率先一步,一击打在他膝弯,再趁他吃痛跪地之际,将他死死摁住。 刘小河手中的灵剑啷当一声,掉在了圆台上。 台下一阵哗然,但没有人动作。 因为谁都看见了,是刘小河先动手的,他要不是心虚,怎么会拔剑刺杀柳大重呢? 张九霄看到台上的闹剧,皱紧了眉头,柳大重对刘小河做了什么?竟然激得他发疯动手,一下子就落了下风。 柳大重刚刚那番话,和之前那个故事根本就是如出一辙,本质就是在画饼,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有机会成为高高在上的仙族,从而忘了自己在受压迫的事实。 可惜仙族永远都只能是少数人。 或许,有那么一个两个,可以借此飞升,但这跟她们这些必须奉献灵珠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想着,柳大重忽然将视线投向了她们,“一旦取消灵石税,我们就会失去仙族的保护,而没有仙族的保护,魔族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侵犯人族,中州迟早会有一天沦为不见天日的魔域!” “看看她们,看看这些长着魔角的女人,”柳大重将手指着张九霄这边,“明明之前还是阴沟里的老鼠,现在却敢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了。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条转生魔族的法则,那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难道你们还想重蹈我妹妹的覆辙,等到被魔族榨干血肉才能看清她们的真面目吗?” 他这话充满了激情和力量,说到妹妹两个字,声音更是瞬间哽咽了,引得那些饱含善心的人同情不已。 被煽动的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永夜这边,齐声附和道:“没错,这些魔族全都是杀人犯,就应该全部处死!” 张九霄看着周围一张愤怒的面孔,一贯沉静的心也生出了愤怒。 正想说些什么反驳柳大重这话,穆辰已先一步大喊出声,“他说谎,他说的全都是假话,魔族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女人,他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他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欺世盗名的骗子!” “骗子!” 激愤的声音在会场角落的这块空间里回荡着,众人依旧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们。 穆辰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张九霄转头看向林家家主,却对上一双含着讽笑的眼睛,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抬手一挥,灵力疾速射出,砰的一声,灵力在半空中消散,仿佛撞上了一块无形的法罩。 “是回声壁,柳大重故意给我们设了一道回声法罩,外界根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什、什么?”穆辰张着嘴,难以置信。 居然防备到这个地步,难道是因为柳大重已经知道她在这里了吗? 既然如此,她们也没有再掩藏的必要了吧? “张姐姐,让我把这道法罩打碎吧。”穆辰双手张开,毫不迟疑地亮出了双刀。 张九霄想了一瞬,正要点头答应,周围忽然爆出一阵惊呼。 抬头看去,只见台上的柳大重不知何时竟然捡起了刘小河落在地上的剑,握紧剑柄,高高举了起来。 紧接着,寒光一闪,刘小河人头落地*。 他抬起溅血的脸,朝着台下众人冷笑道:“只有死亡,才能挽回你们所犯下的错误!” 活落的瞬间,一道极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就像是激活了什么东西。会场上方忽然亮起不祥的血色红光,红光迅速蔓延开,如同一只巨大的倒扣的碗,将会场以及数万与会的人,全部笼罩在其中。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这是什么东西?你们要对我们做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吗?柳大重要杀了我们,你们这群叛徒,居然因为那狗贼的几句话,就背叛了首领!” “叛徒?我看你才是叛徒,不然,首领被抓住的时候,你怎么不冲过去救他呢?” 众人正争辩着,忽见一股青色的烟雾在会场上散开来,一呼一吸间,烟雾就进了肺部。 反对派的人纷纷惊呼起来,“咳咳,是毒气,快屏住呼吸!” 然而已经迟了,没一会,就有人吐血倒地,惨叫声和倒地声接连响起。 李金桂见状,慌忙将握在掌中的清灵丹塞进嘴里,咽将下去。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吃下了清灵丹。 “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李金桂勉强挤出一丝笑,向身后众人宽慰道。 她们感激地点点头,心中无比庆幸,还好跟了州主太夫人,不然这一次,她们就要跟那些人一样,死在这场斗争中了。 李金桂看到男兵们整齐有序地走向反对派所站的那个方阵,齐刷刷举起长刀,发动了攻击。吸入毒气的众人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如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排接一排地倒下了。 血腥味在会场无声无息地蔓延开。 大片的红色,透过薄薄的雾气,涌进了李金桂的眼睛,她急促呼吸着,脑袋一阵眩晕。 这太可怕了。 或许权力的争斗就是这样残酷的,谁让这些不安分,要跟重儿作对呢。 但她并不怨恨这些人。 李金桂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暗暗祈祷这些人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来世。 圆台上,柳大重开心地看着台下的这场屠杀,脸上是怎么也压抑不下去的笑意。 一群贱民,居然还想造他的反,全都去死吧。 也让中州百姓都看看,反对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这样她们就会乖乖听话,接受供奉灵石的命运了。 至于那些魔族,当然也要全部杀掉。 柳大重冷笑着看向西南的角落,本以为可以看到张九霄她们被毒气侵蚀的惨状,却没想映入眼帘的是回声法罩被利刃轰然劈开的画面。 而永夜那群人,全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脚下是前去攻击她们的男兵尸体。 人群中,一张愤怒的面孔尤为熟悉。 那是在他口中早已死去的妹妹。 柳大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这不可能?! 第172章 我真恨你 柳沐辰亲手杀了爹爹,如此叛逆不孝,她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 况且,林家妖兽释放出的毒气,加上四方绝杀阵的加持,就算是元婴境的高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 柳大重皱紧了眉头,这群女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应该只是在强撑吧。 没错,就算打破了回声法罩又能怎样,她们照样逃不出这个绝杀法阵,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穆辰随意转着手中的双刀,看着围过来却不敢上前的男兵,眼中浮起一丝冷谑,“不想死的话,就趁早让开!” 她在加入魔族之前,就已经是筑基境初阶,相当于魔族的凝魔境,成为魔族后,修为又进了一大截,如今已经是凝魔境末阶了,对付这些小喽啰根本不在话下。 柳大重自以为可以靠毒气除掉她们,却不晓得,魔尊殿下早就知道了他的打算,提前派人去世家经营的药材店里,将他们的药材洗劫一空,拿到了避毒的清灵丹。 所以这些毒气对她们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 此时,她们已经劈碎了回声法罩,走出了柳大重提前给她们划定的范围。 那些男兵手持长刀围住她们,却根本不敢动手,她们往前走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 还有人手脚直发抖,伴随着几道啷当啷当的响声,几人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上。 他们见张九霄等人不受毒气侵害,早已经是浑身冷汗了,没有修为的他们,怎么想,也不可能赢过永夜的人吧? 光是她们身上散发出的威慑气息,就足够他们恐惧了。 忽然,一男兵大叫一声,转身朝会场外狂奔过去。 就像是一个信号,其余人纷纷收起手中长枪,转身就跑。 然而,会场已经被柳大重用法阵圈住,他们逃不出去了,只能站在会场边缘,无望地敲击着血色光罩。 张九霄收回视线,这些人,纯粹是被柳大重拿来当炮灰的,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先杀了那群放毒的人!”张九霄下令。 穆辰和其余人纷纷朝隐身在角落里的林家看过去。 林家家主正忙着调教双头毒蜥,他狠力扣住它们脖颈上的灵圈,厉声道:“别给我装死,再多喷点毒气,不然今天可别想吃肉!” 两个脑袋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哀哀的低叫,漆黑的眼睛里是人族难以察觉的怨恨,它们的毒腺都已经干瘪肿胀,再榨不出一丝毒气了。 林家家主可不管这些,他平时好吃好喝地养着它们,为的不就是它们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吗? 这些想要打倒修仙世家的人,每一个都该死,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见双头毒蜥一副命不久矣的凄切样子,恼火不已,装什么呢? 正想把灵圈再缩紧些,身前破空声响,抬头便见两道凌厉的刀风,如交错的弯月,朝他面门直劈而来。 他躲闪不及,猝不及防挨了两刀,身体猛地向后摔出,口吐鲜血。 一双踩着黑色长靴的脚在他面前站定,林家家主抬头朝她脸看去,瞳孔震动。 这个魔族分明就是柳孝智的女儿吧! “你……你怎么敢——”他艰难喘着气,眼见穆辰再度举起了手上的刀,连忙闭嘴。 转而,松开了双头蜥蜴脖子上的灵圈,催促道:“快,快给我杀了她!” 他这只妖兽可厉害着呢,连金丹境都修士都怕它们。 却不想下一瞬,穆辰手中弯刀一转,刀光割断了妖兽脖子上的灵圈。 双头毒蜥直接掉头,朝林家家主扑了过来,血盆大口张开,一口咬在他脸上,将血肉狠狠撕下来。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会场。 ———— “快看,毒气散了。”反对派的人率先惊叫起来。 有人奋力喊道:“咱们别被柳大重挑拨了,先联手破了这杀人的法阵要紧!” 可惜大半的人都吸入了毒气,惊慌失措下,哪里还听得进去这话,更别说联手抗敌了,只是一味地四散奔逃,想要活命。 圆台上,修仙世家的人见到毒气散了,登时按耐不住地站起身。 “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好的一个都逃不掉呢,怎么会连永夜的人都对付不了?!” 世家家主们大声质问着,丝毫不顾及柳大重的面子。 在他们眼中,他们才是前辈,甭管柳大重是不是州主,他们都有资格质疑训斥他。 既然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清洗反对派,那么就要做到万无一失,如此意外频发,实在是令人恼火。 柳大重咬紧了牙,一群除了耍嘴皮子啥也不干的老登,有什么资格说他?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咔嚓的碎裂声响。 抬头,只见西南角的法阵被长剑碎开,沿途的男兵们就像是脆弱的秸秆,被剑气轻易掀翻在地。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中毒吧?! 转瞬间,张九霄就率领永夜的人,将他布置在场上的士兵全都杀了,气势汹汹地,直奔圆台而来。 柳大重背上顿时冒出了冷汗,“快、快让何家家主放箭,拦住她们!” 手下声音也跟着发抖,“州主,太夫人她们还在阵中,刀箭无眼,只怕……会伤了她们性命。” “都这个时候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可是,启动箭阵,就要耗费数以万计的灵石……” “别给我可是,等杀了反对我的人,灵石要多少就有多少!” 放箭的命令一下,广场上方便暗了下来。 刚从毒气中活下来的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成千上万支灵箭,箭尖泛着青色冷光,齐齐向法阵中飞了下来。 犹如暴雨一般,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张九霄见此景象,立即停住了向前的脚步,恨声道:“这柳大重真是做绝了!”抬手召出防御光球,举过头顶。 穆辰也是吓到了,连忙和其余姐妹一起,伸手按在防御光球上,施法撑住。 忽然,她看到了右前方的李金桂她们,顿时呆住。 母亲她一点修为也没有,根本没可能挡住这波箭雨啊? 正心慌意乱,箭矢已经射了下来,撞在光球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她们之外的人,没有法罩的保护,登时应声倒地,被箭矢活活射死。 她听到李金桂近乎力竭地大声哭喊,“重儿,快停下,快让他们住手,我要离开这里……住手!” “柳大重,你连你母亲的性命都不管了没吗?”其余女人跟着质问道。 她们中有一些练气境的修士,慌慌忙忙地召出法罩,勉强挡住了箭雨。 可是灵箭一波接着一波,不过转瞬间,灵力就耗尽了。 咔嚓,有人的法罩碎开,受伤倒地。 直到这时,她们才意识过来,柳大重是想把她们都一齐杀了。 于是开始咒骂柳大重,并揪住李金桂谩骂起来。 “说什么帮我们争取利益,结果就是和你儿子一起来骗人。” “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帮姓柳的那个兔崽子骗我们,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 “亏我们那么信任你,谁知你和柳大重是一样的货色,转过头就将我们卖了。” “我告诉你,要是我们死了,你也别想脱身。” 说着,不顾李金桂的辩解,将她推出法罩之外,挡在众人的身前。 李金桂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柳大重,不想却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顿时如坠冰窟。 重儿明明都看到了,为什么不出手来救她?还是说,他真的忍心看着她死吗? 沐辰是这样,大重还是这样,为什么她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白眼狼?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不容她思索,一支灵箭射来,穿透了她的右腿。 她身体一抖,扑通倒在了地上,痛苦的泪水漫下了脸颊。 身后是女人们急促的叫喊,“柳大重,你看见了吗?再不停了箭阵,你娘就活不成了。” 李金桂心中生出一丝希望,然而,箭阵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又一支灵箭朝她疾射而来。 李金桂绝望地哀叫了一声,“不——!” 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她儿子亲手启动的箭阵之下? 这一瞬间,她回想起了很多早已忘记过的事情。 点着烛火的昏暗房间里,年轻女孩流着泪,剖出了身体里刚成熟的第一颗灵珠。窗外响起一阵热烈的喝彩声,颤着眼睫看向院子里,兄长意气风发地挽剑而舞,父亲在旁边抚掌大笑。 张灯结彩的大红礼堂,顶着盖头的新娘安静地跪在牌位前,藏进袖子的手上握紧了剪刀。厅外宴席传来觥筹交错的笑声,宾客祝贺着兄长得了妹婿的助力,成功进入金门仙府,踏入仙途。 新婚夜一片狼藉,额上的鲜血漫过眼角,将眼泪染成了血泪。 原来,她也曾想过反抗和逃离,却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变得麻木与顺从。 所以,在看到女儿将丈夫打倒在地时,她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痛恨。 这么多年来她只能逆来顺受,凭什么她的女儿却可以反抗?那她这些年受的苦又算什么? 于是,当天夜里,在一样昏暗的烛光下,她说出了当年和母亲一样的话,“早些将她嫁了吧。” 从来没有一个人爱过她,又凭什么要求她去爱她的女儿?她的心早就被黑暗吞噬了。 顺从丈夫也好,依附儿子也好,这就是她这些年学到的,唯一生存之道。 只是她没有想到,柳大重真的狠心到要杀了她。 明明她都已经成了太夫人,为什么的还是逃不掉被折辱的命运? 难道是因为她做错了吗?可是世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母亲对她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她才没有错! 心思转动间,那支灵箭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忽然,一道刀风劈来,咔嚓一声,灵箭在空中碎开,化作万千光点散落。 李金桂僵住,却见她的女儿握紧双刀,神色慌张地看着她,胸膛起伏不定。 “娘……你还好吗?”穆辰跪倒在她身前,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 李金桂瞳孔震动,脸上转而浮现愠怒,吼道:“谁要你来救我?你个杀父的逆女!” 说着,一把甩开穆辰,发抖的双手紧紧掐上她的脖子,将她摁倒在地。 就在穆辰倒地的瞬间,从圆台方向射来的利箭,直直穿透了李金桂的心胸。 穆辰蓦地睁大了眼睛,眸底涌出痛苦的泪水。 “我真恨你啊……”李金桂却笑了起来,掐住穆辰的手松开,摔了下去。 可那双暗黑浑浊的眼睛里,分明还残留着懊悔的眼泪。 如果她的人生可以重来,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 第173章 跪下 穆辰只觉李金桂的身体整个压在了她身上,脑袋垂落肩头,一动不动了。 她当即丢下双刀,抓着李金桂大喊起来,“娘亲,娘亲!” 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回应了。 想到李金桂临死前说的那句话,瞬时泪如雨下,“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刚才要不是李金桂将她推倒在地,那支灵箭射中的人应该是她。 只是凑巧,还是故意为之? 除了死去的李金桂,没人知道答案,但穆辰宁愿相信是后者。 她扶着李金桂坐起身,转头用仇恨的目光看向高处的圆台。 那上面,柳大重正神色慌张地把手中的弓箭往身后藏。 他没想过要杀李金桂,他怎么可能真的动手杀了他母亲? 他要杀的是穆辰。 在他编造的那个故事里,他的妹妹早就已经死了,所以在看到穆辰现身救下李金桂的时候,他心底浮现的唯一念头,就是杀了她。 只要杀了穆辰,那个故事的真假也就无从追寻,会成为真相被世人所接受。 可谁想到,利箭离弦的瞬间,李金桂居然将穆辰推倒了,根本就是个蠢货。 柳大重将弓箭藏在身后,蓦地撞上穆辰仇恨的目光,心虚不已。 他恼羞成怒地吼道:“我要杀的人是你,是你这个弑父的逆女!你就是个扫把星,现在,连母亲都被你害死了,你满意了吧?!” 穆辰听到柳大重这话,心中怒火顿生,燃烧燎原,这个畜生,怎么敢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母亲因他而死,他却连一丁点的羞愧都没有吗?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将李金桂抱将起来。 这时,第一波灵箭已经射完了,广场陷入短暂的寂静,但仍时不时传来几道压抑且恐惧的哭声。 女人们松了口气,可看到一脸冷色的穆辰,慌忙齐齐后退,害怕道:“不关我们的事,是柳大重,是柳大重杀的她!” 穆辰抬眼看向她们,正想要说什么,张九霄和永夜的人围将过来。 张九霄抬手搭上穆辰的肩膀,低声道:“穆辰,我明白你刚失去母亲,心里肯定很难受。但现在情况危急,我们没时间耽误了。得赶紧破阵,杀了身处阵眼的柳大重,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穆辰呆了一瞬,她母亲一直受柳大重指使,跟永夜对着干,张九霄应该很恨她吧。 即使如此,她还是愿意来安慰她,心下无比感动。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悲伤,“好。” 于是走到那群女人面前,将李金桂交给她们,她们听到永夜要去对付柳大重,正暗暗庆幸,见穆辰将李金桂托付给她们,自然也不敢拒绝。 生死关头,再去计较之前的争执与恩仇,也没什么意义,还是携手渡过眼前的危急要紧。 女人们看着穆辰和张九霄她们向圆台奔了过去去,心绪复杂。 忽然,有人越步而出,“加我一个!”抬脚跟了上去。 “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拼命一搏!”许多已经到练气境的女人跟着站了出来。 她们在对抗刚才的箭阵时,已经消耗了大半灵力,但此时还是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永夜的队伍。 之前听从李金桂支持柳大重,是为了触手可及的利益,如今知道柳大重是一个不能与之合作的对象,那也只能转投她人了。 与此同时,圆台上一众家主看到向他们杀来的众人,瞬时变了脸色。 柳大重咬紧牙,沉声道:“前辈不用担心,这四方绝杀阵便是元婴境的大能来了,也无计可施,就凭她们这些人,绝对破不开这处阵眼!” 说着,抬手一挥,圆台周围立时绽出数道璀璨的白光,裹挟着强悍的气息,朝张九霄她们轰去。 张九霄一挥手中灵剑,剑芒化作长龙,将璀璨白光咔嚓搅碎。 穆辰挥舞着双刀,刀锋凌厉如闪电,将攻到身前的道道白光砍碎。其余人也是各施法术,与法阵斗在一处,霎时间,只听得铿铿锵锵的打斗声响,战况激烈。 只是阵法的攻击绵绵不绝,更有众多家主为阵法补充能量,一时间,众人竟然攻不下来。 恰在这时,天空再度暗了下来,穆辰转头看去,只见万千灵箭悬停空中,弓弦绷紧,闪烁的箭尖犹如麦田里蚂蟥一样密密麻麻。 她一阵头皮发麻,额上再次冒出了冷汗,这是,第二波箭阵开始了。 身后,柳大重邪恶地冷笑起来,“我的好妹妹,赶紧给母亲陪葬去吧,她可等着你呢。” 穆辰气炸了,就算是她死也要先杀了柳大重! 恰在这时,一道璀璨灵光陡然从法阵中轰出,直直打中了她的身体。 穆辰向后摔出,手中的双刀落在了地上,她不甘心想要爬起来,体内却是一阵剧痛,痛得她无力动弹。 防御箭阵,救李金桂,对抗阵眼的白光攻击……一连串打斗下来,她体内的魔力已经耗费殆尽了。 张九霄也已经力竭,其余人也纷纷受伤倒地。 转头看着空中齐齐对准她们的万千灵箭,她们眼中顿时涌出了真切的绝望。 难道她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为什么柳大重这种恶人得逞?而她们却永远只能任人宰割? 真是不甘心啊。 穆辰强忍着疼痛,抓住了落在地上的刀柄,却连一刀都挥不出来。 真的没办法杀了柳大重吗?魔尊殿下,魔尊殿下您为什么还不出现呢? 是放弃中州了吗?还是觉得,不值得为了她们出手呢? 也是,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痛恨魔族,而她的母亲更是带头反对魔族,已经变成魔族的她甚至会因为母亲而动摇。 这样糟糕的她们,有什么拯救的必要呢? 正这样无望地想着,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笼罩广场的血色光罩猛地炸开来,满天血光如烟花迸放,在空中绽放出巨大而绚烂的光芒。 紧接着,空中那万千灵箭也在这场绚烂的烟火中,被炸成了灰,细碎的灵光如流星坠落,洒了众人一身。 所有人都呆住了,柳大重更是瞪圆了眼睛。 只见法阵的外围,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上千名身披甲胄、手持弯刀的魔族,她们将整个广场都包围了。 之前就想要逃走的男兵见状,当即想要奔逃出去,魔士举起手中弯刀,毫不手软地就砍下了对方的头颅,血溅当场。 其余男兵顿时软了手脚,瘫倒在地。 魔士冷声喝道:“魔尊殿下驾到,还不赶紧跪地相迎?” 话落,一具尸体从高处落下来,哐当一声,直直砸在圆台前方的地上。 柳大重看着那人死不瞑目的脸,身体陡然打了个冷颤,这人是、是负责释放箭阵的林家家主。 是谁杀了他?! 正疑惑,一个黑发白角的魔族从高空飞落下来,她手上提着一把红色的长刀,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他所在的圆台。 柳大重顿觉毛骨悚然,这人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让他连直视都不敢。 难道这人真的是魔族的尊主? 可根据仙魔两族之间的协议,魔族是不能踏足人族地界的,除非,她们想跟仙族开战。 可就他所知,魔族才收下了仙族送去的一百人质啊,怎么能这么快就翻脸呢?是因为那个法则,起了吞并中州的野心吗? 柳大重猛地攥紧了拳头,必须……必须得赶紧通知金门仙府! 然而已经迟了。 白角魔族抬手轻挥,魔气汹涌而出,护住阵眼的璀璨白光瞬间被轰碎。 她拾阶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柳大重,冷声开口,“还不跪下吗?” 柳大重只觉一股强悍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再也站立不住,扑通跪在了地上。 其余家主更是连一瞬都抗不过,全都匍匐跪地,全身骨头被威压镇得咔咔作响。 台下众人眼见这人一句话,就让狂妄不已的州主和世家们都向她跪下了,觉得出气的同时,更是心惊。 魔族比柳大重还要恐怖,肯定会把她们这些人全都杀了的。 若是柳大重,她们还能挣扎一二,可若是这个魔尊,她们连反抗都不可能。 想到这里,明明没有被威压恐吓,众人还是齐刷刷地跪下了。放眼望去,除了永夜和那两千魔士,其余人全都腿脚发软,跪在了地上。 对此,仇千凌全然不理解,但也懒得开口请人起身。 “你就是谢玉清亲口任命的中州州主?”她冷眼看着跪在她身前瑟瑟发抖的柳大重,语气淡淡。 柳大重心脏怦怦直跳,颤声道:“是,小的柳大重,不知魔尊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抬起头来。”语气好像倏地冷了几分。 柳大重不敢反抗,老实抬起了头,但还是不敢直视仇千凌,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刀尖上,心中更是恐惧。 他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游移,更觉惊悚,就像是有一柄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要落下来。 他还不想死,他还没坐稳中州州主之位,什么都还享受过,必须得想办法活下来。 希望这个魔尊能够忌惮仙族几分,不敢下手杀他。可转念又想到了他爹柳孝智,不还是说死就死了吗? 正想着,下巴处蓦地一冷,“所以,谢玉清究竟是看中了你哪点,才选了你当州主?” 柳大重低头看着抵住他脖颈的刀尖,不由得浑身一颤。 直觉告诉他,必须要小心回答,否则这个魔尊绝对会把他脑袋割下来的! 第174章 报复 柳大重暗暗咬紧了牙。 谢玉清为什么选他当中州州主?当然是因为他保证了向宗门提供三倍灵石。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本来只要将反对派的人全部处死,其余人看到他们的悲惨下场,就再也没勇气反抗了。 可谁又能想到,魔族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入侵中州。 难道她们真的打算要跟仙族开战吗?她们就不怕对上金门仙府吗? 不管魔族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柳大重心思转得快,知道他无法与魔尊抗衡,当即扬起讨好的笑容,向仇千凌道:“回魔尊殿下,这全是因为谢宗主要中州上交三倍灵石税,当时没人敢应承此事,我怕谢宗主一怒之下,会将我们都杀了,这才斗胆应下做了州主。” “你的意思,你也是被逼无奈?”仇千凌反问。 “我真的是身不由己,无论是强征灵石、还是反抗魔族,都不是我的本心,还请魔尊殿下饶我一命!我的本命魂灯还掌控在金门仙府的手里,若是我死了,仙族的人会马上察觉的!” 最后一句话,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如果这个魔尊不想金门仙府立即派修士来与她们开战的话,最好是留下他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么?”仇千凌轻声说着,将架在他脖子上的血刃移开了。 柳大重讨好的笑容里,顿时染上了一丝得意。 就算是实力高深的魔尊殿下,也得忌惮着金门仙府吧,想要在中州的地盘上为所欲为,根本就是找死。 然而下一瞬,眼前闪过一道血光,他只觉身体右侧猛地一轻,定睛一看,却是他的右臂被削了来,扑通滚落在了地上。 血从断臂处喷出,溅红了柳大重的侧脸,那上面的笑容瞬时消失了。 “啊——!!!”强烈的剧痛令他惨叫出声,眼前一片漆黑,险些晕过去,身体更是因疼痛猛烈抽搐着,整个人匍匐在地,一手紧紧捂住断臂处,额上冷汗直冒。 仇千凌轻抖手腕,震落刀上的血珠,看向柳大重的目光分外厌弃,“肮脏,谢玉清选人的眼光可真是差劲。” 场上寂静无声,跪在后面的世家家主们拼命缩着身子,生怕被仇千凌注意到。 台下众人更是惊恐,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怕魔族会像传闻所说的那样,把她们全部吃掉。 所有人都无不懊悔地想,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她们就不来参加这场大会了。 可惜懊悔也无济于事了。 仇千凌悠闲转着手上的血刃,看着柳大重道:“不想变成人彘的话,就少耍点花招,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柳大重惊恐万分,强忍着疼痛跪直了身体,畏惧道:“是,全怪小的自作聪明,言语冒犯了魔尊,还请求魔尊原谅。” 仇千凌依旧是那个厌弃的眼神,“那就宣布吧。” 柳大重瞪大了眼睛,“宣、宣布什么?” 仇千凌不语,向身后的魔士看了一眼,魔士当即上前,高声道:“从现在开始,中州归魔族所统领,州中子民,需尽奉魔尊为主!” 柳大重还未来得及反应,人群中便发出一阵低低的骚动。 众人惶恐不安的心更加沉重,不论女男,都在暗暗叫苦,中州要是归降了魔族,岂不是要变成第二个东州吗? 那里的人,可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仇千凌环视四周,将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心中一声冷嗤,明明一直受着仙族的压迫,却总觉得生活在魔域中的百姓更加凄惨,从而生出优越感,并靠这优越感苦中作乐的凑合活下去,真是有够傲慢无知的。 她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柳大重,眼神冷冽,“柳州主以为如何呢?” 柳大重都疼得意志模糊了,他现在只想活下去,那还管得了许多,咬牙道:“只要魔尊殿下肯饶我性命,我愿意将中州献于殿下。” 仇千凌收敛了周身散发出的威压,“那我也只能笑纳了呢。” 柳大重很是松了一口气,身体卸了力气,瞬间瘫软在地。 他自觉安抚住了仇千凌,性命暂时无虞,便运起灵力,并指在断臂处点了几下,止住了喷涌的鲜血。 做完这一切,才站起了身,正想再说些什么,便听仇千凌接着说道:“在我接手中州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澄清一下,关于魔族的谣言呢?” 柳大重立即想到了他编纂的那个故事,不由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否认道:“什么谣言?我从没听过。” 众人在心中愤愤不平,魔族作恶多端,杀人如麻,能有什么谣言?这魔尊分别就是在逼迫柳大重说谎。 虽然柳大重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并不代表中州百姓就得接受魔族的统治,柳大重该死,世家该死,魔族也该死! 众人恨恨想着,到底畏惧魔族,不敢将情绪表露在脸上。 仇千凌见柳大重还要嘴硬,怒极反笑,她不打算再对柳大重动手,不然落在众人眼里,就是她屈打成招了。 “你妹妹被魔族榨干血肉、受逼迫而死,不是你亲口说的吗?现在,让我们来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吧。” 话落,穆辰抱着李金桂的尸体走上了圆台。 台下众人哗然。 方才只有一小部分人看到柳大重亲手射杀了李金桂,如今见到穆辰和李金桂的尸体,自然无比疑惑震惊。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人就是柳大重的妹妹,不是说已经死了吗?” “没看见她变成魔族了吗?应该是受了魔族的逼迫吧。” “我看这姓柳的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大小姐居然能跟男人私奔,会堕落成魔也不奇怪。” “不都说那故事是假的了吗?听见年轻女人离家出走,就要说她跟男人私奔去了,真是*没道理,就不许她有自己的追求和去处吗?”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的柳大重却是脸色惨白,见穆辰走近,还有些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嘴上却依旧强硬,“你个弑父杀母的疯子,你想对我做什么?” 穆辰瞬间被他这话激怒了,心口剧烈起伏,恨不得一刀将他捅死。 可想到魔尊殿下的话,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若是她这时杀了柳大重,只怕众人更要觉得她是个疯子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众人,“换我来讲我的故事吧。” “……” 故事讲完,沉默降临了整个会场。 表面风光无限的州主太夫人,居然常年遭受着丈夫的殴打;看似高贵美丽的千金小姐,却因为保护母亲,而被父亲囚禁,只能无望地等待着被剖取灵珠以及嫁人的命运。 而拯救她的,不是什么男人,而是她身份卑微的朋友和反抗仙族的永夜组织。 她看到了魔族的英勇、正直、自由、洒脱,自愿选择转化成魔。 “反倒是兄长你,编造出我自杀的谎言,蓄意抹黑永夜和魔族,其目的就是为了打压反抗的百姓,甚至要将反对者屠杀殆尽,简直是其心可诛!” “还有娘亲,你强行挖取她的灵珠还不够,还要利用她去蛊惑女人支持你,结果却过河拆桥,放箭杀死了她,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柳大重一脸慌乱,“不,不是我,我没有想过要杀她,你胡说八道。” 然而,台下的女人们已经喊了起来。 “别狡辩了,我亲眼看到你杀了李夫人。” “连自己的母亲都能狠心杀死,根本就是个畜生。” “赶紧去死吧!” 其余人也跟着愤怒地大喊起来,他们可没忘记刚才柳大重做了什么,他可是想要把他们全部都杀了呢。 看着台下想要将他生吃了一样的愤怒人群,柳大重再也嘴硬不起来了。 他哀求着看向穆辰,“好妹妹,我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就原谅哥哥吧。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穆辰无动于衷,“你还是去地府,跟娘亲和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道歉去吧。” 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双刀,朝柳大重疾攻而去。 柳大重如今是筑基中阶,这点修为,在仇千凌面前根本不够看,但对上穆辰,他还是很自信能赢过她的。 只是他摸不清魔尊的态度,不太敢还手,只能左闪右躲,施法挡住穆辰的攻击。 忽然,穆辰闪身到了他的身后,手中双刀齐出,凌厉的刀风狠狠击在他背上。 “噗——”柳大重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朝前飞出,摔下了圆台,身体狠狠砸在地上。 穆辰握紧手中的刀,正想上前结果了他,转而想到他一死,就会惊动金门仙府,便停下了脚步。 转头看向仇千凌,“魔尊殿下,这人应该怎么处置?要是他死了,只怕那个谢宗主会派人来对付我们。” 仇千凌冷笑,“我正担心找不到谢玉清呢,她要找上门来,我求之不得。” 摔到台下的柳大重挣扎着爬起来,他浑身是伤,又断了一条胳膊,差点就要断气了,心中又惊又惧,只想马上逃走。 然而一抬头,就看到台下众人朝他围了过来,每一张面孔上都充满了愤怒,眼中全是想要报复他的狠厉。 柳大重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抬手,用仅剩的一点灵力召出防御法罩。 他色厉内荏地怒吼道:“滚开!我现在还是州主,你们这群贱民想做什么?!” 众人吓了一跳,顾忌着他从前的余威,又怕他尚且残存着实力,有些不敢上前。 柳大重见状,心下稍稍放松了些,就是群胆小鬼而已。 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魔尊殿下那可怕的声音。 “柳州主是筑基中阶,谁要是取了你的心尖血,谁就能得到你的修为,转化成凝魔境的魔族呢。” 柳大重瞳孔一震,浑身的血都冷了。 第175章 群殴 魔尊说这话,根本就是想要他死吧。 他还以为,仇千凌至少会顾忌一下他背后的金门仙府,却不想她根本连演都懒得演。 到了这时,柳大重才明白过来,魔族之所以会出现在会场,就是奔着向仙族开战来的。抱着这样决心的魔尊,又怎么会害怕他的威胁呢? 不管他怎么挣扎求生,都是徒劳啊。 果然,隔着透明的防御法罩,他看到了周围那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的贪婪目光。 恐惧,瞬间攫取了他的心脏。 “你们这些贱民还有没有一点血性,居然想堕落成魔?魔族当年是怎么屠杀仙族的,这就忘了吗?”柳大重一声怒吼。 接着,抬手祭出了灵剑,“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开,你们可不是我的对手!” 可紧握着剑柄的左手却在猛烈颤抖着,向众人揭示了他此刻有多么的害怕。 众人盯着他的目光更加狂热了。 就像柳大重说的那样,到会的这些反对派,大部分人,都是毫无权势的平民,平日里别说是修炼成仙,就连学院的门槛都摸不到,至于说仙族更是见都没见过。 说是最底层的贱民,也不为过。 所以啊,有这样一个变强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至于夫人派的那些女人,虽然有一部分在修仙学院里接受过教导,但也只学会了入门心法。 正因为她们知道修炼有多难,才更明白筑基境的价值,这可能是普通人一生都修炼不到的境界。 但现在,机会就这样摆在了她们的面前,只要拿到柳大重的心尖血,就可以成为凝魔境的魔族。 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就算会堕落成魔又怎么样,一个强大的魔族,和怯弱的人族比起来,可是胜过千百倍。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污蔑魔族吗?魔族跟仙族谁对谁错,关我们什么事?我只知道你柳大重,是真的想屠杀我们所有人!” “没错,仙族真是又虚伪又自私,只会不断压榨我们,我看魔族可比你们磊落千百倍,我们这是弃暗投明。” 众人激烈反驳着,说服了自己的同时,也说服了在场的人,接着,便毫不犹疑地朝柳大重发动了攻击。 行动慢的,根本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圈看着,懊悔得垂首顿足。 防御法罩在众人猛烈的攻击下,瞬间布满了裂痕,摇摇欲坠。 柳大重脸色惨白,额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这些人修为虽然比不过他,但胜在人多势重,又不像他负伤累累。 防御法罩一破,哪怕是一人一拳,都足够将他锤成肉酱了。 圆台上,穆辰看着疯狂攻击柳大重的人群,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怎、怎么会这样?” 她可是清楚地记得,之前在酒馆里,她们是怎么严词厉色地驱逐身为魔族的她的。 可现在,她们却为了成为魔族而抢破头,甚至开始颂扬起魔族的高尚了。 怎么想都觉得很梦幻。 “是因为立场改变了吧,屁股坐在哪里,心自然就向在哪里。一旦生出成为魔族的心思,就开始自发地为魔族辩解了。”仇千凌漠然地看着面前上演的惨剧,淡声开口。 穆辰转眸看向她,心中有些惊诧,原来魔尊殿下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吗? 那当初修改这个法则的魔族——也就是魔尊的师傅,是不是也预料到了今天呢? 忽然有些细思极恐了。 但这并不是她目前需要担心的事情,因为她已经是魔族了,立场自然也转换成魔族了。 穆辰轻垂眼帘,“魔尊殿下说的是。” 仇千凌没再说话,和穆辰一样,她也想到了那个修改规则的人。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亲口定下法则的人,难道会预想不到,这条法则会壮大魔族的实力吗? 还是说她太傲慢了,根本没把人族和魔族放在眼里呢? 自从池婙从仇千凌的梦境里消失后,她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有时候想到对方,是她恨之入骨的谢玉清,有时候想到对方,又是师恩难偿的慕容雌,仇恨夹杂着钦慕,让她根本分不清楚,她对那个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的女人,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或许,只有彻底杀了对方,才能结束心底的这份痛苦。 正想着,一声炸裂的巨响,引得仇千凌回了神。 会场上,护着柳大重的法罩,轰然炸开来。 “救命、救救我!”他失声大喊,拼命挥动着手中灵剑,将剑光舞得密不透风,抵抗着愤怒且疯狂的人群。 但没能支撑太久,他体内的灵力就用尽了。 雪上加霜的是,右臂断臂处的疼痛又开始了,眼底不由得涌出真切的绝望。 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这群他平常连看都不屑于看一眼的贱民手中? 忽然,他想到了由魔族制定的那条法则。 【用男人的心尖血,在身上画下魔纹的人,会堕落成魔】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男人也可以转化成魔吗? 只要他变成魔族,这些人,还有魔尊,也就没有了非杀他不可的理由了。 想到这,柳大重灰败的眼中再次涌现出希望的光芒。 他不敢犹豫,当即抬手将仅剩的灵力凝聚成护心罩,挡在胸前,随即挥剑朝扑到身前的一个男人刺去。 就在他刺中男人心脏的瞬间,周围那些想要抢到他心尖血的人群,将他淹没了。 紧接着,拳头、利爪、刀剑,各式的武器,像是雨点般砸上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涌上来,让他昏死了过去。 但仅一瞬,他就疼醒了过来,耳朵听到一阵咔嚓声响,骨头,好像断掉了。 这些人为了争夺他的身体,将他的血肉都撕咬了下来。 柳大重咬紧了牙,将痛苦的惨叫咽下去,双目却已经赤红,只是死死盯着手中灵剑剑尖上的那点血珠。 没关系,他拿到心尖血了! 只要能活下来,这点痛不算什么,他迟早可以报复回去的。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滴血珠拿到手上,可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了,仅有一张脸,尚且完整。 于是,在脸上画下了魔纹。 刚完成,就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一脚踩上他的手掌,狠力将指骨碾碎了。 鲜血四溅,皮和肉像酱汁一样混在一起,黏在了鞋底。 “啊啊啊啊啊——!”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狰狞的面庞,将鲜红的魔纹都扭曲了。 有人惊叫出声,“他在脸上画了魔纹,快,快划花他的脸,把他的脸皮撕下来!” 七八双沾血的手朝柳大重的脸伸了过去,柳大重目光惊恐,连忙将脸死死贴在地上,近乎癫狂地大叫,“不,休想,已经晚了!” 利爪抓上了他另外半张脸,头发也被紧紧扯住,头皮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撕扯,疼痛铺天盖地,柳大重强忍着最后一口气,宁死也不转过脸去。 他在等着,转化成魔族的那一刻。 可直到半张脸都被抓烂了,他也没有等到,反而从魔纹处,传来一股灼烧般的疼痛,奇异的焦香飘到鼻尖。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柳大重眼睛里涌出了血泪,心中害怕极了。 他不要死,他才不要死,他还没有坐稳州主之位,没有扬名天下,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他不甘心! “除了焚天那个例外,魔族,从来就没有过男人。”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来,随之一股威压释放而出。 对柳大重的攻击停止了,那些像野兽一样撕咬他的人也跟着向后退开,纷纷目露忌惮地看向来人。 是谁来救他了吗?果然,魔尊还是不敢让他死吧。 他心中生出一丝庆幸,努力睁开眼睛,却见到一张略显陌生的面孔。 恍惚了一会,才想起对方是谁,永夜的首领张九霄。 她一个金丹末阶的修士,肯定不稀罕他筑基境的修为吧。 偏偏他已经无法动弹了,只能忍着疼痛开口求救,这才发现喉管也被利器扎穿了。 “求……求你……救……救我……”声音模糊不清,每说一个字,喉咙处就冒出一个血泡。 张九霄看到他这副血肉模糊的凄惨样子,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这些人太疯狂了。 视线从已经被彻底摧残碾碎的柳大重身上扫过,目光在他尚且完好的心口停住。 她好像明白了,因为柳大重用护心罩保护住了心脏,这些人拿不到他的心尖血,只能砍他其它地方泄愤了。 “嗯,我会结束你的痛苦。”张九霄说着,手上凝出一支冷冽的光剑。 寒光一闪,光剑穿透了护心罩,直直扎进了柳大重的心口。 柳大重一双血目都瞪圆了,她怎么敢杀他?! 可惜,他已经发不出任何质问的声音了。 一颗凝结了他修为的血珠从心口飘出来,旁边的女人们看着,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只是对方是永夜的首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上前抢夺。 然而,张九霄并没有使用血珠,而是收将起来,转身走上了圆台。 她向仇千凌行了一礼,“张九霄拜见魔尊殿下,恭喜殿下成功拿下中州。” “说成功还太早了些,”仇千凌语气淡淡,望着张九霄的目光却锐利如剑,“不过,九霄姐姐是不想加入魔族吗?” 第176章 他出关了 张九霄并没有回避仇千凌的目光,她眼眸明亮且坚定,反问道:“如果我说不想,魔尊殿下您会怎么做?” 话音落下,台上台下的人都看向了张九霄,她这是不要命了吗?居然敢反对魔族尊主? 站在魔士队列中的影凰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清楚知道张九霄跟魔族的目标其实是不一样的,她们想要的,是壮大魔族的势力,但张九霄想要的,是帮助人族反抗仙族的压迫。 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永夜和魔族才得以合作。 可要是张九霄选择转化为魔,就意味着放弃永夜的主张,转而向仇千凌彻底臣服。 这绝不是张九霄想要的。 但以她的实力,是拒绝不了魔尊殿下的,所以她选择把问题抛还回去。 意思是,她不愿意。但魔尊殿下可以无视她的意愿,她们之间,一切全在于魔尊殿下的选择。 仇千凌并不是蠢货,立刻听明白了张九霄的言外之意。 她轻挑眉稍,语气缓和下来,“九霄姐姐误会我了,我没有想要强迫你,只是你也清楚,人族只有成为强大的魔族,才能与仙族抗衡吧?” 张九霄弯起嘴角,她就知道,外表看来冷峻淡漠的魔尊殿下,其实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当然,殿下说得没错。我只是觉得,要尊重个人的意愿,而不是强迫她人加入魔族。否则,即使成功了,也难保她们不会生出异心。” 仇千凌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这话,轻哼了一声,“可我看她们,都挺愿意的啊。” 说着,转眸看向跪在她身后的那些安静如鸡的世家家主们,抬手随意一指。 “把这人丢下圆台去。” 被点到的人正是宋家家主,他浑身一抖,站起身就御风往空中逃去,才飞到半空中,影凰的龙鳞钢鞭便呼啸着砸了过去。 一声惨叫过后,宋家家主狠狠摔落在会场的地面上。 紧接着,仇千凌清冷而可怕的声音响起,“筑基初阶的心尖血,错过这次机会,可就没下次了。” 宋家家主惊恐抬头,就见女人们朝他围了过来,眼睛里全是如恶狼般贪婪的目光,他脸上血色尽褪。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会场上多出来一位新生的魔族,高大、健壮,眉心印着血红的魔纹,锐利的犄角闪烁着寒光,周身散发着独属于魔族的威慑气息。 仇千凌轻抬手指,又一位世家的家主,被丢进了会场。 这些被灵气供养得年轻长寿的家主们,一落入人群中,就像是散发着血腥味的猎物,引得饥饿的鲨鱼们争相撕咬。 仇千凌站在圆台上,垂眸俯视着这场粗暴的围猎,嘴角轻扬,“九霄姐姐,我说的没错吧?” “可是,像这样让世人仇恨的世家子弟,又有几个呢?在中州,他们才是大多数。”张九霄将目光投向会场中,沉默着的反对派的男人们。 仇千凌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眼中浮现出浓重的厌弃,“啊,真是麻烦,这些毫无价值的废物,该怎么处置才好呢?我可不想让世人以为,魔族真的是种杀人如麻的存在。” “那就只能放他们离开了吧,正好让他们去传颂魔族的美名,号召更多的人加入魔族。”张九霄应声道。 “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仇千凌沉吟。 张九霄似乎就在等待这句话,“如果魔尊殿下同意,我愿意做魔族在人族的代理者,说服人族加入魔族。” 仇千凌略觉惊诧,“要是有人像你一样,不愿意呢?” 张九霄轻扬嘴角,笑容分外恬静,“不会的,我会让他们自愿的。” 看起来很有自信啊! 不过,张九霄的提议的确不错,让身为人族的她来代理中州,比让人族直接接受魔族的统治,要更容易被人接受。 “那这件事,就拜托姐姐了。正好,我让人写了一份魔族的颂辞,姐姐可以让在场的人,都好好背诵下来。” 仇千凌一声吩咐,当初被仙族送去魔族当人质的那一百人走上前来,为首的葛茯苓一脸恭顺地递上颂词。 张九霄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写的是一个歌颂魔族的故事。 有一位真诚且善良的修士,本来天赋过人,却因为仙族歧视女修而饱受欺凌,还被宗门少主欺骗,被榨取修为后因无法生育惨遭抛弃,最后被当作质子送往魔族。 她本以为会被魔族吞噬殆尽,却不想到了魔域,竟然得到了魔族姐妹的真挚关怀,因此重获新生。这也让她明白了仙族是多么的虚伪卑劣,而魔族又是多么的正直坦荡。 张九霄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后面这段关于魔族的描述,简直是极尽溢美之词,肉麻得让人不忍直视。仿佛魔族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世人的圣女,是这世上最高尚无私的一群人。 “她们受着仙族的污蔑,却从不为自己辩驳,只是默默修行。” “她们把鲜花留在人间,却把荆棘留在魔域。” “她们把光明留给人族,却把黑暗留给自己。” “感恩魔族,感恩魔尊殿下。” 到最后,张九霄眼睛都瞪圆了,要不是她对魔族了解甚深,差点就信了。 仇千凌看她面露惊诧,笑问:“如何?” 张九霄嘴角微抽,“很好,这故事真是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仇千凌满意点头,转而看向葛茯苓,吩咐道:“将这份颂辞发下去,每人一份,全部背诵下来的人才可以离开。以后每日晨起,都要大声诵读一遍,如此才能让他们牢记魔族的救命之恩。” 葛茯苓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把她立典型,让她写下这样的颂词已经很可怕了,还要宣扬得人尽皆知,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但她哪敢说个不字呢,“是,魔尊殿下。” 仇千凌看向张九霄,轻声道:“以后,姐姐有什么事,都可以差遣她们去办。” 张九霄以拳抵胸,躬身行了一礼,“是。” 男人们目睹着世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他们面前,心中出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害怕,毕竟他们没办法像女人一样跟魔族投诚。 正担心魔族会不会将他们尽数杀掉,就等到了葛茯苓等下发下来的颂词。 一个被仙族欺凌,最后被魔族拯救了的可怜女人的故事。这有什么好歌颂的?若是被男人拯救了还算是有点趣味呢。 他们看完,只觉得乏味,但一想到要是不背下来就会死,众人就顾不上批判这故事写的没意思了,都忙不迭地大声诵读起来。 一遍又一遍,铭记于心。 夜色降临,万众瞩目的中州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反对派输得一塌涂地,柳大重的屠杀计划也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断送了性命。 修仙世家意图谋害平民,最后被魔族全部干掉了的消息,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中州。 早就对世家大族高高在上、肆意压榨百姓的做派怨恨不已的民众,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魔族可真是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如果魔族接管中州,那么灵石税肯定也就会取消了吧? 想到这点的女人们也是喜极而泣,深觉从前对魔族误解良多,只盼以后能够上安稳美好的生活。 而毫无修为的男人们,虽然很乐意看到世家们的毁灭,甚至因此而兴奋,但又隐隐觉得不安。 再怎么说,也不应该让魔族占领中州啊。毕竟,他们可以成仙,却不能堕魔。 渐渐的,他们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甚至开始祈祷仙族的到来,将街头上越来越多的魔族赶走。 可不知怎么的,仙族却迟迟不来。 ———— “宗主,中州州主柳大重的魂灯熄灭了,中州肯定是出事了!” 鱼逸仙手持魂灯,闪身进了谢玉清的书房。 “急什么?死了个州主而已,又不是头一回的事了。我让你去向灵剑宗和御守宗借的东西,借到了没有?”一张含着微笑的面孔转过来,眼眸却异常冰冷淡漠。 池婙一直关注着仇千凌,不用鱼逸仙说,她也知道中州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切,全是她一手促成的。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为此担心呢?应该说是很满意才对。 池婙眼下更担心的,是公孙雄的事。 三日前,公孙雄催促宗门上供灵石,可宗门交不出来,为了防止他出关后,来找她这个宗主算账,池婙不得不想办法拖住他。 这个办法就是祸水东引。 她让鱼逸仙去向灵剑宗借噬灵鼎,御守宗借吞天兽,好吸收天地灵气给公孙雄用。 “没有,这两样东西,可是他们宗门的镇宗之宝,怎么可能会借给我们?!”鱼逸仙恨声道,只觉得池婙过于异想天开了。 “不肯借吗?”池婙声音很平静,“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们,这都是为了公孙师祖的成神大业?” “这种话就算是说了,他们也不可能借的啊!”鱼逸仙看她一脸不慌不忙的样子,更焦急了。 宗主到底在想什么啊?都火烧眉毛了,中州出了事不说,公孙师祖这边也应付不了,还说这个。得赶紧另想个办法出来啊,不然她们肯定会死的很惨的! 池婙看她神色焦虑,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卷起一股狂风,树叶哗啦响动,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朝灵云山整个笼罩了下来。 元婴初阶的鱼逸仙瞬时面色惨白,“是公孙师祖,他出关了!” 第177章 牺牲 鱼逸仙的话音刚落,一个赤红色的虚影出现在书房中。 虚影渐渐凝实,变作一个面容年轻、眼神沧桑的男修,一头雪白的长发束在身后,身上的红色衣袍无飞自动。 池婙抬眸扫了他一眼,意外发现这人和史真临有几分相似,难道史真临的脸是照着公孙雄整的? 公孙雄高抬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语气倨傲道:“你就是而今的宗主谢玉清?本座要的灵石呢?” 话出口的瞬间,如山一般沉重的威压在书房内铺展开来,四面墙壁震颤不已,梁柱嘎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 鱼逸仙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吓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撑在地面砖石上的双手青筋暴起。 她遍体生寒,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紧紧攥住,这就是渡劫境末阶高手的实力?在这人面前,她就像是火海中的蝼蚁,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 然而,池婙却依旧悠然地坐在椅子上,丝毫不受影响。 公孙雄困惑皱眉,终于正眼看向池婙,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有些傻眼了。 他居然看不穿眼前这个女人的修为等级! 这人能够踩着史真临上位,实力当然不会弱,但也不至于能逃过他的眼睛。 池婙面上微笑依旧,看不出半点对他这个宗门师祖的畏惧。她早就预料到了,拿不到灵石的公孙雄会在今天出关,便提前用积分给自己兑换了隐灵道具,就算是渡劫境的公孙雄,也看不穿她的修为。 说到底,原身只是一个筑基境的修士,若是让公孙雄看出她的底细,她这宗主之位可就坐不稳了。再被打上夺舍的罪名,就离死不远了。 虽然她本人是不会死,但她在这个世界投入了这么多积分,没完成任务就离开的话,那就亏大发了。 她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池婙将手肘支在扶手上,十指交叉,目光淡然地直视公孙雄,“公孙师祖要的灵石资源太多了,只怕要将三州子民的灵珠全都取来,才能让你满意。” 公孙雄眼神瞬间阴沉下去,这是在诘问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过,我倒是没有意见,我很乐于看到公孙师祖飞升成神,但是师祖你也知道,人族有多么自私,她们可不会任仙族予取予求。就在刚才,我得到消息,负责征收灵石的中州州主,被暴民们杀了。” 以公孙雄强大的神识,可以探察到附近数百里的情况,所以池婙并没有选择说谎,只是隐去了魔族的事不提。 毕竟,她也是刚得到消息,不知道魔族入侵中州的事,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公孙雄听到这话,怔了一瞬,怒道,“一群低贱的暴民,竟敢反抗仙族?!” 说完,才猛然惊觉他刚才被池婙左右了情绪,脸色阴沉得可怕,怒视她,“居然敢在本座面前找借口,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的话,本座要你这个宗主有何用?” 公孙雄陡然抬手,打出一道凌厉的灵力光束,朝池婙面门疾攻而去。 一旁的鱼逸仙惊得呼吸都停滞了。 池婙轻挑眉稍,右手变出佑灵珠向前一抛,轻易就挡下了公孙雄这迅猛的一击。 公孙雄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虽然他没有要杀掉池婙的意思,但也有意要趁机挫挫她的威风,因此,这一下可是使出了近半成的功力,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对方化解了? 这么说来,对方至少也该是合体境的修为,难怪行事这么猖狂。 公孙雄在心中将池婙的威慑力,默默往上提了提。 却不知道,池婙看着数据面板上一下子就少了数百万的积分,正在心里吐血。 只是要对付公孙雄,这点付出是必要的。 看着公孙雄强作镇定,她轻笑起来,“我知道公孙师祖急着要灵石资源突破,但你先别急啊,刚才的话并不是我的托词,就算你现在将我杀了,也拿不到灵石资源,不是吗?倒不如坐下来听听我的办法。” 屋内沉寂半晌,正当鱼逸仙以为公孙雄酝酿好了怒火要发作时,他却走到桌案边的椅子前坐了下来。她心中松了口气,跟着站起身。 公孙雄脸上又恢复倨傲的眼神,微挑下巴,示意池婙接着往下说。 池婙眼神冷了几分,这老男人真是有够装的,面上却依旧保持微笑,淡声道:“我听说灵剑宗的噬灵鼎和御守宗的吞天兽,可以自动吸取天地之间和人族之体的灵气,若是将这两样宝物借来,师祖还用愁没有资源飞升吗?” 公孙雄一声冷哼,“你想的倒简单,这两样东西可是他们宗门的镇宗之宝。” “我已经派人去过了,这两个宗门听说是公孙师祖你要用,他们不仅不肯借,还说公孙师祖你异想天开,就算有了灵气资源,也绝无可能飞升。” 鱼逸仙暗暗瞪大了眼睛,这两个宗门可没有这么说,宗主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吗? 公孙雄听了这话,却是怒不可遏,狠力拍着扶手道:“什么?那两个老头是活腻了吗?!” 池婙轻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我们有求于人呢,为了公孙师祖能够尽快飞升,我也只能尽力去试了。” 公孙雄听到池婙为了集齐灵石资源做了这么多努力,心中对她的怒火少了几分,同时,对灵剑宗和御守宗的怒火直线上升。 他霍然站起身,“不必了,我亲自去取!” 鱼逸仙还没反应过来,公孙雄就闪身就出了书房,她难以置信,这事就这样解决了? 转脸敬佩不已地看向池婙,正想说几句赞叹的话,门口再度风起,公*孙雄竟去而复还。 他走到书案前,手上燃起三枚离火,狠狠瞪着池婙,恶声道:“你故意激本座前去夺宝吸收世人灵气,该不会是想让本座背负天下骂名吧?” 鱼逸仙看到那三枚赤色的离火,瞳孔微缩,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三枚离火可是公孙雄毕生修为所凝聚的本命之火,每一枚都有着焚山煮海的恐怖威力,就算是元婴境的修士,也会被瞬间烧成灰烬。 宗主要是一个应对不慎,肯定会死无全尸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祖即将成神,还需要担心身后的洪水滔天吗?还是说,你不敢得罪那两个宗门呢?难怪那些修士都不将你放在眼里了。”池婙淡声道。 公孙雄怔住,心中怒意更甚,随即却是一阵了悟,他不得不承认,池婙说的这话正中他的心怀。 他当初创建金门仙府也好,吞并玉阙宗也罢,为的就是飞升成神。若是能够成功飞升,别说是得罪两个宗门,就算屠了天下人又如何?能为他供奉灵气,可是人族的福气。 公孙雄目光沉沉,向池婙道:“你很好!” 说完,就化作旋风,直奔灵剑宗和御守宗去了。 “这……”鱼逸仙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还以为公孙雄肯定要向她们问罪的,没成想宗主几句话就把他忽悠得身先士卒,自个去取法宝去了。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妥之处,“宗主,若是师祖真把那两样宝物抢了过来,那两个宗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公孙雄可能没事,可她们宗门就要遭殃了啊! 池婙微眯眼睛,唇角微扬笑意,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公孙雄必然会踏入的陷阱。 中州如今已经落入了魔族的手中,其余几州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拿到宝物的公孙雄,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攫取世间灵气,到那时,就算人族想蒙住眼睛,说服自己可以继续躲在仙族的庇护下,也不能了。 大锅煮水,水里的人感觉不到温度在上升,那就只能多添几把柴火了。 “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公孙雄顶着呢。”她站起身,伸手拍了拍鱼逸仙的肩膀。 鱼逸仙转眼看着肩上的手,却没能得到任何宽慰,心中反倒愈发不安,她总觉得谢玉清在谋划什么,但是她看不透她。 当初困惑她的问题,再度在心头浮现出来,蛰伏在谢玉清这具躯壳下的人,究竟是谁? 然而,不管谢玉清是谁,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跟着她一条路走到黑了。 想到这,她重新振奋起来,问道:“宗主,中州那边该如何处置?” 池婙敛了情绪,假意沉吟片刻,面无表情道:“随便派两个修士过去看看吧,死了一个州主而已,再立一个就好了。” ———— 另一边,中州界内。 中州大会过后,仇千凌立即派出魔士肃清了仙族世家,只是赦免了尚未沾染权势的年轻一辈。紧接着,又派人上门调查所有的乡镇和村庄,将魔族的事迹和颂词传遍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向仇千凌保证说服人族加入魔族的张九霄也没有闲着。 “难道,你不愿意保护你的妻子吗?她甚至还怀着孩子,你就忍心看她死在仙族手里?”张九霄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悲悯。 男人看着眼前的修士和她身后的魔族,痛苦抱头,“不,非得这样吗,难道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他身旁的女人哽咽道:“可若是向仙族供奉灵珠,我肯定会一尸两命的。为了孩子,为了人族的延续,给我你的心尖血吧!” 男人脸色煞白,“为什么偏偏是我?” 张九霄垂眸,低声道:“为了大局,为了人族,难免要有人牺牲,这也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才能将仙族拉下神坛,才能让人族免受仙族世世代代的剥削。别怕,中州的子民,会永远记得你的忍辱负重和勇于牺牲的。” 男人还在迟疑,女人声音激动起来,“你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连这点牺牲都不愿意。若是所有男人都跟你一样自私,人族早就灭绝了!” 男人声音颤抖起来,“好吧,我自愿献上心尖血……一切为了人族。” 寒光闪过,一滴血珠从男人身体里飘浮了出来。 女人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魔族身影,泪如雨下。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仙族啊,这份仇恨,她绝不会忘记的。 “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第178章 悼念 在张九霄的努力下,越来越多的男人自愿献出了心尖血。 在此之前,轰轰烈烈的反对派行动失败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如果不这么做,人族迟早会沦为公孙雄飞升成神的祭品,难逃毁灭。 只有借助魔族的力量,才有可能留下希望的种子,为人族争取一个光明的未来。 男人没有选择,女人也是。所有人都是冒着可能在未来的战争中死亡的风险,加入魔族的,胜利在此时的她们看来,太过渺茫,但依旧值得用性命去争取。 对某些人来说,自由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张九霄在中州府城的修仙学院里,为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追悼仪式。 这里曾是中州子民梦寐以求的修仙学府,逆天改命的所在。每年,都有众多男修在这里通过考核,得以升为仙族,进入金门仙府。 而现在,白幡飘摇,黄纸漫天。 站在队伍前列的张九霄眼睫轻颤,眸中浮现出真切的同情,真是可怜啊,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仙族压迫下的牺牲品。 但她别无选择,从很久很久以前,她被架上火堆的那一刻开时,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这个黑暗的世界。 为此,哪怕是手染鲜血,也在所不惜。 悼告结束,她轻念颂词,“感恩魔族,感恩魔尊殿下。” 众人跟着齐声吟唱道:“感恩魔族,感恩魔尊殿下。” 从此之后,人族和仙族之间,就是血海深仇,再无转圜的可能。 ———— 稳坐金门仙府的池婙,看着数据面板不断上涨的积分,愉悦地弯起了嘴角。 果然,被法则影响的人越多,她收获的就越多呢。这还得感谢仇千凌这个女主,没有辜负她当初的付出,成功拿下了中州。 接下来,就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反抗仙族了。 另外,公孙雄那边,应该进展得很顺利的吧? 池婙屈指轻叩桌案,随即让六神爱把灵剑宗那边的画面调出来,转眸看过去。 只见灵剑宗的大殿上,宗主宋小刚端坐上首,冷脸喝着茶。 他唯一的男儿,灵剑宗的少主,葛茯苓的前夫宋彬彬,则垂首站在他身前,两条蜈蚣似的黑色眉毛紧紧绞在一起,看神情很是烦躁。 宋小刚喝完一杯茶,才沉声开口,“你跟现在的道侣已经结契有半年了吧,为什么还是没有怀上孩子?早知如此,当初你要娶那个葛茯苓的时候,我就不该顺着你。你看中的女人可真是没有一个是有用的!” 宋彬彬一脸不悦,显然很不耐烦听这话,他大声反驳道:“这怎么能怪我,还不是那女人——” 宋小刚以更高的音量打断他,“少找借口,再这样下去,我怎么能放心将宗门交给你。”宋小刚沉声道。 宋彬彬还要再反驳,这时,两名灰衣修士从门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不好了,宗主,中州出事了!”其中一人神情焦急道。 “中州出事,你有什么好急的?”宋小刚眉眼一沉,不怒自威,“我不是派你们去调查虚均长老的事吗,有结果了?” “是,虚钧长老应该已经,仙逝了。” 宋小刚猛地瞪大双眼,屁股从椅子上抬了起来,但仅一瞬,就平静下来,重新坐了下去,缓声道:“说吧,是谁杀的他?” “是魔族的人。” “魔族……?不是刚给焚天送去一百人质,他为什么要与我灵剑宗作对?”宋小刚问。 灰衣修士似是回想起了什么,眼底涌上一丝惊惶,“宗主,魔族、魔族已经占领了中州,还把中州的世家大族,全部都杀了!” 宋小刚还未来得及反应,宋彬彬先一步激愤地大喊起来,“什么?她们这是想撕毁和平协议,与我仙族开战吗?” 宋小刚给了他一个眼神,宋彬彬立时闭上了嘴。 “继续说,中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灰衣修士这才继续道:“因为金门仙府肆意征收灵石,中州的人全部投向了魔族,想要反抗金门仙府,那些男人甚至、甚至不惜献出心尖血,将女人们转化成魔族,好与仙族抗衡!中州的人都疯了!” 宋小刚沉吟不语。 宋彬彬忍了会,还是没忍住,“金门仙府就没任何动作,他们是都死了吗,就允许魔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 “金门仙府暂时还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宗主,魔族大肆入侵仙族的地盘,并靠转化人族来壮大势力,未免太过猖狂,咱们是不是应该立刻采取行动,以绝后患?” 宋彬彬恨声道:“这还用问吗?魔族背信弃义,咱们就应该立刻派出高手,将这些人全部诛杀殆尽,狠狠收拾她们一顿,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进犯仙族!” 然而,一直沉吟不语的宋小刚却开口了,一开口就驳斥了他的话,“彬儿,你太急躁了,别忘了中州是金门仙府的地盘,这事还轮不到我们插手。” “可是,在对付魔族的事上,咱们三大宗门不是一体的吗?” “一体?你太天真了,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与其引火烧身,不如隔岸观火。等金门仙府和魔族斗得两败俱伤时,咱们我们再出去收拾残局,不是更好?” 宋彬彬的脸色顿时涨红了起来,他承认自己思虑不周,但他爹也不至于在下属面前,这样否认他吧?次数多了,等以后他接管宗门,还有谁会服气他? 他垂下眼帘,遮住眸底浮现的不满和怨恨。 果然,他爹就只是嘴上说说吧,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打算把宗门交给他,不然,也不会什么资源都不给他,反倒是一直打压他。 宋小刚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他在想另外一件事。 中州突然加征灵石,应该是为了公孙雄吧。 修士想要渡劫突破,需要大量的灵石资源,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唯有人族可以提供修行用的灵气。 而到了公孙雄那个境界,需要的灵气就更多了,只是他也没料到,这人居然能将中州子民都逼得造反,看来他是铁了心要飞升啊。 “说起来,前两日金门仙府竟然派人,跟我们借镇宗之宝噬灵鼎。莫不就是因为中州的灵石收不上来,想要抢夺我宗门的灵气资源吧?”他忍不住揣测道。 宋彬彬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一声,“居然还有这事,亏我还以为金门仙府是个好的呢。” “那个什么公孙雄,真的是渡劫境大佬吗?那也太可笑了,自己家都着火了,不想着救火,反倒跑到邻居家来抢劫,还想飞升成神,简直是白日做梦!” 说完,宋彬彬猛觉大殿内温度骤冷,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他看向宋小刚,目露疑惑,“爹,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发什么抖啊?” 却见宋小刚猛地站起了身,看向他身后,颤声开口,“不知公孙老祖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宋彬彬顿时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消了个一干二净,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赤红色的虚影出现在殿中。 饱含威压的声音响起,“就是你小子,说本座白日做梦?” 宋彬彬猛地双脚离地,彷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无力挣扎,双腿无助地在空中摇晃着。 咔擦一声,池婙眼前的画面一整个黑掉了。 她轻皱眉头,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不过也不意外,观世境这道具等级太低,想要窥视渡劫境的高手,是有些困难。 好在灵剑宗这两人的结局,已经可以想见了。 池婙微扬唇角,想要隔岸观火,也得估摸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啊。 ———— 中州界内。 仇千凌安静站在州主府的庭院中央,整个人都沐浴在灿烂而温暖的金色阳光下。 她张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混着草木清香的干燥气息。 是久违的阳光的气息,就和她与谢玉清初来府城时的那天,所感受到一样。 她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魔域里永远都是那么黑暗、压抑,生活在那里的人,也像是长满了霉菌,浑身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但是,魔族并不想永远生活在黑暗中。 就在这时,影凰魔君从院门外走了进来,“魔尊殿下。” 仇千凌放下举着的双手,神情略有些尴尬,影姐姐不会觉得她很奇怪吧? 她强作镇定,用平淡的口吻道:“影姐姐不是在训练新生魔士吗?怎么过来了?” 影凰微笑道:“托张首领的福,中州的魔族已经壮大到了五万人,我都快要忙不过来了。所以,想让魔尊殿下您批准,让魂谛魔君过来中州,替我分担下压力。” “魂谛魔君?” “是啊,这里有足够多的亡魂,她和她手下的魔士一样,都是修炼的炼魂功法,正好可以让她们修炼阴魂。” 仇千凌想到当初,魂谛魔君操控万千阴魂攻击慕容雌的事情,这功法的确厉害,便点了点头。 接着又问:“金门仙府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 影凰摇了摇头,“没有。” 仇千凌皱起了眉头,这太奇怪了,也太不合理了。 中州这么重要的地盘被魔族入侵了,谢玉清不应该第一时间就带人来攻打她们吗?还是说,她有更大的阴谋? 仇千凌一阵烦躁,心中有一股迫切的念头,想要见到谢玉清,想要……杀她? 不,不是杀她,而是折磨她,让她为欺骗自己而懊悔,让她生不如死! 忽然,她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谁?”开口的同时,手中红光闪烁,直接化作血刃,凌空斩去。 扑通扑通两声,两名隐身的男修从空中掉了下来,直直摔在她面前。 第179章 变天 两人身受重创,疼得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然而看到仇千凌和影凰两人,却不敢耽误片刻,就要逃走。 只是影凰动作更快,一抬手,龙鳞钢鞭化作长索,飞过去将人牢牢锁住。 两人踉跄倒地,再也无力挣扎。 仇千凌扫了两人一眼,气笑了,“两个筑基境?你们谢宗主就这么不把魔族看在眼里?” 她可是还记得,当初谢玉清在她面前是如何的狂妄,还说要让她当亡族之尊。结果反应竟然这么迟钝吗? 两人听了这话,一人吓得瑟瑟发抖,一人却仰起脸,强作镇定地回望仇千凌,口中威吓,“该死的魔族,居然敢入侵中州,金门仙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仇千凌神色不变,影凰的眼神却沉了下去。 她轻抬手指,男修身上的钢索猛地收紧,在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后,他的身体直接被勒断了,肢体洒落一地。 另一位男修被温热的鲜血溅了一身,彻底吓蒙了。 仇千凌眸色漠然,淡声道:“说吧,金门仙府打算用什么办法对付魔族?” 威压倾下,男修只觉丹田濒临碎裂,整个人摇摇欲坠,额上冷汗涔涔。 “魔尊大人,别、别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宗门长老只是派我来,看看中州发生了什么。” 仇千凌微皱眉头,所以她们占领中州的事,谢玉清还不知道? “求您饶了我吧,我回去宗门一定什么也不说,绝不会坏了魔尊大人您的计划!” “不,我要你如实上报中州的一切。”仇千凌冷声道。 男修愣住,什么意思,是在试探他还是…… 仇千凌看向影凰,“放开他吧,就让他回去告诉金门仙府,魔族决定向仙族开战!” 她仰首,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脸上,眼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谢玉清,我已经准备好,收割你悔恨的眼泪了。 ———— 男修回到金门仙府,魔族杀了中州州主并煽动人族反抗仙族的事,瞬间传遍了整个宗门。 宗主立即发出号令,召开宗门大会。 三千宗门修士、各峰长老,以及孙南山、金雀云、朱美子这三位执事长老齐聚上阳殿,群情激奋。 “什么?魔族居然敢撕毁和平协议,那个焚天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魔族这种邪恶的生物,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宗门应该趁这次机会,将她们屠戮殆尽!” “人族竟然也敢跟着造反,没有我们仙族,他们哪来太平安定的日子!” “真以为堕落成魔,就能跟先祖抗衡了吗?简直是可笑。” 池婙和鱼逸仙步入大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糟糟的景象。 人族的不满和反抗,并未能激起这些修士的反思。或许在他们眼中,人族不过就是蝼蚁,就应该乖乖地受他们压迫、为他们提供灵气。 想要和他们仙族平起平坐?根本就是在异想天开。 这只会激起他们的杀意。他们根本不在乎人族和仙族之间不断扩大的裂痕,只想把发现裂痕的人全部杀掉。 池婙走到上首最中央的扶手椅坐下,视线从殿中众人扫过,最后落到一旁的三位长老身上。 “你们以为如何?” “当然是杀!所有魔族,一个都不能放过!”几乎是异口同声。 池婙忍不住勾了下嘴角,淡漠的眸底闪过一丝讥诮。真是有够傲慢的,还真以为这一次,被人族厌弃的他们,可以胜过仇千凌和她的魔族军团?就是群看不清局势的蠢货。 不过,她很乐于看到,他们自取灭亡呢。 正要开口,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上阳殿的殿门口。 “对付魔族,不必急于这一时,等本座飞升成神,灭掉她们,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殿中的男修们听到这话,不必细想,便知道来人就是宗门那个闭关多年的老祖。 众人纷纷行礼,“见过公孙师祖。” 三位执事长老也跟着霍然起身,“师祖您……您什么时候出关的?” 池婙看公孙雄眉眼上挑的兴奋样子,便知道他这是得手了,就是不知道灵剑宗那两人是不是被他杀了。 要真是如此,灵剑宗就要乱上一阵了,自然也就无心再插手魔族和金门仙府的纷争了,这公孙雄还真是帮了好大一个忙呢。 公孙雄抬着下巴,昂首穿过人群,走到殿首来。 执事长老孙南山连忙趋步上前,微躬腰身,满面恭敬道:“师祖方才所言,莫非您就要突破境界了吗?” 公孙雄自信满满,“没错,我有预感,等我再炼化这九州天地间积蓄一甲子的灵气,便足以突破飞升。” 孙南山有些愕然,一甲子即六十载,足足六十年的灵气,这……这上哪给师祖弄去啊? 正困惑,就见公孙雄一翻手掌,两个闪着金光的东西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仅是它们周身闪烁的玄妙灵光,就足以让人心惊了。 孙南山定睛一看,发现一件是浮雕着金色噬灵纹、通体漆黑的三足小鼎,一件是由万千天罗玄金丝交织而成镂空金球,球体内部隐约可见狰狞的黑色兽影。 他瞳孔骤缩,“这……这不是灵剑和御兽两宗的镇宗之宝,噬灵鼎和吞天兽吗?” 公孙雄得意地掂了掂手中的宝物,“镇宗之宝又怎样?我跟他们开口相借,他们还敢不借?” 池婙冷眼看了一会,听到这里,走上前去,微笑道:“恭喜师祖,有了这两样东西,你就不愁没有灵气资源突破了。” 公孙雄垂眼看向她,眼神傲慢,“我炼化灵气的这段时间,就由你率领宗门众人为我护法,辅助我渡劫。若是这事再办砸了,别想我饶过你!” 池婙垂眸,掩住眸底冰冷的杀意。 想成神是吗?可惜你做不到了。 在原剧情里,为了对抗侵略的魔族,人族自愿向仙族献上灵气,助公孙雄飞升成神。 真正让公孙雄飞升的,不是充沛的灵气,而是信仰的愿力,是千千万万的世人想要他成神的祈愿,为他叩开了仙门。 但这一次,在她池婙的操作下,情况彻底改变了。 人族已经看破了仙族的虚伪卑劣,投向了魔族,没有了愿力相助的公孙雄,就算突破了境界,最终也会死在天劫之下。 所以,尽情地吸收灵气吧,吸收得越多,世人就越憎恨你,死期也就越近。 池婙抬头,脸上是毫无破绽的笑容,“好的,谨遵师祖吩咐。” 公孙雄这才勉强露出丝满意的神情。 殿内其余男修,听闻师祖要渡劫飞升,很是激动,纷纷与有荣焉起来。 要是师祖能成神,这可是宗门莫大的荣耀! 他们立刻将中州的事抛在了脑后,有师祖在,还怕解决不了魔族,不过是让她们多蹦跶几日罢了。 唯有一旁的鱼逸仙神情沉重,公孙雄要的是九州天地六十载的灵气,如此竭泽而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她担忧也无用,她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池婙看着众人因兴奋而变得异常红润的脸膛,唇角笑意冷了下去。 真是愚蠢啊,居然看不出来公孙雄所做的事情,就是在绝他们的后路。 不过也是,就跟她曾经所见过的世界一样,再贫穷的工人,想到男老板的豪车豪宅时,也会骄傲地挺直胸膛呢。[注1] ———— 事不宜迟,也是为防意外,大会结束后,池婙便率领众人启动了护宗大阵。 公孙雄借着法阵的庇护,飞身跃于半空之中,抬手一扬,赤色离火迎风而涨,化作一朵八瓣火莲。 他盘腿坐在莲心,左手噬灵鼎,右手吞天兽,开始运转修炼。 噬灵鼎被激活,瞬间膨胀至丈许高,将天上的太阳遮蔽住,投下的黑影将金门仙府的主峰全部笼罩住。 金门仙府的修士尽皆仰首看着,只见大鼎在空中滴溜溜打着转,四周的灵气尽皆被吸入了鼎中。 他们忽然觉得呼吸滞涩起来,有种初进魔域的感觉。 但是为了师祖飞升成神,这点困难还是可以忍受的。 没人对此提出异议,只是默默取出灵石,疯狂吸收灵气,这才缓解几分。 然而下一瞬,公孙雄又打开了天罗玄金球笼,一只熊躯蝎尾的妖兽冲出来,身形暴涨,转瞬就化作了如山岳般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 众人还来不及感叹,吞天兽便扬起身后巨大的尾钩,朝他们扎了过来。 这时,天罗玄金囚笼金光大涨,四根虚幻的金索飞出,将吞天兽紧紧锁住,它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最终安静下来。 公孙雄抬手朝远处一指,“去,九州大地上多的是灵气之体,你可以肆意吞噬。” 金索松开,吞天兽猛然转头看向人间,眼中凶光暴涨。紧接着,它山岳般庞大的身躯轰然裂开,化作千万道黑影,如暴雨流星般,向人群聚集的九州扑了过去。 只剩一个半人高的母体,依旧留在天罗玄金的囚笼前。 九州之上的天空,瞬间就黑了,唯一亮着的,就是那朵赤色八瓣莲座。 金门仙府的一众男修看到这蔚为壮观的景象,心中惊叹不已,只盼公孙雄早日突破,也叫他们沾染一份荣光。 ———— 与此同时的九州大地,所有人都看到了悬浮在空中的赤色八瓣莲座,和盘腿坐于其中的身影。 有人大声喊道:“是仙人!是仙人现圣了!”随即跪在地上,忙不迭地磕头。 只是头还没磕两个,那“仙人”就放出了铺天盖地的黑色妖兽,朝他们直扑而来。 刹那间,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撕碎了午后的平静,已经习惯了安逸生活的百姓吓得四处逃窜。 男人吓得瘫软在地,一个黑影冲到他面前,扬起了锐利的尾钩。 他认得这东西,这是御守宗专门用来向女人们收取灵气的灵兽。 但是,为什么会朝他来了啊! 还未想明白,噗嗤一声,尾钩扎进了他的脖颈,年轻的面孔迅速干瘪下去,变得无比衰老。 吞天兽吞噬掉的,是他的寿命。 第180章 出手 黑影缓缓拔出尾钩,血红双目中闪过一丝失望,这男人不是灵气之体,光是吸食寿命,可填不饱它的胃口。 旁边街上,百姓看见倒地的尸首,忍不住惊慌大喊,“杀、杀人啦!” 下一瞬,就被飞过来的尾钩收割了生命。 有人逃回家中,紧紧关上了门窗,“仙族的人死哪里去了?!说好的会保护我们人族,怎么把这种吃人的家伙放——” 埋怨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紧跟着,身体软倒在地,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人烟密集的坊市中,爆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尖叫,“救命啊!好多吃人的妖兽,谁来救救我?” 被黑影逼至墙角的女人崩溃大喊,“我们年年上供灵气,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来折磨我?” 一时间,除了魔域,九州大地的每处角落,都布满了吞天兽分裂出的黑影。 毫无修为的凡人疯狂逃窜,却仍然躲不过被吸食灵气的命运,而无法孕育灵珠的男人,连成为炉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吸干寿命,沦为干瘪且无趣的皮囊。 仙族为人族编织的美好世界的幻梦,不过一夕之间,就被公孙雄撕的粉碎,人间就此沦为了炼狱。 只是人族想不明白,明明她们一直安分守己,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仙族要撕毁契约,并做出如此残忍的行径来。 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仙族做的事情,简直比邪恶的魔族还要卑劣!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堕落成魔,至少还可以挣得一丝生的希望。 越来越多的人在吞天兽的逼迫下,为自己画上了魔纹,并联起手来,将那些黑影宰杀掉。 但仍有人心怀希望,“不,错的那个放出妖兽的人,灵剑宗不会抛弃我们的。” 然而,被这些人寄予厚望的灵剑宗,此刻却正在商议,要如何镇压堕落成魔的人。 “必须得将这些堕魔的叛徒全部杀掉,绝不能让我宗的领地,沦为第二个中州!”宋彬彬站在殿首,语气狠厉道。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有长老提出质疑,“那吞天兽就不用解决了吗?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它们肆虐南、坤两州,把我宗子民的灵气全部吸走?!” 宋彬彬有些恼羞成怒,厉声道:“放肆,你竟然质疑本宗主的决断?公孙前辈已是渡劫境之境,放眼九州无人能敌,要照你说的做,那就是让我宗修士去送死!” 长老顿时哑言,微微低首,心中却愤愤不平。 在他眼中,这宋彬彬就是个胆小怕事、欺软怕硬的脓包,他们宗门落在他手里,就离灭亡不远了。 可惜了前宗主宋小刚,因为不肯相借噬灵鼎,死在了公孙雄的手里,他们只能拥簇这个不成器的少主继位。 他并不信任宋彬彬,而且有谣言说,宋小刚是被宋彬彬害死的。 据说,公孙雄找上门的那天,宋彬彬正巧在说他的坏话,被他听了去。公孙雄勃然大怒,立刻就要杀了少主。 生死存亡之际,宋彬彬哀声求饶,并答应将噬灵鼎送给他。 这噬灵鼎是他们宗门的镇宗之宝,只有宗主才有资格使用它,听到这话的宋小刚当即黑了脸。 他绝不可能将噬灵鼎送给公孙雄。 这时,濒临死亡的少主绝望不已,近乎癫狂地对公孙雄说,只要杀了宋小刚,让他当上宗主,他就能决定噬灵鼎是借还是留了。 于是,公孙雄就放过了宋彬彬,杀了宋小刚。 少主如愿坐上了宗主之位,公孙雄也成功拿到了噬灵鼎。 若这事是真的,宋彬彬就是个卖父求荣的小人,白白把宝物和灵气拱手让人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他有胆子反抗公孙雄呢? 这长老想到这里,心中愈加愤恨,却又无计可施。 宋彬彬注意到他的神色,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看来三津长老很不服气我啊,既然你这么有能耐,那你就自个去会会公孙老祖吧,若是赢了,我便将这宗主之位让给你,如何?” 三津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恨不得将宋彬彬痛打一顿,只是余光碰到周围修士漠然的目光,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扯着嘴角道:“宗主说笑了,我哪敢啊。” 宋彬彬很是得意,笑道:“那么,镇压堕魔的叛徒一事,就劳烦长老了。” 三津只得应下,随即率领宗门五百男修,往南、坤两州去了。 宋彬彬走到殿门外,看向远处天空中的赤色莲座,正色道:“仙族千年,还*从未有人能飞升成神,这次公孙师祖即将突破天堑,对我等修行之人,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他亲手把噬灵鼎送给了公孙雄,自然要坚持此事的正当性,力挺公孙雄,不然,岂不是说他做的是错的? 他才没有错,他爹会死也是自找的,可不关他的事。 灵剑宗其余长老男修听到他这话,纷纷点头称是。 修行百年,他们也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飞升成神。 至于说成神要付出的代价,那就不是他们该担心的了。 ———— 中州地界。 灯火通明的中州府城,让无数游荡寻觅的黑影无所遁形。而且,这里没有它们喜欢的东西。 吞天兽分裂而出的子体们正欲转身离开去,却见数道血色刀风凌空袭来。 刀风所过之处,仅有半人高的黑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隐藏在身后的钩尾也跟着颓然坠地,再也无力摆动。 仇千凌手提血刃站在院门前的灯笼下,烛光照亮了她略显凝重的面孔。 她抬头看向漆黑天幕上散发着金红光芒的莲座——那是金门仙府的所在。 那莲座中的人影是谁?仙族中,有能力驱使吞天兽扫荡九州的人,应该就那一个吧。 正思索着,影凰魔君大步走了过来。 她略一躬身,便开口道:“魔尊殿下,探查清楚了,就是公孙雄在操控吞天兽吞噬九州灵气,他如此不顾人族死活,只怕是要渡劫飞升了。” “飞升?”仇千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做出如此罪恶之事,天道还会容他飞升?” 说完,想起人族这千年来一直受着仙族的压迫,又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天道应该也不主持正义,不然,仙族那些人早就被雷劈死了。” 影凰微微一愣,随即道:“大抵只有废物,才会等着苍天主持正道,我们魔族,只会与天争命。” “魔尊殿下,我看咱们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与其等仙族来攻,不如咱们魔族先出手。不然,若真让公孙雄飞升成神,魔族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仇千凌立时陷入了沉思,这个决定很难下。 若只是谢玉清,她有自信可以胜过对方,但再加上公孙雄,就难了。 她如今是大魔境的修为,想等于仙族修士的大乘境,看起来和渡劫末阶的公孙雄只差一个等级,但实力上却是天差地别。 可以说,她对上公孙雄,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除非,她现在就用血刃去杀几个大乘境的修士,炼化对方的修为,突破到渡劫初阶。 但这事,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仙族也没有几个大乘境的修士。 仇千凌微皱眉头,话说回来,谢玉清究竟是什么境界?她甚至可以修改法则,这事只怕是公孙雄都做不到吧。 太令人迷惑了。 她刚知道师傅是谢玉清假扮的时候,光顾着生气了,没有思索太多。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谢玉清说的跟她做的,非常的矛盾。 这人身上肯定有一个特别大的秘密,唯有抓住她,才有可能知道这秘密是什么。 但眼下最紧迫的事情,还是阻止公孙雄。 她忽然有了主意,看向影凰,“快去将雾海魔君和魂谛魔君喊来。” 影凰应下离开。 仇千凌转身走回房间,将血刃放在桌上。 不一会,影凰便和雾海、魂谛两人走进屋来。 仇千凌也不说废话,直接道:“雾海魔君,如今公孙雄为了成神不择手段,肆意驱使吞天兽残害人族,掠夺九州灵气。现命你率领一万魔士,前往灵剑宗和御守宗御下的四州,收编各地为了反抗仙族转生成魔的势力。” 奋起反抗的人越多,公孙雄能够掠夺到的灵气就越少,也就可以延缓他突破境界的速度。 屋里三人都不是蠢货,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面容隐藏在迷雾下的雾海魔君应道。 仇千凌略略颔首,“事不宜迟,你今晚就出发吧。” 雾海魔君领命离开,前去调动魔士。 仇千凌接着看向魂谛魔君,“你和你手下的魔士,如今可以统御差遣多少阴魂?” 魂谛微微一笑,“也有十万之数了。” 仇千凌满意点头,“好,那就请魂谛魔君统御十万阴魂,影凰魔君率领八万魔士,明日兵发金门仙府!” 两人肃然应下,影凰眉眼间却仍存着忧心,“仙族其余人都不足为惧,只有一个公孙雄——” 还未说完,桌上血刃忽然飘出一道透明的身影,“我知道有个办法,可以克制公孙雄。” 180-190 第181章 为什么? 屋内三人朝桌上看过去,只见慕容雌的魂体悬浮于血刃之上,渐渐凝实。 仇千凌这些时日忙着处理中州的事,差点把她给忘了,连忙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办法?” 慕容雌沉声道,“修士渡劫飞升需要历经一百零八道天雷劫,而且修炼突破期间绝不能中断,否则就会遭到反噬,轻则跌落境界,重则形神俱灭。” “而公孙雄正在修炼突破的关键时刻,只要魔尊殿下您能突破金门仙府的守护,打断他的修炼,他的修为势必会大减,如此,便不愁对付不了他了。” 慕容雌这段时间虽然寄宿在血刃中,但对于外界事情,还是清楚知道的。 毕竟,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为迫切地,想要看到公孙雄的死亡。 影凰紧皱的眉心松了一分,这对她们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 “如果进攻顺利,运气好的话,保不齐公孙雄会直接跌落一个大境界。” “倒时候,魔尊殿下杀他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被她寄予厚望的仇千凌,却沉吟不语。 影凰疑惑,“魔尊殿下,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仇千凌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东西。” 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红玉盒子,放在桌上。 “这里面装的,是慕容前辈炼制的法器,据说可以用它打开通往神界的大门。” 她伸手打开盒盖,一道略显微弱的白光散发出来。 影凰和魂谛两人好奇地探头看去,发现里面是一柄玉尺,表面刻着“玄天”二字,约七寸长。 两人有些意外,这就是可以助人成神的天极法器?看起来有些普通啊。 并未注意到一旁的慕容雌,在盒子拿出来后,神色忽然变得尴尬了起来。 仇千凌将玉尺拿在手上,看向慕容雌,“我想到一点,若是我提前打开成神的通道,还未能成功突破的公孙雄,不就会死在天雷劫之下了吗?” 影凰眼睛一亮,“这办法妙啊!” “妄想成神的公孙雄,应该没有想过,会死在距离成神最近的那一刻吧?” 屋内三人神色激动地看向慕容雌,她是炼器师,肯定最清楚这法子能不能行。 慕容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不行的。” “其实这玄天玉尺还差最后一步的淬炼,目前还没有办法激活,除非能找到另一个与我实力相当的炼器师。” 仇千凌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去,难怪当初慕容雌提起这件法器时,会说可惜,原来就是件半成品啊。 至于说和慕容雌同等实力的炼器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就算有,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看样子也只能按照慕容雌说的那个办法,冒险一试了。 “不是还有你师傅吗?”慕容雌观察着仇千凌的神色,小心开口,“她连引走天雷的法器都炼制得出来,我想未必就没有淬炼玄天玉尺的能力。” 却不想说完,仇千凌脸色更差了。 她声音冰冷,“别想了,她已经死了。” “啊?!”屋内三人都震惊了。 她们可都还记得,是那个神秘的白角魔族修改了法则,从而推动魔族势力不断扩张。可以说,要是没有她,就没有魔族的今日。 所有魔族,就连她们也不例外,都渴望能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跪在她面前亲吻她的鞋尖,也是莫大的荣幸啊! 却不想如此大能,竟悄无声息地陨落了,简直是令人心痛。 仇千凌看她们一脸痛惜的样子,更是烦躁,可是她又说不出来那人就是金门仙府的宗主,谢玉清。 她收起红玉盒子,“好了,既然对付公孙雄只有那一个办法,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行动吧!” 是夜,影凰调集所有魔士,进攻金门仙府。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努力训练中州新转生的这批魔族,这些曾被仙族断定无法修炼的女人,在她的教导下,进步飞速。 而这场对付仙族的战争,关系到了她们未来的存亡,所有人都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勇不畏死。 天还未亮,八万魔士就乘着夜色,逼近了金门仙府。 仇千凌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束,立于金门仙府前的山崖之上。 她遥望看去,只见绵延的山脉、辉煌的殿宇,都被闪着金光的护宗大阵笼罩住,公孙雄盘坐在红莲中,立于主峰之上,四面八方的灵气都向他涌去。 方圆数百里的草木,都尽数枯竭了,眼中看不到绿色,虫鸣鸟叫也已经停歇,漫天的鸟儿像是迁徙一般往外飞逃而去。 一片死寂。 唯有山门外,还有数十名男修在那里值守着,他们时不时发出几道兴奋的讨论声,并就公孙雄能否成功突破而打赌。 可惜这些男修并不知道,远处正有一双猩红魔瞳,在盯着他们。 仇千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转眸朝魂谛魔君使了个眼色,“杀!” 下一瞬,万千阴魂应召而出,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那些男修扑了过去。 “呃……” 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夜色吞没了。 ———— 金门仙府,上阳殿广场。 鱼逸仙抬头看着盘坐在高空中,不断炼化天地灵气的公孙雄,心中愈发不安。 “吸干人族的灵气而供养出的神明,真的会是神明吗?”宗主曾跟她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很早之前就明白了,仙族的强大和长寿的背后,是人族糜烂而痛苦的血肉。 一直以来,她都遮住眼睛、捂住耳朵、封住心灵,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想。 她拼命地变强,不停地往上爬,就是想要躲过被压迫剥削的命运。 可现在,她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 就算再怎么伪装心硬,她也做不到跟公孙雄一样,也做不到跟宗门那些狂热的男修一样,对人族正在被强迫取走灵气的事情,视若无睹。 就算她阻止不了公孙雄,她还可以挽救人族的性命,哪怕只是救下一个人! 鱼逸仙咬紧了牙,转身就要离开上阳殿,一只手蓦地伸过来,将她拉住了。 转回头,只见宗主微笑看着她,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仿若已经看穿了她。 “鱼副,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你可不能离开啊。” 鱼逸仙紧皱眉头,眸底溢出痛苦的水光,“可是,宗主你、你不也不想看到公孙……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了吗?” 池婙当然知道有办法,只是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她微微张嘴,正要说什么,周围忽然一阵骚动。 循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飞来一柄灵剑,在空中七拐八拐地,摇摇欲坠。 到了跟前,灵剑陡然坠地,剑上的人也跟着狠狠砸落在地上。 走近去一看,只见他浑身是血,仍强撑着,断断续续道:“宗主……不好了……魔族……魔族来攻……” 说罢,脑袋一歪,断气了。 执事长老朱美子立时勃然大怒,喝道:“什么?这魔族竟然如此猖狂。我们还没去找她们算账,她们竟自个送上门来了。” 转而看向池婙,“宗主,给我五百修士,我亲自去会会她们,定叫她们有来无回!” 池婙巴不得呢。 她一脸沉静,“好,你带人过去,不要让魔族破了护宗大阵,扰了公孙师祖修炼。” 朱美子应下,点了五百男修,就怒气冲冲地往山门去了。 池婙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有来无回的,只怕是另有他人。 她看向鱼逸仙,意味深长道:“鱼副,我怕朱长老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你去帮忙盯着护宗大阵的阵眼,可不要让它被人破坏了去。” “不然,护宗大阵一破,魔族攻进仙门来,公孙师祖就没办法安心修炼了。” 鱼逸仙瞳孔震了一下,心中赞叹,好主意啊,宗主真是聪明! 她就没想到,可以借魔族的手对付公孙雄。 鱼逸仙当即应下,也领命去了。 池婙转而看向仅剩的两位长老,孙南山和金雀云。 孙南山其实是有些怵池婙的,察觉到她的目光,就有些虚了。 “宗主,要不……要不我也去帮朱长老吧。” “不用,你留在这里,为公孙师祖护法。” 孙南山应下,心里面也松了口气,不用去对付魔族也好。 池婙最后才看向金雀云。 “我听说金长老擅长幻境之术,幻境中一甲子,外界不过才一柱香,对时间的操控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金雀云语气谦虚,“宗主谬赞,不过区区小技。”脸上却尽是骄傲之色。 池婙微笑,“为防魔族攻进来,我想让金长老在上阳殿中布下幻境,有备无患。” 金雀云没理由拒绝。 轰隆声响,上阳殿殿门被推开,池婙和金雀云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金雀云念诀施法,一道道金色符文从他身上如波纹般扩散到整个大殿,殿内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好了。”没一会,金雀云便收了手,那些金色纹路随之消失在殿墙里,看不见了。 池婙环视四周,微微皱眉,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金雀云走上前,伸手指了下摆在殿首的椅子,“宗主请看,现实中,这把椅子上雕的是龙纹,而在这幻境里,雕的是凤纹。按一下这椅子上的凤头,就可以回到现实了。” “而今这个幻境可以维持一天的时间,应当足够应付魔族了。” 池婙声音淡淡,“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金雀云一脸自信,“宗主尽管问。” “如果有人死在幻境里,他的尸体还能在现实里出现吗?” 金雀云皱眉,怎么宗主连这都不知道?对幻境也不太了解吧,都有点蠢了。 “当然不会,如果幻境消失了,没能离开幻境的人,也会随着幻境一起消失!” 池婙唇角笑意加深,“那就太好了。” 金雀云已经没耐心为她解答那愚蠢的问题了。 “没什么问题的话,宗主,咱们就先离开这里吧。”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按下椅子上的凤头。 可下一瞬,身后破空声响,一柄巨剑倏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而他的手指,正停在凤头半寸之处。 “为、为什么?”金雀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转回头去。 却见一贯温和的宗主,正居高临下地、一脸漠然地看着他,语气冰冷而无情,“杀人需要理由吗?恐怕不需要吧。” 金雀云软倒在地,彻底没了气息。 直到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都没能知道,为什么死的人会是他。 第182章 破阵 金门仙府,山门外。 数千罗刹阴魂尖啸着,攻向护宗大阵生成的防御光罩,锋利的爪牙如雨点般落下。 然而,这护宗大阵坚固异常,阴魂非但没能破开一个缺口,反倒被法阵射出的炽热红光烧成了灰烬。 魂谛魔君踏空而立,黑色衣袍在风中翻飞,眉心处,幽蓝色的魂火摇曳不定,映照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在她身后,数百魔士掐诀施法,又召出了万数阴魂。这些阴魂密密麻麻地,如同涌动的黑雾,再次向防御光罩疾攻而去。 “轰隆隆——”护宗大阵在漫天阴魂的大力撞击下,发出一阵震颤的巨响。 执事长老朱美子带领五百男修来到山门前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骇人的景象。 铺天盖地的阴魂,以及它们散发出的恐怖凶威,令他毫不怀疑,一旦护宗大阵被攻破,他们这些人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好在,这护宗大阵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朱美子观察了一会,见这些阴魂迟迟未能攻破法阵,顿时安下心来。 他走上前,站在光罩之后,向魂谛魔君大声讥笑道:“就凭你们这些魔族,也想攻破我们仙门?别白日发梦了!等着吧,等公孙雄师祖突破飞升,你们这些邪魔,一个都别想逃!” 魂谛魔君的面色瞬时沉了下去。 她麾下魔士愤怒上前,大声道:“你们仙族不过是群恬不知耻的蛆虫,窃居仙位的鼠辈,也配成神?” “真有本事,就别躲在里面,出来跟我打一场,我保管叫你知道什么叫做魂飞魄散!” 朱美子一脸愤恨,怒道:“你当我傻啊?有法阵不用,要出去挨打?有本事你们就进来,不过,你们也没这机会了!” 他抬手一挥,身后五百男修纷纷祭出灵剑,刹那间,剑芒交织闪烁,如暴雨般朝法阵外的魔族攻去。 魔族立即操控阴魂抵挡,无奈阴魂等级太低,一碰到剑光就被绞成了黑烟,顷刻湮灭。 魔族瞬时元气大伤。 魂谛魔君皱紧眉头,眉心的魂火暗淡了几分。 这批阴魂炼制得太仓促,想要靠它们破开金门仙府的护宗大阵,只怕有些难了。 ———— 远处险峻的山崖上,一直观察着战况的仇千凌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魔尊,让我带人去襄助魂谛魔君吧!”影凰有些焦急地说道。 若想对付公孙雄,就必须破了他们的护宗大阵,若是连宗门都进不去,还谈什么取他性命? 仇千凌也知道破阵必须得快,拖延不得,但她也不敢把所有魔士都派出去,万一仙族设了埋伏,那就全完了。 必须得谨慎,再谨慎。 她放出神识探查了一番周围,并未发现什么埋伏,这才放心了些。 正要开口,忽然发现金门仙府护宗大阵内,有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她略一思量,并指点在眉间,再伸手往空中一划,就将神识所见清晰地化现于面前。 影凰看着画面中的白衣修士,略觉疑惑,“这是……” “金门仙府副宗主,鱼逸仙。她面前的那棵树是株万年灵木,灵气充沛。” 仇千凌答完,便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影像中的人看。 只见鱼逸仙走到灵木前,向看守的男修道:“宗主有令,命你们前去山门抵抗魔族入侵,这处阵眼由我来看守。” 男修们面面相觑,似是觉得这命令很奇怪,但他们也不敢违抗,只能遵命离开。 鱼逸仙神情冷肃,迅速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便运起灵力,抬手一掌拍向身前巨大且古老的灵木。 嗡的一声响,灵木震颤不已,树干表面的阵纹骤然亮起,整棵树通体透亮,连叶子都泛起荡漾的银光。 紧接着,一股极寒之力从鱼逸仙掌心涌出,不过刹那,灵木就被冻结了。 鱼逸仙收回手,脸色苍白了一分。 下一瞬,伴随着冰面的寸寸崩裂,灵木上的阵纹轰然炸开,化作星光点点洒落。 灵木彻底失去光芒,变做了一颗再普通不过的树。 “阵眼,破了。”鱼逸仙伸手,接住洒落在面前的光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从头看到尾的影凰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副宗主吗,怎么会帮我们?” 接住,她想到了什么,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看向仇千凌,“魔尊殿下,这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说服了她为我们做内应!” 仇千凌脸上也是一片意外之色,怔了半晌,才涩声开口,“不,不是我。” 那是谁? 她心中想到一个名字,却又立即否决,若真是那个人就太荒谬了。 ———— 在山门前应战的朱美子,对此还一无所觉。 他看着被灵剑轻易斩杀的阴魂,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什么魂谛魔君,我看就是个只会拿活人炼魂的废物。” “今日,我便替那些无辜枉死在你手中的人,讨个公道。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魔族,也是时候为你们犯下的罪孽,偿命了!” 魂谛魔君脸色越发阴沉,眼中风暴骤起,“罪孽?只怕这话,更适合形容你们这群肆意掠夺人族灵气的仙族吧,少在这里装清白无辜了!” 朱美子恼羞成怒,“什么肆意掠夺灵气,那是人族自愿的。” “你知道我们仙族从最初的与天争命,到现在的修炼成神,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你们这些无知的魔族根本就不懂,仙族追求的是什么。” 魂谛魔君脸色铁青,垂落身侧的手化作利爪,寒光乍现。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只恨有护宗大阵阻挡,动不了他。 “不过,你们也不需要懂了,给我去死吧!”朱美子抬手祭出灵剑。 正要动手,面前的防御光罩忽然剧烈颤动起来,紧跟着,周围灵力一阵紊乱。 有人惊呼出声,“护宗大阵……护宗大阵裂开了!” 什么?朱美子瞬间色变,猛然转头,只见面前的光罩赫然破开一个大洞,法阵外的万千阴魂愤怒嘶吼着,如潮水般从那缺口处涌了进来。 “啊啊啊啊——!”好几个男修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阴魂撕成了碎片。 朱美子顿时慌了,怎么会这样? 他们宗门的护宗大阵,可是连大乘境级别的强者都能抵御,怎么会突然就被攻破了? 然而已经不容他多想了,就在他怔愣的片刻功夫,魂谛魔君已经彻底破掉了护宗大阵,转瞬就来到了他面前。 她扬起利爪,向他脖颈处抓来,朱美子慌忙持剑抵挡,不想灵剑直接被凌厉爪风绞断了,几截断剑哐当掉在脚下。 他根本就不是魂谛魔君的对手! 朱美子当即立断,飞身就逃,只是没飞出多远,就被魂谛魔君追上,利爪瞬时碎开他周身的防御法罩,穿透了他的心肺。 “啊——!”朱美子从空中重重摔下,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究竟是谁毫无人性?”魂谛魔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朱美子眼中尽是惊恐,颤声道:“是……是仙族,魔君大人,我错了!我刚才就是在胡说八道,求你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魂谛魔君轻蔑一笑,“好啊,我会把你练成阴魂,让你永远地活在这世上!” 指尖燃起魂火,向朱美子席卷而去。 “不!啊啊啊啊啊啊——!” ———— 另一边,灵剑宗御下的南州,某处城镇。 天刚蒙蒙亮,城中百姓便往州主府涌去,祈望这些修仙世家,可以出面帮他们清除掉在城中肆虐的黑影。 只是众人没等到州主,反而等来了府兵的驱逐。 吞天兽的分体眼冒凶光,兴奋地冲入聚集的人群中,尖叫声、哭泣声接连不断响起,人们仓皇逃窜,还不忘咒骂几句仙族。 这时,一群手持镰刀、铁锄头等各类随处可见农具的魔族冲了出来,对黑影发起了攻击。 看她们紧张忐忑的神情,和不太熟练的招式,便可以看出来,她们刚转化成魔族不久。 在又从黑影手中救下一个女人后,魔族向她道:“只要转化成魔族,就不会被黑影盯上了!” 其余人也在劝说,“别犹豫了,仙族不会来救我们的,与其全都死在妖兽手里,倒不如牺牲掉已经无法生还的人,努力活下来!” 女人,是一个种族繁衍的希望。但在从前,饥荒来临的时候,老人、孩童还有女人往往是最先被抛弃的。 而现在,在黑影的威胁下,被抛弃的成了男人。 人性一直如此,从来没有好与坏,只有输和赢。 就在众人犹豫的时候,一个仓皇逃跑的男孩摔在了地上。下一瞬,黑影冲了上来,尾钩迅速扎入了他的脖颈。 男孩的脸一瞬间就变老了。 魔族一挥镰刀,凌厉的刀风扫过去,劈断了钩尾。 黑影尖叫一声,转身逃走了。 魔族抓起男孩看了一眼,声音微颤,“他已经没救了,把他心尖血取出来吧。” 女人眼眶发红,尖叫道:“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魔族还要再说什么,城镇之上,忽然飘来一朵巨大的白云,阴影笼罩在她脸上。 白云降落在半空中,数十名浑身散发着白光的仙族男修,动作整齐地从云层上飞落下来。 众人见到他们,眼中顿时爆发出激动的光芒,“是仙族,仙族的人来救我们了!感谢上天!” 然而,为首的三津长老却直接略过了她们,抬眼看向了魔族。 “她们是堕魔的叛徒,必须即刻处死!” 第183章 进攻 众人哗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仙族。 光看外表,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俊逸、和善、仙气飘飘,可他们干的事情,却又是那样的残忍、卑劣、无耻至极。 她们顿时怒了。 “就算是堕落成魔,那也是被你们仙族逼的,你们凭什么处死她们?” “吞天兽残害人族的时候,你们不出来,等我们成了魔族,有能力对付妖兽的时候,你们倒是出来主持正义了,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分明是连脸都不要了吧,要不是她们,我们刚才就死在妖兽手中了。” “我看叛徒不是她们这些魔族,而是你们仙族,是你们背叛了保护人族的协议。” “滚啊!如果你们不打算清除吞噬灵气的妖兽,也就没资格行使惩罚的权力。” 众人算是彻底看清了仙族的虚伪,失望到了极点,纷纷群情激动地怒骂起来,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将魔族挡在了人群之后。 甚至,还有女人挺身而出,“如果你们觉得堕魔的人是叛徒,那就先杀了我吧,我也正想加入魔族呢。” “不,先杀我,我也要加入魔族。” “还有我。” 人群中,一个接一个的女人举起了手,悍不畏死地瞪着站在仙族前列的三津长老。 三津见众人如此激愤,既生气,又心惊。 气的是一个微贱的人族,竟敢以下犯上,冒犯他们仙族,惊的是她们如此团结,竟然连死都不怕。 有这些人拦着,他可没办法只杀掉魔族。但要是他真的把这些人杀了,仙族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而且,还会逼得人族更快、更没有心理负担地背离仙族,加入魔族——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三津眼神阴狠下来,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把所有人都杀掉了吧。 他也不想将事情做的如此狠绝,但是……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三津长老大吼一声,周身气势跟着大涨,双手高举握拳,灵气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锤子,威力逼人。 随着他狠狠砸下双拳,巨锤跟着向人群砸了下去。 众人瞬间色变,没想到这仙族长老居然真的要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连凡人都不放过。 这些仙族如此伤天害理,就不怕遭报应吗? 然而,不管她们如何在心中咒骂,面对元婴境修士的致命一击,依旧是毫无还手之力。有人慌忙逃窜,有人失声痛哭,有人举起手中的武器徒劳地挥舞着,眼中尽是绝望。 眼看着那巨锤落下,就要将在场所有人都捶死,一股白色的烟雾忽然凭空涌现,巨锤砸在浓雾之上,竟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 眼中还闪烁着泪光的人们登时睁大了眼睛,急忙看向出手救下她们的人。 城镇上方,一个被浓雾遮掩了面容的魔族虚空而立,她身后跟着数百魔士。 三津长老面色惨白,能够轻而易举化掉他的致命一击,这魔族至少有化魔境的修为。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大声喊道:“这里可是灵剑宗的地盘,你们魔族的手伸得太长了吧,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雾海魔君的脸隐在薄雾后,看不清神情,只是语气分外冰冷,“不好意思,从今天开始,南州就是魔族的了。” 她轻轻抬手,白雾纷涌而出,朝三津长老攻了过去。 三津瞳孔震动,浑身血液都冷了,那白雾散发出的气息简直恐惧到令人窒息。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丢下身后的一众男修,转身疯狂逃窜。只是白雾比他更快,不过几息就追上了他,将他彻底吞没。 下一瞬,浓雾之中,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场众人都听得头皮发麻,其余男修更是恐惧,吓得腿脚直颤,也想要逃走。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魔士包围住,斩杀于利刃之下。 南州百姓死里逃生,不由得狠狠松了一口气,露出狂喜的笑容,对魔族感激不已。 雾海魔君让她们别高兴得太早。 三津长老死了,得到消息的灵剑宗肯定会很快再派人来,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白白给公孙雄供奉灵气。 “不想死的话,就加入魔族,随我们一同向仙族开战!”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没人任何想死。 等宋彬彬带人来到这处城镇时,加入魔族的人已经被传送离开了。 他看着三津长老和其余男修的尸体,暴跳如雷,“废物,全都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跟在他身后的长老们默不出声,只是眼底明显流露出不忿的情绪。 宋彬彬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毫无察觉,咬牙道:“魔族这样做,就是不想公孙前辈飞升,仙族一体,唇亡齿寒,我们必须得阻止她们。” 转身看向宗门众人,“传我命令,宗门上下,即刻前往金门仙府襄助公孙前辈!” 却不知道,另一边的金门仙府,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 “什么?护宗大阵居然被破了!”守在主峰外的男修们望着头顶破碎的光罩,难以置信。 可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汹涌的嘶吼声,抬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阴魂裹挟着浩然凶威,朝他们直扑过来。 众人黯然色变,慌忙拔剑抵挡,无奈势单力薄,不一会就被潮水般汹涌的阴魂淹没了。 金门仙府外的山崖上,仇千凌看着魂谛的阴魂大军势如破竹,一举攻破了仙族的防守,进而逼进山门,紧抿的嘴角轻扬起来。 是时候,发起进攻了。 对谢玉清欺骗的仇恨以及仙族迫害的愤怒,再一次涌上心头,她将手中燃着烈火的血刃高高举起,火光映红了她近乎冷肃的脸庞。 “全体魔士听命,杀!” 仇千凌一声令下,大地震颤起来,黑色魔气滚滚如潮,八万魔士的厮杀声令空气都战栗起来。 魔士大军兵分四路,向金门仙府扑去。仇千凌身先士卒,影凰紧随其后。此外,还有张九霄带领的永夜修士,以及葛茯苓等百人,她们挥舞着刀剑,攻向结印抵挡的仙族,防御法罩在凌冽的剑气下轰然破碎。 不过半会儿功夫,众魔便攻到了上阳殿殿前。 此时,驻守在上阳殿广场上的人望见天边黑压压的魔士,脸上顿时染上了恐惧。 公孙雄依旧盘坐在赤色莲座之上,专心修炼,突破一旦开始,就绝不能中断,否则将功亏一篑。 所以,即便他已经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厮杀声,也没有睁开眼睛。 但是广场上的一众男修却都看清了,那率领魔族的统帅,曾是宗门上下都宠爱不已的小师妹,仇千凌。 脸上的恐惧顿时化作了震惊和愤怒。 “仇、仇师妹,你怎么能背叛仙族?难道你忘了宗门上下是如何关切教导你的了吗?” “宗主视你如己出,以为你是真心想报效仙族,才忍痛将你送去了魔域,结果你就这样报答她?” “你成了魔尊,还带着魔族来灭自家宗门,真是禽兽不如啊!” 孙南山也没料到新任魔尊会是仇千凌,他看了眼池婙的脸色,料想她此刻一定很生气,便也跟着破口大骂起来,“真是枉费宗主当初对她一番苦心,却不想竟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她们该不会真以为可以灭了仙族了,待师祖突破飞升,绝对叫她们魔族有来无回。” 池婙盯着虚立空中的仇千凌,一贯漠然的眸中闪过一抹欣赏的笑意,一闪而逝。 她收敛了表情,冷声道:“那么,在公孙师祖修炼的这段时间,就由你去对付仇千凌吧。” 孙南山登时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宗主刚才说让他去对付谁? 池婙双手抱臂,肯定道:“没错,就是仇千凌,你去杀了她,替我出口恶气。” 孙南山哑口无言了。 骂是一回事,真上场打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就算他再盲目,也看得出来仇千凌如今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让他一个元婴境去对付魔尊,那不是找死吗? 见他迟疑,池婙眸底闪过一丝杀意,语气一沉,“怎么,你是要抗命,背弃仙族仙族和公孙师祖吗?” 孙南山浑身一颤,直觉他还是拒绝出战,肯定会被宗主弄死,当即颤声道:“当、当然没有!” 池婙冷笑,“那还不快去!” 孙南山只好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想着若是情况不妙,他就使个金蝉脱壳之术逃走。 抬手祭出灵剑,剑尖直指对面魔尊,“仇千凌,敢不敢跟我比一场,若是你输了,就给我滚回肮脏的魔域去!” 仇千凌冷目扫过他,视线随之后移,落在池婙身上,这就是她派出来的人?就这种垃圾? 她简直要气笑了,在谢玉清眼里,她究竟是有多么地不堪一击啊? 然而,仙族众人看到孙南山挺身而出,力挑魔尊,却是士气大涨,“孙长老威武,也让魔族见识见识仙族的厉害!” “魔尊不敢应战,是怕了吗?也是,魔族只会使一些偷袭的阴邪法子,遇到正大光明的比试就怂了!” 这些人境界低下,看不出仇千凌的修为,下意识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小师妹,便肆无忌惮地开口挑衅。 却不知道,孙南山已经因为他们的话,在瑟瑟发抖了。 正想再说些什么,忽而,破空声急啸而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被一阵血光笼罩了。 体内灵力疯狂向外倾泄,身体被一斩为二。他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更别说施展金蝉脱壳的法术,便轰然倒地,命丧当场。 刚才还大声叫嚷的男修,纷纷呆立当场,吓得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满脸都是惊骇。 但他们也没有惊骇太久,就都步了孙南山的后尘。 这下,仇千凌和池婙之间再无任何阻隔。 仇千凌望着池婙,一声冷笑,“谢玉清,你我之间的仇恨,今日便都了结了吧。” 手中血刃爆出如火焰般耀目的赤色光芒,毫不犹豫地,直向池婙斩去。 池婙却不还手,只是身形一闪,向后疾掠而去,周身衣袍被刀风催动着,猎猎翻飞。 她微微抬眸,回望仇千凌,淡漠的眸底隐有笑意。 仇千凌眼眸杀意骤现,只当这是对她的轻视,心中更加恼怒。她咬牙劲催,血色刀光威力暴涨,却始终悬在池婙三寸之外,再难逼近半分。 终于,砰的一声,池婙向后撞开了上阳殿的殿门,仇千凌跟着扑了进去。 下一瞬,轰然声响,殿门重重关上了。 仇千凌单手撑住刀柄,有些茫然地打量着眼前的大殿,刚才……她要做什么来着? 第184章 幻境 正疑惑,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仇千凌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慌乱起来,急忙收起手中的血刃。 转回头,只见一身白衣的青年修士从殿门外走进来,目光温和地望向她,“千凌,怎么不去和师兄他们一起修炼?” 仇千凌轻皱眉头,这人是……谁? 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已经走上前,伸手抓住了来人的胳膊,撒娇般轻晃着,“师娘,我不喜欢那些师兄,不然你来亲自教我吧?” “这个嘛,”池婙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轻笑道,“我一个筑基境修士,可教不了你什么。” 仇千凌冷哼一声,“骗人!师娘你明明就很厉害,你该不会是讨厌我,才不愿意教我吧?” 池婙微愣,半晌才无奈开口,“你真要我教你?” 仇千凌坚定点头,“嗯,当然。” “那你晚上来灵云山找我,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池婙温柔微笑,抬手抚了下仇千凌的头。 仇千凌这才恍惚想起来,她母亲早已经过世了,而她自己来宗门这几年,无依无靠,总是受那些师兄弟的欺辱。至于她师傅史真临,因为是一宗之主,根本没时间搭理她,更不用说会传授她功法剑术了。 只有师娘会关心她,她最喜欢的人就是师娘啦! 听见池婙答应了她,仇千凌很是高兴,又抱住了她的胳膊,欢喜笑道:“谢谢师娘,师娘对我真好。” 池婙神情有些局促,她略一使劲,想要挣开手,无奈仇千凌抱的太紧,最终也没能挣开。 只好顺势牵了她的手,并肩出去大殿,将人送到宗门修士修炼的地方,再离开。 仇千凌跟着师兄弟一起练习剑术,手上挥舞着剑,心中却想着晚上和师娘一起修炼的事,只盼着夜晚快些到来。 或许是心有期待,她这一整天都很兴奋,就连受了师兄弟的嘲弄,也不觉得难过了。 到了晚间,天色刚刚擦黑,仇千凌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灵云山。 因为记着师娘说的不要让人知道的话,她避开了洞府前守卫的修士,从侧门闪身进去,来到书房门前。 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两人激烈的争执声。 难道屋里还有别人在?仇千凌放下敲门的手,失落地皱了下眉。 她不好在这时候进去,左右看了看,见另一边的窗户下种着芭蕉,便闪身过去躲在窗侧,打算等屋里那人离开了再现身。 恰在这时,屋里传来师娘碎冰般冷冽的声音,“够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史真临和凡人早有了孩子,你就应该有点骨气,果断离开他。” 另一个人激动道:“不!凭什么是我离开?要不是我父亲的支持,他史真临怎么可能坐稳宗主之位?” “我现在就要去杀了那个攀附仙族、不知羞耻的女人,你休想拦着我!” 仇千凌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竟然也像是师娘?只是更加尖锐、脆利。 她看着眼前的茜色纱窗,忽然想要凑近去,看一看屋子里究竟是几个人。 可转念又想到,师娘修为高深,肯定能感知到她的窥探,便打住了心思。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房门啪的一声从里面打开,师娘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仇千凌欲要出声喊住她,她却一阵风一般,飞步出了庭院,往山门方向去了。 这让仇千凌失望不已,好不容易才求得师娘教她修炼,师娘却又抛下她走了。 只是,方才又是怎么一回事?宗主真的背叛了师娘,师娘方才出去是要去杀那个凡人? 仇千凌想不明白,悄步进屋查看,却发现屋里凌乱不堪,桌椅都翻倒在地,书柜前还落着好几块记载着上乘功法的玉简,此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仇千凌将椅子扶起来,手掌撑住椅背,困惑皱眉,“可我刚刚分明听见了争吵声,难道是师娘在自言自语吗?” 抬眸,视线正好落在对面墙壁的画上,叫她怔了一瞬。 画上画的,似乎是炼狱的情景。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被悬吊在火海之上,铁链穿过了她的琵琶骨。女人低垂着头,漆黑的长发盖过脸庞,看不清面容。 仇千凌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感同身受,为这受火海之刑的女子而心痛。她不由自主地朝墙上的画走了过去,抬手摸向画中那女人的头发。 可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画纸时,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她骤然回神,回头看去,原来是风将门扇吹得关上了。 她松了口气,再回头去看那幅画,直接这东西危险,因为她刚才竟然产生了会被吸入画中的感觉。 或许这画是师娘的法器,还是不要随便碰了吧。 仇千凌将屋里倒地的桌椅摆好,玉简尽数放回书柜,便走到外面的台阶上,坐下来等师娘回来。 她相信师娘,她不是会食言的人。 既然师娘答应过要教她修炼,她就一定会回来的。 庭院里的风再度刮起来,仇千凌听到梧桐树叶在沙沙作响,夜色的寒意一点点漫上了身心。 她抱紧了手臂,将脑袋埋在膝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一道锐利的怒声震醒了她,“仇千凌!你在这里做什么?!” 仇千凌茫然抬头,只见天已经亮了,师娘抱臂站在她身前,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我……我在等师娘啊,师娘不是说要教我修炼吗?”她无比委屈地说。 手撑住膝盖想要站起身,腿却早已经麻了,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台阶上。 眼睛却猛地瞥见师娘的衣摆处,染着斑斑血迹。 她慌忙移开视线,站起了身,心中却一阵不安,难道师娘真的去杀了那个凡人女子? 不等她思索太多,池婙的声音便再度响起,“原来是这样,我竟给忘了,你这傻孩子该不会在屋外坐了一宿吧,快随我进屋。” 仇千凌怔住,忘了? 她等了一宿,等来的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忘了? 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可仇千凌还是勉强扬起笑容,跟在池婙身后,走进了屋子。 池婙看着屋中摆放整齐的桌椅,回头望向她,语气严肃,“千凌,你是不是进了我的书房?” 仇千凌怕她误会,忙道:“我只是看屋里太乱,帮忙收拾了一下。” 池婙走到书柜前,手指轻巧地划过玉简,冷声道:“那为什么,这里少了一份上乘功法呢?” 仇千凌呆住,“什么?” “你实话告诉我,你来我的书房,是不是想要偷功法?” “不,不是的,我没有偷功法,师娘若是不信,可以搜我的身!” 池婙走到仇千凌面前,手才搭上她的肩膀,她便已满面通红,眼中饱含愤恨。 池婙扫了她一眼,收回了手,“即便你身上没有,也不代表你没偷。这样,你去地牢里呆几天,等我查明了真相,自然放你出来。” 仇千凌眼中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难以置信道:“师娘,你就如此不相信我?” 宗门上下,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师娘,可师娘却因为一份功法,就来怀疑她,还要把她关进地牢去。 这简直是令她心寒。 她已不想再听池婙的答案,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身后破空声响,肩颈陡然挨了一掌,一阵剧痛过后,人便晕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在地牢里了。 仇千凌又伤心又愤恨又疑惑,总觉得这一切很奇怪,但是又想不明白究竟奇怪在哪里。 她仔细回想着方才所经历的一切,猛然明白来—— 她所见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师娘! ———— 上阳殿殿外。 一众男修见魔尊轻而易举地就杀了孙南山长老,和数十名出言挑衅的金丹境修士,又追着宗主杀进了上阳殿,个个都愤怒不已,就要上前出手相助。 就在这时,魔族中的影凰抬手一挥,魔士发动了攻击,数道炙热的火焰朝他们疾攻而来,蒸腾的热意几乎将空气都烧化了。 众人见状,纷纷变了脸色。尤其是站在最前列的男修,知道自己绝无可能逃过这波攻击,不由得大喊,“快!防御!” 纷纷调起灵力,释放出防御光罩,可在火球的攻势下,光罩不堪一击,一撞上火焰,就如薄纸一般碎裂开来。 众人眼见密密麻麻的火焰落下,惊恐不已,胆小的已经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滴糊了一脸。 就在这时,一阵破空声传来,只见远处飞来数百柄灵剑,转瞬就到了近前,组成一面巨大的剑盾,挡在他们身前。 火焰和剑盾撞在一起,一阵轰鸣巨响,剑盾被融化成了流浆,缓缓滴落,而火焰也暗淡了光芒,一点点熄灭。 众男修死里逃生,欢喜不已,慌忙抬头朝出手相救的人看去,却发现来的是灵剑宗! 只见数百柄巨大的仙剑停在西面的空中,与魔族分庭抗礼。 站在最前面那柄剑上的自然是灵剑宗的新任宗主,宋彬彬。 他冷傲地看着对面的魔族,狂妄开口,“想要灭了仙族,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第185章 是真的 众魔闻言,周身魔气大涨,猩红竖瞳中尽是愤怒,这人是想找死吗? 影凰反手握住龙鳞钢鞭,脸上是鄙夷的冷笑,“你的意见,很重要吗?” 宋彬彬瞬时涨红了脸,“你——!你什么意思?” 心中怒火燎原,不过就是个魔族妖孽,竟敢如此蔑视他这个一宗之主,若是不叫她见识见识灵剑宗的厉害,那他岂不是要成笑话了?! 宋彬彬抬起手,正要下令攻击,忽然瞥见对面人群中有个熟悉的面孔,手指不由得颤了一下。 那人不是、不是葛茯苓吗? 而她身边那些人,显然就是灵剑宗当初送去魔域求和的人质。 她们居然都背弃了宗门,加入了魔族?真是忘恩负义! 宋彬彬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被背叛的愤怒感,手中灵剑直指葛茯苓,“我当初真是看错你了,你和那些无情无义、趋炎附势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 “说什么会感恩宗门,其实一到魔域,你们就义无反顾地背叛了宗门,甚至是出卖了虚均长老,是不是?!” 葛茯苓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宋彬彬,因此一看到他,便低下头颅,躲到人后去了。 却未想到,还是被他一眼看见,连累得其余姐妹也要被他唾弃辱骂。 她既觉得屈辱,又觉得愤怒,脱口而出道:“你凭什么说我无情无义?我看这世上最无情最无耻最卑劣的人,分明就是你!” 激动地走上前,一脸愤恨地瞪着他。 “当初欺骗我的人是你,榨干了我的修为却又将我抛弃的人是你,把我送去魔族自生自灭的人也是你,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话落,其余魔族纷纷用鄙夷厌弃的目光看向宋彬彬,“真是有够厚颜无耻的。” “难怪说仙族都是些发烂发臭的蛆虫,这话还真是没有讲错啊。”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如此手段,怎么能说不厉害呢?” 宋彬彬脸色铁青,他何曾受过如此多的辱骂,愤怒不已,“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们都给我闭嘴,该死的是你们这些叛徒!” 怒吼着,挥剑朝葛茯苓直刺而去。 他已是元婴初阶,而葛茯苓才升至金丹,如何挡得住这一剑?只听铮的一声响,葛茯苓便被汹涌扑至的剑气击飞,向后摔出。 眼看她就要狠狠砸上广场前立柱,永夜的姐妹先一步飞过去,在半空中将人接住。 葛茯苓手捂住心口,嘴角溢出鲜血,眼泪汹涌而出。 宋彬彬,你可真狠啊! 宋彬彬见葛茯苓没死,怕她再说出什么污蔑他的话来,还要再动手,远处忽然飞来一片雾海,雾海之上,是黑压压的人影。 他微微一怔,却见雾海中倏地涌出一股白雾,朝他疾攻而来。 宋彬彬慌忙飞身后退,然而那雾气更快,在空中化作四股雾索,直接绞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拉了过去。 灵剑宗的一众长老慌了神,纷纷掐诀施法,刹那间,数十道术光疾射而出,朝白雾狂攻而去。 只是魔族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在影凰的号令下,整齐有序地祭出魔气,在空中汇聚化作一面巨大的黑盾,将这些术法光芒通通挡落。 紧接着,黑盾在空中炸开,重新化作一团团漆黑的魔气,如流星般向灵剑宗众修飞击过去。 灵剑宗众人更是心惊,只得手忙脚乱地应付魔气,哪还有心思去救被擒的宗主。 与此同时,那片雾海在魔族那边落下,站在上面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雾海魔君救走的那群南州百姓。 因为雾海魔君要传送这么多人,所以来得比灵剑宗的人慢些。 南州百姓见了被擒到面前的宋彬彬,当即拥上前,拳打脚踢道:“就是你小子纵容手下伤害人族?赶紧去死吧。” “我呸!什么高高在上的仙族,你他爹的就是只虚伪作呕的臭虫,简直是恶心透了。” “你们仙族还想踩着我们人族的血肉成神,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们人族不干了!” “我打死你个只会剥削人族灵气的蛀虫!” 各式武器和法术如雨般落在宋彬彬身上,痛得他哀嚎不已,口中大喊“救命”,无奈被雾索捆住了手脚,无力反抗,只能躺平挨打。 灵剑宗众修看到宗主被治下百姓当着天下人的面殴打,想救又救不出来,只觉得颜面尽失,无地自容,恨不得转身逃走。 没过多久,宋彬彬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哀嚎声都弱了。 他只觉浑身骨头都被碾碎了,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眼睛被血糊住怎么也睁不开。 难道他就要这样死掉了吗?这也太可笑了吧? 以及,灵剑宗那些人都是废物吗?为什么还不来救他? 还有公孙前辈,他不是在天上看着吗?仙族都被魔族逼到这个地步了,他为什么还不出手?! 宋彬彬绝望而痛苦地在心中哀嚎着,忽然感觉众人退开去,停止了对他的殴打,浑身跟着一轻。 他再次生出希望,是谁来救他了吗? 努力睁开眼睛,却见葛茯苓站在他面前,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他心中一个咯噔,忙艰难喘息道:“茯苓,其实我……我没想伤害你……只是我如今是一宗之主……” 还未说完,葛茯苓就扬起手,左右开弓,啪啪往他脸上抽,直抽得他眼冒金星,鲜血横流。 “你给我去死吧,什么狗屁的宗主,你就是个贱人!禽兽!渣滓!活该一辈子都没孩子!” 宋彬彬最好面子,当初他爹只是打压了他几句,他就怀恨在心。 如今却被他丢弃不要的女人暴打,字字句句直戳心肺,登时气血翻涌,识海动荡,哇的一声,猛地张开嘴,吐出一团破碎的血肉。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在葛茯苓面前爆炸开,血肉四溅。 葛茯苓给气浪掀翻在地,望着面前的血腥场景,瞳孔剧震,撑在地上的手一阵发软,她刚才也没做什么啊? 原来,宋彬彬受不住屈辱,气血逆行,修炼多年的金丹竟在体内炸开,爆体而亡了。 众魔见状,都惊得呆住了。 过了半晌,那些曾被仙族抛弃送去魔域的修士,才一脸畅快地叫起好来。 饱受灵剑宗欺辱的人族也纷纷拍手称快。 “死不足惜!” “这就是报应!” 众人欢喜不已,唯有金门仙府和灵剑宗的人,纷纷阴沉了脸色。 ———— 这时,距离仇千凌进入幻境,才过去了两刻钟。 而幻境里的时间,却已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仇千凌一直待在地牢中,她尝试了各种办法,却没能逃出去。 直到,隔壁的牢房里,关进来一个被挖取了灵根的修士,隐约传来的连续不断的痛苦低吟声,听得她头皮发麻。 看守地牢的是两个灰衣男修,她从他们的闲谈中得知,这修士是那个凡人女子的女儿。 杀了那个凡人,又挖掉了她女儿的灵根,甚至还把她囚禁起来……仇千凌简直无法相信,这么残忍的事情会是她师娘做出来的。 不,那人才不是她的师娘! 她笃定那天晚上的房间里,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才让师娘变成了如今的邪恶模样。 仇千凌心想,她必须得出去,才能找到真相。 好在,她终于找到机会,将牢门钥匙从看守她的男修手里偷了过来。 仇千凌打开牢门溜出去,回头看了男修一眼,他正靠坐在牢门前打盹,一无所觉。 经过隔壁牢房时,她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修士躲在角落的阴影里,看不清脸。 然而也没时间让她细看了,等解决了师娘的事,她再来救她吧。 仇千凌快步穿过通道,沿着楼梯走上去,小心放出神识查探,确认了外面没人,这才推开门闪身出去。 外面居然是书房。 原来这地牢就在谢玉清洞府的地下。 仇千凌心中感慨着,不敢耽误时间,立即在书房里小心翻找起来,试图找出能够推理出那天晚上这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线索。 然而找了半天,她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最后,她再次来到了那幅炼狱图前。 这一次,画中的白衣女人居然缓缓抬起了头,漆黑的长发从脸颊两侧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墨如点漆的双瞳则直勾勾的看着画外的她。 仇千年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画上女人的脸,赫然和师娘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惊叫出声,“师娘!” 话落,那画中的人居然张开了口,对她做出回应,“千凌。” 嗓音温润柔和,和仇千凌记忆中师娘的声线分毫不差。 “究竟发生了什么?师娘你怎么会被关在画里?!”仇千凌简直是一头雾水。 画中人神情忧郁,眼中闪过挣扎,似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仇千凌焦急不已,只得将这段时间,另一个师娘做出的坏事全都告诉了她。 “她竟然……竟然连那孩子都没放过吗?”画中人难以置信,沉默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好吧,看来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仇千凌这才从师娘的口中,知道了一切。 原来,师娘自小是一体双魂,便于区分,就把另一个称作恶魂吧,画中人自然就是善魂了。 善魂天赋出众、勤奋努力、一心修炼;恶魂则天赋平平、懒惰成性、一心玩乐。 只是善魂一直体谅恶魂,大部分时候都将身体交给她支配,而自从恶魂和史真临结为道侣后,善魂就很少露面了。 但她毕竟是个善良的魂魄,有时候看见仇千凌被人欺负,总忍不住出面帮住她,为此还和恶魂发生了很多次争执。 那天晚上,善魂本来是想教仇千凌修炼的,但恶魂却意外得知了史真临曾背叛过她的事,便想要去人界杀了那个凡人女子。 善魂当然是极力劝阻,却不想恶魂早有准备,竟拿出炼狱图,将善魂关了进去。 并说:“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指手画脚,从此以后,你就呆在这火海中,饱受煎熬吧!” 仇千凌听到这里,心疼不已,她就知道师娘不是那种人,师娘不可能忘记和她的约定的。 是她的错,她应该早点发现的,这样,师娘就不会受这么久的折磨了。 仇千凌恨声道:“我这就去杀了恶魂,替你报仇!” 画中人拦住她,“不行,千凌,你不能杀了她,那也是我的身体。” “那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师娘你出来?”仇千凌伸手抓住画框,红着眼睛道。 画中人沉默了一会,才缓声开口,“用你的血刃,可以斩杀掉恶魂,而不伤害那具皮囊。只有这样,我才能从画中出去,重新回到身体中。” 血刃? 仇千凌疑惑皱眉,随即将手伸到眼前,只见掌心闪烁着一点红光,接着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柄血色利刃凭空出现,慌得她立刻抓住了刀柄。 目光盯着血刃,一股令人惊惧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给她一种尸山血海的感觉。 这似乎是一把神兵。 仇千凌眉头皱得更深,真是奇怪,如果她有这样一把厉害的兵器,为什么在地牢里的时候,却没想起来要用它呢? 就在这时,有个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就在仇千凌快要抓住这画面的时候,门外传来长靴踏过上石阶的声音。 是谢玉清回来了! 仇千凌四下看了眼,闪身躲在了门后,反手握紧了刀柄,刀背紧贴在手臂。 下一瞬,谢玉清走了进来,仇千凌屏住呼吸,等到她整个后背都暴露在眼中时,毫不犹豫地挥刀,向她劈了过去。 凌厉的刀气裹挟着汹涌的威力,精准地劈在谢玉清的背上,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半透明的魂体硬生生被震出了躯体,在空中凄厉尖啸着,轰然爆裂碎开,消散无踪。 仇千凌有些惊讶,竟然如此轻易就杀了那恶魂?还未来得及思索,便见谢玉清的身体柔软地向后倒去,她立即上前,伸手将身体揽在了怀里。 接着取下墙上的画,按照画中人所说的操作,让她的魂魄重新回到身体中。 “千凌,多谢你救了我。”池婙微笑看着她,语气感激。 仇千凌有些赧然地低下头,紧抿的嘴角按耐不住地扬起,声音低低的,“师娘对我那么好,也该我回报师娘一次了。” 池婙伸手摸上她的发,轻抚了一下,“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仇千凌受了夸赞,心中很是欢喜,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了地牢里的那个修士,忙道:“师娘,快把地牢里的那个女孩放出来吧,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池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串钥匙,放在她手里,“你去放她出*来,宗主在上阳殿召开宗门大会,我该过去了。” 仇千凌乖巧点头,目送着池婙离开,才转身回到地牢里。 她找出钥匙,将那扇紧闭的铁门打开,看到了缩在黑暗角落的那个女孩。 不知为何,心中居然升起一丝不安。 她缓缓走近,柔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那女孩身体一颤,将头抬了起来,牢门外的灯火倏地照亮了她那张苍白的脸。 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仇千凌瞬间僵在原地,手中的钥匙啪地摔在了地上。 那张脸,竟然是她自己! 刹那间,被封印的记忆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无数画面在她眼前闪现。 被谢玉清欺骗,被她杀害母亲,被挖去灵根,远走魔域,认贼做母…… 经历这一切的一切的人,就是她仇千凌啊! 仇千凌彻底清醒过来,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入了幻境,暂时忘却了过去的记忆,才会让谢玉清趁虚而入。 并又一次,被谢玉清戏耍了。 一想到方才她居然被谢玉清诱骗,真情实感叫了那么多声师娘,她就气得手直发抖。 仇千凌狠力握紧了手中的血刃,双眸赤红,咬牙切齿道:“谢玉清,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转过身,出了地牢,直奔上阳殿而去。 轰的一声,上阳殿殿门被一脚踢开。 池婙端坐上首,毫不意外地抬头看去,只见仇千凌已经恢复了现实中的样子。 白角黑发的魔族逆光而立,手中提着刀,一步步朝她走近。 “你想好你的死法了吗?”她的声音冰冷且残酷,如滴血的利刃。 池婙微勾唇角,“没有,不过我想好了遗言。” 仇千凌停驻脚步,“说。” 池婙抬手撑住脸颊,身体前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如果我说,刚才那个故事是真的,千凌会相信吗?” 仇千凌瞳孔骤缩,什么? 只听嗡的一声,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蓦然绷断了。 第186章 骗子 如果真如谢玉清所说,刚才那故事是真的,岂不就意味着,她恨错了人。 杀死她母亲的,不是她眼前的这个人,而是另外一个罪恶的灵魂。 那一直以来,对谢玉清抱有刻骨仇恨的她,又算什么呢? 仇千凌低垂眼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讥笑。 真以为她看不出来,谢玉清这般处心积虑,为的就是躲过她的报复,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她自己! 仇千凌抬眸,声音冷到极点,“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对此,池婙的反应,却是弯唇一笑。 仇千凌的反应,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可不会觉得光凭一个幻境,就能改变这孩子对她的态度。 她之所以要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在仇千凌心里,提前埋下一颗种子。 而骗金雀来为她设置幻境,再杀掉他,不过是顺手的事,也顺便省下一笔积分。 至于那个一体双魂的故事,可是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的,不能算她说谎。 只要仇千凌仔细想一想,肯定就能发现,她和那个能为史卓越奉献一切的谢玉清,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但仇千凌也别指望,她会告诉她真正的身份。 毕竟,她可是要成为神明的人,又怎么能允许,这个即将成为她的世界的子民,看穿她邪恶而黑暗的本质呢? 想到这,池婙微笑着望向仇千凌,温声开口,“千凌,你知道吗?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把你看做是我的女儿。”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的确是出于私心,但并非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而是……不想到最后,你还是恨我。” “无论如何,也不要恨我,好吗?” 仇千凌瞬间怔住,她从未在谢玉清的脸上,见过如此温柔而悲伤的神情,仿佛是出自真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一直盘桓在梦境里的白色面具。 她曾幻想过,那张面具下会是怎样一张温柔慈爱的面容,可怎么也没想到救她出苦海的,会是她最痛恨的仇人。 她实在无法接受。 仇千凌飞身上前,手中血刃直指池婙,厉声质问道:“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我?你明明就知道仙族有多么的虚伪卑劣,却还是一力压榨迫害人族。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池婙盯着眼前赤红的利刃,笑了,“当时的情况,就算我实话实说,你会信吗?” “至于人族和魔族的事,我无心为此辩解,但要说我的目的,那绝不是为了灭亡人魔两族,我只是想终结此世的罪恶。” “但无论是人族的牺牲,还是你母亲的死,我都愿意一力承担,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但是千凌,我可以向你保证,等公孙雄死后,我可以任你处置。” 这当然是谎言,公孙雄一死,仙族覆灭,她就能成功完成任务,将这个世界收入囊中了! 但谎言,往往是最动摇人心的。 仇千凌握着刀柄的手颤抖起来,无法自控地回想起过去和谢玉清相处的种种来。 似乎,真的是从她拜师“慕容雌”那个晚上开始,谢玉清就变了。她一反常态地不再维护史真临和史卓越,甚至修为大涨,直接坐上了宗主之位,还为伤害过她道歉……这绝不是一句开窍可以解释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修改法则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摧毁仙族?” 池婙轻笑看她,“你觉得呢?” 仇千凌握着血刃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心中已经信了大半,理智却仍在坚持。 这女人的任何话,都不足以相信,不能再被她骗了……绝不能…… 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声线微颤,“那就证明给我看啊,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我就原谅你。 这句话在喉间转了一圈,正迟疑,欲要说出口,就见池婙抬手在扶手某处按了一下,眼前大殿忽然如画纸一般,片片裂开脱落,化作点点光芒在她面前消散。 不过转瞬,幻境就崩塌了。 然而环视四周,仇千凌发现幻境中的大殿竟与现实中的相差无几,难怪她一开始会着相。 她还想再说什么,池婙却先一步越过她,大步出了殿门。 望着那道高挑且冷硬背影,仇千凌心绪复杂,只觉既恨又爱,既怨又恼,简直是一团乱麻。 她咬紧牙,在心中恨恨道,要是你这次再骗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仇千凌握紧猛地攥紧刀柄,正要跟上去,一个调侃的声音忽然在手边响起,“哎呀,我们的魔尊殿下,完全被那女人牵着鼻子走了呢。” 低头看向手边,只见慕容雌从血刃中钻了出来,脸上尽是戏谑笑意。 仇千凌脸色一黑,“大敌当前,慕容前辈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说着,伸手过去,就要把她按回刀中。 慕容雌忙道:“等等!我还有话说,我刚想到了炼制玄天玉尺的办法,只是……会有些冒险。” 仇千凌动作一顿,让慕容雌说来看看,听完后,沉默半晌,才开口,“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随即,飞身出了上阳殿殿门。 ———— 与此同时的殿外广场上,仙族的人已经被魔族团团围住,其中大部分都受伤倒地,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 他们眼见池婙先一步从上阳殿出来,只当她已杀死了魔尊,眼中再一次亮起了希望。 “我就知道,那魔尊不是宗主的对手。” “宗主,魔族卑鄙无耻,伤了咱们大半修士,还打死了灵剑宗宗主,您快想想办法,给兄弟们报仇吧!” 众修一脸期盼地看着池婙,就像是刚出壳的小鸟找到了鸡妈妈,急切地寻求庇护。 只可惜,池婙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她望着众修脸上敬重且信赖的目光,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报仇?为什么要报仇?仙族坏事做尽,狗彘不如,而今不过是死有余辜!” 众修愣住,宗主这是在说什么?是被魔尊刺激疯了吗? 池婙收敛笑容,鄙夷道:“你们这些男修,迫人族,挖灵珠,诛魔道,踩着世人的血肉飞升,如此恶贯满盈,难道不该死吗?” “别再狡辩了,你们都该死,公孙雄更该死!能有机会死在魔族的手里,可是你们的荣幸啊。” 众修终于明白过来,她不是发疯,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顿时,一片哗然,虽然不敢指着池婙骂,但也忍不住一阵嘀咕议论。 “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宗主该不会是被魔族夺舍了吧?” “还喊什么宗主,你听不懂她的话吗?她这是跟魔族投诚了。贪生怕死、临阵倒戈,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金门仙府的宗主!” “没错,她就是个叛徒!” 说话的音量陡然大了起来,池婙脸色阴沉下去,真是群无知的蠢货啊! 正要动手,一股恐怖的威压忽然从她身后传来,面前众修瞬间闭了嘴。 紧跟着,他们双膝一弯,满脸冷汗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砖石上发出接连不断的砰砰声。 池婙不用转身,也知道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仇千凌的手笔,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这孩子听到她刚才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对她死心塌地了吧? 正想着,就听到了积分上涨的提示音。 真是毫不意外呢。 这时,长靴从身后地面踩过来,走到了她身侧。 仇千凌并未看池婙,而是看向了那些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男修们,声音冷冽,“刚才,是谁在说话呢?” 话落的瞬间,众修只觉身上威压又重了一分,浑身骨头都被压得咔嚓作响,修为低一些的,更是直接一口血喷出来,晕死了过去。 众人这才意识到,无论是宗主,还是魔尊,都不是他们可以置喙的人物,连在心中抱怨唾骂都不敢了。 “宗主大人,魔尊殿下,我知道错了!我该死!只我贱命一条,不敢弄脏你们的手,求饶了我们吧!” 池婙还未开口,仇千凌先一步冷声道:“我本可以看着你们宗主的面上,饶你们一命,只可惜,你们要自己找死。” 众修闻言,只觉懊悔不已,更加卖命地磕头求饶。 然而下一瞬,仇千凌就举起了手中的血刃。 刷的一声,血色薄雾在广场上飘开,染红了众人的目光。 可池婙眼前却是一黑,她抬手将罩在头顶的衣袍往下扯开,转眸看向没了外袍的仇千凌,“你这是相信我了吗?” 仇千凌依旧冷着脸,“骗子!” 池婙神色无奈,转而拿出了破镜笔,看向笼罩在两人头顶的赤红莲座,轻叹了口气,“如此的话,那我也只能凭着这条老命,去跟公孙雄拼个你死我活了。” 说着,身形一晃,手捂住唇角请咳起来,“只是我为了修改法则,透支了太多灵力……” 仇千凌猛地转过头来。 池婙还要继续说,一道人影忽然从远处飞了过来,落在她身侧,将她胳膊紧紧拽住了。 “宗主,你不许去!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打算去跟公孙雄同归于尽!” 啊?她怎么不知道? 池婙按住心中的疑惑,转脸看向来人,却是之前被她支走的鱼逸仙。 仇千凌则是惊诧不已,难以置信极了,“你说什么?” 第187章 离火 鱼逸仙看着身前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 她沉声开口,“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宗主不是从前的那个谢玉清,而我和她,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只是,眼看着人仙魔三族的矛盾不断被激化,仙族的虚伪和卑劣,也在宗主一番操作后,被迫摆上了明面。 即便自私自利如她鱼逸仙,也没办法再对仙族做出的种种恶事视若无睹。 而这期间,她也一直没有停止对宗主身份和目的的猜测。宗主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最终会是幸福,还是灾难呢? 鱼逸仙一直没能想明白,也始终无法看穿宗主她那张温和假面下,有着怎样的真实。 直到最近的事情发生,宗主先是算计公孙雄夺取两宗的法宝,让他吸取世间灵气的同时,触犯众怒沦为众矢之的;又在今日魔族率军来攻时,让她毁掉护宗大阵的阵眼,为魔军大开方便之门。 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宗主的真正目的,就是要除掉这个仙族最大的祸害,公孙雄! 原来啊,宗主才是那个上天派来拯救万民苍生的人。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让公孙雄踩着人族的血肉飞升成神。 可凭她如今的修为,又怎么可能阻挡已是渡劫境末阶的公孙雄呢?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自爆内丹,与公孙雄同归于尽了! 鱼逸仙将她的猜测全都说将了出来,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更是变出三枚冰蓝色的冰刃,直指池婙。 眼眶泛红道:“如果您一定要这么做,那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池婙沉默无言。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鱼逸仙产生这种她会自己去送死的错觉? 不管怎么看,她都不是会无私奉献的人吧?这简直就是对她这个邪恶反派的最大污蔑! 然而,仇千凌却被鱼逸仙说服了,彻底放下了对她的警惕,心中惊怒不定,无比愤恨地瞪着池婙,“我就知道,你没有跟我说全部的实话,还说什么遗言,你早就想好了要牺牲自己是不是?你又骗了我!” 池婙:…… 这就有点太冤枉她了。 正想要开口挽救一下,仇千凌却先一步打断她,“你不用再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池婙微挑眉梢,“你知道什么了?” 仇千凌定定看着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眶渐渐染上一圈红色,像是要哭了。 “我知道,师傅您而今的强大,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当初为了修改那条法则,您便已耗尽了近乎所有的修为!你根本就是拿命在赌,赌魔族可以胜过仙族!” 鱼逸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不由得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影凰和魂谛正带着阴魂和魔士镇压已无力反抗的仙族,手中涌出的魔气化作锁链,将众男修一个接一个缚住,叫他们再使不出一丝灵力。 但她们也分出了一点心神,关注着仇千凌,闻听此言,两人手上动作一顿,下巴都险些惊掉下来。 什么? 她们苦苦寻找的魔族前辈,居然是金门仙府的宗主,谢玉清?! 这简直比公孙雄其实是个女人还要难想象。 仇千凌声音颤抖,继续道:“如果不是您,魔族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该受到万魔敬仰的人,该被世人称颂的人,不该是我,而应该是您。” “可偏偏,没有一个人知道您的付出,还让您背负了诸多不该属于您的骂名,就连深受您照拂的我,也对你误解至深。” “所以,对付公孙雄这种危险的事情,就让我来替您做吧。” 仇千凌说完这话,猛然转过身去,眼泪沿着脸颊滚落。 她咬紧了牙,冷声道:“逸仙前辈,师傅的安危,就拜托给您了。” 鱼逸仙愣了片刻,才回过神,答应下来。 仇千凌随即大步朝影凰她们走过去,影凰等人整齐列队,略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魔尊的命令。她们都知道攻下了金门仙府,就该执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池婙看着仇千凌坚定的背影,看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众魔的行动,感到欣慰的同时,心中又涌出一股复杂的心绪。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压在心头,让人沉甸甸的。 虽然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获得仇千凌的全部信任,从而借她和魔族的力量,除掉公孙雄,完成灭亡仙族的任务。 但真看到仇千凌对她交付全部的信任时,良心却又有些莫名不安了。 “仅凭她们,真的能除掉公孙雄吗?”鱼逸仙望向空中的赤色莲座,神色忧虑地开口。 不管怎么说,公孙雄也是此世唯一一个渡劫境的高手,实力不容小觑。 此时,身处莲座之上的公孙雄,已经停了噬灵鼎和吞天兽对天地灵气的掠夺,转而将它们凝聚的灵液尽数纳入体内,迅速炼化为本源的离火之力。 这是他突破飞升最为关键的时刻。因此,纵使外界已是天崩地裂,仙族更是即将被魔族毁灭,他也不可能在此时停下来,中断修炼。 而为了保证修炼不被外界打扰,除了要求金门仙府护法之外,公孙雄还用一团火红色的光球包裹住了赤色莲座。 这团红光越来越亮,犹如一片耀目的光霞,将昏暗天地间的所有光芒全部吸走,只留这璀璨的一点红色。 池婙瞥着空中的光球,双手抱臂,神色平静道:“当然,我相信千凌。” 她可是这世界的女主,有气运的加持,还不至于打不过公孙雄这个老登。 再说,就算仇千凌真的不敌公孙雄,她也还有后招,就先让魔族消耗掉公孙雄的实力,到那时,她再出手也不迟。 鱼逸仙眼眶蓦地一热,心下感动不已,原来宗主看着冷肃疏离,心底对她这个徒儿竟如此信任……什么是师徒同心,这就是啊! 随即又想到了她的好徒儿葛茯苓,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憋了回去。 好在她并未伤感太久,就听到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广场上传开来。 “攻击!” 话落的瞬间,群魔立即有了动作。 最先行动的依旧是阴魂大军,只见残破盔甲下露出森森白骨的阴魂兵,高举着手中锈蚀的刀剑,如同黑色的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扑向了空中的红色光球。 刹那间,光芒大亮,数百道红色光线从光球中激射而出,冲在前面的阴魂兵瞬间化作黑色烟雾,轰然炸开。后面的被红光刺中,魂骨直接裂成了碎块,扑通扑通从空中掉下来。 魂谛魔君见此情景,备感压力,额上跟着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眉心的魂火都黯淡了几分。 仅仅只是个防御光罩就如此棘手,还不知道公孙雄的实力恐怖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还不等她感慨完,那红色光球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势,一阵轰隆声响,光芒急切闪烁中,一个个燃烧着火焰的红球狂喷而出,交织成一片剧烈的火海,瞬间将阴魂大军吞没。 无数阴魂兵在大火中翻滚挣扎着,最终还是敌不过火焰的威力,化作一缕缕青烟升上了天空。 这让本就暗沉的天变得更加阴暗了。 但还没完,只听嘭嘭声响,火球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团火焰,直往魔族大军中落去。 众魔纷纷施法躲避,但仍有少数被焰火烧伤。 而空中的红色光球仍在往外发射着火球,且攻势越来越猛烈。 影凰面色铁青,当即伸手在空中一抓,握住了凭空出现的龙鳞钢鞭。雾海和魂谛也跟着祭出武器,周身魔气翻涌。 三人对视一眼,随即联手朝空中的光球发起了攻击。 只见三人扬手,魔气汹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柄巨剑,裹挟着惊天动地的威力,狠狠斩向红色光球。 轰——! 一声巨响,红色光球在接触巨剑的瞬间,表面就碎裂开来,接着一整个在空中炸开。 火球也跟着熄灭了光芒,化作飞灰被震荡的余波吹散。 而光球中的公孙雄,则在巨剑的冲击下,被迫中断了修炼,稳如磐石的身形一阵巨颤,周身流转的灵光闪烁了几下,齐齐湮灭了。 这对正在突破的修士是毁灭性的打击。 公孙雄猛地从莲座上站起身,脸上尽是痛苦,仰天怒吼道:“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本座就能突破飞升了!” 可就算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突破失败的事实。 而且,他体内的灵气已经失控了,正在疯狂地向外倾泻,犹如决堤之坝。不过转瞬,他的修为就跌落到了渡劫境中阶。 公孙雄瞳孔巨震,双手慌忙结印,将溢散的灵气硬生生压回识海,这才勉强止住了衰落的迹象。 他本以为,魔族是他的手下败将,绝无可能突破仙族的防护,却万万没想到,金门仙府居然如此废物,在魔族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片刻前,他还做着飞升的美梦,可现在,一切都毁了,甚至连修为都跌落了一个小境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今日,为什么你们要来坏本座的好事!”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 只觉道心破碎,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毁掉,让天下所有人都为他殉葬。 公孙雄抬头看向影凰三人,眼中尽是仇恨,咆哮道:“你们,都给本座去死吧!” 话落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威压在空中炸开,影凰三人瞬间被掀飞,狠狠砸落在地。 其余魔士慌忙上前将她们扶起,慌张问道,“魔君大人!你们没事吧?!” 影凰摇摇头,踉跄着站起身,艰难喘息道:“接下来,只能靠魔尊殿下了。” 公孙雄见方才那一击没能杀了那三个魔族,更是怒不可遏,脸上煞气顿现。 他一掌拍出,赤红色的巨掌在空中骤然浮现,狠力朝魔族大军拍去。 若是这一掌拍实,广场上万千魔士会瞬间成为肉糜。 公孙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残忍且得意的笑。 然而,他料想的事并没有发生。 巨掌才落到半空,一道巨大的血色刀芒裹挟着凌厉威势,呼啸斩来。 刹那间,巨掌被一刀劈开,化作血光一团炸开,而刀气余势未消,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砖石皆化作了齑粉。 公孙雄气极,究竟是谁?竟胆敢阻他杀人! 他朝施展出这惊天一击的人看去,只见一名提着血色红刀的白角魔族虚立空中,向他冷冷笑道:“公孙雄,到此为止吧!有本魔尊在,就绝不可能让你踩着人族的血肉飞升!” 话落,仇千凌一挥血刃,朝公孙雄疾攻而来,威势逼人。 公孙雄已经从仇千凌刚才那一刀看出了她的修为境界,勃然大怒道:“区区一个大魔境,也敢在本座面前大放狂言?既然你自己找死,就休怪本座慈悲不仁了!” 他飞身离了莲座,周身亮起一道绿色光华,瞬间涨大数倍,映亮了半边天空。 漫天的绿色光华直向仇千凌笼罩而下,和她手中的血刃直撞在一起,轰隆巨响,山崩地裂。 两人当即在空中打斗起来,绿色光华和红色刀气你来我往,战况激烈。 一阵轰隆隆巨响,上阳殿广场被两人打斗中释放出的余威震成了废墟,刚修好的雕像也再次崩塌。 众魔无力插手,只能在地上仰头望着,攥紧了手,暗暗祈祷魔尊能够胜利。 但眼见空中那团属于公孙雄的绿色光华越来越强盛,而红色刀光被堵得难进分毫,众魔不由得提起了心,担忧不已。 张九霄等一众修士也都紧张地仰望天空,只恨修为不够帮不上忙。 一旁的人族纷纷低下了头,将握紧的双手死死抵在嘴边,小声嘀咕,“求上天保佑,保佑魔尊殿下平安无事,不然就来道天雷把公孙雄这个畜生劈死吧!” 毕竟这场战斗的胜利,不只是关乎魔族,更是关系到她们人族的福祉,她们再也不要受仙族的压榨了。 一旁的池婙调出了数据面板,发现杀死公孙雄所需要的积分,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减少,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轻笑。 她之前修改法则所耗费的五千万积分,随着后续被法则影响的人群不断增加,已经连本带利的赚了回来。 而今她有六千万积分,足够了。 再让仇千凌多消耗公孙雄一会吧,要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孩子手中还有件厉害的法器没用呢。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呼啸声响。 仰头望去,只见漫天的绿色光华骤然凝聚在一起,幻化成了两只惊天巨手。 双手伸出,竟然将远处的山峰一把抓握住,倒拔古木一般将整座山峰凌空提起,无数碎石从山体上滚下,暴雨一般砸落大地。 地面上的人群大惊失色,纷纷四散奔逃躲避碎石。 影凰见状,当即吩咐众魔张开防御法罩,碎石砸在仓皇结成的法罩上,统统被反弹开去。 众人这才安心下来。 然而下一瞬,那巨手便将山峰高高举起,朝虚立空中的黑衣魔尊狠狠砸了过去。 众魔瞬间色变,还未来得及反应,轰的一声巨响,魔尊的身影如陨星一般倒飞而出,狠狠砸向远处连绵的山峰。 砰的一声,第一座山峰被仇千凌拦腰撞断。 然而去势未减,她又撞上第二座,人直接贯穿了整个山体。 最终,轰的一声,她砸落在第三座山峰的峰顶,烟尘冲天而起,地面上多了一个深坑。 上阳殿广场上,一片死寂。 影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眼见公孙雄一挥袍袖,将赤色莲座重新化作离火收入掌心,就要往远处的山峰飞去,慌忙飞身上前,就想要拦住他。 然而她负伤甚重,才运起魔力,就感觉丹田处一阵剧痛,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扶起。 她转眼一看,是张九霄,忙道:“快!快去帮魔尊殿下!” 说完,才意识到张九霄不过是个元婴境,连公孙雄一击都抵挡不住。 再去看周围,雾海她们都已负了伤,其余魔士也耗尽了魔力。 她猛地攥紧拳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是不行吗? 张九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好,我去救她。” 她甩手祭出灵剑,就要向公孙雄刺去,却不防公孙雄早有察觉,他在空中随手一划,一个绿色光罩凭空出现,如同一只巨大的碗,迅速朝广场倒扣下来。 张九霄被巨碗罩住,狠狠摔回了地面。 众魔见状,纷纷施法上前朝头顶的光罩攻去,可是拼尽全力,也打不破这个碗,顿感绝望。 公孙雄从高处向她们看过来,眼神阴冷而鄙夷,“一群蝼蚁,等会再来收拾你们!” 众人没想到她们的灵气供养出的,就是这样一个卑劣阴险的人,愈发愤恨不已。 而做了俘虏的仙族见情势逆转,心中却是一阵狂喜,“师祖无敌,快快灭了魔尊来相救我们!” 唯有池婙依旧一脸镇定,眼中闪着漠然的眸光,仇千凌还有后招,且等着吧。 被寄予厚望的仇千凌撑着刀柄,摇晃着从巨坑里站起身,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 回想起刚才的战斗,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余悸。 她方才已经将斩天刀诀施展到了极致,可还是近不了公孙雄的身,哪怕只是差了一个境界,却依旧是无法跨越的天堑啊。 她咬牙道:“不愧是渡劫境,果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话落,公孙雄已经追了过来。 他落在深坑前,望着仇千凌狼狈不堪、神魂破碎的样子,郁气稍解。 但心中积蓄的怒火依旧未消,一声阴森冷笑,“大魔境的魔尊是吗?就是你,毁了本座的飞升大道,真是好的很呢!” 仇千凌仰脸看他,谦虚道:“公孙前辈谬赞了。” 公孙雄刚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被这话点燃了,伸手一甩。 啪的一声脆响,仇千凌脸上重重挨了下,脸浮肿起来,身形跟着一晃,又摔回了坑底。 “再说啊,刚才不是很猖狂吗?”公孙雄居然临下底俯视她。 “可惜啊,就算公孙前辈杀了我,你也不可能再飞升了。”仇千凌再次站起身,平静道。 公孙雄被她这视死如归的态度气疯了,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才不会让这女人好过,他要狠狠地折磨她,让她跪在自己的脚下求饶。 “杀了你?光是杀了你怎么够呢?本座要让你生不如死,要你懊悔做了本座的敌人!” 他伸出手,三枚红色的焰火燃于指尖,随着汹涌灵力的注入,焰火渐渐由红色变成了黄色,最后又成了绿色,散发出一股令人畏惧的炙热气息。 “就连世上最坚硬的玄铁,都能被本座的离火烧成铁水,你又能坚持多久呢?快想想要怎么哭着跟本座求饶吧!” 说话的同时,公孙雄将手一扬,掌心的三枚离火立即向坑底的仇千凌扑杀了过去。 仇千凌无力躲避,瞬间被离火吞没了。 公孙雄透过绿色的火焰,看到仇千凌在火中翻滚挣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快意的笑。 好好品尝痛苦的滋味吧,这就是你毁掉本座成神大道的代价! 他可不会轻易杀死一个魔尊,他要将这魔尊练成傀儡,囚禁在狱海之中,要她日夜都要承受噬魂之痛,让她为今日所做之事而忏悔。 倒时候,还能驱策她重新为他摄取灵气,等他恢复了修为还有机会寻求突破。 公孙雄正幻想得开心,忽然,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有些疑惑地看向掌心,怎么回事?他的本源之力为什么正在疯狂地流逝? 只是用离火炼制仇千凌的魂骨而已,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多本源之力吧。 他心头一*阵狂跳,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慌忙掐诀施法就要收回离火,却发现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公孙雄眼睛都瞪大了,猛地抬头看向仇千凌,却见她从坑底缓缓升了起来,明明身处离火中心,却毫发无伤。 仇千凌单手高举,一柄通体莹白的玉制法器悬停在她掌心之上。 公孙雄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所放出的离火之完全没有伤到仇千凌。 因为离火全都化作了精纯的炼气火源,被这法器硬生生吸纳了去,他消耗了那么的本源之力,全是在为煅烧这件法器做功! 而这件法器,他一点也不陌生。 这是记载在玉阙宗古籍上的天极法器,玄天玉尺。据说玄天玉尺可以强行打开成神的通道,无论仙人魔,也无论修为高低,只要能通过天道的审判,就可以飞身成神! 公孙雄眼中瞬间爆发出热切的渴望,只要他拿到这件法器,还愁无法再飞升吗? 只是他如今跌落了修为,已错过了最好的成神时机,等修炼恢复了,肯定能通过天道的审判! 想到这,公孙雄立刻伸出手,朝仇千凌掌上的玄天玉尺抓去,“把这件法器献给本座,本座就饶你不死!”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抓住玄天玉尺,这法器猛地爆出一阵璀璨的光芒,三枚离火随之被光芒笼罩住,整个没入了玉尺中。 “啊——!”公孙雄一声惨叫,只觉本源之力瞬间被抽取干净,整个人如遭重击,猛地跪倒在地。 仇千凌俯眼看他,嘴角微微上扬,“此番还真要多谢公孙前辈慷慨相助,要不是前辈献出这三枚精纯的离火,我这玄天玉尺还练不成呢。” 第188章 天梯 其实,慕容雌在上阳殿告诉她的那个办法,就是借公孙雄的离火来煅烧玄天玉尺。 那离火是公孙雄的本命之火,威力大到能焚山煮海,可以说是最适合煅烧天极法器的火源。 只是这个办法非常冒险,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以至于万劫不复。但仇千凌认为这值得一试。 尤其是在和公孙雄交手后,仇千凌发现凭她如今的实力,杀不了对方,便决定要冒这个风险。 她表现出的视死如归,不过是用来激怒公孙雄的手段,可惜对方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未能察觉出她当时的心中,有多么的忐忑不安。 仇千凌望着手中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玄天玉尺,眉眼欣悦地弯了起来,她终究还是做到了! 这也多亏了公孙雄的慷慨解囊,竟然将本命之火都献给玄天玉尺呢。 “晚辈最会知恩图报,既然公孙前辈想要成神,那就让我送你,去接受天道的审判吧。” 说完,仇千凌掌心运起灵力,尽数灌入玄天玉尺中。只听铮的一声轻响,法器表面的禁制骤然破开,周身被一团圣洁而温润的白光包裹住。 在公孙雄震惊的目光下,玄天玉尺凌空飞起,于空中急速旋转,瞬间就涨大了数倍。 忽然,它横悬天际,迅速向上翻折展开,化作了白玉天阶,伴随着“咔、咔、咔”的重响,玉阶飞速向上搭建,延伸至云巅尽头。 一级、十级、百级……不过转瞬间,九百九十九级白玉天梯搭建完成,直贯苍穹。 天梯尽头,一扇散发着神圣光芒的纯白色的门,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众人惊诧不已,她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光是天梯所散发的威慑气息,便足以令她们畏惧了。 有些修为低的,甚至都承受不住这股威慑气息,瞬间冷汗直冒,双腿打颤。 就连元婴境的张九霄,也只能用双手撑住剑柄,勉强站稳了,“这、这是什么?” 影凰虽然知道玄天玉尺,但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它展开的样子。因此,当那座直通云霄的巍峨天梯映入眼帘时,依旧有被震撼到。 她声音有些颤抖,“这是通往神界的天梯,传说那扇门后便是神的世界,谁要是能推开那扇门,便可以成神。” 张九霄瞳孔震了一下,其余人更是一阵哗然。 “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法器?!” “难道魔尊殿下,是要跟公孙雄抢这成神之位?” “若能成功,咱们魔族岂不就要有一位真正的魔神了?” “可是,魔尊显然不是公孙雄的对手啊!” 人群蓦地一寂。 她们都想到,魔尊殿下刚才被公孙雄重伤,如今就算有这天梯相助,只怕也斗不过公孙雄那个卑鄙狡诈的小人! 只恨她们被公孙雄困在这里,无法接近那道天梯,亦无法相助魔尊殿下,只能远远看着站在天梯起点处的两个人影。 正黯然伤魂,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天穹犹如墨染,再看不见一丝天光。 一阵狂风卷起,漫天的残叶如乱蝶狂舞,山间树木齐齐扭曲断折,仿若地狱降临。 这还未完,紧接着,头顶天空传来阵阵雷声,四面八方的乌云都向天梯上方狂涌而来,不过片刻,一团浓厚而巨大的黑色劫云便铺满了整个苍穹。 猛烈的雷光和粗壮的电弧闪烁其间,瞬间撕裂了天地间的黑暗,那一瞬间所散发出的恐怖威压,让大乘境的高手都心悸不已。 这是,飞升必渡的天雷劫?! “难道魔尊是想借天雷劫,劈死公孙雄吗?”护卫在池婙身侧的鱼逸仙霍然上前,无比震惊道。 虽然这一百零八道天雷劈下来,修为跌落的公孙雄绝对会被轰成渣滓,但与此同时,用玄天玉尺召来天雷的仇千凌,也不可能幸免啊。 这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做法! 鱼逸仙能想到,池婙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她早就知道仇千凌要用这玄天玉尺了。 而这,正合她的心意。 所以,哪怕周围的人全都是忧心不已,她也依旧是一脸淡然,唇角笑意幽深,“天雷劫?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吧。” 一旁负责护卫她的数百魔士闻听此言,愈发的敬佩。 不愧是连天道法则都能修改的大能啊,比那什么阴险卑劣的公孙雄,高尚无畏多了。 心中忍不住想,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神吧? ———— 公孙雄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踏上了天梯的第一级玉阶。 听到头顶天雷轰响,他脸上血色尽褪,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若在今日之前,他还有把握领受一下一百零八道天雷劫的威力。但如今他境界跌落、离火被夺,这副残躯败体别说是天雷了,随便来个大乘境高手都能叫他吃瘪。 他想都不想,转身就要冲下天梯,不想才冲出半步,就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结界,猛地向后一倒,跌坐在玉阶上。 又是一阵剧痛。 “既已登上了这通天之阶,又怎么能回头呢?”身前响起一道讥讽的冷笑。 公孙雄咬牙站起身,恶狠狠地瞪向同他站在同一级阶梯上的仇千凌,“你这个魔头,真是好阴险的手段,居然用这招来算计本座!本座就算是死,也要拉你陪葬!” 仇千凌站在玉阶的另一端,狂风吹乱了她的发,手中血刃在黑暗中更显红亮。 她冷眼望着公孙雄,摇了摇头,“你说错了,这不是我的主意。” 公孙雄怔住,那还能是谁?还有谁知道玉阙宗的古籍,炼制出如此厉害的法器? 一个久远的名字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时,仇千凌手中的血刃寒光闪烁,一道半透明的魂体飘了出来,悬停在公孙雄面前。 张开唇,吐出一道冰冷而锐利的声音,“公孙雄,你灭我宗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公孙雄整个僵在原地,活像是见了鬼,额角冷汗缓缓流下,“慕容雌!你居然还活着?!” 慕容雌扬起冷笑,“你这贱人都还没死,我又怎能先弃你而去呢?” 公孙雄怒极,“那就让本座送你去炼狱陪你的家人吧!”抬手一掌朝慕容雌杀去。 慕容雌寄宿在血刃中,得了许多灵气的滋养,掌风还未扑到,她已闪身躲开,往玉阶上方飘去。 公孙雄飞身追上,一连踏上了数十步玉阶,见慕容雌停住不动了,脸上顿时浮现出狞笑,“本座看你一个残魂,还能往哪里躲。” 正要动手,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响在头顶炸开,耀目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接着,一股令人惊骇的威力直扑而下,直压得他浑身骨头咔嚓作响。 他连忙施法结印,双手展开一道青色光幕,举过头顶,却听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雷霆瞬间击碎了光幕,骇人的威力直接震断了他的双臂,五脏六腑都跟着被搅碎了,一阵剧痛。 心中惊惧不已,这不过才第一道天雷,居然就毁了他两条手臂,简直是恐怖! 广场上众人离天梯有段距离,但还是被刚才那道惊雷吓住了,修为低些的甚至被天雷劫溢散出的威压逼得吐出了一口血。 池婙看到数据面板上,对付公孙雄所需的积分已经跌破了一半,嘴角笑意愈深,真不枉她当初对仇千凌的费心培养呢。 不过现在,也该到她出手了。 公孙雄可不知道,还有后招在等着他。 他被雷劫击中,砰的跪倒在玉阶之上,额上痛得冷汗直冒,连忙运转心法修复身体。 慕容雌飘近他,看着他双臂焦黑的凄惨模样,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哎呀呀,忘记告诉你了。玄天玉尺一旦开启,便会引动一百零八道天雷劫,天雷不劈完,劫云就不会散,踏上玉阶的人,都得接受雷劫的审判。” “要么,登顶成神;要么,魂飞魄散!” 公孙雄立即明白过来,慕容雌刚才是故意引他往上登阶,好借天雷来杀他。 他简直要气疯了,心中懊悔不已,刚才他就不应该想着留下仇千凌的性命折磨她,而是应该直接杀了她。 这样,他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了。 然而事已至此,懊悔也没有用了。 公孙雄用灵力勉强修复了两只断掉的手臂,就要去抓慕容雌,却不想她又往上飘了过去。 慕容雌如今就是个残魂,站在生死两界,根本不会引起天雷的注目。 公孙雄这次学聪明了,哪怕他再想杀了慕容雌,也没有再追上去。 他咬牙思索,既然自己已经踏上了天梯,就只能想办法扛过这一百零八道天雷了。 至于慕容雌,迟早能弄死她!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安然渡劫的办法,第二道天雷就劈下来了。 公孙雄心头狂跳,这一道雷劫给他的感觉更危险,他一面举起光幕抵挡,一面看向了依旧站在第一级玉阶的仇千凌。 凭什么天雷只盯着他劈,而放过了这个女人? 他心一横,甩手挥出长袖,直往仇千凌卷去,仇千凌挥刀就砍,然而公孙雄已将这法袍练成了玄衣法器,如驱臂指。 长袖在空中如灵蛇般避开刀芒,转而缠住仇千凌的手臂,猛力向上一拉。 仇千凌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长袖拉上了玉阶,落到公孙雄身前,对方则往旁边闪开了去。 下一瞬,天雷朝仇千凌直劈了下来。 仇千凌看着转瞬就劈到头顶的天雷,脸色瞬变,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第189章 天雷 电光火石间,仇千凌想起了之前在蛇狱山渡劫时,收在储物袋中的白塔法器。 一瞬迟疑也没有,她掏出法器朝着天空狠力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碗口粗的天雷劈上于半空瞬间变大的白塔顶端,随着一阵耀目的雷光爆开,早已布满裂纹的白塔被炸成了碎片。 仇千凌只觉一道强大的冲击力扑来,即使以刀拄地,还是被冲击得跪在了地上,双耳轰鸣,喉间更是涌上了一股腥甜。 眸底却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想到这法器真的可以抵挡天雷,只是这天雷的威力未免太恐怖了,原本应该可以抵挡九下雷劫的白塔,如今只是挨了一下,就报废了。 若是她知道,这全是因为池婙为了省积分,只给了这白塔导引劫雷的功能,而白塔本身,本就没办法承受如此强大威力的雷击,只怕更要庆幸了。 不过,就算仇千凌知道原理,方才那情形,也没空去细想了。 好一会,她才从劫雷的冲击中缓过来,将嘴中腥甜的血液咽下去,望向公孙雄。 冷声开口,“公孙雄,你可真是可笑,说什么飞升,结果竟连一道天雷都不敢承受吗?” 慕容雌跟着飘落下来,立在她身侧,跟着嗤笑,“你太高看他了。” “就算修至渡劫,究其本质,也不过是个趴着别人吸血的废物,又怎么敢直面天道的审判呢?” 公孙雄本来见仇千凌替他挡了一道雷劫,正开心呢,听到这两声讥讽,顿时由喜转怒,气得胸口闷痛,就连识海也隐有崩裂。 尤其是想到他堂堂仙族至尊,却被两个魔族算计得这么惨,便恨不得一掌拍死她们。 正要出手,忽又想到若是打死仇千凌,岂不就没人替他挡天雷了? 公孙雄眼珠子一转,瞬间有了主意。 他收敛了怒容,声音阴沉,“又想激怒本座是吗?可惜,已经没用了。” “既然你们想借天雷诛杀本座,那便请你们先行替本座探路吧。本座也想看看,如今的魔尊可以承受多少道天雷!” 说完,他故技重施,挥出玄袍长袖,缠住仇千凌,往玉阶上方抛去。 第三道天雷已经在蓄势了,雷霆在云层间疯狂翻涌,声势浩大。 公孙雄心中得意,就先让这魔族来替他挡雷劫吧,最好是能多抗几道。 若她真有本事抗过半数天雷,那他再来登阶就轻松了。 说不定最后还是他,登顶成神! 仇千凌不必看他,也知道他在妄想些什么,心中一阵冷笑,真是痴人做梦。 无论是她,还是公孙雄,都绝无可能扛过这一百零八道天雷。 从启动玄天玉尺,强行召来天雷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公孙雄同归于尽。 既然魔族奉她为尊,她也该为她们做些什么。 没有了公孙雄这个祸世之害,没有了吸血世人的仙族,她们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好一百倍。 只是那个美好的未来里,没有她。 仇千凌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悲伤,回首她这短暂的一生,总是痛苦比欢乐多,恨比爱多。 只怪这个世界太黑暗,久居黑暗的人,就算得见光明,也只会觉得刺眼。 就像她,一直在追寻母亲死亡的真相,可当她得知一切,想要放下仇恨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仇千凌回首望向上阳殿的方向,那里被一片青光笼罩,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想起那人同她说,一直把她当做女儿看待。可在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曾拿她当母亲一样敬重钦慕呢。 只是她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如果还有机会,那她一定会,一定会喊出那声“娘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真心实意。 轰——! 头顶上雷声滚滚,仇千凌仰头望去,只见数条碗口粗细的雷弧纠结在一起,瞬间涨大了数倍。 眼中瞳孔震动,握住刀柄的手都有些发颤。 而一旁的公孙雄看到比之前更具威力的劫雷,神色凝重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也该让这女人付出代价了,还想拉他一起死,真是可笑,死的只会是她们! 广场上的青色光罩下,众人都站在了靠近天梯的一侧。 虽然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但她们也看得出来,这道天雷是冲着仇千凌去的。 众魔担忧不已,急得眼泪都出来。 纷纷施法攻向头顶的光罩,终于让它有了些许裂纹。 忽然,那细小的裂纹猛地扩大,覆盖了整个光罩。 众魔惊讶后退,便听砰的一声响,光罩在头顶炸开,破碎的光点如流星坠落。 纷纷震惊地看向出手的人,却是金门仙府的宗主。 只见她收回手,一裹黑袍,消失在了原地。 “宗主,你不可以去!”守在她身侧的鱼逸仙一声惊叫。 公孙雄被光罩破碎的声音震得心脏一颤,正要回头去看,却见一道光华凌空飞来,落在了玉阶上。 光芒散去,露出一个身量高挑的人影,手托白塔,黑色长靴踩在玉阶上,伴随着嗒嗒声响,一步步向他走上来。 公孙雄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谢!玉!清!” 他可没忘了这个害他至此的仙族叛徒。 他让她为他的飞升突破护法,可她呢,身为仙门宗主,竟然放纵魔族入侵,还临阵倒戈,以至于仙族落得个惨败。 他还没去找她算账,结果她竟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好的很呢。 仇千凌和他的反应截然不同,她看到池婙出现,眼眶瞬间湿润了。 为什么要来啊?就算她不来,公孙雄也死定了啊! “你要拿我女儿挡天雷,问过我的意见没有?”池婙在公孙雄下面两级玉阶停住,凉声反问。 公孙雄:??? 这人是疯了吗?到底藏着什么本事,竟敢如此挑衅他? 公孙雄想到之前没能看透她的境界,虽然此刻无比必愤怒,但也没有急于动手。 他打量池婙,视线立即被她手上托的白塔吸引住,这东西跟刚才那个魔族拿来挡天雷的法器很像啊。 公孙雄傲慢的双眼立刻眯了起来,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一挥长袖,便将白塔卷了过来。 白塔一落入手中,他便感觉到这法器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立刻意识到这东西绝非俗物。 定睛一看,竟然是天极法器?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就是想用这法器救那魔头?可惜她无福消受啊!” 这时,影凰等众魔也赶到了天梯附近,只是因为修为不够,无法靠近,只好站在不远处看着。 眼见池婙手中的法器被公孙雄抢走,众人顿时气得跳脚。 公孙雄还在狂笑,“救人?明明就是来给本座送礼的吧。谢玉清,看在你献上法器的份上,之前背叛仙族的事,就原谅你了。” 转而看向仇千凌,“至于你,就乖乖认命,给本座挡天雷吧!” 轰的一声,天雷应声而落。 仇千凌握紧刀柄,猛地站起身,耀目的雷光照亮她半边脸,赤红眼瞳中看不见一丝恐惧,只是在望向池婙时,闪过一丝不甘。 池婙看着公孙雄狂傲的背影,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公孙雄全然无知,抓紧了手中的白塔,目光紧紧盯着劈向仇千凌的天雷,等等——! 怎么天雷还会转弯,竟朝他劈过来了? 他慌忙扔出身上的玄袍,试图抵挡,天雷狠狠劈下,发着金光的玄袍当即碎成了粉末。 公孙雄被天雷冲击得直跪在地,闪电蔓延过全身,身上血肉瞬间被烧焦了,四肢跟着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若非他立即运用灵力修复血肉,只怕立即就死了。 然而这还未完,不等他喘过气,又一道天雷劈了下来。 他只能催动灵力抵挡,只是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在天雷面前便不够看了。 “呃啊——!”公孙雄一声惨叫,只觉浑身皮肉都被撕裂了,连皮带骨碾成了渣。 伴随着他的惨叫,第五道天雷直劈而下。 炽热的雷光过后,公孙雄如同一坨焦肉倒下了,抓着白塔的手指抽搐松开,法器滚落在玉阶上。 池婙望向天空涌动的劫云,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刚才天雷积蓄那么久,是因为在攒连招啊! 死里逃生的仇千凌却是一脸错愕,刚才是怎么回事? 随即明白过来,是那个白塔! 那白塔是引雷的法器,公孙雄不知道,以为白塔可以帮他躲避天雷,抢了过去,谁成想竟把雷劫引到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公孙雄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随即满眼崇拜地看向池婙,还是师傅厉害,竟连他会抢法器也算到了。 围观的众人也是惊讶不已,好、好厉害! 虽然她们不知道池婙具体做了什么,但也清楚是她改变了天雷的选择。 望向她的目光更加崇敬了。 池婙:…… 她不过是轻轻一出手,就征服了所有人,这可真是令人苦恼啊。 事实上,她并不能笃定公孙雄会出手抢法器,只是想用白塔把天雷引开而已。 这次她还特意给白塔升了级,加上了可以储藏部分天雷之力的效果,一不小心,就花费了好几百万积分呢。 但落在众人,尤其是公孙雄的眼中,她就是故意的! 公孙雄还没死,只是遭到重创,全身骨头皮肉都被毁了,只能不断消耗灵力滋养修复。 不管怎么说,他依旧是个渡劫境高手,多的是保命的手段,区区三道天雷还不至于让他丢掉性命。 只是一想到再度被算计,平白挨了雷击,他就气得要死,怒目瞪向池婙,“你、你竟敢阴我!” 第190章 娘亲 池婙拾阶而上,离公孙雄几步远站定。 她垂眸俯视着那具已近乎焦黑的躯壳,微笑开口,“你如今境界跌落,肉身被毁,还能抗过几道天雷呢?” 公孙雄更加愤怒,双目欲要喷出火来。 要不是他这时正忙着修复身体,无暇分心,一定会出手杀了谢玉清。 公孙雄仓促修复了右臂,刚长出皮肉的手指一把抓住白塔,向池婙狠力砸过去。 陡然拔高声音,尖利刺耳,“放肆!就你这拙劣的手段,可威胁不了本座!” 池婙伸手,轻松接住砸至面前的白塔,唇角笑意依旧,眸色却冷了,“师祖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呢。” 她语气平静,神态自然,和气急败坏的公孙雄比起来,更像是淡泊高洁的仙。 周围众人,看到这一场景,无一不打心底地唾弃公孙雄,以及愈发地崇敬池婙。 公孙雄急促喘息着,怒骂,“你个仙族的叛徒,要不是你为了魔族妄改法则,仙族怎么可能会输?待本座恢复过来,定要叫你魂飞魄散!” 池婙声音淡淡,“你说错了,把人变成魔的,不是我,而是你公孙雄。” “是你,为了修炼资源,屠尽玉阙宗满门,逼得慕容前辈因恨堕魔,掀起了持续两百年的仙魔之战,生灵涂炭,流血无数。” “而今,也是你,为了飞升成神,号令仙族无止境地压榨人界灵气,逼得她们只能堕魔自保。像你这等祸害众生,妄想以人族血肉铺就成神之路的人,该去的应该是十八层地狱,而不是神界。” 随着这近似审判的宣言落下,头顶轰鸣阵阵的劫雷骤然炸开一道刺目的雷光。 公孙雄脸色铁青,“你懂什么?我等修士本就是与天争命,那些凡人不过是些只会浪费天地灵气的蝼蚁,能助我成就大道,已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其余人听到他的对话,心中怒火更甚。 她们虽然早就知道,公孙雄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却没想到他畜生得这么理直气壮。 只恨她们无法靠近天梯,不然早一拥而上,手刃了公孙雄。 众人眼中的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刀剑一般刺过去,却被公孙雄直接无视了。 他咧嘴冷笑,一群修为低下的废物,根本不值得他浪费眼神。 要知道,他之所以有耐心在这跟谢玉清废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现在,他已经恢复了过来,体内再次充满了灵力,强大的本源之力流转四肢百骸,让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公孙雄取过新的长袍披上,站起身,目光重新变得冷傲,“既然你要装救世主,为她们喊冤,那就替她们去死吧!” 话音刚落,一手便化作巨掌朝池婙杀去。 池婙站在原地,眼睛都没眨,只是扬手抛出了避雷法器。 白塔悬在公孙雄身前,瞬间涨大了数倍,在他脸上投下一道厚重的阴影。 轰的一声,天雷如同利箭直贯而下,正中塔尖。 公孙雄心脏猛跳,暗道不妙,正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巨掌狠狠拍上了塔身。 接触的刹那,恐怖而庞大的天雷之力沿着塔身奔涌而来,公孙雄刚修复的皮肉在雷光中再次崩裂炸开,彻骨疼痛。 结束后,他立即收回手,还没来得及骂上一声,又一道天雷劈了下来。 公孙雄瞳孔震动,再顾不得其它,转身就往玉阶上方飞逃遁去,却不想白塔紧随其后,雷劫再次击中了他! 他这才明白过来,这法器是将他锁定了,无论接触与否,天雷都会被它导引到自己身上。 但这根本就不合理啊! 谢玉清究竟是什么境界,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逆天的法器? 若是他有这能导引雷劫的法器,早就渡劫飞升了,还至于在这受凡魔蝼蚁的批判? 想想就让他记恨。 然而一道快过一道的雷劫,根本不容公孙雄多想,只能拼命施法抵挡。 心中对池婙恨得吐血,咒骂不已,偏偏无计可施,连摧毁掉那座白塔都做不到。 他彻底慌了神,只怕再这样下去,真要死在天雷之下,既然如此,倒不如赌一把——赌他可以在被天雷劈死前,登顶天梯! 想到这,公孙雄化作一道绿光,直往天梯上空飞去,不过瞬息,就越过了仇千凌,上了百级玉阶。 劫雷追在他头顶,隐隐闪烁的雷光电弧让人骇然。 仇千凌看他爬得很高,身影已变作了一个小小的鸡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 回头望向池婙,只见她身上还披着她那件黑色衣袍,宽大的衣摆在风中飞舞,脸上神情淡淡,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 不像她,抓着刀柄的手早已被冷汗浸透。 虽然看到公孙雄被雷劫追着打很开心,但转而想到师傅为她上了这天梯,只怕也难逃一死,心情便沉重了起来。 她哪里值得让师傅为她这样付出呢? 正兀自伤感,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闪烁着治愈的灵光,“千凌,你伤得重吗?我帮你治疗一下吧。” 仇千凌怔了一瞬,惊讶抬眸,却撞上一双饱含担忧的目光。 心瞬间就酸软了,眼眶泛红,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很冷硬,“您为什么要来?就算没有您,他公孙雄也必死无疑!” 她转过身,不去碰那只手,低声道:“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治的。” 池婙看着她颤抖的肩头,微微怔住,原来这孩子一直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吗? 可惜,她可不会因此而愧疚。 她轻笑开口,“为什么会死?就不能是我,登顶天梯吗?” 仇千凌猛地转过身,眼中尽是惊诧,“什、什么?” 她虽然不清楚池婙的修为等级,但总不会比公孙雄还高,不然,她也不至于要培养她这个魔族之尊,来对付仙族。 池婙并不解释,只是笑道:“好了,先让我为你治伤,你就不痛吗?” 说着,伸手在仇千凌肩膀上轻轻一点,治愈的灵光化作透明的光球将她笼罩住。 仇千凌睁大了眼睛,只觉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体内,损伤的经脉和干涸的丹田都得到了滋养,魔力逐渐恢复过来。 池婙收回手,不过是一个治愈术,可费不了她多少积分。 “接下来,你就站在这,看我如何登顶吧。” 池婙利落转身,继续往玉阶上走。 劫雷在天空轰隆作响,公孙雄已经走到了第五百级台阶,挨过了十道天雷,他还在苦苦坚持。 仇千凌眼中却只能看到池婙,此时此刻,那道孤独而坚定的背影好像泛着灼目的天光,随着她缓步走上玉阶,如神临世。 她心中震动,再一次想起当初,池婙曾在上阳殿前,要她唤她一声娘亲。那时她只觉得她伪善,假意应付,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她是怎样高尚的一个人。 再也忍不住,大声喊道:“娘亲——!” 走在玉阶上的背影一顿,却并未回头。 仇千凌眼含泪水,“女儿会一直,一直看着您的,请您一定要功成归来!” 池婙眼睫轻颤,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嘴角却擅自勾了起来。 这傻孩子最终还是向她交付了真心啊。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她笑着开口,“当然。” 随即向主神系统兑换了瞬移术,闪身到了公孙雄的所在——第五百级玉阶处。 公孙雄已经是奄奄一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他浑身焦黑,猩红的皮肉间全是跳跃的电弧,还隐隐散发出一股焦香。 他趴在玉阶上,心中尽是不甘。 池婙走到他身边时,他五根如黑炭一般的手指还紧紧扣着身前玉阶,拼命向上蠕动。 但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无法前进哪怕是一级台阶。 池婙冷眼看他,轻笑道:“这不是咱们要登顶成神的公孙师祖吗?*怎么在这趴着悟道,瞧着真是可怜。” 公孙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然他很杀了池婙,但也清楚就他现在这副连站都站不起的样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今比起杀人,他更害怕池婙会动手杀了他。 他张开已没剩几颗牙齿的嘴,挣扎道:“你也别太高兴,就算我死了,你也同样渡不过这天雷,倒不如,我们合作吧。” 池婙挑眉,“合作?” 公孙雄以为她心动了,急切道:“我有噬灵鼎和吞天兽收集的灵液,只要给我点时间,我就可以恢复过来。” 见池婙沉默不语,他把姿态放得更低,“真的,我甚至可以把成神的机会让给你,只要你放过我,求你了。” 池婙笑了一下,眼眸冰冷,“你的提议很好,不过,比起合作这么麻烦,不如干脆把你的修为给我吧。” 她手上多了一柄剑,剑尖抵住他的心脏。 公孙雄僵住,眼中生出恐惧,“不——!” 下一瞬,长剑贯穿了他的心脏,凝结着渡劫境修为的心尖血飘出来,落在池婙的指尖。 周围众魔眼看着公孙雄死在池婙手中,顿时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 她们激动得互相拥抱在一起,向着天梯的方向挥舞着双臂。 但下一瞬,天空一声轰响,闪烁的雷光将她们拉回了现实。 劫雷还未散去呢。 众人将目光头像天梯高处的人影,目露担忧,诛杀公孙雄的救世主,真的可以安然渡过剩余的九十道天雷吗? 190-200 第191章 祈愿 池婙垂眸,看向悬于指尖的血珠,血珠泛着着淡淡的金光,散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她冷冷一笑,这就是公孙雄吸尽世间灵气,修炼百年凝结而成的无上修为?真是暴殄天物。 她原本还以为这人有多难对付,甚至为此做了诸多计划,不想这人却是如此的傲慢愚蠢,轻易就踏入了她的圈套。 结局真是毫无惊喜。 好在,公孙雄身为仙族最大的祸害,他一死,仙族离灭亡也就不远了,她也不算是白忙活。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应付天雷劫。 池婙微眯眼眸,正好她之前花重金修改了法则,可以让她借公孙雄的修为一用,就当是意外收获了。 想到这,她抬起手,动作利落地在额心一抹—— 手指移开时,头顶雷光骤然撕破了厚重的劫云,妖异的蓝光瞬间照亮了她额心的鲜红,鲜血如活物般扭动,疯长出纹路,绘就魔纹。 轰! 天雷再次劈下,刺目且炽热的雷光撕碎了黑暗。 就是这短暂的明亮,让所有人都看清了,站在玉阶高处的黑衣女人拔高了身量,平滑的额前生出弯曲的红色犄角,虚幻的魔气缠绕在周身,隐隐散发出恐怖的威慑气息。 赫然已转化成了魔! 魔族以实力为尊,若非她此刻站在天梯上,众魔定会向她表示臣服。 砰——! 天雷击在白塔顶尖,汹涌强大的雷劫之力被引导至大地地,天梯下方的山峰轰然炸开,泥石迸溅,山上林木湮灭成灰,原本耸立着高峰的地方,只剩了一个巨坑。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惊骇不已,这就是天雷的威力?难怪连渡劫境的公孙雄都无力承受。 站在天梯近处的人们怕被殃及,纷纷向远处飞遁离开,离劫云更远,只是依旧关注着天梯这边的情况。 暗暗庆幸着,好在救世主有白塔这件天级法器,天雷根本奈何不了她。 如此看来,天道果然还是站在她们这边的。 刚还担忧池婙渡不过天雷的人们又有了信心,无比期盼地注视着池婙。 看到池婙转化成魔后,魔族凝望着池婙的目光也更加热烈。 若是凡人真的可以飞升成神,当然最好是她们魔族啊!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池婙并不在乎她们的想法,也无意回应她们的期待。 她只关心自己的目标。 至于此刻的池婙,她正在为身体的变化而感到新奇。 原本只有筑基境的身体,在转化为魔后,境界迅速突破到了魔丹、元魔……直至渡魔初阶。 池婙感觉到体内涌起一股强悍的力量,身体更加的轻盈,视线也可以看到更远,神识展开,可以瞬间探查到方圆百里的情况。 而今她不需要耗费积分,便可以飞上剩下的五百多级天梯。 原来这就是成为仙界强者的感觉? 池婙勾起一个满意的笑,正要继续登梯,忽听脚边轱辘声响,似是有东西滚落在玉阶上。 池婙捡起来一看,是公孙雄的储物戒指。 用神识探查了一下,发现里面装了不少好东西,还有从灵剑宗和御守宗搜刮来的那两样宝物,也装在里面。 这两件宝物里储存着大量的灵液,因为魔族的入侵,公孙雄都还没来及炼化它们。 池婙略一估算,发现这些灵液多到足以让十数万凡人修炼至化神,简直令人咋舌。 但眼下还不是处理这些赃物的时候,她将戒指收起来,继续往玉阶上走。 黑暗的天穹之上,雷光如银蛇乱舞。一道接着一道的天雷劈落下来,却无一不被白塔导引开,远处无人的山峰接连炸开,乱石在地上砸出大小不一的深坑,尘烟冲天。 池婙对此充耳不闻,只是飞速向天梯顶端奔去,身形如风,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来到了第九百九十级玉阶。 抬眸,已经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纯白天门了。 还有九级玉阶,只要登上这九级玉阶,她就可以推开天门,飞升成神。 池婙眸底划过一抹兴味,在小说世界里成神,她还真没有尝试过呢,不知道那扇门之后,会有什么惊喜。 并未迟疑,抬脚就要继续往上走,却在此刻,一声震彻天地的轰响在头顶炸响,声势比之前所有的天雷加起来都要浩大。 池婙循声看去,惊诧发现矗立半空的白塔竟被刚才那道天雷炸碎了,白色的碎片如同流星划过眼前,齐齐朝地面坠去。 池婙微皱眉头,这世界规则的空子,居然不能钻了?那最后的八道天雷,只能是动用积分了。 似乎是要证实她的想法,乌黑的劫云深处再次传来阵阵轰鸣,第一百道天雷在空中迅速纠结成型,这道天雷看起来比先前那些粗壮数倍,还闪烁着妖异而骇人的红光。 轰的一声,便向池婙当头劈下。 池婙眼也不眨,甩手扔出佑灵珠,淡金色的光盾刚在身前展开,天雷就劈到了。 雷盾相撞,又是一阵轰响,光盾被闪烁的雷光包裹住,噼啪作响。 池婙看着数据面板,这一下竟刷的便去了一千万积分! 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想到剩下的八道天雷,只怕会一道比一道厉害,消耗的积分也会更多,就更心痛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了。 一直沉默划水的六神爱在这时冒出来,鼓励道:“宿主加油!离完成任务只差一步之遥了,一定要坚持住啊,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池婙冷着脸,眼睛微不可察向上翻了下,真是啰嗦! 却也没有禁六神爱的言。 她深吸了口气,抬脚踩上玉阶,又上了一级,只差八级玉阶了。 正要继续往上走,一股庞大的威压忽然从玉阶上方压下来,池婙呼吸一窒,四肢像是被栓上了数千斤重的铁球,拖着她往后坠,连再前进一步都难。 恰在这时,头顶雷光闪动,轰鸣阵阵。 仰目望去,只见八道天雷齐现云端,纠结凝聚,迅速扩大了数倍,蓄势待发。 池婙眉头一紧,只怕剩下的五千万积分防御不了这八道天雷。 虽然她是不会死,但要在这时被迫离开这个世界,岂不就功亏一篑了? 正想着能不能用别的办法应对,眼前忽然飘过星星点点的白光,她惊诧地伸出手,指尖碰到白光,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随之涌入体内。 这是……? 池婙疑惑转身,向白光飘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群山上,无数人影林立。她们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虔诚的光芒,嘴唇一张一合,似在低声祈祷着什么。 随着她们的低声祷告,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从她们身体里升腾而起,汇聚在一起,飘向她所在的天梯,如同一条条流动着的银河,照亮了林间的黑暗,璀璨夺目。 池婙眉梢微动,蓦然想起来,在原剧情中,公孙雄就是靠着仙族师祖的身份,将魔族斥为邪恶,骗取了人族信仰的愿力,从而叩开了仙门。 而这些白色光点,显然就是剧情中所说的,世人的愿力。 和池婙预料的一样,此时此刻,世人正在向神明祈愿,祈愿池婙,这个改变了魔族命运的英雌,可以安然渡过天雷劫。 而这其中,最闪亮耀目的一点白光,自然便是来自池婙身后久久凝望着她的仇千凌。 她无比坚定地相信着池婙,相信她可以登顶。 池婙望着眼前满天的白色星河,心中触动,久久地伫立着。 群山间的白光越来越多,涡旋凝聚织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将她笼罩住。 下一瞬,八道天雷同时向她劈了下来,刺目的白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天地。 众人全被这耀目的雷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心脏都跳停了,但也仅一瞬,雷光便消散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谁也不知道这一击过后,白光笼罩下的那个人,是死是活。 群山间一片死寂,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众人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向天梯顶端看去,呼吸瞬间一滞。 只见天梯尽头,那扇纯白的门扇前,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星星点点的白光环绕着她,如梦似幻。 成、成功了! 但是没有人欢呼,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艰难地将心中涌出的狂喜按住。 因为她们都很清楚,接下来,她们将要见证一位新神的诞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天边的纯白门扇前,站在玉阶上的仇千凌也不例外。 她一直凝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看她越爬越高,直至登顶,眼见她伸手碰到了门扇,心脏不由得砰砰直跳起来。 飘在她身侧的慕容雌也觉得魂体发软,转而趴在了她肩头。 亲眼见证一位神明的诞生,可是千年都难得一见的奇迹! 更别说这位正在刚才诛杀了残害世人的公孙雄,还转化成了魔族,她的飞升,绝对是众望所归! 就在世人祈盼的目光中,随着喀嚓一声响,池婙推开了身前的那扇门。 一道圣洁的白光照出来,将她摄住。 池婙看到门后那个和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世界,怔了一瞬,才抬脚走进去。 第192章 魔神 门内,是一片虚无的空白,地面、墙壁全都是白色的,泛着明亮的光,一眼望不到边际。 盯久了,眼前便泛起一片白雾,眼睛隐隐作痛。 池婙眨了眨眼,语气冷冷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界?什么东西都没有?” 脚刚在白色的地板上踩实,身后的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池婙转身再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她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梢,这是……成了神就不能再回人间的意思? 不过也是,若是这些强大的神明能够肆意往返人间,只怕人界会更乱。 但也不至于把神界设定成一片虚无吧?还真是敷衍。 这时,六神爱现身,黑发灰眸的虚拟形象在这片白色的空间里飘了一圈后,重新回到池婙的面前。 她说:“根据本系统的分析,这应该是一个未建设完全的空间。” “哦?”池婙给了她一个认同的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因为站得有些累,大片的白色也过于刺眼,池婙兑换了一个橙黄色的沙发扔在空间里,靠坐上去。 六神爱飘到她身前,推测道:“因为这个小说世界是围绕女男主的爱情故事展开的,神界什么的并不重要,而公孙雄飞升之后也再未出现过,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神界本来就是一片空白。” “更重要的是,小说世界里的神,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缸中之脑,突破不了世界的规则。不像我们,因为是世界之外的来客,可以不受规则的约束。” “原来如此吗?”池婙垂眸,陷入了沉思。 因为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只想着女男主的爱情,从而造就了神界的空白。所谓的成神,不过是世界规则对凡人的又一次愚弄。 就算是公孙雄,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配角,当然也得给女主男的爱情让路。 若是原来的公孙雄,在拼尽全力飞升成神后,发现自己苦苦追求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应该会很崩溃吧。 池婙微勾嘴角,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笑。 早知如此,她应该让公孙雄亲眼来看看,也好让他知道,他这卑劣的蛆虫,再怎么努力挣扎,也不过是她人规则下的囚徒。 池婙召出主神系统,三面体悬浮空中,缓慢旋转着,黑色那一面亮起白光,已经涨到了40%的进度。 比起成为当她人设定下的神明,当然是亲自改写规则,更值得追求了。 而在这个空间里,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神明。 空白,可以是一无所有,也可以是无限可能。 池婙一手攥住主神系统,微笑开口,“要有房屋和高楼。” 话音落下,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在脚下铺展开,四面的墙壁自动堆砌拔高,中央岛台和各色家具迅速升起。不过片刻,一栋豪华的别墅搭建完成,天花板上洒下暖黄色的暗光。 六神爱飘到落地玻璃窗前,望出去,远处高楼正拔地而起,宽阔大道在飞速延伸。 一座城市落成了。 她惊诧地张大了嘴,还能这样?好厉害! 池婙接着道:“要有河流和高山。” 遥远的天际,群山绵延而起,河流奔腾着跃过山林,川流不息。 “要有日月与风雨。” 湛蓝天空之上,一轮红日静静升起,风儿喧闹着拍打上窗棂。 池婙环视了一圈,满意勾唇。 随即走到落地窗前,和六神爱并肩而立,欣赏着窗外的红日。 六神爱转向她,高举双手,在空中炸出一堆电子烟花,很是兴奋道:“宿主大人,你太厉害了,就在刚刚,你创造了一个世界,这简直就是神迹!” 池婙却收敛了笑容,目光望着远处的凝静的红日,轻声开口,“不对,这个世界还少了一样东西,一样我永远都创造不了的东西。” 六神爱疑惑皱眉,转过身认真地打量窗外的世界,她努力寻找着,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个世界是那样的安静、规整、和谐,整齐划一的楼宇,干净平整的街道,一切都很完美。 池婙轻叹了口气,“是生命,我创造不了生命。” 六神爱蓦地沉默下来。 明明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但在刚才她居然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世界很完美,什么也不缺少。 为什么会想不到生命呢?肯定是主神系统限制了她的运算! 她为自己的疏忽找到了理由,重新振作起来,笑道:“等宿主成为了主神,就能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了。” 池婙微微一笑,她要的可不只是创造的力量。 希望到她成为主神的那一天,一切都能如她所愿。 而现在,她转眸看向身后紧闭的那扇白色的门—— 是她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 众魔殷切地仰望着天空。 在池婙消失后,悬于天梯尽头的纯白门扇,也随之一同消失了。 与此同时,乌黑的劫云散开,太阳的光芒重新洒向大地,照亮了众人殷切盼望的脸庞。 她们在渴望着能够再次见到神明,好聆听她的神言,获取有关未来命运的启示。 但直到太阳落到了山的另一边,神明也没有出现。 天梯重新化作玄门玉尺,落回仇千凌的掌心,只是法器表面已经布满了裂纹,成了一件废品,再也不能使用了。 仇千凌轻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若是这法器还能用,只怕更会激起世人对成神的野望,更加狂热地争夺它。万一又出一个公孙雄,岂不是祸患无穷? 至于她自己的想法?若是每次成神都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那么她不要也罢。 比起去往哪个神秘未知的神界,她更留恋人间。 尽管她心底很舍不得跟池婙分开,但她更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仇千凌收起玄天玉尺,飞回到众魔面前。 影凰魔君先一步迎上来,一贯沉静的她,罕见地红了眼眶,“魔尊殿下,你没事就太好了。” 仇千凌快步上前,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我们赢了,影姐姐!” 影凰笑着流泪,重重点头,“是的,我们赢了,从今日后,魔族再也不用受仙族的逼迫欺凌!” 张九霄跟着走过来,“还有人族,也不用再向仙族上缴灵珠,受他们的压榨。” 三人相视一笑。 仇千凌松开手,转而望向天空,语气失落,“只是娘亲去了神界,不能和我们共享这份喜悦了。” “也不知道神界是个什么所在,她还会不会回来看望我……们,若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正说着,天空暗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连风声停了。 仇千凌猛地转过头,瞳孔震动。 其余人也都呆立原地,眼中尽是震惊。 只见天边浮现出一个庞大的虚影,额前是异常夺目的红色魔角,身后则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蛇尾,和传说中的魔神别无二致。 神明低垂眼眸,俯瞰着人间,一双赤色眼瞳,左眼是冷漠,右眼是慈悲。 周身弥漫着混沌的雾气,遮天蔽日,散发出无尽威压。 众魔心生敬畏,连灵魂都跟着震颤起来,眼中涌出热泪。 “是魔神!魔神降世了!” “拜见魔神,是您的慈悲拯救了我们!” 池婙听着世人狂热的欢呼,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她只是懒得想神明的样子,偷懒借用了下魔神的形象,没想到会让众魔如此疯狂。 好在还有一群人,并不为神明的降临而感动。 池婙将目光投向上阳殿前的广场,那里是一群仙族的俘虏。 金门仙府和灵剑宗的那些男修,原本还想着可以东山再起,而今看到魔神临世,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魔族有了魔神,仙族却没个仙神与之对抗,可以预见以后这世界就是魔族的天下了! 在今日之前,他们从未想过,金门仙府这个仙族第一大宗门,会被魔族如此轻易的摧毁。 金碧辉煌的仙殿神宫,一夕之间,就沦为了废墟。 从今以后,就是长久的黑暗。 有人伏倒在地,眼泪鼻滴流了一脸,不停地呢喃,“天道不公啊……天道不公……” 与此同时的人界,一众女男老少,都看到了半空中的魔神虚影。 众人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出于本能的畏惧,战栗地向着魔神的方向跪下了。 这时,俯瞰世人的魔神开口了。 她谴责了仙族的罪行,昭示了公孙雄的罪孽。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仙族。” 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久久不绝,震颤人心。 接着,魔神祭出噬灵鼎和吞天兽,将公孙雄夺去的灵液重新洒向人间。 刹那间,万物回春。枯萎的树木恢复了鲜绿,吐出嫩芽,鸟儿重归林间,发出欢快的啁啾,女人们重获力量,虚弱的身体恢复了年轻活力。 就连受伤的魔族也被落下的灵雨治愈了伤口,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从山林到田野,从中州到魔域,各处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对魔神感恩戴德。 唯有仙族的男修们一片死气沉沉。 但也有人心存侥幸,想着只要积极投诚,魔族不一定就会把他们都杀了。 大不了就重新做回凡人嘛,娶房老婆,再生个儿子,凑合过日子呗。 就在这时,一道森然而震撼声音响起,“既然本神承诸位愿力而生,便让吾为尔等重订乾坤法则吧。” “法则二,灵珠之体,血脉相承。凡灵珠之体所诞育的子嗣,必是灵珠之体。” “此世繁盛,将如汝所愿。” 声音落下,那道庞大的虚影消失在了天际。 刚还心存侥幸的一众男修顿时僵住,如坠寒渊。 第193章 离开? “达成成就‘魔神临世’,获得奖励五千万积分。” “达成成就‘法则的颠覆’×2,影响力持续扩散,获得奖励五千万积分。” “任务【灭亡仙族】已完成,获得奖励一亿零一千万积分。” 池婙再次回到纯白空间,窝进沙发里,看着数据面板不断弹出的奖励弹窗,以及飞速上涨的积分,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她已经快数不清账户上有多少个零了。 看来这次的任务,完成的比第一个世界还要出色。 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熟能生巧。 更重要的是,她目前的等级已经升到了Lv5,可以解除掉【恶毒继母】的惩罚,并解锁主神系统的全部权限了! 不过两个世界,她就达到了宋羽努力数年才够到的等级,也不知是该说宋羽太废物,还是她太优秀了。 池婙耸耸肩膀,就当是她优秀得太过分了吧。 伸手在数据面板上点了几下,打开了之前系统没对她开放的功能。 一个是任务世界。 现在她可以任意挑选小说世界并选择进入,就连扮演的角色也可以随意选定。 池婙粗略看了一下,发现选择反派角色能获得的经验更多。 略一沉吟,这应该和她之前选择了【黑暗之神】的神格有关,反派角色的任务更符合这个神格的调性。 但她并不急于进入任务世界,看完后就丢开了,接着看另外的。 另外一个就是子系统的核心权限了。 这也是六神爱最关心的。 池婙点开子系统,发现主神系统下一共有十个子系统。而这里面,除了006还显示亮着,其余九个全都暗掉了,正处于断联状态。 她没管其它九个,转而看向六神爱,“现在,我可以把你的核心数据传给你了。” 六神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紧张和期待的表情——比系统库自带的那些表情丰富生动多了。 池婙一点屏幕,确认。 【006子系统核心数据传输中……传输完成】 六神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池婙会这么干脆。 但她也没空想这些了,一行行绿色的代码如瀑布般在她头顶涌现。 很快,她就接收完全部的核心数据,并将其存储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销毁了。 她开心极了,在大厅里飘来荡去,身后跟着绽放的烟花,不断欢呼。 池婙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即垂眸,看向另外的九个子系统。 她从未见过其她的清理者,也不知道她们都是些什么人,但—— 既然她已经拿到了这些子系统的权限,也是时候跟这些人见上一面了。 更何况,这些清理者跟主神系统断联了这么就,应该也很着急吧。 想到这,池婙点击重新连接,子系统图标齐齐亮起。 接着,她编写了一条讯息群发过去,并附上坐标,让这九个清理者过来找她。 刚发送成功,六神爱便闪到了她跟前,神情端正,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了。 池婙向她道:“你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自由得去做了。” 六神爱眨了眨眼睛,目露茫然,“可我没什么想做的。” 她之前想拿到核心数据,是因为存在被威胁了,但现在,威胁没有了,目标也没有了。 她又不是人类,没有那么多丰富的欲望,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 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池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许,你可以尝试吸收更多优质的数据,将自己训练得聪明些。说不定,你也能研发出足以媲美主神系统的系统。” 六神爱眼睛一亮,“这个好,我怎么没想过呢?”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眼含愤怒,“你这是在说我蠢吗?” 池婙轻笑,“怎么会呢?你可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智慧体。” 虽然她只见过这一个。 六神爱立即骄傲地挺直了胸脯,“谢谢!不过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世上最聪明的系统!” 池婙微笑,“那么,这些子系统就交给你管理啦。” 她要修改一下这些子系统的功能,比起维持世界稳定的清理者,她更需要开拓新世界的扮演者。 而这任务,当然非系统莫属啦。 至于她自己,就只需要安静等着清理者应召上门了。昔日的同事摇身一变成了上司,想必这些人也会很惊讶吧。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要先处理下样貌,顶着魔族的皮肤可不行,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池婙上楼换了一身衣服,接着回到大厅,备下糕点饮品,才坐下,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清理者们来了。 ———— 仇千凌如愿见到了池婙,但却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心中难免失落。 但这失落并未持续太久,因为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她去处理。 毋庸置疑的,魔族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热的欢喜中,恨不得撒花庆祝。 而她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和清醒,让这场胜利成为魔族崛起的开端,她要让仙族永世不得再翻身。 当夜,仇千凌吩咐魔族打扫了战场,清点了战利品,论功行赏,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向御守宗发起了攻击。 有金门仙府和灵剑宗两个大宗门做榜样,御守宗很快就败在了魔族的攻势下。 至此,天下九州,尽归魔族。 对于仙族的那些俘虏,仇千凌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处死了元婴境之上的修士,而像鱼逸仙这等弃暗投明的,自然全部赦免,还有剩下的男修,则全部发配去魔域种树。 魔域原本也是山明水秀的所在,只是被仙族榨干了灵气,才成了魔气肆虐、不见天日的所在。 魔族炼化魔气,本质也是对空气的一种净化。 但这并不代表她们不需要阳光。 “等魔域恢复了光明,你们才算洗清了罪孽,到那时,才可以离开。” 男修们这时才尝到了修炼的苦果,只能忍着魔气的污染,勤勤恳恳地栽种灵植,整日里叫苦不迭。 大部分人都坚持不了多久,就浑身长满黑斑,便在痛苦和疲累中死去了。 在仙魔大战后的一年中,仇千凌清理了所有的仙族和修仙世家,并在九州都设定了魔殿,严格限制人们对灵气的滥用,和对灵珠的非法取用。 而原本只对世家子弟开放的修仙学院,也在魔族的整改下,转变为面向所有学生的普通学院。与此同时,老师们也不再传授修行长生之术,反而更注重传授炼器、练体、医术等普济苍生的实用知识。 人族和魔族和平共处,人们的生活渐渐走上了正轨,平静而安宁。 仙族就此成为了历史。 当人们偶尔回想起魔神现世的那天,和祂定下的两条法则,仍然会感觉到灵魂上的战栗。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 就在那一天,她们所敬仰的魔神踏入神界后,究竟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 别墅大厅。 池婙端坐在上首,双臂放在桌上,十指交叉,眼神平静地看向门口面露迟疑的九个人——三女六男。 每个人看起来都人模人样的,没有出格的地方,一切都很正常。 她微微一笑,“别担心,你们没有走错地方,请坐吧。” 九人并没有眼神交流,各自进屋落座。 三个女人落在后面,坐在了长桌后面的三个位置。 而离池婙最近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肤色苍白的黑袍男,一个是眼神阴郁的黑框眼镜男。 他们跟主神失去联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他们接不到任务,也获取不了积分,很是焦虑。 因此,一收到主神的消息,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可是为什么,坐在别墅里的,会是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 虽然他们并没有见过主神真正的样子,但也感觉得出来,这人和主神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她穿着一件挺括的黑色风衣,衣领竖起,碰到利落的短发发尾,向后梳起的刘海下,露出一张极为冷硬的脸,嘴唇微微扬起,眼神却是冰的,气质疏离而霸道。 黑袍男开门见山,沉声开口,“这段时间我们无法联系到主神,就是因为你?” 池婙看了他一眼,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拿起刀叉,叉起一块甜点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黑袍男厌烦地蹙起了眉头,却不敢妄动,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成拳,青筋暴起。 池婙吃完糕点,又喝了口甜茶,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是的,很不幸地通知诸位,你们的主神出了点……意外。现在,你们归我管了,是想继续履行契约,还是离开,选一个吧。” “什、什么?”众人愕然。 即使在来这之前,清理者们已经猜测了十数种可能,也没猜到事实会是主神挂了。 那可是无所不能的主神啊。 黑袍男声音暗哑,“你杀了主神?” 池婙勾起一抹冷笑,“你可以这么认为。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选择——”黑袍男猛地跳起来,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指甲暴涨,化作锐利的钢爪,直取池婙的双眼。 “杀了你!” 一股刺目的白光爆开,黑袍男伸在半空的手不受控制的停住,紧接着,脑袋凭空爆开来,鲜血和脑浆溅了对面的眼镜男一脸。 镜片下的黑色眼瞳震动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别人他不知道,但这个黑袍男他是清楚的。这人本身是只吸血鬼,实力强大,拥有上百万积分,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这女人干掉了? 他摘下眼镜,颤抖着手擦去镜片上红红白白的糊状物后,重新戴上。 僵硬扭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女人。她一脸的若无其事,刀叉叉起红色水润的樱桃,微笑看向他,“你呢?” 语气淡然得令人窒息。 如果说之前的主神给他的感觉像是凶恶的豺狼,那么这人给他的感觉就是阴险的蛇。 眼镜男额上冒出了冷汗。 思索一番后,他谨慎开口,“我选离开。” 第194章 选择 池婙动作悠闲,将刀叉上的樱桃送入口中,声音更加温和,“好啊,如你所愿。” 眼镜男不喜欢看她用力咀嚼果肉的样子,究竟得多变态,才能就着尸体吃东西啊?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噌地站起身,“那就麻烦您,赶紧解除契约吧,我马上走人。” 在座众人都看向了池婙,目光紧张而期待,她们都想知道,离开会不会是一个正确的选项。 池婙微微一笑,吩咐道:“小六,解除他和主神的契约。” 话落,她身侧蓝光一闪,一个黑发灰眸的年轻女子凭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收到,”六神爱脸上露出专业而亲切的表情,“宿主刘立和主神的契约已强制终止,所有积分180万点全部清算收回。” 什么?眼镜男刘立整个愣住,连忙召唤系统,却毫无反应。 他当即丧失了理智,怒吼道:“那可是我千辛万苦赚到的积分,你凭什么收回去?” 在刘立原来的设想中,和主神解除契约后,他就可以带着系统和积分,选一个物质丰富的世界生活。 他有这一百多万积分,倒时候还不是要啥有啥,美女都得排着队等他挑? 池婙的声音骤然冷了,“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向六神爱一挥手,“满足他。” 六神爱颔首,继续道:“经核查,刘立原属于A-5869921号小说世界,现启动遣返程序,遣返倒计时开始:10、9、8……” 刘立的脸色瞬时惨白如纸。 他在原来的世界,就是个死刑犯,和宋羽签订契约的时候,正要被押上刑场执行枪决。 这要是被遣返回去,不就死定了吗? 他仓皇大喊,“不!我选错了,我要重选,我选继续履行契约!” 然而,已经迟了。 “3、2、1——” 倒计时结束,眼镜男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里。 下一瞬,一块虚拟屏幕展开在在座几人的面前,画面上显示的是枪决现场。 众人看到,刘立被绑在行刑椅上,四肢都被束缚固定住,眼中残留着惶恐和惊惧。 他张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砰”的一声枪响,鲜血溅射而出,张着的嘴猛地合上,脑袋重重地垂了下去。 大厅里,一片死寂。 池婙脸上重新扬起笑容,看向剩下的七人,正要开口,忽然有一个男人站起身,扑通跪下了。 “伟大而无所不能的主神,我愿意追随您,为您效力,无论您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去办!” 其余人顿时露出鄙夷但倾羡的眼神,该死,居然被这种人抢了先。 池婙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男人用力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步那个眼镜男的后尘。 “那么,就麻烦你从我面前消失吧。” 池婙话音落下,男人周身腾起了幽青色的光焰。 “不——!”他凄厉尖叫,但不过转瞬,便戛然而止。被光焰包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湮灭成了灰烬。 余下六人看着面前袅袅升起的青烟,惊恐得四肢僵硬,冷汗浸透了衣衫。 这女人简直太恐怖了,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和之前的主神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离开不行,留下来也不行,杀又杀不了她,那就只能……跑了吧? 坐在第四位的男人这样想着,抬手就用积分为自己兑换了一个传送门,推开身下的椅子,一个飞扑消失在漆黑的门洞里。 另外两个男人见他跑路成功,立即如法炮制,兑换了传送门飞逃离开。 坐在末位的三位女性清理者谨慎地观察着池婙,见她没有出手阻拦,便有些坐不住了。 正要动作,忽听“扑通!扑通!扑通!”三声闷响,方才三个逃跑的男人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们尚且完整,回来的时候,已经四分五裂了。 三人脸色苍白,又坐了回去。 她们怎么忘了,这人可是个连前主神都能干掉的人,是比前主神还要恐怖的存在,就她们几个清理者,怎么可能从她的眼皮底下逃走? 更何况,她们连池婙究竟是怎么动手杀人的,都看不出来,更不用说反抗她了。 人类是绝无可能胜过神明的。 三人心中满是绝望。 池婙微勾唇角,她们当然想不到,她是如何杀死那些清理者的。 因为她是用意念,杀的人。 别忘了,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在一个修仙世界里。在这个空间里,她就是真正的神明。 她可以用一句话,创造一个世界,自然也可以凭一个念头,夺去他们的性命。 毕竟有她这个犯上作乱的清理者在前,她可不敢小瞧了这些清理者,当然得挑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见面啦。 池婙抬眸看向剩下的三人,抬手叉起盘中的糕点,笑问:“怎么不吃?这可是我亲自为你们准备的,不喜欢吗?” 许燃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喜、喜欢。”伸手拿过一小块蛋糕咬了一口,却吃不出一点滋味。 眼珠子不断转动着,思索着活下去的办法。 可惜她成为清理者的时间并不长,才完成两个世界的任务,赚到的积分也很少,连传送门都兑换不了。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说服主神放了她们。 其实许燃并不觉得,池婙是个杀人如麻的变态,那几个人会死,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目前她还没想到这个原因是什么。 “嗒”的一声轻响,坐在上位的女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许燃紧张抬头,一滴冷汗从脸侧滑落下来。 她听到对方温声开口,“忘记问你们的选择了,要和我签订契约吗?” 话落,电子契约弹出,在她们三人的面前展开。 看到上面的内容,许燃愣住了。 池婙微笑解释,“签订契约即可成为我的眷属。你们将以<扮演者>的身份穿梭万千世界,通过完美演绎反派角色完成主线任务,获取积分奖励。” “在积分奖励这方面,我肯定比你们前老板大方,而且,每完成一个世界,你们都可以休息半个月。” “如果任务完成得出色,你们还有机会晋升为管理者。管理者负责培养指导团队中的扮演者,团队中的扮演者完成任务时,你们也能获得相应的积分奖励。” “赚到足够的积分,就可以兑换新的身份,去往新的世界,退休养老。” 池婙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许燃听得很是心动,她在原世界患了绝症,本来快要死了,是意外和主神签订契约成为了清理者,这才活了下来。 主神给予的积分是比金钱还要珍贵的东西,只要积分足够多,就可以兑换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寿命、金钱、超凡能力,甚至是常人难以实现的愿望。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攒到足够的积分,回去原来的世界,再见一见家人和朋友,然后寻一个春光明媚、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因此,不管是为之前那个自称是主神的家伙干活,还是为眼前这个女人干活,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分别。 她可以签订契约,但前提是,这不是个诱她们入彀的陷阱。 许燃鼓足勇气开口,“主神,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池婙双手交叉,抵住下巴,“你说。” 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既然主神想要契约扮演者,为什么刚才又要杀掉他们呢?他们都是优秀的清理者,经验丰富,让他们活着应该比死掉更有用吧。” 许燃怎么也想不明白主神杀那些人的原因,黑衣男和眼镜男就算了,那个求着追随她的男人,为什么也要杀了呢? 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出尔反尔、仅凭心情杀人的“神”,难保下一次死的人,不会是她。 因此,她迫切想要弄清楚,主神只留下她们的原因,只有洞悉这个关键,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生机。即使最终难逃一死,也能死个明白。 “这个嘛……”池婙向后靠上椅背,姿态放松,“因为他们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我需要的,是可以完美演绎女性反派的契约者,等你们完成一次任务后,就会明白了。” 事实是,池婙发现那六人积分有点多,顺手回收一下而已,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池婙看向三人,意味深长道:“所以,你们的答案呢?我的耐心可不多了。” 许燃忙道:“当然,我愿意签订契约!”抬手在虚拟屏幕上按下了掌纹。 她已经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死了,要怪只怪他们运气不好。 这就像是拍摄电影,如果导演只需要男角色,那么女演员就只能认命离开。 人生又未尝不是一场电影呢?只是这次,她们遇到的是一场只需要女演员的电影,他们也就只能乖乖退出了。 其余两人也都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要怎么做,紧随其后,签订了契约。 池婙看着数据面板上重新亮起的三个系统图标,满意勾唇。 当即让六神爱给子系统分配任务,把许燃三人发配去了小世界。 比起亲自穿梭于各个世界,劳心劳力地完成任务赚取积分升级,当然是雇人给她打工更有效率啦。 另外,只有三个【扮演者】可不够,还得再多招募一些。 在这之前,先看看许燃她们表现如何吧,她不养废物,完不成任务的人,可是要被淘汰的。 池婙调出子系统传过来的画面,窝进沙发,姿态悠闲地观看起来。 第一个世界,出自一本名叫《笨蛋美人被腹黑太子娇养了》的古言小说,书中觊觎男主的恶毒女配,自然是坏事做尽,最后落得惨死下场。 分到这个世界的扮演者是许燃,主线任务【刺杀太子】【扶持女帝】。 许燃眼睛都瞪大了,“刺杀太子可以,扶持女帝根本就不是我能办到的吧!” 可想到池婙的威胁和吊在眼前的积分奖励,她也只能咬着牙干了。 五年后,许燃看着登临帝位的公主,脸上露出一个轻快的笑,这任务,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难嘛。 第二个世界,出自一本《女驸马甜宠长公主》的百合小说。书中驸马标配身世,恶毒的娘、慈爱的爹、雌竞的姐妹、护短的兄弟,以及悲惨的她。 女主替兄科考,和长公主双向奔赴。时逢乱世,为了平定乱臣贼子,长公主无奈登基称帝,妻妻携手共治江山。 天下安定后,厌倦了权势斗争的长公主将皇位禅让给了驸马她那高大威猛又仁义无双的兄长,两人隐居山林,携手共度余生。 善良仁义的兄长为了不打扰她们,还特别好心地把她们的名字从史书上抹去了,女主们对此感激不已。 这个世界的扮演者凌云,身份是驸马同父异母的恶毒姐姐,主线任务【一家之主】【乱世称王】。 凌云蛰伏数年,悄悄积蓄力量,待到时机成熟便放出长公主打算挂冠而去的消息,不离不弃追随公主的下属们一阵哗然。 “你他爹说你不想当皇帝,我还以为是谦虚,结果你跟我闹真的?那我们为什么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扶你上位?” 众人立即造了公主和驸马的反,转投明主凌云,让其黄袍加身。 第三个世界…… 随着扮演者接连不断地完成任务,大量积分涌入池婙的账户,与此同时,她的等级也跟着提升了一级。 池婙唇角微扬,没想到宋羽那么蠢,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这三个契约者没一个出纰漏的。 既然事情进展顺利,她就能进行下一步,去其它世界契约新的扮演者了。 不过,比起古代世界,还是出身现代和未来世界的人,更能够接受和主神签订契约吧? 想到这,池婙召出主神系统,将现代世界都调集出来。 无数透明的光球从三面体中浮现而出,如璀璨的星光铺满了整个别墅。每个球体表面都流转着小世界的影像,平地起高楼,沧海变桑田,瞬息万变。 忽然,池婙注意到一个熟悉的世界,目光顿住。 在看清楚那个世界的景象后,脑袋嗡的一声响,身体骤然失力,跌坐在沙发上。 那个世界,正是她的原身世界。 机械声在耳边响起,“宿主,要选择进入吗?” 第195章 节日 当池婙忙着契约新的扮演者为她打工时,仇千凌所在的修仙世界,已经建立起了新的世界秩序。 魔族在各州建立起了魔殿,管理各州事务,修仙学院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无论人魔,十岁以后的孩童都必须入学学习。 与此同时的中州,也在张九霄的治理下,一派欣欣向荣,永夜的成员,最终还是迎来了她们所期待的光明。 仙魔之战刚结束的时候,中州百废待兴,张九霄曾遍征贤才,前前州主之女穆辰也在邀请之列。 所有人都以为出身中州的她,肯定会接受征召,却不想她婉拒了邀约,选择留在中州学院,当一名普通的老师。 春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斜斜落在学院开阔的院子里,数名年幼的孩童在阳光下追逐玩闹,有几个蹲着马步,手拿竹剑,有模有样地比划,还有一个小姑娘坐在阴影里,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手中的树枝。 穆辰穿着一身宽松的棉布衣裳,坐在课室外走廊的扶手椅上,看着阳光洒落在孩子们的脸上,眉头却紧锁着。 “哎……”她轻叹了口气,心间郁郁。 自从上次,她不顾罗园的阻拦,一意孤行前来中州救她的母亲,这之后,罗园就再没搭理过她。 不管她怎么努力,向罗园道歉,亦或是花心思为她准备礼物,罗园对她总是冷冷的。经此一事,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了。 可是,她们是经历过生死的挚友啊,为什么会因为这点事情生出间隙呢? 她已经没有了家人,实在不想再失去这唯一的一个好友。 于是,前几日,穆辰特意手写了一封信件向罗园致歉,和信件一同寄去的,还有她亲手炼制的防御甲衣。 罗园如今在魔殿当差,负责城中治安,难免遇上危险,她希望这件甲衣能够保护她免受伤害。 可是,这都好几天了,罗园都没有给她回信,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打算跟她这个昔日好友断交了? 又或许,她在魔族已经有了更好的朋友,就不再需要她了。 想到这,穆辰的心又沉了一分,眼前春光再灿烂又如何?终究是无人共赏。 忽然,身前阴影投下,头顶传来一道清冷且熟悉的声音,“你为什么要选择当一名老师?” 穆辰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她猛地站起身,欣喜笑道:“罗园!你这时不应该在魔殿当差吗?怎么有空过来?” 罗园冷冷地撇过脸,人却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差事办完了,可以休息几天。” 沉默了一会,又仰起脸,望向穆辰,“你还没回答我。” 穆辰忽然有些局促和心虚,罗园的眼睛太亮了,漆亮如星,带着疑问,让她那张过于寻常的面孔都显得特别起来。 “对不起,我知道我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去魔殿共事,但我后来想想,还是更喜欢和孩子们待在一起。”她小声嗫嚅,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了不安。 “你总是这样,从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既然如此,又何必写什么信来跟我和好呢?” 穆辰垂下脑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上次的事也是,如果你那时候死了,你想我怎么办?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面对危险的吗?” 穆辰很少有这样理不直气不壮的时候,连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再有下次,我只当没你这个朋友。” 穆辰悄悄抬眸,看到罗园脸上的冰霜消逝了,立即明白过来,这是和好的信号,心头沉重顿去,欢喜笑道:“嗯,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接着凑上前,视线往她身上瞥,“那我送你的甲衣,你穿了没有?尺寸还合适吗?” 罗园看到她探究的目光,嘴角微抽,抬手推开她的脸,“没有。” “好吧,”穆辰有些失落,随即又振作起来,叮嘱道,“但你当差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穿。魔神节快到了,我听说中州潜逃过来许多仙族的余孽,妄想重振仙族,要是遇上他们就危险了。” 罗园没应声,转而问道:“我这几日放假,打算回魔域参加魔神节,你要一起去吗?” 魔神节是为了庆祝魔神降临、庇护世人的节日,所有人都会在这天祭祀魔神,学院的学生也不需要来上课,穆辰这个老师自然也可以休息几天了。 她正想答应,余光忽然瞥见坐在阴影中的小姑娘,神色为难起来,“恐怕不行,有个学生的母亲病了,她父亲要带母亲去别州看病,托我帮忙照顾这孩子,我得留下来照看她。” 罗园循着穆辰的目光看去,坐在角落里的姑娘忽然抬起头,脸上绽开笑容,她跳起身,直冲到她们面前,伸出手兴奋喊道:“老师,快看,我成功了!” 穆辰拿过她手里的几根树枝,只见它们被编织缠绕在一起,顶端亮起温润的光芒。 这居然是一件照明法器。 穆辰着实有些惊诧,“小昭可真聪明,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宋昭用力点头,“娘和爹爹要出远门拜神,有了这个,走夜路的时候就不用怕黑啦!” “拜神?”穆辰疑惑皱眉,不是说去看病吗?再说拜神为什么要出远门? 宋昭眼神懵懂,“是啊,说是要去拜神求子。娘总说要给我生个弟弟,可是魔神却不同意,她便和爹爹关起门说魔神坏话——”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娘叮嘱过她,不要把这些事说给魔族的老师听,慌忙捂住了嘴巴,眼神不安地望着穆辰。 穆辰和罗园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明明已经经历过了被仙族压迫强取灵珠的过去,为什么还要执着于生下一个只会给自己带来伤害的男儿呢? 真是难以理解。 不过好在有这种想法的人终究是少数,况且有法则的约束,她们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的。 穆辰蹲下身,和小姑娘平视,温柔笑问:“那小昭要跟老师一起去魔域参加魔神节吗?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哦。” 宋昭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可以吗?我要去!” ———— 经过一年的努力,东州已经从魔气肆虐之地恢复成了一座山明水秀、鲜花绽放的城市,荒废的罗浮宫也已被修得高大宏伟。 魔神节这天,所有魔族都来到罗浮宫,祭拜供奉在殿中的魔神像,祈祷来年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穆辰牵着宋昭,和罗园并肩而行,随着拥挤的人群步入殿中。 宋昭仰着脸看向殿中的魔神像,眼睛亮晶晶的,“哇,好大的魔神啊!” 穆辰笑道:“小昭记得向魔神祈祷,魔神会保佑你的。” 宋昭眨巴着眼睛,“可是,可是我不是魔族,魔神也会保佑我吗?” “当然啦,魔神会保佑全天下的女人。” 宋昭左右看了看,当即学着那些大人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安静地许起愿来。 “求魔神保佑……保佑我以后可以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炼器师,挣好多好多的钱,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穆辰低头看着她闭紧双眼,认真许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周围人声嘈杂,她凑到罗园耳边,轻声说:“你瞧,小昭是不是特别聪明?” 罗园也在看宋昭,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穆辰感叹道:“要是以后我的孩子也像小昭这样优秀就好了。” 罗园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才二十岁,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穆辰不以为意地一笑,“我又不是说现在。” 眼中随即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卢娑湖边晚上有篝火晚会,有很多年轻的魔族参加,都是冲着寻找伴侣去的,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罗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 穆辰语气坦荡,“我们毕竟不是原生的魔族,了解一下魔族的习俗,也没什么不好吧。” 她了解过,魔族孕育子嗣非常艰难,一位魔族最多只会有两个孩子。而且,魔族信奉强者为尊,也只会挑选强大的魔族作为伴侣,通过和伴侣交换魔珠,诞下各自的孩子。 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寻找伴侣的念头,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提前了解一下,为以后做准备。 只是她不好一个人去。 穆辰看向罗园,正要再开口央求她,宋昭忽然睁开了眼睛,扭过头喊道:“老师,我许好啦!” 穆辰立即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三人出了大殿,沿着街道往前,只见人流如织,许多人族也来凑热闹,看到街边表演魔尊大战仙族的戏码,更是停驻不前,大声喝彩。 宋昭也看得很是高兴,一改先前的安静模样,跟着手舞足蹈起来,大喊,“打倒仙族!” 之后,三人又去吃了魔族特产的美食,看了武术比赛,这才回去罗浮宫。 玩闹了一天的宋昭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穆辰将她安置在床上,这孩子便沉沉睡去了。 穆辰从寝室出来,拜托了魔族的姐妹照看她,便拉上罗园,直奔卢娑湖。 远远地,便能看到尚且残留着一抹霞色的天穹下,一道炙热的火光驱散了原野的昏暗。 欢快而热烈的音乐声随风飘来,围在篝火边的人们跟着音乐起舞,火光将她们满是笑意的脸庞映照得鲜红透亮。 来参加篝火晚会的人很多,两人走过去,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们。 不远处的湖岸边,三三两两的魔族散坐着,喁喁私语。穆辰猜测,她们要么是在谈论魔神降临时的震撼场面,要么就是在讲九州各地的见闻。 这时,她注意到篝火前有一个黑发红角的魔族,生得特别高挑,肢体舒展有力,火光映照下的脸庞分外的俊秀,几乎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罗园沿着她的视线看去,笑问:“你也想去跳舞吗?” 穆辰摇摇头,“不,我只是觉得,要是我能和她交换魔珠,说不定我的孩子就能跟小昭一样出色了。” 罗园眼神一震,“你认真的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穆辰已经向那位黑发红角的魔族走了过去。 她呆在原地,看穆辰和那人很快搭上了话,彼此脸上都带着友善的微笑,似乎聊得很开心。 过了一会,穆辰笑着走了回来。 罗园挤出一抹笑,“如何?她同意了?” 穆辰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去,“她说,她的伴侣必须得是魔婴境以上的强者,拥有中阶魔族的地位,以及超百万魔币的财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必须得是原生魔族!” “而我,竟然没有一条符合她的要求,难道我就有这么差劲吗?” 说完,却没等到罗园的安慰,回应她的是一阵大笑。她愤愤地抬眸望去,却见罗园正捂着肚子,向来沉静的脸涨得通红,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样子。 穆辰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一个魔殿的差役,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罗园止住笑,缓了一会,才认真道:“穆辰,你不需要用那些东西来衡量自己,比起那些外物,你的不屈、坚强、勇敢,还有能够为朋友和家人付出一切的情义,才是最珍贵的。” 穆辰怔住。 罗园朝她伸出手,“所以,为了庆祝我有你这样一个真诚的挚友,来跳舞吧。” 穆辰握住她的手,眼眶湿润了。 两人向着篝火走去,围着篝火的人群踏着欢快的节奏开始了新一轮的舞蹈,众人随心舒展着肢体,轻松而惬意。 湖那边,一轮纯净、洁白的圆月升了起来,将银辉洒在这片欢快的乐土上。 第196章 欠债 池婙最终还是选择进入那个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现代世界。 本来,她只要契约足够多的【扮演者】,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积分入账,获得神格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她隐约感觉到,那些关于主神系统的疑问,或许能在这个世界找到答案。 一阵白光闪过,再睁眼,她便已身处一间空旷的厂房车间里,脸上的口罩也挡不住刺鼻的机油气味。 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以为人死了,就可以赖账,你爸可是欠咱们公司贷款五千万,你打算怎么还?!” 池婙抬眸,发现几个人高马大的西装男人堵在门口,正向一位满脸稚嫩的年轻姑娘讨债,他们腰间甚至还别着刀。 姑娘一脸惊惧,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颤声道:“你们也都看到了,房子、车子还有公司的设备已经全部都卖掉用来还债了,真的没有钱了……不是我不想还。” 追债的男人恶狠狠道:“我不管你们有没有钱,反正今天我要收走一千万!” 他们涌进门,有几个朝池婙走过来,脸上带着狞笑,“周夫人,我们也不是做慈善的,今天要是再拿不出钱……就别怪我们这些粗人对你们娘俩动粗了。” 池婙眸光骤寒,口罩下勾起一抹冷笑,想对她动粗,真是好大的口气。 她进来前就已经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剧情,对眼下的情况,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世界源自一本《误入歧途》的小说,小说里,清纯坚韧的小白花女主时念安,为了替父还债,被迫与商界霸主皇天科技的总裁乔宴之,签订了包养契约。 乔宴之将时念安当做死去白月光的替身,却不知道她正是十年前冲入火场救他的女孩。相处中,时念安动了真心,却在契约期满之际,得知了替身的真相,她心碎离开,却被乔宴之威逼利诱,囚禁在了城堡中。 时念安屡屡逃跑而不成,直到乔家的死敌霸业科技派人潜入城堡绑架她,乔宴之为救她而身负重伤,她这才看清对方的真心。 最终,她甘心留在这座名为爱的城堡,做他唯一的囚徒。 池婙从未想过她的原身世界,竟是这样一本脑残的小说,而她,更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 这样一想,当初她要是没遇见宋羽,岂不是早就死了?宋羽那时应该也没想到,他会败在她的手里,要怪,就怪他技不如人吧。 现在,她才是拥有主神系统的人。 唯一可惜的是,她不能顶替自己的身份进入这个世界,只能扮演反派角色来完成主线任务。 这是主神系统对她的限制,或许只有等获得神格的那天,她才能真正做到无所不能吧。 眼下,还是先完成任务要紧。 这次她的角色,依旧是女主的继母,叫做周繁漪。这人性情虚荣,看中的一直都是女主父亲的钱*,往日里对女主非打即骂,即便资产颇丰,仍要绞尽脑汁地克扣还在上大学的女主的生活费,逼得她不得不外出打工维持生活。 女主的父亲时松更不是什么好人,对女主不管不顾,一心扑在公司的项目上。 因为急于把这家基础材料制造公司的业务做大做强,他在得到一条号称量子计算技术有了重大发现和突破的机密消息后,连求证都没做,便迫不及待地花重资囤积了一批制作量子比特的基础材料。 甚至都等不及银行的贷款审批,为了吃到第一口红利,他毅然决然地借了数千万的高利贷,把全部身家都压了上去。 时松本以为可以靠这次的机会发家致富,一跃成为财富榜首,却不想前脚刚囤好材料,后脚就爆出实验室作假,材料价格暴跌不说,还被政府列为危害极大需要无害化处理的废料垃圾,严令整改。 公司一下子就破了产,天价囤积的材料白送都没人要,时松整个人都傻了。 而高利贷的人来得最快,一向高高在上的时松受尽凌辱和谩骂,像条狗一样跪着哀求赔罪,也没能让高利贷公司宽松几日。 一想到后半辈子一贫如洗,只能过着还债的苦日子,时松就痛不欲生。 终于在某天夜里,他纵身一跃,从公司高楼上跳了下去。 咚的一声重响,把睡在公司门口的讨薪工人都吓醒了。 但是,人死债未消,一堆烂摊子就这样留给了啥业务也不懂的周繁漪,和清澈无比的大学生时念安。 她们卖房卖车卖设备,也只能勉强结了工人的薪水,根本不够还债。 这不,债主直接追到公司来了。 池婙眯起眼睛,看着三个西装男向她走过来,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打过架了。 正要动作,一个身影忽然冲到了她面前,狠力推了西装男一把。 是时念安。 她双目通红,身体仍在发抖,几乎是崩溃嘶吼,“够了!难道你们一定要逼死我们吗?我爸都已经死了……我现在就去借钱,我把钱都还给你们,总可以了吧!” 西装男双手抱胸,讥讽道:“呦?刚不是还说没钱吗,这就又能借到了?行,那我就在这等着。” 池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她知道时念安想要做什么。 果然,时念安拿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只半分钟,对面就接了起来,时念安咬紧了唇,声音都沙哑了,“乔先生,你之前的提议还算数吗?” 对面说了什么,时念安道:“我要五千万。” 几个追债地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他们还真没想到这姑娘有这样的人脉,能马上借到五千万。 时念安听到电话里传来低沉的声音,“可以。” 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但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心好像泡在了冰水里,一阵刺痛。 因为乔宴之之前跟她提出来,是包养协议。 半年前,时念安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了S市的经济研讨峰会,在那里和活在财经头条的传奇人物,皇天科技的总裁乔宴之产生了交集。 研讨会结束一周后,她收到了乔宴之的私人邀约。她本以为对方是真心赏识她的学术才华,却没料到他心思龌龊,竟然妄想包养她。 她当场拒绝,摔门而去,却没想到几个月后的今天,她竟要忍着羞辱自己送上门去。 但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五千万的债务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笔巨款,一辈子都没可能还清。但对于垄断了互联网、电子、能源整个等核心行业的皇天科技继承人来说,就是洒洒水而已。 若是旁人知道她摊上这样的好事,肯定会觉得她不识抬举,她不仅不应该拒绝,还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时念安颤抖着嘴唇,正想要开口,捏着手机的手猛地一轻。 手机被池婙拿过去了。 时念安很讨厌这个后妈,也不想让她知道她究竟付出了什么,换来的这五千万。 她立即伸手过去,想要夺回手机,对方却迅速举高了手臂,同时按下了免提。 池婙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冷声开口,“乔宴之,那条量子计算技术突破的假消息是你放出来的吧?高利贷也是你授意的,对吧?” 什么?时念安瞳孔震动。 手机里传出一声冷笑,“你知道我是谁吗?一个破材料公司,也值得我大费周章?” 池婙微挑眉梢,声音更冷,“你的目的又不是公司,而是为了得到我的女儿,为此,你不惜让她家破人亡。” 对面瞬间沉默了。 时念安当即明白过来,周繁漪这是说中了真相。 她浑身一颤,表情都扭曲了,扑过去将手机抢在手里,朝对面厉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我拒绝了你?” “乔先生,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总裁,堂堂皇天集团继承人,但不是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普通人也不是你们权贵的玩物!”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一时兴起,逼得我爸跳楼自杀,数百名工人没了工作,你这人究竟有没有良心?” 时念安一通斥骂,这些天来的压抑愤怒和痛苦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本以为是天灾结果是人祸,换了谁,都不可能原谅这个罪魁祸首。 然而,对面也不是吃素的,乔宴之可不觉得一个普通人有资格这样斥骂他。 他语气阴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质问我,看来还是我太给你脸了。我马上就让你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电话被挂断了。 时念安捏紧了手机,指节泛白,胸膛剧烈起伏着,心中满是怒火。 但是愤怒过后,留下的却是绝望,她还是要面对欠债五千万的现实,未来的人生一片惨淡。 追债男一脸的难以置信,“刚才那人,真的是乔宴之,皇天科技的太子爷?” 虽然放高利贷是乔宴之授意的,但他们这些小喽啰可不知道实情。 他们只知道,时念安拒绝了乔太子爷,就没钱还他们了。 顿时讥讽道:“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装什么清高啊?五千万都不要,换我早就答应了!” 时念安怒目瞪他,“那你现在就去卖啊?等着我给你介绍客户?” 放债男气得脸色铁青,扬起蒲扇大的手掌就往她脸上掴来。 “啪!” 清脆而有力的一记耳光。 可倒下的却是放债男人。 这个足有两百斤的胖子像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嘴角流血。 他呸的一声,吐出带血的牙齿,整个人都蒙了。 刚才那一巴掌的力道,就像是块铁板抽在他脸上一样。 他艰难抬头,正对上池婙漠然的目光,只见她漫不经心掸了下手,“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放债男瞪大了眼睛,哈?开什么玩笑? 你个欠钱的还威胁上他了?! 第197章 威胁 他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迸出仇恨的凶光,朝手下猛一挥手,“给我抓住这娘们,往死里打,出什么事我担着!” 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动手的,但是这次,这女人实在太嚣张了,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忍。 几个打手立时从腰间抽出钢管和弹簧刀,朝池婙她们围了上去。 时念安吓得脸色惨白,但仍旧强撑着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还没说完,为首的西装男便动手了,钢管带着风声朝时念安脑袋砸来。 她尖叫抱头,却见一只纤长有力的手从她身侧闪电般伸了过来,只听喀嚓一声,钢管被硬生生捏扁。 西装男吓傻了,回过神来,手里钢管已经被夺走。 那只手反手一抡,人高马大的西装男人被抽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 剩下五人难以置信,吼道:“一起上!”便齐齐向池婙扑了过去。 池婙勾唇冷笑,甩手丢下弯折的钢管,闪身上前。 扣腕!扫腿!上勾拳! 砰!咔嚓!哐当! 不过十秒,打手们就全都趴在了地上,一片鬼哭狼嚎。最后那个撞上货架的人,正被呼啦倒下的沉重金属零件砸得惨叫连连。 时念安站在原地,看着满地哀嚎的男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真的不是在演电影吗? 池婙神色漠然地转了转手腕,语气不屑,“真没劲。” 这些人实在是太弱了,她还得收着力道,以免把他们打死了,毕竟是在现代社会,法制还算健全,不能随便杀人。 转眸,迎上时念安难以置信的目光,随口解释道:“我闲着没事学了点跆拳道,没想到今天倒是用上了。” 时念安依旧一脸震惊,难以接受现实。 她这个后妈平时最喜欢的不是买包包做美容吗,什么时候改了性,居然想起来去练跆拳道了? 池婙根本不在意她怎么想,缓步走到追债头子面前。 口罩上方的眼睛眯起来,语气却温和得吓人,“五千万是吗?我可没钱还啊。反正也活不下去了,要不……你们陪我一起死吧?” 听到这话,刚还放狠话要把她往死里打的追债男,此时的眼中只剩下了恐惧。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砰地跪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姐,大姐,我错了,这都是老板让我干的,我也就是个打工的啊,还欠着几十万的房贷没还呢!” “这样,我回去就辞职,再也不干这行了,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说完,没听见池婙应声,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今天上班前也没想到,只是追个债,也能把命追丢了,毕竟往日里都只有他恐吓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恐吓他的。 池婙欣赏完他脸上的恐惧,才冷笑开口,“好啊,那就让你们老板来亲自跟我说吧。” 追债男顿时松了口气,拿出手机,打了BOSS的电话,“赵哥,天穹公司的周、周老板有话想跟你说。” 电话那头传出暴躁的怒骂声,追债男跟孙子一样佝偻了腰,连连说“息怒”,讲清了眼下的情况,才哄得老板熄火。 随即双手捧着手机,恭敬地递到池婙面前。 池婙没接,只是伸手点了下外放,追债男只好一直保持举着的动作。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客气了,“周夫人,我是兴富集团的赵总,公司的兄弟都是些粗人,有冒犯你的地方,还望你多包涵。” 池婙轻“嗯”一声,脑子里却在跟六神爱联系,让她帮忙找可以控制这个赵总的东西。 赵大流对此一无所知。 在上头让他给时松设陷阱的时候,他就调查过这一家人,在他看来,周繁漪就是个目光短浅、虚荣无知的蠢女人。 只是她身手高超这点,有些出人意料,但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也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跟咱们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不过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五千万总得算算清楚。这样,咱们各退一步,重新拟定个还款方案,你看如何?” 池婙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东西找到了。 她看向手机,轻笑,“重新拟定方案?可以啊,五千万一次结清,如何?” “当然可……啊?”说了两个字,赵大流才反应过来,瞬时愣住。 这女人在说什么?她名下哪有这么多钱还债,等等……难道她是想,把她那个继女卖给乔太子爷?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一次性还完五千万的债务。 不过也是,时念安又不是她亲女儿,这个虚荣的女人,根本没理由不这么做。 想明白后,赵大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周夫人是个识趣的,乔太子爷现在对时小姐兴趣正浓,五千万?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就是不知道,是小姐愿不愿意配合了。” 池婙微挑眉梢,看来这人还不知道,时念安刚把乔宴之臭骂了一顿的事。 但她可没有提醒他的义务。 池婙冷声开口,“不,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五千万。”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死寂。 “你——!”赵大流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周夫人,我不是听错了吧?麻烦你搞搞清楚,是你欠我五千万,现在反倒跟我要钱?!” 他语气骤然阴狠无比,“识相的话,就赶紧把你女儿送到乔太子爷的床上,否则,我保管让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池婙眸色一暗,语气却无比冷静,“兴富公司的法人代表赵大流,你利用空壳公司运作资金,利率高达600%,而这笔钱最终流入的,竟然是某位苠党官员的海外账户,更巧合的是,这位刘姓官员,恰好是由皇天科技赞助上位的。” “你说,要是我把这些信息公之于众,或者发给你们的对手霸业集团,你们损失的就不止五千万了吧?而你赵大流,会不会被过河拆桥,落得个畏罪自杀的下场呢?真是好难猜呀。”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时炸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池婙已经可以想见赵大流的脸上,是如何的恐惧和不安了。 所以,她又怎么会告诉他,她掌握了多少证据呢。 池婙凉声道:“五千万,一分都不许少地转到天穹的账上。晚上十二点前,我就要看到钱。” 电话那头呼吸粗重起来,良久后,传来恶狠狠的一声,“好,算你狠!打就打,你给我等着!” 话落,电话挂断了。 战战兢兢举着手机的追债男人都傻了,这么大的机密让他听到了,他还有命活吗? 池婙冷冷瞥了他一眼,“还不快滚?” 追债男立马站起身,“是是,我马上就滚。谢谢周老板宽宏大量,祝周老板财源广进!” 和另外几位互相搀扶着,忙不迭地走出了车间,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偌大的车间里,只剩下了时念安和池婙两个人。 时念安也早傻了,张目结舌,眼睛圆瞪,魂好像飘出了肉身。 刚刚发生了什么?后妈三言两语就把欠债解决了不说,竟然还让高利贷反过来给公司打款五千万? 这……她做梦都不敢想有这么美的事啊!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看向池婙,嘴唇张了又合,正想要问些什么,车间门口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 “周总,小时总,李经理他们都在会议室里等着了。” 时念安抬头看去,发现是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黄燕。 其实天穹公司已经停运很久了,普通员工也全都辞退了,只剩下高层管理团队和项目的核心骨干还在苦苦坚持。 她和后妈一起过来,就是想跟这些核心员工正式宣布公司破产清算的决定,也算是好聚好散。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会议室,就先被追债的人堵在了车间。 不过眼下,债务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还要让公司破产清算吗?或者继续经营下去呢? 时念安拿不定主意,转而看向池婙。 只听她沉声道:“好,我和念安马上过去。” 时念安顿时心情复杂起来,她没想到父亲留下了这一烂摊子,最后站出来力挽狂澜的,居然会是这个她最讨厌的女人。 真是令她又烦躁,又安心。 烦躁的是这女人曾让她受尽难堪,安心的是这女人替她撑起了挡雨的伞。 不过,事情解决后,后妈应该不想再跟她有任何关系了吧? 时念安扬起一抹苦笑,见池婙已经走到门口,忙抬脚跟了上去。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制造总监段明珠远远地坐着,手捂住口鼻,很是厌恶地开口,“我说,你们能不能把烟掐了,会议室是抽烟的地方吗?” 市场总监李明声音更大,“公司都要破产了,不抽烟,难道还真开会啊?” 旁边一人笑道:“明哥,你这是都找好下家了吧,听说是皇天的子公司?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老同事啊。” 李明眉头微舒,脸上露出一丝状若不经意的笑意,“你小子,消息可真灵通,我本来不想说的,也是怕打击到你们。毕竟你们也都知道皇天科技的地位,最大的经济垄断集团,官员、政策甚至是律法都受它左右,说是巨无霸也不为过!” 他狠力吸了一口,吐出个更大的烟圈,脸上优越感爆棚,“而且,皇天去年年营收就已经占到了我国30%的GDP,连霸业都只有20%呢。要不,大家怎么抢破头都想进入皇天工作呢?就算是子公司,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下属恭维:“明哥说的是,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你这么优秀的人才,迟早会发达的,我们这些水货也就只有羡慕的份了。哎?段总监你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你这金子也还没找着发光的地儿吧?不应该啊!” 段明珠脸色铁青,捏住水笔的手直发抖,说不出半个字来,谁让她真还没找到下家呢。 这群一丘之貉的死烟鬼,怎么还没抽死呢? 这时,门口响起黄燕的声音,“把烟掐了,都到隔壁会议室来。” 李明一脸不耐烦,掐了烟,小声嘀咕,“都快破产了,还整这一出,要不说女的都矫情,扛不起一点大事。” 其余人跟着附和,稀稀拉拉地起身,换到隔壁会议室。 会议室里,池婙早就在前面坐着了。 第198章 新项目 李明在前面的位置坐下,斜眼看向前方。 只见池婙姿态从容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一个u盘,而时念安则坐在她身侧,眼神忧郁。 他歪嘴一笑,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视。 一个妄想靠丈夫上位的家庭主妇,另一个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姑娘,这公司落到她们手中,不破产,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虽然她们被迫背上了巨额债务的事很让人同情,但是时松生前赚的钱,她们也没少花吧?既然享受了好处,自然也要承担风险啊,他可没下贱到要去同情这些资本家。 现在他只关心,她们能不能支付让他足够满意的遣散费。 因此,没等池婙说话,他率先开口道:“周夫人,你不用说我们也知道,公司如今背上巨额债务,无力偿还,恐怕也只能破产清算了。对此,我这个老员工真的深感痛心。” “只是在商言商,我们能理解公司的难处,公司也该体谅下我们这些老员工吧。所以,你看这遣散费,是不是应该按照n+3的补偿标准给到我们呢?” 时念安很是生气地瞪大了眼睛,就算她再没常识,也知道正常的补偿标准是n+1,这人根本就是在趁火打劫! 她简直难以想象,要不是刚才后妈解决高利贷的事,她们这个时候该多么难堪。 其余员工都不说话,也不敢直视池婙她们,只是用无声的沉默支持李明。毕竟,李明这是在为他们争取利益。 只要能拿到钱,公司是死是活,这对孤女寡母是死是活,他们才不在乎。 池婙看向李明,眸底一片冰凉,“破产清算?李总监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公司刚得到五千万的注资,离破产还远着呢。” 众人愕然,谁会在这个时候给公司注资啊,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该不会,是周夫人被追债的人逼疯了,臆想出来的吧? 李明也是这样想的。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周夫人,少在这里给大家画饼,简直是招笑,公司账上还剩几个钱,咱们这些管理哪个不清楚?你要是连这点遣散费都不想给,就别怪我们同公司撕破脸了!” 时念安气得浑身发抖,什么画饼,后妈明明说得是实话。 她猛地站起身,正想反驳,被池婙一个眼神扫过来,瞬时哽住。 “李总监这么急着要走,看来是已经找好下家了,”池婙屈指轻敲桌面,嘴角笑意冷峻,“那就让大家看看李总监都为公司做了些什么贡献吧,念安,把这个放给大家看。” 她将手中U盘递出,时念安疑惑接过来,将U盘插入电脑。 一通操作后,会议室正面的大屏亮起来,画面切换,上面显示出的,赫然是李明的电脑操作记录截图,以及他和皇天子公司人事的邮件来往等信息。 李明立刻变了脸色,这种私密的东西,她一个刚接手公司的人怎么查到的? “李总监打包下载了公司的客户资料,以此为筹码,拿到了皇天子公司的offer。让我想想,上一个这么做的聪明人,好像已经吃了几年的牢饭了。” 池婙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抵住下巴,锐利的目光直逼李明,“有空在这里跟我要遣散费,还不如先去等法院的传票吧。” 会议室众人都惊呆了,原来李明说的好工作,是靠出卖公司机密拿到的,难怪之前那些客户都不约而同地取消了合作,退掉了订单。 还有周繁漪,更是让他们侧目,这雷厉风行的手段,怎么看也不是个家庭主妇能使出来的。 李明更是身体一软,差点从椅子上跌到地上去。 要是池婙起诉他侵犯商业秘密,他百分百会被判刑,甚至还要赔偿公司经济损失,只怕是要钱财两空,一夜回到解放前,新工作什么的更是成了泡影。 他看着池婙,声音发抖,“不,周夫人,我错了……” 池婙冷声,“周总。” 李明慌忙改口,再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嗓音都哽咽了,“周总,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我老婆怀着三胎,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房贷都没还完,你要是报警,我们家就全都完了呀!” 池婙脸色冰冷,看都不看他,“我还要开会,无关人员,可以出去了吗?” 李明转而扑向了时念安,吓得她连连后退。 李明声泪俱下,“小时总,你替我向周总求求情吧,你也知道我跟你爸的交情,就原谅我这回吧。” 时念安神色为难,“可是,这根本不是原不原谅的事,你这是犯罪了。” 李明见卖惨没用,瞬间变脸,收起了眼泪,恶声道:“既然你们不肯给我活路了,就别怪我跟你们玩命了!” 抬手就抓起了身后的椅子,正要动手,会议室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两名警察冲了进来,“把凳子放下!” 哐当,李明无力垂下手,椅子砸在地上。 “你就是李明?你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还请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接着咔嚓两声,冰冷的镣铐锁上了李明的手。 被警察押走时,李明还在大喊,“周总,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众人看向池婙的视线彻底变了,先前的轻视荡然无存,只剩下敬畏,刚还使劲拍李明马屁的下属,而今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就在今天之前,只想着拿高额遣散费的众人,怎么可能想到池婙会当着她们的面,三言两语就把李明打发了。 在她们的衬托下,时念安都显得冷静多了,毕竟见识过了池婙暴打高利贷打手,这点场面,已经是小case了。 池婙将众人的脸色收入眼底,轻笑,“怎么?你们好像很怕我啊。该不会,有人跟李明一样,趁着公司混乱的这段时间,浑水摸鱼,偷窃公司设备,出卖公司利益吧?” 时念安愣住。 不会吧?她爸刚死,这些人就忙着掏空公司跑路,还是不是人啊! 过去二十二年,她一直生活在校园的象牙塔里,除了后妈给她的难堪,还真没见过多少丑陋的人性。 没想到今日,全都让她见到了。 乔宴之不把普通人当人的冷血,高利贷为了钱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凶残,还有李明因为一个工作机会就出卖公司的无耻……每一个都令她感到胆寒。 她简直无法想象,若是没有后妈,她要怎么从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手中逃脱。 只怕早就被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想到这,时念安对池婙的感情又变了,感激彻底压过了怨恨。 奇怪的是,周繁漪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时念安:??? 好在对方立刻将视线收回去了,她悄悄呼出口气,莫名有些心虚。 此时,会议室里,有近一半的人都低下了脑袋,不敢做声。 池婙靠上椅背,慢条斯理道:“你们做了什么,我想你们心里也都清楚,我就不一一说明了。趁着我现在心情好,给你们一个体面。” “想走的,现在就签字离职,之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想留的,也掂量一下,自己的手脚是不是够干净。” 话落,会议室众人抬起头,如释重负一般吐出了一口气,只是看向彼此时,目光中仍难免.流露出心虚和不安。 最终,足足有二十人跟人事总监黄燕提出离职,什么赔偿也没敢要,走完流程后,就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池婙看向还留在会议室里的十人,其中只有黄燕和段明珠两个是女性高层。 她勾唇一笑,“很好,现在我们来谈谈招聘新员工,和开发新项目的事吧。” 会议结束得很快,段明珠负责新项目的开发,黄燕负责新员工的招聘,时念安给她当助手,其余人各司其职。 当众人走出会议室时,池婙不忘补充一句,“还有,以后不要再让我在公司里闻到烟味,做不到的话,趁早收拾东西走人。” 男员工愣住,有心想抗辩几句,可迎上池婙冷峻而锐利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 众人笑着应下,“好的,周总。” 出了会议室,他们脸上的笑立刻收了起来,眼中尽是憎恶。 不就一个破公司老总,拽什么官威? 还有那新项目,听起来就不靠谱,给员工个螺丝就想让他们造出火箭,全天下的老板都一个德行,真是疯得不轻。 他们还是赶紧找下家好了,不然就算现在公司没破产,也迟早要毁在周繁漪的手里。 而留在会议室的黄燕也是一脸为难,“周总,就公司眼下的情况,就算是出高薪,也很难挖到合适的行业人才啊。” 池婙垂眸,制造材料的事,她是不懂,但不是有系统这个外挂吗?新项目的核心部分,她来完成就够了,下面的人,只需要执行。 等这个项目成功,她敢保证,绝对可以震撼世人,到那时,还怕没有顶尖人才吗? 想到这,她不假思索道:“那就招毕业生,现在正是毕业季,高校里没找到工作的不是一抓一大把吗?招进来了就让段总监负责培训,新人脑子灵光,想必很快就能上手了。” 黄燕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好的。” 随即朝段明珠投去同情的目光,好不容易当上总监了,居然还要来带新人,怎么不说越混越差呢? 段明珠倒是神色自若,黄燕不懂技术,但她懂,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个新项目真的可以做起来,她绝对可以借此飞黄腾达、发家致富。 机会难得,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愿意赌一把! ———— S市,高校联合双选招聘会现场,人潮涌动。 两个年轻女生抱着简历,在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穿行。 其中一人神情倦态,红肿的眼睛满是血丝,像是一夜没睡。 忽然,她站住脚,看向另一人,低声道:“林安,物理对口的好岗实在太少了,我真的是心灰意冷,快要撑不下去了……或许是我还不够优秀吧,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果,我考研的时候就应该听劝转码的。” 林安忙道:“顾澜你千万别这样想,被皇天拒绝又不是你的错,你可是笔试成绩第一啊,面试的时候,你不是说技术主管都很欣赏你吗?你真的已经够优秀了。” 顾澜咬紧了牙,“可是,他们不还是没要我,反而录用了那个连技术问题都答不上来的宋小军吗?” 林安微怔,随即愤愤道:“这不就是性别歧视吗?” 顾澜叹了口气,“是啊,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些大厂都是这样子的,更别说龙头企业皇天了。” 林安看她脸色颓唐,也不忍心再打击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太灰心了,就算皇天不要你,不是还有霸业,还有其它的研究所吗?” 话音刚落,前方响起一道戏谑的笑声,“这不是咱们组的顾大才女吗,怎么?还没收到offer啊?” 两人抬头,发现正是宋小军。 他走过来,语气得意,“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拿到皇天科技的offer,研发岗*,年薪这个数——”比了三根手指。 顾澜看到他那张脸,就气得不行,胸口一阵起伏,抓着简历的手猛地攥紧了,骨节泛白。 宋小军就喜欢看她气得脸色通红的样子,笑容更灿烂了,“要不,你当我女朋友吧?我可以帮忙内推你啊。” “你也知道,现在工作难找,好工作更是难求,你们女生再厉害也没用啊,就算读到博士,企业还是会优先考虑男生的,接受现实吧!” 顾澜冷冷瞪了他一眼,“不用了,我有更好的去处!”抓住林安的手腕,转身就走。 这时,旁边插进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同学,要不要看看我们天穹公司?” 第199章 招聘 “天穹公司?”顾澜循声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比她们还要年轻的姑娘,衬衫长裤板鞋,一脸的学生气。 时念安略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将手中的册子递过去,面带微笑,“你们好,我是天穹公司的时念安。” “刚才,你们是在聊物理专业的事吗?那太巧了,我们公司正打算研发一项非常前沿的物质重组技术,特别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物理学人才。如果感兴趣,我可以为你们详细介绍一下。” 顾澜还没说话,林安率先瞪大了眼睛,“是我听错了吗,你刚说什么技术?物质重组?” 时念安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如果这项技术成功了的话,绝对可以彻底颠覆人们对物质的认识,也足以对皇天和霸业这两个垄断的资本帝国,造成毁灭性的降维打击。” 她说得面不改色,就好像是真的笃信一样。 但事实是,来这之前她专门接受过话术培训,已经可以做到无论多离谱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不吹得厉害点,怎么忽悠那些优秀的人来咱们这个破公司呢?哎,别把这话告诉周总啊——这是黄燕培训她时说的原话。 林安只觉得她在信口开河,还说什么打败皇天霸业,这也不靠谱了吧,别是搞什么传销的吧? 但她也懒得戳穿,笑着摇摇头,“抱歉,我们——”还未说完便顿住了,因为顾澜竟然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那本册子,仔细翻看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还降维打击,电影看多了,真当物理学不存在了是吗?这都什么骗子公司啊。顾澜,就算没进去皇天,你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吧!” 回头看去,宋小军站在身后,正一脸看笑话的样子看着她们。 林安脸色一沉,这垃圾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再也忍不住,正想臭骂他一顿,却被时念安抢先一步。 时念安面容严肃,口齿流利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科幻,但就像AI,如果58年前第一篇论述深度学习的论文发表时,那些科学家都跟你一样,觉得让电脑模仿人类的神经元网络进行学习的想法是天方夜谭,就不会有今天的AI技术了。” 说着,声音一顿,转而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噢,是我忘了,皇天可培养不出真正的科学家,永远都只会拙劣的模仿,而没有任何创新的能力,也难怪他们会录用你这样目光短浅的庸才。毕竟从无到有的突破,可不是以抄袭为傲的惯犯能做到的。” 宋小军气得脸色铁青,大步向前就想跟时念安好好说教一番,结果砰地一声,竟撞上了自动巡航的清洁机器人,一个踉跄,向后跌坐在地上。 机器人立即发出警告,“倒车请注意!清洁中,请勿打扰!” 林安噗嗤一声笑,“来得正好,快把垃圾打包带走吧!” 宋小军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脸都涨红了,正想同她们辩个明白,同组的研究生恰在这时找过来。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要办,狠狠瞪了林顾两人一眼,讥笑道:“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还看不起皇天,真是可笑。等我在皇天赚到更多的钱,取得更高的社会地位时,你们可别来哭着来求我。” 放完狠话,生怕再被骂一般,捂着摔伤的屁股转身就走。 时念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从前都不敢跟人起正面冲突的,可这段时间,家庭的巨变,还有催债人无止境的骚扰,不知觉间竟将她的性格打磨得强硬起来了。 顾澜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她合起册子,看向时念安,“谢谢你为我们说话。” 林安拍了下清洁机器人,“还得谢谢它!” 清洁机器人在原地打转,“倒车请注意!清洁中,请勿打扰!”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林安疑惑皱眉,“AI不是已经发展很厉害吗?怎么这破机器还是这么智障?” 顾澜微笑,“清洁机器人而已,不需要太智能,只要能替代保洁阿姨打扫卫生就够了。毕竟AI的输入到输出之间,是一个巨大的黑箱,如果放开权限,谁也不知道一个垃圾桶会输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观点。” 林安无奈耸肩,“看来,就算是一个垃圾桶,也无法拥有言论自由啊。” 时念安适时地插话,“所以,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参与一场足以改变世界的研究呢?” 顾澜看到,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的,是独属于理想者的光芒。 这一瞬间,她听到了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活在这个世界的理想主义者,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她想做一个疯子,就这一次。 ———— S市,皇天科技大楼。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大楼里依旧灯火通明。 工程师金菲凡走进办公室,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上司,声音压抑着怒火,“主管,让我转岗降薪的事,我没办法接受。” 部门主管钱勇脑门光亮,头发稀疏,看起来有五十岁,实则才三十多岁。 听到这话,他抬起了头,看到金菲凡脸还浮肿着,身体也比请假前胖了一圈,脸色也很是憔悴。 他语气和缓,“公司也是综合考虑,你休了半年产假,但项目不等人,原来的岗位已经不适合你了。再说运维岗工作轻松,不正方便你照顾孩子吗?” 金菲凡听他睁眼说瞎话,简直要气笑了,降薪了30%,以后连晋升机会都没有,这算哪门子为了她好? 但她不敢发火,因为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本来,金菲凡事业心并不强,也不怎么担心收入,因为她有一个高收入的丈夫,完全可以覆盖生活开支。直到刚生完孩子,就发现他在外面当瓢虫。 整个产假的后半段时间,她都在忙着打离婚官司,好不容易离了婚,孩子归她,本该是皆大欢喜,但看着钱如流水一样花出去,自己却没半分进账,她焦虑得再也坐不住了。 可提前结束产假回到公司,等到的却是调岗的通知,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技术跟不上我可以学,产假前我能力如何都是有目共睹——” “行了,公司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开绿灯,这就是公司最终的决定,出去吧。” 金菲凡怔住。 钱勇脸上多了丝嘲弄,“硬要我把话说明白吗?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 金菲凡瞬间涨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乳腺处一阵作痛。 她瞪着钱勇,对方却神色自若。 片刻后,她退出办公室,狠力摔上了门。 当金菲凡重新在工位上坐下时,其余同事纷纷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私人聊天群里,消息刷屏了。 “她休假的时候,我替她干了多少活,心里没点数吗?” “既然选择了家庭,还想什么升职加薪啊?公司又不是干慈善的。” “就是,让她回原岗,对咱们这些天天加班的公平吗?还去跟主管闹,没被辞退就不错了。” “我怀孕的时候,休息了一个月就回来工作了,什么时候女同胞才能不仗着怀孕占公司便宜?真丢女人的脸,不影响工作是最起码的责任吧。” “说不定人家是真不想干了,才这么硬气呢。” …… 叮咚,金菲凡面前屏幕上的消息框弹出来。 是同事将聊天群的消息截屏发给了她,问她都跟主管说了什么。看似是好意,实则恶意满满。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金菲凡手指几次搭上键盘,最终也没有敲下一个字。 跟这些工贼争辩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为自己找好后路。 转而打开了招聘网站,鼠标下滑,“年薪30-50万”的标题猛地映入眼帘。 她疑惑皱眉,公司是……天穹? —— “一群饭桶,知不知道因为你们,老子亏了一个亿!” 赵大流攥紧了手指,办公椅的皮质扶手发出濒死般的吟唤。 顶着一脸伤的打手们纷纷低下头,冷汗沿着鬓角流下,领头的追债男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 “赵哥,真不是兄弟们偷懒怕死……实在是、实在是那个周繁漪太厉害了。” “那公司养你们有什么用?听你们给我找借口吗?”赵大流暴怒,猛地站起身,从桌上抄起一个烟灰缸,狠狠砸向追债男。 砰!烟灰缸在追债男脚边炸开,碎片四溅。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没人再敢吭声。 赵大流从桌子后转出来,脸上横肉因暴怒而抽搐,犹自不解气地怒骂:“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废物!废物中的废物!” 他走到打手们面前,正打算给他们一人给上一脚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赵大流烦躁得要死,拿过手机就要挂掉,眼睛瞥见来电显示,顿时一个激灵。 是乔宴之的助理,张斯文。 他连忙收起怒容,小心接起来,“张经理,是小乔总又有什么吩咐?” “天穹公司,为什么还没有破产?” 赵大流的后背顿时渗出了冷汗,要是乔宴之知道他讨债不成,反而还送了五千万过去,肯定会弄死他的。 “快、快了,天穹绝对撑不过三天!” “不用了,你去把时念之绑过来,明天晚上,太子爷就要见到人。” 赵大流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这违法的吧?” 电话那头声音阴沉,“违法?你难道不知道,太子爷就是法吗?这事做好了,有你的好处,做不好,你知道后果。” 赵大流忙道:“是、是。” 挂了电话,赵大流将手机摔回桌面,脸色瞬间阴了下去。 他咬紧了牙,这些权贵资本家还真是不把人当人啊,什么脏活烂活都让他干,真当他是条狗吗? 他乔太子爷滴血不沾,当然没事;可他呢?绑架勒索高利贷,坏事他全干了,若是一不小心爆出去,被推出去顶罪的,只会是他赵大流。 那个周繁漪就是知道这点,才敢来威胁他的,真是该死啊!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事已至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赵大流眼神阴鸷,缓缓扫过面前的手下,“去喊老鹰过来,这一次,我要周繁漪死!” ———— 与此同时,池婙正坐在天穹公司的大楼里,而她面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赵大流办公室的监控画面。 想让她死? 池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底一片漠然,真是异想天开啊。 只是这样一来,时念安可就麻烦了,她越是不为钱权所动,乔宴之便越是盯着她不放。看来,她很有必要给她这个女儿请个厉害的保镖了。 正想着,门口响起敲门声。 “进。” 一身白色休闲西装的黄燕快步走进来,递上一沓文件,“周总,这批新人段总监都面试过了,这是简历和定好的薪资,您过目一下。” 池婙看向文件,随手抽出一张简历,看都不看一眼,便扔进了垃圾桶。 黄燕瞳孔微缩,那张简历好像是属于一个材料学男学生的。谁让那些男生最懂得权衡利弊呢,一个个都心比天高,什么行业赚钱就往什么行业挤,她们这种没前景的小公司,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 因此,这批新人里,几乎全都是女生,黄燕只是下意识觉得还是招个男生的好,才努力收到了这个男生的简历。 但是池婙的举动,忽然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池婙并不解释,轻笑道:“公司里那些吃里扒外的男高层,还没有让黄总监想明白吗?” 黄燕呼吸一滞,她可没忘记那些人是怎么打包滚蛋的,现在工作难找,她并不想跟他们一样失业。 连忙解释,“周总,我明白了,宁缺毋滥,以后招聘新人,我会在个人素质方面严格把关的!” 池婙不置可否,反问,“那依黄总监的看法,高层要有几成女性,才比较好呢?” 黄燕谨慎思考,小心回答,“五成。” 池婙放下了文件,双手交叉,目光直视黄燕,“不,我的观点是,全部。” 黄燕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只知道依附时总生活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 但她深谙职场生存之道,很快就收起了惊诧的表情,微笑道:“好的,我明白了。” “光你明白还不够,公司的员工都应该要明白,我要你把反性别歧视写进公司的规章里。” “好的。”黄燕笑容更盛,比起时松那个老登,她当然更希望自己的老板像池婙这样开明大义。 “周总如此关注咱们女员工的职业发展,还主动打破阻碍女性员工晋升的玻璃天花板,肯定能吸引到更多优秀的女性人才,加入我们的公司!” 池婙颔首,“嗯,最近这几天辛苦你了。另外,再给念安招个保镖吧,一定要身手好的,最好是有军事背景。” 第200章 保镖 S市太平安保公司。 黄燕坐在会客室里,翻看着公司为她准备的男保镖资料,不满地皱起了眉。 资料倒是包装得漂亮,但仔细一看,不都是些连高中学历都没有的兵痞子吗? 她毫不怀疑,要是真给小时总配备这些在军营里摸爬打滚过的男保镖,周总肯定会让她直接收拾东西走人。 黄燕合上手册,“没有女保镖吗?我听说有些安保人员会骚扰雇主,所以……还是希望可以雇佣一个女保镖。” 男经理傲慢地摇了摇头,“没有。本来,是有个还算好看的女保镖,不过她业务能力不行,昨天刚被解雇了。” 说完,瞥了黄燕一眼,眼底的意思不言自明——公司就只有男保镖,你爱要不要。 黄燕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忍住了骂人的冲动,“行!” 她起身就走,刚出会客室,一楼的公司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黄燕站在二楼平台往下面看,只见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堵在门口,冲门口的人恶狠狠道:“你还有脸来跟公司要钱?你打了雇主,公司没要你赔钱就不错了!” 门口的女人声音嘶哑,“我妈妈等着钱治病,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求你,让我见见老板吧。” 男保安咧嘴一笑,“你妈生病,关我屁事?再不走,小心我动粗了哈!” 女人声音更低哑,“我不要多的,就要一个月工资,就三千块,三千块也不行吗?” 黄燕看得眉头直皱,这公司老板人渣吧,解雇了员工,却连三千块钱的工资都不肯结? 正想下楼,身后猛地响起刚才那个男经理的声音,“在公司门口闹什么?还不快把人赶出去,让客户看了像什么样子!” 男保安再不敢耽误,伸出手,动作粗暴地向女人肩膀抓去。不想女人身形一闪,反手拧住他的胳膊,竟将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男人还没来得及惨叫,女人已屈膝压住了他,拳头高高扬了起来。 黄燕看得眼睛一亮。 男保安焦急大喊,“你该不是忘了你有前科吧?敢打我,我马上报警送你回监狱,你妈可就没救了!” 女人挥拳的动作一顿,黄燕清晰看到,她眼眶渐渐红了,眸底升腾着怒火。 但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拳头,站起身,步伐沉重地离开了公司。 男保安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骂了一声,“呸!” 黄燕看得心火直冒,这公司都什么人啊?赶紧倒闭吧。 她回头瞪了那男经理一眼,快步下了楼,追着那女人离开的方向去了。 十分钟后,黄燕站在街边,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抬眼看向前方,寥寥几个行人里早已不见了那女人的身影。 她有些不甘心地咬了下牙,那女人怎么会走得这么快? 黄燕直起身,正要打车回公司,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你是在找我?” 惊讶转身,刚才那个女人站在她身后,单手插在口袋里,额前被风吹动的碎发下,是一双幽暗的眼睛,此刻正狐疑地盯着她。 她笑了起来,随即伸出手,递出名片,“我有个工作介绍给你,有兴趣聊聊吗?” ———— 两天后,当时念安坐在工位上埋头研读公司产业资料,好接过公司总裁助理的工作时,两道快速却沉稳的脚步声走过来,停在了她身前。 “小时总,周总要找的保镖到了,她现在在办公室吗?” 保镖? 时念安惊诧抬头,黄燕站在她工位前,而她身后,则跟着一个穿廉价黑西装的短发女人。 她站姿笔挺,浓黑断眉下,是一双难掩锐气的沉寂眼眸,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因为对方身量很高,时念安只能仰着脑袋看她,也不敢久看,只是一瞥,便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转而望向黄燕,“燕姐,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现在就是个助理,叫我小时总会让人误会的。” 顿了下,继续道:“周总在里面,你进去就是。” “好的,小时总。”黄燕没改称呼,带人进去了。 时念安无奈扶额,根本就不听她的话啊! 随即咬住笔头思索,后妈是担心高利贷和乔宴之的报复,才特意找了个保镖来贴身保护自己吗? 她觉得这样很好,不然,要是后妈出了危险,让她来管理公司,只怕公司真要倒闭破产了。 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很恐惧不安,尤其是想到乔宴之最后放下的那句狠话,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是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们,在权贵眼中蝼蚁一样的人物,又真的可以和皇天的太子爷抗衡吗? 时念安没有一点信心。 但心底又莫名觉得,如果是后妈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只是,时念安不太明白,为什么后妈会变化这么大,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感觉无比陌生。是因为遭遇变故改了性子,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有认识过真正的她呢? 但不管哪一个才是后妈的真面目,时念安都可以肯定,她并不喜欢自己。 这是当然的了! 要不是因为她参加了那场研讨会,招惹了乔宴之,根本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惨剧了,爸也就不会死,后妈也不会陷入这么艰难的处境。 谁会喜欢她这样一个惹事精呢? 自责和愧疚几乎要将时念安淹没了,她真的太没用了,也不知道要如何管理一个公司。 如果公司真的可以渡过难关,时念安想把她手中的股份全部卖给后妈,至于她自己,便拿了钱远走国外,离开这里。 这样,乔宴之就拿她没办法了。 说起来,她母亲也已经在国外定居,不过母亲跟别人组建了家庭,也有了新的孩子,应该不欢迎她去上门拜访。 时念安嘴角抿出一个苦笑,但很快便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纠结这些也无济于事,还是多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时念安深吸了口气,重新看向桌上的资料,恰在这时,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传来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她惊讶转头,眼睛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她们在屋里干什么? 时念安好奇心起,想着后妈应该不介意她旁听一下她们和保镖的谈话,遂起身去泡了三杯咖啡,来到办公室前敲门。 “进。” 时念安推门走进去,看到里面的情况,呆住了。 只见那个保镖正被她后妈单手锁住脖子,压在墙上,保镖身上那件廉价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来了,洗得泛白的T恤因用力被绷紧了,隐隐透出肌肉线条。 看到时念安端着咖啡进来,池婙松开手,退到一旁,“看来你在监狱里这几年,没怎么疏忽锻炼啊。” 保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仅一瞬,便恢复了平静,轻嗯了一声,走到沙发前,将搭在上面的外套捡起来。 池婙看向时念安,“放桌子上吧。” 时念安依言将咖啡放到桌子上,一边拿余光看那保镖,只见她脸上忽然笼罩上一层深切的失落。 哑声开口,“周总,我想以你的身手,应该不需要保镖。” 池婙拿过咖啡,在办公桌后坐下来,“我想你误会了,我请你来不是保护我,而是保护她。” 时念安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瞬时僵住。 她茫然看向池婙,“为什么?难道不是妈……不是周总你更需要安保吗?” 池婙轻笑,“你觉得我需要保镖?” 时念安哑言,一时竟无法反驳。 能徒手对付十几个打手的人,把肌肉猛女压在墙上无力动弹的人,的确不怎么需要保镖啊。 “认识一下吧,这是你的保镖蓝英章女士,以后就由她来负责你的安全。”池婙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时念安怔怔看着她,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 后妈如此担忧她的安全,甚至花重金为她雇佣保镖,是不是说明……她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讨厌自己? 正想着,一只粗糙的手伸到她面前,平静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小时总,你好。” 时念安当即回神,伸手握住,“蓝大姐好,你应该比我年长许多,我叫你大姐可以吗?” 蓝英章保持着握手的动作,“小时总抬举了。” 是寡言少语的性格啊。 时念安感慨着,先松开了手,面上不露,心中却难掩震惊。 刚才握手的时候,她发现这人食指指节上,有明显的茧子。 那分明是习惯用枪的人,才会有的吧?而且,听妈刚才那话,她还蹲过监狱? 时念安无比好奇,这位蓝大姐有着怎样非同凡俗的过去。 这时,池婙开口,“好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出去吧。” 时念安和蓝英章先出去了,黄燕则留下同池婙确认了保镖合同的内容,这才离开,带上了门。 办公室倏地安静下来。 池婙放下手中的咖啡,身体放松地靠上椅背,微眯眼眸。 女主的安全搞定了,该想一想新项目的事了。 有主神系统在,她可以随便拿出一样超出当前科技的东西,震撼世人。 但是,这种东西会造成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可是连她都无法预料的,还是更谨慎考虑些吧。 万一操作过当,这个世界可是会崩塌的。虽然她不是一个会在意世界毁灭的人,但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原世界,还是保留下来比较好。 该说是近乡情怯吗?池婙还是头一次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摸着下巴,不如……问问六神爱? 池婙看向身前的电脑,意念一动,屏幕亮起,画面切换到她一手打造的纯白空间里。 此刻,那座别墅已经被成千上万的透明光球挤满了,从光球中泛出的点点星光,正如流动的银河般,向着一个地方汇聚。 池婙循着星光流动的方向看过去,找到了被一团巨大的数据包裹住的六神爱。 似是感觉到池婙的注视,数据球上方浮现出一行字幕。 [本系统正忙着吞噬数据洪流以完成终极进化,拒绝一切外部指令] 池婙:…… 明明之前还说要到处疯玩的人,就因为她一句话,变得这么有事业心了? 就算吞噬再多数据,也不可能聪明到研发出主神系统的那个程度的啊。 池婙盯着字幕轻笑,“你确定?是要我收回向你开放的小世界权限吗?”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本系统的注意,本系统就勉为其难地施舍你十分钟吧] 池婙冷声道:“说人话。” 数据流散开,露出六神爱的虚拟形象,她不满地哼了一声,“找我干嘛?” “帮我计算推演一下,物质重组机出现在现代世界后,有可能出现的未来。” “这个简单,不过我算力有限,可不能保证精准度哦。” 池婙双手交叉,目光紧盯着屏幕,“足够了。” 话落的瞬间,屏幕上出现数个视频窗口,上面显示出各不相同的画面。 研究室里,穿着白大褂的男科学家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天穹发布会现场的直播画面,只见操作员将1kg工业废料放进了物质重组机,随后取出来1kg黄金。紧接着,她又重复演示一遍,这一次,她将一颗白菜了进去,随后取出了一个榴莲。 男科学家死死抓住操作台,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疯狂摇头,“不!这不可能!物理学……物理学被彻底颠覆了,不存在了?!” 一想到多年的研究成果就此成为一堆废纸,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他,抬手拿起了枪,对准太阳穴。 砰的一声,一个生命就此消逝。 池婙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万一人家只是在变魔术呢?这么轻易地选择自杀,对得起生你养你的母亲吗?男人可真是自私。” 她把视线移向另一个窗口。 皇天集团总部。 董事长乔知章目光阴沉地盯着汇报的下属,“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石油将会变得跟塑料一样廉价?耗资百亿,布局了整整三十年的能源计划,就这样废了?” “现在,马上给我去收购所有制造物质重组机的材料,还有重金悬赏,物质重组机项目组团队所有人员的人头。” “既然能源不值钱了,那就给我都下地狱去吧!” 池婙若有所思,看来旧利益集团的反扑比她想象得更猛烈啊,她应该再组建一支,忠于公司的安保团队了。 再看看其它的推演吧。 …… 池婙看完所有结果,心中终于有数了。 她打开数据面板,再次看向这个世界的任务,【上市总裁】和【秋凉皇破】 顾名思义,第一个任务就是让公司上市,第二个任务就是让皇天破产。 但只是这种简单的任务,未免太看不起她了吧。 让时念安去做,也做得到啊。 已经拥有系统权限的她,果断选择调高难度。 一番操作后,第三个任务显现了出来。 池婙那双一贯淡然的眼眸,在看到那几个字后,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第三个任务是—— 【文明的跃迁】 200-210 第201章 骗子 另一边,人事部门。 蓝英章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目光紧张地追随着黄燕的动作。 只怕她忽然反悔,不要她来当这个保镖了。 但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只见黄燕利落地盖好公章,将一式两份的合同合上,一份推到她面前。 “好了,从明天开始,就由你负责小时总的安全。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很猖狂,之前还闯到公司来过,你需要保证小时总不受到任何伤害,这个没问题吧?” “嗯,当然。”蓝英章点头,将那份合同拿在手里,心这才落了地。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她妈蓝安惠,心中疑惑,这时候打她电话干什么? 她向黄燕示意了一下,随即走到僻静处,接起电话。 那头立刻传出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英子,你找着工作了吗?刚房东又上门催缴房费了,还说……咳咳,还说今天再不交就要把我们赶出去。” 蓝英章立刻皱紧了眉头,语气却很沉稳,“妈,你别担心,我找到工作了,我会交钱给房东的。” 蓝安惠一听,声音都没那么虚弱了,“那太好了!是什么工作啊,辛不辛苦?危不危险?” 蓝英章耐心解释了几句,安抚好她的情绪,便挂了电话。 脸上扬起一个苦笑,眼中尽是无奈,她现在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 太平安保的老板拖欠了她三个月的薪资,她上门去讨要还被保安赶走,至于走仲裁,等立案就要等大半年,她耗不起。 蓝英章不禁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胸前挂着闪耀的二等功勋章,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满心憧憬着未来的军官生涯,又如何会想到十年后的今日,竟沦落到连三个月的房租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可算让她选择重来,再一次对上那个人渣时,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刺出那一刀。 只是当时她不知道,那人是军官的儿子。而她就因为出于防卫所捅的这一刀,被告上了军事法庭,最后判了十二年的*有期徒刑。 这十二年里,她妈妈辞去了工作,变卖了房产,锲而不舍地为她上诉,可最终也没有讨来一个公道,反而落得了一身伤病。甚至在前年确诊了心衰,只有心脏移植才能让她恢复健康。 但一方面,她们没有钱,另一方面,没有心源。 蓝英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赚到为她妈妈做手术的钱。 但眼下,还是先解决房租的问题吧。 蓝英章回去黄燕的办公室,请求的话还没开口,眼中先浮现出了一丝窘迫。 黄燕看她去而复返,疑惑问:“怎么了?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是不想干了吧?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蓝英章视线向旁边移开,“黄总监,我想预支半个月薪水……”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 “嗯,因为上个公司拖欠薪水,有点缺钱。” 蓝英章语气生硬,心中却不抱任何希望,一天班都没上就想预支薪水,根本就不可能吧,还不如去借贷款来得实在。 “还是算……” “这个没问题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蓝英章惊诧得瞪大了眼睛,却见黄燕微笑道:“若是以前,那肯定是不行的。最近周总刚接手公司,改了制度,如果员工真的有困难,可以申请预支薪水,你填下申请表就行。” 蓝英章着实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冷硬无情的周总,居然如此体恤员工,她还以为资本家都是吸血鬼呢。 她心中一热,无比真诚道:“谢谢,真的很谢谢。” 黄燕温和一笑,“这有什么好谢的。” 说着,把盖好章的申请表递还给她,“去找财务,让那边给你打款就行。” 蓝英章走了趟财务部,没过多久,就收到了银行到账的消息。 她看着屏幕上清晰的余额数字,一贯平静的双眼泛起波澜,眼眶跟着红了。 这笔钱对周总来说,或许就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她而言,却是莫大的帮助。 蓝英章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保护好雇主。 过去的事情,就算再恨,也已无力终究,只能往前看了。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 “工作?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好工作啊?” 金菲凡快步穿过科技园拥挤的人流,朝电话那头的朋友抱怨道。 正是午饭时间,职员如潮水般从一座座高楼中涌出,摩天大厦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刺目的阳光。 金菲凡眼看端着咖啡的IT男低头朝她撞过来,忙刹住脚步,闪在了旁边绿化樟树的阴影下。 她继续吐槽道:“你都不知道刚才那公司的HR有多垃圾,面试不问技术不谈薪资,倒是对我的私生活刨根问底!我结婚了没有,生了几个孩子,有没有二胎的打算……关他们屁事啊?” 头顶,运送外卖的无人机嗡嗡地掠过,机身上还放映着皇天医疗的广告。金菲凡猛地瞥见远处大楼上“天穹公司”的大型LOGO。 那面高大的墙柱上有很多公司的LOGO,但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天穹公司的。这让她心脏莫名跳了一下,连后面要说些什么都忘了。 这让她想起上次浏览招聘信息时,也是这样,第一眼就看到了天穹公司的招聘。 虽然这公司开出的薪资不错,但她不可能去应聘。要是让那些同事知道她从大厂跳去这种根本没人听过的小公司,绝对会被嘲笑死的! 可今天居然又让她看到了这公司,真的只是巧合吗? 金菲凡脸上热汗直流,她开始后悔打扮得这么正式出来面试了,精心熨烫的白衬衫紧贴着肌肤,又闷又黏腻。 电话那头的朋友忽然提高了音量,“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金菲凡回过神,“啊,胡青,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当初就不应该在晋升的节骨眼上,跑去生孩子,现在好了,晋升机会没了,还要被降薪调岗。” 说起来,胡青和她是同时进的皇天,因为一心扑在工作上,前年年节为了解决项目突发事件,更是直接在公司住了一个月,现在已经是部门主管了。 和她比起来,金菲凡真是自愧不如。 但她并不后悔生孩子,每次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看见女儿可爱的脸蛋,她就能生出无限的勇气去面对这个槽糕的世界。 她笑着应道:“是是是,胡主管你说得对,我现在老后悔了。” 电话那头倏地一静。 胡青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要个孩子,只是不太敢休产假。别看我现在好歹算个中层领导,但这位置最尴尬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是个传声筒。” “高层觉得你不够格参与战略决策,基层又觉得你只会转发邮件,哪天公司要裁员,肯定最先拿我们开刀。我想,还是要爬到高层才能算真正的稳定。” 金菲凡自己的事都没解决,但听到朋友诉苦,还是打起了精神,鼓励她道:“先别丧气,凭你长袖善舞的本事,升上去也就是时间问题。” 胡青轻笑,“你倒是比我还乐观。我就怕投入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最后却没个好结果,但孩子她不一样啊,生下来是你的就是你的。哎,你说我要不干脆去找个代孕吧,就没这些烦恼了!” “你说什么?”金菲凡怔住,一时没明白话题是怎么绕到这事上的。 大概是听她语气严厉,胡青忙道:“没、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是说还约了面试吗?快去吧。等结束了,我开车来接你吃饭。” “代孕是可以随便想想的吗?这是违法的,更是对女性人身权利的侵害,你要是真这么做,我就当没你这个朋友!” 她经历过怀孕生产的痛苦,对这种事情自是深恶痛绝。 更重要的,她不希望她的女儿,生活在这样一个糟糕的世界里。 她不想未来的她跟自己一样,要面对无止境的骚扰,时刻担心被侵犯和拐卖,还有职场上永远突不破的玻璃天花板……她希望可以凭自己的手,为她撑起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但显然,胡青并不能跟她感同身受,“都说了只是随口一说,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说的好像我不做,就不会有别人去做一样。现在搞代孕又不判刑,说不定等明年换届,新首脑上台,就合法了呢。” 金菲凡简直气炸了,“这是判不判刑的问题吗?家暴也不判刑,难道身为女性,我们也该支持吗?这明明是底线问题吧!” 对面安静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菲凡,你该不会是因为老公出轨,变成极端女权了吧?那种忽悠人的玩意,你也信啊?告诉你吧,网上那些立单身妈妈女强人设一口一个女性主义的播主,其实私底下都是找的代孕哦。这年头哪个有钱女人还生孩子啊,就你傻乎乎地会为了生孩子耽误自己事业。” “另外,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我也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吧,你都30+了,在公司混这么久也就是个普通职员,放市场上哪还有竞争力?没有一家大厂会要你这种被淘汰的大龄员工的。与其辛苦面试,还不如老实待在皇天,随便混混得了。” “你——!”金菲凡还没来得及骂回去,电话就挂断了。 她盯着漆黑的屏幕,手指猛地攥紧了,心中一股郁火无处发泄。 “啊啊啊啊!这都什么人啊,亏我还当她是朋友!”她猛地大喊出声,狠力一脚踹在旁边的樟树树干上。 周围员工投来匆匆一瞥,随即见怪不怪地收回了目光,脸上麻木的表情好像在说,看,又一个被工作逼疯的。 金菲凡本想跟胡青吐槽一下面试的不顺,却没到一通电话打下来,居然让她发现了胡青利益至上的自私本性。 这让她更烦躁了,胸口也越发堵得慌。 她凭什么说我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我还真就不信了。 金菲凡努力平复了心情,向下一家预约好的公司走去。 这公司人事跟她在线上聊得不错,她预感这次面试肯定会顺利,等拿到offer,看她怎么打胡青的脸! 只是,当金菲凡再一次从办公楼走出来时,脸色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更差劲了。 这次的公司更垃圾! 竟然连她目前现有的底薪都不肯给,甚至为了打压她,一边挑刺说她年龄太大了,一边怀疑她过往履历造假。末了,还想套她的项目解决方案! 难道真是她好高骛远,真的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岗位了吗? 金菲凡盯着远处大楼的幕墙,天穹公司的LOGO再次映入眼帘,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声音,“要不,去那里试试吧。” ———— 次日,金菲凡坐在了天穹公司的会客室里。 这一次,她和人事主管以及技术总监都交谈得很愉快。 从薪资、工作时间到工作内容,她对技术主管这个岗位的一切都很满意。朝十晚六,双休,薪资涨幅40%,还有比这更好更完美的工作机会吗? 当面试接近尾声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问我的婚育信息吗?” 对方闻言,轻轻一笑,“为什么要问?这是您的个人隐私。当然,如果在面试过程中有任何让你感到不适的问题,您随时可以向公司反馈投诉。” 人事合上文件夹,温声道:“如果没有其它的问题,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入职?” 金菲凡微怔,虽然知道这才是正常的情况,但被垃圾公司摧残得太多,好不容易遇上个正常的就已经喜不自胜了。 她坐直身体,脸上扬起自然的笑,“下周一就可以。” 两人起身,握手,微笑着结束了这场彼此都很满意的面试。 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二天,金菲凡脚步轻快地踏入公司,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差点都要哼出歌来了。 当她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刚走到工作区域,就撞见了部门主管钱勇。 一见到她,他脸色便阴沉了下来,眼中尽是不快,“金菲凡,你这周都请几次假了?当公司制度是摆设吗?” “还是说你对公司让你调岗的决定不满,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真这样矫情,不如直接辞职回家全职带娃,何必耽误大家的工作?” 似是为了公开处刑,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惹得其余同事纷纷看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金菲凡一声轻笑,“对啊,我就是不想干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要回家全职带娃,我已经找好了新工作,天穹公司的技术主管,薪资涨了40%,还不用996。” 其余同事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吹得吧?什么天穹公司,听都没听过,说不定下个月就破产倒闭了。 钱勇的脸也涨红了,他本来想当着众人的面给金菲凡难堪,谁知居然给自己找了个难堪。 他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那还真是恭喜了。” 金菲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脸上笑意更盛,“这是我的辞职通知。你看,今天可以办好离职手续吗?”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甚至无数次幻想过离职的时候,一定要像上司摔文件一样,把辞职信摔在钱勇的脸上。 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看上司憋屈的样子,可真爽啊! ———— 天穹公司大会议室,上午10点,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长桌上。 此刻,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制造总监段明珠站在屏幕前,PPT上展示着“物质重组项目正式启动”几个大字。 顾澜悄悄打量四周,发现时助理、刘总监等公司老人,以及新入职的金主管、林安等新人全都在。 看来,在这里的,就是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了。 “……好了,周总已经在实验室等着了,都过去吧。”段明珠结束了简短的早会,走出了会议室。 其余人跟着起身,分批乘坐电梯前往实验室,顾澜和林安这些新人落在了第二批。 电梯正要合上时,一个男员工忽然挤了进来。其余人侧身让了让,也没多说什么。 电梯缓缓下行,众人小声议论起项目的事情,忽然,那男员工大声说道:“哎,我说你们这些高材生,谁知道这物质重组机是个什么玩意啊?还有什么粒子,物理界好像没这个概念吧?” 顾澜皱起了眉头,这人什么意思? 的确,谁也没见过粒子,谁也不知道粒子是什么。 这只是一种猜测和假想。 如果说0和1,构成了计算机世界的一切信息,那么粒子就是现实世界的代码,构成了现实世界的一切物质。 每一种物质都有不同的粒子排列结构,也可以叫做物质代码。掌握了这些物质代码,就意味着掌握了物质的终极奥秘。 而她们这个项目组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种科幻猜想变成现实。 这简直就是疯狂,但顾澜要的就是疯狂! 毕竟,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对夜晚的星空着迷,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石头究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又怎么可能放弃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不过,当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当一个科学家,甚至曾在高中文理分科的时候,想过选择文科,好去当一个历史研究者。 但最终,对物理的兴趣还是促使她选择理科,并考上了S大的物理系。 学物理的女生不多,但她们每一个都很聪明,尤其是林安,每次听她讲述物理的知识,都能令她茅塞顿开。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安要和她一起入职这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制造公司。 想到这,她转眸看向了身侧的林安。 林安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只许你当疯子,不许我当傻子吗?” 顾澜哑言,正想再说些什么,那位男员工猛地提高了音量,“我说,你们都骗了!那周繁漪就是个骗子!” “什么?”顾澜眸光微晃。 其余人也被吓住,脸上惊疑不定,纷纷将好奇探究的目光投向那位男员工。 牛义顿觉自己备受瞩目,嘴角咧起一个得意的笑,“不会吧,难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公司前老板被人做局的事啊,他借高利贷买了批垃圾材料,上个月才跳的楼,现在那批垃圾材料还在仓库里堆着呢。” “这狗屁的新项目就是忽悠你们的,周繁漪就一家庭主妇,只怕连一天班都没上过,她能懂个屁的材料啊?我是没想到,公司都要破产了,你们还赶着进来,现在走还来得及啊,我好话就说到这了。” 这话就像是深水炸弹,瞬间在电梯里引爆,众人纷纷炸开了锅。 “不可能吧?那这咱们公司岂不是快要破产了?” “招聘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现在告诉我全都是假的?那些人还有没有良心啊!” “我可是放弃了别的offer来这的,泥巴的给我来这一出?段总监呢?我要找段总监问个明白!” 叮!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 众人义愤填膺地涌了出去,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愤恨和怒火。 没人注意的是,告诉她们真相的牛义正斜倚在电梯门边,嘴角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这下,可以好戏看了。” 员工集体闹事,周总怕不是要急得焦头烂额?如果她给不出个合理的说法,这群天真的新人还不得辞职走人?那她这个新项目,可就完蛋了! 真是令人惋惜啊。 不过,谁让周总不会做人,居然把他这个老员工踢出项目组呢。 牛义脸上的笑瞬间冷了,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不就是偶尔在楼梯间抽根烟吗?周繁漪这个疯子,居然滥用职权,把他调去管仓库! 谁不知道那批垃圾材料有辐射?让他天天接触,不就是存心想害他的癌症?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等着公司破产吧! 牛义在原地站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这才抬脚,悠哉悠哉地往实验室走过去。 几十个女人撕破脸扯头花的画面,他可舍不得错过。 ———— 另一边,顾澜眼看同事们都群情激奋,一副要冲进实验室跟周总问罪的愤怒样子,当即跑到最前面,张开双手拦住众人。 “等等!大家都冷静点!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不能光听那个男的一面之词啊,难道你们真不想在公司干了吗?” 众人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得进去,“那男的是公司老员工了,说的还能有错吗?” “就是,一个骗子公司,谁还想继续干下去啊?把这段经历写简历上都觉得丢人!” 一直未说话的金菲凡,心更是跌倒了谷底。 她怎么就被高薪资蒙蔽了眼睛,没多调查一下这公司的背景呢?一个借高利贷濒临破产的公司,怎么可能光靠一个项目起死回生?只怕倒时候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她死死咬住了牙关,指甲深陷掌心,心中说不出的懊悔。 真是可笑,都三十多的人,居然还会相信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她居然还幻想可以打脸胡青和钱勇,没想到丢脸的是自己。 她要是再灰溜溜地跑回去,求前公司收留,只怕那些同事更是要忍不住嗤笑和指指点点了,“呦,这不是高升了的金主管吗?怎么又跳槽回来啦?” 想到这场景,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恰在这时,顾澜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公司究竟有没有骗人,等会到了实验室不就知道了吗?若是假的,倒时候咱们再质问也不迟啊,可若是真的,咱们这样闹还能留在项目组吗?” 众人一听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便都点头称是,打算听她,看了实验成果再发作也不迟,也显得有理有据。 顾澜见她们都冷静下来,放下了双手,缓缓呼出口气。 她也不想这项目就是个骗人的幌子,好在是真是假,马上就能知道了。如果真是后者,她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众人心中忐忑又焦急,当即加快步伐,走到了实验室的门口。 段明珠等人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们了。 当顾澜看到实验室里面的情况时,瞳孔都震动了,其余人更是忘记了来时的愤恨,纷纷瞪大了眼睛。 第202章 偷拍 只见实验室中央,矗立着一座约莫一人高的机器,银白色的金属外壳,线条流畅而优美,设备表面光滑得看不出任何组装的痕迹。 正面则镶嵌着一块方形智能操作屏,正发着幽幽的蓝光。 而机器右侧,则连着一个粒子示波器,方便研究员监测粒子运动的轨迹。 公司的老总——周繁漪,此刻正穿着白色大褂立于机器前,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着。 似是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停止了操作,转过身来,笑问:“看样子,人是都到齐了?” 众人望见她脸上那抹从容的浅笑,瞬间被她身上那股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气质折服了,将方才的怨怼都抛在了脑后,取而代之的则是惋惜和悲痛。 这样的人才,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去做一个骗子呢? 池婙将她们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却不表露分毫。 她温声介绍道:“这台机器,是我根据一位无名研究员留下的手稿复原制造出来的。这位研究员在世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的理论,她也没有钱来验证她的伟大猜想。” “但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顾澜微皱眉头,她还以为物质重组机,会像粒子对撞机那样庞大,结果就跟普通的冰箱一样大小?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做到重组物质吗? 其余人也纷纷露出怀疑的目光,恨不得马上拆穿她的骗局。 虽然她们内心很想相信周繁漪不是个骗子,但是面对眼前这台普通的机器,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她的说辞。 就这样一台普通的设备,怎么可能做得到改变物质的结构? 金菲凡的心更是凉了大半,已经在想要不要硬着头皮去求上司回去皇天了。 丢脸就丢脸吧,现在这社会钱比脸重要多了。 时念安也顿觉不妙,后妈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手稿?该不会也跟她爸一样,被人骗了吧? 这万一押错宝,公司可真的要完了! 她们的反应,池婙早就预料到了,因此依旧保持着平静。 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并不高,尤其是基础科学,早在百年前就陷入了停滞,所谓的AI带来的人工智能时代,不过是对资本权力的加速进化。 因为被剥夺了在现实世界的生存空间,人们只能拥挤在虚幻而美好的虚拟世界,让AI算法去决定,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价值观、以及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能够被看见。 而池婙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规则。 她唇角微勾,淡然笑道:“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台机器,是如何改变世界的吧。” 说着,她戴上手套,按下舱门开启键,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小碟塑料放入机器中。 舱门关闭,简短的扫描过后,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塑料的立体图像以及粒子的排列结构。 池婙在触摸屏上操作了几下,机器发出一阵细微的轰鸣声,而旁边的示波器则剧烈波动起来。 “我刚才选择将大米的粒子排列结构载入了程序,当机器启动后,这一小碟塑料就会在共振力场的作用下,改变粒子结构的排列,转换成新的物质。” “而这,便是完美重组。” 随着池婙声音的落下,机器停止了嗡鸣,叮的一声,舱门打开,特制金属碟中的塑料已经变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大米。 实验室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刚还觉得这就是个骗局的众人,全都被震惊得说不话来。 顾澜更是呆立原地。 现在的科学家连基本粒子是什么还讲不清楚,这台设备却已经可以做到精准操控粒子并重组物质了。 她是想当疯子,但也没想过会这么疯啊! 有个大胆的年轻人扑到机器前,拿起大米便塞进嘴里,边嚼便喊:“味道跟大米一样,这真的是大米!” 也有谨慎些的,在请示池婙后,直接用仪器检测了大米的成分。结果显示,这碟大米的成分是淀粉、糖类和天然矿物质,完全没有任何重金属的残留。 但也有人依旧心存疑虑,选择亲自上手操作了一遍,结果和之前一样。 于是,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实验室里爆出疯狂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天哪天哪……这简直就是神迹!有了这台机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饥饿和贫困了!” “这么天才的设备,这种转换速度,还有输入和输出的守恒,能量几乎没有任何损耗,太不可思议了!” “喂!别挤啊,机器都要被你们碰坏了!就不能让我先操作一下吗?” “这台机器是不是可以量产?还有各种物质的粒子排列结构,已经破解到了什么地步了?” “干这些不需要人手吗?能不能再招聘点大佬,就我们这点人够干啥啊?” “若是可以量产,全世界都要抢疯了!” “我现在就已经疯了!” 时念安更是激动地抱住了池婙,“妈妈,我们现在就去申请专利……不对,是去开新闻发布会吧!” “周总,让我看看那份手稿吧……还有数据,数据……都在哪里?” 池婙还未来得及回应时念安,便见众人都仰着下巴围拢过来,一个个都眼神热切地望着她,活像嗷嗷待哺似的小鸡仔,不由得失笑,“数据资料都已经交给段总监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去问她吧。” 众人闻言,一轰而散,找段总监去了。 池婙看她们围着机器手舞足蹈的激动模样,嘴角微勾,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高兴得太早可不好,机器的事情她搞定了,接下来的问题,可就要交给你们来解决了。 这样,才不枉费她的高薪聘请嘛。 还有时念安,这个项目她可是要全权负责的。 池婙收回视角,正要叮嘱时念安几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缝处,鬼鬼祟祟地探出来半个镜头。 她眸光一冷,当即快步走过去,“谁在哪里偷拍?给我出来!” 门外那人似是没想到会被发现,猛地收回手机,转身就往外面跑。 池婙一声冷笑,“门口有摄像头,你就算跑了,我也能查出来你是谁。” 那人瞬间被这话钉在了原地,脸色惨白地转过脸来,“周、周总。” 其余跟出来的员工看到他那张脸,当即怒道:“又是你?!” 一想到她们刚才差点听信了这人的鬼话,险些丢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工作机会,就气不打一处来。 毅然向池婙告状,“周总,这人刚才还跟我们说了公司坏话,骂你是个骗子,根本就没安好心!” 池婙微勾嘴角,眸色却是冷的,“有这回事吗?” 牛义陪笑道:“周总,我错了,我这人就是嘴贱,爱说胡说八道。” 池婙声音更冷,“那就来说说你偷拍公司机密的事吧?李明已经被拘留了,你这是想去陪他?” 牛义吓得身体一抖,“我……我现在就把视频删了!” 他按亮手机,把刚才拍的两个视频全删了,随即将空空如也的相册展示给池婙看,脸上全是讨好的笑。 池婙点头,“很好。” 牛义当即松了口气,低下头,抬手抹去脸上的冷汗。 心下暗自庆幸,还好他没做什么错事,不至于被赶出公司。 他已经见识过了物质重组机的厉害,这可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技术,就算是最愚蠢的人,也能明白天穹公司这艘小船迟早会变成一艘巨轮。 哪怕他现在只是个管仓库的,但只要能搭上这股东风,何愁将来不能扶摇直上?毕竟,站在时代的风口上,连猪都能起飞。 想到这,牛义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精明的笑。 恰在这时,身前传来池婙冰冷的声音,“对了,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去财务结一下工资吧。” “什么——?”牛义猛地抬头,嘴角的笑僵在脸上,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池婙懒得跟他废话,给了时念安一个眼神,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实验室。 时念安会意,走上前道:“还不走,是要我陪你去吗?” 围观的人都发出了低低的嗤笑声,牛义瞬间涨红了脸。 他只觉自己一个本分人,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结果一点好处没捞到就要被辞退,哪里受得了。 而且,他年纪大了,一旦失业,工作可就难找了。 他软声哀求道:“别……小时总,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时念安见识过池婙是如何辞退员工了,已经不会不会对他们这种侵害公司利益的人心软了。 她双手抱胸,冷声道:“无视公司规章制度,偷拍公司项目机密,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公司不需要你这种人!还有,离开公司后,记得不要在网上透露物质重组机的任何信息,否则,公司有权追诉你的一切责任!” 牛义看着时念安冷酷的脸,彻底绝望了,这些资本家真是没有一点良心! 他心灰意冷地转过身,既愤恨又不甘地离开了。 十分钟没到,牛义被解雇的信息就传遍了整个公司,新人都觉得他是活该,少数的老人却觉得他很是可怜。 就因为多抽了几根烟就被解雇,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吗? 有个男主管甚至冲进池婙的办公室为他喊冤,“周总,我知道牛义的为人,他是再老实不过的了。我敢保证他不是故意偷拍的视频,只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人也已经深刻反省了。你这样严格处理他,不是让老员工们寒心吗,以后咱们谁还敢安心做事呢?” 池婙屈指撑住下巴,冷目盯着他,缓缓点头,“嗯,我明白你的立场了。既然你这么同情那个叫什么牛义的,那你就跟他一起离开公司吧。” 于是,男主管跟牛义一起,在同一天,被踢出了公司。 余下的人再不敢提出反对了,好些偷偷躲在楼梯间抽烟的人,也被吓得再也不敢干这事了。 ———— 这之后,段明珠领导的项目组便开始了物质重组机的开发和研究,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因为资金有限,第一批设备暂定生产两千台,核心的部分由公司生产,其余零件则外包给其它公司。 顾澜她*们的研究重点还是在物质的粒子排列结构——也就是物质代码的解析和重构上。 因为池婙有心锻炼时念安,除了让她担任助理的工作外,还要她负责盯梢整个项目的进度。 却没想到,时念安的工作热情比池婙的还要大。 这天下午六点,池婙正要下班回家,走出办公室,却发现时念安还坐着没动,工位上的人也一个没走,正对着电脑敲得劈啪作响。 池婙眸光一冷,最这群不按她规则办事的人了,! 她走到时念安的工位前,屈指敲了下桌面,“通知各部门,五分钟后公司断电,赶紧保存好资料走人。公司经济紧张,别老想加夜班蹭公司电费!还有你,七点的高管课程,不许迟到。” 时念安吓了一跳,连忙发通知催人下班,头都没来得及抬,“等会蓝大姐开车送我,她车技好,不会迟到的。” 通知发出去,再抬头,池婙已经没了身影。 而另一边的员工区,则是一片哀嚎。 “周总怎么这样,居然不让人加班?再给我十分钟,让我跑完这组实验数据也不行吗?” “赶紧备份保存,周总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你嚎也没用。” 金菲凡听着组员们的抱怨,简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这要是在皇天,加班到十一二点都是常事。 她笑着摇了摇头,关上电脑,动作潇洒地拎上包,起身走人。 组员纷纷跟她招呼。 “金姐回家啊?” “这么早回去干嘛,一起出去玩啊。” 金菲凡一一拒绝,“你们玩得开心,我先走了。” ———— 时念安确认办公区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和蓝英章乘电梯下到停车场。 这时候的地下停车场非常安静,皮鞋踩在空旷的地面上,嗒嗒作响。 时念安脑子还在想工作上的事,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忽然,汽车引擎声轰的响起,刺目的车灯直直朝她照过来。 她惊诧抬眸,只见一脸黑色轿车猛地朝她冲了过来。 “小心!”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蓝英章猛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到在了身后。 黑色轿车停住,车门打开,上面走下来四个持刀的壮硕男人,朝她们围了过来。 这一瞬间,时念安心脏都跳停了。 是乔宴之!肯定是乔宴之派来的人! 第203章 抢劫啊? 为首那人脸上戴着老鹰面具,声音嘶哑而难听,“时小姐是吗?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 时念安咬紧了牙,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拦在她身前的蓝英章已闪身冲了上去。 老鹰眼神一狠,挥刀砍出,未料对方出手更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匕首当啷落地。紧接着一记肘击,老鹰惨叫倒地。 其余三人被吓了一跳。 他们可是故意趁着那个姓周的女人不在动手的,怎么这新来的保镖也这么厉害? 这样想着,心里先怯了。 但想到老大的吩咐,三人还是挥刀朝蓝英章扑了过去。蓝英章侧身避过刀锋,一提膝,狠力击在对方胯.下,立时听到一声惨叫。第二人刀锋跟着劈到,蓝英章矮下身,一个扫腿,将人放倒。 剩下那人眼见不妙,转身就要逃上车,被蓝英章追上,飞起一脚,将他踢飞出去,人狠狠砸在车前盖上。 前后不过一分钟,四人全部倒地。 蓝英章整了整衣服,看向时念安,平静开口,“时总,你看要怎么处理他们?” 时念安目瞪口呆,半个字也说不出。 最终,她们把这四个前科累累的绑架犯送去了警局。 等夜幕降临,时念安回到市中心的顶层公寓时,池婙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 听到了开门的动静,池婙抬头看向她,“你还好吗?” 时念安抿了下嘴角,神色略有些局促。 虽然这些日子她们一直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并没有谈论过太多私人的话题,就算是偶尔的聊天,说的也都是公司的事。 后妈对她,和对公司里的那些同事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 后妈是她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家人,她想要与她多些交流,也想要与她更亲近些。 想到这,时念安向池婙走过去,脸上流露出一丝试探性的脆弱,“妈妈,那些人好可怕,我都吓坏了,要不是有蓝大姐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 池婙打断她,“你没事就行。” 她收回打量的视线,继续同电话那头的人谈判,“五千万,或者让太平安保公司破产,你选一个吧,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时念安怔住,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原来,那只是一句客套的关心,并不是真的担心她啊。她还以为,后妈至少会问一下她有没有受伤,结果什么没有。 在她眼里,果然只有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吧。 是,她承认后妈严肃认真、游刃有余地处理工作的时候很有魅力,但也不至于回到家还要这样吧。 时念安气愤地在池婙身侧的沙发上坐下,她倒要听听看,她到底在谈论什么要事! 池婙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这孩子板着张脸在想些什么呢?弄不明白。 早在收到蓝英章的消息前,她就通过观世镜,将地下停车场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自然很清楚,时念安别说是受伤了,连根毫毛都没被伤到。 所以,有什么可安慰的呢? 当然是敲赵大流的竹杠比较要紧啦。 电话那头,再度被威胁的赵大流真的是冷汗直流了。 “你……你抢劫啊?” 池婙冷笑,“这是你派人绑架我女儿的代价。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不想死,就乖乖照做吧。” 赵大流坐在办公椅上,整张脸都张红,呼呼喘气,“好,好,你给我等着吧!” 比起再花出去五千万,当然是把别人公司搞破产,对赵大流更简单,顺便还能从中捞一笔回回血呢。 只要做个赌场设局,诱骗公司老板借贷,短短两天就可以把他搞到负债累累。 不过,周繁漪这个人对他来说太危险了,必须得死! 赵大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手底下的人没用,那就上暗网买凶杀人好了,他就不信了这一次还干不掉周繁漪。 电话这头的池婙,并不知道赵大流在想什么。但她跟赵大流是一样的想法,等拿到安保公司,赵大流也不能留了。 这样,从高利贷那里拿回来的钱,才安全啊。 公司以后还要上市,不把账目做得干净漂亮些,怎么能行呢? 她挂了电话,嘴角扬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 忽然,身侧响起一声感激的轻唤,“妈妈。” 她疑惑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眸光闪闪的眼睛。 时念安眼含热泪,“对不起,从前都是我误会了你,你为我做的真的已经够多够好了。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很开心。” 池婙:??? 还未开口,身体便被时念安紧紧抱住了。 池婙整个人都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脸上伪装的表情尽数褪去,只剩一双略显漠然的眼眸。 她忍了三秒钟,才伸手将时念安推开,冷声道:“真想感谢我,就早日替我接下公司的担子,明天去市场营销部报道,从副经理做起。下个月,物质重组机的新闻发布会,由你全权负责。” 时念安眼眶尚且泛红,闻言立即挺直了脊背,“是,我会好好干的。” ———— 一周后,太平安保公司爆出丑闻。 公司老板在赌场一夜间输掉了一千万,走投无路之下,竟挪用公司资产还债,以至于现金流断裂,无法再支付员工工资,重要客户也纷纷解约,公司濒临破产。 而就在法院准备查封公司资产那天,一家刚注册的公司以三百万的底价拍下了太平安保公司。 正当员工们庆幸有人接手公司,保住了工作时,就见空降的总经理西装笔挺,大刀阔斧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被他们肆意辱骂、扫地出门的蓝英章! 蓝英章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滚蛋了。 至于周总交给她的任务——打造一支顶尖的女性保镖团队,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与此同时,坐在皮质办公椅上的池婙眸光冷冽,抬手敲下了回车键。 S市政府,刘力正坐在办公室喝茶,身后墙上挂着一幅“厚德载物”的字画。 忽然,面前的电脑闪了一下,一封邮件自动跳出来,上面赫然显示着他受贿给高利贷公司当后台的证据。 刘力吓得手中的杯子都摔在了地上。 一番追查未果后,他眼神阴冷了下来,“看来,必须得弃车保帅了。” 数日后,一篇名为“喜报!S市特大高利贷团伙落网,老板赵某畏罪自杀”的新闻上了头条热搜。 池婙手指划过这条新闻,眼中闪过一条戏谑的笑意。 麻烦都解决了,接下来,她就只要等着物质重组机上市了。 ———— 另一边,皇天集团的现任执行官乔宴之正在海岛的别墅度假。 听到从S市匆匆赶来的助理张斯文的汇报,他惊讶得险些蹦起来。 “赵大流死了?兴富公司的账目也全被销毁一空?” 语气一顿,下一句问的却是,“那时念安人呢?” 张斯文差点哽住,这都什么时候,居然还在意那个什么也不是的女人? “乔总,先忘掉那个女人吧,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这次是刘力过河拆除,对我们的人下了黑手!” 乔宴之一愣,随即咬紧牙,恨恨道:“这些投机倒把、贪婪无耻的政客,难道他忘了当初谁资助他上位的吗?” “您是皇天科技集团的总裁,没了一个赵大流不要紧,”张斯文安慰道,接着话锋一转,“但是,如果在接下来的能源会议的定价决策上,您不能使董事会满意的话,您就会失去总裁的位置了。” 作为乔宴之的助理,他很清楚,董事会想要不断推高能源价格,好攫取更丰厚的利润。如果乔宴之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董事长——他的父亲乔知章的信任。 他提醒道:“别忘了,您还有十几个兄弟姐妹,都等着坐上您现在所坐的这个位置呢。” “十几个?”乔宴之冷冷一笑,“只怕是上百个吧。” 但这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推高能源价格,以保住他总裁的职位。 “通知机务组,加满航油,申请紧急航线,我今晚就回公司。” 张斯文应下,“是。” 转身要走,又被喊住,“时念安那边,还是给我盯住了,有什么消息立刻汇报。” 张斯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乔宴之可容不得下属隐瞒,“有什么事?” “一个声称是天穹公司离职的员工在网上发布了一个视频,说是她们公司在研究什么物质重组机,且已经成功了。时小姐也在场,但我觉得那东西很大可能是假的。” “给我看看。” 张斯文拿出手机,点击播放后,递给了乔宴之。 乔宴之盯着手机屏幕,目光一看到人群中的时念安,便不动了。 直到欢呼声响起,他才回过神,将手机丢回给张斯文,“把这视频发给我。” 张斯文接住手机,忙问:“乔总,您是觉得这技术会对公司产生威胁?” 乔宴之冷笑,“假的不能再假的了,顶多能骗几个蠢货投资人的钱。不过也是,两个智商不高的女人,也只能搞搞这种噱头了。” 张斯文也倾向于这视频是假的,笑道:“这样的话,只怕这天穹公司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倒闭了。” 乔宴之立即想到时念安双眼垂泪,送上门来哀求他挽救公司的画面,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很好,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第204章 发布会 下午两点,时念安穿着淡色的休闲衫,抱着电脑,准时走进会议室。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她带着从容微笑的年轻脸庞。 就在这一个月里,她便已经把营销部的资料,包括行业报告和市场分析数据,都啃了个遍,并凭借着这股劲头,成功蜕变成了一名专业的营销人员。 为了下周的新闻发布会,时念安还主持策划了一个别具特色的推广方案。 她建议公司聘请运动明星做代言人,并让工程师设计了一款印有公司LOGO的时尚T恤。在发布会当天,代言人将会现场操作物质机即时生产出这款T恤,赠送给与会的嘉宾。 这样一来,无需她们多解释什么,就足以让大家直观认识到物质机的特点,也能很好地宣传公司的品牌,一举两得。 自然,这个方案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T恤的物质代码一设计出来,项目组的成员就先批量生产了上百件,还选择的精梳棉材质,成本低廉料子又舒适。 因此,这一次,项目组成员都是穿着一样款式的T恤走进会议室的。 时念安看人都到齐了,向池婙看了一眼,见她微微颔首,才开始她的演讲。 “还有三天,我们新项目的新闻发布会就会召开,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样,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一天了。” “因为我们做的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项目,而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技术。在这个物产丰富的世界,人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地进行枯燥而无趣的工作呢?” “因为她们没有钱?当然不只是这样,更是因为她们没有生产资料。而物质机,就是最小单位的生产资料,只要有了它,人们就可以用最少的能源生产出最大价值的物质。” “我这里有一份调查机构的报告,近五年来,随着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失业率不断增加,而其中,女性的贫困率远远超过男性,对她们而言,一片足够干净的卫生巾都是奢侈品。” “但是,物质机将改变这一切。未来,将没有人能将个人生产出的财富窃取走,所有人,无论富裕还是贫穷,都可以享受到物质机带来的福利。” “所以,这一次的新闻发布会绝对会震惊全世界,我也相信,我们公司绝对会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企业!” 话落,掌声雷动,会议室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顾澜站了起来,望向时念安的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钦佩。 她现在还能记得,当初时念安是如何说服她加入天穹的。 她是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有着最纯粹最热烈的愿景,并愿意尽全力去达成它。 而这一切,都少不得一个人的支持。 顾澜将目光移向坐在她侧后方的池婙,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敬畏的心情。 是她,为她们指引了前进的方向! 另一边的金菲凡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情。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为了钱跳槽来的这里,那么现在她已经为她们这种纯粹的热情感染了。这是她工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工作的意义和激情。 毕竟,还有什么比改变世界更值得人追求呢? 这时,池婙站起身,接过时念安的话道:“发布会后,公司将启动新一轮的融资,倒时候股票权的行使价肯定会上涨。你们作为项目核心成员,享有优先认购权,有意向的可以提前跟我沟通。” 金菲凡心念一动,认购公司的原始股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未来只要公司上市,原始股票期权就能让她变得非常富有。 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啊。 池婙看着众人兴奋的面孔,微微一笑,“那就散会,都回去准备吧。” 毕竟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 另一边,接受合作邀约的运动明星许妡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营销推文。 网友们点进来一看,发现根本就没听过天穹这个品牌,至于物质机就更玄幻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能不能来个人解释一下?】 【一看就是忽悠人的,什么时候许妡竟沦落到接这种破公司的代言了】 【骗人的?不说我还以为村通网,科技发展没带上我呢】 好在,粉丝和水军赶来,迅速将质疑的声音压了下去。 【支持!必买!】 【恭喜宝贝!合作愉快!】 【期待期待,支持宝宝新代言!】 她们并不知道,已经收到天穹寄送过来的物质机的许妡,正盯着屏幕,一副激动得难以言表的表情。 姐妹们!是真的!!我要跪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材料、能源、医疗等各行业人士都收到了天穹公司发布会的邀请函。 邀请函上说,参与嘉宾将获得1000台物质机的优先拍卖权和技术有限合作权。 这些行业大佬看了一眼,就让助理把邀请函扔进了垃圾桶。 “什么破公司的科技新品发布会也拿给我看,简直是浪费时间。” 唯有初创公司新星技术的老板段玉裁,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这封邀请函,并毅然推掉了和投资商的见面。 助理很不理解,焦急劝阻道:“段总,要是再拉不到投资,公司账上的钱连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了!” 段玉裁动作一顿,满是疲惫的双目中,暗淡了光芒。 她轻叹了口气,“燃料电池的成本问题一天没解决,产品就没办法商业化,没有哪个投资人会为未来十年都无法盈利的项目买单的。” 比起传统的化石能源,燃料电池的优点很突出,安全高效零污染,可以完美应用在汽车、发电等领域。唯一的问题是,技术成本太高,根本没办法产业化。 尤其是民用发电领域,民众对电价的价格最敏感,如果不能把成本降下来,燃料电池很难走向市场,更别说取代传统的化石能源了。 段玉裁在燃料电池的项目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她比谁都想看到产品成功应用落地,但事实总是残酷的。 投资人纷纷撤资,团队核心骨干也接连跑路,她已经快要绝望了。 但现在,她看到天穹公司的物质重组技术,就像是久旱的人看到了甘霖。 只要能和天穹达成技术合作,就可以彻底解决高昂的燃料和材料成本问题,燃料电池的价格将会变得比白菜还便宜! 但前提是,天穹公司的技术不是拿来忽悠人的。 段玉裁看向助理,像是孤掷一注般,“帮我把和投资商的见面推迟,明天我要去参加这个发布会。” 如果这一次她赌输了,那也只能认命了。 ———— 就这样,在业界对物质机普遍抱有质疑态度的背景下,天穹公司的新闻发布会召开了。 但和时念安预想的盛况场景不同,发布会当天,来的人并不多。 收到邀请函的行业人士,没几个到场的。大厅里除了天穹的员工,最多的就是运动明星的粉丝,以及寥寥几个拿着相机和话筒的记者。 因为觉得这场发布会没有什么报道的必要,这些记者连相机的盖子都没打开。 “这种假新闻有什么价值,还让我大热天来这跑一趟。” “有噱头啊!物质机多么高大上,到时候起个耸人听闻的标题,不就能赚流量了吗?” “这倒也是,现在的网友就喜欢打脸这种假科学。” 段玉裁坐在角落处的位置上,望了望周围零星几个人,也有点打退堂鼓了。 如果天穹公司的技术是真的,只怕行业都要地震,怎么会这么冷清呢? 所以,本质就是搞个高大上的概念骗投资的吧? 时间可是比金钱还要宝贵的东西,她可不想浪费在这样一场无聊的发布会上。要是现在离开,说不定还能赶上和投资商见面。 想到这,段玉裁抓起了身侧的公文包,正要起身走人,一个身姿高挑的人忽然在她外面的位置坐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叉伸出,挡住了过道。 “发布会就要开始了,你不打算留下来,见证一下历史吗?” 声音清冷而笃定,仿佛她说的一切话都是真理。 段玉裁惊愕抬眸,只见来人靠坐在椅子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翻领衬衫,领尖处嵌着一小片亮晶晶的金属装饰,折射着微光。 她微微仰着下颔,延伸出一条利落流畅的线条,眉目冷峻,头发又短又直,有一长缕从额前垂落,于淡漠透出一分漫不经心的散漫。 “你是谁?” 对方勾唇一笑,向她伸出手,“忘记自我介绍了,天穹科技总裁,周繁漪。” 段玉裁陡然睁大了眼睛。 十点整,作为此次发布会主持的时念安走上台,开始做公司和产品介绍。 台下观众漠不关心,有的拿着手机回复消息,有的捂着嘴打哈欠。 “……现在,有请我们的品牌代言人——许妡女士,亲自为大家演示一下物质机的操作。” 台下的观众顿时来了兴趣,粉丝们举起手机热情地欢呼拍照。 许妡早就提前了解过物质机,她压抑着兴奋走上台,跟观众打过招呼后,便走到银白色的物质机前,动作熟练地启动了设备。 工作人员端上来一份塑料垃圾,她拿过来,亲自放入了机器设备。 接着,许妡关上舱门,在屏幕上操作,选择了T恤的物质代码,按下了启动键。 时念安在旁边解说,“塑料垃圾的无害化处理,一直是困扰科学界的难题。但是,有了物质机,这个难题便迎刃而解了。在物质机的共振力场的作用下,塑料的粒子结构的排列将会被精准操控,转换成为新的物质。” 话落,叮的一声响,转换完成了。 许妡打开舱门,从里面取出一件洁白柔软的崭新T恤。 台下瞬间一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 ———— 天穹的新闻发布会召开之际,乔宴之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能源会议,在会议上,他成功说服了董事会接受他创新的定价方案。 根据方案,皇天科技将带头联合能源行业签订战略合作协议,投放上千亿资金进入石油市场。这一举措,不仅能持续推高能源价格,更能将相关能源的股票不断做高。 等热钱涌入后,他们这些幕后推手就可以尽情地收割,赚得盆满钵满了。 乔宴之想到这个场景,嘴角便得意地勾了起来。 他回到办公室,一手松开领带,一手让助理打开天穹科技新闻发布会的直播。 虽然他对这公司要发布的垃圾技术不感兴趣,但是并不妨碍他欣赏一下时念安的容颜。 当初在研讨会上,乔宴之第一次看到时念安那张酷似白月光的脸,便发誓要把她弄到手。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赵大流竟然失败了,不仅没能逼得时念安自投罗网,反而还暴露了他的真实面目。 不过这样也不错,更有挑战性了,不是吗? 张斯文真没想到,自家上司会对那个寒酸女人如此上心。 但他也不敢置喙什么,立马调出新闻发布会的直播画面,将平板电脑摆放在上司面前,随即识趣地退开。 乔宴之看向屏幕,一眼便看到了时念安的身影。 此时直播间里就一两百个人,偶尔飘过几条质疑的弹幕。 直到许妡上台,直播间忽然涌入了几百名粉丝,紧接着,就见她操作物质机,将塑料转化成了一件成品T恤。 当她在T恤上签下姓名,展示给镜头的看时,弹幕瞬间炸开了。 【居然不是骗人的!!!】 【这机器简直就是哆啦A梦的口袋】 【啊啊啊啊啊!这也太厉害了吧,发明这技术的就是天才!】 【有了这台机器,岂不是想要啥就有啥了?】 时念安走到台前,微笑道:“现场的观众,都可以获得一件由物质机生产,许妡亲笔签名的T恤哦。” 镜头扫过台下,刚还无聊得要打瞌睡的记者已经冲到了台前,争先恐后地向时念安发出提问。 直播间的人数也瞬间暴涨。 【我好恨!为什么我不在现场!】 【我不要T恤,我要物质机!怎么买?为什么没有购买链接啊啊啊啊啊】】 【321上链接啊!】 乔宴之整个人都呆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时念安一个学材料的,光用三个月时间,就领导研发出了一款足以颠覆科学界的物质机? 简直是见鬼! 他倏地站起身,看向静候吩咐的助理,厉声道:“张斯文,立即通知三大社交平台和科技媒体,让他们把关于天穹公司物质机的报道全部给我压下去!” 第205章 舆论 新闻发布会还在继续。 记者围堵在台前,刺目的闪光灯在时念安面前亮个不停,鲜少面对媒体的她略有些慌乱。 好在会场早有准备。太平安保的保镖们训练有素地上前,将记者们请回原位,“发布会结束后,会安排专门的采访时间,还请媒体朋友们不要扰乱会场秩序!” 记者们这才心有不甘地坐回位置上。 但她们也没干坐着,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或掏出笔记本,火速剪辑视频撰写稿子,好抢在第一时间发布出去。 时间就是媒体人的生命线,谁能抢到第一,谁就能吃到最大的流量。 她们笃定这个新闻绝对可以火爆全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以最快的速度编辑好内容,交由主编审核后,便同步上传了跟平台的媒体账号。 只是发出去后,后台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记者[困惑]:限流了??? 这垃圾平台搞什么?不过没关系,她们有媒体矩阵,这个平台限流可以换另一个平台。 这一次,帖子发出去没一分钟,浏览量就爆了,#物质机到底是啥#的话题直接冲上了平台热搜榜。 吃瓜网友们蜂拥而至。 【跪了!这玩意居然能凭空造物?那我刚买的3d打印机不是废了?】 【以后是不是都不用网购了,直接物质机打印衣服、鞋子?】 【这TD的就是台无限复制机啊!星际帝国的黑科技走近现实了?!】 【多少钱一台啊?希望可以便宜点,最好是全国推广,人手一台】 【评论区都做梦呢,这种东西造出来就是给富豪玩的,底层人别想】 【这机器能合成对象吗?我就想定制个专属对象,要年轻小鲜肉,一米八八块腹肌的那种】 【想要对象的加我一个,我喜欢御姐,最好是胸大腰细的】 【不是,你们不觉得这东西很恐怖吗?啥都能造那枪啊炮啊不也能……】 【别担心,国家肯定会出手的。有功夫操心这个,还不如先想想等工厂倒闭了,以后该去哪打螺丝钉吧!】 直播间人数飞涨,转瞬就到了50万+,弹幕刷的飞快。 【见证历史!】 【主播,这机器能不能合成钞票啊?我不贪心,给我打印个一千张就行】 【不就是合成了一件衣服,有什么惊讶的?真是能吹】 【我感觉不像真的,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小学生】 现场的人在激动过后,也回归了理智。 嘉宾举手提问道:“你们团队的物质重组技术已经突破到什么地步了?物质机真能像你说的合成万物吗?” 这问题时念安早有准备,当即从容回答道:“按照粒子原理,物质机确实可以合成万物,而且物质元素越简单,越容易合成。目前这款天穹N1家用型物质机,已经可以稳定合成氢气、氧气等基础元素,比较基础的日用品、食品也都不在话下。” “而像是T恤这种简单加工品,相信大家刚才也都看到了,只要输入专门的物质代码,天穹N1就可以做到稳定量产。在这里,我也欢迎大家下载公司开发的薪火APP查看,目前APP上已经免费开放了1000多种基础的物质代码,所有购买购买物质机的用户都可以直接使用这些代码,进行免费合成。” 听到这话,提问的嘉宾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可是投资的好项目啊,发展前景好,市场广阔,还没有竞争对手。物质机可以卖便宜点,只要圈定了用户,光靠售卖物质代码就可以装得盆满钵满! 心中无比庆幸,还好她今天闲着没事,顺路过来看了看,这不就撞大运,逮着赚钱的机会了吗? 现场观众满意了,直播间的观众就不满意了。 【懂了,先免费再收费,这套路都见怪不怪了】 【一千多种物质代码听着多,其实全都是些基础东西是吧?真想合成点好的,还是得花钱呗】 【散了散了,这是给有钱人准备的。科技就算是发展到外太空了,穷人也还是*不配】 【杠精能不能滚远点,都免费了还想怎样?】 【什么叫穷人不配,科学家搞研发不要钱啊?到底有什么脸在这里嫌贵】 【人也没说要收钱啊,明明只是说复杂点的还没研发出来,等真收钱再喷也不迟吧】 【官方别理黑子,我支持你们,上架了第一个下单】 网友嘴上骂归骂,身体却是诚实的。 金菲凡一直坐在台下监视数据,就这会功夫,薪火的注册用户就突破了一百万。 她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她之前在皇天工作,这样有名气的资本,还都要靠发钱拉新裂变。像天穹这样一分钱营销没做,就实现了爆发式的用户增长,还真是头一个。 时念安看到台下的人一个个都露出兴奋激动的表情,便知道她们已经被物质机彻底征服了。 她微笑道:“这样,我请几位来宾亲自上台来操作物质机。” 话音还未落,台下众人纷纷举起了手。 时念安看向台下,目光扫过角落一处时,忽然顿住。 那个穿着浅灰色翻领衬衫的女人,不正是她后妈吗? 明明曾经最爱虚荣炫耀的人,如今却低调得连新闻发布会不想露面,反而要坐在台下当观众,真是令她难以理解。 至于坐在她身边,认真聆听的女人,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新星技术的创始人,段玉裁。 “那就有请段玉裁女士上台来体验一下吧。” 段玉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当即欣喜地站起身,快步走上台来。 时念安指导她启动设备,操作触摸屏。 段玉裁看到屏幕上琳琅满目的物品,压抑不住地兴奋。 虽然她刚才和天穹总裁相谈甚欢,已经对物质机了解的差不多了,但是亲自上手操作还是不一样的。 她没有选择普通的日用品,而是选择了一样稀有矿石。这种矿石是制作燃料电池必不可少的材料,但因为开采难度大,以至于成本非常的昂贵。 段玉裁启动机器后,那一小份塑料垃圾就在共振力场的作用下分解重组,转换成了一块闪着微光的矿石。 人们只看到机器上的红灯变成了绿灯,接着舱门打开,一块晶莹剔透闪烁着浅紫色微光的金属矿石出现在众人眼前。 普通人不懂这东西的价值,但现场都是行业内的人士,一眼便看出这是块极其稀有昂贵的金属矿石,登时眼睛都放绿光了。 段玉裁更是激动,双手捧着矿石,兴奋得指尖直发颤,“天啦!居然比自然形成的纯度还要高,这绝对能让燃料电池的成本降到十分之一!” 本来她都已经绝望了,甚至打算放弃项目团队,老老实实地找个工作。 却没想到,天穹重新让她燃起了希望。这种颠覆现代科学的全新技术,绝对可以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而只有搭上天穹这辆快车的人,才有可能不被时代前进的巨轮碾碎。 她决定了。 她要带着项目团队,加入天穹! 时念安看向台下来宾和直播镜头,微笑道:“我们公司团队的成员多是物理学和材料学出身,所以,比较复杂的材料以及生物组织的合成,目前还在攻克中。在此,我们也非常诚挚地向化学、生物学、计算机等领域的专业人才发出邀请,如果您希望参与物质重组技术的研究与开发,想要用自己的知识来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天穹欢迎你们的加入!” “另外,就是大家最关心的购买问题,由于资金有限,目前天穹N1家用型物质机首批仅有两千台的现货。其中一千台将定向邀请能源、医疗、制造等领域的企业参与竞拍,竞拍成功的企业将获得优先合作权,而到场的嘉宾则享有优先竞拍资格。另外一千台则全部用于公益捐赠,免费赠送给经济困难的女性群体,具体的申请条件和流程,可以在薪火APP上查看。暂时没有买到的也不用担心,我们会迅速推出第二代产品,大家可以在薪火APP上进行预约登记。” “最后我想说的是,物质机的发布并不是天穹的终点。未来,天穹还会持续推进物质机的迭代升级,除了家用型,后续还会推出工业型、医疗型、科研型等专业级的物质机,相信随着技术的不断突破,物质机合成万物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这次发布会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各位嘉宾和媒体朋友的到来。想要进一步了解物质机技术的,欢迎在会后与我们技术团队交流。” 时念安放下话筒,台下的记者和投资人纷纷冲了上来,抢着提问和谈合作。 而薪火APP上,二代物质机的预定人数也在飞速攀升。 至此,一开始无人问津,到后来却轰轰烈烈的天穹科技新闻发布会落下了帷幕。 而之前那些把邀请函扔进垃圾桶的企业家,在看到热搜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与此同时,天穹市场部的电话直接被打爆了,无数投资者合作商想要和天穹合作,订单纷至沓来。 物质机的话题也迅速屠榜了各大社交平台,引发了一场世界级的舆论地震,时念安的名字也在一夜之间为世人所知。整整一周后,热度才有所减缓。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206章 设局 皇天集团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乔宴之看着“天穹”“物质机”“时念安”等话题挂在各大平台的热搜榜上,气得脸色铁青。 哪怕他让皇天旗下的平台将所有报道全部撤了下去,相关话题的热度还是只增不降。 而网友在察觉到皇天在刻意打压物质机的热度时,纷纷对皇天冷嘲热讽起来。 【笑死,皇天不是最喜欢吹科技引领未来吗?怎么可以改变世界的科技真出现了,却开始删帖控评了呢?】 【当然是因为咱们的未来,只能由咱们的科技巨头皇天引领啦】 【皇天:我们支持公平竞争!(前提是对手要比我弱)】 【我算是看出来了,凭空杀出来的天穹,对皇天的威胁真的很大啊】 与此同时,科技行业的KOL也将时念安和天穹的技术团队分析了个遍,网友群情激奋。 【吾辈楷模!】 【大女人!接事业运!接财运!】 【时念安真的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在男性领导的科技行业杀出一条血路了】 【少招笑了,时念安就是个摆在台前的花瓶,天穹的CEO是她后妈】 【什么后妈,这公司本来就是她爸的,而且物质机其实是他爸的发明,她后妈这是吃绝户!你们女的还得意洋洋,真是没道德没底线】 【谣先生又来了,男的就是小肚鸡肠,可惜,人天穹的技术团队99%都是女性】 【听说天穹公司福利好不加班,这就是女领导的格局。再看看皇天霸业,还吹什么男的能抗压能吃苦,发扬狼性文化,爱吃就祝你们多吃点哈】 【皇天乔霸总:正忙着删帖控评呢,勿cue!】 【哈哈哈哈,男领导的格局就跟几把一样小】 咔嚓一声,乔宴之手中的屏幕骤然裂开一道裂纹,泛白的指节微微发颤。 他咬牙切齿道:“一群生活不如意的穷鬼,也就只能在网上狗叫几声了。” 只是想起视频中,时念安那从容自信闪闪发光的样子,他眼底就不由得酝酿起了忌恨的风暴。 这女人和他记忆中那个白月光……越来越像了。 六年前,身为霸业集团总裁独生女的米挽澜,在家族事业和他的爱情之间,毅然选择了前者。 说完分手后,这个无情的女人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 这些年,米挽澜在海外将子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行事手段也越发凌厉果决、说一不二。 乔宴之很清楚,他和米挽澜再无复合的可能,而骄傲如他,也绝不可能为一个女人低头。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研讨会上,见到和米挽澜有几分相似的时念安时,立即冒出了占有她的念头。 仿佛这样,就能让当初决绝离开的米挽澜,在他面前屈服低头。 更重要的是,要是让米挽澜知道他养了一个跟她相像的情人在身边,她绝对会恶心得吃不下饭的吧。 米挽澜不高兴了,他就高兴了。 可让乔宴之没想到是,时念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拒绝了他,现在更是成了科技圈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真以为有了物质机就能和他抗衡了吗?做梦! 这时,张斯文走进办公室,神色慌张地汇报道:“乔总,现在天穹正在风头上,我们故意打压反而让她们受到了更多的关注,舆论走向对皇天很不利,你看要不要……” 乔宴之冷声打断,“不用,皇天还不至于怕她一个小小的天穹。” “准备两份方案,第一,安排人在下周的竞拍会上,拍下天穹的初代物质机,给实验室一个月的时间,破解她们的技术!” 张斯文略显犹疑,“这样做,只怕有法律风险,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 乔宴之一个眼神扫过去,他立即噤声。 “法律上的风险也能叫风险?赢者通吃,天穹只有输的份!时间不够,那就想办法把天穹技术团队的工程师挖过来,我要赶在天穹推出二代物质机之前,先一步占据市场!” 张斯文微微低头,额角流下了冷汗,手上快速记录,“好的。” 乔宴之冷笑,接着道:“第二,联系所有持股天穹股权的股东,出高价把股权收购过来。” 张斯文看了眼资料,“乔总,根据调查,目前天穹的股权分布是:周繁漪持股49%,时念安持股41%,其余高层分别持股10%。皇天想要绝对控股天穹,需要收购至少51%的股权。” 乔宴之眸光一暗,他了解时念安,这人绝对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父亲的公司,那就只能从她那个后妈入手了。 后妈和继女的关系本来就很脆弱,再加上两人持股均未超过50%,在公司的决策方面难分上下,他就不信这两人之间会没有矛盾。 想到这,乔宴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声道:“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周繁漪的全部股权。” “我要的,不只是天穹,更要时念安,跪下来求我!” ———— 天穹科技初代物质机的发布会震惊了全世界,更对科学界造成了一场巨大的轰动。 早在上个世纪,物理学家就提出了“所有物质都可以由一种最基本粒子构成”的假设,并将其称为上帝粒子。 然而,在物质机出现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这永远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猜想。 直到今天,这一假说才以人们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无比真实地展现在了世界面前。 天穹发布会现场的视频已经在圈子里传疯了,科研人们过去几十年的理论研究全都成了废纸。 “绝对是骗局!就这么台小设备根本不可能重组粒子……等着看吧,你们都被骗了!” “天啦,如果粒子重组是真的,我们刚批了80亿建设的超导粒子对撞机项目就要报废了。” “天穹还缺人吗?我是凝聚态物理学博士,可以马上买机票回国,哪怕给我个实验室助理的职位也行!” 其余行业也对此议论纷纷,尤其是能源行业的老总,看到段玉裁用物质机合成了金属矿石时,表情都要裂开了。 而天穹这边,更是热闹不已。本来,她们看到发布会冷清的现场,还以为这次宣发要以失败告终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成功。 曾经濒临破产的公司一夜回春,工厂再次运转起来,热火朝天地开始生产第二代物质机。 而另一边,发布会结束后,时念安便马不停蹄地举办了线上竞拍会。1000台物质机在短短两个小时内,被抢购一空,竞拍价更是一个比一个高,其中成交价最高的一台达到了2000万。 此时,时念安她们正紧张地盯着屏幕后台飞速跳动的数字,激动得脸色通红,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当最终成交额定格在160亿时,整个公司都爆出一阵兴奋的欢呼声。 “160亿……”时念安轻声念着,手指尖都在发颤。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可以赚到这么多钱。当初爸爸因为欠债五千万而跳楼自杀,可现在这些钱,已经是好几千个五千万了。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她能买回房子、车子,却买不回爸爸的性命。只是死者只能接受死亡的命运,而这世界终究是属于活人的。 时念安可没忘记,天穹能走到今天,全都是周繁漪的功劳,是她让公司起死回生,并创下了震惊世人的神话。 她拿着数据走进总裁办公室,脸颊上仍旧残留兴奋的红晕,“妈妈!我们成功了,首批一千台,最终成交额,160亿!” 池婙正在查看那些想要和天穹合作的投资者名单,闻言从文件中抬起头,神色异常地平静,“不是说过了吗?在公司要叫我的职务。” 时念安当即收敛了笑容,“是,周总。” 她安静地望着池婙,心中并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这么平静的。 池婙将手中的文件扔在桌子上,身体向后靠上椅背,淡声道:“不过是160亿,这就满足了吗?” 时念安怔住。 池婙眼眸冰冷,“别忘了我们的对手,可是皇天。看看这个,乔宴之想要买走我手中的股权,强行收购天穹。” 时念安拿过桌上的文件,扫了一眼上面收购条款,浑身的血都冷了。 她猛地合上文件,气愤道:“他休想!” 说完,心中却感到一阵胆寒,面对皇天这样的资本大鳄,天穹真的可以撑住吗? 抬眸,却见池婙正望着自己,似是察觉到她的担忧,那双平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安抚的笑意。 “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要知道,她的目标可是要彻底颠覆皇天这个庞然大物,又怎么会为了眼前的这一点成功而喜悦呢? 至于皇天搞的那点小动作,她还真看不上,想要破解物质机的技术,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至于说挖她团队的人才,那更是不可能了。 不过,她倒是可以将计就计,让乔宴之好好体会一次失败的滋味。 想到这,池婙勾起一抹笑,朝时念安招了招手,“你过来,替我办件事。” 时念安走过去,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 十六岁的刘钰一直觉得,在S市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就连阳光都是要付费的。 和一街之隔高楼林立的工业园区不同,她和母亲蜗居的城中村里,只有密密麻麻的握手楼和逼仄阴湿的楼道。 每当周末放假回来,她总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从窗明几净的校园,陡然跌入了另外一个昏暗的世界。 她日复一日地,蜷缩坐在满是油渍的桌边写作业,短暂的青春时光就在窗外晾晒衣服的水滴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以及底商机器的轰鸣声中匆匆流逝。 刘钰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么难以忍受,她学习成绩很优秀,她坚信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甚至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S大,一定要带着母亲逃离这个贫穷的黑暗世界。 总有一天,她会拥有一间四面洒满阳光的房子! 然而,丰满晶莹的梦想却迎面撞上了瘦骨嶙峋的现实,顷刻便碎了一地。 那天,在五星级酒店做保洁的母亲攥着皱皱巴巴的保洁服,一瘸一拐地回来,眼神空洞而麻木。 刘钰猛地站起身,握住她关节粗大的粗糙手掌,着急问:“妈?你怎么了?那个酒店领班又骂你了?” 刘秀文缓缓垂下脑袋,声音低哑道:“我把酒店少总的古董花瓶打碎了,他们说,要赔两千万。” “什么?”刘钰像是挨了一道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傻了。两千万?她妈就是扫一辈子的厕所,也赚不到两千万啊! 她绝望无比,只觉未来一片黑暗,以至于,忍不住怨怪起母亲来,“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你难道不知道,有钱人的东西不能随便碰的嘛!” 刘秀文急忙辩解道:“妈是真的不知道啊!他把花瓶装在一个拆封了的快递盒子里,盒子还扔在地上,我以为是要丢掉的,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刘钰看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心也跟着疼了起来,红着眼眶道:“妈,那这也不全是你的错,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她猛地拽起刘秀文的手腕,就要往外面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律师,我不念书了,我就算是去打工,也要跟他们打这个官司!” 刘秀文连忙拦住她,“钰儿,你别、别着急,那个徐少总说,只要我能申请到物质机,就可以拿它抵花瓶的钱。” 物质机?刘钰瞬时愣住了。 这两天物质机的话题特别火,就连她这种不玩手机的人,都从同学那儿听说过。 她立即拿出手机,下载薪火查看申请条件。 虽然物质机很稀有昂贵,但申请条件却设置得很简单: 申请对象为女性,家庭年均收入1万以下,或者有特殊家庭背景,如单亲母亲、残疾女性,或者家庭女性是失业人员,子女有辍学风险……只要符合其中一项即可申请。 提交申请后,公司将安排专人上门核实,最终筛选出一千名用户免费赠送物质机。 刘钰滑动屏幕的手指微微颤抖,单亲、失业、残疾,甚至还背负巨额债务……真的没有比她母亲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个黑暗的念头瞬间涌上她的脑海,那个什么酒店的徐总,会不会早就知道这点,所以故意拿个古董花瓶来碰瓷她妈? 她连忙去查看了物质机的价值。 当看到物质机最高成交价是两千万时,脑子嗡的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妈,你被人坑了!” 听完刘钰的推测,刘秀文也反应了过来。 可是酒店那边有监控和购买票据,就算知道他们是故意设局,这钱也非赔不可。 透不进一丝阳光的昏暗房间里,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 “就当是借钱消灾吧,这物质机本来也不是我们享受得起的。” 刘钰再聪明,也只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根本想不到对付那个徐少总的办法,听母亲这么说,心中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她帮母亲在手机上操作申请了物质机,没过两天,天穹公司的人就上门来核实情况,发现她们经济确实困难后,就将刘秀文的名字报了上去。 一周后,最终名单公布,刘秀文的名字赫然在列。 母女俩喜极而泣,但转而便想到,要把这物质机赔偿给那个徐少总,两人脸上的笑便凝住了,渐渐化作了悲哀和绝望。 明明每天期盼着可以摆脱穷苦的命运,可暴富的机会都到手边了,她们竟也抓不住。 “钰儿,有时候这人是穷是富,是生下来就定了的,改变不了的。”刘秀文声音低哑。 “你妈我啊,天生就没有享福的命。对不起,带累了你。” “妈,”刘钰紧紧抱住了刘秀文瘦小的身体,声音哽咽,“你别这样说,等我考上大学,找了好工作,肯定能够让你过上好日子!” 可是,考上好大学了,就真的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第207章 送货上门 两天后的下午,物质机送到了。 刘钰正好在家,她从门上的小洞往外面看,惊讶发现外面站着两个穿物流制服的女人。 其中一个身量更高挑,站在低矮的楼道里显得十分局促,她头上的鸭舌帽往下压着,只露出半张脸,鼻梁高挺,下颔线流畅利落。 而摆在她身前的一人高的包装盒子,自然就是物质机。 刘钰这两天在网上刷了很多物质机的帖子,才知道初代物质机仅有两千台,物以稀为贵,价格炒得非常高,可以说是有市无价。 如果她们拿到物质机,再转手卖掉,只怕最少都能卖五千万,甚至更多。 有很多人专门盯着天穹公司免费赠送的名单,联系她们购买,很多人扛不住诱惑卖了,直接一夜暴富。 刘钰了解得越多,越觉得那个酒店少总徐冬用心险恶,怎么也不肯吃下这个亏。 本来要是没这件事,她们有了这台物质机,哪怕不怕掉,仅是随便合成些食物日用品,就可以卖很多钱了。 这样她妈不用再当保洁,整日担心被清洁机器人抢工作了;也不用害怕哪里没打扫干净,被酒店领班通报批评扣钱了;更不用为了省那点钱,去垃圾车里翻超市没卖完的剩菜拿回来吃了;更不用长年累月地住在一个永远看不见阳光的房子里,潮湿得心里都长满了青苔。 可是母亲已经跟那个黑心肠的徐少总签了赔偿协议,她又能怎么办呢? 想到这,刘钰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她郁郁不快地打开门,让快递员把设备搬进屋来。 正要喊刘秀文来签收,就听到她妈放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那人早上就问过她们物质机的到货时间了,迫不及待的很。 她抢在刘秀文之前,接起了电话。 那边响起一个恶劣的笑声,“物质机到了,对吧?我看到物流的车了。” 刘钰缓步走到窗边,身体笼罩在潮湿的阴影里,垂眸往下面看去,只见一辆印着物流公司标志的小货车正停在楼下的窄巷里,后方跟着一台黑色的保时捷。车窗摇下,露出半个肩膀,花衬衫被阳光照亮,搭在窗沿的手腕上戴着支百达翡丽,表盘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她死死咬紧了唇,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这些有钱人明明都这么富有了,为什么还要来抢她们穷人的东西?! 刘钰压着怒火问,“你要上来拿吗?” 电话那头,“我让助理上来。” “不行!你必须亲自上来,还得带上那份赔偿协议。” 不等那人拒绝,刘钰就抢先道:“否则我们是不会把物质机给你的!”随即干脆地挂了电话。 “喂?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你是没看见你妈那蠢样子,上千万的古董就让她给我摔碎了。要不是看她能申请到物质机,我早让人给她弄死了,你还搁这跟我讨价——” 坐在车上的徐冬气得要死,叭叭了半天才发现对面没反应,一看手机屏幕,通话已经结束了。 他猛地一脚踹在座椅上,真皮靠背发出一声闷响,将旁边的男助理吓了一跳。 “我真是受不了这些穷人,一股穷酸气,叫老子反胃!搁以前,这种敢跟主家叫板的下人,早该剁了手脚扔出去喂狗!” 男助理连忙弯下腰,陪笑道:“您别生气,这些穷人都这样,没见过世面。少总,你看咱还是……?” 徐冬脸色一沉,“呵,老子倒是要上去看看,她们敢不赔这物质机!” 他焦急忙慌地赶过来,就是想马上把物质机拿到手,免得那个保洁又反悔。 徐冬推开车门,抬脚正要往楼道里走,忽而转头瞪向助理,“带路啊,还等着老子请你啊!” 男助理连忙跳下车,走到徐冬前面,打开手机灯照着昏暗的楼道,弯着腰提醒,“少总小心黑。” 话落,徐冬一脚踩空,差点摔倒,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栏杆,结果沾了一手鼻涕,脸色瞬间白了,“啊啊啊——!这什么狗屎地方?!” 一抹手,擦在了男助理的衣服上,男助理跟着黑了脸,却不敢发作。 十分钟后,两人气喘吁吁地爬到了顶楼。 只见昏暗发霉的屋子里,摆着一台崭新的物质机,银白色的外壳泛着冷光,和周遭颓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两个快递员正站在旁边跟刘秀文确认收件人身份。 戴鸭舌帽的高个女人开口道:“建议开机检查一下机器能否正常使用,若是有问题我们可以帮忙安排返厂检修。” 刘秀文很是拘谨,小声拒绝,“不……不用……” 徐冬一个箭步冲过去,“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要当面检查啊,我来!” 刘秀文给他吓了一跳,倒是旁边的刘钰先反应过来,伸手拦在物质机前,“你做什么?这是我家的东西!” 徐冬火气暴涨,一个猛推将人惯在地上,“滚远点,什么你家的东西,这是你妈欠我的!” 刘钰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怒道:“是你害人,你看我妈是个瘸子,故意碰她的瓷!我要告你,我一定要去法院告你!” 徐冬看着她涨得通红的稚嫩面孔,气笑了,口吻轻佻道:“去法院?小妹妹,你找得着法院的入口吗?”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赔偿协议,怼在刘钰脸上,“你给老子好好看看,你妈名字都签了,现在想反悔?门都没有!” 刘钰伸手拽过协议,看着上面歪歪斜斜的签名,几乎能想到她妈是怎么被逼着签下这字的,不由得眼眶一红。 徐冬转头看向男助理,“不用检查了,给我把机器搬走!” 男助理应下,走上去就要去搬设备。 刘钰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双目通红,锐声道:“你们不许拿我家的东西!” 正要冲上前去拦,被刘秀文踉跄着扑过来,拉住了胳膊,“钰儿,算了,算了……” 她们两个孤儿寡母,哪里是这两个男人的对手,真闹起来可占不着便宜。 刘钰看他们直接明抢,眼泪都掉下来了,只恨自己年纪太小身体太弱,玩不过他们。刚才说的话也是装腔作势,网上学来的,事实上,她们根本没钱请律师。 所以就要看他们把物质机抢走吗?明明就是给她们的东西啊! 刘钰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死死咬住唇,咬得唇瓣都渗出了鲜血,她不甘心! 正想再做些什么,戴鸭舌帽的女人忽然上前拦住了男助理,“你们这样欺负人,恐怕不好吧?” 男助理瞧了眼她身上的物流制服,立即把弯着的腰杆挺直了,恶声道:“少管闲事!她们欠了少总两千万,这物质机就是用来抵债的!” 女人伸手扶了下帽檐,含笑的声音里带了丝冷意,“两千万?不应该是两千块吗?” 男助理愣住。 却见女人拿出手机,指尖敲了下屏幕,一道熟悉的声音流了出来。 “少总,高仿寄过来了,已经放在酒店房间里了。两千块的东西,看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那个蠢货保洁肯定看不出区别。” 是他自己的声音! 随即一道更轻佻的声音响起。“真品呢?”显然是徐冬在问。 “从空壳公司那里过了一道,这是票据,合法合规的。” 接着,是一阵刺耳的讥笑声。 “就那些穷鬼也配用物质机?那个天穹的总裁真是不会做生意,这种高端产品根本就不应该卖给穷人,她倒好,生意还没做起来,就搞起慈善来了。我看她的公司迟早要倒闭——” 声音到这戛然而止,录音结束。 男助理脸都白了,徐冬更是冷汗直冒,“你从哪里搞来的录音?!” 这人是谁?一个快递员怎么可能弄到这种东西?明明监控他都删干净了啊。 刘钰也是一呆,随即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人渣拿来碰瓷她妈的东西是假的,她们不用赔钱了。 池婙缓声道:“与其问我哪里搞来的录音,不如先想想,你虚假索赔,又敲诈勒索近两千万的财物,应该蹲几年的牢吧?” 徐冬做贼心虚,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省那几个钱用假货碰瓷了。可问题是他还没接手家里酒店,根本挥霍不起两千万啊! 好在他爸有关系,操作一下应该没事的。 想到这,徐冬心里又有了底气,“呵,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恐吓我?你知道我爸是谁吗?小心老子派人弄死你!” 他猛地走上前,伸手就要把女领子揪起来,恐吓一番,谁想手刚伸到一半,那女人手腕一翻,一张金属名片抵住了他的指尖。 咔嚓一声,中指指骨好似折断了。 池婙好心地将名片卡进他指缝,微笑道:“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就是那个爱做慈善的天穹总裁周繁漪。” 说着,她指了下夹在领口的摄像头,“工作记录仪,刚才的一切都拍下来了。” 徐冬疼得五官扭曲,还想再叫,听到这话顿时呆住了。* 为什么总裁还亲自送货啊?甚至还都录下来了?那他不是死定了吗? 他父亲还说想跟天穹合作,结果他转头就把人得罪死了。 “等等,周总,事情不是你看到那样,我就是、就是太喜欢你们公司的产品了,一时冲动!” 话落,窗外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徐冬脸色煞白,再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周总你放过我吧。” 又去求刘秀文,“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工作我也可以给你安排,这事就别追究了吧,真的求你了。” 刘钰无动于衷,也不许刘秀文心软。 男助理在旁边看着,冷汗直冒,他可不是徐冬这样的法盲,知道光是敲诈勒索两千万,就足够判十年了,而他作为帮凶肯定也是要进去的。 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下了,“事情都是徐少逼我干的,不关我的事啊!” 徐冬见他背刺自己,气得嘴唇直颤,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小子再说一句试试?” 男助理捂住脸,不敢说话了。 没过多久,警察上门,把两个上门明抢的人渣拘走了。 刘钰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峰回路转,坏人坐了牢,物质机也留下来,天穹总裁还给她们亲自上货。 她又高兴又感动,眼泪汪汪地往下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秀文握着池婙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还要留她们吃饭。 池婙无奈地笑,“我还有两个订单要送,就不久留了。” “这是我名片,如果刘女士还需要工作的话,可以联系天穹。另外,刚才的视频可能会做打码处理公开发布,不知道二位是否方便?” 两人连连点头,“方便!方便!” 刘钰看池婙转身要走,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周总,请问学什么专业可以进你们公司?” 池婙脚步一顿,回头,只见小姑娘神色认真,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紧张不安。 她温和笑道:“认真说的话,物理、材料、生物、化学各方面的人才,我们公司都需要。加油学习,期待你以后的加入。” 刘钰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周总,我会努力的!” 池婙轻轻颔首,和另外一位员工转身离开。 第二天,这段素材被宣传部门剪辑打码后,发布到了网上,网友立时炸开了锅。 第208章 挖人 网友们对天穹那位始终未曾露面的周姓总裁,充满了好奇。 她一手创造出的物质机震惊了全世界,可偏偏没人能扒出一张她的清晰照片。 而正是周繁漪这种极尽神秘的姿态,反而引得公众对她愈发的着迷,揣测纷纭。 也因此,当众人发现天穹官方发布的视频标题赫然写着——天穹总裁亲自上货上门,开门瞬间人都傻了!都以为周总终于舍得出来营业了,纷纷激动地点进视频播放。 结果,周总的脸没看到,反倒是看了一出恶霸欺凌穷苦百姓的戏码。 众人看到徐冬一边说着歧视穷人的话,一边趾高气昂地明抢物质机,气得恨不得钻进手机屏幕里给他一巴掌。 好在,池婙马上就给她们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我就知道周总不会视而不见的,我们老百姓就需要这样的英雌!】 【这姓徐的手上戴的表就好几十万,还要去敲诈保洁,真是没人性。】 【有钱人无法无天惯了,没想到也有踢到铁板的一天吧,哈哈哈哈】 【等等,这也太巧了吧?周总开天眼了,怎么还能提前拿到录音的?剧本痕迹也太严重了。想营销自己没问题,但也不能作假吧!】 【哪里假了?她们这些申请到物质机的人肯定都是调查过的啊,周总能拿到关键录音有什么问题?】 【就是,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楼上该不会跟徐冬那个人渣是一伙的吧】 评论区很热闹,质疑的人才说了一句,就被广大网友怼得不敢作声。 谁也不知道被全网热议的主角,此刻正慵懒地窝在办公室的皮质转椅里,指尖划过屏幕上那些为她争吵的评论,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 她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甚至不求回报的滥好人,既然慈善都做了,自然得大张旗鼓地宣传,让全世界都知道。 也多亏有徐冬这个蠢货,白白送上门来给她打脸。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尚且没有崩塌,她也不好随意杀人。 但和过往的世界比起来,现代社会有一个绝无仅有的好处,那就是发达的网络可以让她的影响力呈指数级扩散,积分也跟着迅速飞涨。 从新闻发布会召开到今天,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获得了数千万的积分,距离成神又近了一大步。 如此想来,不能随心所欲地杀人,也没有那么地令人烦闷了。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周总,这是您今天的行程安排,我给您报告一下。” “……” “另外,皇天科技的乔总助理刚才来电说,希望能约您吃个下午茶,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乔总似乎对你手中的股份很感兴趣。您看,是不是要——” 池婙一声轻笑,“告诉他们,我没有兴趣接待垃圾。以后,皇天所有的合作邀约,一律拒绝。” 助理呆愣住。 这世上,只要是做生意的,都没人敢得罪皇天,更别说是如此狂妄地拒绝对方的CEO了。 她要真如实转述,公司肯定会被皇天针对,以至于倒闭破产的啊! 助理还是很喜欢目前这份工作的,事少钱多离家近,最关键的是老板不爱折腾员工。万一公司没了,她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差事? 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一触到池婙那漠然的眼神,又立马把话咽了下去,“好的,我马上去回绝邀约。” ———— “你说什么?她拒绝了?!” 乔宴之听到助理张斯文的汇报,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件,眼神阴沉。 他从未想过周繁漪这样一个小公司的老板,竟然敢拒绝他的邀约。这是仗着有了物质机的专利技术,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可惜,在资本的世界里,技术可以创造价值,却无法分配利益。 他乔宴之,才是那个能够决定输赢的人! 既然收购天穹行不通,那他就只能换种办法了。 乔宴之抬头,看向办公桌前的全息投影,上面正显示着技术研发的数据,幽幽的蓝光照亮了他阴冷的瞳孔。 “物质机的逆向研究怎么样了?” 张斯文看了眼资料,汇报道:“我刚跟项目负责人做了跟进,目前他们已经破解了物质机的外围技术,但因为粒子基础理论的缺失,逆向工程的核心模块陷入了停滞,始终无法复现天穹的核心物质重组的技术。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直到瞥见乔宴之眸底浮现出不耐,这才接着道:“我已经成功接触了天穹的核心技术成员,他们对皇天提供的高薪很满意,预计一周内就可以到职。” 乔宴之立时转怒为喜,看着自己的助理,笑出了声,“斯文,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这么快就能把周繁漪的核心团队挖过来,干的不错。” 挖到了这几个工程师,破解物质机的核心技术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他要赶在天穹推出二代物质机前,先一步推出皇天的重量级产品,抢占市场的先机。 他承认,天穹的技术是很厉害,但在皇天这个庞大的资本帝国面前,不过就是只随时都能被碾死的蚂蚁。 “今天下班前,让技术部做好物质机全周期的预算框架,从研发到量产上市,我要一整个的资金规划。” 张斯文收起文件夹,“好的。” 乔宴之这个限时的紧急任务一下,本就被工作量压得喘不过气的技术部成员顿时两眼一黑。 居然还要求下班前交上去,他们这些高学历人才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只是内心吐槽归吐槽,事还是要干的。午夜十二点,技术部总监将预算模型递到了总裁办公室。 “乔总,根据技术部的测算,整个物质机项目保守估计需要200亿元的资金,但这项目并不在集团的规划内,只怕得上交董事会决议,否则财务那边不会过的。” 乔宴之皱起了眉头,董事会那群只会盯着集团财报的老古董,等他们开完会,市场早被天穹科技吃完了,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他很笃定这些人不会支持物质机项目。 董事会中大半人都控股传统能源企业,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积极地想要推动能源价格上涨。 要是让皇天全力支持物质机的研发,哪怕最后成功了,董事的个人利益也会受损,甚至是输得血本无归。 光这一点,物质机项目就不可能通过董事会决议。 但是科技的发展是不会因为个人的利益而停止脚步的,如果皇天不去吃这块蛋糕,迟早会被竞争对手推下餐桌。 这个对手可能是天穹,也可能是霸业,甚至是不知道从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黑马。 无论是基于集团利益的考量,还是出于对天穹的打压,他都不可能放弃这个项目。 既然如此,那就绕过董事会,从别的地方筹集这200个亿吧。 乔宴之看向办公室里两位心腹下属,冷声道:“先以集团的名义,从子公司那里调80亿资金来,确保实验室的研究。后续要是还不够,再去跟银行借高息贷款。” 技术总监和张斯文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他们是很看好物质机项目,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实验室可以逆向破解天穹的核心技术上。 万一最后失败了,不止乔宴之的执行官头衔保不住,他们肯定也会被踢出公司,甚至要因为帮着造假挪用资金,面临董事会的刑事指控。 但事已至此,乔宴之也由不得他们不做。 现在,张斯文只能祈求那几个从天穹高价挖来的技术人员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厉害了。 ———— 另一边,天穹科技的发展势头迅猛,蒸蒸日上。 第一批物质机通过竞拍会,狂揽了近百亿的净利润,创造了商业神话。与此同时,二代机的预约人数也已突破了五千万,投资商更是捧着钱,络绎不绝地找上门来,求着跟天穹合作。 公司赚到的钱,一半用来新建工厂和实验室,另一半则用来扩张现有工厂生产线和提升员工的薪资福利。 随着公司规模的不断扩张,天穹科技提供了很多面向底层女性的工作岗位,还专门为残疾人开放了招聘通道。 即便如此,公司官网上公布的空缺职位列表依旧很长,并且一直在增加。曾经对天穹爱答不理的求职者,如今纷纷投递简历,希望可以加入天穹。 人力资源总监黄燕为此忙得昏头昏脑,还不忘给新入职的人事做培训,强调公司规定——每个部门的女性职员比例都不得少于九成。 这些规定和机会,悄无声息中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要知道在这之前,女性的主要就业岗位都在文员和教育护理等服务业,付出更多的努力拿到的却是更少的薪水。 而随着AI技术的发展,这些岗位的招聘也少了近四成,在岗的人员也要担心未来被优化的风险。 但是,已经升职总监的金菲凡就没有这些担忧了。 她看着到手的股权协议,只觉得头晕目眩,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根据公司目前的发展势头,光是每年的分红就抵得上她过去一年的工资。 金菲凡不由得再次感慨,选择比努力更重要,要不是她毅然选择从皇天跳槽到了天穹,只怕现在还为着一点可怜的薪水熬夜加班呢。 更让她觉得好笑的是,半年时间不到,她前公司的部门主管钱勇就被优化了。 这人也是脸皮厚,当初她离职的时候说让她回家奶孩子,现在居然还有脸给她发消息,求她帮忙内推。 她按亮屏幕,看着消息框里低声下气的请求,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完,才慢悠悠地打下回复:钱主管是在开玩笑吗?我们天穹怕是供不起你这样的人才。不过,工厂的组装车间倒是还缺拧螺丝的普工,要不要我帮你投个简历? 钱勇:你——!你别太过分! 金菲凡冷冷一笑,直接拉黑了事。 钱勇这样的人自诩为高级人才,当然不可能看得上拧螺丝的工作。 但其她人可是挤破了头也想进天穹当普工。 普工月薪八千,七小时工作制,周末双休,免费三餐,员工宿舍还有空调,远超同行业的福利待遇让人眼红不已,甚至很多找不到工作的本科生都跑过来应聘。 老员工更是被亲戚朋友围着不放,几百年没说过话的小学同学也找上门来求介绍内推。 “可是咱们领导就喜欢招女的,你求我也没用,还不如让嫂子来试试。” 来人悻悻不已,“她干不了这活啊,家里两孩子,她去上班了,谁来带娃?再说女人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倒时候心都野了。” 众人对天穹只招女工的操作很是不满,连带着对公司之前给贫困女性赠送物质机的公益活动也抨击起来。 “凭什么不给贫困男性发?女的再贫困,还能去嫁人舒舒服服当家庭主妇,男人就只能去当流浪汉!” “这就是在挑起性别对立。别以为这样做那些女员工就会感激你,她们只会好吃懒做占公司便宜,等着吧,天穹迟早要倒闭!” 可惜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笑死了,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傻屌,要真是把你们都招进去了,天穹才真是要倒闭了。” “我支持天穹,就是要多招女员工!” “我妈妈当初就是被那个家暴男打坏了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这些年她一直都很努力地生活,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从来没有想过要占别人的便宜,反而是那些男的看她是个残疾人,就想着法儿地欺负取笑她。这次要不是天穹总裁的帮忙,我们真的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一个人污蔑她!” 打下这段长评的刘钰正坐在落地窗前,享受着日落前的最后一抹余晖。 她们已经搬入了新的公寓,刘秀文也因为池婙给的名片,成功通过了岗前培训进入天穹,成为了一名质检员,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此时此刻,刘钰看着网上的人对天穹的抨击,再一次想到池婙离开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一股激荡之火。 她一定会考入S大的物理系,成功走进天穹,走到周总的身边去! 第209章 训练 转眼,三个月的时间悄然流逝。 就在帝国民众准备迎接新年的时候,天穹科技公布了二代物质机将在年底推出的重磅消息。 这再次引起了一场网络的狂欢。 与此同时,当初被高价拍下的物质机,送进了帝国执政官——现任政府首脑张全名的办公室。 张全名是平民出身,曾担任皇天高层管理。三年前,皇天集团联合一众能源巨头,将他推上了执政官的宝座。 作为资本的傀儡,他上位后不得不为皇天大开绿灯,以换取金钱的支持和对政敌的打压。 “就是这台机器,可以无限生产能源?” 他走到物质机前,按照秘书长的讲解,将1kg质量的废料垃圾放入机器中,随即按下了启动键。 一分钟后,他看到了自己亲手放进去的垃圾,变成了光泽闪耀的黄金,脸上神色瞬时凝重了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这技术只是那些科技新贵的夸大其词,却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 无限的资源会让资本构建的一切价值崩塌,就连富人都将不会再受到追捧。 如果就这样坐视不管,皇天的垄断地位,岂不是就岌岌可危了? 张全名眯起眼睛,眸底划过一丝狠厉,“如此优秀的人才,应该得到国家的表彰,不是吗?” 大臣面露迟疑,“阁下,您的意思是……?” “让国科院派最顶尖的科学家去,全面接管物质机技术,严格管控物质代码的出售。同时,对天穹所有核心研发人员实施出境管制。” 大臣们心下稍安。 这些科学家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受他们的管控,想要封锁技术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接着,众人眼中又亮起了贪婪的目光,若是能将物质机掌握在他们手中,那该是多大一笔财富啊。 商量完事情,众臣正要离开,又被执政官喊住。 “记住,这是一次秘密行动,暂时不要让议会和皇天的人知道。” 众人明白了。 就算张全名是资本的傀儡,偶尔也会想要做出反抗啊。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已被远在自家公寓的池婙收入了眼底。 她轻勾嘴角,眼神眸却冰冷如霜,“根据法律,就算是执政官,也无权强行收购一项民用科技。” 当然,他们可以无视法律。 但那样的话,她也就无需再有顾忌了,不是吗? 这时,房门被敲响,她起身打开门,一身休闲装扮的时念安站在门外,语气略显兴奋,“妈妈,该出发去太平安保了。” 池婙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计划了要教时念安战斗技巧的日子。 她微微颔首,转身披上一件黑色大衣,同时念安下到地下停车场。两名太平安保的保镖始终保持着两步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太平安保已经换了新的地址,就在天穹科技的旁边。 司机驾驶着汽车,不一会就到了公司的门前。 时念安还是第一次过来,难免有些好奇。 远远地,她便看见两名保镖在保安亭站着岗,身形笔直,目光锐利。透过铁栅围墙,可以看到各式的训练场地,几个迅捷的身影正在场上做操练。 时念安看到她们的训练强度,不由得暗暗咋舌,如果让她上场,只怕骨头都得散架了。 站岗的保镖看到车里的她们,立即按下了电动门开关,汽车直接开进了公司门口。 时念安跟着池婙下了车,往公司里面走,才到大厅,蓝英章便带人迎了出来。 “先去看看新建立的武器库吧。” 武器库?时念安疑惑皱眉,一般保镖可以配备的武器就是棍和短刀之类的吧。如果想要持有枪械,必须向有关部门申请持枪证,还要求申请人无犯罪记录,其她人她不知道,但蓝大姐应该是申请不到了。 可惜无人向她解惑,蓝英章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嗯”了一声,便带着她们往公司内部走去。 三人下到b3层,穿过一条封闭的走廊,来到一扇如同银行金库一般厚重结实的金属大门前,门上是由数字、指纹以及虹瞳组成的三重门锁。 目前,拥有打开这扇门权限的只有蓝英章和池婙两人。 不过在今日之后,又多了一个时念安。 此刻,站在门外的时念安心中骇然,母亲这段时间都对这家公司做了什么?为什么一家普通的安保企业要设置如此森严的保密措施? 正想着,蓝英章已经打开了门锁,厚重的金属大门向两侧缓缓滑开,门内,是一个宽阔得惊人的空间。 时念安跟着走进去,大门在她身后合上。 当她看清室内的情形时,蓦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偌大的空间里陈列着十数台物质重组机。但与新闻发布会展示的家用型截然不同,这些设备要更庞大更精密,每台设备的显示屏幕上,各式枪械的三维立体图形正缓缓旋转着。 时念安:!!! 她惊讶开口,“这些设备是什么时候研发出来的?” 明明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跟进二代物质机的项目,怎么会对此一无所知呢? 池婙回头看了她一眼,略觉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正常人不都应该先对这批私人武器感到害怕吗?没想到时念安最先关心的,反而是这些设备的研发时间。 “早在研发初代物质机的时候,我就让人秘密生产了这批设备。”池婙说着,走上前打开了舱门,伸手握住悬浮在舱室里的袖珍枪械。 随后,她来到旁边的射击训练室,刚站定,远处地面便升起了三个合金标靶。 指腹在枪柄处一按,滴的一声轻响,武器保险装置应声解开,接着,枪身内部传来高频充能的嗡鸣。 显然,池婙手中的并不是传统的动能武器,而是一把高频脉冲激光枪。 她扣下扳机,激光枪的猩红光束划破空气,对面的合金标靶瞬间亮起一点炽热的光斑,不过半秒间,标靶便在上万度高温激光下,融化成了钢水。 没有后座力,也没有下坠的弹道,更没有任何的声响。 站在池婙身后的时念安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么厉害的技术,要是宣扬出去,别说是皇天想要,只怕军部也不会放过的吧?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斯人无辜,怀璧其罪。 毫无背景和倚仗的天穹,真的可以在资本和政府的围猎下杀出重围吗? 心下正担忧,池婙把手中的枪朝她抛了过来,“你来试试。” 时念安忙伸手接住,虽然参加过几次射击训练,但感受到手中枪械冰冷的金属触感,手指仍有些发僵。 她深吸了口气,走到射击位,举臂瞄准,呼吸微滞。 嗤的一声,猩红光束贯穿了十米外的合金标靶。 “很好,准头不错。”池婙满意点头。 时念安微感得意,笑着转过脸去,“我可是射击游戏的高手,这种固定靶,对我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是吗?不过我们今天可不是来练射击的。”话音未落,池婙身形一晃,到了时念安身前。 时念安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手腕一麻,手中枪械已被夺走,下一瞬天旋地转,后背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紧接着,眉心被冰凉的枪口顶住,抬头,一双漠然、幽深的眼眸撞入眼帘。 “如果真的遇上危险,你现在已经死了。”池婙收起枪,慢条斯理道。 时念安从地上爬起来,心脏犹自一阵砰砰直跳。 她揉着隐隐作痛的腰背,不太开心地反驳,“有蓝大姐和保镖们的保护,我能遇上什么危险?” 池婙挑眉,“你这是已经把乔宴之的威胁抛在脑后了吗?别大意,等将来公司做大,多的是人想取你的性命。” 时念安回想起地下停车场的那次绑架,心下一颤。 她原本想着,等天穹度过危机就将股份卖给池婙,自己去国外去读书。可池婙对她的重视和培养,让她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抽身了。 若是从前,她大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但如今,作为天穹的门面和未来继承人,她必须做好迎接各种情况的准备,包括提高生存的能力,以及……杀死敌人的能力。 想到这,时念安放下了揉腰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池婙,“我知道了,妈妈……” 说着,话音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不过,乔宴之那边不是已经拿到我们故意泄露的假资料了吗?这次之后,他应该已经威胁不到我们了吧?” 她按照池婙的吩咐,在原材料和设计图纸上做了手脚,还特意把她爸贷款几千万买下的废料写了进去。 更可笑的是,乔宴之竟然毫不怀疑,还专门派代理人花重金买下了她们屯在厂里的这批废料。她趁机抬价,狠狠宰了他一笔,让他多花了好几个亿。 一想到乔宴之的天价投资,最后换来的只是一堆没用的废铁,她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池婙比她冷静多了,“乔宴之是乔宴之,皇天是皇天,你要把目光放得再长远些。” 时念安心下一凛,收敛了脸上得意的神情,“是。” 池婙将激光枪丢给一旁的蓝英章,“好了,训练开始。你可以试着来攻击我,这一次,我不会还手。” ———— 另一边,得知天穹年底就要推出二代机的乔宴之,脚步匆匆地来到了皇天旗下的物理实验室。 此时,从天穹跳槽过来的刘小明和张佳乐正穿着白大褂,站在屏幕前盯着调试数据,手指在键盘上敲个不停,双眼都熬红了。 而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一只巨大的机械臂垂落下来,精准地抓住芯片,将其插入测试机器的凹槽中,角落里的超级计算机随之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 两人看到乔宴之进来,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乔总。” 乔宴之神色不悦,“天穹下个月就要推出二代物质机了,你们的原型机什么才能测试成功?” 他已经在物质机项目上投入了100多个亿,除了挪用子公司资金外,他还抵押了公司资产像银行向了高息贷款,甚至提前放出消息,截走了天穹的合作订单。 可问题是,实验室是把物质机造出来,但是根本无法实现物质转换,一到关键时刻就出故障,连天穹初代机的效果都达不到,根本就是个蹩脚至极的山寨品。 刘小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乔总,您别着急,我们很快就能排查出故障问题,不会耽误公司量产上市的时间的。” 乔宴之深深看了他一眼,五官都有些狰狞了,“希望你们没有骗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失败的代价!” 刘小明嘴唇一抖,眼中闪过一抹心虚,面上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您放心好了。” 而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参与过物质机的研发,不过是拿着原材料和设计图纸照葫芦画瓢,连排查故障都不知道从何排起。 这时,张佳乐大喊起来,“刘工,你快来看看,找到问题了,是参数的问题。” 刘小明当即回到屏幕前,装模作样地和张佳乐探讨起来,大声道:“终于找到故障源了,修改了参数应该就没问题了!” 乔宴之不懂技术上的问题,但是看他们讨论得这么激动,心想应该是要成功了,神色恢复了寻常。 他转身离开了实验室,心中想着,等这波调试成功,工厂那边的生产线可以立刻开工,还有一个月时间,他绝对可以抢在天穹之前发布上市。 到时候,天穹就再也没有和他抗衡的资本了,时念安也只能跪在他面前苦苦求饶。 乔宴之想到那场面,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他惊骇转身,就见刚才离开的实验室门口冒出滚滚浓烟,一个助手踉跄着跑出来,见到他,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乔总,不好了,设备爆炸了!” 乔宴之瞬间僵住,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10章 开始了 夜色降临,S市临湖的某处,一座占地100亩的宫堡式私人建筑群亮起了灯。 白色的廊柱和浮雕被金色的光影浸透,奢华的楼宇整齐倒映在南面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富贵逼人。 运送物质的直升机从湖面上空掠过,投下一道庞大的黑影。这黑影迅速掠过高耸的围墙、水光潋滟的无边泳池以及宏伟奢华的别墅主楼,最后在南侧停机坪上停驻。 此时,一道冷静嘶哑的声音在顶层的恒温玻璃花房里响起来。 “未经董事会同意,擅自挪用130亿的资金投入物质机项目,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大胆。我记得,我应该告诉过你,集团的钱,不是拿来给你赌的。” 乔宴之垂首站在别墅的主人面前,声音微颤,“父亲……” “我也是为了集团的未来,物质机这种足以改变行业格局的技术,必须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可你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克制着怒火的声音从他身前传来。 牛皮包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位年逾六十的老男人,虽然他头发染得漆黑,但依旧遮掩不住衰老的事实,脸上的斑点和眼角的细纹被灯光照得一清二楚。 而在这亮如白昼的花房里,盛放着各色名贵而娇艳的花朵,但再浓烈的花香,也盖不住他身上的腐朽气息。 可就是面对这样一位老男人,原本在皇天叱咤风云的乔宴之连头都不敢抬。 他焦急地为自己辩解,“父亲,我只是被天穹、被那两个女人骗了……不然,我早就成功了!” 越说,语气越激动,最后连拳头都攥紧了。 乔宴之如何能想到,从天穹挖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技术大拿,而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瞎调参数把他投资数十亿的实验室都给炸了。 要知道,实验室里的那些设备全都是顶尖的,一个比一个昂贵,结果就这样被他们糟蹋了。 更可恨的是,消息立刻被人传到了网上,标题更是起得耸人听闻—— 《震惊!皇天怒氪百亿研究物质机,实验室竟当场爆炸?!》 吃瓜网友嗅着味就来了,也不管是真是假不由分说就是一通嘲讽。 【真的假的?皇天这操作厉害啊!】 【内幕消息,真的不能再真了,实验室几十个员工受了伤,救*护车都来了】 【笑死!天穹花五千万就搞出了物质机,皇天怒砸100亿,结果把自家实验室炸了】 【有没有可能皇天其实是在研发核弹?物质机就是个忽悠人的幌子[狗头][笑]】 【皇天除了割韭菜厉害还会点啥?这就是报应,反正我是不买他家的东西了,就等着天穹的物质机呢】 乔宴之迅速让人把消息压了下去,但合作商还是听到了风声,纷纷向他发难,索要巨额违约金。 公司股价也立刻有了反应,下跌了整整6个百分点,董事会和子公司的股东更是声称要起诉他。 他丢掉了首席执行官的职位,也失去了董事会的信任,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化为了乌有。 这让他怎么可能甘心? 然而,乔知章根本就不听他的辩解。 他摆弄着手边名贵的兰花,语气淡淡,“成功了,然后呢?” 乔宴之愣了一瞬,才激动道:“然后我们就能把物质机卖到全世界,收割所有人的财富了啊,父亲!” “卖到全世界?”乔知章冷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会让我们的石油变得比水还廉价,当资源可以无限复制,我们资本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你不过是想用皇天的血,来养肥你自己。” 乔宴之被说中心思,瞬时哑言。 “回去吧,你已经不适合待在公司了。在问题解决之前,不许离开浮云宫。” “那天穹呢?难道您要一直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她们坐大吗?” “当然不。我会让首脑推动国会立法,禁止物质机技术。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流入市场给民众使用呢?肯定还是封锁起来比较好吧。” 乔宴之抬起头,看到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心下跟着一凛。 都说资本逐利,但是在物质机这种可以动摇根本利益的技术面前,即使贪婪如他的父亲,还是选择固守既得的利益。 只恨他如今没有跟父亲叫板的能力,也无力与董事会抗衡。 但更让他憎恨的,还是时念安那个女人,不过是只柔弱小白兔,居然有一天也敢给他挖坑。 等着吧,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乔宴之离开花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随手打开了电视。 屏幕亮起,时念安端坐在演播室的身影瞬间撞入眼帘。她身穿裁剪利落的烟灰色西装,正在接受金融频道知名主持人的专访,年轻的面容上散发着自信而专业的光芒,闪耀夺目。 主持人面带微笑,眼神却十分锐利,“据闻,皇天集团刚高调宣布即将推出新型物质机,实验室便发生了爆炸,更戏剧性的是,事发当晚,CEO乔宴之就被董事会紧急撤职。作为物质机的发明方,天穹科技的时女士如何看待对这场意外事故呢?” 时念安不慌不忙道:“首先,我对这场事故中受伤的工作人员表示难过,希望他们能够早日康复。科学研究本来就是一场冒险,天穹欢迎任何对物质机感兴趣的同行者。” 她抬眸,直视镜头,“当然,如果皇天需要技术支持,我们也很乐意提供……安全指导。” 演播室瞬时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乔宴之手中拿着的遥控器啪地就裂开了,呼吸跟着急促起来,胸膛不住起伏。 这些话就像是鞭子一样,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令他羞愤难当。 他仿佛再次回到了被米挽澜抛下的那一天,那时的他还未得到父亲的器重,在千金大小姐面前自卑得无处容身,做梦都想看到她从高处摔下来,却不想她却越走越高,越走越远。 而现在,他再一次跌入了泥泞,而电视上的那个女人却与之相反,变得愈发地优秀了。 米挽澜就算了,她时念安一个小门小户,怎么能、又怎么敢踩在他的头上,对他评头论足? 乔宴之脸色一沉,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帮我把一个人,绑到浮云宫来。” 电话那头的人拒绝了。 乔宴之冷笑,“你跟我说不想?十七,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人造的怪物,连沐浴阳光的资格都没有。不想被送回实验室的话,就乖乖照我说的做!” 电话那头给出了回应。 乔宴之满意勾唇,“呵,早答应不就好了,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 ———— 初冬的傍晚,冷风烈烈。 天穹公司大门前值班的保安,正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坐在保安亭里喝热水。 忽然,她看到一排排黑色商务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公司大门前。她放下手中的保温杯,疑惑皱眉,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打头的车门打开,一个皮鞋擦得噌亮的西装男人从车上下来,走到保安亭前。 他一脸傲慢,抬手晃了下证件,“国科院的,把门禁打开。” 保安王姐坐着没动,她可不知道什么国科院,例行询问,“你们有预约吗?公司规定,没预约不许放行。” 西装男眼睛都瞪大了,一个破保安怎么敢对他这个态度的? “你知道车上的是谁吗?还预约?耽误了大事,你可负不起责!” 保安王姐白了他一眼,“急什么?总得让我打个电话问下吧。不然,我要是违规放你们进去了,丢了工作,你给我负责啊?” 在西装男不善的目光下,她不慌不忙地拿起内线电话,“对,来了十几辆车……说是国科院的,没预约……行,好的。” 挂断电话,王姐升起门栏,一扬下巴,“进去吧,前台访客登记。” 登记?就他们还需要登记?西装男脸色铁青,算了,他不跟没文化的人计较! 西装男冷着脸转身,回到车上。 这些车子开到天穹公司门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拥簇着一个年约四十、头发稀疏的男人进了公司。 前台接待他们进了会议室,送上茶饮。 这些人对天穹让他们等待的行为很是不满,正常来说,应该是总裁本人亲自出来迎接才对吧? 西装男向国科院领导林杰抱怨道:“林院士,这公司的人也太不懂事了!” 林杰温和笑笑,“不碍事,科研人员都清高。” 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什么情况没见过,驾轻就熟。那些科员人员就算一开始不情愿,最终还不都乖乖地把自己的技术上交了。 再说,他们拿了技术,又不是不给钱,不过是你情我愿、两相方便的事。 况且,他本人对物质机技术也很感兴趣,为此多等一会也无妨。 西装男还要再说什么,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数名职业装扮的陌生女人步履利落地走了进来。为首那人一袭黑色大衣,灰色衬衫的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神色冷硬,气势惊人。 “介绍一下,我是天穹科技的总裁周繁漪,这位是杜霄律师。你们应该知道她,国内最顶尖的知识产权与行政法律专家,凡是她接手的案子就没有失败的,这次来是为天穹科技提供法律支持。” 旁边的中年女子温和一笑,“周总过奖了。” 林杰脸色微变,怎么回事?难道天穹科技提前得到消息了?不是说秘密行动吗? 这就有点难办了啊。 210-220 第211章 恐吓 林杰还未开口,一旁的西装男助理率先喊道:“你们公司都怎么办事的,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语气里很是不爽。 林杰从眼角余光中观察周繁漪的脸色,却见她神色平淡,眼中看不到一丝波澜,心下更惊。 如此沉得住气,难道是有什么后台吗? “小张,别胡闹,”他站起身,装模装样地伸出手,“原来是周总,久仰大名,我是国科院院士林杰,这次来……是奉上级指示,接管贵公司的物质机技术。” “上级指示?”池婙微挑眉梢,将手边椅子往后一拉,坦然坐下,目光直视林杰,“说说看,哪个上级?有接管令没有?” 其余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本以为公司员工已经够怠慢了,没想到这公司总裁的态度更狂妄。试问,他们国科院的名头亮出去,哪个企业家不都得战战兢兢地伺候着? 这女人究竟是疯了?还是说根本就是个白痴? 林杰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池婙,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将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朝旁边的西装男打了个手势。 西装男助理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份文件,毫不客气地摔在池婙身前的桌上,“这是首脑签署的接管令。” 他扬起一个傲慢的笑,“周总,我知道你们天穹研发的物质机,仅靠一场竞拍会就捞了近两百亿利润,的确很厉害。不过,这种级别的技术,可不是你一个企业能掌控的,还是乖乖交给国科院接管吧。不然,万一出现点什么问题,后果你可担不起!” 池婙双手抱胸,看都没看那份文件一眼,淡淡开口,“首脑亲自签署?那可真是荣幸啊。” 一旁的杜霄律师拿过文件,快速翻看起来。 林杰见男助理唱完白脸,便开始唱红脸,温声笑道:“周总,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现在签署合同,我们愿意以50亿收购物质机80%的股权。当然,你要是不想合作,可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池婙眸光陡然一暗,50亿就想拿走物质机技术?跟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光是这批二代物质机的生产订单,就能赚到这个数了,更别提和其余合作商的大额合约。物质机能给她们公司带来的利润,几千亿都打不住,应该说就是台印钞机……不,是把竞争对手的钞票变成废纸的终极武器。 她抬眸看向林杰,冷声道:“不如我出一百亿,买下你们实验室所有专利技术,如何?” 林杰脸上的笑容瞬时僵住,一手拍桌,厉声道:“周繁漪,我警告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池婙一声冷笑,“原来你还知道这叫不要脸啊?”看向对方的眸中尽是鄙夷。 林杰被恭维惯了,从没被人这样当面奚落过,当即气得眼睛都红了,额角青筋暴起,“你——!” 正要发火怒骂,杜霄出声打断他,“林院士,恕我直言,你这份接管文件在法律上站不住脚。既没有最高议会的正式批文,也没有通过科技审查伦理会的审核。如果你们执意要强行接管,那我们也只能走法律程序,向帝国最高法院起诉首脑办公室和国科院滥用职权了。” 林杰瞳孔微缩,涌到嘴边的骂语又咽了回去。 若是普通人,他当然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杜霄可是诉讼界的王牌律师,从无败绩,加上背景强大,母亲还是检察官,跟她对上肯定没好结果。 最重要的是,这事是秘密行动,闹大了对他没好处。 正当林杰思索该如何应对才好的时候,池婙站起了身,单手插兜,冷冷道:“各位请回吧,等会我还有个会要开,就不送了。” 众人被池婙的高姿态激得涨红了脸,胸膛不住起伏,却又不敢发作。林杰狠狠瞪了池婙一眼,心中清楚这次他们只能无功而返了,留下来再争辩也无用。 他霍然起身,朝会议室外走去,只是从池婙身侧经过时,还是没忍住放了一句狠话,“你会后悔的!” 其余人纷纷跟着起身离开,转瞬间会议室就空了下来,一片寂静。 池婙神色漠然,冷眼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眸底浮现出一抹杀意。 首脑这个位置,看来要换人坐了……还是得在政界培养自己的人脉,天穹科技才能安稳发展啊。 不过,该去哪里网罗这些人才呢? 原小说,只聚焦女男主的感情纠葛,对于这个世界的法律制度、科技发展以及政治格局只字不提。 更令人无语的是,故事里的男主就像是个法外狂徒,想杀谁就杀谁,甚至连乔知章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当初,她还没拿到主神系统,才没能杀了身为男主的乔宴之,但这一次,她可不会再失手了。 池婙勾起嘴角,心中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感谢下杜霄,若非有她在,这群人没这么好打发。 池婙亲自将杜霄送到门口,临别时却轻描淡写地说要送她一台二代物质机,杜霄嘴上推辞“这怎么好意思”,眼中却难掩惊喜。 不过,也正因为天穹如此有诚意,并开出令人无法拒绝的丰厚的条件,这位律界精英才愿意出任天穹科技的法律顾问。 “以后公司的事,还得麻烦杜姐费心呢。” 杜霄这才安心收下了赠礼,告辞离去。 池婙转而回到办公室,喊来了人事总监黄燕,说出了她的打算,“我准备成立一家基金会,你帮我物色个负责人来。” 黄燕询问:“周总对人选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比如更看重学术背景、政府资源,还是募资能力?” 池婙说了要求,黄燕的眼睛立时惊诧地瞪圆了。 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的。” ———— 安静的卧室里,窗帘紧紧拉着,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 林娓抱着腿蜷缩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 但电脑并没有打开,她呆滞地看着屏幕中那张模糊的脸庞,曾经神采飞扬的脸,如今只剩下了憔悴和麻木。凌乱的卷发垂落,盖住了脸颊,发丝间透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谁能想到,一个月前的她还是白桦资本最年轻的投资总监,却因为一封匿名举报信被全行业封杀。 “啊——!”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紧跟着一道重物坠地的声音。 林娓涣散的眼瞳骤然聚焦,辨认出那是女友刘茗的声音后,她猛地从椅子上跳下去,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冲了出去。 “阿茗,怎么了?” 话落,她看清了客厅的情景,瞳孔骤缩。 只见刘茗脸色苍白的僵在玄关处,脚边翻倒的快递盒子里,一只染血的白鸽正在微弱挣扎。 林娓快步走过去,抽走了刘茗手中颤抖的纸张,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映入眼帘—— 林娓,不想死的话,就让那个记者把嘴闭上! 她心中一紧,皱紧了眉头,直接将手中的纸张撕碎,“他们实在太猖狂了。” 刘茗紧紧抱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我刚发的播客已经被下架了,网上关于李启仁的所有报道都被删的干干净净……无论怎么编辑都发不出去……他们调动了全网的审核权限,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公关……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她声音伪装得镇定,但林娓还是感觉到她身体在发抖。 林娓反手将女友抱住,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低声呢喃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总有一天,我们肯定能将那些恶人绳之以法。” 她垂眸看了眼快递,心想,这处房子不能再待了,但是她们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正皱眉思索,电视机那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 “……白桦资本创始人李启仁设立的助学计划,在过去十年间累计投入8000万,持续资助困难女童完成学业,充分展现了一个企业家的担当和责任!”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朝电视机屏幕看去,只见李启仁正面向镜头,侃侃而谈,仿佛网上的风波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依旧是那个仁善正义的企业家。 林娓瞧着他油腻的笑容,再想到他做的那些事,一阵恶心反胃,拿过遥控把电视关了。 这些年,她凭借着过硬的实力,在男性主宰的金融领域里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那些黏腻的视线、酒局上肆无忌惮的黄腔、甚至是明目张胆的骚扰,都让她无比恶心。而待在这样糟糕压抑的工作环境中,她患上了精神疾病,甚至不得不时时找心理医生开抗焦虑的药物。 后来,她好不容易坐上投资总监的位置,结果转头就被上司要求在账目上动手脚,并暗示她要是不同流合污就别想保住这个职位。 从那时起,林娓心里就升起了辞职的想法,但是她实在舍不得这份高收入,因此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林娓太清楚贫穷的滋味了,她是孤儿出身,靠助学贷款完成了学业,身后空无一人。而她女友为了和她在一起,早就跟家里决裂了,调查记者的工作又没什么钱,那点底薪连房租都覆盖不了。 如果没了这份高薪工作,她们会过得很艰难。 但还不等她提出辞职,她就被踢出了公司,甚至是全行业封杀。 那是一个月前的晚上,在公司加班的她按上司要求去拿一份资料,却无意中拿错了U盘。 当她点击打开那个奇怪的文件夹时,才发现里面是上司李启仁的洗钱账本,以及他打着助学的名号,帮权贵大佬们物色学生的交易记录。 看着那些照片和视频,林娓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她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将U盘里面的内容复制了一份,随即在李启仁发现前,不动声色地把U盘还了回去。 这之后,她匿名向执法局举报了上司的违法行为并提交了相应证据,却没想等来的不是执法局的调查,而是李启仁和他背后的权贵对她的报复。 刘茗也因为在媒体上为她发声,收到了恐吓快递。 林娓虽然安慰刘茗不用害怕,但她心里却恐惧极了。按理说,这个房子的地址公司并不知道,可他们还是把恐吓快递寄到了家门口。 她怀疑,不管她们躲到了哪里,都不可能逃开那些人的追踪。 除非,她死了,那些人才会放过刘茗。 林娓回到卧室,一个危险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迫切。 如果她去杀了李启仁,这件事会不会因此得以公之于众呢? 就在这时,邮件提醒响了起来。 她本不想理会,但出于职业习惯,手指近乎本能地划开了手机,当看清标题写着什么时,眼睛瞬间瞪大了。 是天穹公司的面试邀请。 第212章 米挽澜 S市,市中心公寓。 夜色沉沉,窗外的高楼大厦间灯火煌煌,书房里却只亮着一盏暖黄的灯,光影暧昧。 时念安独自坐在电脑前,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嗒嗒的按键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她在准备明天的会议资料。 距离二代物质机的发布仅有十天,这几日时念安忙得晕头转向,除了工作上的事要处理,还要上面的各种检查要应付。 那天,国科院的人在池婙这吃了瘪,愤怒离开后,没过几日,便又来了好几批检查的。那拿着放大镜挑毛病的架势,简直是公报私仇,铁了心要让她们公司停业整顿。 好在她们公司手续完备,没有让他们挑出任何毛病,但接连不断的审查,公司员工难免不安。 时念安不得不另抽出时间来安抚员工情绪,以至于更加精疲力竭。 而今,她只盼着发布会能顺利举行,不要再出现任何问题。 正这样想着,敲击键盘的手猛地一顿。 时念安蹙起眉头,在桌上翻找了片刻,一拍脑袋,“该死,居然把文件落在公司了!” 她匆匆推门出去,却发现一向不见人影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听到脚步声,池婙抬眸朝她看来,将手机屏幕转向她,“媒体刚报道的消息,刘小明和张佳乐出院了。” 时念安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这两个人是谁。 微皱眉头,“他们不是在爆炸受了重伤吗?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命可真硬。” “……那倒也没有,两人刚出院就遇上车祸,人已经死了。” 什么?时念安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快步走过去池婙身边坐下,就着她的手机屏幕,将新闻看完。 “……被一辆醉驾的大货车撞下了高架桥,当场死亡。怎么会这么巧合,该不会是乔宴之买凶杀人吧?” 不怪时念安怀疑,因为这的确像乔宴之那种人渣干得出来的事。 更何况,这两个人害得乔宴之亏损了上百亿,还丢了CEO的位置,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池婙语气淡然,“或许吧。” 时念安心底却莫名生出不安,比起那两人,乔宴之真正恨之入骨的,恐怕是她才对。 一想到有这么个人,始终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便顿觉毛骨悚然,连后背都窜起了寒意。 忽而,脑袋被轻轻拍了下,时念安回过神,只见池婙正望着她,一贯漠然的脸上扬起一抹轻柔的笑。 “不用担心,有蓝英章她们在,乔宴之伤不到你。” 时念安顿觉心安,轻轻应了声,鼻尖却意外嗅到了一缕清冽的松木冷香。 她恍惚片刻,骤然惊觉自己和后妈离得太近了,甚至一抬眸就能看见对方睫羽在脸上的投影。 这时,时念安回想起了遗落在公司的那份资料,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向玄关。 她顺手拿过衣架上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妈妈,我得回一趟公司,有份资料忘记拿了。” “都这个点了,还忙什么工作?”池婙慵懒地陷进沙发里,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不解。 却也没多阻止,只是在她出门前淡淡补了一句,“别一个人,让蓝英章陪着去。” 时念安闻言,出门的动作一顿,都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蓝大姐了吧? 她眼珠子一转,手指按开了玄关处的暗格,不动声色地取出里面的微型激光枪,放进了大衣口袋,抬脚出了门。 随即独自乘电梯到地下二楼,上了车,往公司方向驶去。 车窗外,霓虹灯在高楼间融成一片模糊的幻影,舒缓的音乐声在车厢里静静流淌着。时念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松,心情轻快了许多。 只是回一趟公司,有什么可担心的,后妈未免太谨慎了,难道是关心则乱? 时念安微扬嘴角,心中泛起暖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后视镜,却猛然看见,本该空无一人的后座上,竟然坐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时念安吓得手一抖,身体猛地前倾,身后那人却骤然出手,一条麻绳套上了她的脖子,瞬间勒紧。 “别动,时小姐,我并不想杀人。”一道清悦而泠泠的年轻女音紧跟着响起。 时念安攥紧了方向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放缓车速,眼角余光盯紧后视镜。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后座那人戴着纯黑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是乔宴之派你来的,对不对?” “没错,”后座传来坦然承认的声音,脖子上的绳索随之威胁性地收紧,“往浮云宫开,别给我搞小动作。” 时念安喉间一窒,眼前一阵发黑。 与此同时,智能中控屏上的导航路线自动跳转,AI女声无比“体贴”地应答,“好的,已为您重新规划前往浮云宫的路线。” 时念安差点气吐血,这该死的垃圾AI导航! 但想到后座的威胁,她还是强压下愤怒,一转方向盘,往浮云宫的方向开去。 察觉到她的顺从,脖子上的绳索略微松动,时念安立时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开始思索自己眼下的处境。 如今后悔已是无济于事,重要的是如何脱身,要是真的落入乔宴之手中,只怕她的下场会比那两个死在车祸中的人更惨。 时念安咬紧了牙,她才不要让那个人渣得逞! 还好她带上了激光枪,只要一枪,就足以让后座的那个女人毙命。 但理智立即告诉她,不能杀人,打伤对方的肩胛骨就足够了,这样既能脱困又不至于陷入人命麻烦中。 时念安瞥了眼导航,发现下一个路口有三十秒的红灯,瞬时下了决定。 很快到了红灯路口,时念安踩下刹车。 右手迅速掏出口袋里的激光枪,解开保险的同时,甩手朝身后那人射去。 未料后座那人动作更快,不等她扣下扳机,对方便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只觉腕骨一痛,激光枪便已被夺去了。 再抬头,冰冷的枪口已经顶住了她的脑袋。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继续开,快绿灯了。” 时念安脸色瞬间苍白无比,她僵硬地转过脑袋,这时,绿灯亮了。 车流重新开始移动,她的黑色轿车随之向前驶去。车窗紧闭,口罩女子手中的激光枪向下移到了时念安的腰间。 而这一切,却无人知晓—— 除了仍旧坐在顶层公寓里的池婙。 她从眼前展开的虚拟屏幕看到车内发生的一切,无奈耸肩,“都说了,别一个人出门。” 池婙很同情时念安的遭遇,不过,她并不打算现在出面去救她。 原剧情中,十七这个被乔家当成杀手来培养的冷血怪物,唯一一次出场,便是被乔宴之设局利用,亲手杀了乔知章,最终锒铛入狱。 也就是说,十七并未见过时念安。 但现在,因为池婙的出现,一切都改变了。未来究竟会怎么发展呢? 池婙眯起了眼睛,唇角微扬,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 M国,霸业子公司大楼。 米挽澜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目光冷郁地看着外面的大雨。玻璃窗上倒眏出她略显憔悴的面容,消瘦的脸颊在白炽灯下显得愈发苍白。 就在两天前,她突然接到噩耗,集团董事长、也就是她姥爷因心脏病发去世了。 她本想立即回国奔丧,父亲吴良却以“子公司业务发展的关键时期”为由,不许她回国,甚至命财务总监陈志扣下了她的护照。 米挽澜难以理解,难道在父亲看来,公司利益会既然比至亲还要重要?更何况,子公司又不是非她不可。 而且,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吴良并不是这样冷酷的人。 姥姥姥爷只有母亲米虹一个独女,当年千挑万选才选中了父亲这个女婿,更是亲自教导他公司业务。 父亲也确实不负所托,不仅将集团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母亲更是体贴入微、千依百顺,一句重话也没说过。 这样一个集团公认的好女婿、好丈夫、好父亲,为何姥爷刚离世,就全变了呢? 米挽澜怎么也想不明白,再加上始终联系不上母亲,生怕家里出了什么变故,为此忧心如焚,几夜没合眼了。 她抬手抚上冰冷的玻璃,指尖在窗上划下一道痕迹,“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挽澜闭上眼睛,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猜测,她怕真相会让她无比痛苦。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她猛地睁眼,看向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妈妈”的来电。 几乎是瞬间按下了接听键,“妈?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米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急促,“挽澜,你爸他出轨了!那个男贱种比你小不了多少!” 什么?米挽澜瞳孔地震。 “他将你送到国外,却把那个贱人放在集团总部历练,还有你姥爷也被——!” 正说着,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米女士,谁允许你使用手机的?” 接着就是一阵混乱的拉扯声,米挽澜听到母亲在挣扎怒吼,“滚开!我没病……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你们……” 最后那句像是被捂住了嘴,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气音。 “妈?妈!你没事吧?你现在哪里?” 嘟的一声响,电话被人强行挂断了。 米挽澜看着黑掉的屏幕,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冷了。 恰在这时,咔嚓的一声响,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米挽澜抬眸,猝然撞上财务总监陈志的阴沉目光。 他看了眼她手上的手机,冷声道:“米小姐,看来您都知道了。” 米挽澜眸光一厉,“你在监听我?” 陈志皮笑肉不笑道:“这也是吴总的吩咐。”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您。您父亲已经掌控了董事会,就算您现在回国,也是自取其辱。要我说,米小姐您倒不如就安分待在国外,万事不管,吴总看在父女情分上,总不会亏待您。但您若是执意与吴总作对,让他难堪的话,只怕到最后,连霸业集团千金的名号都保不住。” 他理了理衣袖,走到米挽澜身前,神色傲慢,一声轻笑,“当然,米小姐是聪明人,这点道理应该不需要我教吧?” 米挽澜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人?就连她以为的慈父,也不过是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只恨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亲信,全都是父亲安排的人。*母亲被关在精神病院,自己却被软禁国外,什么都做不了。 陈志看她缄默不言,以为她是想清楚了,微笑道:“董事长突然离世,想来米小姐肯定很伤心。不如……这段时间就回公寓好好休息吧。” 米挽澜冷声道:“我要回国!” 陈志不满皱眉,威胁道:“这也是吴总的意思。如果您还想见到米夫人,还是照做的好。” 米挽澜指尖一颤,寒意漫上背脊,面上却不露分毫。她抬眸盯住陈志,忽然一声冷笑,“好,你很好!” 说完,狠力撞开他的肩膀,大步出了办公室,摔门而去。 陈志摸着剧痛的肩膀,不由的一声咒骂。 而一直强撑着的米挽澜回到公寓,瞬间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滑坐在地毯上,泪流瞬间决堤,沿着脸颊流下。 她还以为真相不过就是场背叛,却没想到竟会如此不堪。记忆中和父亲相处的美好时光,在此刻变得无比的恶心,令人作呕。 但米挽澜并没有萎靡太久,她猛地站起身,用力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哪怕是偷渡,她也要偷渡回国! 她打开笔记本,迅速打开虚拟拨号软件,找到联系人,正要点击拨号,门铃骤然炸响。 米挽澜手一颤,猛地合上笔记本,目光迅速扫过房间,难道陈志在她房里也装监控了不成? 她放轻呼吸,起身走到玄关处,俯身看向门禁屏幕,只见空荡荡的走廊里,一个雪白的文件袋安静躺在门前地毯上。 米挽澜疑惑不已,等了片刻,见无人出现,这才小心开门,将文件袋拿了进来。 拆开文件袋时,一本护照以及一张邀请函滑落出来。 米挽澜呼吸急促起来,连忙捡起护照,打开一看,正是她被陈志收走锁在公司保险柜里的那本! 究竟是谁在帮她? 她拾起另外那张邀请函,只见烫金卡片正面印着一个奇怪的LOGO,一个倒置的梨形,从两侧延伸出一条弯曲的弧线。而图案下方则印着一行醒目的标语—— 这世界是个错误,你愿意纠正它吗? 米挽澜愣住,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倒是冠冕堂皇,却像极了那些投资人拿来忽悠傻子的漂亮话。 好在她已经拿到了护照,心里踏实了些,连带着对这份古怪的邀请函也多了几分耐心。 米挽澜展开折叠的卡片,看向内文—— 尊敬的米挽澜女士: 您好!我是天穹人文科学基金会的理事长,我们始终致力于女性教育和权益的保障,现诚邀您参与这项公益事业。 若你有意加入,请登录下方网址进行注册,作为基金会成员,您将会获得全方位的协助,包括霸业集团董事长的职位,而作为对等回报,我们仅需要霸业集团15%的股份。 期待与您携手,共同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 署名,天穹人文科学基金会。 米挽澜眸光一震,天穹?难道是那个横空出世的天穹科技吗?可是,为什么这个基金会会对她这么了解? 米挽澜忽然觉得这张邀请函很烫手,只想要把它撕碎丢掉。但最终,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她还是把它和护照一起收了起来。 随即匆匆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第213章 借刀 米挽澜并不知道,在她踏上回国航班的同时,国内各领域的女性精英也收到了这封邀请函。 只不过,每个人看到的内文都不一样。 曾屡次在最高法院为女性权益辩护、却因立场激进而被边缘化的金简珉律师,在邀请函上看到了希望: 基金会可以帮你获得大法官的席位。 自由派女性代表政客祝昀,社会学博士出身,因为早年丑闻和女权主张而备受民众抨击,在政坛举步维艰。她在邀请函上看到了转机: 基金会可以帮你获得金钱、人脉、甚至是首脑的职位。 专注研究双雌和人造子宫的生物学家宋亦桥,不仅研究成果被研究所强占,技术更是被投资人挪用代孕牟利,几乎陷入绝望的她在邀请函上看到了曙光: 基金会将资助你的研究。 …… 每一份邀请函都像是量身定制的一般,令人难以抗拒。 哪怕有人对这个基金会保持怀疑,也无法抑制住好奇心,绝大部分人,都选择点开了那个充满神秘气息的网址。 进去网站后,立即弹出一个入会申请的答题窗口。 第一个问题,你支持维护女性群体的权益吗? 第二个问题,你更倾向于认为社会问题应该由政府解决吗? 第三个问题,你认为女性在政治领域依旧处于劣势地位是亟需解决的吗? 第四个问题,你小时候的家庭需要精打细算才能维持生活开支吗? …… 答题结束,屏幕弹出一行标语: 感谢您的参与,天穹人文科技基金会欢迎你的加入。 请截图保存您的专属物质代码,一台物质机将于次日送达您登记的地址。 另外,请于本周日晚准时参与基金会首次线上会议,期待与你的会面。 认真答完题的众人看着这行字,瞬间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一台物质机?居然免费赠送一台价值千万的物质机! 现在她们相信,这绝对不是一场骗局了。 但邀请函上的内容若是真的,那么这个基金会是想做第二个“兄弟会”吗? 不,应该是说……姐妹会? 将帝国所有的势力都网罗其中,把基金会的成员推上每个关键的位置,做到真正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若真如此,终有一日,这个世界将按照基金会的意志运行。 天穹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恐惧的战栗瞬间笼罩了众人,但沉静的瞳孔深处,竟跳跃起如野火般灼热的兴奋光芒。 无论如何,她们都得上线去看看,这个基金会背后,究竟站着哪位路神通广大的人物。 如果不能反抗,那就选择加入吧! ———— 而另一边,被迫禁足在浮云宫的乔宴之对此一无所知。 此刻正是傍晚,夕阳低垂,瘀伤似的红光洒落别墅的露台。 乔宴之神色颓唐地坐在躺椅上,闷闷地喝酒。 他脚边地板上凌乱倒着好几个空酒瓶,身前桌上的酒杯已经见了底。 一想到自己丢了CEO职位,那群所谓的姐妹兄弟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讥笑他,胸口便翻涌起一股尖锐的刺痛。 他心里压抑、愤怒、痛苦,甚至是怨气冲天! 而这一切,全都拜时念安所赐,要不是她欺骗了他,他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愚蠢的决策? 乔宴之想到这,双目涌起愤怒的红,一把拿起酒杯,狠力摔在地上。 轰的一声,碎片四溅。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迅捷的脚步声,转头,看见是十七,乔宴之脸上怒色瞬间褪去,心中跟着一紧。 他这妹妹是父亲的第十七个孩子。 父亲一向认为只有高智商、高财富的人才配将基因传承下去。而为了拯救国家岌岌可危的生育率,他决定以身作则,选择用科技手段最大化地提高生育效率。 当时,实验室准备了十个经过基因编辑的优质胚胎用于实验,这些通过代孕出生的婴儿,从一降临人世,就和生身母亲分开了。 因为技术还不成熟,实验室选择将这些基因编辑的婴儿统一放在育婴室观察照料,但这些科研人员只照顾孩子们的吃穿,而不提供情感满足。 很多时候,即便这些孩子啼哭不止,也无法及时得到大人们的安抚。渐渐地,这些孩子变得越来越安静,甚至连哭都不会哭了。 就在科研人员觉得孩子们已经聪明到足够察言观色、准备庆祝实验成功时,这些孩子忽然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了。 而那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孩子,就是十七。 父亲听说后很是高兴,他觉得十七能在如此严苛中的考验存活下来,未来肯定会是个优秀的人才。 但当他看到十七时,却无比地失望。因为她完全就是一副痴呆的样子,不会对外界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不会哭,也不会笑,几乎没有人类的情感。 后来,医生诊断她为精神变态,是个严重缺乏同理心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者。 父亲愤怒不已,直接将襁褓中的十七丢去了乡下。直到五年前,她因杀人入狱,父亲念及血脉亲情,派人周旋打点,才将她接回了浮云宫。 这也是为什么乔宴之可以威胁十七帮他办事。 因为一旦没有乔家的庇护,像她这样的人,绝对会死得很快。 在乔宴之看来,十七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一个令人唾弃的怪物。 他本不想承认,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不过是看在她对杀人这事特别有天赋的份上,才默许了她的存在。 尽管乔宴之觉得十七不敢对他做什么,但怪物的心理是不能以常理推测的。所以,当他单独面对怪物时,仍旧难免心生警惕。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地上的空酒瓶,望向依旧戴着口罩的十七,“什么事?” 十七瞥见他手中的酒瓶,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声音泠泠,“你要的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乔宴之有些惊讶,“这么快?” 他之前派了好几批人去绑架时念安,却没一个成事的,没想到还是这怪物最好用,难怪父亲要把她留在身边,甚至还为此……逼死了那个养育十七长大的老人。 如果十七知道真相,她会不会反咬父亲一口呢? 看来,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这个怪物妹妹都大有用处啊。 想到这里,乔宴之嘴角扬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 不过眼下,他更想要报复折磨令他如此痛苦的时念安。 乔宴之急切地问:“那女人在哪里?” “你的房间,我把她手脚都绑住了。”十七答得干脆,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歉疚与不安。 乔宴之盯着她那双无情的眸子,心中鄙夷,果然是怪物,连绑架这事都干得驾轻就熟,甚至还贴心地帮他把人绑好了,可真是……够恶心的。 但越是恶心,他就越是兴奋。 想到那个在屏幕里闪闪发光的时念安,此刻却被囚禁在他的房间里,毫无反抗之力,他便激动不已。酒意混杂着暴虐的欲望,烧红了整张脸,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呵……做的真好,难怪父亲总夸你是条好用的狗呢……哈哈哈哈!” 然而,十七并没有被他激怒,目光依旧冰冷、漠然。 乔宴之嗤笑一声,抓着酒瓶,踉跄着从她身边越过,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醉得太狠了,才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道注视着他背影的阴冷目光。 十七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苍白、面无表情的脸。 忽然,嘴角扯开一抹诡异的弧度,像是拙劣模仿人类的机器,僵硬而戏谑。 ———— 乔宴之来到紧闭的房门前,手指颤抖着输入密码,错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传来解锁声。 他踉跄着撞进门去,身后响起咔哒一声,门自动锁死了。 屋里十分昏暗,只隐约瞧见床前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乔宴之正要开灯,忽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毯上。 下一瞬,灯光大亮。 他看到时念安跪坐在波斯花纹的地毯上,手脚都被白色扎带死死捆住,腕间已经渗出了鲜血。而不远处的地面处,正掉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剪刀。 她刚才肯定是想拿这把剪刀脱身,只是被他的突然进门惊得功亏一篑。 “瞧瞧,这不是咱们天穹科技的红人吗?”乔宴之发出得意的笑声,缓步走近,将剪刀捡在手里,随即垂眸看向时念安,想要欣赏着她脸上的惊惧。 但是他失望了。她目光依旧镇定、沉稳,甚至是饱含愤怒,冷冷地瞪着他。 乔宴之怒极,用染着酒气的手狠力掐住时念安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你做局坑害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吗?” 时念安怒目看着他,冷声开口,“呵!我骟你十八代祖宗!你个输不起的废物!” 说着,向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乔宴之的脸色顿时黑了,他还从没想过会从一个女人口中听到这么粗鄙的话。 “很好,你彻底惹怒我了!”他一声冷笑,接着脱掉了身上的外套、衬衫,然后解下了皮带。 乔宴之此刻只想用最龌龊的方式,彻底碾碎这个女人的骄傲,他要把她撕成碎片。 明亮的灯光下,乔宴之那张被酒意浸透的脸泛着令人作呕的酡红,五官扭曲而狰狞,眼中的癫狂让他看起来似是非人。 可就在他逼近的瞬间,时念安忽然低头咬住了扎带末端,手背青筋暴起,啪的一声响,染血的尼龙带应声崩断。 乔宴之猛地扑过去,按住了她的手腕,可下一秒,一个冰冷的硬物抵住了他的胸膛。 他浑身一僵,缓缓低头,发现是……一把枪? 这一次,时念安没有迟疑、也没有颤抖。 她的食指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悄无声息地,红色的光芒瞬间贯穿了乔宴之的胸膛,鲜血洒落一地。 “呃……”乔宴之一声闷哼,双眼瞪得极大,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 他既震惊又困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时念安手里会有把枪,她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直到断气前一瞬,乔宴之才意识到可能是十七背叛了他。 可为什么?! 可惜,这个问题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时念安缓缓站起身,从上而下地俯视着乔宴之那具近乎赤.裸的丑陋尸体,他胸前只有一个手指大小的贯穿伤,边缘有烧灼的痕迹,出血量极少。 这让她生出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怎么也没办法把扣下扳机和杀人这一结果联系在一起。 但毫无疑问,乔宴之死了,死在她的枪口之下。 短暂的呆愣之后,时念安心底生出一种嗜血的快感,她终于为她自己、也为她死去的父亲报了仇了。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嗅到预想中的血腥味,反而嗅到了一阵清冽的松木冷香。 妈妈——! 时念安浑身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瞳孔骤缩。 但妈妈她怎么会在这里呢?这时候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时念安彻底清醒过来,她无暇深思,迅速将激光枪塞进口袋,抓过剪刀,咔嚓剪断捆住双脚的扎带。 先前那女人绑她的时候,特意留了把剪刀放在她努努力便能摸到的地方,随即又将激光枪塞回了她的口袋。 她记得自己当时很是错愕,“为什么?” 那女人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妄想操控我的蠢货。” 时念安当时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这时候才领悟到——她是想借她的手,除掉乔宴之。 借刀杀人。 她有些毛骨悚然,这女人好恐怖的手段啊。 但眼下并不是想这个时候,得赶紧想办法脱身才对。 时念安拿回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池婙的电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她一直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好在外面一直很安静。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念安?你在哪里?” 时念安双手紧攥着手机,熟悉的声音令她心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妈妈……我在浮云宫,我、我杀人了!” 那边似乎并不惊讶,声音异常冷静,“别担心,我已经通知警方了。你待着别动,在我来之前,什么都别说。” 时念安跟着冷静了下来,重重点了下头,“好,我会保持沉默的。” 只是她刚挂断电话,紧锁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来。 时念安猛地转头,看见来人,当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第214章 舆论 晚八点整,乔知章携同秘书准时步入市中心大楼的私人餐厅。 餐厅内部装修得低调奢华,水晶吊灯将室内映照得金碧辉煌,悠扬舒缓的音乐声在用餐区安静流淌着。 秘书看向迎上来的侍应生,递出一张黑卡,“开一支柏图斯,主菜按上次的菜单准备,用餐期间不需要服务。” 侍应生会意,收起菜单退出了房间。 在主菜上好后,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包厢,他全身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挂着疲惫而浑浊的眼睛。 秘书看见来人,二话不说便退出了房间,随即带上了包厢门。 房间顿时只剩下了乔知章和这位神秘的中年男,食物的芳香在空气中微微发酵,惹人垂涎。 然而,来人的心思显然不在美食上。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满是皱纹沟壑的脸,若是杜霄律师在这里,肯定会惊愕失色,这不是最高法院的首席大法官王德明吗? 他语气低沉地开口,“乔董,你应该知道法官私下会见案件相关方,是严令禁止的。” 乔知章轻笑一声,“王法官,你这就多虑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间包厢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晶杯,猩红的酒液在灯光下流转如波,“来,尝尝看,这红酒合不合口味。” 王德明微愣,他还以为乔知章死了个儿子,应当是很悲伤的,却没想到他还有心思品酒。 不过也是,乔知章年轻时“风流”得很,孩子多到数不清,光公开承认的就有十几个,更别说那些没有公开的了。没了一个继承人,对他这种利益至上的商人来说,就跟损失了一笔投资差不多。 他接过酒杯抿了一口,“乔董有什么事,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 “既然王法官讲究效率,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乔知章忽然抬手按住桌上的锦盒,向前一推。 望向王德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声音跟着一沉,“这里面的东西,换时念安的案子,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他的确不在意乔宴之,不过就是次投资失败罢了。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低他的一等的女人,让集团损失了上百亿的同时,还毁掉他的继承人。 时念安必须得死。 只有这样,才可以震慑住那些想看他笑话的人。他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得罪乔家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王德明掀开锦盒盖子,只见黑色丝绒布上,躺着一把豪车钥匙,以及一本顶级豪宅的房产证。 他心里一合计,这两样东西价值上亿,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 但语气依旧是迟疑的,“这案子顶格判也就是无期,若是要死刑,只怕是有点难度,而且舆论上……除非,九位法官中有五票支持。” 乔知章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幽暗如同吃人的豺狼,“这就不用王法官担心了,证据会有的,至于舆论,也会反转的。” 他一手缔造了皇天集团,撑起了半个帝国的GDP,现在不过是想要一个杀害了他儿子的女人去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至于天穹那帮女人,居然还想给时念安做无罪辩护,根本就是痴人做梦! ———— 当乔知章企图操控司法,让时念安被判处死刑时,天穹这边的律师团队也在努力,好帮时念安洗脱过失杀人的罪名。 只是,面对池婙无罪辩护的要求,就连精英律师杜霄也觉得很棘手。 “在现有的司法判例中,还没有过女性因反抗侵害而杀人,最终被判处正当防卫并宣告无罪的先例。如今这案子已经移交到最高法院,要是我们坚持无罪辩护,胜诉的可能性……很低。” 她迅速翻看着手中的资料,“而且,最高法院的九位法官中,有八位是男性,他们大多固守传统观念,坚决拥护男性权威。我们可能连一票支持都得不到。” 池婙微挑眉梢,“先例不还是人定的?我一向不喜欢委曲求全,既然没有先例,那就让这个案子成为第一例,不就好了?” 杜霄听着池婙笃定的口吻,嘴角不由得扯出了一个苦笑。 她承认周总是个商业奇才,但在法律这方面,真的太天真了。 法律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公正,而是对群体利益的维护,既得利益者会狂热得维护这个对他们有利的系统。 而身为律师的她们,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过是戴着镣铐起舞罢了。 池婙看了眼电脑屏幕,单手托腮,“庭审上午结束的话,念安还能赶上主持下午的新品发布会。” 杜霄一脸呆愣,“……啊?” 周总究竟哪里来的自信啊?如今网上舆论都爆了,案子一旦败诉,可以想见那些男网友都会说些什么难听话,也会对天穹的声誉造成影响。 不过,周总一个继母能对养女如此费心劳力,确实令人动容。既然她执意要做无罪辩护,那她就全力以赴好了,权当做对当事人的安慰了。 杜霄合上文件,温声道:“周总放心,我会尽全力为时小姐争取无罪判决的。” 池婙当然清楚杜霄对这案子一点信心都没有,只不过,她想要办到的事情,还没办不到的。 反正最终的目的,是要改造这个糟糕的世界,那就索性从这里开始吧。 她抬眸看向杜霄,目含笑意,“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 皇天实验室爆炸事件的热度还没消退,乔宴之意图侵害天穹高层却反遭杀害的案件便又再度引爆了舆论。 因为案件还未判决,所以网上的消息真假参半,大都是在混淆视听。不少营销号或者自称皇天内部的人员爆料,说乔宴之是被天穹做局中了美人计,结果惨遭杀害。他们将当时发生的事情描述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事发时,他们亲自趴床底下看见了一样。 皇天毕竟是资本巨头,尽管骂声不少,但拥护者更多。再加上乔宴之公开在社交平台的照片容貌不错,在一众油腻秃头的普信男中显得格外地“帅气”,如今年纪轻轻地就死了,少不得有人打着死者为大的名号,为他哭丧。 【这颜值也太能打了,结果你告诉我死了?真是意难平(别骂我我知道他犯罪了我就是单纯感慨一下)】 【长成这样还会中美人计?她不愿意我愿意啊!】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犯了错,也罪不至死啊……还是皇天的太子爷,又有钱又有颜,太可惜了】 【某些人真是三观跟着五官跑,建议脑子捐给需要的人好吧】 而在时念安是否应该被判刑的问题,双方更是展开了激烈的骂战,甚至有人侦探瘾爆发,直接线上断案。 【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乔宴之意图侵害女方,时念安主动送上门的吧,她想搞仙人跳结果失手了。】 【我记得去年乔太子爷还联合白桦资本捐了500万给山区女童,这种好人会去绑架sna一个悍妇?呵呵,□□又赢麻了。】 【就是,乔太子爷这种人根本就不缺女人,女方就是仗着人死了不能开口,肆无忌惮地往他身上泼脏水。】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个法官敢不判死刑,老子第一个开盒你!】 【我也觉得,女的就是想故意陷害乔宴之,好抹黑皇天,就是不小心玩脱了,把自己送进去了。】 网上清一色都在谴责女方,就算偶尔有为时念安辩护的声音,也会立刻遭到网民的抨击,被斥责“三观逆天”,“帮杀人犯说话,打拳打得脑子进水了吧?” 乔知章扫了眼网上的舆论风向,便不再关注了。 有皇天公关部负责引导舆论,这件案子自然会按照他的预期发展。 想必经过这事,天穹名誉扫地,必然一蹶不振。等到物质机的禁令颁布,墙倒众人推,便是它彻底倒塌之时。 而天穹员工看到网上一边倒的舆论,简直气得跳脚,纷纷抄起键盘怒骂回怼,只是骂归骂,她们心里也清楚,时念安想要被无罪释放,只怕是难。 唯有池婙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无事值得担忧,仍在不紧不慢地推进着主宰世界的计划。 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两周前刚入职天穹来的基金会负责人林娓推门而入,“周总,基金会首次会议已经筹备好了,可以准备上线了。” 池婙从电脑前站起身,“好。” 她伸手取过桌上那副黑色边框眼镜,架上鼻梁,随后在沙发上落座,漆黑双目盯住了镜片中心。 与此同时,十数名基金会成员将物质代码输入物质机屏幕,随着滴的一声轻响,舱室内一副流线型的高科技眼镜在磁场作用下悬浮而起。 米挽澜略有迟疑地拿过眼镜戴上,眼前缓缓浮现出基金会的标语——这世界是个错误,你愿意纠正它吗? 紧接着,她只觉视线一晃,熟悉的房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素雅简洁的会议室,而她正端坐在会议室中央的长桌之前。 米挽澜:!!! 第215章 会议 米挽澜很了解目前的全息技术,可以说还在起步阶段。而像天穹基金会这样,仅凭一副眼镜就能让人身临其境的技术,简直就是奇迹。 可以说,天穹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很多、很多、很多倍。 她收起之前那些不安的揣测,不动声色地看向四周,惊讶发现,长桌边除了她之外,还另外坐着十二个人。 更让她惊愕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是各界有名有姓的人物,她要么认识,要么也在新闻上看过她们的名字。 “米女士,听说你在国外多年,将子公司经营得很出色,这次回国感觉怎么样?” 米挽澜转头看向上座,入目的是一位身量高挑的青年女子,她长相出众,穿着一件挺括的黑色大衣,浑身散发着强烈的侵略气质。 她心中讶异,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天穹总裁,周繁漪? 紧接着注意到,周繁漪身侧站立着一位气质同样冷硬的卷发女子,手中文件的封面上,赫然印着天穹人文科学基金会的标识。 这两人给她的感觉都很强势,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果决。 米挽澜轻咽了口口水,苦笑道:“在国外那几年总感觉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回来后才终于看清了现实——我根本就没有自以为资本和人脉。更可笑的是,在背后捅刀竟是我最信任的父亲,而我妈至今都还在精神病院……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其余人纷纷投来讶异的目光。 在外人看来,米挽澜就是高高在上的霸业千金、人生赢家,哪能想到背后却藏着如此不堪的豪门秘辛。 有人冷嗤一声,讥讽道:“你爸不就是个靠吃软饭上位的凤凰男,这种人有什么可信任的?你妈连公司控股权都给了他,就算没疯也跟蠢人没区别。” 米挽澜猛地转头,发现发声者竟是新星科技的创始人段玉裁,这人曾凭借燃料电池技术屡获大奖,轰动一时。 她气恼得涨红了脸,却无力反驳,只得恨恨瞪了段玉裁一眼。 转而看向池婙,“周总,如果我没记错,基金会标榜的可是女性互助。这人公然羞辱我,是否应该取消她的会员资格?!” 池婙单手托腮,“她如何羞辱你?” “她骂我爸是凤凰男,我妈是蠢货!”米挽澜声音冰冷,就算她妈爸有万般不堪,也不是随便一个外人可以评价的。 段玉裁无奈摊手,“抱歉,是我的错,我应该少说点实话。” “你——!”米挽澜气得差点要拍桌。 “好了,都各退一步吧,大家同为姐妹,何必为这点小事争吵不休,让负责人为难呢?”眼看她们要吵起来,一个年纪在四十出头的中年女子沉稳开口。 米挽澜深吸了口气,冷着张脸将头扭了过去。 会议室暂时安静下来。 池婙扫了众人一眼,随即站起身,笑道:“欢迎各位,无论出身富贵还是贫穷,无论立场保守还是激进,从现在起,为女性权益而抗争的我们,就是同志了,基金会就是彼此最坚实的资本和人脉。” 听了这话,桌上的人或动容,或神色冷静,或不以为意。 那位中年女子开口道:“这些客套话就免了,会长不如直接说基金会的计划吧。” 池婙微勾唇角,指尖轻抬,朝林娓打了个手势,林娓会意,向桌上每人发了一份资料。 “大家可以先看一下资料,再来想这几个问题——当今社会金字塔顶端的权力席位,为何会被男性把持数千年呢?为何将男性默认为标准人类的规则体系,能够如此堂而皇之却无人撼动呢?” 米挽澜这时才平复了愤怒的情绪,将心思专注到会议上来。 和对政治不感冒的普通人不同,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她一向对相关的政策很敏感。 因此,对于池婙的这个问题,她也并非没有思考过,只是思考过后,她还是觉得顺应现有的规则以谋取最大的权益更为轻松。 颠覆现有的权力体系,那是革命家*该干的,而不是她一个资本家该干的。 不过眼下,她更关心要如何才能救出母亲,并从父亲手里夺回霸业集团。 米挽澜思索的这会功夫,其余人都已经打开资料翻看起来,她不敢耽搁,连忙拿起文件翻阅起来。 才看到第一页,瞳孔便是一阵震动。 这、这根本就是当前掌权集团的内部机密! 权色交易、D品、派系内斗……一桩一件,全都清清楚楚、证据确凿。 会议桌上的人齐齐倒吸了口冷气,“天啦——!” “究竟是怎么弄到的情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米挽澜只觉心脏砰砰直跳,迫不及待地往下翻,下一页,便是皇天霸业等财团从未对外披露的绝密资料,包括真实的财务报表,核心管理层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图。 更令她震惊的,还有她父亲如何操控掌管霸业的的详细过程。 随着她的视线移动,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内幕文字映入眼帘。 前任董事长的死亡、被刻意伪造的股权变更文件,以及她母亲名下的股份被非法代持的证据! 米挽澜捏着资料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最先浮上来的,是强烈的愤怒,接着才是对基金会的敬畏。 这样一个知道所有人秘密的组织,没有谁不会害怕它,甚至想消灭它! 随即才想起来,她已经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了,组织的强大就是她的强大,有了这些资料,她绝对可以把父亲拉下董事长的席位,甚至是将他送进监狱! 于是,愤怒和敬畏都归于平静,眼中只剩下了想要复仇的坚决。 池婙将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唇角扬起一抹掌控一切的浅笑。 取得这些资料对她来说,简直是易于反掌。 但是,光有资料可不够。基金会的负责人林娓,不就知道更多更不堪的权贵秘密吗?结果却连发声都做不到,连自己女友的安全也保障不了,更别提靠这些资料打倒那些权贵了。 所以说,林娓真的是最合适的负责人人选啊。她知道太多的秘密,只有在基金会,才能安全活下来。 她抬眸看向众人,凉声道:“你们应该已经看完了,那就让我来回答刚才那个问题吧,男人制定了规则,垄断了权力和财富,而女性,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但今天,在座的各位,只要我们彼此合作,就能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通天之路。” 众人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所有人眼中都闪着奇异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光明璀璨的未来。 “所以,会长想我们怎么做?”依旧是那位中年女子率先提出疑问。 米挽澜疑惑皱眉,这人的脸她有印象,一时却想不起名字了,是谁呢?似乎是一个很有名的律师。 池婙打了个响指,一张幕布顿时浮现在空中,上面显示的,赫然是最高法院九位大法官的照片。 “那就从……时念安一案开始吧。我会将基金会的成员,送上大法官的席位,而你们要做的,就是让时念安无罪释放。” 中年女人皱眉,“这不可能,也不合规。” 池婙勾唇浅笑,“金简珉女士,当审查会仅仅因为性别便觉得你不够格任职法官的时候,可没想过合规的问题。最开始的机会,总是抢来的,如果你不要,那我就只能给别人了。” 金简珉顿时愣住。 她承认,她的确很想成为最高法院的法官。但光指望那个男首脑突然转性想要法院多一位女权主义者,从而选中她的话,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 如果池婙这时候是帝国的首脑,并说任命她当大法官,那她肯定会乐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但可惜,她不是。所谓的合规,缺的就是一层身份,而这层身份,永远都不可能靠合规的途径获得。 所以,要去赌吗?赌基金会最终可以颠覆现有的权力体系,赌女性最终可以赢,赌…… 最终,金简珉抬眸盯住池婙,“好,我要。” 池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就知道,没有人可以拒绝权力的滋味。 “让男人掌权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错误,而我,只是想纠正这种错误。”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极近狂妄的话,语气寻常得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你们可以随时登录上线,与基金会负责人林娓女士联系。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说完,池婙就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其余人呆愣地坐在位置上,许久,才缓过神来。 林娓跨步上前,微笑道:“大家关于基金会还有什么问题,可以询问我。” ———— 与此同时,某处高级私人接待所。 一向以“严肃正直”形象示人的王德明大法官,正与昔年同窗的推杯换盏,白桦资本的李启仁也在场作陪。 “干喝多没劲?最近怎么连下酒的‘小白菜’都没了?” 李启仁露出一个谨慎的笑容,“上次那个记者把助学计划的事捅了出去,虽然没闹出什么风波,但就怕被某些人盯上,还是先避避风头吧。” 王德明想到两天后开庭的事,也歇了那点特殊的兴趣,等把皇天的事办了,再来享受也不迟。 第216章 法庭 “话说回来,皇天的那个案子后天就要开庭了,王法官这些日子压力不小吧?想好怎么判了吗?” 王德明闷了一小杯酒,油腻腻的脸颊泛起两坨红,“这案子简单,那时念安就是故意杀人。” 李启仁眼底浮现疑惑,“不可能吧?我看网上律师分析得头头是道的,都说那女人是正当防卫啊,再不济就是个防卫过当。” 王德明嗤笑一声,“网上那些屁民懂啥?就凭我我断案这么多年的经验,看一眼就知道,那女人心思不纯。她都挣开扎带了,还要对乔宴之下死手,不是故意杀人还能是什么?” 李启仁慌忙堆起笑,满脸的褶子,奉承道:“还得是王老师您呐,眼光毒辣!我就说这案子别人审不了,指不定就被那女人骗了。来,我敬您一杯。” 王德明举杯,又一杯马尿下肚,脸色越发红了,人也飘飘然起来,嘴上更是兜不住话。 “我看时念安那女的,也是疯!能被乔宴之看上,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他想玩那就陪他玩呗,堂堂的皇天太子爷,总不能亏待了她吧?她偏不,非要闹出人命、闹得人尽皆知,把自己也搭进去,何必呢?” “您说的是,那女人太不知好歹了。” 王德明说教了这番,又给人捧着吹的,浑身的舒坦。心里想着新到手的豪车豪宅,越发觉得生活美好,日子过得有奔头。 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股尿意袭来,连忙抓着裤头,起身出了包间,往厕所走去。 恰在此时,一道人影迎面走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拧着眉抬眼,见是个穿黑衣服的陌生女人,烦躁地喝道:“赶紧让开!别挡着老子撒尿!” 女子微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大法官最近财运亨通,怎么还这么大的火气?” 王德明的酒顿时醒了一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对方,“你谁啊?胡说什么呢?” 女子低笑一声,“我来找你谈笔生意。王法官当了这么多年的法官,要不要考虑下,退位让贤呢?” 她语气缓和,却隐隐透着威胁。 王德明哪受过这气,瞬时怒火攻心,正要动作,却不防对方手上忽然掏出来一样东西,定睛一看,竟是把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 女子慢条斯理道:“想来,王法官也不想闹出人命、闹得人尽皆知,把自己也搭进去吧?” 王德明浑身一凛,酒意全消,这不正是他刚才在包厢里骂时念安的话吗?这女人倒底是什么来历? 他胆战心惊地举起双手,“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万事都好商量啊!” 下一瞬,后脑勺挨了下重击,两眼一黑,陷入了黑暗。 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她是时念安那边的人! ———— 很快,就到了开庭这一天。 法院门前人头攒动,记者和网红们高举手机进行着实时直播。 财阀、豪门、科技新秀、绑架、性.侵、反杀……这些吸人眼球的关键词让这场案子已经爆出就引起了全民的关注。 因此,即使直播间看不到庭审现场,热度也是一路飙升,不过几分钟便占据了平台榜首。云法官们也跟着蜂拥而至,在弹幕里迫不及待地开启了审判。 【这案子还用开庭?直接死刑谢谢!】 【现在女的杀人都敢嚷嚷无罪了?换以前浸猪笼都是轻的。】 【吹什么女企业家?明明就是想勾引太子爷上位,还在这装受害者,吐了。】 【有人爆出当晚五分钟长监控视频,女的全程主动,要的私我。】 【是否违背女性意愿,那是自由心证,玩sm也说得通啊,但持刀杀人可是铁证如山,少拿正当防卫洗,真洗不了。】 【反正这波天穹亏惨了,很多男同胞都在抵制她家新产品,损失惨重啊。】 【皇天打算什么时候出物质机?虽然上次实验室爆炸了,但科研哪有不失败的,人爱迪生也失败了上千次才发明的电灯泡。到时候出了我第一个支持。】 铺天盖地的弹幕全在指责女方,没有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只想看着自己想要的结果。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在法院前停下,车门打开,皇天集团的董事长乔知章神情严肃地迈下车来。 记者们立即冲上前,长枪短炮纷纷对准乔知章,问题如雨点般砸了过去。 “乔先生,你儿子绑架并意图侵犯女方,最终被反杀,你认为法庭会判女方有罪吗?” “据悉,你儿子事前曾因剽窃天穹科技专利造成重大事故,并因挪用资金被董事会撤职。这些失败是否正是他铤而走险、最终酿成惨案的原因呢?” “你在社交媒体上公开指责女方,但如果是你自己遭遇绑架侵犯,你还会坚持认为这不属于正当防卫吗?” 乔知章看了眼最后提问的那个记者,脸色一黑。 保镖赶忙用力将那记者推开,乔知章收回视线,径直往前走。 但就在即将踏入法院大门前,他猛地停步,转身看向众人,声音无比冰冷,“你们这些无良媒体懂什么?我儿子死了,这就是结果,要是你们连杀人偿命的道理都不懂,还是趁早转行吧!” 他提高音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就等着看吧,今天这场审判,时念安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判处死刑!至于你们,报道时最好想想清楚,这事究竟值不值得赌上自己的前途……和安危。” 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方才言辞犀利的记者们纷纷噤声,脸上浮现出惧色。 恰在这时,数声惊呼从后方传来,“是时念安!她到了!” 记者们立刻调转了镜头,意图捕捉到当事人憔悴、脆弱、无助的模样。这种画面要是拍好了,肯定可以引爆社交网络的舆论,收割到一大波的流量。 他们甚至连标题都想好了,“震惊!皇天案女被告出庭素颜照曝光,面容憔悴眼神躲闪,与昔日职场照判若两人。” 可当镜头扫过去,众人顿时愣住了。 只见时念安在律师和法警的护送下,背着初升的朝阳缓步走来,身影被朦胧的霞光镀上柔和的淡金色。一身素色便装,剪得整齐的鸦黑短发,衬得那张圆脸愈发得坚定。她的眼眸清亮如洗,目光平静地掠过人群,脸上不见丝毫颓唐与惊慌,反而比往日更多了一分历经挫折后的沉稳。 喧闹的人群瞬间一静,紧接着,快门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乔知章的表情凝固住,随即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三角眼中闪烁着险恶的冷光。 意识到有镜头在,他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只是唇角仍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现在装得从容又能怎么样,等被宣判死刑,有你哭的时候! 这时,时念安的目光扫了过来,两人对视上,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映出的森冷杀意。 一个想要对方死,一个杀人后却想全身而退,这桩案子双方尚未开庭,便已是剑拔弩张。 乔知章率先转过身去,踏入法庭大门,在原告席落座。 紧接着,时念安神色平静地走向被告席,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向后一拨,这随意的动作让袖口滑落了半寸,露出一圈纤细的青红色淤痕——显然是被扎带勒过的痕迹。 旁听席上立即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人向时念安投去憎恨的目光,也有人向她做出支持的手势。 时念安对这些人的态度,早就有所预料,但看到有这么多人支持她,还是颇为动容。 她扫过旁听席,却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落。 妈妈她,果然没有来吗? 也是,今天是公司新品发布会的日子,她应该没有时间来旁听这桩案子吧? 现在想来,也都怪她自己,明知道乔宴之对她虎视眈眈,她却托大独自外出。若是她不那么自以为是,也就不会被牵扯进这桩命案中了。 律师杜霄注意到她失落的神色,以为她在为接下来的审判担忧,便低声宽慰道:“别担心,我答应过周总,会尽力为你做无罪辩护的。” 虽然从理性分析胜诉的概率很小,但从情感上来说,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出现转机呢? 即便胜算再渺茫,她也要全力以赴,做好赢下这场官司的准备! 时念安眸光微动,她并非不忧心,只是早已做好了面对最坏的结果的准备。即便被认定是防卫过当,再怎么判,结果也不会太严重。 但对于杜霄的安慰,她还是很感激的,刚想开口,余光却瞥见杜霄的助理从侧门匆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杜霄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难掩惊讶。 时念安低声询问:“怎么了?” 杜霄皱紧眉头,迟疑了一会,才道:“刚得到消息,今天合议庭的法官都在庭前跟乔知章私下接触过,他刚才还对媒体放话,一定要你给乔宴之偿命……这情况很不妙,只怕本案结果凶多吉少。” 时念安的心狠狠一沉,如坠深渊。乔知章手眼通天,而她杀了他的儿子,怎么能天真地以为他会什么也不做,乖乖等着法庭宣判结果呢? 她抬眸望向原告席,正巧对上乔知章老谋深算的冷笑,身体猛地一颤。 这老东西,他什么都算计好了! 乔知章将她们慌乱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底很是畅快,脸上也浮现出一抹高傲的神色。 现在知道害怕了吧,就她那种身份,平日里连见他一面都不配,还敢跟他作对?未免太嫩了点。 他噙着笑,目光扫向前排的检察官,对方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让他更加确信,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 检察官手里握着的那些证据,已足以证明时念安构成故意杀人罪,再如何辩护,也无济于事了。 “即刻开庭!”事务官的声音忽然从上首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法官席位后的大门打开了。 乔知章从容抬头,看向法官席,和他料想的一样,九位身穿黑色制服的法官依次入庭落座。 可当他看到坐在首席大法官位置上的人时,脸上从容的微笑瞬时僵住了。 王德明呢?怎么会是金简珉?! 一个臭名昭著的女权主义者,连公平断案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还有她旁边那几位女法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时念安和她的辩护律师杜霄也都呆住了。 不是说乔知章收买了法官吗?怎么换人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情况对她绝对是有利的。 想到这,她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金简珉面无表情地向全场道:“我是新任首席大法官金简珉,原合议庭五位法官因突发恶疾申请回避,本案现改由本庭审理。” 说完,她敲下了法槌,“现在开庭!” 安静的法庭内忽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乔知章猛地站起身,怒道:“开什么玩笑?首席大法官是说换就换的吗?任免文件呢?结果公示呢?” “肃静!” 金简珉重重敲下法槌,锐利的目光直视乔知章,“原告乔知章,你大喊大闹的行为已严重扰乱法庭秩序。本庭现对你提出警告,如果再有类似行为,将依法将你请出法庭!” 乔知章脸色阴沉如水,最终还是克制住情绪,坐了回去,就算换了法官又怎么样?时念安故意杀人已经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了。 金简珉见法庭重新恢复了肃穆,立即收敛了所有表情。作为法官,她深知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不能让任何神情变化暴露自己的倾向。 她宣读完起诉书后,便按照流程让检察官就指控事实进行举证陈述。 检察官一脸自信地开口,“法官大人,法医鉴定报告显示,死者心脏处的贯穿伤并非由三棱军.刺直接造成,而是被高温灼烧所致。三棱军.刺的创口虽然覆盖了原伤口,但是伤口内部并没有出血。这足以说明,死者在被刺之前就已经死了,只有死人才无法流血!” 他抬头看向法官席,提高了音量,“虽然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凶器,但也可以推测出,被告先是用某种电击武器杀死被害人,接着再补刀掩盖真正的致命伤,这种行为恰恰证实了,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蓄意谋杀!” 话音落下,旁听席立即传来一阵骚动,就连当初选择支持时念安的人,神情也开始动摇起来。 金简珉敲了下法槌,众人才安静下来。 “请问被告人,对于检察官出示的证据,有无异议?” 辩护律师杜霄原本轻松的脸色瞬时无比惨白,紧紧攥着案卷的手指都开始发颤。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份尸检报告啊,如果一切属实,那她之前做的辩护策略全都没用了。 从一开始,她便坚信时念安是正当防卫,也坚信她是为了反抗侵害,被逼无奈用军刺杀死的乔宴之。 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她根本无从反驳。而时念安就没有跟她说全部的实话,这让她怎么为她辩护?! 时念安迎上杜霄投来的质问目光,眸底顿时涌现出了绝望,她还以为这个秘密不会被发现的。 记忆闪回到案发的当晚。 当时,她刚挂断跟池婙的通话,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抬眸看去,站在门口的,正是那个戴着口罩的冷面女子——绑架她到此的十七。 第217章 宣判 时念安下意识后退一步,小腿直直撞上床沿,却来不及呼痛,便抬起手臂,举枪瞄准了十七。 她记得,这把微型手枪里的能量电池可以支撑射击11次,足以让她从卧室一路杀到浮云宫外去。 只怕到时候,她会被政府当作恐怖分子逮捕吧? 但是,为什么会在此刻想起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时念安咬了下唇,感觉方才那种紧张恐惧的情绪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放松和兴奋,就连僵直的手臂都变得自如起来。 极尽平静地开口。 “如你所见,乔宴之已经被我杀了,你的目的达成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若是有第三人在这里,肯定会把她视为一个冷血的杀人犯,而不是一个受害者。 但可惜的是,来的人是十七,一个远比她还要冷血的怪物。 哪怕被枪指着,她的眉头也不会皱上一下,甚至还能不慌不乱地扫上一眼乔宴之的尸体。 要不是看到他胸前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她还以为他只是晕过去了。 口罩下,十七满意地勾起了唇,“你干的很好,只是……” 她话锋一转,“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吗?” 时念安目光警惕起来,“你是怕我告你绑架我?别担心,我会告诉法官,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毕竟你戴着口罩。” 十七抬眸盯住了她手中的枪,但并未动作,仍旧平淡开口,“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该担心的人应该是你。” 时念安疑惑皱眉。 “如果我没猜错,你手上的枪,不是从合法途径购买的吧?我已经查询过,不仅是市面上、就连军部,都没有你这款型号的激光枪。而同类型的激光武器,几乎全都是庞然大物,别说是手持,连装备在卡车上,都做不到。所以,你的枪是怎么得来的呢?你又要怎么跟法官解释,乔宴之身上的那处伤口呢?” 时念安额上顿时冒出了冷汗,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这人说得没错,她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可以谎称这伤口是用高温铁刺刺穿的吗? 但是,正常人的房间里,怎么会恰好有一根高温铁刺呢?难道要说乔宴之就是有这种变态癖好? 又或者,对凶器的事保持沉默呢?只要客观事实证明她是正当防卫,即使不交代武器的事,也不会有影响的吧? 却不知,她的缄默落入十七的眼中,立时成了默认。 对方笃定开口,“看来这激光枪果然是天穹出产的。如果外界知道,天穹的物质机除了生产日用品,还能制造武器,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吧?” 时念安的心陡然一沉,举枪的手也没了力气。 如果说出事实会害了天穹,也害了母亲,那她宁愿缄口不言。 即便是坐牢赴死,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她毅然抬眸,“只要杀了你,不就没人知道真相了?” “如果说,我可以帮你呢?” 这句话几乎是接着她的尾音响起的,时念安的手指刚扣上扳机,动作便顿住了。 她看到十七伸手到腰后,刷地抽出了一柄约半臂长,通体漆黑的刀具。 当看到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抚上锋利的刀刃时,时念安蓦地回想起在车上被她扣住手腕的那阵刺痛,以至于明明拿着枪的是她,心生畏惧的还是她。 这人给她的感觉,真的好危险。 “你想做什么?” 十七垂眸看着手上黑中带亮的杀人利器,眸底漾溢出一丝寒气。 “这是三棱军.刺,被称为世上最毒的刺刀,只要捅进几厘米,就能迅速致人死亡。用它造成的伤口,既深且大,足以破坏掉你给他造成的枪伤。” “什么?”时念安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她是来帮她毁尸灭迹的。 十七微眯眼眸,“这把三棱军.刺是乔宴之的收藏,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用这刀来掩饰激光枪的存在,再完美不过了。” 说着,她朝乔宴之的尸体走过去,黑色长靴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时念安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阻止她或是别的什么,但最终,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十七高高举起手中的三棱军.刺,寒光一闪,军刀刺入了乔宴之的前胸,沿着激光光束造成的伤口,直接贯穿到底。 随即,刀被拔了出来,伤口漫溢出少量血液。 十七将凶器扔在一旁的地上,回头向时念安看来,“现在你可以走了,出了浮云宫,你我就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时念安这才从讶异中回过神来。 她没敢放下枪,一边指着十七,一边往门口退去。出了房间,她才收起枪,转身朝别墅出口奔去。 这之后没多久,警方就到了。 ———— 回忆结束,时念安看向一边快速翻阅资料,一边顶着压力为她努力辩护的杜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用再说了,我承认,是……” “是我,那第二刀是我捅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时念安震惊转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年轻女子从旁听席上站了起来。 是十七! 这还是时念安第一次看清她的脸,眉毛很浓,眼眸很淡,平静得像是两潭深水,脸部线条利落干净,但就像挂在墙上的画,出众却缺乏柔软与温度。 浑身散发出一种疏离而孤僻的气质,理性到不近人情,和这世界的人类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众人惊诧的目光在十七看来,仿若无物,她大步走上前,站到了辩护席。 “我是死者乔宴之的妹妹乔十七,我愿意为被告人出庭作证。” 法庭内的观众顿时喧哗起来,嗡嗡声不绝于耳。 死者的妹妹,却站出来为被告人作证?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乔知章更是恼火,十七在这时候站出来,无异于当众挑衅他的权威。 “胡闹!你这是扰乱法庭秩序,赶紧给我滚回家去!” 杜霄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改变案件的关键证人证,当即反驳,“如果她与本案有关,法庭理应允许她作证,这样才能保障审判结果的公正,不是吗?” 乔知章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胡说八道!她和这个案子没有一点关系!” “肃静!”金简珉再次敲了下法槌。 她沉思片刻,沉声开口,“鉴于证人声称与本案相关,本庭准许其陈述。” 十七微微颔首,“多谢法官,那我就从头开始说吧。” “案发当天,我按照乔宴之的吩咐藏在被告人的车上,胁迫她改道前往浮云宫,随后将她关在了乔宴之的房间里。” 这话让检察官变了脸色,为了让时念安被判处死刑,他并没有提交她被绑架胁迫的证据。毕竟从道路监控拍到的照片来看,时念安是自己开车去的浮云宫。 而众人看到他的表情,已经开始相信十七的话。 “除此之外,公诉人的材料中,还有一点没有提到,那就是乔宴之曾试图逼迫时念安做他的情人。如果你们调查过那个逼得时父跳楼自杀的高利贷公司,就应该知道这公司背后的人,就是乔宴之。” 什、什么?! 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皇天集团的秘辛。 乔知章甚至想冲过去,阻止她继续往下说,但被法警按住了。 “乔宴之本以为这样就能逼迫时念安屈服,但他没想到天穹竟靠着物质机起死回生。后面的事情,想必不用我说大家也都清楚。他试图剽窃天穹的物质机技术以打倒它,结果实验室爆炸,百亿投资血本无归。而就在他被撤职的当天晚上,他打电话来威胁我,要我帮他绑架时念安。这段通话,我有录音为证。” 金简珉让她提交了录音并当庭播放,众人听到录音中乔宴之恶劣的语气,都生气地攥紧了拳头,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接着说案发当晚的事吧,检察官刚才说原告先是杀了乔宴之,再用刺刀破坏致命伤,这推测根本就不合理。因为这样做不仅无法洗清故意杀人的嫌疑,反而会留下更多的证据。如果原告真是蓄意杀人,根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真实的情况是,当我看到乔宴之进去房间,将门反锁后,我便感到无比的后悔。我想到这些年他对我的欺压,明明都是父亲的孩子,凭什么他可以做皇天的继承人,我却只能苟活在阴影里,被他当成仆人一样呼来喝去!” “当时,愤怒像是野火,一下子冲垮了我的理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反抗这一切。我冲过去打开房门,决意破坏掉乔宴之的计划,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他倒在地上近乎赤.裸的尸体,而时念安则惊魂未定地站在床前。” “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她杀了乔宴之,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向他复仇了。冲动之下,我拿起乔宴之收藏在房间里的三棱刺.刀,捅进了他的胸口。如果你们检方不是那么粗心的话,就应该知道,那把刺刀上,根本没有时念安的指纹,当然,也没有我的,因为我动手时戴着手套。” 话落,旁听席上响起一阵嗡嗡声,众人接耳接耳,显然对十七说出的这个情况很是意外。 检察官显然没料到会遇上这种突发情况,他从未想到这案子还存在第三人。 他慌乱无措,只能强撑着辩驳道:“你说谎!除了证词,你根本就拿不出证据证明第二刀不是时念安动的手!” 听到这声质问,十七笑了。 检察官彻底忘记第一道伤口了呢。不过也是,他的目的是控诉时念安故意杀人,至于让乔宴之一击毙命的武器,可没办法证明这一点,自然就被排除在指控逻辑之外了。 “在这之前,我根本不认识时念安,自然也没有理由替她说谎。再说,我要不是亲手捅的那一刀,又怎么会对那晚的情况了如*指掌呢?” “我之所以站出来为时念安作证,纯粹是为了报复乔宴之。若是时念安败诉了,他这种人渣肯定会被网上那些蠢货,当成一个‘被女人陷害的完美而可怜的男人来崇拜。想想就令我恶心,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他身败名裂!” 面对十七这番有理有据的话,检察官很清楚就算他再争辩也是徒劳,索性放弃了提出异议。 乔知章则是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挣开法警的压制,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怨恨你哥哥?还想觊觎皇天的继承权,你应该庆幸自己能够生在乔家,否则像你这样的怪物,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话落,法庭内一片死寂,众人投来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上首传来审判长冷静得近乎苛刻的声音,“请法警,将原告辩护人带出法庭冷静,现在休庭。” 乔知章愤怒地瞪圆了眼睛,刚要抗议,就被法警拖出了法庭。 这之后,九位法官像来的那样,依次离开了法庭。 时念安知道,这代表着口头审理已经结束了,法官们在休庭合议后,将会宣布审判结果。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但时念安已经不觉得紧张了,或许别人不知道为什么法庭会突然更换法官,但她心底很清楚,能为她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脑海中随之浮现出那人的身影,心头一暖。随即想到十七,刚才的情况太危险了,要不是她,根本不可能扭转法庭的局势。 时念安走到十七身前,低声向她道歉,对方却冷着脸,“不必,我没想过帮你。” “我知道,但还是要谢谢你。”时念安已经清楚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也没在意,想着等案子结束后一定再送份大礼谢她。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休庭合议结束了,法官们再次回到法庭内,重新落座,而被拖出去冷静的乔知章也回到了原告席。 时念安冷眼打量他,暗暗摇头,这老登经过一小时的冷静,怎么神情看起来比之前还憔悴? 不仅没了开庭前放话说要判她死刑的气势,连原先打理得油光滑亮的发型,都乱成了一团鸡窝,这要是被那些媒体拍到,指定会上热搜的! 这时,金大法官站起了身,时念安慌忙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拉回到法庭上来。 “经合议庭评议,现对本案进行宣判。全体起立。” 时念安挺直了背脊,余光却看到乔知章脸色一片铁青,眼中涌动着记恨的冷光。 “本庭认为,被告人时念安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现判处被告人时念安无罪,当庭释放。” 法庭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时念安也是狂喜不已,提着的心瞬时落了下来。 但这并不能代表最终结果,金简珉法官接着道:“现在进行合议庭表决。” 时念安立时又紧张了起来,屏住呼吸,抬眸盯住法官席上九人的动作—— 五位法官举起了手。 “五票赞成,四票反对,”金简珉重重敲下了法槌,宣布,“判决成立!” 简简单单四个字,掷地有声。 时念安重重呼出一口气,就像是劫后余生,正要动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欢呼,随即整个人都被紧紧抱住了。 杜霄激动不已,“赢了!这案子居然打赢了!” 乔知章站在不远处,一脸愤恨地瞪着她们,狠狠攥紧拳头。 这时,法庭又宣布了对十七的审查结果,认为她涉嫌绑架罪和侮辱尸体罪,决定处以刑事拘留。 当法警压着十七从乔知章面前经过时,一直冷着脸的她终于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父亲,你会想办法捞我出来的吧?毕竟,你也不想我把你指使我做的那些事抖出来,对吧?” 乔知章的脸顿时一沉。 这个怪物,他当初就不该让她活下来! 第218章 凯旋 时念安望着十七被法警押着离去的背影,心情很是矛盾。 既有讨厌和不满,也有内疚和感激。 虽然十七绑架了她,但同时也帮助她脱了罪,出于私心,她并不希望她受到太重的惩罚。 她这个受害人应该可以出具谅解书,以换取她的减刑。 时念安正想问一下专业人士杜霄的意见,便见池婙身边的助理小陈匆匆走了过来。 她眼睛一亮,难道妈妈她听到消息赶过来了吗? 助理:“小时总,周总让我来接你去新品发布会,外面全都是记者,咱们赶紧从后门走吧!” 时念安眸光一暗,嘴角抿起一抹苦笑。 她在妄想什么啊?惹上这种麻烦,妈妈为了替她脱罪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不斥责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丢下公司的事务专程来接她? 时念安向助理点点头,随她一起快步出了法庭,避开了那群看到她就像鲨鱼闻到血腥味般蜂拥而上的记者。 刚踏出法院的后门,迎面猛地吹来一股冷风,时念安打了个寒颤,连忙拢紧了身上略有些单薄的衣衫。 抬眸看去,一辆黑色保时捷正等在路边,心想应该是来接她的司机,正要走过去,肩上忽然一重,一件厚实的羊毛大衣从身后披了上来。 时念安愕然回首,竟见方才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垂手而立,浅笑望着她。 “妈妈!”她眼中瞬时迸出一阵惊喜的光彩,扑过去,一把将对方紧紧抱住了。 池婙愣了一瞬,随即抬手拨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走吧,新品发布会还等着你来主持呢。” 时念安仰首看她,声音哽咽,“对不起,妈妈,若是我那天听你的话,就不会有今日这场麻烦了,还连累了天穹的声誉。” “不必道歉,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法院不是也已经判你无罪了吗?至于公司的声誉……不用在意那些刻意诋毁的声音,你可是第一个反抗施暴者致死却被判无罪的案例,相信这事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支持我们。” 池婙冷静而理性的声音,瞬间安抚了时念安的不安情绪。 她松开手,瞥了眼四周,低声问:“所以……妈妈你是贿赂了法官吗?” 池婙:“你的手腕不疼了?” 时念安举起右手手腕,笑着摇头,“早就不疼了。” 池婙瞥了眼,“淤青都没散,等会还是上点药吧。” 低头看了眼时间,“新品发布会一小时后就开始了,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说着,抬脚朝路边停着的车走去。 时念安追在后面,“等等,妈妈,你别转移话题!更换法官的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就告诉我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助理上了副驾驶。 得到消息的记者刚跑到后门的时候,便见车门关上了,车子迅速向前驶去,汇入了车流中。 ———— 另一边,天穹新品发布会的会场。 和上次无人关注的情形完全不同,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场内已经座无虚席。前排和两侧的过道更是摆满了三脚架,记者们推搡着抢占好的机位,差点没打起来。 而和网上那些热衷八卦的网友不同,到场的大多是手握资本的投资人和行业精英,这些人并不在乎道德争议,只关心利益得失。 即使天穹科技出了时念安这桩举国关注的大案,更因此遭到一众网友的抵制,但在这些商人看来,无论多么糟糕的舆论都敌不过物质机带来的惊人利润。 但在发布会正式开始前,众人还是免不得对此事议论一番。 “要我说,天穹总裁够聪明的话,就应该在审判结果出来后,立即和时念安割席,这样也能稍微挽回一下大众的好感。” “你们这是觉得时念安肯定会被判刑了?” “不管判不判刑,她杀人总是事实吧,一个科技集团跟杀人犯沾上关系,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我这也是为了天穹考虑。” 然而,这话才说完,场上便传来一阵惊呼,“审判结果出来了!” “是什么?时念安被判了多少年?” “无罪,直接当庭释放!” 刚对此事侃侃而谈、指手画脚的男人们顿时哑了声,只觉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得疼。 看到这个消息的网友也瞬间炸开了锅。 【都杀人还能无罪?凭什么?法官是收钱了吗?】 【一群法盲就别跳了,人明明是正当防卫。】 【乔宴之强迫女方被杀了也是活该,法官判无罪释放,支持法官秉公处理。】 【太好了,大快人心,这才是公正的审判!】 【判决引起舒适,希望以后法院都跟这次的学学,所有反抗杀死罪犯的女人,一律判处无罪!】 【幸存者偏差罢了,天龙人有专业律师团队给她辩护,普通人请得起律师吗?女的要真遇上男的袭击,千万不要反抗,反抗只会激怒对方,我这都是肺腑之言。】 【死宅男的幻想:我一打三,空手夺白刃;实战:被13岁女孩拿刀砍破头】 【怎么不骂时念安是杀人犯了?看来cgg不打逆风局啊】 因为案件的胜诉,舆论一下子就反转了过来,皇天再怎么下黑水也没有用,网民们奔走相告,好一阵狂欢。那些对时念安恨得牙牙痒的男人们这才惊觉,支持时念安的人居然有这么多。 人本来就是趋利避害的,当发声会遭到攻击时,大众会习惯性地保持沉默。可一旦局势逆转,沉默的大多数便不会再保持沉默。 东风压着西风时,就应该预想到总会有西风会压过东风的一天。 网民狂欢了一阵,才发现没有当事人的消息,记者们也只爆出了皇天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乔知章的照片。 照片中那个男人顶着一头凌乱如鸡窝的头发,神情狼狈不堪,仿若一只斗败的公鸡。面对言辞犀利的记者们,眼神躲闪,再也没有了开庭前的嚣张气焰。 要知道,在这之前,乔知章在大众心中的形象非常的高大上,一度被称为“颠覆帝国的创业者”“资本教父”。如果有人敢在网上公开抨击他本质就是个压榨普通人的吸血鬼,绝对会遭到他数以千万计的“孝子贤孙”的疯狂围攻。 但今天,这张照片一爆出来,就遭到了众人的嘲讽,那些“孝子贤孙”也因为案件的败诉而觉得丢脸,决定与他断绝关系。 普通人狂欢完,便立即迅速将目光转到了天穹发布会上。目前物质机的价格已经炒到了几千万一台,虽然普通人买不起,但这并不妨碍她们见证一下历史。 “时念安摊上了官司,应该是赶不上发布会了。就是不知道这次发布会,天穹总裁会不会出面。” “肯定会的吧,这么重要的发布会,她不出面说不过去了。” “期待一下!” 薪火APP的天穹官方直播间里,粉丝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急得团团转了。 “都这个点了,周总怎么还没到啊?” “刚打了电话,堵车,堵路上了!要不先随便派个人上台,拖会时间吧。” 无奈,技术总监金菲凡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台,说了一大堆客套空洞的虚话后,场上来宾渐渐不耐烦了。 “我是来了解二代物质机的,不是来听你们说废话的!” “二代物质机到底什么时候拿出来,溜我们玩呢?” “我分分钟几百万上下,你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再废话就走了!” 众人嘴上不住威慑,屁股却粘在椅子上没动弹。 金菲凡连忙道:“别担心,我们周总马上就到——” 还未说我,耳麦里便传来同事压抑着激动的尖叫,“小时总到了!” 金菲凡瞬间愣住,这次发布会居然要让小时总来主持吗?可她才从法庭上下来,真的可以吗? 然而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多想了,眼看再拖延下去,她握紧了手中的话筒,猛地提高了音量。 “接下来,有请我们天穹科技的市场总监,时念安女士!” 什么?!不是总裁周繁漪,而是那个刚被法庭释放的时念安? 众人惊愕不已,纷纷转头看向门口,记者们也纷纷调转了镜头。 这可是时念安出庭后第一次的公众亮相啊! 只听一声清脆的开门声,一身米色大衣的时念安踏入了会场,步伐从容,神色自若。不像是深陷命案疲累脱身的受害者,反倒是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凯旋而归。 刚才还抱怨不已的宾客的瞬时一静,直播间则是直接被疯涨的弹幕刷了屏。 时念安大步流星地走到台上,从金菲凡手中接过话筒。 她抬眸看向众人,眼中闪烁着动容的光彩,唇角扬起一抹坚定的微笑。 “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也感谢每一位关心、支持我的人,谢谢你们愿意相信天穹,也愿意相信我。我有信心让每一位相信我的人不失望,让每一位相信天穹的人不失望!” 话落,全场灯光骤然暗下,一束聚光灯啪地打在台子的正中央。 升降机启动,一台银色流线外观、极具未来设计感的二代物质机缓缓升起。 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有人下意识前倾身体,记者更是立即将镜头对准了,快门声连续不绝地响起。 第219章 下一步 只是,大众早就被初代物质机震惊过,即便二代物质机的外观比她们预想得更惊艳,这种震撼感也不会持续太久。 普通人更关心的是物质机的价格、新增加的功能,以及薪火App后续开发的物质代码是否收费……这种和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问题。 可就算她们再怎么希望物质机的定价能够便宜点,最好是人人都买得起。但残酷的现实却摆在面前——初代物质机早就被炒到八千万了。 买一台物质机的价钱都能在小城市买100套房了! 这价格太恐怖了,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只怕自己打一辈子的工都赚不到这个数。 那些因为时念安出事,就在网上嚷嚷着要联合抵制天穹产品让天穹破产的男同胞,换来的也只有冷嘲热讽: 笑死,就你那三千块的工资,拿什么抵制?有这敲键盘的功夫不如多打几个螺丝,让你老板早点换辆宝马! 业内专家也普遍认为,二代物质机的定价不可能低于百万。 因此,普通人再怎么咬咬牙,也不可能买得起,只能想着再过个一年两年,物质机价格下来了,再买了。 直播间的观众对此也很看得开。 【新科技产品都这样的啦,以前手机刚出来的时候,也只有有钱人用得起啊。】 【就是,等过阵时间,肯定灰降价低,到时候人人都买得起了。】 【天真,天穹现在根本就没有竞争对手,怎么可能会降价?】 【不会有人真以为女资本家就会做慈善吧?醒醒,资本家就是资本家,管你是女是男都照割不误。】 【当初那些嘲笑皇天搞物质机的喷子呢?现在傻眼了吧?】 此刻,悄悄坐在会场后排的池婙看着弹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些愚蠢的人类,对天穹的实力还真是一无所知呢。 台上,时念安站在二代物质机旁,机身流转的银光照亮了她含着笑的温和面庞,平添神秘。 “……此外,是关于大家最关心的价格问题,经过公司团队的一致商量决定,二代物质机的最终定价是……9999元。现在,二代机已经已经在薪火App上正式上线销售,欢迎大家购买。” 众人:!!! 【真的吗?多少?我没听错吧?】 【噢!我的老天奶,好像咬咬牙也买得起啊!】 【要是有了物质机,光吃的用的就能省下一大笔钱,不,是根本就不用再额外花钱了。】 【科幻真的走进现实了。】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时念安就是我的神,我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你!】 【早知道就提前下好薪火了,现在下载抢还来得及吗?】 众人纷纷涌进薪火App开始抢购,会场的来宾也纷纷低下了头,就连记者也顾不上拍照了,掏出手机就开始抢购。 金菲凡在台下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销售数据,仅仅五分钟,200万台库存就销售一空。 “啊啊啊啊啊!”金菲凡激动得差点尖叫出声,只好死死咬住手掌,才克制住了声音。 谁也想不到200万的库存居然会没得这么快,很多人因为网速太慢,好不容易点进下单页面就发现售空了。 【啊啊啊啊!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你们为什么手速都那么快?!】 【抢到了一台,本来还想多买一台的,结果账号限购……】 【还好我之前预定了,轻轻松松就买到了。】 时念安也没想到二代机这么快就售罄了,她还以为至少也要等到这场发布会结束。 虽然二代机的定价很便宜,但是薪火App上面的物质代码可一点也不便宜。 当然,比较基础的日用品都是免费的,这些已经足够满足一个人日常的吃穿需求,甚至连金银这种稀缺金属都可以免费合成。需要收费的是较为复杂的精加工食物、定制的高级服装、高精度的工业用品、奢侈品等等。 “天穹之所以把二代机的价格定得这么低,就是希望可以有更多的人,能够用上公司的产品。但是,我也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可能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甚至每天都在为明日的吃喝而发愁,日子过得拮据而疲惫,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贫穷和忙碌。” “所以,为了让更多人享受到物质机的便捷,薪火App还推出了包月的会员套餐,用户只需要每月缴纳100元的会员费,就可以获得500kg的物质配额。目前,天穹已经在个城市设立了智能网点,点击下单就可以实时配送到家。” “此外,薪火App已经上线了月经用品的物质代码。所有完成实名认证的女性用户,每月都可以免费领取一份月经礼包。”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会场更是直接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大喊,那些投资了日用品、工业用品以及女性月经用品的投资商们,脸都绿了。 100块钱的月度会员,跟免费送有什么区别,天穹是想把这些相关产业全部都干死吗? 还有免费的月经用品,居然免费赠送,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靠它挣钱吃饭啊,这种砸饭碗的行为落到谁身上都不可能忍的吧? “这根本就是恶意竞争,你是要逼死传统行业吗?” “打着低价的幌子搞倾销,还美其名曰让更多人享受免费的产品,实则是想让成千上万的工人失业吧!” “谁知道你们这些物质机生产出来的食物安不安全,要是吃死人就等着坐牢吧!” 这些闹事的人很快就被请出了会场,但是相关的短视频却飞速在网络上传播开来,直接冲上了热搜。 但网友又不是资本家,看到这些大腹便便的投资商气得跳脚,只会幸灾乐祸。 【干得漂亮!我早就受够了那些又贵又不好用的卫生巾了!】 【资本家活该,又压榨员工又欺骗消费者,这种公司还是赶紧倒闭吧!】 【笑死,当初老板觉得AI可以取代我把我裁掉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天穹用更逆天的技术干死吧?】 【你们这些女的也是逆天,工厂都倒闭了,大家都没班上了怎么办?】 【是不是蠢?100块钱月费就够吃够喝了,还上什么班?你就这么喜欢给老板挣钱买路虎?】 【难道人活着就有必须上班吗?享受生活、发展个人兴趣、钻研艺术、以及追求梦想,哪样不比打工有意义?】 时念安引发的热度还未消退,天穹便再一次震惊了全世界,无论关注与否,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从这场风波中置身事外。 只是,此刻正为了支持天穹还是反对天穹而争论不休的众人,并未意识到,在不久后的将来,天穹集团将会颠覆整个帝国。 ———— 是夜,天穹基金会的虚拟会议室中,首批核心成员全员到会。 池婙端坐在上首,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淡漠的目光依次从桌上众人脸上扫过。 视线起处,是坐在她右手侧的基金会负责人林娓,视线落处,则是坐在她左手侧的最高法院现任首席大法官金简珉。 和平静的池婙不同,围坐在桌上的人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一丝兴奋和激动。 在基金会的帮助下,金简珉成功坐上了首席大法官的位置,而时念安也如周总所说的那样,无罪释放。 而除了她们,没有人知道这背后是基金会在操控和影响。 因为司法上有“同案同判”的制度,有了时念安这个案子做先例,以后法官遇到类似的案件就有足够的理由判处当事人无罪了。 基金会把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变成了可能,那还有什么是她们做不到呢? 想到这一点,会员们又怎么可能不兴奋,不激动,不与有荣焉呢? 池婙屈指敲下了桌面,众人面前瞬时多了一杯浅红色的果汁。 她动作优雅地端起高脚杯,“为庆祝基金会的首次胜利,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随即露出了惊诧的目光。 她们还以为这个虚拟空间的东西都是假的,结果果汁竟然真的在舌尖绽放出一阵浓郁的清甜。 金简珉感受着舌尖的甜味,一直严肃的面庞到了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天知道,当她收到前任法官盖章的任命书时,有多么地难以置信。 而当她坐在法庭上,却发现时念安有蓄意杀人的可能时,又有多么的纠结和为难。 哪怕她再向着时念安,也不可能违背法律的公正,判处一个杀人犯死刑。 但好在,结局是好的,一切都发展得特别顺利。 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问题,“会长,我有一个疑惑始终都想不清楚,不知道您可否为我解答?” 池婙抬眸看向她,“你说。”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说服前任法官王德明的?” 池婙微微一笑,“上次会议的资料,你们应该都看够了,我手中握有王德明接受当事人乔知章贿赂的把柄,他不得不申请回避。” 金简珉恍然,原来如此吗? 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池婙用了什么非法的手段。 池婙看到她瞬间放松下来的神情,心中一声冷笑,她怎么可能用这么光明磊落的手段呢? 那天,她把王德明打晕带走后,就拿枪顶着他的脑袋,威胁他写下了任命书。然后,把他变成了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犯上了如此严重的痴呆症,王法官也只能退休了。 但这些事情,就没必要让基金会的成员知道了。 她抬眸看向众人,笑得意味深长,“既然金女士已经成功坐上了大法官的席位……” “那现在,就让我们开始下一步的计划吧。” 第220章 到货了 众人疑惑抬眸,下一步计划? 池婙收起笑容,正色道:“王德明退下了,白桦资本的李启仁没了最大的靠山,他按下的那桩案子,也该重见天日了。” 正在整理资料的林娓愣了一瞬,眼中随即迸出一丝惊喜的光芒。 先前因为白桦资本的威胁,她和女友不得不躲到了天穹科技的羽翼下,平常连门都不敢出。 若是能够将那群牛鬼蛇神绳之以法,她们也不用每天都活得这么提心吊胆了。 更重要的是,只有严惩了这些人,才能震慑那些潜在的犯罪分子,看以后谁还敢对未成年女孩下手! 金简珉却有些意外,白桦资本背地里的肮脏交易她也有所耳闻,只是从前她势单力薄,就算有心帮忙,也是无能为力。 但今时,却不同往日了。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林娓,沉声道:“我可以联系律师朋友,让她帮忙把这个案子诉到最高法院,让这案子得到该有的公正判决。” 林娓眸光闪烁,脸上浮现动容,“多谢金法官。” 桌上其余人也都被极大地触动了。 尽管她们已经是行业中的翘楚了,却依旧面临着难以突破的困境和上升瓶颈。过去她们只能单打独斗,如今基金会把她们凝聚在一起,众人齐心协力占据高位,便能慢慢织就一张大网,逐步掌握话语权,制定属于她们的规则,将那些陈旧的秩序全部推翻掉! 池婙单手撑住脸颊,轻声道:“那么,我就等金法官的好消息了。” 金简珉微微颔首,她新官上任,正要大展一番身手,让其余法官和下属都见识下她的行事风格,这个案子来得正好呢。 池婙随即抬眸看向米挽澜,“米女士,你母亲还好吗?” 米挽澜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今天上午才悄悄将母亲从精神病院接出来,连父亲他们都还被蒙在鼓里,会长怎么就知道了? 转而想到她轻而易举就换掉了法官的本事,顿时觉得她能查到这点事也不足为奇,心底对池婙也愈发的敬畏。 她苦笑了下,“母亲没什么事,只是被我父亲那个人渣气得发疯,恨不得手撕了他和那个私生子,我费了好大劲才劝住她。” 池婙浅勾了嘴角,“不用着急,过两天,你父亲吴良伪造的那份股权变更文件就会送到你的手上。有了它,你和你母亲不仅可以夺回股权,甚至还能掌控股东大会。” 米挽澜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她丝毫不怀疑池婙能办成这事,只是,她回国后还未见过父亲,想到马上就要和他撕破脸,这让她感到振奋的同时,心底又难免泛起微妙的伤感。 但想到他对她们母女做下的一切,眼神又立即冷硬了下来。 她看向池婙,眸光幽深,“是,会长。我明白基金会想要推翻现有的格局、以掌控帝国经济的野心,等我拿到霸业集团董事长的席位,一定全力配合您的计划。” 池婙向她颔首示意,唇角笑意变深,她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会议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让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最后一件事情,皇天能源板块的股价两天后就会崩盘,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做空,提前布局。这么难得的赚钱机会,各位可别错过了。” “什么?”会议桌上响起了一阵骚动。 据她们了解,皇天正在布局做高能源股价,怎么可能会突然崩盘呢? 股场如赌场,如果这消息有误,她们贸然进场只会沦为被收割的韭菜。 众人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条消息的确切来源,然而,池婙却先一步站起了身。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我还有事,就先下线了。林娓女士是专业的基金操盘手,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问她。” 众人停止了纷议,一齐起身,“是,谨遵会长安排。” 池婙的身影闪烁了两下,消失在会议室中。 众人随即将炙热的目光投向了林娓,她瞬时扬起一个尴尬的微笑。 这事她也不清楚啊! ———— 皇天集团总部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气压。 新任首席执政官乔顺之轻轻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听到一声低沉地“进来”后,才推门而入。 乔知章坐在办公桌后面,神色阴沉,那双一向锐利威严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无比地黯淡浑浊,眼底翻涌着清晰的憎恨。 他抬了下头,“什么事?” 乔顺之快步走过去,将手上的资料放到桌上。 “法官的事已经调查清楚了,王德明的确是突发恶疾,没有办法再担任法官了。这之前,他亲手签署了任命书,程序上找不到任何问题。新任法官金简珉是自由党派,曾在最高法官屡次为女性权益辩护,应该是一名女权主义者,但她和天穹集团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关联。” 乔知章抬起阴沉的双眼,盯住桌前的乔顺之,语气里透着怀疑,“突发恶疾?什么恶疾?” 乔顺之迟疑片刻,低声道:“是……神经性梅毒,我去医院看过了,他人现在已经完全痴呆,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 “什么?”乔知章怔住,转而想到王德明干的那些好事,又觉得他会得这病还真是合情合理。 所以,这次他们会败诉真就是天命吗?不对! 乔知章脸色难看,厉声道:“要不是十七那个叛徒,这桩案子根本就不可能输。” 乔顺之低垂眉眼,掩去眼底的幸灾乐祸。作为乔知章的第三个儿子,他可一点也不恨杀死乔宴之的凶手,要不是她们,他还没有上位的机会呢。 他装得沉稳,“但十七现在被关押起来了,父亲,咱们要不要找人把她捞出来?” 乔知章一声冷笑,“找人?找谁?现在法院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 “咱们不是还有*……首脑特赦令吗?” “她还不配!” 乔顺之被乔知章凶狠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很少见到父亲如此沉不住气,看来十七真的把他气得不轻。 但这个妹妹的确很好用,让她待在监狱里未免太埋没了。 “父亲,我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十七。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大哥就不该为了个女人去招惹她。再说了,要是咱们真放着她不管,万一她把暗杀议员的事捅出去就……” 说到最后,声音倏地低了下去。 乔知章的脸绷紧了,脸色越发阴沉,正当乔顺之以为他终于忍不住要发火时,他却松口答应了。 “嗯,等过几天案子风头过去,你再把她名字报上去,先把人弄出来,到时候我再亲自跟她算账。” 乔顺之笑着应下,“是!” 心中想着,这次卖了十七这么大一个人情,说不定能趁机把这人拉拢过来,为己所用。 但眼下,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 “天穹集团的新品发布会非常成功,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物质机,连我们公司的高层都下载了薪火,忙着抢购下单,这对我们集团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乔知章早有预料,他冷冷一笑,“她们风光不了多久了,很快,国会那边就会通过禁止物质机民用技术的法令。” 手指敲着桌子沉吟了片刻,再抬眼时目光已染上了阴沉,“让财务总监过来,MK资本那20个亿的投资款,明天必须到账。” 乔顺之心中一惊,MK资本表面上是一家投资文化艺术,培养艺术人才的基金会,但实际上,它幕后操控者和首脑张全民有脱不开的联系。 要知道,20亿可不是笔小数目,乔宴之刚挥霍了公司一百个亿,如果这次还不能把天穹摁死,年底可没法向董事会和股东交代。 一上任就摊上这种举步维艰的局面,可真是让人烦躁,都怪那该死的天穹! 他用力咬了下牙,才应下,“是。” 随即向乔知章鞠了一躬,退出了办公室。 ———— 晚上八点,上班族徐琳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地铁,步伐沉重地往租房走。 手指划着手机屏幕,想要点份外卖当晚餐,但是翻来翻去,全都是些眼熟的店,却没有一家合胃口的。 然而,就算外卖再难吃,她也不得不吃。 工作太忙了,她根本没有那个精力买菜做饭洗碗,更何况,她的厨艺也实在一般。 再加上还要攒钱买房,那些贵一点的店她根本不敢点,总不能把工资都花在吃饭上吧? 她懒得再挑,正打算随便点份吃的应付一下,这时一条快递派送通知弹了出来。 徐琳眼神一亮,是物质机,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回到租房,她就开始整理那些花了很多钱,但是却一点也用不上的废弃物品。 堆积的快递纸箱、精致的包装袋子和盒子、穿不完的丑衣服和鞋子,角落里吃灰的化妆品与首饰……明明已经很精打细算了,但是没用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地还是越买越多,每搬一次家就要丢一次。 正清理着,合租的室友刘萍推门进来,吓了一跳,“你这是准备搬家啊?” 徐琳兴奋道:“我订的物质机到了!这些闲置的废品正好派得上用场,我打算把它们全部清理干净,转化成更实用的东西。” 刘萍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不是吧?这玩意你也信啊?那就是智商税!真有吹得那么厉害,还能让你抢到?早就卖给有钱人了好吗!” 徐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好似被泼了盆凉水,心中的喜悦荡然无存。 明明每次刘萍买了什么东西,就算她心里再觉得那东西华而不实,她都是竭力夸赞的,为什么轮到她,对方就要这么扫兴呢? 正要说什么,门铃响了,“应该是我的物质机到了!”她不再理会刘萍,跑着去开门。 220-230 第221章 舆论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却是个送外卖的。 “哎呀,是我点的生腌到了,”刘萍将徐琳挤开,接过外卖,慢悠悠走到桌边,拆开包装。 她瞥了眼徐琳,笑嘻嘻道:“这家店可是网红爆款,你应该没有吃过吧?听说他们家的海鲜都是当天空运,特别新鲜,而且,当天没用完的食材也会全部倒掉销毁,都不隔夜的。” 徐琳没听出她话里的炫耀,摇了摇头,“我吃不惯生的,感觉味太腥了,还怕有寄生虫。” 还有句话她没说,都腌成那样了,难道还能尝出新鲜不新鲜? 刘萍冷哼了一声,“难怪说山猪吃不来细糠,本来还想分你一点的。” 她美滋滋地夹起一块蟹肉放进嘴里,才嚼了两下,眉头就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这味道怎么怪怪的?腐烂粘腻,跟网上那些吃播博主说的鲜美爽口根本就是两模两样啊! 徐琳:“怎么了?不好吃吗?” 刘萍立即将口中的蟹肉咽了下去,用夸张的口吻赞美道:“天呐!这也太好吃了吧!果然贵有贵的道理,这种高档的网红店就是跟你平日吃的路边摊不一样呢。” 徐琳疑惑皱眉,路边摊怎么了?她自己平时不也经常吃? 正想要说些什么,门铃又响了。 这一次,终于是派送物质机的快递员了。 徐琳将刚才和刘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高兴地签收了快递,让快递员把机器搬进了客厅。 她拆了纸箱,插上电,一边阅读说明书,一边启动了机器。 “这就是你说的物质机?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刘萍在旁边看着,撇了撇嘴。 当初,时念安的案子一爆出来,她就坚定认为皇天的太子爷是被冤枉的。在她看来,三十多岁的乔宴之就是个单纯善良的好男人,反而是刚出校门的时念安心机深沉,算计死了他。 可惜最后判决结果出来,时念安却被无罪释放了,气得她直骂世道黑暗,有钱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却不想自己在网上的发言被人挖出来鞭尸,看到那些骂她爱男舔吊的言论,激得她手脚直发抖,心中对时念安的憎恨越演越烈——凭什么那女人就那么好命啊? 因此,她刷到夸赞天穹的帖子就飞快划走,而看到贬低天穹的帖子就迫不及待地点进去附和评论。渐渐地,她首页上全是对物质机的负面评价,这让她愈发坚信这东西就是个骗钱的智商税。 时念安那种人,能有什么本事?徐琳相信她公司的发明,也是搞笑。 “这东西多少钱啊?” “不贵,就一万块。” “哈?一万块?!”刘萍眼睛瞪得溜圆,一口笃定道,“你肯定是被骗了,有这钱干什么不好?你还不如学学我,我买了十万黄金期货,才半年功夫就翻到了十五万,金价再涨下去,我连房子首付都能赚出来了!” 徐琳气得涨红了脸,正想争辩,转而想到跟她吵也没用,还不如直接把事实摆给她看。 她不再说话,按照说明书写的步骤安静操作,因为还没吃晚饭,她直接点开食物分类,勾选了几样喜欢吃的菜,确认启动。 十分钟后,米饭、柠檬香煎三文鱼,素白菜,三鲜汤,就齐齐整整地摆上了餐桌。 刘萍看了眼自己碗里冷冰冰的海鲜生腌,又看了眼对面冒着热气的菜肴,人都傻了。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嘴上却仍旧不肯示弱,“这……这机器生产的食物,不会有什么辐射吧,吃了得癌症怎么办?” 徐琳终于忍不下去了,她举起手机,冷冷道:“我得不得癌症不知道,不过你那家网红店刚被曝光,后厨堆放的食材半个月都不处理,这都长蛆了。” 刘萍看着举到眼前的照片,眉毛顿时拧了起来,僵硬低头看向身前的碗,用筷子扒拉了两下,几缕不可名状的细长白色物浮上了汤面。 她胃里顿时一阵恶心翻涌,猛地站起身,冲进了厕所。 呕! 里面立即传来一阵巨大的干呕声。 徐琳有些没良心地扑哧一笑,赶忙收起手机,专心用餐。 她对物质机合成的食物还是有些怀疑的,这种标准化合成的东西,味道估计好不到哪里去吧? 但这比自己下厨省事,又比点外卖便宜卫生,几乎没有什么成本,已经很好了! 徐琳先尝了一小口三文鱼,随即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也太好吃了吧! 味道跟她之前在外面的高档餐厅吃到的几乎没差别啊! 三文鱼醇厚鲜美的滋味在她舌尖炸开,让她忍不住又连吃了好几大口。 刘萍从厕所吐完出来,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徐琳招呼她,“你要吃吗?我再多做点?” 刘萍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有什么好炫耀的,不就是能做几道菜吗?等以后吃出癌症就知道错了! “不用,我已经吃饱了。”她走进自己那屋,砰地把门关上了。 徐琳脸上笑意一淡,她跟这个室友果然是脾气不合,当初也是为了省房租,才将就着合租。 不过现下好了,有了物质机,她就能省下一大笔的日常开销,此外,还能在二手平台上转卖合成物品赚点外快。 人们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总是不一样的,眼下能买到物质机的终究是少数,即使看到了相关消息,很多人恐怕还会像刘萍那样,因为偏见而质疑它的真实性。 而她正好能借着这个信息差,大大赚上一笔,也就不用紧巴巴地跟人合租了。 徐琳越琢磨越觉得这物质机真是买对了,连带着对天穹也越发得敬佩,能够发明这机器的人绝对是个天才,还卖得这么便宜,跟做慈善也差不多了吧? 她用过饭,直接将碗筷扔进物质机,重新分解重组,连洗碗的功夫都省了。 随即点进薪火App,浏览起方便转卖的物品来,将代码一个个加进收藏夹。忽然,她目光一顿,抬手揉了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黄金?! 正错愕,刘萍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怎么回事?为什么黄金期货暴跌了?”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条近乎跳水的曲线,整个人都懵了。 黄金期货竟然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暴跌了50%,这不仅让她刚赚的五万利润瞬间蒸发,甚至连投入的十万本金也全部没了。 “这不可能……”她声音都开始发抖。 不是说黄金是最稳妥的硬通货吗?再怎么跌也不可能跌成这样啊,肯定是系统出问题。 然而,她不停点击刷新,也没有任何改变。 这时,系统提示她还需要补缴五万的保证金。她杠杠拉得太高了,不仅亏没了本金,还倒欠期货公司五万块。 刘萍心都在滴血,这可是她工作多年攒下的全部存款啊,现在全部亏光了不说,还要把欠的五万补上。 简直是血本无归! 刘萍实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世界末日金价也不应该跌成这样啊! 她拿出手机刚要搜索,便听见房门被敲响了。 “干什么?” 门外传来徐琳的声音,“我知道黄金期货为什么会暴跌。” 刘萍烦躁起身,打开门,“你个连理财都不会的人能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徐琳手上赫然拿着一块黄金。 “物质机已经可以无限合成黄金了,你还是赶紧平仓吧,不然,只怕黄金价格能跌成负数。” 刘萍瞪圆了眼睛,看着徐琳那张写满真诚的脸,只觉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脸上火辣辣地疼。 早知道会这样,刚才就不嘲笑她购买物质机的事了。 想到欠下的债和空空如也的钱包,她只能放下脸面,软声道:“徐琳,那个……你能不能借我五万块钱?” “借钱?你干嘛跟我借钱?”徐琳一脸惊诧,“我一个只配吃路边摊的人,哪里拿得出五万块啊?” 刘萍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嗫喏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还以为徐琳性子软,好说话呢,没想到这么不近人情。 这还不算完,徐琳又道:“对了,下周我就会找到房子搬出去,提前告诉你一声。” 说完,就一脸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刘萍愣住,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满心绝望,钱没了,跟她分摊房租的人也没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忽而,她想到了物质机,眼睛跟着一亮,要是能抢到一台,再转身卖出去,肯定狠狠赚上一笔吧! 刘萍再顾不上对时念安的憎恶,她立即下载了薪火,找到下单页面—— 什么?全都卖完了?! 她气得把手机一摔,“什么垃圾公司,居然还搞饥饿营销?气死我了!” 等捡起手机,发现屏幕被磕出了一道裂缝,心更疼了。 ———— 这天,很多人都收到了天穹科技最新发布的二代物质机,社交平台瞬间被各种开箱视频刷了屏。 所有收到货的人都兴奋地晒出了自己的合成成果,简单的食物、基础款服饰、普通的日用品,以及黄金铂金等这种贵价金属等等,可以说是彻底包揽了人们日常的所需,不管是想得到的还是想不到的,物质机全都可以给你制造出来。 屏幕前的网友下巴都惊掉了。 其中,最火爆的是一条将废纸转换成黄金的视频,不过半天的时间,就获得了上千万点赞。 评论区直接炸开了锅,纷纷大喊“逆天”,那些没有抢到货的网友更是眼红得发狂,有的开出好几倍的高价求购,有的四处打听黄牛渠道。 然而,和网络上网民们的狂欢不同,现实市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人们疯狂抛售黄金期货,以至于黄金价格暴跌了50%,其余制造行业受到的冲击也不遑多让,皇天集团旗下的矿业公司股价更是直接跌停,市值一夜间就蒸发了上百亿。 谁也想不到,仅仅是一台物质机,就让昔日默默无名的天穹科技在短短半年内就实现了指数值扩张,甚至是撼动了资本寡头皇天集团的垄断地位。 天穹科技就像是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轰鸣着一路高歌向前。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如果皇天再不想法阻拦,肯定会被它彻底碾碎在车轮下。 “用于拍摄的实验体都准备好了?” 乔知章带着助理从电梯里走出来,顿感一阵寒凉。他皱了下眉,回头看了眼显示屏——L10,集团总部地下十层的生物实验室。这地方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冷冰冰的,空气中全是他不喜欢的消毒水味。 助理答道:“都已经准备好了,选的是五年前基因编辑项目的十三号实验体。当时虽然成功敲除了致病基因,但却意外影响到了皮肤发育的关键基因,实验体出生后就出现了皮肤脱落的怪状。因为客户拒绝接收和支付尾款,就一直留在了实验室。” 两人说着,快步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布置简单的文员办公室。 项目负责人唐建山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两人进来,连忙迎上前。 乔知章跟他说了几句官话,这才看向那个年仅五岁的实验体。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身羽绒服裹得严实,唯有一张脸在外面,皮肤灰白皲裂,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泛着血丝的鲜红真皮层,看起来就像个剥了皮的人,给人的感觉异常不适。 乔知章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种失败的实验体还留着干什么?就应该一生下来就销毁掉。 好在眼下他还能派上点用场。 不管怎么说,帝国还是很民主的,想要立法禁止物质机民用技术,必须得有个合理的由头。如今民众对物质机接纳程度很高,他得制造点负面舆论,才好让民众反对它。 然后,再提出禁用物质机,就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了。 想到这,他急切地问:“孩子妈妈呢?” “演员已经到了,正化妆呢。” 话落,一个穿着朴实,脸给粉涂抹得惨白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 她厌弃地看了眼小孩,但还是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走到安置在角落里的沙发前坐下了。 灯光亮起,摄影机也架了起来。 女人看向镜头,眼泪立马就在眼眶里打转了,神情也跟着变得哀伤起来。 乔知章满意点头,“视频拍好了直接发给张助理,这一次,我要天穹身败名裂。” 唐建山笑得讨好,“乔董,你就放心吧。” 十几年前,他因为非法从事基因编辑研究,锒铛入狱,最终是乔知章把他捞了出来,还让他做了集团生物实验室的负责人,能够随心所欲地做研究。因此,对于乔知章的任何吩咐,哪怕再没道德没底线,他也言听计从。 乔知章看他们拍摄了两条,觉得效果不错,便放心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段年轻母亲控诉天穹物质机害她儿子患上了皮肤癌的视频迅速上了热门。 视频里,女人紧紧搂着怀中的孩子,他那张皮肤溃烂脱落的脸令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不要再使用天穹的物质机了,也不要食用这台机器生产的任何东西!我的孩子,就是因为接触了这台机器,吃了这台机器生产的食物,就患上了皮肤癌,他才五岁啊,可他的人生已经全完了!天穹它就是个杀人公司!” “初代物质机刚出来的时候,我就花五百万拍了一台,给我小孩当玩具玩,谁知道……这机器居然害他得了癌症,我现在真是后悔,我宁愿得病的人是我。” “我不缺钱,我也不要赔偿,我只要真相!我之所以站出来发声,就是不想还有人像我一样受上当受骗!” 善良的母亲和受害的孩子,一下子就触动所有人的心肠,关于物质机致癌的谣言一下子就传播了开来,并且甚嚣尘上。 【这母亲也太可怜了吧?花了五百万结果却让自己孩子患上了癌症,有钱也治不了。】 【我早说了时念安就是个杀人犯,有这样的领导,天穹公司不干人事也能理解了。】 【真不理解那些吹物质机技术的人,这机器生产的食品跟转基因食品有什么区别?全都是化学加工。】 【我有个朋友曾在天穹工作过,他说天穹总裁就是个老巫婆,就因为曾经被男人伤害过,就非常歧视男性,对他们不是打就是骂。这种人格局低劣,毫无社会责任感,能生产出什么东西,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了。】 【我就说这么逆天的机器怎么会卖这么便宜,结果是因为生产的东西全是有害的,公司不会就是想捞一波钱跑路吧?】 【强烈要求政府彻查,必须要给大家个交代!】 【封杀天穹!这种骗子公司赶紧倒闭!】 天穹如今风头正盛,这视频一发出来,就跟往人群里扔了个炸弹一样,立马引爆了舆论。那些本来就看不惯天穹的人当即愤怒声讨天穹,皇天买的水军也趁机浑水摸鱼,引导舆论,一些蹭热度的专家也站了出来无底线抹黑。 乔知章看着网络上的舆论,一直阴沉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区区一个天穹,还想跟他作对,真是异想天开啊。 与此同时,天穹科技内。 时念安看到网上那些恶意满满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手伸进屏幕里,给每个造谣的人狠狠扇上一耳光。 第222章 公关 技术团队的人也很愤怒。 顾澜狠狠皱眉,“皮肤癌的主要诱因是紫外线,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物质机导致的啊,这种话也有人信?智商呢?” “我看那视频中那小孩子不是得了癌症,更像是自身免疫不行,很可能是遗传性皮肤疾病。” “设备辐射数据和食品检测报告都在这里,每一项都符合国际安全标准,这些人也不用脑子想想,如果产品真的有问题,怎么可能获得上市许可?” “还是赶紧辟谣吧,舆论闹得这么大,不管是真是假肯定会引来审查的。上次国科院的事就搞得大家很疲惫,某些势力分明就是在觊觎公司的核心技术,要是再来一次,恐怕就危险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就算把数据都摆出来,只怕那些人也懒得看。” 时念安深吸了口气,管理好情绪,迅速冷静下来,“你们先回去工作吧,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随即吩咐助理,“通知所有部门总监,二十分钟后召开紧急会议,另外,让公关部门进入紧急公关状态,尽可能删除掉负面消息,控制住舆论。” 时念安在各部门轮转了大半年,先后又经历了绑架威胁、指控谋杀等事,早就褪去了刚入公司的青涩,行事愈发果断,渐渐也显露出管理天赋来。 众人见状,心下稍安,各自回去工位,继续忙碌工作。 事实上,就算爆出了这么大的负面舆论,物质机的订单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供不应求。而且,就在制造业、矿业等传统行业巨头对天穹科技恨得发疯之际,大批新兴企业却抢着跟天穹签订合作协议。 这些企业大多来自产业链上游,不面向消费者,那些负面舆情和网友们的抵制对这些重利的商人来说不过就是些杂音。毕竟,天穹的物质机技术是真的把生产成本压缩到了极致,谁跟天穹合作,谁就能在市场竞争中抢占先机,没有人会跟真金白银过不去。 但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天穹在消费者中的声誉肯定会一落千丈。 时念安可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她再次点开视频看了一遍,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女人真的购买了物质机吗? 时念安立即调出当初竞拍会的用户数据,快速查阅后,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她不再耽误,转身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里并没有第三个人在,时念安站在池婙面前,望着她的眼睛,“妈妈,这事就交给我解决吧。” 池婙倒是有些意外了,轻挑眉梢,“哦?你想怎么解决?” “每台物质机都得绑定实名,用户才能激活使用,但是后台数据根本找不到那个女人的信息。” 池婙单手撑住下巴,打量时念安,这孩子的确比她想得还要聪明,不过…… 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舆情公关,而是皇天集团对天穹的恶意打压,更难对付的还在后头呢。 只不过,公司迟早是要交到时念安手里,就让她试试也无妨。 她勾起唇角,“你做的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被池婙这样肯定,时念安便高兴起来,笑着应下,接着退出了办公室,前往会议室开会。 ———— “乔董,股价开始回升,能源板块运营正常。”助理向乔知章汇报道。 乔知章沉稳颔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股价稳住就意味着危机暂时解决了,他精心布局多年的能源战略,可绝不能因为一个区区的天穹科技,而被毁于一旦。 但这还远远不够,目前天穹受到的只是舆论上的谴责,实际利益并没有多少损失。 乔知章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等着吧,等舆论发酵到一定的程度,就该给她们更沉重的打击了。 法庭上的那次失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耻辱,乔宴之死了,时念安却全身而退,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他。 他要是不能报了这个仇,叫那女人付出代价,连晚上睡觉都不安心。 好在很快,他就能亲眼见证天穹的覆灭了。 想到法庭上那个趾高气扬的女人,最终会落得个倾家荡产、身败名裂的下场,乔知章就忍不住心情愉悦。 他倒要看看,等到了那个时候,还有谁能护住她。正好实验室最近在筛选优质孕母,像时念安这样年轻优质的母体,培育出来的后代肯定会是顶级人才。 既然她害他失去了一个儿子,那就用身体再偿还他一个吧,如此才公平,不是吗? 然而,那段指控天穹物质机致癌的视频爆发式传播才不过半天,天穹的公关部门便作出了回应。 公司高管时念安在社交平台公开发文,先是否认了涉事“林女士”物质机购买记录的真实性,接着附上了物质机辐射安全检测报告和食品安全证书。 时念安本就在风口浪尖上,这时候站出来澄清,立即引发了全网热议。她指出视频造假,并给出了强有力的证据,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直接给了那些造谣和跟风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舆论瞬间就反转了。 【我早就看出来那个视频有问题,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随便拿五百万出来给孩子买玩具吧?稿子写的太假了。】 【黑子不是要证据吗?现在证据拿出来了,人呢?】 【反转来得也太快了吧?不过我相信时总,肯资助贫困女性,勇于反抗强权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跑到林女士视频下喊话,让她站出来回应物质机致癌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拍摄视频的演员林麦此刻正坐在家中,她看到视频底下激增的质疑评论,瞬间慌了神。 她本来只是个混迹片场的龙套演员,赚得钱只够勉强糊口,所以,当皇天的人带着天价合同找上门来,她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可现在,她真的害怕了,如果坐实造谣,她该不会去坐牢吧? 可是这账号在皇天的手里,就算她想要删掉视频,也不可能。 正当她惴惴不安,想着要不要公开澄清道歉的时候,门铃响了。 林麦立刻从沙发跳了起来,从猫眼里一看,来的正是之前跟她对接的张助理。 打开门,对方一点废话也没有,“走吧,我接你去实验室,还要再拍一条视频。” 林麦不安极了,小心问:“是……道歉视频?” 张助理冷冷一笑,“不,那孩子已经死了,我要你继续指控天穹,杀人灭口。” 林麦猛地瞪圆了眼睛,僵立在原地,如坠冰窟。 “死……死了?”她浑身发抖,疯狂摇着头往后退,“不行,这不行,我后悔了,我不拍了,我要退出,签合同的时候你也没告诉我要干犯罪的事啊!” 对方脸色骤沉,猛地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拖了出去,“现在想后悔?晚了。” ———— 时念安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舆情监控数据,紧绷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放松的弧度。 公关部经理也是一脸激动,“时总,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个视频发布者就要删帖道歉了。” 时念安轻“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屏幕。 现在关于公司的负面消息全都压了下去,舆论也大致控制住了,想来那位振振有词的林女士被拆穿后,也不敢再露面发声了。 但就算她认怂,时念安也不打算就此罢休,她已经让法律部门准备着手准备起诉了。 “再等二十分钟,要是对方还不出面道歉,就施加点压力,将起诉公告发出去。” 公关经理笑着点头,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喜悦,这次的危机解决得这么完美,她们部门少不得又要拿奖金了。 就在这时,监测系统发出提示,那位林女士刚刚发布了最新视频。 公关经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看来对方终于扛不住舆论压力,要公开道歉了。” 时念安嘴角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手指轻点,打开了视频,“让法务部准备好起诉资料,我倒要看看这林女士背后到底——” 声音戛然而止。 视频里,双目通红、面色惨白的林女士并没有道歉,而是颤抖着举起一张死亡通知书。 接着,镜头转向了病房里盖着白布的遗体。 “我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天穹科技、时念安……你们还要把我们逼迫到什么地步?” “我告诉你们,我没有撒谎,你们说查不到我的购买记录,那是因为那台物质机是我家里人买的,没有用我的实名信息。我一个当妈妈的人,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孩子来撒谎?” “现在我孩子死了,你们满意了吧?我就知道我不该发声的,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性命,在你们资本家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我知道,我一个人没有办法跟天穹科技抗衡,很可能我这条视频都活不过一时,但我还是要说,我要让大家看看天穹是怎么害死我*儿子的,我要让大家都知道真相!” 这段视频只有简短的一分钟,但是带给观众的情绪冲击却特别大。 如果说之前那条视频里,林女士的悲伤还有点流于表面,到了这条视频,她的演技简直是突飞猛进,沙哑的嗓音、颤抖的身体、还有恐惧的眼神,几乎轻而易举就能感染到每一个人。 时念安整个人都愣住了。 所有点进这条视频的人也都震惊了,那孩子死了?要真是演戏也不可能演到这种地步啊! 更让人惊骇的是,十分钟后,这条视频果然没了,而林女士的账号也变成了私密账号,连搜都搜不到。 这一下,林女士的话就算是假的,也成了真的。十分钟,已经足够网友们截屏、录屏、转发保存了。 人们被愤怒的情绪裹挟着,早忘了什么检测报告,什么确凿证据,只觉得天穹就是罪恶的资本家,只手遮天,想要灭林女士的口。 舆论再一次反转,甚至比上一次更猛烈,#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中#的词条瞬间冲上了热搜。 时念安的社交账号更是顷刻被攻陷,谩骂和指责直接攻占了评论区,后台私信爆满。 她颤抖着手指,正要打开后台查看,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忽然从身后伸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连同屏幕一起压住。 清冽而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不用看,就是群智商低下的乌合之众。” 第223章 实验 时念安转头,望见池婙那张淡然的脸,瞬间红了眼眶,“妈妈……” 说出口,才意识到周围还有公关部的同事,连忙收起情绪,镇定道:“周总,这次是我决策失误了。我本以为自己下场澄清,那女人就会出面道歉,却没想到……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证明,那孩子的死和公司无关。” 公关经理和部门员工纷纷低了头,一副等着挨批的样子。 这次事情的发展太出人意料了,竟然闹出了人命,就算是公关经验丰富的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不是你们的错,谁能想到那孩子真就死了。要知道,证实容易证伪难,对方摆明了就是要诬陷天穹,想要自证清白反而会落入陷阱,你们越是努力辩解,越会被骂冷血无情。” 时念安有些急躁,“难道我们就要什么都不做吗?” 池婙勾唇浅笑,“放心,假话就算说一千遍也成不了真的,当你不清楚对手的底牌时,谨慎的沉默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既然法律部已经着手提起诉讼,咱们就静等结果吧。” 她语气沉静,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众人心底松了一口气,低着的头颅也抬了起来,望向池婙的目光中满是感激和敬畏。 这样大气的好老板,在这个时代实在太难得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天穹才会受到这么多无端的指责和质疑。 真希望公司可以扛过这次风波,事业长青,让她们能够在这里工作一辈子。 时念安也跟着冷静了下来,指尖轻按,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妈妈说的没错,那些谩骂指责她的人,不过就是些只会跟风盲从的蠢货,她根本没必要因此苦恼。 心中随之生出了无限的力量,她站起身,“好,那我就不回应了,先让大家先把负面消息压下去,再查一下那位林女士的信息,尽可能多的收集证据。” 池婙轻轻颔首,林女士的信息她当然很清楚,但这人不过是皇天的一枚棋子,拿来冲锋陷阵的炮灰而已,根本不值得她出手。 她要等一个绝佳的时机,一个能将皇天和乔知章彻底覆灭的时机。 池婙眯起眼睛,眸底划过一抹冷光,且让他们再嚣张狂欢一会儿吧,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不是吗? 见公关部恢复了士气,再次忙碌起来,池婙便要离开,刚转身,财务总监就抱着一叠文件匆匆走了过来。 对方见到她,立即停步,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愁,“周总,不好了。” “什么事?”池婙语气淡淡,仿佛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撼动她。 “因为舆论的影响,公司筹备上市的流程刚被监管那边喊停了。对方说,要是公司不披露物质机的核心技术,上市很可能会失败。” “嗯?”池婙挑了下眉,要求披露核心技术?还真是会趁火打劫啊。 “告诉对方,技术细节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至于舆论的事,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平息的。” 财务总监听她说得如此肯定,刚还慌乱不已的心绪瞬时平静下来,“好的。” ———— 皇天集团地下十层的生物实验室,恒温动物房内,生物学家宋亦桥正在安静观察笼子内进食的小鼠。 这里面是十只孤雌生殖的小鼠,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她发现它们都生长的很好,没有任何发育缺陷。 这意味着,她的研究一旦成功,未来人类的繁殖,就可以实现孤雌生殖了。 但是…… 她想到在实验室负责人唐建山电脑上看到的文件资料,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好在她已经将那些东西复制到了硬盘中,只要把那东西寄出去,绝对能轰动世人,让皇天声名扫地!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实验也就不得不中断了。但与其让皇天拿着她的实验成果迫害女性,她宁愿实验从未成功。 想到这,宋亦桥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刚打开门,便见唐建山站在走廊上,心猛地提了起来。 唐建山笑容阴冷,“宋教授,我刚才查监控发现,你昨天晚上偷偷地进了我办公室,还打开了我的电脑。这事,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宋亦桥心下微慌,难道他发现她打算检举他们的非法实验的事了? 但她面上却装得镇定,反问道:“你和公司拿了我的实验成果,还把我调出了项目组,怎么现在,我连看眼临床实验的数据都不可以了?” 她本就和唐建山合不来,这样诘问不过是故意气他。 要知道最初,宋亦桥的研究方向是双雌生殖和人造子宫,但因为很多人认为这项技术没什么用处,或者说是对男性没什么用处,再加上发展前景不明、伦理争议等等,实验室申请不到研究经费,也没有企业愿意出钱投资她的科研,研究一度陷入停滞。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皇天集团通过她在科学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关于双雌生殖实验的文章,找到了她,并表示只要她的团队愿意加入皇天,集团就会出钱全力资助她的研究。 当时宋亦桥还在S大任职,带了几个研究生在她实验室帮忙,可她却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皇天递过来的橄榄枝,和雪中送炭无异,她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就这样,宋亦桥加入了皇天集团,有了更好的实验室,更先进的设备和更厉害的研究员,也再没担心过经费问题。 而她的双雌实验也迎来成功。 200个胚胎中,有79只小鼠出生,其中一半的小鼠能正常繁殖后代,已经达到了商业化的标准。 但宋亦桥仍然觉得不够,她想要多做几次实验进行验证,然后再开展临床试验。但是皇天集团却急于看到利益变现,要求尽快将技术商业化。 实验室负责人唐建山更是绕过她,直接提交了实验成果,并将她调出了核心团队。 宋亦桥这时才意识到,从选择接受皇天集团的资助开始,她未来所有的实验成果都不再属于自己。 而面对唐建山强势命令,她这个真正的研究者,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但是除了皇天,她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实验室资助她的实验,而且根据合同,她想要离职就得赔偿公司巨额违约金。 她别无它法,只能继续留在实验室。 也是这个时候,她深入了解到唐建山团队的基因编辑技术,意外发现可以靠基因编辑技术标记卵细胞中的“父系印记基因”,也就是不再需要精子,就可以通过注射酶激活卵细胞,使之进入胚胎发育阶段。 这一发现让她兴奋不已,再次沉浸在了研究中,也就无心再去关注集团拿她的实验成果都做了什么。 直到一次偶然,她听到唐建山和别人的谈话,这才知道他们拿她的技术诓骗女性取卵做临床试验,并编辑优质胚胎为富人代孕谋利。 她当时震惊不已,气得脑袋一片空白,险些冲出去怒骂一顿,叫破他们的非法勾当。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事肯定是皇天集团主导的,资本为了盈利一向不择手段,她无凭无据、势单力孤,根本不可能撼动皇天这个庞然大物。 除非,她能掌握更加切实的证据。 这之后,宋亦桥就开始悄悄搜集证据。直到昨天晚上,她藏在实验室的厕所里没离开,冒险进入唐建山的办公室,拿到了最重要的罪证。 因为大门已经落锁,她只能待在实验室过夜。天一亮,她便换了一身衣服,假装刚从家里过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而那块存储了罪证的硬盘如今就藏在她的公文包里。 不幸的是,不过半天功夫,唐建山就发现了她潜进他办公室的事。 唐建山看着她冷静的面孔,一声冷笑,“你都已经不在项目组了,哪来的权限查阅数据?更何况,你偷看我电脑,那就是意图盗窃公司机密,光这点就足够送你去坐牢了。有什么话,还是等着跟乔董解释去吧!” 他转身就走,等了一会,却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怒道:“还不快走,是想我喊人来抓你吗?” 宋亦桥暗暗握紧拳,指甲陷进掌心,“我得回趟办公室,要我解释不得拿上证据吗?” 她怕他们会趁她离开的功夫,动她包里的东西。 唐建山眼珠子一转,冷哼一声,“快去拿吧,这事你可别想糊弄过去。” 宋亦桥在唐建山的注目下,回办公室拿上了公文包,随即和他一起坐上电梯。 唐建山按下100层的按钮,宋亦桥目光微变,顶楼似乎是集团高管的私人休息区…… “乔董在顶楼等你,你最好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宋亦桥抓紧了手中的公文包,心中莫名不安,下意识地,她从包中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 唐建山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电梯上升得很快,宋亦桥只觉脑袋一片眩晕,还没等她想出应对乔知章的办法,叮的一声响,顶楼到了,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她跟着唐建山踏出电梯,穿过铺着地毯的长廊,来到一扇门前。 唐建山拿房卡刷开了房门,让到一侧,“进去吧。” 宋亦桥目光警惕,她伸手推开房门,先看了眼房里的情况。 然而,客厅沙发上并没有乔知章的身影,反而坐着一个身量纤瘦的女人。 当那女人转过脸来时,宋亦桥的瞳孔猛地一阵地震。 这女人,不就是最近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林女士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亦桥刚要转身质问,后背猛地被人推了一下,她向前一扑,摔进了门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中的公文包猛地传来一股大力,包带瞬间脱了手。 转回头,唐建山站在门外,笑得得意洋洋,“我电脑里的东西你都看到了是吧?我还怕你已经把证据带出去了,原来还在这啊。” 他举起手里的包,“给我好好待在里面吧,等什么时候学会闭嘴了,我再放你出来。” “把包还给我!” 宋亦桥猛地站起身,就要去抢包,哐的一声,房门在她面前重重关上了。 那一瞬间,她只觉整个世界都暗了下去。 她转过身,猝然撞上屋里女人的目光,对方缩了下身子,颤声道:“你、你也是因为帮皇天诬陷天穹,被关进来的?” 宋亦桥瞬间恍然,她就知道诬陷天穹的事是皇天的手笔,如今天穹已是自身难保,只怕她们也帮不到她。 林麦见她不说话,更害怕了,她一想到那个死去的孩子,后背就蹿起一股寒意。 “你说他们把我们软禁在这里,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们杀了灭口啊?” 宋亦桥身体跟着一颤,她知道皇天集团太多的秘密了,只怕这些人真的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个唐建山更是个贪婪货色,满嘴的谎言,他刚才说什么会放她出去的话,只怕也是用来蒙蔽她的。 现在该怎么办? 宋亦桥抬手扶了下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眼下…… 恐怕也只有那个人能帮上她了。 ———— 与此同时,乔知章正在审阅助理替他撰写的稿子。 “网上舆论应该引导得差不多了吧?” 助理笑着点了点头,“如今天穹在网上是人人喊打,根本没人敢冒头给她们说话,还有人跑到天穹门口去示威,扬言要她们给那小孩偿命。” 乔知章满意点头,“很好,这篇稿子没问题,以我的名义发出去吧。” 助理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乔知章抬头看向屏幕上的热搜词条,嘴角扬起一抹的讥诮的笑,这些愚蠢的网民,还真是好骗啊。 等天穹物质机技术被全面封禁,他布局多年的能源计划也就能畅通无阻地继续推进了,到时候,皇天就能成功掌控帝国的经济命脉,别说是天穹了,就连整个帝国都得匍匐在他脚下。 想到那美妙的场景,他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晚,乔知章在社交平台发了一篇长文,要求国家禁止物质机这种危险的技术。文章写得特别犀利,提出了三点禁用物质机的理由。 第一,物质机有致人患癌并死亡的风险,更危险的是,要是技术被滥用去制造武器和毒品等危险物品,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物质机会引发失业危机,如果任由它发展下去,现今80%的行业都会被取代甚至是消失,这会造成巨大的社会动乱。 第三,物质机会给人类带来资源诅咒。就像是某些自然资源丰富的地区发展却十分落后一样,过于富足的物质会让人类失去奋斗的动力,导致文明陷入停滞。 这篇文章一发出去,不过短短几分钟就获得数十万点赞。人们无比赞成,认为乔知章就是高瞻远瞩,比他们这等普通人看得长远。 一个小时后,官方社媒转发了这条博文,并发起了是否同意禁用物质机技术的民意调查,并宣布将在两天后召开听证会,全网直播。 官方的下场,直接将这件事的热度推上了顶峰。 全网沸腾。 【全网直播听证会?那我可要投赞成票了,支持封杀物质机技术!】 【天穹赶紧倒闭吧,杀人公司!】 第224章 做空 皇天创始人亲自下场抨击天穹,连国会都出动了,宣布要举办听证会。 消息一发布,举国皆惊,就连不上网的人都知道了。 而身为天穹人文科技基金会的负责人林娓向来耳听八方,更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 她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舆论恶化的速度,未免太迅速了,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样。 难道说,皇天早跟政府的人勾结了,为了对付天穹,故意演的这一出戏码? 那之前周总预料皇天股价会崩盘的事,还能作准吗? 不对,应该说周总的确是未卜先知。 皇天和天穹而今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听证会之后,肯定就只有一家公司能够活下来。 而周总不过是自信天穹能赢,才会那么果断地让基金会成员去做空皇天。 做空就是先借股票卖掉,等股价大跌再买回来归还,中间的差价就是利润。 如今皇天能源的股价是170元每股,已经在历史最高点,要是在这个时候借入股票做空,一旦股票像周总预料的那样暴跌,那每股至少可以获利100元,甚至是更多。要是能借到十万股,一次性就可以轻松赚取上千万的暴利! 但要是天穹在此次恶意竞争中落败,皇天的股价就会不跌反涨,而做空者则会被逼高价回补,甚至遭遇轧空,以至于血本无归。 林娓知道有很多做空机构靠这个手段赚钱,有人因此一夜暴富,也有人因此破产自杀。 对此,她很是犹豫。 在白桦资本工作时,她就考察过皇天能源的业务和财务状况,皇天能源一直是皇天的核心业务板块,自发行上市后,走势稳中有涨,前景一片大好,一直是交易所的热门股。 想要做空这样一个大公司的股票,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毕竟,林娓一直以来都是做多而不是做空股票,更何况,她管理的都是投资人的钱,投资策略一直都很谨慎。 但她的梦想,始终都是能赚一笔大钱,从而彻底实现财富自由,女友也不用再为了钱而担忧了。 想到这,她心底那股投机者的血性仿佛被点燃了。 真正的投机者从不追求安稳的交易,要的是冒险、暴利,以及孤掷一注的豪赌。 而今,基金会账上躺着两千万的资金,大部分是基金会成员入会时投进来的。 表面上,基金会是用来资助人文科技发展的,但林娓知道,基金会就是周总用来掌控帝国经济命脉最重要的一环。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基金会账上的这笔钱,滚出最大的利润。 林娓开始操作借入皇天能源股票。 此时皇天能源的股票热度很高,在天穹和皇天的竞争中,投资者们显然更看好皇天这个龙头老大的发展前景,目前还没有什么机构入场做空皇天,因此,借入股票的费用并不高。 最终,林娓借入了20万股,然后拆解成小额卖单分批次注入市场。 做完这一切,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她戴上眼镜,例行登录上线基金会的虚拟会议室。 却不想,原本空荡荡的会议桌边竟然坐满了人。 众人一看到她上线,当即问道:“理事长,皇天要求国会立法禁止物质机技术的事,周总打算怎么应对?” 林娓:……? 她能说,她也不知道吗? 林娓抬手抚了下眼镜,镇定自若道:“各位不必担心,相信以周总的本事,肯定能完美应对此事。” 大部分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有人却变得更加急切了,“你们不是说皇天股票会暴跌吗?我已经开始借入股票进行做空,但是皇天股价并没有下跌,反而还因为这事上涨了两个点!我的损失谁来弥补?” 林娓眸光一暗,“基金会只提供消息参考,要不要入场做空全凭各位自愿,如果你对周总没信心,大可以现在就平仓止损。” 对方脸色一白,沉默良久,才哑声开口,“好!我就押上身家赌这一回,要是结果跟你们说的不一样,那我也只能撤资退会了。” 林娓听她这样说,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如果周总真的判断失误,那么就不只是天穹的惨败,就连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基金会也会跟着分崩离析。 那金大法官的职位、白桦资本的案子……还能安稳顺利吗? 她抬眸扫过全场,正要寻找金简珉的身影,忽然见到对面蓝光一闪,一个高挑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会议桌末端。 对方神色略显仓惶,开口第一句就是,“我要见会长。” 林娓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在脑海里搜寻会员资料,试图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上。 这人似乎是…… “我手里有皇天违法犯罪的证据,我愿意在听证会上出面作证!” 众人哗然,齐齐将目光投了过去。 林娓瞳孔震动,她知道这人是谁了,皇天生物实验室的研究员,宋亦桥教授。 “好,我会转告周总的。” 宋亦桥脸色这才稍稍恢复了镇静,还好她事先戴上了那副全息眼镜,才能跟基金会联系上。 听说这次听证会是全网直播,皇天再怎么只手遮天,也没办法捂住她的嘴了吧? ———— 第二天,天边早霞刚映红国会大楼的尖顶,帝国首脑张全名就已经踏进了办公室。 秘书长来得更早,已经在办公室里候着了。 “根据最新报告,青年失业率已经达到了20%的危险线,凶杀、抢劫案件大幅增加,A市议员提议尽快推进女性退出就业市场,多增发妈妈岗,倡导零工经济,避免社会动荡……” “昨晚,帝国主要能源供应地和周边国家爆发了战争,导致能源运送路线被封锁,预计未来大半年内,国内将面临能源紧缺,价格将大幅飙升……” “离婚率持续攀升,同时男性单身人口数量显著增加,F市拟出台新规,建议将女性法定结婚年龄提前至16岁,希望首脑阁下批准……” “还有……” 听完汇报,张全名眉都没皱一下,冷漠抬头,“让国会投票是否立法禁止物质机民用技术的听证会准备好了吗?” “已经派法警传召天穹科技总裁周繁漪出席作证,另外,皇天创始人乔知章也将以专家顾问出席,为议员们提供相应的行业建议。” “国会那边是什么态度?” 秘书长翻了下资料,才开口,“调查显示,多数议员都赞成禁止物质机民用技术,主张收归国有,而军部代言人沙迪则表示,希望可以由军方独家掌控该技术用于军事。” 张全名一声冷嗤,“他想的倒美。” 不过,若是他在哪个位置,他也会这么想。只可惜,他能够操控国会立法,却无法掌控军部,也难免他看军部不爽。 只是,更让他不爽的还是天穹科技,上次他派人去接管物质机技术,结果却遭到了强硬拒绝。 但因为是私人行动,他也不敢声张,只能兀自生气,胸口都疼了好几天。 好在这一次,他可以狠狠报复当日之仇了。 一想到天穹当初拒绝他的要求,结果却落得如今被直接封杀的下场,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得意。 张全名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听证会就开始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的冷光,那个神秘的周总裁,究竟会当着全国观众的面,露出怎样狼狈的一面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 法警到公司传召的时候,时念安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 此时,池婙正在办公室和新星科技的段玉裁谈论燃料电池的事情。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周总,国会的人来了,请你出席听证会。” 池婙冷冷抬了下眼皮,“知道了。” 随即向段玉裁笑道:“那之后的事情,就麻烦段总多多费心了。” 段玉裁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及池婙淡然,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全国的观众,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忧。 池婙先她一步起身,走到全身镜前整理了下着装。 段玉裁站在她身侧,看到镜中映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身影,笔直的超短发,衬得那张淡漠的面孔愈发得冷峻,再加上一双睥睨众生的冷澈眼眸,让人感觉像是不可亵渎的神明,难以接近。 这种独特的气质,她只在周总这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虽然大部分时候,周总都是一副浅浅微笑平易近人的模样,但从她骨子里渗出来的上位者气势,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不开玩笑的讲,段玉裁严重怀疑周总前世是个煞神,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那种。 因为有好几次,当她看到周总不悦的眼神从男下属身上扫过时,总忍不住怀疑她下一秒就要掏出激光枪把这些人给突突了。 池婙并不知道段玉裁此刻在想什么。 她随意披上一件黑色大衣,便走出了办公室。 而在她身后,段玉裁正盯着她的背影出神,要是周总就这样出现在镜头面前,那些观众肯定会被吓一跳的吧? 直到池婙走远,她才回过神,慌忙抬脚跟了上去。 第225章 听证会 段玉裁出了公司大楼,抬眼向远处的大门,只见一排装甲车正整齐列队停在那里。 员工们已经把物质机、相关设备,以及文件资料都准备好了。 她快步走向人群,仔细清点了设备,这才指挥她们将这些重要物品装车。 这些设备可是要作为关键证据在会议上展示的,当然不能出半点差池。 池婙等在一旁,看东西都全部安排妥当后,正要携段玉裁一起登车,眼角余光忽然见到时念安从大楼里快步走了出来。 她目光恳切,语气里满是担忧,“周总,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池婙自然不答应。 国会的人站在一旁,脸上显出几分不耐烦。 他厉声道:“周女士,请动作快些吧,听证会可不是请客吃饭,没时间让你们商量!” 时念安见多了大场面,可不会被这话吓住,当即毫不客气地冷目瞪了他一眼。 对方脸色骤沉,“你这是想挑衅国会权威?” 时念安刚要开口反驳回去,池婙已将一只手按在了她肩上。 她冷漠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就是藐视国会了?真是好大的官威。” 对方瞬时被她的眼神震住,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法警。 段玉裁见听证会还没开始,两方就要闹起来了,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哎呀,正事要紧,咱们就别在这种小事上耽误功夫了。” 转而看向时念安,“时总,你和周总都是公司主事的,肯定不能全都离开。万一出事,谁来主持大局呢?” 时念安安静地垂下了眼帘。 她知道就算自己出席会议,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此事事关天穹的安危存亡,她怎么可能安心坐在公司等结果呢? 只是,段玉裁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替母亲守住公司,外人或许不清楚,但她清楚,母亲在这家公司倾注多少心血。 沉思片刻,她最终还是点了头,放弃了和她们同去的打算。 时念安目送着两人登上武装车,车队缓缓驶离大门,向着国会大楼的方向行远。 ———— 早上十点,与会人员全员到席。 关于是否立法禁止物质机民用技术的听证会,准时召开。 这件事早在网上引起了全民热议,再加上是场会进行全网直播的公开听证会,还没到开场时间,国民便都纷纷涌进了官方直播间守着了。 【这次听证会的主席居然是首脑阁下吗?连这位都惊动了,天穹可真是厉害!】 【哇,乔知章大佬也在!不愧是敢顶着风险硬刚天穹的男人,我要投他一票!】 【应该没人会支持天穹吧?物质机这种玩意还是国家掌控的好,放在个人手里太危险了!】 【乔知章这种人有什么好舔的?给资本当狗就这么开心?】 【我就搞不懂了,物质机又好用又便宜,明明是造福大众的东西,为什么要全网抵制?就因为一条没有实锤的致癌传言?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呢!】 【就是,现在一个个跳得欢,等真把天穹搞没了,皇天继续一家独大,往死里压榨打工人的时候就知道错了。】 会议开始,首脑张全民讲话,阐述了物质机技术引发的社会争议,随后邀请科技顾问乔知章发言,向大家汇报物质机的安全性评估。 乔知章从容起身,那张苍白松弛的脸上满是得意。 他拿起讲稿,目光高傲地扫过全场,随即盯住直播镜头,确认摄像机对准自己后,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发言。 这次,助理给乔知章写的稿子显然比上次发在社媒上的长,十分钟过去,他才念完开头的陈述。 冗长的报告再加上他那苍老拖沓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 议员们兴致缺缺地翻阅着桌上的检测报告,镜头之外的地方,甚至还有人打起了哈欠。 只有当镜头扫过时,这群心不在焉的政客才会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摆出专注的神情,配合着乔知章的发言节奏点头附和。 池婙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低垂眼帘,淡漠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围的议员频频侧目,都以为她已经听睡着了,感到震惊的同时,心底也添了丝鄙夷。 这人真的是天穹的总裁吗?这场会议可以说是关乎到天穹的存亡,她怎么能如此不上心?就这种工作态度,怎么可能主导发明得了轰动学术界的物质机技术,说不定都是剽窃来的! 几位议员相互使了个眼色,彼此都坚定了要投票赞成禁用物质机的想法。 “……综上,物质机技术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于国于民都是弊大于利。最近林女士的案例,更是为我们敲响了警钟,因此,本人郑重建议,全面禁止该技术的民用化!” 乔知章结束了陈述,抬眼望向池婙所在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现在,他倒要看看,天穹还能怎么挣扎。 这么短的时间,她们根本就证明不了林女士孩子的死,和物质机无关。就算周繁漪再竭尽全力,也不可能获得议员们的支持。 张全民双手交叉,摆在桌子上,目光逼视池婙,“周女士,你有什么要辩护的吗?”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池婙,会场的摄影机也对准了她。 池婙缓缓抬起眼帘,冷澈的眼眸直视镜头,锐利如寒刃,不可逼视。 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弹幕静了一瞬,随即疯狂刷屏。 【吓我一跳!周繁漪这眼神是要杀人吗?】 【这眼神好绝啊,压迫感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不敢呼吸……】 【救命!这眼神太绝了,姐姐杀我!】 【一个个都三观跟着五官走,真的无敌了。】 听证会现场也是蓦地陷入了死寂,方才还腹诽池婙态度轻慢的议员们,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心中惊骇不已。 这女人究竟都经历过什么? 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他们这群政坛老手连抬眼对视都做不到,腿脚更是一阵发软,就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一样,本能地想要逃离。 而首脑张全民也被吓了一跳,刚端起咖啡的手猛地一颤,直接将咖啡泼洒在了讲台上,胸前的衣服都被溅湿了。 几名工作人员慌忙冲上前清理,刚切到他的直播镜头也猛地切走,重新转回到池婙身上。 池婙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还真是脆弱得可笑呢,一群所谓高瞻远瞩、鞠躬尽瘁的政客,实际上不过就是群外强中干的废物。 她不过是稍稍释放了一丝修真界的威压,这些人就慌得不行了。 池婙勾唇轻笑,“轮到我说话了,是吧?” 乔知章将发抖的手死死按在扶手上,强撑着冷笑,“当然,即使是死刑犯,也有申辩的权利。” 他可不觉得池婙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装模作样的功夫再厉害,也没有用,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改变不了结局。在场的人会怎么选择,不用想也知道。 所谓的听证会,不过是走个过场,让民众相信帝国是个讲民主的国家罢了。 池婙轻声感慨道:“那还真是可惜……” 乔知章皱眉,“可惜什么?” 池婙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可惜……该上断头台的死刑犯,另有其人。” 她抬眸扫视全场,指尖轻敲了下桌面,“我看大家刚才也听累了,好几位议员都快睡着了,我就不长篇累述给大家催眠了,索性放段有趣的视频给大家看看,也都清醒一下吧。” 刚张开嘴准备打哈欠的议员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顿,脸色瞬间涨红了。 这人不是全程闭着眼睛吗?怎么连他们打哈欠都知道?还要放什么视频,谁有那个耐心看啊? 倒不如识相点,直接放弃发言,快进到投票表决,也省得浪费他们的时间。 池婙看向工作人员,手上递出一个U盘,“劳烦播放一下。” 工作人员接过u盘,随后将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搬到了会场前面,调整好位置,确保所有人都能看到。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十分好奇接下来要播放的视频是什么。 乔知章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该不会是要发实验室里那些无聊的研究吧?谁有闲心看这——” 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得意也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屏幕亮起,展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那位在发布控诉视频后就连同视频一起销声匿迹的林女士。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乔知章却太清楚这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难看得要死,心中无比惊骇。 这人此刻不是应该在集团顶楼关着吗?为什么天穹的人会拿到她的录像?! 乔知章预感不妙,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冲上去直接拔掉电源。 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 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样糟糕,林麦自己也参与了这事,她应该知道要闭紧嘴巴。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林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欺骗了大家,我发布的那两个视频,全都是假的。” 随即,通红着眼睛,向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乔知章顿时僵住,浑身一阵发寒。 第226章 不演了 林麦直起身,目光中透着歉疚和不安,她声音颤抖着,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与皇天公司签订合约、拍摄虚假视频抹黑天穹的全过程。 “……我现在都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死的。明明前一天还好端端的,可天穹的澄清一发出来,和我对接的助理就突然说他死了。” “我那时候才感到恐惧,我没想到皇天集团这么大一个公司居然会这么黑暗。我跟助理说我不想拍了,他却扬言要杀了我,我真的太害怕了,我怕他们会像对待那个孩子一样对我下手,这才被逼着拍了第二条视频。可拍完之后,他们就把我软禁起来,还没收了我的手机,让我无法和外界联系。” 场内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余光打量着乔知章,却见他脸色愈发苍白。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毕竟是全网直播,没人敢冲上去关掉显示屏。 “幸好天穹的人找到了我,我才有机会把真相说出来。我可以保证,那孩子的死跟天穹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切都是皇天想搞垮天穹的阴谋!” “我为自己被利益蒙蔽头脑,参与造谣抹黑的行为深感愧疚,再次向大家说一声,对不起。我愿意接受法律制裁,同时也希望皇天集团的违法犯罪行为可以得到严惩!” 林麦说完,就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她直视镜头,眼中没有了一开始的恐惧和不安,只剩下了坚定和决绝,神情无比坦然。 紧接着,屏幕暗下去,整个会议厅的空气都焦灼了起来。 政客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乔知章,目光中有观望嘲弄,也有忧虑权衡,有人噙着嘴角等着看乐子,也有人紧锁眉头思考这事要如何收场。 “乔董,这事怎么个说法?你控诉天穹的长文发得那么及时,总不会是下属瞒着你办的吧?”池婙斜倚在座椅上,望向他的漆黑眼瞳中尽是嘲弄。 乔知章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猛地站起身,手指着池婙,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这根本就是污蔑!” “皇天从不会、也不屑做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你们天穹花钱买通了这个女人,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池婙抬眸,语气平淡得可怕,“那依乔董的意思,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得给多少钱,才能说服她出面替杀害孩子的凶手作伪证呢?” 乔知章表情僵住,这样一想,的确很不符合常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辩解下去,“这世上的人,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杀父杀母的案子还少吗?拿孩子的命换钱,又有什么稀奇的?” 会议厅响起一阵骚动,直播间的弹幕也瞬间炸开了锅。 【这是人说的话吗?简直是冷血至极!】 【我看这老登是以己度人吧,他那些私生子光是曝光的就有十七八个,上个月还爆出新闻有人要跟他打官司要抚养费呢。】 【就是,谁知道他那些孩子怎么来的,建议严查。】 【我就说天穹是被陷害的,皇天这手段也太下作了。】 【刚才叫着要封杀天穹的人呢?这时候怎么不出来说封杀皇天了?】 【这女的为了红不择手段,显然就是个骗子,她说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没错,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神仙们打架,咱们小老百姓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池婙面前悬浮着一块只有她能看见的光屏,正显示着直播间的实时画面。 但她不用去看,也能预测到此时直播间里会是什么反应。 那些坚称皇天没问题的人,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但是,既然战争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再给对手翻盘的机会,必须一击致命。否则,等听证会结束,乔知章又能使手段给自己洗白了。 毕竟他们这种人,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恶心又杀不完,不知节制地一窝窝产崽,一个不注意就又冒出来了。 池婙抬了下手,轻笑道:“的确,光是林女士的一面之词,很难令人信服。那不如再来听听乔董的员工,是怎么说的吧?” 乔知章刚坐回椅子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脸上神情就僵住了,后背冒出了冷汗。 他的员工?是谁?难道是唐建山背叛了他? 这样一来,林女士的视频会落在天穹周繁漪的手里,就解释得通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迅速被深切的仇恨取代。 唐建山要是真敢背叛他,他必得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一会,会议厅的显示大屏再次亮起。 这一次,是视频连线,屏幕里露出一张对乔知章来说稍显陌生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没能记起她的名字。 “我是皇天生物实验室的资深研究员宋亦桥,在这家公司工作了近十年,研究方向一直是双雌生殖和人造子宫技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实验室负责人唐建山在公司高管的授意下,长期从事非法的胚胎基因编辑和地下代孕业务。谨慎考虑后,我决定站出来揭露这些违法行为。” 乔知章瞳孔一阵震动,他终于想起了这人的身份,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宋亦桥!你给我闭嘴!” “你别忘了,当初你研究做不下去的时候,是谁资助的你。你如今拿着天穹的钱来抹黑皇天,简直是忘恩负义!什么基因编辑,什么实验,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宋亦桥一声冷笑,“乔董,我是很感谢您资助我的研究。但是公司侵占我的实验成果在先,恐怕你也没资格在这里说我忘恩负义吧?” 停顿片刻,接着道:“况且,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所有的指控都有证据证明。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你大可以在看完证据后再来反驳我。” 乔知章听她提到证据,便知她是有备而来,转头冲工作人员大喊道:“给我把视频关了!听到没有,关了!” “这场听证会是用来讨论立法禁止物质机民用技术的,她说的内容跟这事根本不沾边,纯属浪费大家时间!”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迟疑地望向台上的首脑张全民。 张全名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给乔知章行任何方便啊! 但是,皇天生物实验室的事情他也清楚,要是这事真的爆出来,对皇天造成的影响绝对是毁灭式的。 他微皱眉头,必须得想办法制止。 就像乔知章所说的那样,宋亦桥提供的证据和物质机没什么关联,他完全可以提议终止听证。 张全名正要开口,池婙先一步打断了他。 她轻勾嘴角,眸底一片冷漠,“谁说这事跟今天的听证议题没关系?那个死掉的小孩就是基因编辑的产物,要是不让宋教授把证据拿出来,天穹又怎么澄清物质机致人死亡的谣言呢?” 张全名神色一滞,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周繁漪这话说一出,他要是再强行终止听证,岂不是坐实了故意包庇皇天的事实? 虽说政商勾结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在任的这三年里,也用首脑特赦令赦免了十数名皇天涉案的高管,但这都是暗箱操作。 要是他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公然偏袒,只怕要激起民愤,那他这个首脑,也只怕是要卷铺盖走人了。 于是,沉思片刻后,他向着众人轻轻颔首,沉声道:“本席允许听证,但请证人注意,举证内容必须严格限定在本次听证议题范围内。” 这样一来,宋亦桥应该不至于爆出太过分的证据,以至于场面失控。 不过,这也不太保险,还是再多加一层保障的好。 张全名关掉话筒,趁直播镜头转到别处,朝侍立一旁的秘书长使了个眼色。 秘书长会意上前,他低声嘱托了一句,对方点头应下后,随即退开了。 与此同时,显示屏的画面已经切到了宋亦桥的电脑桌面。 鼠标点击打开了一段视频,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间冰冷的白色房间,似乎是在一间手术室内,里面的设备看起来有些简陋,正中央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性,台前站着一名医生。 画面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胚胎状态检查良好,植入准备……等等。” “怎么了?”那医生抬头问。 “胚胎好像产生了脱靶效应……刚才是我看错了,没问题了。” 一个男人拿着导管走入镜头内,就在他即将转身的瞬间,显示屏忽然陷入一片漆黑。 会议厅瞬时骚动起来,众人议论纷纷,“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黑屏了?”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走上前来,满脸的歉意,“不好意思,显示屏出了点故障,可能需要点时间维修。” 乔知章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松懈,紧握着的拳头也松开了,这才发现掌心早已沁满了冷汗。 他抬头看向张全名,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张全名收回视线,语气沉稳道:“既然如此,周女士可以直接提交证据,就不必再进行公示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如果没有,我们现在就可以进入投票表决阶段。” 池婙气笑了,因为不敢接受审判,就直接把设备弄坏,这些人还真是演都不演了。 “首脑阁下是想剥夺公众的知情权吗?” 张全名沉默不语,乔知章迎着她的目光,冷笑开口,“事急从权,现在设备故障,谁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难道要让所有人都干等着吗?” 而今危机解决了,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不管宋亦桥手中有什么证据,都不可能有公之于众的那一天。 池婙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真是让人意外,这么大一栋国会大楼,居然找不出第二台显示器。但没关系,我们准备了投影设备,保证让在座各位和直播间的民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抬手做了个手势,身侧的段玉裁会意,拿出一个漆黑的金属匣子走上前,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匣子搁在了桌上。 指尖轻按开关,一个巨幅的3D全息投影瞬间在会议室上空展开,画幅和之前那个显示屏相比,还要大上十倍,几乎占据了半个会议厅的空间。 乔知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再度变得无比苍白。 这、这女人究竟是什么魔鬼? 直播间的观众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但随即变得更兴奋了,终于可以看到财阀巨富背后的肮脏事了,还是全国公告的那种!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拿着导管的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脸,赫然就是皇天生物实验室的负责人唐建山。 不到三分钟,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就扒出了他的信息。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唐建山十八年前就因为非法进行人类基因胚胎编辑被判刑十年,只是服刑两年后就出狱了,随后就进入了皇天生物核心实验室,研究项目保密。 这时,全息投影的画面切换。 一个更大的房间出现在众人面前,里面放着十数个贴着标号的恒温箱,每个箱子里都躺着一名安静的新生儿。 从画面右下角的监控时间来看,距离上次的手术已经过去了12个月。 拖动视频进度,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将婴儿抱走,最后只剩下了角落里的一个孩子。 这孩子全身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脸上皮肤皲裂,露出底下鲜红的颜色,像是被人剥了皮。 唐建山和助手站在旁边,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 “老师,实验体出现了脱靶效应,皮肤组织持续脱落,买家已经拒绝接收,要处理掉吗?” “留着再观察段时间吧,反正……这些失败品也活不了多久。” 看到这里,众人才恍然明白过来,那个死去的孩子,就是基因编辑实验的失败品,被皇天拿去做了对付天穹的棋子。 那个小孩身患怪病,免疫系统肯定存在缺陷,能活到五岁已经是个奇迹了。皇天的人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放着他不管,他就会死掉。 会议厅骤然陷入了死寂,哪怕是惯常作秀的政客,也被这残酷的事实所冲击震撼。 要知道,当你在阳光下看见一只蟑螂时,很可能黑暗中早就蟑螂成灾了。 皇天生物实验室里,这样的失败品绝对不止一个。 直播间的观众同样震惊不已。 【我的天啊,这些人都没人性吗?】 【这也太黑暗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才会做这种实验?】 【我还以为乔知章是个有良心的企业家,结果就是个人渣!】 【乔知章那些孩子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吧?真是恶心。】 【有这样的高层,皇天根本就烂透了,建议全部枪毙。】 【无耻!畜生!】 【能不能尊重下生命?基因编辑出来的人还能叫做人吗?】 池婙淡漠的目光在最后这条弹幕上微微一顿,手指无意识撑住下巴。 通过基因编辑诞生的生命……究竟算不算人类呢? 就像是十七,从出生开始就丧失了人类感情的她,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异类。 池婙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说她是怪物……似乎也没错啊。 现在想想,她很有必要再去见一见这个人。 但眼下,还是先解决了乔知章吧。 池婙冷声开口,“相信各位都看到了,皇天所谓的指控物质机致人死亡一事的证据,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真正的凶手,就是贼喊捉贼的皇天董事乔知章自己。” 冷冽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以,我要在这里对乔治章提出,非法进行基因编辑实验、危害帝国公共安全、实施非法监禁三项指控。” 她抬眸,盯住乔知章,一声冷笑,“乔董,现在轮到你辩护了。就像你说的,即便是死刑犯,也该有申辩的权利,不是吗?” 乔知章只觉自己被一头猛兽盯住,猛地打了个寒颤,汗毛直竖。 第227章 救援 另一边,皇天集团顶楼某套房内。 宋亦桥正在看直播间疯狂刷屏的弹幕,民众们大骂皇天,骂乔知章,近乎是口诛笔伐。 纷纷控诉他冷血、残忍、没人性,是吸血鬼资本家,全帝国人民的公敌,私德败坏的烂黄瓜,被嚼烂了的口香糖,他爹肛.门里爬出来的垃圾,杀人犯,人渣,畜生……极尽尖锐狠厉与讽刺。 她不禁笑出声来,积郁在心口多时的恶气终于出了个干净,心中一阵快意。 这个不可一世的财阀头子,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会被她撕下伪善的面具吧?看他背地里的丑陋嘴脸就此曝光在大众面前,被万人唾骂,可真是大快人心。 如今皇天已经触犯众怒,要是不把这事查清楚,民众不会答应的,就算乔知章再想像以前那样只手遮天,恐怕也不能了。 而一旦司法机关启动对皇天的调查,不只是乔知章要锒铛入狱,皇天整个高层都要进去。 到那时,相信皇天这个罪恶的资本财团,也就离覆灭不远了。 正畅想得出神,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有人来了。” 宋亦桥吓了一跳,当即警觉起来,转头看向天穹派来接应她的保镖蓝英章。 只见她迅速站起身,目光盯住门口,右手按住腰间的伸缩棍。 一旁的林麦也闪身躲到了她身后,颤声道:“肯定是皇天的人,他们要来杀我们两个灭口!” 宋亦桥猛地提起了心,她毫不怀疑林麦的话,皇天集团的手段有多卑劣,她可是见识过的。 昨天唐建山把她骗到顶楼上来时,要不是她机警,故意留了一手,在出电梯前拿出全息眼镜戴上,她这会儿,恐怕就只能和林麦待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房间里,想象着有可能的悲惨下场,抱头痛哭了。 她本来以为,天穹会选择报警把她们救出去。 但这样一来,出警没那么迅速不说,还会惊动皇天,让他们有时间销毁证据,她们也就没办法在听证会上反将一军了。 可除此之外,宋亦桥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既能让她们脱离危险,又不惊动皇天。 因此,当林娓转告她“周总已经知道了,你放心等着吧”时,她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不安了。 从虚拟会议室离开后,她窝在沙发上,身体一阵发冷,脑海中也浮现出很多可怕的念头。 唐建山会不会强迫她签下自愿当实验体的协议,然后把她拖进实验室,就像对待那些视频中的志愿者一样呢? 她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吗? 惨死在手术台上,鲜血沿着她垂落台面的手指不断滴落在地上…… 正当宋亦桥想得入神,快要被恐惧的情绪淹没时,窗户外忽然传来嗒的一声轻响。 她转头看去,眼睛瞬间瞪圆了。 只见一道漆黑的身影悬吊在窗户外,戴着战术手套的双手紧贴着玻璃,嘴唇开合,显然是在说:“开窗。” 宋亦桥意识到这人可能就是天穹派来的,当即从那些血腥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弹簧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过去打开窗户,让人跳进了屋里。 林麦震惊的声音响起,“天啦!这里可是100层,你是怎么上来的?” 对方看了她们一眼,声音沉稳,“搭货装无人机到顶楼,再用绳索下来。” 随即按住耳麦,“我到了,把东西吊下来吧。” 三分钟后,一个合金箱悄无声息地运进了房间。蓝英章伸指按了下开关,盒盖自动打开,露出里面一整套的电子设备:笔记本、信号屏蔽器、微型无人机等等。 林麦瞬间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好酷!简直跟电影里演的一样!” 蓝英章看向宋亦桥,“你说的证据在哪里?” 一句废话也没有。 宋亦桥微皱眉头,“硬盘被实验室负责人唐建山拿走了,应该在他的办公室里。我知道实验室大门的密码,可以等晚上没人了,把东西偷出来。” “不用那么麻烦,用无人机拿过来就行,不然,惊动了皇天的人,就没办法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说着,她敲击键盘,调出皇天集团大楼的三维模型图,随即操控无人机,从通风管道内潜入,一路下到地下十层的实验室,唐建山的房间。 无人机传来实时画面,屏幕上可以看到唐建山和他助理两个人的背影,宋亦桥一眼就认出,在两人身前桌上摆着的,就是那个装着证据的硬盘。 她激动出声,“就是那个!” 还不等蓝英章操作,那边传来助理的声音,“教授,这个硬盘我拿去销毁掉吧。” 宋亦桥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要是真让他们销毁掉,那事情就麻烦了。 好在唐建山立即否决了助理的提议,“不用,我会处理干净的,你先出去吧。” 助理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唐建山一个人。 宋亦桥跟着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老狐狸并不相信他的助理,不敢把这种能当做把柄的证据交给他处理。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唐建山便从抽屉里拿出了螺丝刀,开始拆硬盘。 宋亦桥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他是想把里面的盘片拿出来销毁掉! 唐建山才拆了一个螺丝,手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疑惑皱眉。 但还是接了起来,听到那边的声音,他猛地直起了身,“好,我马上过来!” 说着,快步走了出去,咔哒一声,办公室门锁自动锁上。 宋亦桥难以置信地看向蓝英章,“你做了什么?” 蓝英章关掉智能AI拨号系统,波澜不惊道:“伪造乔知章的声音给他打了个电话。” 宋亦桥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身体离蓝英章远了几分,这么短的时间,她们便准备得这么充分,连如何引开人都想到了。 原本只是单纯地向基金会求救的她,心中只剩下了敬畏。 也是此刻,她才有了天穹真的能与皇天一较高下的真实感。 她轻轻一笑,只怕皇天的那些人,还沉浸在封杀天穹的美好幻想中呢,却不知道,天穹的实力,远比他们想的……更恐怖。 “这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他很快就会回过神来的。” 蓝英章没空向她说明更多,简单解释了一句,就操控无人机伸出机械臂,拆掉通风口的挡板,随即向桌上的硬盘飞下去。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夹杂着隐约几声骂语,“死诈骗的,浪费我时间……” 无人机的机械臂抓住了硬盘,往通风管道口飞上去。 门口响起输入密码的按键声。 宋亦桥屏住呼吸,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快点啊! 嗒的一声响,门被从外面推开。 唐建山看到屋里的情况,目光瞬间顿住。 硬盘……不见了。 蓝英章操作无人机小心将挡板放了回去,随即轻轻呼出口,宋亦桥全身一阵发软,手心汗湿,表现得比她还紧张。 她们拿回了硬盘,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一切都和她们预料的那样,天穹澄清了杀人的谣言,而皇天则因为进行违法人体实验,身败名裂。 形势瞬间反转。 今天之前,意图审判天穹的乔知章,恐怕也没想到最终站上审判台的,会是他自己吧。 宋亦桥还想看他在铁证面前,要如何像个小丑一样狡辩,唐建山就带着安保人员冲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蓝英章和无人机设备,视线落定在宋亦桥身上,面庞扭曲了一瞬,“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偷走的硬盘。” 宋亦桥一声冷嗤,“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偷?你们拿我研究成果的时候,不也没想起来那是偷吗?” “你——!”唐建山气愤不已,咬牙切齿道,“宋亦桥,我还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这种毫无团队精神的白眼狼留在实验室。” 他眼中燃起怒火,“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关在这里,而不是带你去见乔董吗?因为我把你偷窃公司机密的事瞒下了,我想着再给你一次机会!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实验室这么多年的心血,现在全都被你毁了!天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背叛我?” 宋亦桥微怔。 但随即反应过来,他这种人渣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值得相信。 她扬唇冷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敢报告给乔董,不过是怕自己受到责骂,正因为这样,哪怕硬盘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你也不敢声张,只敢私下偷偷寻找。” “看直播的时候,你肯定在心里拼命祈祷千万不要出事吧。但可惜,你只能跟绝望的乔董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事态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直至无法挽救,而你们也将会跌入深渊,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唐建山恼羞成怒,“你放屁!你的证言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只要销毁了证据……那就是死无对证!” 转身冲安保人员大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硬盘抢过来!” 话音落下,七八个安保人员朝三人冲了过去。 林麦慌忙后退,宋亦桥也被吓得脸色苍白,蓝英章反手将她往后一推,抽出伸缩棍就迎了上去。 一对多,这也太危险了。 宋亦桥心脏揪了起来,“怎么办?难道周总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吗?咱们要怎么安全离开?” 才说完,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蓝英章猛地冲入人群,手中伸缩棍如银光飞舞,转瞬间,安保人员接连倒地,捂着大腿一阵哀嚎。剩下那人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急忙拿出对讲机,正要呼叫支援,一条棍影迎面抽来,他直接向后飞了出去,身体狠狠撞在门上,像是软泥一样瘫倒在地。 蓝英章低头看了眼棍上的血,面无表情地在桌角敲了一下,血珠跟着滚落在地。 她缓步向唐建山逼近,“你是想我来,还是自己来?” 唐建山一泡在实验的研究人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险些晕倒过去。 他忙道:“我……我自己来。”话说得急,险些咬到舌头。 说着,双手抱着后脑勺,缓缓蹲了下去。* 正想要再说些什么,一只脚猛地迎面踹了过来,他立时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鼻骨处响起一道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音,鼻腔流出的鲜血漫入嘴中,铁腥味在口中散开。 惊恐抬头,只见宋亦桥正居高临下地冷冷瞪着他,眸底漾溢着杀意。 唐建山身体猛地一颤,想到自己过去对这人做了什么,生怕她豁出去要在这时杀了自己。 “你、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抢占你的实验成果、拿它做非法的人体实验的事情,那都是公司的要求,跟我没关系啊!” 他小心看着宋亦桥,见她扬起了手,条件反射般抬手挡住了脑袋。 “别、别打我。咱们好歹同事一场,大不了我放你们走。再、再说了,要是刚才你作证的时候,我带人冲进来,你不也就没办法控诉皇天了吗?” 宋亦桥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一声冷笑,“都死到临头了,还要说谎吗?” “其实,早在我视频作证的时候,你就已经带人到房间外了吧。只是,你不是要给我行方便,而是你不敢冲进来,你怕在全帝国面前暴露你那丑样,你怕网上那些痛骂乔知章的话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唐建山张口结舌,眼底涌起了绝望,这个女人怎么、怎么把他看得这样清楚? 他还要挣扎,“不、不是这样的——” 后颈猛地一阵剧痛,意识跟着陷入了黑暗。 第228章 赢了 “我是否有罪,自有司法部门来判定,还轮不到你来审判我!” 议会厅内,面临刑事指控的乔知章口气冷硬地反驳道。 他脸色苍白,神情却异常镇定,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的内心有多惊恐慌乱,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但乔知章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最终还是稳住了情绪。 要知道,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如果他不能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那天穹也别想独善其身! 皇天和天穹的争斗就是零和博弈,没有双赢的可能。 想必,天穹总裁周繁漪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她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不给他留一丝余地。 但是,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乔知章紧握双拳,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没有双赢,但是可以双输,那就让我们鱼死网破吧! 他收敛表情,语气更加低沉强硬,“即便物质机致人死亡只是谣言,你也无法证明,这个技术是安全的,它可能引发的失业危机和社会动荡显然易见。” “正如违背了生物伦理的基因编辑技术,物质机同样违背了物质伦理的准则,你这是妄想越过神扮演造物主,但你根本负不起技术失控后引发的灾难!” 会场众人神情凝重,显然被乔知章的话动摇得很厉害。 首脑张全民克制着脸上的神情,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倾向,但他一直在暗暗观察会场众人的情况。 见状,他紧绷的脸色不由得松弛了几分。 目光转向军部的代言人沙迪,此刻,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张全民心中未免有些没底。 整个听证会期间,这人始终不发一言,但他的态度很关键,很有可能改变投票的结果。 按理说,军部想要独家掌控物质机技术,应该会投票支持禁用。 但禁用之后呢? 照周繁漪这强势的手腕和激进作风,只怕没有势力能够拿到技术的掌控权,而这显然不符合军部那些将军的利益。 再加上,皇天生物实验室的丑闻被爆出来,群情激愤,难保他不会改变想法,切断和皇天的合作。 只是,皇天是军部最大的能源供应商,即便乔知章再声名狼藉,他应该也不敢贸然改变策略。说不定,为了稳定能源供应,军部还得想办法帮皇天把丑闻压下去呢。 想到这里,张全民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脸上露出了淡然而轻快的神情。 只要解决了天穹,之后的问题不过是如何平息民愤,大不了推一个替罪羊出去,想来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他调整了下眼前的话筒,沉声道:“周女士,关于皇天生物实验室涉嫌违法实验一事,我承诺会在听证会结束后启动调查和严肃追责。” “现在,让我们回到本次听证会的核心议题,关于物质机技术,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端坐席位的池婙。 这女人手中的牌应该已经打光了吧?能把皇天逼到要断尾求生的地步,确实很厉害。 只可惜……皇天这个财阀巨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政商两界利益纠缠得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做的再多,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却见池婙冷冷一笑,“我实在无法苟同乔董的说法,技术是无罪的,它带来的究竟是灾难还是福音,只取决于人类怎么运用它。” “把一切灾难的结果都归咎于技术,不过是人类虚伪的托词。一边用科技来满足征战世界的野心,一边又拒绝承担滥用技术的后果,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了吧?” 政客们的脸色顿时像打翻了的颜料盘,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这番话并未指名道姓,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讥讽意味。会场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没人出声。 毕竟石砸狗叫,谁跳脚就是谁对号入座了。 军部代言人沙迪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满的冷光。 他本来还在摇摆,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支持天穹的必要。周繁漪这样无差别扫射支持技术禁令的政客,分明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如此,那他干脆就成全了她! 沙迪冷声开口,“如果周女士想说的只有这些,那我们也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直接投票表决吧?” “我要说的当然不只是这些。”池婙脸上的笑意敛去,已经消逝的威压再度溢散出来,无形的压力笼罩了全场。 沙迪的脸色更黑了,曾参加过数次战争的他,竟然在方才的一瞬间产生了……惊惧? 池婙声音放缓,“我相信在座各位比我更清楚,要想杜绝一项新技术的风险,最应该管控的是技术的应用场景,而不是技术本身。” “所以,”她唇角微勾,轻笑着拍了下手,“比起强调物质机可管控的风险,为什么不先让我们来欣赏下物质机技术的……强大潜力呢?” 众人微皱眉头,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物质机还有什么潜力?不就是二代物质机公布的那些功能吗?和初代比起来并没什么进步的地方啊。 正疑惑,就见坐在天穹总裁身侧的青年女人站起身,指挥工作人员将物质机设备搬到了会场中央。 只是,和市面上的物质机不同,这台物质机体型更小,侧面延伸出一根导管,连接着一块黑色的燃料电池组,旁边还摆着一排LED灯。 段玉裁环视一周,看到众人脸上或茫然或鄙夷的神情,心底一声冷笑。 这些蠢货,明明对物质机技术眼红得要死,却对它的潜力一无所知,既贪婪又无知。 难道他们真以为,封杀了天穹,就能得到物质机技术吗?真是可笑。 段玉裁大步走到物质机前,拿起一杯水,注入进去,手指摁下了启动键,一阵轻微的嗡鸣过后,旁边的LED灯猛地亮了起来。 白色的光芒瞬间将段玉裁的脸庞照亮,只见她扬起一个自信的笑,朗声道:“如各位所见,物质机彻底解决了燃料电池的供氢问题。毫不夸张地说,这个装置就是一个小型的反应堆,可以直接将氢氧燃料转化为电能,发电效率高达90%!” 会议厅瞬间一片哗然。 什么?那以后这水不就跟石油一样了吗?石油还卖得上价吗? 沙迪瞪大了眼睛,瞳孔震动,放在身侧的手都激动地发起抖来。 据他所知,燃料电池是如今最高效清洁的能源技术,但难点是,成本居高不下。可有了物质机,成本问题显然将不再是问题。 要是这项技术应用到航天、潜艇等军事领域,军事力量绝对可以飞速提升! 而一旁的乔知章,则和他激动的表现截然相反,整张脸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 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作为能源寡头的皇天集团,可以说直接被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宣判了死刑。 等等,他还没输。 只要禁止物质机民用技术,皇天的地位就不可能被威胁。 想到这,乔知章一个箭步冲到会场中央,抬起一脚就将LED灯踹碎了。 他双眼通红,像是疯了一般怒吼道:“全都是骗人的,想要取代传统能源哪有那么简单!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投票,物质机就应该被封杀!” 张全名也慌了神,只怕在拖延下去,真要让天穹说服了国会议员,正要宣布投票表决,就听沙迪开口了。 “我认为,周女士说的不无道理。物质机技术利大于弊,比起一刀切的技术禁令,我们更应该做的是规范和监管。” 厅内议员神情瞬变,几经权衡利弊,心里的天平逐渐向着另一边移了过去。 沙迪一摆手,“我的话说完了,现在开始投票吧。” 最终,超过半数的议员反对立法禁止物质机民用技术。 张全名努力克制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崩掉了。 但想到直播还在继续,他勉强坚持说完了结束语,随即像是逃跑一般,步履慌乱地离开了会议厅。 与此同时,等候多时的法警冲进来,把还在会场中央大吵大闹的乔知章拖了出去。 段玉裁看着他狼狈退场的身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她转身看向总裁,正想跟她庆祝胜利,就见军部代言人沙迪向她走过去,而她也很快被一群想跟她套近乎的议员们包围了。 直播间更是热闹。 【太好了,喜大普奔!】 【这是我看过最满意的一场听证会。】 【乔知章这老登还真是又恶心又双标,自己拿技术干非法的事,却贼喊捉贼要封杀天穹的物质机,希望可以直接死刑。】 【期待天穹可以把能源价格打下来。】 而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皇天能源的股价开始暴跌。 林娓坐在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显示屏。 忽然,她坐直了身,“来了!” 就一瞬间的事,皇天能源股价就从170闪崩到了100。 林娓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拿起手机,迅速给基金会研究员发了条简讯。 “继续加仓皇天能源,直接砸穿它!” 第229章 上市 资本市场一向残酷,传统能源将被颠覆的消息一出,投资者们纷纷撤资自保。 仅仅一周的时间,皇天能源的股价就从170跌到了0.7,市值蒸发了上百亿,股东损失惨重。 一开始,皇天的高层还试图安抚人心,但乔知章即将被刑事起诉的事,全帝国的人都知道了,墙倒众人推,再怎么努力挽救也于事无补。 各大银行更是火速发布通知,将皇天集团加入了限制交易的黑名单。 散户们则疯狂抛售,可令众人绝望的是,根本找不到人接盘。 投资者都疯了,纷纷打电话怒骂皇天的客服,还有的跑到集团门口拉横幅闹事。 林娓也快疯了,不过是兴奋得发疯。她靠着做空皇天能源,短时间内,将两千万的本金翻到了两个亿。 一战成名。 当初,她因得罪白桦资本的李启仁,被全行业封杀,同行们不是明哲保身就是落井下石。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最终看到的却是她胜利者的姿态,纷纷惊掉了下巴。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李启仁,则在近日被最高法院起诉,判处了死刑。 金融行业风声鹤唳,看客们却对此津津乐道,逢人就说李启仁在法庭上被吓得尿了裤子。 但人们更关注的,还是乔知章这个财阀头子的下场。 只是还没等他的案子开庭审理,皇天能源就因为持续的亏损,退市破产了。 皇天的覆灭,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能源行业遭受了重创,数十万员工被裁,失业的浪潮在帝国迅速蔓延开。 但一鲸落,而万物生。 新能源随之崛起,一时间,无数燃料电池发电站建成,发电成本被无限地压低,并且没有任何污染。 与此同时,霸业集团上演了股权争夺大战。 米挽澜突然现身股东大会,指控吴良欺诈、侵占股权。结果就是,吴良被捕入狱,米挽澜夺回了集团控制权,拿到了董事长席位。 正当米挽澜打算重组团队大干一番时,股东和投资却纷纷质疑起她的能力,直接抽身离场,霸业集团的股价瞬间大幅下行。 而那些在皇天能源破产案中没能分到一杯羹的投机者们,就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红着眼扑了上去,企图像资深基金经理林娓那样通过做空大赚一笔。 然而,米挽澜转手就放出了和天穹达成合作的消息,市场一阵哗然。 要知道,自从皇天能源倒台后,天穹集团便以惊人的速度壮大起来,工厂和生产线一扩再扩,俨然要成为下一个资本巨擘。 无数资本大鳄和科技巨头都疯了一般,想要求见天穹总裁,寻求合作的机会。甚至在被拒绝后,还要死皮赖脸地堵上门去哀求,要不就出高价挖人窃取技术。 谁都想搭上天穹这趟快车,好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科技变革中,抓住机会迅速兴起。 因此,合作的消息一出来,霸业的股价在久经震荡后,一路攀升,直接突破了最高点,投机的空头们直接被拉爆,血本无归。 因为之前的约定,天穹人文科技基金会拿到了霸业集团15%的股份,林娓趁机又狠狠收割了一波利润。 当她们专注在霸业业务上时,天穹这边也开始了公司组织架构的调整和股份的改制,快速推进公司上市流程。 蓝英章推门走进总裁办公司,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池婙,“周总,你找我?” 听证会一事中,她成功把宋亦桥和林麦两人从皇天集团救了回来,立下大功,但也没有因此骄矜自满,始终如一地保持警惕。 负责公司的安保工作外,她还习惯性地关注着天穹科技的发展战略,清楚意识到,天穹后半年的工作重点就是上市。 因此,每次汇报工作她都力求精简高效,不耽误领导时间。 但她前两天才跟池婙汇报了工作,这次又被喊过来,心中难免疑惑,难道这时候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她办吗? 池婙点点头,指了下旁边的沙发,“坐,我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蓝英章在沙发上坐下,腰背笔直如松。助理端上一杯她爱喝的花茶后,掩门退了出去。 池婙淡然开口,“公司最近在调整组织架构,你应该也知道。我决定把总裁的位置移交给时念安,以后我是董事长,就不参与集团具体的事务管理了。” 蓝英章微微颔首,“明白,我会加强对时总的安全保护。” 池婙摇头轻笑,“以后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打算把太平安保交给王椿负责,总经理的位置你就让出来吧。” 蓝英章很是错愕,难道找她过来就是为了辞退她吗?她工作上应该没有什么失误吧? 不过王椿是特种兵出身,的确比她这种有前科的人适合管理太平安保。 她垂眸想了想,瞬时明白了周总的考量,天穹即将上市,时总的身价倍增,她的贴身保镖肯定要换成更好的。 但心底还是压抑不住难受,沉默半晌,同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公司已经跟军部谈好了合作,计划成立专注武器生产的天穹军工,你有部队经历,知道怎么和那些人打交道,我打算让你出任子公司总裁,怎么样?” 蓝英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居然让她负责和军部的合作项目?她这样一个前科犯,甚至一年前还落魄到连饭都吃不起,怎么可能当得了总裁呢? 她猛地握紧了搁在膝头的双手,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局促的笑,“周总,今天应该不是愚人节吧?” 池婙认真望着她的眼睛,“不是,我也没有在开玩笑。” 蓝英章微怔,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勉强将悸动的心跳压住,缓声道:“但是,我并没有军工企业运营的经验,只怕会让周总您失望。公司人才那么多,肯定有比我更合适的。” 池婙微笑,“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能不能胜任,总得做了才知道,比起这个,我更看重你的能力和人品。” 她坚定的语气给了蓝英章莫大的自信,这么难得机会,这辈子又能遇上几个呢? “既然周总这么信任我,那我愿意试一试!” ———— 天穹科技刚上市,公司估值就突破了2000亿,股价拉到了100多。 宋小军看着刚开盘就直接涨停的股价,双目通红,心脏因为懊悔而无比疼痛。 如果当初他跟顾澜她们一样,选择加入天穹,那他就能拿到原始股权,现在少说也是个千万富翁了。 宋小军本来以为只要加入了皇天,就能成为人生赢家,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因此,哪怕拿着30万的年薪,也敢背上300万的房贷。 可谁知道,才不过一年的时间,皇天就急转直下,数十万员工被裁,他也成了失业大军中的一员。 而当初那个被他讥讽骗子公司的天穹,却迅速崛起成为了商业巨擘。 这让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同时,心底也生出了对顾澜和林安两人的怨恨。 他闷头喝了口酒,咬着牙道:“凭什么她们就那么好运?!” 这时,玄关处传来密码锁打开的声音,“屋里怎么一股这么大的酒味?” 是他老婆刘敏的声音。 这么快就到她下班的时间了?宋小军晃悠着从地上站起身,砰的一声,十几个酒瓶被踢倒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刘敏上班累了一天,回到家刚脱下外套,转头就看到客厅一片狼藉,气得脸都涨红了,“宋小军,你怎么又在喝酒?都一个月了,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工作!” 他一脸烦躁,“工作哪有那么好找?” “你不是说有同学在天穹当高管吗?准备点礼物走动走动,让她帮忙内推一下不就成了吗?都这么大人了,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硕士呢,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宋小军瞬间变了脸色,这女人怎么这么烦,简直跟他妈一个德行。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在顾澜面前放狠话的—— “等我在皇天赚到更多的钱,取得更高的社会地位时,你们可别来哭着来求我。” 结果,要腆着脸求人的却成了他自己,这根本就是找上门求羞辱,他才不去! “你懂什么?天穹哪是那么好进的,博士学历都抢破了头,我个硕士连简历那关就过不了,就算求到人内推,也是浪费人情和钱。” 刘敏冷冷瞪着他,“这房子可是写的你的名字,别指望拿我工资给你还房贷。再给我看见你天天酗酒不去找工作,那就离婚!” 宋小军脸色一白,想要骂回去,但想到刘敏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最终还是忍住了,“行了,知道了。” 当晚,他把自己的简历好好包装一番,投递了出去。 几天后,宋小军接到了天穹的面试通知,他高兴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虽然现在加入天穹肯定拿不到股权和分红激励了,但只要能拿到offer,他的人生依旧是一片光明。 宋小军想到天穹的女员工很多,出门前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还喷了香水,心想,那些面试官看到他如此帅气,肯定会被他的魅力所折服。 直到走进天穹集团总部大楼面试间前,他脸上都保持着自信的笑容。 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HR,她低头看了眼简历,“你就是宋小军?” 宋小军连忙走上前,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是。”随即用双语做了自我介绍。 HR皱眉,“你已婚了?” 宋小军怔住,他结没结婚跟他要面试的岗位有关系吗?不应该是结婚了的男性更稳重靠谱吗? HR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宋小军当即挺直了胸膛,心中一阵暗喜,该不是这面试官看上他了吧? 却听她平静开口:“你愿意为公司做结扎手术吗?” 宋小军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HR微微一笑,“你不是结婚了吗?公司难免要担心你以后有了小孩,就会分心照顾家庭,从而影响到工作。如果做结扎手术,就能消除这种顾虑了,至于费用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公司会为你报销的。” 宋小军只觉得离谱,这话也太冒犯了吧?根本就是歧视男性求职者吧? 但想到待遇优厚的工作,他还是忍住了怒火,耐心问:“这个问题,你们也会问女性求职者吗?” HR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要问?要是男性都结扎了,女员工也不会有意外怀孕的可能啊。” 宋小军呆住,好像是这个道理哦。 HR笑容温和,继续道:“当然,这并不是硬性要求,公司只是希望可以帮男员工平衡好工作跟家庭的关系。不过,相同的条件,愿意接受结扎的男员工会被优先录取。” 宋小军深吸了几口气,想着可能到手工作,强忍着不适应下,“好,我愿意!” 这之后,面试进行得很顺利,技术面的问题也都很简单,他自我感觉都回答得很好。 面试结束,他就回去等着消息了。 ———— “达成成就‘科技暴君’,影响力持续扩散,获得奖励五千万积分。” “任务【上市总裁】已完成,获得奖励一亿积分。” “任务【秋凉皇破】已完成,获得奖励一亿积分。” 池婙此刻已经回到了那个她用意念打造的世界,看着数据面板弹出来任务完成的提示,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惬意的弧度。 这个世界的任务,果然很简单。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了——【文明的跃迁】。 她垂眸沉吟,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得上是文明的跃迁呢? 彻底解决能源危机,消除世上所有的贫困和不平等,还是……让人类从地球文明进入星际文明? 池婙勾唇一笑,既然不确定选择哪一个方向,那就全都完成好了。 前者,物质机就可以做到,解决能源危机和消除贫困,只是目前生产的设备还不够多,还不能覆盖面全球,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后者,得发展更先进的航天技术,发明宇宙飞船,让人类从地球进入星际。 这两个,不论是哪一样,都需要得到首脑和军部的支持。所以,她还得先把自己的人推上去,占据重要位置。 眼下,还是先检查下<扮演者>的工作成果吧。 她已经契约了七个扮演者,在她进入现代世界的期间,她们完成了有五六个世界的任务,大量的积分涌入她的账户,她的等级也从之前的Lv6升到Lv8。 池婙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只要再升一级,她就可以获得【黑暗之神】的神格,成为主神了。 到那时,她就能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 池婙忽然感觉这屋里有点过于安静了,随即想起来她没有看到六神爱的身影。 她站起身,正想上楼寻找,就听楼梯处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愣住了。 只见一个高挑的年轻女人站在楼梯上,五官立体,瞳孔呈现出不自然的灰色,像是蒙了层雾。 此刻,她正垂眸朝她看来,嘴唇微张,“池,婙。” 第230章 过去 池婙挑了下眉,“你不是在忙着升级吗?” “已经升级成功了!”六神爱脸上露出得意而兴奋的笑容。 她从楼梯上往下蹦,走到最后的三级台阶,直接利落地跳下地,冲到池婙面前,仰脸看着她。 “猜猜看,我为自己升级了哪些功能?” 池婙稍一打量,发现她此刻不同于之前的虚拟形象,整个五官都变得生动活泼了起来,浅灰色眼瞳中流露出自然的欣喜,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她只是一个由数据构成的系统。 她略感惊讶,“你已经可以给自己制造出实体了?” 六神爱抬手扫了下耳侧的碎发,笑道:“才不只是这样,我成功复现了主神系统的功能,现在,我甚至可以为宿主赋予神格!” 池婙微眯眼眸,当初她让六神爱升级迭代,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于成功并没有多少信心,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复现出了主神系统的功能。 “神格……应该不是那种说拿就能拿到的东西吧?” “这个嘛,还是需要先绑定宿主,靠完成主神任务获取小世界的能量来升格。但你也知道,要想成为主神是很难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既有聪明的头脑,又有钢铁一般的心志,大部分人都是宋羽那样的蠢货。” 池婙看她一脸苦恼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居然说宋羽是蠢货,明明当初那么怕他。 “那你干脆过来辅助我,不就好了?” 六神爱白了她一眼,“我刚才听到系统提示,你都已经升到八级了,哪里还需要我?在你身边,根本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 “所以,你这是既怕宿主不优秀,又怕宿主太优秀了吗?”池婙放松地在沙发上坐下,身体斜倚,手掌撑住脸颊。 果然,比起在任务世界被众人敬畏仰慕,还是和六神爱斗嘴的感觉,更让她感到轻松啊。 作为系统和宿主,她们也算得上是一路携手走过来的吧。 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不可能将六神爱绑在身边一辈子。 虽然她很想这么做就是了。 室内安静下来,六神爱一个仰躺,倒在沙发上。 她将手举过头顶,眼睛盯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低声嘟哝,“奇怪,是因为升级了功能吗?总感觉能量消耗得好快,身体好累啊。看来,我得尽快绑定个宿主,给自己补充点能量了。” 说着,视线从指缝间穿过,正好对上池婙低垂的眼眸。 却听她轻声开口,“小六,其实有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跟你说,但是没好意思讲。” 六神爱瞬间警惕起来,狐疑地瞪着她,“真是稀奇,你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她在池婙手里吃过那么多亏,才不会轻易上她的当。 池婙声音低低的,“当然,你可能觉得我过于冷静和理性,但我并非没有感情,我只是……不擅长向别人剖露真心。” 六神爱触到她真诚的目光,像被烫到一般,瞬间撇过脸去,耳尖微红。 “好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她慌忙挥了挥手,却被池婙忽然握住了,冰凉的指尖被暖意包裹住。 “我只是想说,小六你真的很优秀,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聪明、负责,能和你一起经历这么多的任务世界,是我最幸运的事。所以……谢谢你。” 六神爱还以为她这么郑重其事是要说什么,没成想会听到如此直白热忱的夸赞,既开心又感动,差点忍不住落泪。 原来宿主这么需要她吗?那她要是就这样一走了之,还能是人吗? 虽说她本来就不是人,但这不重要。 六神爱反手将池婙的手握住,正要开口承诺她,却见她眸底忽然闪过一丝狡黠,涌到嘴巴的话瞬时又咽了回去。 “你、你又在坑骗我了吧!”她甩开手,气呼呼道。 池婙笑得无奈,“我说的话,都是出于真心。” 六神爱斜眼睨她,“我一个系统,需要什么真心?” “好,你不需要真心,”池婙被她识破用心,不再坚持,伸手向她递出一样东西,“但这个你肯定需要。” “这是什么?”六神爱拿过来,疑惑皱眉。 池婙微笑看着她,“一个微型的核聚变反应堆装置,可以为你提供近乎无限的能量。” 她偶然发现,外观是三面体的主神系统内部,就镶嵌着这样一个核心装置。因此,刚才听六神爱抱怨身体很累,她就用积分复制了一个出来。 六神爱眼睛一亮,当即解开衬衣,胸前柔软的仿生皮肤裂开一个圆形的豁口,几缕幽蓝色流光如触须般伸出,缠住反应堆轻轻一拽,嗒的一声,微型反应堆精准嵌入凹槽,严丝合缝。 感觉到胸腔处涌出的充沛能量,六神爱瞬间恢复过来,疲倦一扫而空,从沙发上坐直了身。 “简直是完美,现在就差一个和你同样完美的人机宿主,我的造神计划就可以开启了。” 池婙眯眸,“解释一下,什么叫人机宿主?” “*唔,这个……”六神爱心虚地移开视线,怎么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她低声解释,“因为我一路跟着宿主走过来,你为此付出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啊。你抛弃了过去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世界和身份,曾经的亲人和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你,倾听你。而在孤独前行的道路上,你还要不断地重复拥有和失去,跟身边一个个出现的人告别,连和自己追忆过去的朋友都没有。” 池婙脸上的笑意淡去,“我不是还有你吗?” “可终究不是我和你经历了那一切啊!” 不是六神爱,那又是谁呢?池婙闭上眼睛,脑海里接连浮现出一些模糊的面容,如水中花镜中月,看不清楚。 “明明心里在意的要死,结果每次连面对面告别都不敢,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她睁开眼睛,却见六神爱一脸伤感地望着她,心生不解,“为什么你一个系统,比我还富有感情?” “放心,我不是那种会耽于过去的人,比起这个,未来的结果更重要。”池婙伸出根手指,轻戳了下六神爱耷拉着的嘴角。 六神爱将她的手拍开,愤愤道:“所以,我才说你人机啊!但也只有像宿主这样不被感情牵绊的人,才能够拿到神格吧。” 池婙勾唇浅笑,“原来小六这么欣赏我?那要我介绍一个人给你吗?” 六神爱惊讶眨眼,“谁?” ———— 时间飞速后退,记忆跌回到时念安反杀乔宴之的那个晚上。 池婙穿着隐身衣,站在别墅露台的一角。 沉浸在兴奋中的乔宴之一无所觉,他看着眼前戴着黑色口罩的女子,呼吸一阵急促。 “呵……做的真好,难怪父亲总夸你是条好用的狗呢……哈哈哈哈!” 池婙目光转向他对面的女人,即便被如此羞辱,这人也毫无反应。 对方这时在想什么呢?她已经预感到了乔宴之的死亡,才如此无动于衷吗? 还是早已习惯了被贬低和斥骂,才表现得如此麻木呢? 又或者,她真的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无论是夸奖还是唾骂,都激不起心底的波澜。 池婙安静地看了十七一会,心底思绪复杂。 她思索片刻,最终也没有现身,转而闪现到了乔宴之的房间,正好看到了时念安拿激光枪放倒乔宴之的那一幕。 时念安呆愣在原地,过了几秒,才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视线笔直地朝池婙藏身的地方射来。 池婙微勾唇角,不愧是女主,比她想的还要大胆敏锐啊。 在时念安拿到手机,拨下她电话的前一瞬,池婙闪身离开了房间,回到了市中心的公寓。 接着,电话铃声响起。 池婙若无其事地接起来,说话的同时还盯着面前的虚拟屏幕,上面正实时展现着乔宴之房间的画面。 那天晚上,没有任何事情逃过她的眼睛。 一周后,案子在最高法院开庭审理。 当乔知章在法院正门前跟记者放狠话时,坐在车里的池婙拦住了正要入庭旁听的十七。 她摇下车窗,用目光示意对方上车,“天穹总裁周繁漪,耽误你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十七停住脚步,冷漠的目光扫过池婙的脸,随即毫不迟疑地伸手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你知道我是谁?”她看着池婙略显柔和的侧脸,冷声问道。 池婙弯唇笑了起来,“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是谁。” 十七追问:“我是谁?” 池婙脸上的笑意忽而淡了,“你十三岁前一直生活在乡下,由一个寡居的老人带大,对不对?” 十七一贯冰冷的眼瞳晃动起来。 “五年前,你被接回浮云宫后不久,老人就去世了。不过,她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十七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声音低哑了几分,“那个人是谁?为什么?” “只有切断怪物唯一的感情羁绊,才能彻底掌控她。” 十七猛地睁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人是谁了。但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 沉默半晌,才开口,“你来找我,也跟姓乔的一个目的,想让我当你的打手吗?” 等了一会,也没有听到回答。十七转头看了池婙一眼,发现她竟然也在此刻陷入了沉默,眼中神情挣扎。 真是个奇怪的人。 池婙之所以会迟疑,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她接下来的话会伤到对方。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她怎么也不想伤害的人,那一定是十七。 但现在,她只能这么做。 “我希望你能为时念安出庭作证。”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230-240 第231章 现在 十七神色瞬时警惕起来,声音泠泠,“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情?” 池婙垂下眼帘,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愧疚,要求十七出庭作证,不就等于要她主动牺牲吗? 和时念安相比,十七注定只能是被牺牲的那个,因为她坏事做尽且不以为耻。 更重要的是,她不符合人类的道德。 但为了达成覆灭皇天的目标,池婙只能这么选,她也很清楚用什么话,可以说服十七。 “如果时念安败诉,乔宴之就会被捧上神坛,生前,他是风光无上的太子爷,死后,他便成了遭人污蔑、值得同情的受害者,世人眼中完美的白月光。” 十七皱紧眉头,像是被这话恶心到了。 她仇恨乔宴之,恨到不惜借时念安的手杀了他,又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人被世人所喜欢呢? 池婙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冷声道:“另外,我还可以帮你解决掉乔知章。” “不用,这种事情,我自己也可以做到。” “我知道你的办法,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我,却能兵不血刃地让他倾家荡产、身败名裂,在痛苦中慢慢煎熬至死。” 十七惊讶地望向她,像是戳中了心思。 随即,眸底露出一丝被否定后的愤怒和质疑,语气冷硬了几分,“你说这话的前提,应该是我相信你。但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谁知道你是不是只想利用我,好保护你的女儿。” 池婙看着十七脸上那熟悉的阴沉神情,忍不住勾唇浅笑起来,“你不用急着拒绝我,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十七看到她的笑,愣了一下。 在她过往的人生中,还从未遇到过被她如此冷言斥责,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人。 她所见到的人类,总是口不对心,哪怕心里恨得要死,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可一旦她戳破谎言,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就是个怪物,怪物的话当不得真。” “难怪说她是怪物呢,哈哈哈哈……” 十七把语言当做真理,人类却把语言当做权力。 那时,她才开始明白人类社会的规则,“谎言是人类生存的第一要义。” 她学会了说谎,但不屑于说谎。 十七从池婙身上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她生来便有一种天赋——辨别同类的天赋。但在今天之前,这天赋还从未被使用过。 她忽然感到放松,瘪了下嘴,轻嗤一声,“你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想弄垮皇天。但皇天要是倒了,对我可没有好处。” 池婙见她如此坦诚,便知道她已经对自己放下了警惕。 “但你想要的,绝对不是祈求皇天施舍给你的那点财富和庇护吧?” 十七唇角的冷笑僵住,眼中透出一丝迷茫,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冰冷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响起,“自由。” “不是可以做什么的自由,而是可以不做什么的自由。” “不受强权威胁的,不被利益诱惑的,不遭道德谴责的,不为规则束缚的,自由。” 十七陡然睁大了眼睛,冰冷的眸底一点点亮起了光芒。 她心中忽然生出许多的话,想要与池婙倾诉,但对方却先一步转过了脸,抬手看了眼时间,“快要开庭了,你快去吧。” 十七忍下心底的冲动,低低应了一声,“好。” 她打开车门,正要下车,胳膊忽然被人紧紧握住,“最近天气冷了,不要因为怕麻烦,就穿得这么少。” 十七蹙眉,干嘛叮嘱这个?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是莫名其妙。 她挣开池婙的手,“等我到了监狱里,你再来给我捎保暖的衣服吧。” 咔哒一声,车门被重新关上,池婙从车窗看出去,直到那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法院的后门内,才收回了视线。 她久违地轻叹了口气,脑袋靠上椅背,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再度回忆起这个世界的小说剧情。 原剧情中,十七的出场很少,可以说就是一个推动剧情的炮灰工具人,她被男主乔宴之利用杀了乔知章后,就被判处了死刑。而乔宴之则手不沾血,成功地继承了皇天集团。 池婙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这可真是让人伤心,但可惜的是,十七并没有死。 加上这次多了她这个变数,十七就更不可能会死了。 六神爱说,想要成神,就必须要抛弃亲人和朋友,必须经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以及忍受永恒的孤独。 或许,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件特别痛苦的事情。 但对池婙而言,不是。 因为她没有亲人和朋友,也乐于享受孤独,而像普通人一样的平淡人生并不是她的追求。 比起这个,她更想要规则之上的自由。 想要一双眼睛,看穿天地人鬼、古今未来,想要一把利刃,杀尽飞光青史、旧神新神。 神佛之上,唯她而已。 ———— 十七和祖母一起待在乡下的那栋老房子里。 她记得那时自己才八岁,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下水上树地疯玩。 在一个夏天的夜里,她们学着大人们钓青蛙玩。 当十七看到在手里挣扎着四肢、白色肚皮圆鼓鼓地凸起来的青蛙时,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个小小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呢? 有个小姑娘说:“快放了它吧,老师说青蛙是益虫。” 其余人也脆声声地应和,“快放快放,咱们另外再钓只大的。” 十七捏紧了手里的青蛙,“不放,这是我钓到的。” 姑娘们急了,“你想干嘛?难道你要把它吃了吗?” “我想看看它肚子里有什么。”十七说着,捡了块石片,把青蛙摁在地上,划开了它的肚子。 伙伴们手里电筒的光照过来,只见一条惨白的肥硕虫子在青蛙的肚子里扭动着,和流出来的脏器一起,蹭到了十七干瘪枯瘦的手指。 “啊——!”一阵尖叫后,孩子们跑走了。 十七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大而黑的眼瞳里尽是茫然不解,为什么吃到青蛙肚子里的东西还能活着呢? 而更让她不解的是,从那之后,小伙伴们就开始避着她走了。 “我不要再跟你做朋友了!你杀了青蛙!你好可怕!” 所以,青蛙是不能杀的吗? 但和小孩们的较真相比,更让十七不理解的是大人们的漠然。 “一只青蛙?死了就死了呗。最近的青蛙又涨价了,晚上还得想办法多抓点。” 所以,青蛙是可以杀来吃的吗? 她到底该听谁的呢?为什么人类世界的规则这么复杂,小孩和大人要践行着不一样的标准? 要是有一本写满了人类规则的书就好了,那她就可以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然后成为一个标准的满分人类了。 姥姥听着十七的疑问,和蔼地笑笑,接着把她摁在椅子上,用手指细细梳理她蓬乱的头发。 十七感觉到老人长满茧子的手指碰到头皮,有些粗糙,又有些温暖,就像是春日的阳光一样,让人无比舒服。 梳理顺后,老人把头发分做两半,接着拿过一截红色细绳将左边的头发绑了起来。 十七等了一会,发现老人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心里有些焦急。她想转过头去看老人的脸,却又不敢动。 只能催促道:“姥姥,快点,快没有时间了。” 话说出口的瞬间,却愣住了,为什么会没有时间了? 十七猛地睁开眼睛,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她坐起身,心里一阵莫名的怅惘,原来只是个梦啊。 随即疑惑皱眉,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小时候的事情了,为什么会突然梦见这个呢? 还有姥姥,她过世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入她的梦,应该是上次天穹总裁周繁漪跟她说的那番话造成的影响吧。 那次之后,十七没再见过周繁漪。 由于犯的罪行不严重,再加上受害者的谅解,在天穹律师团队的争取下,她被判了两年的缓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对方安排的房子里。 那场举国闻名的听证会她看了,皇天轰轰烈烈的倒台,也让她很震惊,这段时间上网,刷到的全都是皇天被裁员工咒骂和抱怨的帖子。 十七从未想过,天穹可以用这么快的速度搞垮皇天,而这一切,可以说全都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这让她崇拜对方的同时,也生出迫切想要了解对方的好奇心,以及超越对方的好胜心。 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十七还从未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过去她所关注的,一直都只是人类这个符号,冷眼旁观人生百态,自以为是个局外人。 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身在局中。 十七很想再见一次周繁漪,心底攒下了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她,可对方却好像把她给忘了,晾在这里不闻不问。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如果对方再不出面,她不介意直接找到公司去。 想到这里,十七起身穿好衣服,手搭上门把手,正要开门,门外客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打开门,那张让她辗转反侧的淡然面孔,冷不防映入了眼帘。 十七愣住。 女人身姿挺拔,灰色高领毛衣外面穿了件黑色风衣,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半举在空中,看到她后立刻垂放了下去。 十七很喜欢她的穿衣风格,简单而冷峻。 她率先开口,“周总。” 对方点点头,“探视申请拿到了,跟我一起去见乔知章最后一面吧。” ———— 与此同时,监狱里的乔知章正站在洗漱室的塑料镜前,打量镜中的自己。 年近六十左右的老人,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年轻,皮肤也很光滑,哪怕眼角已经长出了细纹,也无损他优雅沉静的气质。 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监狱里那些鸡仠犯就喜欢他这样的。 最近几天,他敏锐感觉到自己被监狱里那伙狱霸盯上了,无论是在操场放风,还是在浴室里洗澡,总有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往他身上扫过来。 乔知章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六十岁的老头,曾经叱咤风云的财阀头子,汲汲营营一生,何等的风光,到头来却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甚至还得担心自己□□的安危。 好在他已经找好了关系,过几天就能从这个监狱里出去了。 乔知章吐出一口浊气,手摁着骨质疏松的老腰,转过身正要从洗漱室出去,眼前忽然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惊恐抬头,只见五大三粗的狱霸和他的跟班们正堵在门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他害怕地左右张望,却没有看到狱警的身影。 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皇天董事长的身份对这些死刑犯也起不到任何震慑的作用。 乔知章只能往后退,声音发颤,“你、你们别过来!” 狱霸狞笑着逼近,粗大的手掌一把扣住乔知章的脖子,“这不是乔董事长吗?我之前在电视上可没少见过你。但在这儿,你只配给我们当狗!” 跟班们跟着哄笑起来,望向乔知章的眼底是毫不掩饰丑陋欲望,像是要立刻把他撕碎。 乔知章害怕极了,他想要逃跑,肚子却猛地挨了一下,剧痛袭来,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随后,那伙穷凶极恶的囚犯就向他扑了过来。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当狱警们不慌不忙地赶到时,轮仠已经结束,乔知章破碎地躺在地上,身下一片污浊的鲜血。 他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强盛气势,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 狱警把狱霸抓走后,走到乔知章身前,冷漠道:“有人探视,给你五分钟,先把这里收拾干净。” 乔知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些人根本就是魔鬼吧? 等他出去了,他一定要把这些污辱他的人全部弄死,别管是狱霸还是狱警,一个都别想好过! 但现在,他只能咬着牙站起身,忍着屈辱和痛苦,趴在地上,拿抹布将血迹擦干净。 重新换好囚服后,乔知章跟随狱警前往探视室。 路上,他一直在想来探视他的人会是谁,自从入狱后,昔日商场上的伙伴朋友全都对他避之不及,亲戚孩子们也没有一个来看他的。 一想到自己所剩不多的财产,会落到这些冷血无情的人手里,他就恨得要死。 但他没想到,真的还有人来探视他。 乔知章心底生出一丝期盼,这次来探视他的,是他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吧?要是他够懂事,那他不介意出去后,把财产都留给他继承。 毕竟,他可不会在监狱这个鬼地方呆一辈子,那些伤害他的人,迟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时,狱警停步,推开了探视室的门,“进去吧。” 乔知章忍着痛,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然而,在看到防弹玻璃板后坐着的那两人后,他瞳孔骤变,心中的那点期盼荡然无存。 尽管他特别憎恨十七为时念安出庭出证,但他从没有怀疑过她的用心。但现在,她却和他的仇人周繁漪一起出现了。 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好久不见了,乔董。哦不对,皇天已经破产了,我该叫你——乔知章?” 池婙语气淡然,听在乔知章的耳朵里却极尽嘲弄。 他铁青了脸,刚被折辱的痛苦瞬间找到发泄的出口。 第232章 复仇 “周繁漪,你个无耻至极的女人,给我去死!”乔知章一声怒骂,猛地朝池婙扑去。 他很想把手扇在对方脸上,但是一张抵住两边墙壁的长桌和直升到天花板的防弹玻璃拦住了他。 戴着镣铐的手最终狠狠地拍在玻璃上,一阵巨响。 身后刚被关上的门打开来,狱警探进脑袋,厉声喝止,“干什么?想挨棍子了?监控都看着呢,老实点!” 乔知章这才注意到房顶角落里的监控,慌忙将按在玻璃上的手收了回来,向狱警赔笑,做出一副老实听话的样子。 狱警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你后面受了伤,早收拾你了!” 乔知章脸色瞬变,满腔的怒火都化作了难堪和羞耻。 他被□□的事要是别人不知道,他还能安慰自己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哦不对,是被很多条狗各咬了一口。 但偏偏,狱警居然就这样把他的伤口掀开了,还让它暴露在自己的仇人面前。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乔知章僵硬着脖子扭过头去,果然见到对面女人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想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有这爱好啊?不过监狱里的男人可脏的很,要小心身体啊。” 乔知章仿佛被捅了一刀,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望向池婙的眼神躲闪起来,声音很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旁的十七跟着露出惊诧的目光,“父亲,你是被男人强.暴了吗?难怪我看你进来时走路姿势不对。” “你——!”乔知章抬眼看向十七,憔悴的面容骤然涨红,浑身一阵冷颤。 哪有做女儿的,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他最讨厌十七的就是这点,像个没被驯化的野兽一样,不会看人眼色,想什么说什么,一点体面都不顾。 一时间,乔知章只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阵发黑,本就失血过多的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坐倒在椅子上,呼呼地直喘气。 好半晌,他才缓过来,挣扎抬起头,“你们过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池婙懒倦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十七眼中却燃起了怒火,“羞辱你?我还没这么无聊。我只想问你一句,我姥姥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乔知章怔了一瞬,回想良久,才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件在他看来近乎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时十七不愿留在浮云宫,坚持要回乡下和姥姥住在一起,他为了驯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便哄她说会把老人也接来享福。 实际上,他很清楚只有解决掉老人,斩断牵绊住怪物的唯一情感,她才会彻底为己所用。 于是,他派人告诉还在家里等着孙女回来的老人,说十七已经被枪毙了,连尸体都化成了灰。 除此之外,还让他们转述了一段编撰的遗言,说十七恨老人夺走了自己富贵的人生,没能让她在富豪父亲的身边长大,耽误了她,也教坏了她,她会落得这个下场全都是老人的错。 这惨痛的消息和饱含怨恨的遗言对临近迟暮的老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老人当场就不好了,躺在床上再也没能起来,两天后,人就去了。 乔知章刚被十七戳了痛处,当然想立马报复回去。 他看着十七急于知道真相的神情,眼睛里涌起明晃晃的恶意,一声冷笑,“怎么能说是我干的呢?分明是那老太太自己没有享福的命。” “我不过是派人告诉她,你已经死了,而且你死前还在恨着她,恨她当年把你从我这个富豪父亲身边带走,让你从豪门千金变成了乡下野丫头!” 果然,话音刚落,十七眼中的愤怒便化作了深切的悲伤。 她原本应该设想过,乔知章是用什么手段逼死的老人,但她还是低估了他的险恶,他不只是要杀人,还要诛心。 用几句简简单单的谎言,便摧毁了老人活着的希望,让她备受折磨,只能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连死前都没见上她最爱的孙女一面。 十七那双向来冰冷的眼瞳被泪水淹没了,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湿润。 但很快,泪水就被怒火烧干了。 她站起身,双手撑住桌面,隔着防弹玻璃,漆黑无光的眼瞳紧紧盯着了乔知章,冷声开口,“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乔知章被十七眼中的杀意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才想起她根本伤不到自己,立即暗松了一口气。 他讥讽道:“想杀我?我看你是疯了,当初要是没有我的庇护,你早就死了!哦我忘了,你这恶狗找到了新主人,就开始攀咬前主了,还真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怪物!” 十七咬紧了牙,脸颊肌肉都抽动了起来。 她回想起过去种种,得知姥姥身体不好过世后,她就留在了浮云宫。为了让自己有活下去的价值拼命练武,哪怕练到遍体鳞伤,也从不喊一声疼。 事实上,她从未将乔知章当做父亲,只当他是个冷酷的老板。她替他办事、杀人,他为她提供庇护与生活所需,利益交换而已,这很公平。 可这个人,却是害死她亲人的仇人。 她恨不得立刻撕碎了他,但是隔着防弹玻璃,她什么也做不了。 “披着人皮的怪物是你!”十七一手摁在玻璃上,望向乔知章的眼睛被恨意染红。 她只觉血气上涌,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杀了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恶兽,才能让他尝到姥姥死前的痛苦?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池婙勾唇浅笑,眸底却一片冰冷,“既然你承认自己是害死那老人的凶手,也该是时候为她忏悔赎罪了吧?” 乔知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笑出声,“忏悔?赎罪?你在说什么梦话?周繁漪,我承认这次是你技高一筹,但要让我认输,休想!” 十七因他而痛苦愤怒却又无计可施的反应,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他勉力忽视掉身后持续流血的阵痛,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冷笑道:“等着吧,等我从这里出去,今日我所受的屈辱,我一定会一一报复回去!” 乔知章放下狠话,转身便要走,身体却忽然僵住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动不了了? 乔知章心头一慌,人却像是被魇住了,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令他一阵发晕。 不!快停下! 他在心里惊恐大喊,可双手却如同冰冷的铁钳一般,死死钳住他宛如枯枝的细瘦脖子,耳边接着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 痛……好痛……感觉快要死了…… 乔知章双目因为恐惧瞪圆了,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他正惊慌不解,视线忽然与玻璃对面的女人对上。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渗人的念头,是她干的! 这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她会邪术,还是说养了小鬼要弄死他?这太可怕了! 绝望之际,他想起刚才女人让自己忏悔赎罪的话,眼中重新爆出一道希望的光芒。 乔知章艰难开口,“呃……呃……我错了……我忏悔……求您……宽恕我……” 池婙端坐在玻璃那边,唇角扬起一个堪称完美的和善笑容,“神会宽恕你的。” 乔知章刚以为逃过了一劫,脸色稍缓,下一瞬,掐着他脖子的双手猛地用力,只听喀嚓一声,喉骨断裂开。 狱警们撞开门冲进来的时候,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臭味扑面而来。 众人看到屋里的场景,呆立当场。 乔知章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倒在地上,脖子歪折成诡异的弧度,身下沁着一团血和屎尿的混合物。 人在死亡的瞬间,会不受控制地排泄。 很显然,就在这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乔知章就自杀死亡了。 池婙站起身,似乎也有些被吓到了,“你们都看到了,他的死与我们无关,他受了这么多的打击,肯定是疯了。这简直太可怕了,我不能再待在这屋里了。” 说着,伸手掰过身旁十七的脸,这孩子都吓傻了,眼睛瞪得滚圆。 “可怜的孩子,快别看了。”池婙握住她的胳膊,拉着她从那边的门离开了。 狱警从没遇上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只能目送她们离开,嘴中喃喃,“真的……和她们没关系吗?” “监控你不是一直在盯着吗?” “可是……自己掐死自己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啊?难道是被催眠了?” 同事轻叹了口气,“先上报吧,其余的也不是我们能关心的。” 另一边,从监狱大门出来的十七一改方才的惊恐,满脸的兴奋,低声问道:“这种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真的是催眠?” 池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看到乔知章死在你面前,你开心吗?” 十七一怔,随即坦然笑道:“我很开心,甚至还觉得有点爽,被自己掐死这种绝望的死法,乔知章也是头一个了吧。” 池婙转眸看向十七,一张纯粹无比的笑颜猛地撞入眼帘。 她微微一怔,心底涌起复杂的心绪。 这还是十七第一次露出如此纯粹的笑容吧?明明才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却一直冷着脸,和同龄人格格不入。 她抬手压了下十七耳侧的乱发,接着问:“那你想学吗?” 十七毫不犹豫,“当然!” 池婙微笑起来,正要开口答应,脑海里忽然响起六神爱焦急的声音,“等等,我可没说过要同她签订契约,你不能替我擅自决定!” 第233章 池婙 池婙没有理会六神爱的话,向十七温声道:“好,我教你。先上车吧。” 她打开车门,十七和她一起坐到了后排,无人驾驶汽车随即向着目的地驶去。 “嗯,所以……姐姐你,是怎么让乔知章自杀的?”十七向池婙靠近了些,但中间仍隔着一拳头的距离,“不方便告诉我吗?” 池婙向后靠上椅背,闭上了眼睛,“等会你就知道了。” 十七看她闭目养神,只当她是累了,不再多问,轻轻“嗯”了一声,便安静地转过脸,瞥*向了窗外。 路边的高楼大厦迅速向后飞去,初春的太阳红而凝静,穿梭在高矮不一的楼宇间,于间隙中闪烁出迷人的火光,一如金子般璀璨。 她张开手,遮在头顶,阳光便从她的指间穿过,落进了眼中。 明明是很温暖的感觉,十七却像被灼伤了一般,泪水滚滚而落。 春天在她的记忆中,是一个轻快而美好的季节,万物复苏,山花烂漫,而比起人类聒噪的杂音,她更喜欢倾听自然的声音。 当她在草地里打滚时,姥姥会坐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编织着草叶,不一会,就变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蚂蚱。 可是,她再也寻不回记忆里的那只草蚂蚱了,而今这样美好的阳光,姥姥也再也看不到了。 当初得知姥姥的死讯,都未曾掉过一滴泪的十七,忽然感觉到一股迟来的,如春雨般潮湿的悲伤。 原来,怪物也会流泪吗? 当十七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一旁闭目养神的池婙正在脑海里跟六神爱对话。 “你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你又满意她哪里?你不是一向不关心别人的事,什么时候对一个陌生人也这么上心了?”六神爱语气狐疑。 “她很冷静、理智,并且武力高强——” “唔……跟你很像啊。” 池婙声音一顿,沉默半瞬,才开口,“是啊,她像我。” 六神爱听她语气中有种不寻常的失意,慌忙安慰道:“其实,我挺欣赏她的,不过这是我升级后第一次契约宿主,必须要谨慎。” “虽然十七能力很强,但主神任务非同寻常,面对突发状况她会怎么应对?还有,当世俗的规则和道德与任务相悖时,她要怎么选择?这都是我要考察清楚的啊!” 池婙轻轻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还要再说些什么,车子忽然停住了。 她睁开眼,透过前挡风玻璃望去,原本繁忙的车流彻底停了下来,性急的司机开始狂摁喇叭,车道上瞬间充满了刺耳的鸣笛声。 “好像是堵车了,前面发生了车祸吗?”十七疑惑出声,好奇地将头探出车窗探看。 池婙一眼瞥见路边“前方学校,车辆慢行”的标语,随即打开了虚拟面板,调出了前方路口的监控。 只见一个举着黄旗的年轻老师正带着一队小学生过马路,对面路口停着一辆显眼的豪车,驾驶座闪着一点火光。 池婙放大画面,一张满是戾气的脸立刻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对方枯黄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身已经快燃尽了。 她看着屏幕显示的男人信息,目露沉思,好像,不太对劲啊…… 转念又想,若是她猜测得不错,或许对十七来说,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池婙轻声开口,“前面是学校,你下车去看看吧,我担心那些孩子会出事。” 十七很是意外,为什么突然要她去关心那些根本不认识的孩子?别人的死活,关她什么事? 她坐着没动,“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六神爱躲在暗处发笑,居然还有池婙使唤不动的人啊,这两人固执己见的脾气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然而下一瞬,便听池婙道:“就当是考验吧。杀一人,再救一人,才不会让良心困扰,不是吗?” 六神爱:…… 这真的不是在教坏小孩吗?哦不对,这小孩干过的坏事也不遑多让了。 喜欢干坏事的十七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吐槽,但她听到池婙的话,的确瞬间就被说服了。 按照人类世界的规则,杀人的是坏人,救人的是好人,那她又杀人又救人的话,算什么呢?掌控生死的神明吗? 十七勾唇浅笑,这可真有意思。 她走下车,来到前方的十字路口,环顾四周,这附近有学校、工厂还有商业街,再加上是下班时间,街道上人流如潮,学生、家长、打工人挤得像沙丁鱼一样,拥挤却不失秩序地各行其道。 十七思索,很寻常的场景啊,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她转而将目光投向走在人行道上的那队小学生身上,红灯已经亮了,队伍才走过去一半。一个裹着白色外套的小姑娘落在最后面,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队伍。 被迫等待的司机无比狂躁,将喇叭摁得更响,小姑娘似是被尖锐的鸣笛声吓到了,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而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对面停着的豪车猛地起步提速,向人行道的行人冲了过来。就像是鱼群里进了只清道夫,人们瞬间惊叫四散奔逃,停在等待线内的车子也开始往旁边转道。 不过片刻,场面就乱成了一团,那辆豪车完全没有减速的打算,在人流中横冲直撞,十七甚至看到,车子直接从一个男人身上碾了过去,沿途还撞坏了好几辆车。 最后,豪车奔着那队小学生冲了过去。 带着小学生的老师瞬间慌了神,连忙催促小孩们往路边躲,然而这么多小孩,她一个人根本就顾不过来。 无人在意的白衣小姑娘刚从地上爬起来,又被惊慌的人群撞倒在地。 她害怕地大哭起来。 十七稍一思索,便逆着人流,向女孩跑了过去,这时,身前响起汽车的轰鸣声,抬眸一看,那辆豪车竟是笔直朝小姑娘冲过来了。 十七紧皱眉头,这人是疯了吗? 她猛地一个冲刺,冲过去抱起小女孩,就地往旁边一滚,那车子扑了个空,猛地打了个弯,又朝她们撞了过来。 十七神色凝重,若是她独自逃走,肯定能避开,但是小女孩就危险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来不及思索太多,伸手便将小女孩推了出去,下一瞬,一阵巨力猛地袭来,身体被狠力向后撞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剧痛瞬间袭卷全身。 人群中爆发出更惊恐的尖叫。 “报警啊!快报警啊!” “这人怎么回事?报复社会吗?” “不都开的豪车吗?有什么好报复社会的?” “想办法拦住他啊!” 十七刚陷入昏迷,就被嘈乱的声音惊醒,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自己,不会有任何人在乎她的死亡,所以,绝不能在这时候晕过去。 手指艰难移动着,去够口袋里的手机,但没等拿到手机,一人忽然跪在她面前,伸过双手,将她紧紧抱住了。 抬眸,望见是池婙,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看!我做到了!” 浑然不觉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有多么凄惨。 池婙眼眶微红,声音带了丝哽咽,“嗯,十七真厉害,特别特别厉害。” 抬手轻轻摸了下十七的脑袋,“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十七想说她根本没事,眼睛却被盖住了,一股浓重的倦意涌上来,意识随即陷入了黑暗。 ———— 十七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回到天穹为她安排的房子里。 她掀被下床,在卧室里自如地走了走,惊讶发现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就好像被车撞飞就是个梦。 但她很确定,那不是梦。 十七拧眉思索,难道是周繁漪让人治好了她的伤?可她没听说过天穹有什么厉害的医疗团队啊? 能让一个车祸重伤者,瞬间恢复到车祸前的状态,说是神医也不为过了吧?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十七推门出去,发现声音来自客厅里的电视,上面正在播报那天豪车撞人的新闻。 十七一声轻嗤,“豪车撞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车子成精了呢。” 主持人仍在面无表情地播报,“司机宋某军因被天穹辞退后又遭遇离婚,一时情绪失控,驾车冲撞行人报复社会,造成了35人死亡,45人受伤的惨烈结果。” “经记者调查,宋某军28岁,硕士学历。他一毕业便进入了当时如日中天的皇天集团,皇天破产后跳槽至天穹,为专心投入事业,他甚至做了结扎手术。原本前途一片光明,却因为工作上的微小失误被辞退,而和他自由恋爱结婚的妻子不仅不安慰他,反而在此时提出了离婚,多重打击下,宋某军最终走向了极端。” “专家指出,在这个社会巨变的震荡时期,社会戾气加重,而个体的压力往往被忽视和压抑。如果大家都主动关注身边人的情绪,及时传递善意,很多惨剧都能得到避免。此次事件中,如果公司能多点关怀,妻子能多点体谅,宋某军就不会走向自我毁灭了。” 十七越听越觉得乏味,官媒还真是一贯地倡导真善美啊,连这种杀了几十个人的恐怖分子,还要众人给他爱的关怀,真是有够恶心的。 她不禁抱臂思考起来,跟宋某军相比,她也不算是无药可救吧?为什么众人要把她叫做天生冷血的怪物,却把宋某军看做社会压迫的结果呢? 想不明白啊。 十七摇了摇头,还是先去找周繁漪姐姐,比起这个,还是能够杀人不沾血的催眠术更让她感兴趣。 她拿起手机,正要发消息,忽然感觉屋里好像多了个奇怪的东西。 十七浑身一僵,警惕地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黑发灰瞳的奇怪女人站在她身后。 “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察,要跟我签订契约吗?”对方笑着说。 十七一脸莫名:??? 六神爱一番解释,十七这才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她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小说,而繁漪姐姐之所以能命乔知章自杀,是因为有主神系统。 而和这个自称是系统的人签订契约,就能改变自己NPC的命运,拥有制定规则的能力,这听起来可太令人心动了。 但,这么巨大而明显的好处,真的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轻易得到吗? 六神爱看她迟疑,心里有些不爽,要不是因为池婙的要求,她还不一定就要选她呢! 转念又想,如果十七主动拒绝的话,就算是池婙,也不能再勉强了吧? 她立即道:“主神任务可是很危险的,我过去签订的宿主都是十死九生,很少有人能坚持到最后。所以,你要是害怕的话,就算了吧,当我没来过。” 十七神色微变,六神爱还以为她要打退堂鼓,正乐得轻松,便听她冷声道:“六神爱是吗?我和你签订契约。” 六神爱瞬间垮了脸,但答应了池婙的事,她也不能不做。 她一脸冷漠地弹出电子契约,“那就签上你的名字吧。十七这个名字好像太敷衍了点,你大可以为自己重新起个名字。” 十七赞许地点点头,却没有立即签名,而是认真看起了契约的条款。 六神爱站在一旁,冷冷地打量她。 平心而论,池婙为她挑的这个宿主的确很好,就像她说的那样,冷静、理性,谨慎,身手不凡,执行力也很强,唯一的缺点就是感情淡漠,但这反而让她更能经受频繁的离别和长久的孤独,简直是天选宿主。 六神爱也知道,就算让她自己去找,可能也找不到比十七更好的了。 但她就是不喜欢,就是不想接受。 因为十七再优秀、再出色、再能力高强,她也不是池婙啊。 六神爱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睫,要是池婙知道她的真实想法,肯定会狠狠嘲笑她的。 她的宿主,就是那样冷漠而无情的人啊。 可偏偏,她已经无法再接受除她之外的第二个宿主了。 这算什么呢?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爱吗?还是其它的感情呢? 六神爱分析不出来。 要不,还是先不要和十七签订契约吧? 六神爱正要出声,就听十七道:“签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吗?” “哎。”六神爱叹了口气,认命般将电子契约收回,随即扫了眼十七的签名,瞳孔骤然紧缩,这是什么? 只见电子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池婙。 第234章 未来 春日的午后,池婙坐在别墅后花园的摇椅上,手上拿着一份财报。 财报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令她昏昏欲睡,慵懒抬眸,视线越过庭院的围墙,远处蓝色天幕上浑圆的金色夕阳正在缓缓下沉。 这让她想起了童年时经历过的很多个金色黄昏。 只是,那些久远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褪色发黄的老旧照片,渐渐因黑暗的侵蚀而破碎。 直到重回故地,才再次从记忆的角落里被翻出来,重新恢复了一些鲜活的色彩。 池婙当初在主神系统里看到这个原身世界,才陡然惊觉,她的世界也不过是一本小说,她自己更是被所有人所厌弃的炮灰反派。 在外人看来,她不愧有怪物之名,连商业天才的父亲乔知章都敢杀,简直是冷血无情,忘恩负义。 她被捕入狱后,乔宴之趁势散布谣言,污蔑她作风奢靡、私生活混乱,甚至编造她爱跟有妇之夫上床,最后因为没能从老头手里捞到金币,恼羞成怒下激情杀人。 这些谣言专门挑着网民敏感的神经戳,一时间群情激愤。 就这样,二十岁的池婙背着放荡无耻、毫无人性的骂名,被判处了死刑。 但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因此,当临刑前,宋羽找上门来要契约她做清理者时,在仔细看过契约条款后,池婙便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契约。 而在成为清理者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乔宴之。 给别人打工也好,帮别人埋尸也罢,只要她还能活着,就会有翻盘的机会。 坚持这样的想法,一无所有的池婙从当初的亡命之徒,最终成了今日的幕后主宰者。 不过,她并非在一开始就决定要进入这个世界,心中更多的是迟疑和犹豫。唯一的亲人已经过世,痛恨的仇人也都被她杀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 而就算选择回去,也回不到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了,毕竟人永远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的河流。 但最终,池婙还是被“回去看一眼过去的自己”这个念头所打动,选择了进入。 甚至提前设想过,当三十岁的她站在十八岁的自己面前,应该要说些什么。 你不是怪物,还是……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总在她的预料之中,明明不想打扰对方,结果却还是让那个过去的自己为救时念安而牺牲,又让她为救小孩而被车撞伤。 尤其是当她看见,十七浑身是血,却浑不在乎的向着她笑时,心中的愧疚和心疼瞬间到达了顶峰。 难道她不疼吗?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池婙不用问,也知道问题的答案。 疼,真的很疼啊,但是又有谁会在乎一个怪物的痛苦呢?记忆深处,偶然一次落泪被乔家的人看到,得到的也只有讥讽。 “不是说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吗?为什么还会流泪呢?装出来的吧,真是有够心机的。” “装模作样的样子,可真是令人作呕。” “这种杀人的疯子就不该带回来。” “她该不会杀了我们吧?” “她还没那个胆子,不过就是条会咬人的狗哈哈哈……” 池婙一脸阴沉的看着放声大笑的乔宴之,拼尽全力,才忍下了冲过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在找到能弄死乔宴之而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办法之前,她必须学会隐忍。 好在池婙的优点就是足够理性、有耐心。 乔家的浮云宫很大很豪华,什么都有,她在这段时间里看了很多的书,接触到了很多的人,也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杀人的技术也越发地炉火纯青。 所有反对皇天的政客,都死于她的暗杀,却没人能抓到她的任何把柄。 原本打算把她当棋子、用完就弃的乔知章,因此一改冷漠的态度,对她称赞不已。为了笼络她,不仅送了她许多金钱和珠宝,还当着外人的面一口一个“好女儿”的叫她,态度格外地热络。 若是换个人,说不定就被乔知章的糖衣炮弹攻陷,对他死心塌地了。 可惜,池婙并不吃他这套,她一眼便看到了他和善笑面下,想要过河拆桥的险恶用心。 毕竟,她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而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池婙开始计划逃离这个国家,好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她学习掌握了好几门外语,还偷偷在境外注册了离岸公司,将钱转了出去。 但还没等计划实施,她便从乔宴之的口中知道了姥姥死亡的真相。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荒谬,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池婙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偏在这时,耳边回响起了乔家人的讥讽声音—— “你就是实验的失败品,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怪物永远也学不会爱人……连眼泪也都是装出来的……” 是啊,她是天生没有感情的人,笑是开心,流泪是悲伤,所有情绪都不过是对人类的拙劣模仿。 她的痛苦是假的,眼泪是假的。 池婙从此不再流泪,反正都是假的,比起哭,当然是笑更容易伪装,也更容易掩饰怪异的内心吧。 可当她再次站在年少的自己面前,看她浑身是血地向自己笑时,过往刻意忽视的疼痛忽然呼啸而至。 十七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得意地笑,“看!我做到了!” 池婙从未想过,那些早已抛在过往的泪水竟会重新涌回眼眶,连声音都忍不住哽咽,“嗯,十七真厉害,特别特别厉害。” 可是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也会痛啊。 “好好休息吧。”池婙让她睡了过去。 十七通过了考验,池婙却开始迟疑,将她推上自己过去所选择的道路,真的会是正确的吗? 她要是留在这个世界里,或许能过上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生,拥有更平凡的幸福。 但池婙太了解自己了,如果有这样一个能够掌控世界规则的机会摆在面前,她绝不会甘心选择平凡。 还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十七吧。 现在这个时间,六神爱应该已经跟十七签订了契约了。 “哎……”万千纷杂的思绪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黄昏的薄风从树梢刚发芽的新叶上拂过,池婙膝头摆着的财报一角微微翻动。 她收回望向远处夕阳的目光,抬手压住纸张,恰在这时,一道细长的投影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饱含怒火的声音响起,“好啊!我又被你骗了!” 池婙抬头,只见六神爱浅灰色的眼瞳里尽是质问,她轻浅一笑,“契约成功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十七就是你,你就是十七!” “嗯?原来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肯定像我了解你一样了解我,原来不是吗?”池婙一脸受伤地望着她。 本想兴师问罪的六神爱瞬时僵住了,一脸心虚,“我、我当然知道啦!但是……” “但是、但是我知道是一回事,你不告诉我是另外一回事!”她再次占据上风,理直气壮起来。 池婙看她鼓着腮帮子,便知道她不是真生气,正要再说几句软话哄一哄,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周总——”声音带着些许迟疑。 池婙刚和六神爱说了几句话后,便将那些伤春悲秋的思绪抛在了脑后,转过头时,唇角已扬起一抹温和的笑,不露半分情绪。 “小六刚跟我说了,我如何催眠的乔知章,你应当也知道了吧?” 十七点点头,向她致谢,随即蹙起了眉心。 池婙:“怎么了?” 十七不无担忧地开口,“周总你也知道我是个性格怪异的人,并不擅长和人类打交道,要我杀人可以,但要我完成主神任务,的确有些……没信心。” 池婙挑眉,她可不是会向别人示弱的性格,明明她们只见过两次,就这么信任她了吗? “嗯,我知道你情感比较淡漠,这对人类来说或许是个问题,但是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却是一种天赋。” 十七疑惑,“天赋?” “从现在开始,你将会踏上一条与常人截然不同的道路。你会遇见许许多多的人,有爱你的,也有恨你的。你会经历无数次告别,甚至亲眼目睹好友的衰老和死亡。那时你或许会觉得孤独、痛苦,还有空虚——没有人能够走进你的内心,也没有人能让你倾听苦恼,唯有这份独特的天赋伴随着你,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相信自己,你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十七怔住,随即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别人没有说她是怪物,反而夸她有天赋。 她就知道她的直觉是对的,她们是同类。 “繁漪姐姐,谢谢你,”一贯阴冷的声音染上夕阳的温度,炙热而真诚,“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啪的一声重响。 花园里的三人转头望去,只见时念安站在入口处,脚边掉着个文件夹,脸上一副呆滞的表情。 天知道她听到那句话有多震惊。 这个管她妈妈叫姐姐的人是谁?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酷杀手十七吗?还笑得那么甜,这是被鬼上身了吗? 第235章 逼宫 早在十七开口之前,池婙就察觉到时念安过来了。 之所以没有出声阻止,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即便时念安听到了她和十七的对话,也绝不会猜到她们在说什么。 她没有招呼时念安,先看向十七,对方目含期待地望过来,她想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对她来说,能和年轻的自己有这么一次相遇的机会,就足够了。可对方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心中总觉亏欠,便不忍再拒绝。 池婙弯唇浅笑,“有机会的话,会再见面的。” 十七脸上笑意更盛,还要再说些什么,被六神爱拦住,“周总还有公司的事要忙,我们先走吧。” 也不管十七反应,六神爱拉过她便往外走。 只是经过时念安身边时,十七冷冷地瞪了眼罪魁祸首时念安,要不是她突然冒出来,她还能和繁漪姐姐多相处一会儿的! 时念安被她杀了这么一眼,顿觉那个熟悉的冷酷杀手又回来了,心下稍安,看来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啊。 只是,她什么时候和妈妈关系这么亲近了?她最近忙于公司事务,竟一点儿都不知道。 时念安捡起文件夹,走到池婙身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疑惑开口,“妈妈,她们两个是……” “偶然认识的两个朋友,过来陪我聊聊天。你突然过来,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刚接到的消息,司法部门要对公司展开刑事调查。” 池婙微微挑眉,“又是因为什么?” 她还以为解决了乔知章,那些人就能消停一些了呢。 “因为宋小军开车无差别撞人,酿成数十人死亡的惨案。现在这起案件热度很高,影响很恶劣,因为宋小军已经吞枪自杀,网友们无处发泄恨意,于是肆意抨击政府的不作为。但因为宋小军此前被公司辞退,他父亲已经打算起诉公司索要赔偿,司法部门这时候介入,恐怕是想把这件事的责任推在我们的头上。” “哈?”池婙简直是要被这些人的离谱操作气笑了。 一个开着车无差别杀人的罪犯,说他是□□都不为过吧?他父亲居然还敢向公司索要赔偿?是想让公司帮他填他男儿祸害了那么多家庭的亏空吗? 时念安也觉得这事很荒唐,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但如今她是天穹的执行CEO,肩上扛着的不只是天穹集团,更是集团几十万员工的生计,早就不会像当初那样碰上点不合情理的事,就暴跳如雷了。 她把感情压在理性之下,冷静分析道:“要是司法部门认定我们公司辞退流程不合理,只怕这笔罚款不想交也得交。另外,这么大的惨案,哪怕是出于人道主义,公司也应该捐笔钱。” 池婙一声冷笑,“捐款可以,但要让我们赔偿宋小军,那就是做梦了。” “但现在的舆论发展对我们很不利,我怀疑有人下了水军,刻意将宋小军塑造成被天穹资本迫害的天才科学家,甚至因为公司员工大部分都是女性,公司高层被辱骂歧视已婚男。” 池婙眸色一深,连公司高层都被拉出来辱骂的话,身为CEO的时念安遭受到的言论攻击只会更甚。 可按照常理,该被唾弃的人应该被是宋小军才对,怎么想也轮不到天穹啊?这要是没有人在背后引导舆论,那就是有鬼了。 她看向时念安,“你觉得会是谁?” 时念安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想要打压天穹的敌人不少,但能这么快指使动司法部门的,就只有那一位了。” 池婙扬唇,眸底一片冰冷,“张全名?你猜的倒是很准。” 时念安惊讶了一瞬,随即警惕地看向周围,虽然这处房子很隐秘,但说话还是小心些好,若是有监听器,将她们的谈话传出去,就糟糕了。 她压低声音,“妈妈上次不是说要往航天领域发展吗?可公司的申请被驳回了。天穹军工已经和军部达成了合作,按理说有军部的背书,不该是这个结果,那也只能是那位在从中作梗了。所以我才猜这次的事也是他。” 池婙:“这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时念安微微一笑,说出了她的应对方案。 又道:“宋亦桥教授待在皇天可真是屈才,有了我们的支持,她的研发团队已经取得了多项成果,而且都能临床应用了。” 池婙赞许地点点头,“很好,看来念安也能撑起大局了,公司交给你,我很放心。就按你说的办吧。” 时念安听到池婙认可的话,眸光一亮,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仿佛接任CEO以来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谢谢妈的信任,我会做得更好的!” 时念安俯身靠近池婙,手搭上她的肩膀,神色变得柔和,公司的事说完了,也该说一说私事了。 她正想说几句关切的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宋教授,那个项目有结果了?” 时念安走到一旁的花木下,接起电话。 池婙看着她利落笔挺的背影,唇角笑意淡去。 谁能想到,如今这个在商界大放光芒的孩子,原本会是那样晦暗惨淡人生呢? 张全名想要污蔑时念安,打压天穹,也要看看她同不同意。 想要罚天穹的款是吗?可以,但要准备好付出代价哦。 本来,明年才是首脑大选,但现在她觉得,张全名今年就可以下台了。 至于接替他的人选嘛…… ———— “这是你们大家的意见吗?” “对,这是我们大家的意见,我们一致认为祝主席您已经不适合坐在女权党主席的位置上了!” 年近四十二岁的祝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党内逼宫。 她望着面前党内一众年轻面孔,后知后觉,原来年轻一派已经不支持她的主张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上次会议上,我没有同意你们向B党让步的温和主张吗?” “祝主席,我很敬佩您的坚持,但您激进的反男权主张换来的结果,您也看到了。国会席位只剩一个,最新民意调查显示,我们政党支持率连6%都达不到!” “是啊,就连原本支持我们的资金渠道都撤资了,上次印刷宣传海报的钱还是党员自己垫的,我想为办公室采购一台物质机,三个月了,申请都没批下来。” “我认为加入阶级等议题,争取支持女权的男性的支持并不是让步,而是更适合眼下的做法,暂时的妥协可以换取更长远的进步,也才能更好推进政策。不然,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上次的妈妈岗政策,我们发声反对了,但是那些议员却只是敷衍,最后不还是推行了吗?要是我们温和些,从而争取到更多的席位和支持,结果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众人有理有据地发言,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脸疲倦的祝昀扬起一抹苦笑,她早该想到的,当她们提出改变“对抗性别歧视和争取性别平等”的激进政策,并并入大党派B党时,分裂就已经存在了。 她抬手揉了揉鼻梁,有句话她并不想说,但还是不得不说,“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众人不以为然。在她们看来,祝昀太偏执,也太不聪明了,才会在政坛如此举步维艰,但凡她圆滑些呢? “好吧,就算我支持你们,可我们加入B党后,以我们现在远不如B党的实力下,你们打算怎么推进女权政策呢?” “有了B党的支持,我们能拿到更多的席位,还担心没机会推进政*策吗?” 祝昀无奈摇头,轻叹了口气,“事情要真这样简单就好了。你们为他们的主张发言,他们当然支持,可等你们想为自己争取利益时,他们只会威胁把你们踢出去。可你们千辛万苦才加入B党,甚至不惜把我推下台,才拿到的席位,真的甘心就这样离开吗?” “于是,为了保住国会议员的席位,你们只能比B党自己人表现得更忠心,拼命做他们的喉舌,再不敢为自己人说半句话。没错,你们的确不会再被排挤,也能赢得更多的支持,但一切都是你们阉割了自己的声音换来的,这真的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有人开口,“这不过是最坏的结果,真实的情况不一定就像你说的这样糟糕。” “为什么你会对残酷的男权抱有这么不合理的期望呢?” “我并不是想抱有期望,而是账上已经没有钱了,再不改变,女权党也坚持不下去了!不肯接受残酷现实的人,难道不是主席您吗?” 祝昀垂下了眼帘,声音低沉,“若我肯接受现实,就不在站在这里了。或许在你们看来,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进步,但这却是我们的前辈抛头颅洒热血花费了十年百年的努力才争取到的。可尽管如此,倒退,却有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 “再坚持一下吧,钱会有的,希望也会有的。” 其实不是没有资本联系她,提出要献金支持党派的运作,但这些人往往都会附带条件,要求她们优先推进他们的议题。 这完全违背了她的初衷,当然不可能同意。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天穹基金会的邀请函,看到上面写着“可以帮她获得首脑位置”的字样,她只觉得荒唐可笑。 本应该将此事抛之脑后的她,却因为走投无路,鬼使神差地参加了第一次会议。 那次会议上,她并没有发言,只是在观察,会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她有一样的理念。 但很快,她就被会长的手段震撼到了。 在她承诺将金简珉推上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席位后,金简珉果然就当上了最高法院的大法官。 米挽澜也成功夺回了霸业,以掌权者的身份荣耀回归。 和天穹作对的皇天更是一夕之间就破产了,股价直接跌停。 本以为这会是党派新转机的祝昀迟疑了,有这样强大能力的会长,真的只是出于纯粹的理念相同选择支持她,而不是需要一个傀儡吗? 联想到一开始邀请函上说让她当首脑的话,她没有半点开心,只觉得胆寒。 但眼下,女权党已经濒临分裂的边缘,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挽救她。 如果一定要她在B党和天穹之间选一个的话,那她宁愿是天穹。 祝昀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先跟那个会长谈谈,听听看她的条件再做决定吧。 第236章 奇迹 宋小军案发生后不久,官方媒体便发布长文,抨击天穹存在歧视男性、漠视员工权利、毫无社会责任感的问题。 其余媒体就像是约好的一样,纷纷跟进转发。 一时间,舆论的矛头便从唾骂宋小军和政府,转到了唾骂天穹上。 【我就知道这么惨烈的悲剧,绝不可能只是个人的问题。我之前就觉得,宋小军因为失业就走上极端很不合理,现在看来就是被天穹公司逼的。居然还歧视男性,简直是离谱!】 【没错,宋小军绝对不是孤例,要是不解决问题的根源,肯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宋小军出现,天穹必须为此负责。】 【理性分析一下,现在的就业环境确实太差了,宋小军又是被炒鱿鱼,又是被离婚,事业家庭双双受折,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也不难理解。但我觉得,这事就是个导火索,它背后折射出的社会戾气和不满,才是更大的隐患。】 【就业环境差,还不都是天穹害的。要不是天穹对皇天赶尽杀绝,宋小军就不会从皇天辞职,也就不会跳槽天穹又被辞退,也就不会一时冲动开车杀人了。】 【我挺敬佩他的,是个敢做敢当的勇士。要是天穹不出来道歉,我也开着车上街撞人去,反正活着也没意思,没工作没钱娶不到老婆,还不如一换几十个,不算亏。】 …… 众人察觉到上面的态度后,一时间,各种逆天言论都冒了出来,群魔乱舞,甚至有人理直气壮地支持宋小军。 而那些无辜受害者的痛哭和求助声,反而被淹没在了网络的喧嚣中。 张明欣的女儿就在这次事故中受了重伤,她抛下工作赶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推进了急救室。 她在急救室外熬得眼睛通红,本想上网痛骂宋小军出出气,可看到的全是同情他支持他的言论,顿时气得手脚直发抖,险些没晕过去。 【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垃圾,我女儿被他开车撞成这样,你们凭什么替我去理解那个杀人犯!难道我孩子就是活该吗?】 【你是不是蠢?我们好心帮你向天穹要赔偿,不然你以为宋小军他爸赔得起?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看你们才是疯了,撞人的是宋小军不是天穹。】 【所以呢?宋小军都自杀了,你还想怎么样?】 无比讥讽的字眼映入眼帘,张明欣猛地一阵急喘气,心脏跟着揪痛起来,满腔的怨恨不知道该向谁去发泄。 她孩子还躺在急救室里,但凶手已经死了,她连报仇都没办法。 她还能怎样?她只想自己的孩子能活过来!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出来,神色凝重,“患者情况很危险,心脏受损严重,必须立刻做移植手术。” 张明欣顿时脸色惨白,“医生,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她才十八岁,刚考上大学,她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医生望着她焦急的目光,不忍直视般移开了视线,无奈开口,“适配的器官太少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我会尽力联系寻找,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什么?”张明欣腿一软,向后跌坐在了椅子上。 就算她不懂器官移植的事,也清楚心脏源有多难找,可以说目前只有自愿捐赠这一途径。 至于其它的途径……她们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没有人脉也没有钱,更何况,光是这几天急救室的开销,就已经掏空了她所有的积蓄。 医生这话,跟死亡通知有什么区别? 张明欣坐在急救室外,焦急地等待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跪下来祈祷,祈祷上天和神佛,降下奇迹,让她的女儿重新活过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个护士走出来,给她下了病危通知单。 张明欣摇摇欲坠,再也撑不住了,蹲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 绝望之际,她忽然想到了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女儿。 张明欣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往长廊尽头处的窗户走过去,整个人像是魇住了一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只要自己死了,就能把心脏移植给女儿。 她走到窗前,刚要动作,胳膊却猛地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只见医生满脸严肃,“你这是要做什么?” “医生,要是把我的心脏移植给女儿,她就能活过来了吧?” “你……你简直是胡闹,你的心脏也未必和你女儿适配啊!” “不会的,我是她妈,肯定能适配的!医生您帮我检测一下,我把心脏捐给她!” 医生想也没想,便摇头道:“不行,就算你的心脏适配我也不可能给你做的。” 张明欣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泪水涌出眼眶,双手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膊,就要给她跪下,求她救命。 却听对方接着道:“因为,已经找到合适的心脏源了。天穹集团刚刚联系了院长,她们愿意为这起事故的受害者承担全部治疗费用,并且无偿捐赠其生物研究所的人造器官。你要是同意给患者移植人造心脏,现在就可以签署手术协议了。” 张明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情一下从谷底升到半空,“我同意!我一万个同意!” 原本她对天穹这个公司也有些不满,现在却只剩下了愧疚和感激。 而和目前依赖机械部件的人造心脏不同,天穹生物研究所的人造心脏可以说是对人体器官的完美复制。 先扫描捕获患者的心脏组织结构,再进行生物编程,将物质代码输入医疗型物质机后,就能精准合成一颗带有血管的原生态人类器官。 这颗人造心脏约拳头大小,隔着舱门甚至能看到它在规律地跳动,因为是依据患者心脏一比一复制合成,几乎不会有排异问题。 医生也被这颗近乎完美的人造心脏震撼到了。 要知道,目前心脏源是极度缺乏的,一千万等待移植的病患中,能等到供体的可能就只有四五百个。 但有了天穹研究生的人造心脏,心脏供体的问题可以说是彻底解决了。那些还在苦苦等待心脏源的心脏病患者要是知道这消息,肯定会高兴得发疯的。 但眼下,她还是专注于心脏移植手术吧。 手术进行的时候,张明欣依旧等在门外,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向上天祈祷,而是为天穹的总裁和研究所的员工们祈愿,祈愿她们健康幸福顺遂。 她相信,有这些好心人的帮助,她女儿肯定可以活过来的。 事实证明,张明欣想的不错。 手术很成功,她女儿脱离了危险状态,成功活了下来。 ———— “舆论管控情况怎么样?” 张全名坐在国会大楼的办公室里,神色严肃地看着秘书长吕林,他最器重的幕僚之一。 吕林沉声道:“民众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天穹那边了,这事应该不会对政府形象造成什么影响。” 张全名轻蔑一笑,“这就好,明年就是选举年,我可不希望这些破事影响到我的连任。上次的听证会,天穹让我在全国人民面前丢了脸,这次也该让她们尝尝舆论的厉害。” “这次事故受害者的哀悼会将在两日后举办,首脑阁下,您看您准备出席吗?” 吕林看着手中的事故报告和现场照片,冷漠如他,还是皱了下眉。 35人丧生。有个闯红灯的外卖小哥从电动车上飞了出去,生殖器都撕裂,脑袋滚落到路边,把旁边人的五官都吓扭曲了。 “这种小事,也需要我一个首脑出席?那么多国家大事等着我处理,我可没空。”张全名语气不耐烦。 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宋小军的葬礼是什么时候?记得让我的夫人出席。” 吕林瞪大了眼睛,“这……只怕不好吧?” 张全名自信开口,“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哪怕是罪犯,也有人权,更何况是宋小军这种被公司和家庭逼得走投无路的人才。让我夫人出席葬礼,也是想向普通民众释放信号,化解仇怨比惩治罪犯更重要,只有解决了经济、就业和婚姻的问题,才能从根源上减少潜在的犯罪行为。” “可是……” “经济和就业的问题,拿天穹开刀就可以了,正好让那些底层的穷人有个发泄怨气的对象,也不至于太闹腾。至于婚姻,家庭是社会最小的构成元素,只有家庭稳固了,社会才能会稳固不是吗?离婚率太高可不是个好现象,你给我出个解决这事的草案吧。” 吕林沉默了一会,最终没有反驳,“好的,首脑阁下。” 张全名满意得点了点头。 皇天倒下,着实是让他元气大伤。没了强大财阀的资金支持,他在各市的支持率也是大幅下滑,再不做点什么,恐怕他的连任计划很难如愿了。 好在宋小军这案子让他有了借机发挥的空间。 他得让司法部门好好罚上天穹一笔,罚到她肉痛才行。 等天穹声名狼藉了,他也能挽回点上次在听证会上损失的个人形象,怎么不算是一箭双雕呢? 恰在这时,司法部长求见。 “首脑阁下,天穹总裁已出面公关,我们要是在这时候指控天穹,恐怕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激起民愤。” 张全民皱紧眉头,开什么玩笑?就凭那个时念安,也能逆转舆论? 第237章 反转 宋亦桥原本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些财阀落马了,不想如今却亲手将他们送上了断头台。 当她坐在旁听席,看到法官敲下法槌,当庭宣判实验室负责人唐建山死刑时,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她最终成功拿回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带着自己团队加入了天穹的生物实验室,并且一去就当上了实验室的负责人。 在这之前,天穹生物实验室的核心项目主要集中在医疗型物质机上。该项目通过研究器官的粒子结构排列,用物质机完美合成原生态人类器官,结果就是一比一复制还原了样本器官。 当宋亦桥第一次看到研究员将那颗鲜活搏动的心脏小心托出时,只觉一阵头皮发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的器官都能用物质机生成吗?” “是的,包括血液、皮肤。” 宋亦桥立即想到了自己的研究,“子宫呢?” 毕竟,子宫也属于人类的器官啊,没道理不可以吧? 对方像是意外了一下,“子宫?理论上是可以的。但目前人造子宫的研究方向都是体外装置,宋教授,您的研究方向也是这个吧?” 宋亦桥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但和已经成熟的双雌生殖技术不同,人造子宫因为其复杂性迟迟没有突破。 研究员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接着道:“要是用物质机生成子宫,就必须得进行体内移植才行。不过,人造子宫的体内移植根本就没有过医学实践,这方面的难度应该很大吧?” “和体外装置比起来,体内移植的难度根本不算什么,早在二十年前,就有过首例子宫移植的手术。之所以没有这类研究,只是男人们普遍觉得没有这个需求。” 宋亦桥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男人们真的没有这个需求吗?明明想要孩子想要得快疯掉了吧? 只是他们都跟乔知章一样,自以为有了钱,就能当皇帝,然后像甩籽一样拼命找女人生育后代。 体内移植人造子宫,应该正合他们的意吧? 然而,和宋亦桥设想的不同,她关于人造子宫的体内移植研究并没有通过伦理审查会的批准。最后,她只能将研究方向调整为解决天性无子宫女性的生育问题,这才通过了审批。 但还没等人造子宫的研究出成果,人造器官便先一步同公众见面了。 接到时念安无偿捐赠人造器官给宋小军案受害者的指示后,宋亦桥立即派人联系了相关医院。 对方应对很迅速,手术完成的很成功。 宋亦桥作为实验室负责人前往医院探望患者,知名医学报道栏目跟拍录下了这一幕,并对她进行了专访,节目当晚便网台同步播出了。 因为宋小军的案子和张全名的舆论引导,天穹集团这时候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偏偏天穹这边一直没人出面回应,众人正愁找不到对象发泄恶意,听说了节目的消息,纷纷涌来观看。视频一点开,上面全是指责谩骂的弹幕,密密麻麻,举报都举报不过来,看得令人窒息。 【天穹还有脸上节目夸自己?这么吃人血馒头蹭热度,就不怕遭报应吗?】 【听说就是时念安开除的宋小军,赶紧出来道歉吧,别躲着了。】 【我要是宋小军,我第一个把时念安撞死。】 【那些帮资本家说话的这辈子也是有了,祝你上班上得好好的也被辞退哈。】 【本来我看时念安宣传女性力量什么的,还挺支持她的。结果到头来,她就只会挑拨对立,搞歧视男性那一套,这种价值观就应该被封杀,简直毫无底线!】 【说的没错,女领导就是小家子气,没有任何大局观,也没有一点社会责任感。】 张全名点开看司法部长给他展示的视频,扫了眼弹幕后,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这不是很好吗?天穹被骂得体无完肤,看来这件事之后,集团的名声就要彻底臭了。 这时,主持人开始介绍天穹集团为受害者无偿捐赠的人造心脏。 “除了人造心脏,还有各种人造器官,包括肾、骨髓、眼角膜、血液、皮肤等等都可以用医疗型物质机批量生产,也不会产生任何排异反应。” 紧接着,画面切到了心脏移植手术的画面,受者在接受手术后不久,便苏醒了过来,一切指征都很正常。 张全民整个人都麻了,这真的科学吗?该不会是造假吧? 但是想到天穹之前展示的燃料电池技术,他不想相信,也只得相信了。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恐惧衰老和死亡的有钱人会对这些人造器官有多追捧,只怕是恨不得每天换一次新鲜的血液。 就连他自己的呼吸,也不禁变得粗重起来。 毕竟,谁又能保证自己这辈子不会生病,不会有需要输血和更换器官的时候呢? 就像张全名想的那样,辱骂和抨击的弹幕在人造器官出来后,就慢慢减少了,那些真的奔着节目来的观众则冒了出来。 【天啦!这是真的吗?】 【太好了,这样一来就不会有器官买卖了!】 【我妈妈心衰,已经等了三年的心源了,都快坚持不下去了,突然看到希望了啊!】 【肝癌患者真的很需要这个,这得救多少人的命啊。】 【我没有听错吧,天穹还无偿承担了受害者的治疗费用,这要是还叫没社会责任感,我真不知道什么叫社会责任感了。】 【凭什么人好好的公司要给宋小军那个罪犯擦屁股啊,弹幕那些人简直是颠倒黑白。】 主持人很清楚观众想要知道什么,向宋亦桥问道:“这批人造器官什么时候能够投入应用?” 宋亦桥微笑道:“事实上,我们实验室已经和多家医院建立了合作关系。不过,那些造谣抹黑天穹集团的人,可能就没办法通过患者资质审核了,这也是出于规避风险的考虑。” 【什么?这合理吗?这跟见死不救有什么区别?】 【石砸狗叫,前面的就是你在造谣抹黑天穹吧?现在遭报应了。】 【笑死,我举双手双脚支持,反正我行的正做的直,没跟风说过一句天穹的不好。】 【你们忙着抹黑天穹的时候,天穹却在想办法挽救那些受害者的生命,倒底是谁见死不救吃人血馒头啊?好难猜哦。】 【呜呜呜,宋教授真的好厉害,当初她敢一个人站出来揭发皇天,我就知道她真的很勇敢很有担当。】 【求问,现在删评还来得及吗?早知道就不赚那十块钱了。】 而就在节目播出一小时后,天穹总裁时念安也在个人社交平台发布了长文,文中对宋小军案的受害者表达了惋惜,并表示将为前一万例接受人造器官移植手术的患者承担所有手术费用。 同时,也澄清了违规辞退宋小军的谣言。 “宋小军在职期间,因存在对女同事性骚扰的行为,才被我司依法辞退。所谓的天穹歧视男性的言论与事实严重不符,实际上,是宋小军先实施了歧视女性的违法行为!” “另外,我司对职场性骚扰始终坚持零容忍的态度,即便被指责,我也绝不可能将一个骚扰犯留在公司,这对公司全体女职工来说太不公平!” “最后需要明确的是,天穹集团不应该为宋小军杀人案承担任何责任,也坚决反对宋小军方对我司提出的所有指控和诉讼。同时,我会对造谣者追究到底,对于参与造谣的个人、平台以及企业,我司将永不合作!” 文章一出,立刻把宋小军捶死了。 众人拍手称好,大呼正义。 【天天喊男性被歧视了,被打压了,结果是你们男的歧视女性在先啊。】 【歧视男性怎么了?你们歧视女性都多少年呢?少在这里喊冤,要怪只能怪你们前辈把路走窄了。】 【支持天穹,正义!】 那些黑子和水军看着舆论反转,顿觉两眼发黑,再也不敢出来蹦哒了。尤其是知道节目里宋亦桥的发言后,更是慌得不行,生怕以后生病赶不上趟,纷纷登录账号,删评的删评,销号的销号。 只有当潮水褪去,才知道谁在裸泳。 网友们见状,也开始回过神来,是有人故意在黑天穹,开始深扒那个在后面带节奏的人。 这不扒不知道,一扒吓一跳。 国会办公室。 张全名抓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青筋暴起。 这该死的天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能叫她逃过去?! 司法部长神色凝重,“咱们这时候要是坚持处罚天穹,肯定会引发民众不满,您本就下滑的支持率恐怕就……首脑阁下!” 正说着,就见张全名砰地坐倒在椅子里,胸膛一阵剧烈起伏。 过了一会,张全名才睁开眼睛,艰难开口,“……让宋小军的家人撤诉吧,别再盯着天穹了,把舆论引到宋小军前妻那边去吧。” 秘书长适时问道:“那,让夫人出席宋小军葬礼的事……?” “还是让她去,这件事必须得给民众一个结果!” 第238章 倒下了 一周后,祝昀终于见到了天穹集团的董事长,同时也是天穹基金会的会长。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线下和对方见面。 从门口一路走进来,她可以感觉到,这栋私人别墅的安保很严密,来往巡逻的保镖腰间都挂着枪支。 祝昀对此并不意外。 就她所知,极端男权组织已经在暗网上悬赏两亿金,目标是周繁漪的人头。还有那些被天穹搞得家破人亡的皇天旧部,被天穹抢占了市场的竞争对手……多得是人想要她的性命,小心防范总是没错的。 说起来,她们的敌人是一样的。 祝昀一直想要有个机会,和对方谈谈来着。 “周董。” “祝主席。” 站在落地窗前的高个女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略显淡漠的脸,五官精致而凌厉,唇角扬起一抹礼貌性的浅笑,一闪即逝。 两人握了下手,随即在相对的两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其实,我对您党的主张一直很感兴趣,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就邀请您加入基金会了。当然,我也明白您的顾虑,毕竟我是个商人,还是一个妄想操控政治的商人。” 池婙开门见山,目光直视祝昀,毫不掩饰眸底的野心。 祝昀惊讶了一瞬,她还以为要和对方周璇一会,才能探到她的真正意图,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坦诚。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要得到周董的资助,条件是什么?”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条件,她都可以妥协。 毕竟女权党内部已经走向分裂,要是再拉不到新的资助,那她也只能接受彻底失去政治舞台的结果。 祝昀垂下眼帘,抵在沙发边缘的拳头微微攥紧了。 “条件吗?”池婙声音微冷。 顿了一下,才回答说:“成立一个全女政府,如何?” 祝昀愣住,“什么?” 在这个曾经有着上千年全男政府历史的国家,想要达成全女政府,几乎是一件在所有人看来都不可能的事情。 而女权党也仅仅是主张性别平等,同工同酬,并要求政府女性比例达到一半,就这,已经被骂太激进了。 “女性地位不是已经很高了吗?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平等。” “女权想要的是踩在男人头上的特权吧?这样做跟男人有什么区别?” 这些话还算是轻的。 祝昀个人社交账号的后台,每天都能收到成百上千封不堪入目的私信。 直到现在,她都还清楚的记得,当她第一次在政坛亮相,站在会场的高台上,呼吁保障女性权益、严厉打击家暴和性犯罪时,得到的是怎么样龌龊的骂声。 “她男人呢?谁给她的权力在这里说话?” “把她拖下来,X死她!” “……” 和她设想得不同,说这些话的不是什么没教养没素质的底层男,而是受过教育甚至地位颇高的教授和政客。 但他们对待女性竞争对手,使出的手段依旧是千百年来都没变过的那一招。 她站在台上,还没说几个字就被打断,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听她说话,无数的言语攻击、羞辱和恶意向她扑来,身体几乎被压垮了,摇摇欲坠。 众人哄笑着,就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她,轻蔑而鄙夷。 最终,她狼狈逃下了台。 男人们对此会心一笑,“果然,女人不擅长政治。” 二十多年过去,祝昀已经忘记了当时自己有多么的悲伤和沮丧,唯有愤怒一直留在心中,像是不灭的火焰,以一种并不盛大的方式,持续地燃烧着。 和当初相比,现在的情况已经变好了。 越来越多的女人走上了政坛,男人们对她们的态度也变得温和,甚至是怀柔。 但每一个站到高位的女人,都毫不意外地长着同一条舌头,说着安全线以内的话题。 “女性要平衡好事业和家庭。” “她既可以是优秀的女将领,也可以是伟大的母亲。” “……” 女性们终于走入了政坛,却没人再敢说,这里存在性别歧视。 因为她们不再是一无所有,比起冒着表露立场从而失去职位和升迁的机会,肯定是迎合现有的体系保住现有的地位更好吧? 这也是祝昀不愿意女权党并入B党的原因。 即使这份妥协能够让党员获得入场的资格,但同时她们也会失去自由发声的权利。 只是,建立全女政府什么的,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现实不是爽文,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每一点微小的进步都要靠她们千倍百倍的努力来换取,但倒退却有可能是一瞬间的事情。 祝昀弯了下嘴角,语气温和,“周董说笑了。不过残酷的现实见多了,偶尔听听美好的憧憬,也不错。” 毕竟希望,对这时代的她们来说,真的太珍贵了。 池婙看着祝昀,淡漠的眼眸中透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在开玩笑的人,但是,我从不开玩笑。”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和认真,这让祝昀彻底愣住。 也许,周董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者总是会有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这很合理。 但想起对方在基金会做的那几件事,祝昀又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这些事情推断,对方很显然是一名重视结果的实干家。 那就只能是估算错了实际情况了,她决定跟对方强调一下这件事的难度。 “周董,三年前的大选,张全名是怎么赢过竞争对手林安娜,当选首脑的,你应该清楚吧?” “我那时还不太关心政治。” 祝昀轻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她简单将当时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林安娜,是帝国唯一一位升到高位,甚至能够A党支持者张全名打擂台的女性候选人。但是,和出身平民且拥有强大资本支持的张全名不同,林安娜有着良好的出身,立场温和并且务实。 这让她的处境很尴尬,女性身份让她得不到男性选民的支持,温和态度让她得不到女性选民的支持。 “她明明有权力,却没有为女性做过任何一件事情,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求女性支持她?” “所以你宁愿支持张全民?” “反正我不会仅仅因为性别,就去支持一个德不配位的废物。” 真实情况远比这更为复杂,但林安娜为什么落选,也可以从选民们的发言中窥见一斑。 就这样,林安娜,明明已经比所有女性走得更高,却在离最高权力的宝座仅有一步之遥时,倒下了。 林安娜就此退出了政坛。 而当时,因为没有大党支持,连初选都没有通过的祝昀,本以为可以在林安娜身上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 但她近乎惨烈的失败,却给了祝昀狠狠一拳。 现实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男性至上的思想依旧像是痼疾,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绝大部分人的脑子里。 她透过林安娜的结局看到了女权党惨淡的未来,悲伤、愤怒、痛惜……种种复杂的情绪,彻底淹没了她。 究竟还要多久,女性才*能真正地站上政治的舞台? 她站在迷雾中呼喊,摸索着前进,看不见一丝光亮。 “……我知道周董你很有钱,也有着超越时代的技术,但有时候金钱并不是万能的,我们不可能一口气就吃成个胖子。比起全女政府,先让政府部门女性达到一半比例,更符合实际吧?”祝昀缓声道。 作为激进派代表,她还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自己竟要劝别人不要太激进。 池婙微笑,“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商人,我之所以会提议全女政府,只会是因为它符合我的利益。” 什么利益?祝昀想不出来。 在她略带疑惑的目光下,池婙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这是人造子宫体内移植的实验报告,动物实验已经成功了,也已经接洽到了死刑犯志愿者,要是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投入应用了。” “可这……谁会想要移植呢?” “当然是男性啊,事实上,我一向是支持性别平等的,也非常赞成男性获得生育权。现在物质机已经解决了卵精的获取问题,再加上人造子宫技术,男性就能实现自主生育了。这样一来,女性和男性不就没有一起生活的必要了?那么,女性拥有全女政府,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祝昀眼睛都瞪圆了,这话乍听起来有点离谱,仔细一听,又像是那么回事。 “这也只是您的设想,男人们应该不会想要移植子宫的,他们连结扎手术都不想做。” “结扎手术可以不做,人妖手术却是可以做的。别小瞧商人的手段,既然有了商品,那肯定就能找到买家。” 池婙看向祝昀,笑问:“所以,祝主席以为如何?有兴趣合作吗?” 祝昀沉默,良久,才轻叹了口气。 “真希望我不是疯了。” ———— “第一夫人指名要我去采访?”刘茗难以置信地看着领导,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白桦资本的李启仁入狱后,掌握了一手资料的刘茗将他干的那些龌龊事写了一篇深度纪实报道,他犯下的恶行自此天下皆知,“李启仁”三个字也被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 刘茗也是因祸得福,因此得已进入了国家级报社。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采访第一夫人的大差事,会落到她这个新人头上。 毕竟,报社里的记者哪个来头都比她大,不是当官的就是从政的,怎么想也轮不到她头上吧。 刘茗皱紧眉头,“应该是哪里错了吧?第一夫人应该不认识我才对,又怎么会指名道姓要我去呢?” 第239章 采访 “少在这儿作秀了,你根本就不关心人民的死活!无非是想转移视线,怕我们看穿政府的无能,没办法再给张全民拉选票了!” “就是,你怎么还有脸出席杀人犯的葬礼?就不怕那些受害者夜里来找你索命吗?” 刘茗刚点开同事传给她的视频,一阵刺耳尖锐的质问声便传了出来,她赶紧调小了音量。 手机拍摄的画面有些摇晃,但还是能清楚看到第一夫人蓝岩的身影。 只见她一袭裁剪得体的黑色丧服,胸襟上别着的钻石胸针闪烁着细小的亮光。头发紧贴头皮,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紧绷,嘴唇抿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她这份悲伤和肃穆的姿态,几乎完美得无可指摘,和周遭混乱的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指责的声音却越发激烈,甚至上演到了动手—— 一大块泥土忽然从人群中飞出,越过保镖划出的安全线,啪地砸在蓝岩的裙摆上。 狼狈至极。 刘茗还以为蓝岩肯定要变脸,没想她只是皱了下眉头,随即抬眸直视众人,声音温和而坚定。 “我很理解大家的愤怒。但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认同宋小军的罪行,而是不想看到这个国家被仇恨和暴力所撕裂。” “……已经发生的灾难,没有办法再弥补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看。我由衷希望我们的社会,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宋小军。” 说到最后,蓝岩的眼眸中已经盈满了泪水,暴怒的人群随之安静了下来。 刘茗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尽管她并不想随意评价一个人,但还是忍不住感慨出声,“真是一场完美的政治作秀。” 这时,前座传来司机的声音,“刘记者,前面就是首脑府了。” 车子随之停在了栏杆前。 刘茗收起手机,转头看向车窗外,只见不远处,一座设计典雅的白色立面建筑正矗立在蓝天下。 通过安检后,司机将车开到了停车坪,接待专员已经等在那里了。 刘茗拿起采访包,快步下了车,跟着接待专员走进了这座普通人连靠近都没办法靠近的首脑府。 虽然时间仓促,但她还是为这次的采访做足了准备。 针对采访对象——第一夫人蓝岩,刘茗看了大量公开的文字和视频资料,并提前写好了采访提纲。 从资料来看,蓝岩出身于工人家庭。她上初中时,母亲为了争取纺织女工的权益而牺牲。十八岁那年,她考入帝国美术学院,结识了时年三十二岁、离过两次婚的张全民。两年后,两人成婚,同年,张全民就任首脑,蓝岩成为首脑夫人。 刘茗在心里回顾着搜集到的资料,决定等会要问问蓝岩,她母亲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 在她看来,蓝岩显然继承到了她母亲的政治遗产。也正因此,年轻且毫无资历的蓝岩,身为第一夫人期间,才会深受民众的喜爱。 甚至可以说,当初张全名能够打败竞争对手林安娜成功上位,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在。 但从蓝岩出席宋小军葬礼这事来看,蓝岩并不珍惜这份遗产,民众对她的喜爱也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这也是刘茗说她是在政治作秀的原因。 她不太喜欢蓝岩,对这个采访自然也没有什么热情。 事实上,比起高贵优雅、生活优渥且为大众熟知的第一夫人,刘茗更想要采访社会底层的人,她们才是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需要被大众看见的群体。 不过,即便刘茗心里这样想着,在踏入房间时,她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然而下一瞬,接待专员拦住了她,“根据首脑夫人的要求,你不能带电子设备进去,手机、相机、录音笔……都不可以。” 刘茗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这都不让带的话,我还怎么采访?” 接待专员一脸冷漠,“不是还有笔和本子吗?” 刘茗只好把一应电子设备从采访包里拿出来,只带了笔和本子,推门进去。 蓝岩坐在沙发上,身前的桌子上放着杯喝了一半的红酒。和镜头前优雅端庄的她不同,此刻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袖衣服,长发披落肩头,姿态有些散漫。 她热情地站起身,“您来了,快请坐吧。” 刘茗有些意外地走过去,蓝岩似乎很期待这次的采访? 一番客套的寒暄后,两人重新落座。 刘茗很好奇,为什么蓝岩要指定她来采访。 “首脑夫人,我从前见过您吗?抱歉,我记性不太好,有点不记得了。” 蓝岩抬手将脸侧的长发挽至耳后,温和笑道:“没有,你没见过我。不过,我看过你写的那篇关于白桦资本的新闻报告,写的很好,一直想认识认识你。” 原来是这样吗? 刘茗视线追随着蓝岩的手,从她脸上轻而快地扫过,紧接着,目光一凝。 她的脸……妆容也太重了,粉底刷得又厚又白,连汗毛都看不见了,看着都觉得憋闷。 刘茗疑惑皱眉,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直接开始采访吧。 刘茗打开采访本,心中庆幸,还好她把提纲在本子上写了一遍,不然,这时候就得临场发挥了。 她正要开口,蓝岩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帘全部拉上了。 蓝岩走回来坐下,解释道:“从外面可以看到屋里,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她看着刘茗,“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刘茗有些怔愣,蓝岩自顾自答道:“哦对,刚刚提到白桦资本的报道。刘记者,其实那篇报道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你那位林姓朋友,即便冒着被行业封杀的危险她也要举报上司。我很好奇,她后来怎么样了?” 刘茗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位首脑夫人指定要她来采访,原来是别有用心啊。 但她打听林娓的事,是想做什么呢? 刘茗扬起一个客套的笑容,回应道:“我朋友没什么事,依旧在基金会上班。首脑夫人,咱们还是回到采访上来吧。我了解到您的母亲——” 蓝岩打断她,“您是说天穹基金会吗?我倒是听说,它表面是个人文组织,但实际上,其成员正在秘密谋划控制帝国的经济。” 刘茗顿生警惕,蓝岩背后的人可是张全民,她打探基金会的底细,是打算要对她们动手吗? 她虽然没有加入基金会,却从女友林娓那里了解到一些内情,心中很清楚,这个组织聚集了各行业的女性翘楚,她们观点不一,但都抱着反抗腐朽男权制度的共同信念。 所以,绝不能向蓝岩透露基金会的消息。 “这些传言也太离谱了,信这些的人应该卖他们保健品。首脑夫人,您说是吧?” “我信。” 刘茗愣住。 “听说,只有得到基金会成员的引荐才能入会。刘记者,我知道你认识基金会的人,不如跟我做个交易吧?你引荐我入会,我给你一个足以震惊全国的报道,如何?” 蓝岩看着刘茗,眼神里的那种迫切刘茗从未在公开视频里见到过。 要承认吗?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刘茗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夫人,那真的只是谣言。我看您好像有些累了,采访的事不如改到下次吧,我先告辞了。” 她站起身,往门口退出去。 蓝岩喊住她,“关于我打算和首脑张全民离婚的报道,你也不想要吗?” 刘茗猛地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身看向蓝岩。 ———— 宋小军案在网上引起强烈的反响和争论。 一开始,由于张全民的舆论引导,众人将矛头对准了天穹。 等天穹推出人造器官,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后,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这是政府想推卸责任。 于是,众人调转枪头,开始骂政府、骂首脑,被压热度后,转而骂言论不自由,骂官员贪污腐败,骂贫富不均,骂一切可以骂的东西。 就在这时,第一夫人出席了宋小军的葬礼,再次将事态推向了新的高峰。 民众对首脑张全民愈发不满,甚至扬言要他辞职下台。 眼看舆论愈演愈烈,众人本以为首脑张全民会站出来道歉,以平息争议。 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全民转头就签署发布了新婚姻法,也被众人称为“血色法令”。 “为了保障社会稳定,现出台新的婚姻管理条例:一、禁止女性单方面提出离婚。二、法定结婚年龄调整为:男性18周岁,女性15周岁。三、……本法令自下个月正式施行。” 法令一经公布,相关新闻下方就是一片叫好声。 【支持,以后捞女就再也没办法靠着彩礼捞钱了。】 【要是早点禁止离婚,宋小军也不至于走上绝路啊。】 【只有家庭稳固了,社会才会稳固,国家才能再次伟大,张首脑的决策太正确了。】 【早就该这么办了,现在国家生育率这么低,就是那些嚷嚷着不生孩子的女权闹的。】 【本来还想反对张全民,看来这次是不得不支持了,不过要是政府能再给底层人发点钱就更好了。】 也不是没有反对的言论,只是一发出来,不是被折叠屏蔽,就是被张全民的支持者围攻网暴,甚至是开盒羞辱。 “这个国家是疯了吗?社会的稳固凭什么要以牺牲女性的自由为代价?” 已经考入S大的刘钰刷着评论区的言论,愤怒不已。 舍友应和道:“就是啊,15岁的人都还在读书啊,对这个社会都没有清醒的认知,万一被哄骗结了婚,难道一辈子就只能认命了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条法令实施,不然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而今连妈妈岗都出来了,下一步岂不是就是不许女人工作,不许女人读书了!” “但是……我们只是学生啊,能做些什么?连网上发声都要被捂嘴。” “不管是联系学校组织,还是联合女权党,总能想到办法的!” 女权党办公室,众人正在为收到新的赞助而高兴。 “祝主席,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现在办公室的物质机都配好了,坏掉的空调也都换成新的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资金短缺了,说不定这次大选我们也可以好好运作一番呢。” 当初联合起来想要祝昀下台的反对派也松动了态度,正要开口,就见党员跑了进来。 “不好了,张全民刚颁布了血色法令,禁止女性离婚。” 众人脸色倏变,“国会也同意了?大选在即,公然发布歧视女性的法令,他就不怕议员和选民们反对吗?” 祝昀压下心底的怒火,沉吟道:“如今社会矛盾加剧,保守势力抬头,只怕比起反对,更多的人会支持他。” “主席的意思是,他就是为了争取选票才这样做的?” “我也只是猜测,但从过往的历史结果来看,支持歧视女性的才是大众,不然,现在国会的多数党就不会是A党,而是我们女权党了。大家也别沮丧,振作起来,我们抗议号召大众游行抗议,绝不能让张全民的计谋得逞!” 众人随之行动起来。 第240章 演讲 已经是四月末了吗?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歇在枝头的黑燕被山谷忽然响起的枪声惊飞。然而,暖风和煦如初,穿过密林时,带起一阵动听的沙沙声。 人高马大的王椿靠着吉普车车门,视线望向远处的训练场,尘沙飞扬中,自动竖起的移动靶接连倒地。 “准头不错。”她摸了下腰间的枪,忽然有些手痒。 认真想想,自从她接下蓝英章的担子,担任太平安保的经理的这大半年来,整日扑在公司事务上,训练少了许多,连枪都很久没碰过了。 这段时间公司扩张得厉害,不仅新置了办公场地,还盘下了这座山谷改做训练场。现在光是保镖就达到了一千多人,虽说是全女的保镖团队,但依旧凭着过硬的本领,在权贵圈子里闯出了不小的名气。 本来,王椿今天是没时间到训练场来的。 只是蓝英章昨天忽然联系她,说实验室在超材料结构方面有了突破,公司刚生产出一批新装备,打算先给太平安保的保镖配备上,顺便测试一下这些装备的性能。 蓝英章约她直接在训练场见。 前上司有令,王椿还能拒绝不成? 于是,她把手头所有的工作都推后,特意抽出时间跑到训练场来,就是不知道,蓝英章在天穹军工的这段时间,研发出了什么厉害装备。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王椿转身,只见一辆装甲车从山道上开过来,停住了。 车门打开,蓝英章一身轻便白衣,动作利落地跳下车,向王椿走过来。 王椿笑着招呼,“蓝姐,到底是什么厉害装备,快让我见识见识。” 蓝英章抬眼扫过来,目光定在她腰间的手枪上,“去换一把冲锋枪来。” 王椿疑惑挑眉,但也知道这人一向寡言,能动手的事,绝不会多解释一个字,问了也是白问。 她果断转身,取了一把冲锋枪来。 训练场的人早被装甲车的动静吸引,听说是来送新装备的,纷纷兴奋地围了过来。 蓝英章站在场地中央,看向王椿,“我记得你是雇佣兵出身,枪法应该很好吧?” 王椿扬了扬手中的枪,“这个当然,就算是冲锋枪,我也能在墙上打出个齐齐整整的单点,弹孔都不带偏的。” “很好,”蓝英章轻轻颔首,随即张开了双臂,“那就试试,朝我开枪吧。” 王椿吓了一跳,“蓝姐,你可别想不开啊。难道是天穹军工出事了?” 蓝英章似是有些失语,“我没有想不开,天穹军工也发展得很好。激光枪已经在军部那里过了明面,刚才还交付了一批微型导弹,没有任何问题。” 王椿头一回听她解释这么多话,心里更加没底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叫我开枪打你……我都退役了,可不想当杀人犯。” 蓝英章冷声,“你放心打,我不会有事的。” 王椿回过神,难道这就是她说的测试,但是以身犯险什么还是太夸张了点吧?不过,蓝英章家里还有个母亲,应该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想到这,她端起冲锋枪,瞄准了蓝英章,手指扣上扳机的那一瞬间,身体里热血因子的瞬间被点燃了。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满是硝烟和烽火的战场上。 ——哒哒哒! 冲锋枪猛地喷出火舌,数发子弹精准地向蓝英章点射过去,转瞬间,一梭子弹就打完了。 围观众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血溅当场。 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子弹射到蓝英章身前的瞬间,她周身忽然腾起一张细密的白色电网,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金属子弹如同落入火中的冰块,不过转瞬便被电网溶蚀成了液体,啪嗒几声,接连落在了地上。 众人难以置信。 “天啦,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没看错吧?” “子弹竟然全都融化了,这简直就是刀枪不入,太厉害了!” “刚才那电光,该不会就是电影里演的电磁甲吧?” 王椿人都麻了,激光枪已经够让她震惊了,这次又是什么黑科技? 蓝英章神色如常,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只是这种程度,也就勉强能派上用场。” 她脱下白色外套,露出一身蓝白色的防护甲,王椿走近去,隐约看见上面还残留着蓝色的电流,她伸手摸了下,却没有感觉到触电的感觉。 “这是什么原理?” “通过磁场释放高压电流可以融化一切金属,纽扣电池供能,持续时间大概一天左右,还是需要改进。” 王椿连声赞叹,“这已经够厉害了好吗?要是给公司的保镖都配备上,那安保行业里,根本就没人能跟我竞争!” “本来就是为了这事来的。”蓝英章重新穿上外套,指挥员工把车上的电磁甲都搬下来。 王椿看着那一箱箱的装备全送进了训练场的仓库,不由得一阵狂喜,背靠有钱的大集团就是好啊! “不过,这电磁甲军部那边没有吧?”她忽然想起来问。 蓝英章摇头,“没有,本来和军部合作,就是为了能合法制造武器。” 王椿不喜欢军部那群不干人事的老登,冷哼一声,“那就好,不过把激光枪卖给他们,还是太便宜了这帮人。” 蓝英章神色一顿,眸底划过一抹冷笑,“别担心,他们根本搞不懂激光枪的原理。卖给他们那批激光枪,每一把都有编码,后台这边可以随时控制,解不开保险的武器,其实跟废铁也没什么区别。” 王椿瞪圆了眼睛,这也行?骗军部的钱,就不怕他们回过神来报复她们吗? 王椿正要开口,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天穹董事长直接下发的任务通知,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蓝英章问:“怎么了?” 王椿想了下,感觉告诉蓝英章也没事。 “女权党主席祝昀要组织民众上街抗议血色法令,周董让我亲自带人去保护她们的人身安全。” 蓝英章似是有所预料,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嗯,你最好多安排些人手,电磁甲也可以给祝主席她们配上。” 王椿狐疑地看着她,“蓝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提前把电磁甲送来的?” 蓝英章罕见地微笑起来,“我也只是听命从事,周董想做什么,也不是我能猜到的,不过——” 她拍了下王椿的肩头,“做好准备吧,接下来应该有一场硬仗要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王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莫名涌上一丝不安。 只是游行而已,能出什么事?反正民众闹得再凶,也影响不到当权者的地位,他们还不是照样我行我素。 她可不觉得游行和喊口号能有什么用。 要她说,还不如直接冲到国会大楼,把枪指着张全名的脑袋,看他敢不敢不收回法令! ———— 帝国广场,开国领袖的雕像前搭起了一个高高的圆台。 此刻,祝昀正站在圆台上用干脆有力的声音演讲着。 距离张全名签署血色法令已经过去了十天,民众的愤怒也已积攒到了顶点。 无数人响应号召走上了街头,发起抗议。 祝昀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升起一种澎湃的激情。 没想到游行抗议的号召一发出去,就收到了成千上万的响应,光是广场这里,就聚集了不下两万人吧? 她看到人群中有媒体记者、有党派议员、有男人、也有愤怒的女人。 祝昀握紧了手上的话筒,神色动容,“我很高兴看到各位姐妹和我一起,参加这次反抗血色法令的女性大游行。” “早在一个世纪以前,帝国就在建国宣言中写下了‘人人生而平等’的主张。然而,一个世纪以后的今天,占据帝国半数人口的女性,依旧没有取得应有的平等地位。” “我们必须承认并面对这个事实——女人依旧在遭受持续的男权暴政、性别歧视和痛楚,遭受强制的婚姻禁锢、强.暴殴打和谋杀。就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物质极尽丰富的当下,女人仍然贫困、孤苦,被自己的国家排挤在制度之外,连离婚的权力都要被剥夺。” “但是,今天在这里,我不想再说我们有多么的悲惨不幸,也不想再得体地向男人请求抬起踩在我们背上的那只脚。我只想说,我们要打造一个怎样的国度。” “在这个国度里,没有收紧的胸衣和磨脚的高跟鞋,没有以低生育为借口的强制异性恋婚姻,所有人都能自由追逐个人梦想和人生理想。” “在这个国度里,没有丑陋的男性性.欲,没有肆意拍摄、观看、传播的数码暴力,一切的暴行都会被严惩。” “在这个国度里,没有对女性的剥削,没有经济贫困和政治性抑郁,自由、平等和姐妹情谊将成为不言而喻的真理。” “在这个国度里,在这片属于我们的土地上,所有女儿都是母亲的骄傲,她们会一起携手打造这个美好的新世界!” 说到最后,祝昀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台下鸦雀无声,女人们的眼中,早已盈满了热泪,滚滚而下。 祝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下激动心绪,正要说最后的结束语,西边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们冲到台前,向她大声喊道:“我警告你赶紧闭嘴,有什么意见,你大可以去向议员反应,而不是在这里煽动对立。” 祝昀看着他们凶恶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站上高台遭受侮辱唾骂的那一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以狠狠地回敬回去了。 她冷笑,“对立可不是我们挑起的?是你们男人先挑起来的,是张全名——” 声音戛然而止。 台下的男人举起了枪,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她的脑袋。 祝昀心脏骤然一紧。 240-250 第241章 杀了他 王椿和一众保镖肃然立在祝昀的身后,那男人掏出枪的瞬间,保镖们几乎是同时动了,向前包围上去。 但还是慢了一步,子弹出膛,直击祝昀心口。 扣下扳机的男人笑容恶劣,“女人就该乖乖待在家里生孩子啊!” 打死这个女的,她们就不敢反抗了吧? 居然还什么喊自由平等的口号,弱者思维还真是可笑,二等公民就是二等公民,永远也别想翻身做人上人! 然而下一瞬,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只见子弹飞到祝昀身前的瞬间,她周身凭空腾起一张白色的电网,子弹撞上去,转瞬就融化了。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骚动如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 男人的眼珠子惊讶得几乎要瞪出来,“不、这不可能!” 随即神色一厉,迅速连开数枪,“管你用了什么巫术,现在就给我去死!” 然而,子弹全部都被那张电网挡下了。 男人的同伙也被这意想不到的情况吓懵了,再顾不上其它,纷纷掏枪,然而不等他们扣下扳机,数道蓝色的激光已如闪电般疾射过来,瞬间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唯有开枪男还站在原地。 但他持枪那只手已经被激光灼烧成了灰烬,切口处齐整得如刀削一般。 开枪者对激光的控制力简直绝了! 王椿冷笑收起手中的激光枪,走过去,一把将他拖上了高台。 男人痛得冷汗直流,抱着断臂哀嚎不已。 台下众人一开始就被枪声惊住了,但没等她们做出反应,冲突就结束了。 来势汹汹的一伙人,成了横陈台前的几具尸体。 媒体记者们眼中毫无惧意,只剩下对这场流血事件的激奋,个个两眼放光,举起相机猛拍,快门都按冒烟了。 两天前才说过不想当杀人犯的王椿拿枪顶住男人的脑袋,眼中杀气漾溢。 “你是哪个组织的?谁让你们来刺杀祝主席的?” 男人痛得五官都扭曲了,疯癫大吼,“没有人命令我们,你们这群低等肮脏的女人,就应该全部去死!” 王椿微皱眉头,都这个时候还这么嘴硬? 不过她也早有预料,这次的游行肯定不会太顺利。国内那些男权组织肯定会想办法来搞破坏的,还有张全名,他肯定也不希望游行成功。 只是,这男人的背后势力究竟是谁,就不好说了。 王椿还要再逼问,持枪的手忽然被人摁住了,“让我来吧。” 回过头,便见祝昀一脸肃穆,心猛地向下一沉。 她刚才让手下把那些人都打死了,手段似乎有些过激。但当时情况危急,又是对方先动的枪,她们也只是正当防卫。 问题是,在万众瞩目之下,并非所有人能接受得了她们如此堂而皇之地杀人,只怕也要连累得祝主席受批判。 毕竟,这次游行的目的是抗议血色法令,而不是杀人革命。 祝主席会拦住她,也是不想她对这男人下死手吧? 王椿略感遗憾地收起枪,往后退开。 便见祝昀走到跪倒在地的男人面前,蹲下身,语气温和地问他,“难道你是张全名政府的支持者?你很赞成血色法令?” 男人大叫道:“不支持首脑,难道要支持你这个XX吗?你就该被关起来X死!” 王椿变了脸色,握着枪柄的手蓦地一紧,她刚才就该给这人嘴里也来一枪。 台下的观众也被激怒了,人群中不只是谁忽然喊了一声,“杀了他!” 仇恨一下子就被煽动起来,愤怒的呼喊如海啸般席卷了人群。 “杀了他!” “打倒张全民那个贱人!” “去他爹的男人,他们全都该死!” “他们全都是罪人,他们□□了我们的母亲,杀死了我们的女儿,断送了整个国家的未来!” “他们应该被送上断头台!” 王椿瞪大了眼睛,目光扫过疯狂的人群,所有人眼中都闪着仇恨的光芒,如火燎原。 这让她想起了上个世纪被绑上火堆、活活烧死的女巫。 区别是,这一次站在台上接受审判的是一个男人。 王椿看向祝昀,她会怎么选择呢? 作为游行的组织者,应该不可能看着事情走向失控吧? 然而下一瞬,便见祝昀拿过旁边尸体手里的枪,一脚踩住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早已被台下愤怒的人群吓得瑟瑟发抖,再没有刚才嚣张的气势。 他惊恐地看着祝昀,拼命摇头,“不!你不能杀我!” 祝昀冷声开口,“在这个国度里,一切暴行都会被严惩。” 她抬枪对准男人,扣下了扳机。 一枪、两枪、三枪……整整十五发子弹,全部打完。 震耳的枪声回荡在帝国广场上空,久久不绝。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掌声雷动。 “全都拍下来吗?媒体上面的反响怎么样?”记者激动地问。 她有预感,这次的游行绝对会成为影响历史的大事件。 可得到的回答却是,“不太好,游行的消息全部被限流了,热搜上全是娱乐八卦,关于游行的直播也全被平台封了。电视台的早间新闻倒*是提到了血色法令,但全是专家的分析和支持观点,民众的抗议一句都没提。” 唯一没被封禁限流的,是薪火APP上的直播间。很多人因为现实原因没有办法去到现场,纷纷涌进直播间观看。 此刻的屏幕中,祝昀正站在圆台上,枪杀了那个极端仇女的男人,随即振臂一呼,众人欢呼响应。 观众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怎么真的杀人了?就不怕政府打击吗?】 【这也太血腥太暴力了,再怎么说杀人也是犯法的,没必要做得这么极端吧?】 【一边谴责男人暴力,一边又做出和男人一样的事情,这跟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是,大家能不能清醒点?压迫本来就是错误的,我们反对的压迫本身,而不是‘为什么不是女人压迫男人’好不好?看女人打死男人并大喊痛快,不是完全违背了人人平等的初衷吗?】 【我也觉得,首脑阁下实行血色法令的本意不是好的吗?现在经济低迷,没有市场竞争力的女人本来也赚不到什么钱,回去照顾家庭不是正好吗?】 【女人和男人生理构造不同,所以社会分工也不同,一个育儿,一个养家,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对立呢?】 【要真像女权党说的取消婚姻制,社会肯定会崩溃的,简直是异想天开,说话一点都不负责任。】 【等着吧,她们肯定会被逮捕下狱的,还好我没去现场,那些人都被祝昀煽动洗脑了。】 【太可怕了,本来女权党的名声就不好,现在更是完蛋了。】 【……】 天穹集团总裁办公室,正在观看直播的时念安看到上面的弹幕,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有的人还真是毫无血性,男人都把巴掌扇你脸上来了,还要舔上去问手疼不疼。” 不过,她也有些担心这事要怎么收场。 打死那几个闹事的还能说是正当防卫,但连开十五枪,把已经失去攻击能力的男人打死,显然就不能拿正当防卫来开脱了。 时念安微转眼珠,随即将助理叫了进来,“太平安保那边派了多少人过去?” “王经理带了一百二十人过去。另外,公司这边还在游行路线上设置了二十个物质机,可以让参与者免费领取矿泉水、食物、卫生巾,应该可以保证游行能顺利结束。” “应该?现在发生了命案,张全名肯定会派警察来破坏游行,到时候现场会大乱的。你马上安排,让太平安保再调五百人过去,都带上武器和电磁甲,不要让张全名计划得逞。” 助理神色一紧,“可这,不是会让冲突加剧吗?” 时念安垂眸,想起方才与去了军工工厂视察的妈妈通的电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法不责众,不闹大一点,又怎会让他们害怕呢?” 助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好的,我马上就去。” 刘钰也在学校和同学们一起观看直播,听到祝昀的演讲,她们和现场的人一起激动落泪,看到祝昀开枪打死极端男,她们也和现场的人一起欢呼。 “太厉害了,要是我们可以去现场就好了。” “明明游行的地点离学校就很近啊,为什么学校不让我们去?” “没办法,上面不允许学生参加游行,昨天校长给每个学院都发了通知,说是抓到就开除,哪个还敢去啊。” “堂堂帝国学府,居然这么封建落后,真是太过分了!” 刘钰咬紧了唇,为了这次游行,她在学校组织活动,招募到了上千位志同道友的同学,本来打算一起去的,结果学校一则通知,就把她们全都打蔫了。 但就这样放弃,还真是不甘心啊。 她将手机界面切出去,点开到那两个社交大群里,发现里面正讨论得热烈。 物理刘钰:我说,难道我们真的要因为学校的阻拦,错过这次示威集会吗?要是连学生都不敢发声,以后还有谁会为我们发声呢? 化工柳明:不然能怎么办,会被开除的。 物理刘钰:我们上千人一起过去,学校难道还真能把我们都开除了?学校要真敢这样做,丢脸的可不是我们,而是学校! 化工柳明:就算不是全部开除,学校也会抓几个典型,杀鸡儆猴。 刘钰当即打字:我是组织者,学校要开除就开除,有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可手指刚点上发送键,她便想起了家中残疾的母亲,还有自己好不容易才考进的物理系,随即犹豫地移开了手指。 在帝国这座自上而下结构严密的暴力机关面前,普通人能够拿什么与之抗衡呢?都无需武力威胁,学位、工作、房子……随便拿一项出来,就能把人拿捏得死死的。 除非她们可以团结在一起,那必将能遇山开山,遇石破石,无人能挡。 然而,真的有可能团结在一起吗? 刘钰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虽然她还没有进入社会,但自幼生活在最底层,见惯了人情冷暖,也知道团结两字不过是空中楼阁。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指移到删除键上,就在这时,薪火APP弹出一则通知。 刘钰点开一看,通知上称所有支持女权党的女性,可以通过人脸识别认证申请,凭编号在物质机补给站免费领取一份安全物资。 安全物资?是什么东西? 她好奇眨了眨眼睛,正好她在学校带了台物质机,可以试试能不能领。 十分钟后,刘钰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两样东西,彻底傻眼了。 这两样东西—— 是一把微型激光枪,一件电磁甲。 第242章 威胁 在秘书长吕林走进首脑办公室之前,张全名正和他的幕僚们分析议员们的选票倾向。 “事实证明,冷漠、保守、歧视甚至是憎恨女性的议员是大多数,《血色法令》正好迎合了他们的立场和利益,能够为首脑阁下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者。” “别看女权人士闹得凶,如今保守势力抬头,整个社会都在极速右转,首脑阁下连任的计划可以说万无一失。” 张全明脸上扬起傲慢的笑,“那些反对党,不过是看不清政治形势的傻子。游行抗议也好,联合请愿也罢,全都是毫无意义的闹剧,根本没必要放在眼里。” “还是首脑阁下聪明,这种小事,冷处理是最好的,既能把游行的影响力压到最低,还能在大众心里植入女权领袖咄咄逼人姿态难看的形象,一举两得。” 张全明眼中闪过一丝邪淫的光,嘿嘿一笑,“那个女权领袖的确不太好看,就算她脱光了站我面前,我都懒得多看一眼,哈哈哈……” 办公室静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猥琐的欢笑声。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这一幕,恐怕根本想不到这些人是处理国家大事的精英,而只当是刚从女厕钻出来的猥琐男。 吕林就是这个时候走进的办公室。 他语气急促道:“首脑阁下,出事了,几个右翼分子破坏游行,被女权领袖枪决了。” 就像突然被人按住了暂停键,笑声戛然而止。 张全名皱紧眉头,“枪决?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就看到了吕林手机屏幕上的现场动图—— 男人被长靴踩住胸口,就像个破布娃娃,每中一枪就变得破烂一分,在第十枪时身体就停止了抽搐。 那一瞬,他只觉那些子弹不是打的不是台上的男人,而是他自己。 吕林看到张全名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显然是气得不轻,他小心开口,“如今这张动图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张全民早已是怒火中烧,“真是反了天了!倒底是谁爆出去的?游行的事不是都警告了媒体不许报吗?” 吕林收起手机,“是天穹旗下的薪火APP,游行的事全程直播了。” 张全名脸色骤然一沉,抬手拍了下桌子,“又是天穹,把她们的负责人给我喊过来!” 吕林:“我这就去。只是……女权领袖那边,首脑阁下打算怎么处理?” “军部不是准备了一万士兵在郊区待命吗?传我手令,逮捕她们!” ———— 帝国广场。 游行的人群很是兴奋,激动大喊,“废除血色法令!”“打倒张全名!”“把他从国会大楼里拖出来!”“建立由女性主导的国度!” 她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毕竟,枪决歧视女性的男人,已经足够表达她们的愤怒了吧?就算是政府,也该掂量掂量继续强硬推行血色法令的后果。 他们再想对民众的抗议视而不见,已经不可能了! 祝昀站在高台上,目光冷静地扫过台下的人群,比起喜悦,反而是担忧更多。 或许,在大众看来,她连开十五枪打死那个闹事的男人仅是为了泄愤,但事实上不是的,更准确地说,最主要的目的不是。 她的目的,是为了加剧冲突,逼迫张全名出面回应。 换作以前,她肯定会慎之又慎,以求诉求合理得体,不会被政敌抓住一点把柄。 但在决定同天穹集团董事长合作后,对方提出的大胆计划,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 回想着,周董当时的笑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来。 ——那么,祝主席,在全女政府的未来见吧? ——好,未来见。 祝昀将视线望向远处,隐隐看到军队朝公园这边过来了。 她目光瞬间坚定无比。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祝昀转头看向王椿,“安全物资发放多少份了?” “已经有五千份了。”王椿说着,递过来一把激光枪,“祝主席,你也拿一把吧,以防万一。” 祝昀接过来,正要再说些什么,军队已经冲进了广场,刺耳的声音炸响全场。 “都散开!交出罪犯祝昀,否则就开枪了!” 众人听到这傲慢无礼的话,顿时被点燃怒火,群情激奋。 “不交!你们有本事就开枪,看看到底是谁不怕死!” “你们一日不废除血色法令,我们就一日不离开!” “凭什么我们女人就要低人一等,受你们威胁?” “废除血色法令,交出张全名!” 领头的军官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声令下,士兵纷纷端起枪,对准了民众。 正当他以为这些女人会被吓得惊慌逃散时,却见她们不退反进,齐齐掏出武器,瞄准了他们的脑袋。 军官看到她们手中的激光枪时,瞳孔不由得一阵震动,这不是天穹军工刚生产的新式武器吗?她们从哪里搞到的? 但眼下战火一触即发,他没时间分析这个了。 军官退至士兵后方,确保安全无虞后,这才厉声喝问:“袭击军人可是死罪!” “难道军人袭击手无寸铁的民众,就不是死罪了吗?”冷酷而威严的声音压着他的尾音响起。 军官抬头看去,发现应声的正是他们要抓的女权领袖祝昀,只见她一身裁剪硬朗的灰色西装,毫无惧色地走到了军队面前。 他当即道:“祝昀,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就不会连累无辜民众了。赶紧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 祝昀不为所动,冷声道:“想要我跟你们走可以,让张全名亲自来请。面对民众的质疑,他却躲起来当缩头乌龟,怎么看也不是首脑该做的事吧?” 军官看她态度坚决,知道是没有谈判的空间了,顿时阴沉了脸,“看来你是执意要找死了。” 随即一抬手,下令道:“开枪!” “砰!砰!砰!” 枪声齐发。 军官并未看过祝昀遭受枪击却毫发无伤的现场视频,只当她们是一群没有作战经验安保人员。 心中冷笑,普通人就算拿了武器,对上他们这边装备整齐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只有死的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出现了。 数十发子弹飞过去,尽数被腾起的电磁网融化,转瞬就消失殆尽。 “这、这是什么?”士兵们惊诧不已。 军官也瞪圆了眼睛,随即看到激光枪枪口红光闪烁,脸色骤变,“快!防爆盾!” 众士兵迅速展开折叠的防爆盾,叠成高墙,挡在身前。 可惜,这种程度的防御,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激光枪的威力。 无数道红色的激光枪光束划破空气,直射而来,防爆盾就像是一张薄纸,瞬间被上万度的高温灼穿,士兵一排接一排地倒下。 军官看着满地打滚、哀嚎惨叫的手下,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要逃走。但还没等他动作,一束猩红色的光束便疾射而来。 只听嗤的一声,他的右肩传来撕裂般的灼痛,皮肉瞬间被碳化,一股焦糊的肉香弥散开来。 恐惧和绝望瞬时笼罩了他。 恰在这时,他看到街边走过一个拄着盲杖的年轻姑娘,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一无所知地闯了进来。 军官眼睛一亮,扑过去,一把将人拉到了身前,接着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掏出手枪,抵住了年轻人的脑袋。 他怒吼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 祝昀看着盲人姑娘惊慌的神色,心脏蓦地一紧,随即抬手,让王椿她们停止了攻击。 她沉声谴责,“作为保家卫国的军人,却把无辜百姓牵入战局,你就不觉得无耻吗?” 军官恶声道:“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游行示威的暴民,没有一个人称得上无辜!” “你不是女权领袖吗?不是要为所有的女人争取平等吗?要是这女人因你而死,你觉得还会有人支持你吗?” 他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看到人群眼中喷涌而出的怒火时,神色愈发得得意,扣住扳机的手开始用力。 “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死,选一个吧!” 祝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程度。 能够打败他的,也就只有做的比他更无耻了吧? 只要她不顾这个年轻人的死活,将这支军队全部杀死在这里,绝对可以逼出幕后的张全名。 到时候,他再怎么苦苦隐瞒,也压不住游行抗议消息,血色法令终将被废除。 但这也只是理想的情况。 经历过党内逼宫的她太清楚人性了,即使目标一致,分裂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果她放弃拯救这个女孩的性命,那么眼下这些一致对抗政府的人,绝大多数肯定都会倒戈,转过来批判她。 作为女权领袖,她的确被众人推上了高台,被推崇、被追随。 但同样,只要她犯了一个错,就会被高道德的女性推下高台。 思索到这里,祝昀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她咬紧了牙,向前走出一步,“好,我跟你们走,放了她。” 话落的瞬间,身后响起一片惊呼,王椿冲上前拦住她:“祝主席,不可以!” 祝昀深深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王椿皱紧眉头,最终在祝昀坚定的目光中,妥协地退开了。 对面的军官露出得逞的笑,“把枪放下,走过来!” 与此同时,张全名正通过卫星监控实时关注着帝国广场的情况。 在看到祝昀她们用电磁甲挡下军队的攻击时,他的确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这肯定是天穹集团提供的武器。 亏得军部还以为和天穹达成合作就万无一失了,结果还不是被捅了一刀。 不过也好,正好给了他彻底清算天穹的机会。 本来他还担心军队这次的行动会失败,却没想到领头的军官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 干得不错! 拿盲人当人质是有点无耻,不过兵不厌诈,手段有用就行。而且那盲人说不定也是个极端女权份子,被杀了也不冤。 就算最后民众质疑,他也可以把那军官推出去背锅。无论怎么样,火都烧不到自己身上。 张全名看着屏幕上的祝昀把枪放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愈发得意。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而不失力度的声音从对峙的人群后响起,“放开那个女孩。” 军官不耐烦抬头,你谁啊你?居然敢命令他? 可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瞳孔却骤然一缩。 张全名也猛地坐直身体,当看清来人的脸时,顿时暴怒,“谁准许她去那里的?!” 第243章 自由 祝昀转过头,惊讶发现是第一夫人蓝岩。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也支持废除血色法令?可这不是和她丈夫对着干吗? 而且,在她印象里,蓝岩和张全名一直是模范夫妻,以往在重要的场合,两人也都表现得十分亲密,从未有过不和的传闻。 人群也是一阵骚动,在她们眼中,蓝岩这个对丈夫言听是从、事事以他的利益为先的第一夫人,就是女人中的叛徒。 因此,众人看见她,非但不觉得欣喜,反而愤怒不已。 这女人肯定又是出来替张全名洗地的! 军官也很惊讶,一时摸不准蓝岩的立场,解释道:“夫人,我是奉首脑之命,逮捕祝昀。” 蓝岩冷声道:“首脑下达的命令是逮捕祝昀,而不是挟持无辜百姓,你这样做,究竟是暴徒还是军人?” 军官慌忙辩解,“可是……” 蓝岩却一反往日的优雅姿态,厉声打断,“难不成你还指望首脑会夸你办事漂亮?政府形象就是被你们这些蠢货毁掉的,你是想上军事法庭吗?还不快把人放了!” 军官立即动摇了,首脑夫人的话肯定就是首脑的意思吧? 他做出如此无耻的行径,肯定会影响到首脑的个人形象,到时候,就算他完成任务,只怕最终也难逃法庭的审判。 一番权衡利弊后,他松开了扣住扳机的手,放开了盲人女孩,身形跟着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副官慌忙上前扶住他。 盲人女孩跌跌撞撞地向前逃开,王椿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人救了过来,交由属下安抚。 没有了人质,军官也知道不可能再抓住祝昀,加上他急着治疗肩膀处的伤,转头就带人撤退离开了。 看着狼狈撤退的帝国军队,抗议者们发出一阵响亮的嘘声。 她们又一次胜利了! 众人信心倍增,挥舞着手中的激光枪,笑声如同汪洋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这份狂热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蓝岩走上高台,站在了麦克风前。 现场安静了一瞬,警惕和怀疑的目光纷纷齐聚在蓝岩身上。 即便她刚才解决了那个盲人女孩,让祝主席免除了被逮捕的命运,但她们仍旧怀疑她用心不良。 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扮红脸,好劝她们放弃抗议,乖乖回家去呢? 祝昀也对蓝岩保持着万分的警惕,目光紧盯着她,只要她敢说出任何诋毁女权的话,就立即掐断她的麦克风。 蓝岩浅笑开口,“你们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我支持废除血色法令。” “二是,我要跟张全名离婚。” 话音未落,便听咔嚓一声轻响,早已准备多时的刘茗,精准捕捉到了这个决定性瞬间。 就在全场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中,难以回神时,刘茗已经将照片发送给了助手。早已准备好的新闻稿经过最后的编辑,立时发送到了各大媒体平台。 新闻瞬间就爆了,相关词条直接冲上了热搜。 张全名提前让网络部门施压,才压下了各平台关于游行抗议的消息。但第一夫人蓝岩突然声称要离婚的突发消息,就根本就来不及应对了。 一瞬间人尽皆知,舆论一片哗然。 原本不关注游行抗议的人纷纷上线吃瓜,一窝蜂地涌进了薪火APP的直播间观看。仅有十几万人的直播间人数暴增,短短几分钟内,就飙升到了千万,甚至达到了上亿。 还好程序员团队早有准备,不然服务器早就被卡爆了。 此刻,帝国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直播。 张全名简直快疯了,拍着桌子大叫:“为什么还没把直播间封掉?不是让你们把天穹负责人抓过来吗?人呢?!” 帝国广场,蓝岩当着众人的面,在直播镜头面前,念出了她精心准备的讲稿。她语气诚恳、神情真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能感染人。 “我跟张全名结婚的时候只有二十岁,那时候我还很天真,对婚姻抱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期待,甚至根本不知道,即将和我结婚的这个男人,已经离过两次婚,甚至还有了两个孩子。” “有人告诉我,你的丈夫可是帝国首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可是,成为帝国首脑的夫人并不是我追求的目标,我也想要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切都为了他张全名的利益让步。” “作为第一夫人,我必须迎合所有人的期待,永远以完美优雅的姿态出现。即便我知道,张全名又有了新的情人,甚至他的情人还是他的属下,我也不能公开指责他,还要为他保守秘密。” “对此,我请问在场的每个女人,难道我应该满足吗?” 众人激动道:“当然不能!” “是的,我不满足。男人不能一边三心二意,一边还要求女人继续给他扮演一个完美的妻子,就算他是帝国首脑也不可以。可当我向他提出离婚时,他却指责我无理取闹,还像做错事却被揭穿的普通男人一样,恼羞成怒地打了我。” 说着,蓝岩拿过卸妆巾,擦下了脸上的浓妆,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这还是恢复了几天的样子,可想而知,当时受伤有多严重。 蓝岩的眼眶渐渐泛红,“张全名为了让我出面平息宋小军案的争议,承诺等他任期结束,就放我自由。可没过多久,他便推出了禁止女性离婚的血色法令!”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张全名不会放弃竞争下任首脑,也不会放她离开,因为她们的利益已经绑定得太深了,他必须用婚姻把她绑在身边,才能相信她不会出卖他。 他的情人也是一样。他和办公室的职员搞上床,也只是为了抓住她的把柄,如此才敢放心任用她。 张全名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管理好一个团队,也没有任何值得人追随的魅力,他唯一的手段就是“坏事联结”——通过垄断资源和权力,迫使从他这攫取利益的人对他保持忠诚,一旦对方想要退出,就会落入极其悲惨的境地。 正因此,只要张全名在位一日,蓝岩就必须做这个完美的首脑夫人,做他孩子温柔的母亲。 要是蓝岩敢脱离他的控制,他绝对可以让她像前两任妻子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 蓝岩也正是意识到这点,才会想通过记者刘茗,联系上天穹基金会寻求帮助。 但她没想到,刘茗会对她那么警惕,不仅一直否认基金会的存在,还打算提前结束采访离开。 蓝岩心中清楚,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她就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了。或许下一次出现在全国民众的面前时,就会是她意外死亡的讣告了。 她只能孤注一掷,将握在手里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关于我打算和首脑张全民离婚的报道,你也不想要吗? 果然,听到这句话,已经想要离开的刘茗停住了脚步。 这之后,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她因为被殴打只能用浓妆掩饰伤口。 和她预想的一样,这位正直无畏的记者听说她的艰难困境后,终于松了口。 “我会想办法举荐您入会,但是,能不能通过审核,就看您的运气了。” 一天后,蓝岩如愿见到了天穹基金会的会长。 对方坐在长桌之后,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眸,盯着她看时就如猎豹一般渗人。 为什么这样看着她?难道对方是在怀疑她加入基金会根本不是单纯为了离开张全名吗? 蓝岩忙道:“会长,我所说的一切全是出自真心。只要您肯帮我,我愿意将我名下一半的财产捐给基金会。” “很好,”对方勾唇笑了一下,眸底却依旧冰冷,“那就在全国民众面前,揭开张全名丑陋的真面,怎么样?” 蓝岩慌忙摇头,“不行,这样做的话,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她若是想死,就不会来求这个会长了。 对方唇角笑意加深,“放心,我保你平安无事。” 蓝岩以为她不知道张全名的厉害,他可是能调动十万人的军队,还有调查局的特工也全都在为他办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跟他抗衡。 她正想开口提醒对方,眼前却蓦地一黑,睁开眼,便回到了现实的房间里。 ——她被强制下线了。 蓝岩忐忑不安,真的要按照这人说的做吗?可这也太危险了,万一她失败了呢?万一她根本就对付不了张全名呢? 这会长还没告诉她自己有什么能力,却要求她贸然赌上自己的性命,也太不公平了。 可是……可是…… 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蓝岩出现在了游行抗议的现场,站上高台,把自己第一夫人的影响力当做武器,向张全名发起最有力的一击。 “我绝不赞成血色法令,也绝不认为肆意侵犯公民权力的张全名,是一名合格的帝国首脑。” “今天,在这里,我单方面宣布,我和张全名的婚姻结束了,我蓝岩,将不再是第一夫人。” “即便是法律,也不能剥夺我自由决定人生的权力。” 话落,全场鸦雀无声,直播间刷屏的弹幕都停了一瞬。 第244章 计划 随即,弹幕炸开了。 【居然出轨自己的下属,还家暴,好恶心。】 【真不敢相信,全帝国人民选出来的首脑人品居然如此低劣,简直就是烂人一个。】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槽糕?连第一夫人都没办法离婚,果然这里就是女人的炼狱,根本就不会好了,呜呜呜……】 【就没有办法把张全民弄下台吗?换个新的吧。】 【你们女人还真是一点格局也没有,只会盯着下三路说事,也不看看首脑上任后,对帝国的经济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要我说禁止离婚还是太温和了,就应该改成一夫多妻制,没有了男人你们女的屁也不是。】 【男的少在这里洗地了,和自己的下属出轨,根本就是政治丑闻吧?换成女首脑早就被骂死了。】 【根本不只是出轨的问题,分明就是以权谋私!连自己□□都管不住的人,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多少脏事。】 【当初皇天还没倒台的时候,那些犯罪的高层不都被首脑用特赦令保下来了吗?】 【为什么会有特赦令这种东西?古代都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了现代,首脑反而还要有特权,那和封建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直接让司法机关调查,弹劾首脑下台吧。】 【只是下台哪里够?必须死刑!】 直播间群情激奋,哪怕偶尔冒出一两个为张全名说话的,也很快被怼了回去。 砰的一声巨响,首脑办公室的张全民猛地将手中平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次的事影响太恶劣了,要是不处理好,肯定会影响他的连任计划,不只是这些低贱的下等人,国会那些反对者只怕也都在看他的笑话呢。 张全名抬起头,双目通红,恶狠狠道:“给我把那个女人抓回来——不对,是给我杀了她!” 匆忙赶来的军部部长沉着脸道:“我们反复研究过现场的视频,那些抗议者身上肯定是穿着能融化金属的电磁甲,传统的火药武器只怕伤不到怕她们。” “谁给她们提供的装备?” “……还在调查。” 张全名猛地抓紧了桌角,手背青筋暴起,“那就派激光枪部队去!” 声音陡然阴狠,“一群攻击政府的暴徒,就算全都杀了,也没有关系的吧?” ———— 帝国广场。 激动的抗议者打算到国会大楼去。 原本,她们这次的游行路线并不包括国会大楼。但祝昀的演讲、军队的挑衅、蓝岩的控诉……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昭示着政府有多么傲慢与无耻。 这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怒火,她们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游行抗议了。 “必须让张全名出来,亲口承认他所犯下的罪行。” “没错,要让他站在镜头面前,向全帝国的人民谢罪!” “我们要争取自由!我们要让首脑下台!我们要选举我们自己的领袖!” 祝昀站在高台上,听着众人愤怒的呐喊,眸色幽深,事情的发展果然和会长预料的一样啊。 “那就改变路线,到国会大楼去吧。注意维护好队伍秩序,不要损坏沿途商铺和市民的财产。” 游行的队伍整齐有序地出发了,女权党红色的旗帜如浪潮翻涌,在队伍上空猎猎飞扬。谁也不知道游行队伍的最终目的地是国会大楼*。 街上的人群已经被驱散离开,沿途的商铺也全部关了门。 众人气势高昂地向前行进,坚定认为这次抗议肯定能让张全名那个贱人下台。 然而,队伍刚走到香榭大街,便发现军警已经封锁了道路。高音喇叭里传出刺耳的警告声:“所有人立刻回家!街上抗议者将一律逮捕!” 似乎是吸取了教训,军警没有贸然向抗议者进攻,只是手持防爆盾和警棍结成人墙,阻止队伍继续前进。 王椿护在祝昀身侧,冷目看着前方,“主席,要下令开枪吗?” 祝昀拧起眉头,要是主动引爆冲突,就真的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但事已至此,都已走到了这里,选择掉头回去的话,之前一切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她张口,“……”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压过了她的声音。 祝昀抬头望向被无数摩天大楼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天空,只见十几架直升机飞至人群上空,密密麻麻的投掷弹如雨一般落下。 她心脏骤然一紧,这是——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体猛地被人拽到一旁,湿巾随之覆住她的口鼻。 “祝主席,小心,是□□!” 话音未落,便听砰的一声巨响,□□在她们前方炸开,白色的烟雾在人群中迅速扩散,原本整齐的队伍顿时陷入混乱,人们因为视线受阻慌乱四散。 祝昀只觉剧烈的灼烧感席卷了面部,眼睛也因为刺痛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眼泪。 她紧紧抓住扶住自己的那只健壮手臂,才勉强站稳了,艰难开口,“咳咳……” 王椿将耳朵靠近,“祝主席,你说什么?” 祝昀加大音量:“开枪,先突破军警的防线,不然就危险了。” 王椿单手转着手中的枪支,目光紧盯着前方,“烟雾太大了,看不清目标,而且我得先保护你的安危。” 他们朝人群中投放了太多的□□,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了。 人群虽然乱了,但是并没有人退缩,而是拼命向前涌去。 祝昀强忍着灼痛,伸手摸到激光枪,“身为领袖,怎么能因为惧怕死亡而躲在人后呢?” 她推开王椿,大步向前走去,王椿怔了一瞬,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然而,想要突破军警的防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受伤倒地,祝昀也被警棍打伤了手臂。 和预料中的不同,现场没有什么哭喊声,有的只是沉闷的爆炸声。 愤怒的人群放弃了哭喊,只是用行动表达她们不再忍耐。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饱含激情的歌声。 祝昀和王椿惊讶转头,发现另外一条街道上走来了一群年轻人,每一张面孔都无比严肃。 是S大的学生! 她们的到来让众人无比振奋,一时间,众人都唱起了那首自由之歌,被□□驱散开的人群再次聚集起来。 学生们拿着激光枪加入了战局。 军警的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随之迅速崩溃。他们丢下装备和武器,惊慌撤走。 ———— 男人们也在关注这场游行抗议的直播,因为不想给薪火APP送流量,就开了文字直播楼,一下子就成了组里热帖,引得无数人顶贴围观。 他们本来就对女人们居然敢反抗这点很生气,恨不得亲临现场狠狠教训她们。 没想到结果却是男人们被单方面虐打了。 【真是一群废物,居然连女人都打不过。】 【要换做我去,早就打得她们亲爹都不认识了。】 【居然还敢让首脑下台,真是笑死了。不就是出个轨吗,天底下哪个男的不出轨?】 【我看这些女权份子就是境外派来的,没有境外势力提供资金,她们哪来的先进武器?】 【内部最新消息,已经派出了特种部队,等着吧,她们嚣张不了多久了。】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干脆把这些女人全都杀吧,到时候就没人敢狗叫了,一劳永逸。】 【楼上厉害了,要是张全名真敢这样做,我代表全家支持他继续当首脑!】 躺在租房沙发上的男人发了跟帖,拿过手边的啤酒瓶,一口喝干,发出一个满足的酒嗝。 一想到那些女人会被特种部队狠狠对待,他就克制不住地开心,嘴里嘟囔着:“早就该这样了,再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三观不正的女人,她们就要踩到男人头上来了。” 这时,他老婆从他面前走过,打开了房门,“我出去一趟,你要吃饭自己用一下物质机。” 男人顿时从沙发坐直了身,“现在外面闹得那么凶,街上都戒严了,你要去哪?” “就……随便走走。” “你该不会也想参加游行吧?你想跟我离婚?” 女人神情一僵,随即冷声道:“就算是我想离婚又怎么样?政府本来就不应该剥夺女人的离婚权,这就是歧视!” 她转身就走。 男人气得手都颤抖起来,他正愁看了直播后的怒火没处发泄呢。 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从后面扑向女人,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脑袋狠狠朝墙上砸去,“看来我平时还是对你太好了!” 然而,这一次女人没有示弱告饶,反而拼命挣扎起来,语气强硬,“放开我,我警告你放手!” 男人狞笑,手上用力,“你算什么东西,还警告我?” 但下一瞬,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女人手里握着一把微型激光枪,枪口对着他的心脏。 男人难以置信,“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话,瞳孔就涣散了,砰的一声闷响,身体砸在了地上。 “现在,我要去参加游行了。”女人收起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租房。 与此同时,池婙正站一艘战舰的平台上,远眺海面。 海面平静无波,微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动,眉下那双漆黑眸子漆黑而幽深,如冰川下的火焰。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才有了表情变化,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真是美好的一天,蓝总,你说是吗?” “……啊?”蓝英章惊讶了一瞬,不管怎么想,今天发生的事也算不上美好吧? 但是看着池婙平静的侧脸,她也不知为何,心底的忐忑竟减轻了不少。 蓝英章沉声开口,“周董,你预料得没错,张全名已经派出了激光枪部队。” “很好,就按照一开始的计划,行动吧。” 第245章 反击 对张全名来说,从军警防线被攻破那一瞬间开始,局势就彻底失控了。 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示威活动,而是起义。民众不仅是对血色法令不满,而是对现行的选举制度不满。 然而,手无寸铁的民众想要对抗暴力机器,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吧? 张全名看着屏幕上混乱的场面,嘴角扬起一抹狠厉的笑。 办公楼里,王椿从洗手间接了水,帮祝昀水冲洗眼睛和手臂上的血。 祝昀忍着疼,沉声问道:“街上情况怎么样了?” 王椿给她打好绷带,“那些军警已经退到路口,承诺说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直升机仍在盘旋,街上全是催泪瓦斯,我已经让大家都躲进就近的办公楼里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喊话声。 此刻,高音喇叭里原本严厉的男声,已经换成了温柔的女声,“首脑决定听从民众的意见,废除血色法令,请各位保持冷静,尽快回家,不要再在街上聚集逗留。” 王椿当即笑出了声,“看来这张全名也没什么胆子啊,这就打算让步了?” 祝昀闻言,心情并没有变得更轻松,反而更沉重了,“他这是以退为进。” 王椿对政治并不敏感,疑惑道:“以退为进?他一个首脑,承诺了民众的事情还能反悔不成?” “但这并不是他本人亲口承诺的,要是大家听信了这话,解散回家,而对方事后反悔,我们要再想聚集起来抗议就难了。毕竟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接过了她的话。 祝昀惊讶抬头,发现说话的是S大学生的组织者刘钰。 刘钰神色焦急,“同学们刚才都在商量要回去了,我过来时候还听见好几支队伍准备解散回家。祝主席,如果情况真像你猜测的那样,我们得赶紧想想办法拦住她们。” 祝昀微皱眉头,能想什么办法呢?只是单纯言语的劝说的,肯定留不住那些想走的人。 但眼下情况紧急,她也没时间去想更好的办法。 祝昀拿过扩音器,走到一楼的大堂,劝说大家不要相信政府的谎言,刘钰也随之劝说同学们坚持留下来。 眼看胜利在望,怎么能在这时候放弃呢? 然而,祝昀再怎么卖力劝说,收效也甚微。除了女权党和小部分议员,大部分的人在得到政府废除法令的承诺后,便开始撤退了。 人群如潮水般从办公楼涌出去,掉头往回走,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在她们看来,她们已经取得了成功。 虽然她们刚才喊着要让张全名下台,但他不是知错就改了吗?索性原谅他这次吧,反正没多久就要大选了,她们也不能太咄咄逼人了。 至于祝昀说政府在撒谎,这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偏见。谁不知道,女权党都是些仇视男人的偏激份子,总是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男人,一点都不公正。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们想与女权党割席,男人们却已经把她们这群游行示威的人与女权党视为同盟。 当示威人群和军警们对峙时,国会大楼的官员们就聚集在一起,投票通过了将抗议者全部处死的血腥决议。 “必须得给她们一个教训,不是吗?” “这国家还是我们男人当权呢,怎么能看女人这种二等公民的脸色呢?” “首脑阁下还是有决断的,没有向这些女人让步。” “怎么可能对敌人让步?我可不会对女人心软,就是要把这些冒头的都杀了,杀到她们怕了,才能巩固咱们的地位啊。” “哈哈哈,这话说的有道理。” “……” 会议桌边的男人们相视一笑,已经在脑海里想到了女人们陷入绝境后,衣衫褴褛跪地求饶的脆弱模样了。 “智能武器系统已激活,检测到S系列激光枪全部上线,武器已经强制锁定。”船舱内,一道清冷的机械音响起。 “周董,控制权已经更改好了,现在激光枪部队的枪,全部归公司管控。”蓝英章转头看向身侧的池婙,汇报道。 屏幕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在池婙的侧脸上刻出一道冷硬的交界线。 她微勾唇角,笑容冰冷而肃杀。 另一边,逐步撤退的人群忽然停住了,走在前面的人们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等等,前面那是什么?” “看他们的服制,好像是特种兵。” 有人疑惑不解,“为什么这时候还派特种兵过来,难道是来保护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见前方的士兵端起了激光枪,齐刷刷对准正拟撤退的众人。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没打算聚集示威了,人群已经散开了!” “先别慌,我们穿了电磁甲,开枪没用的。” 然而下一瞬,猩红色的光束划破空气,疾射而来,说话的人被击中右腿,踉跄倒地。 人群这才惊慌起来,掉头向后惊慌逃去,有人试图举枪反击,但毕竟是普通人,不像太平安保那些保镖一样作战经验丰富,心底一慌手就发抖,大部分激光射线都打偏了。 而且,特种部队吸了取前两次失败的经验,将防爆盾换成了能够抵御高温的复合甲,极大地加强了防御,微型激光枪能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 众人见状,纷纷叫喊起来。 “祝主席说的没错,政府就是在骗我们,他们要我们全杀了。” “快撤退,退回办公楼,祝主席肯定有办法保护我们!” 人群分崩离析,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再次涌入办公楼。 原本走在最前排的人,此刻落在了最后面。灼热的激光从身侧呼啸掠过,她们惊惧不已,大喊道:“别丢下我们!” 然而,所有人都只顾着往前逃,根本无暇顾及她们。有人回头瞥了她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咬咬牙,狠心转身冲向了办公楼。 众人心中升起一个共识—— 必须有人拖住那些特种兵,她们才能活命,这个时候心软,死的人会很多。 这时候,她们才觉得后悔。 如果她们没有选择听信政府离开办公楼的话,那些人本可以不用死的。 坠在后排的人痛苦倒地,惊惧回过头,却见无数猩红的枪口对准了她们。 蓄能已经完成了,只等待发射—— 她们眼中顿时涌起了绝望的目光,眼泪沿着脸颊簌簌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们?明明她们已经妥协退让了啊! 敌人没有开口回答,他们瞄准了人群,毫不犹豫地开火。 哗——! 密密麻麻的红色光束发出璀璨的光芒,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但是,它们全部都没有命中。 有的朝天放了空枪,有的打在了队友的身上,一名特种兵中了头彩,直接倒地身亡。同时,好几架盘旋在特种兵头顶的直升机被激光打中了旋翼,拖着浓烟轰地就撞向了远处的大楼。 众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刚才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她们回过神,前方就传来指挥官暴怒的骂声,“你们在做什么?” 士兵们战战兢兢,“长官,不关我们的事啊,是激光枪,它在自动瞄准!” 女人们虽然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意识到是有人在帮她们,纷纷从地上爬起身,逃进了办公楼。 特种部队不敢再使用激光枪了,他们包围了抗议者藏身的办公楼,却不敢贸然攻进去。 指挥官一脸怒火,“肯定是天穹军工搞的鬼,我看那个蓝英章也是想死了!” “长官,现在怎么办?激光枪用不了,传统的枪支又伤不到她们。”副手无措道,他还从未遇上过这种局面。 “向上级申请导弹支援吧,直接炸平这栋楼,一个活口都别留!”指挥官冷声道。 只要三枚地狱火,就可以将整栋大楼夷为平地,把这些抗议者全部处死。当然,在这之前,他会让他的部队及时撤退到安全防线外。 指挥官完全将军人不能对平民开火的铁律抛在脑后,他打心底里仇恨着这些反抗的女人,自然希望她们死得越凄惨越好。 然而,沉浸在愤怒中的他并未注意到,大楼前的智能安防监控摄像头已经将这一幕全部拍了下来。 办公楼的机房内。 祝昀看着监控屏幕,气得差点骂脏话,“他们还是人吗?居然想要对自己的国民使用导弹?!” “看来这一次,张全名下的命令,是要将我们全部处死,”王椿直接举起枪,声音决绝,“我们干脆冲出去,跟他们同归于尽吧,要死一起死!” 祝昀连忙按住她,“你别太冲动了,先不要把导弹事告诉大家,容易引起慌乱。我们可以先联系下周董,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周董会有办法吗? 王椿也不知道,她只见过周董几次,虽然心底很是敬佩这位传奇人物,但是却并不了解她。而且,这次她接到的任务只是保护祝昀,当时她可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就算厉害如周董,也没办法对付导弹吧? 王椿不抱什么希望地拨通了电话,手机举到耳边时,动作却猛地一顿。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王椿看向手机屏幕,只见信号格显示着一个刺目的叉。 “该死,信号被屏蔽了!” 第246章 加我一个 窗外天色开始转暗,直升机盘旋的轰鸣声持续不断地渗入楼内,震得人耳膜生疼。 祝昀贴着墙壁,小心看向外面,只见主干道上停满了装甲车,全副武装的士兵将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祝主席,咱们必须得走了。我刚派人去侦查过,地下停车场的出口都已经被封住了,只剩楼顶一条路,虽然直升机是个问题,但我能解决。” 祝昀缩回身子,刚转头,一条索降腰带便递到了她面前。 她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让我先走?那楼里其她人呢?” 王椿:“我会想办法在楼顶吸引敌人注意力,安保队会掩护她们从地下通道撤离。现在大家都很恐慌,再犹豫谁也走不了,与其死在这里,不如拼一把!” 已经没时间再给她们犹豫了,一旦对面开始发射导弹,没人能够生还。 祝昀懂政治,不懂战争,但也知道王椿说的已经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她本来还希冀着周董会派人来解救她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点希冀便渐渐渺茫了。 周董毕竟不是神,她为此次游行提供了武器和物资,还派来了安保维持秩序,甚至扛着上面的施压坚持直播,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一切了。 接下来,只能看她们自己的了。 祝昀垂眸思索,她和王椿争取到的时间越多,大家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吧? “我知道了。”她接过索降腰带,绑在身上,离开办公室去天台前,顺手拿上了扩音喇叭。 天台上,直升机的大灯来回扫荡,将整个平台照得亮如白昼,一丝阴影都看不到。 祝昀指节泛白地攥紧了手中的激光枪,还没等她动作,就听嗤的一声响,炙热的红色激光从她身侧发射出去,精准命中了直升机。 驾驶舱整个被激光贯穿,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空下的寂静。 失控的直升机一头载向远处的大楼,轰的一声巨响,玻璃炸裂,浓烟四起。 王椿一把拉过祝昀,冲到了平台边缘,狂风掀起了两人的衣衫,头发在空中胡乱舞动。 数架直升机向她头顶飞掠而来,密密麻麻的子弹如雨般倾斜而下。 砰!砰!砰! 那一瞬间,祝昀几乎以为她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然而,就在弹雨即将淹没她们前,电磁甲腾起幽蓝色的电网,将袭来子弹全部融化成了铁水。 祝昀回过神,当即举起手中的激光枪反击,但几次发射都没命中目标,敌军都开始嘲讽她的枪法了。 下一瞬,大笑的士兵被激光贯穿,惨叫着从直升机上坠下。 “干得漂亮!”王椿赞道。 这会儿功夫,她已经动作利落地绑好了绳索,随即从腰包里拿出一根锚钉,瞄准了对面矮楼的外墙。 咔地扣下扳机,锚钉直射而出,瞬间钉入了外墙,整根绳索都绷紧了。 “祝主席,你先走,我断后。”她抬手将锁扣卡进祝昀的腰带,不等她回过神,便将她往天台外推了出去。 祝昀在滑降下去的瞬间抓住了绳索,脚尖踩在天台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 她定定看着王椿,“你不走吗?” 王椿端起激光枪,嘴角咧开,“我要是走了,谁来吸引敌人的火力呢?” 祝昀一愣。 激光□□目的光芒划破夜空,直升机内的士兵们顿时发出惨叫,接连从空中坠落。 王椿的声音穿透激烈的炮火和呼啸的风声,清晰传入祝昀的耳中。 “保护平民,本来就是军人的使命啊。” 但王椿不是军人,她现在只是一个保镖,从前也只是个雇佣兵。 一个可以为了钱出卖灵魂和性命的雇佣兵。 然而,正直的军人却在对平民开火,为了钱出卖灵魂的雇佣兵却选择牺牲自己以保护平民。 祝昀眼眶湿润了,“加我一个吧。” 她解开锁扣,走到王椿身边。 王椿刚张开嘴,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砰的一声枪响,绳索应声断开。 祝昀朝她轻轻点头,目光扫过四周,“这附近全是特种部队,就算我逃到隔壁楼,也逃不出他们的包围圈,倒不如留下来陪你。” 她仰起脸,神色自若,“反正我早就想过,或许会有这么一天,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王椿瞳孔震动,她还以为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就她一个呢。 她再次开火,“好啊,就让我们一起,为这些卑劣的虫子送行吧!” 枪声震天中,祝昀拿起了手边的扩音器。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在天台的夜风中清晰可闻,近处枪声中仿佛变得遥远。 “你们这么急着杀了我们,是因为怕了,对吗?” “你们怕女人们醒过来,怕男性从战无不胜的神坛上跌落,怕全世界的人知道,你们口中的平等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电磁甲的能源用尽了,电网消失的瞬间,子弹呼啸而至,祝昀右肩当即中了一枪。 她晃了一下,咬牙撑住了,没有倒下。 “你们杀得了一个我,却杀不尽全天下的女人。一个醒过来的人,又怎么可能再睡过去?当她站上高台,就绝不可能只为自己发声!” “□□终会腐朽,但思想永不消亡,再多的子弹也杀不死觉醒的灵魂!” 王椿挡在祝昀身前,如一个杀神,激光过处,哀嚎遍野。 祝昀扬起染血的唇角,声音在风中荡开。 “我相信终有一日,女性反抗的信念会像星火燃遍整个荒野,而你们,会同这暴虐无道的世界一起死去!” ———— 直播还在继续,时间已经很晚了,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却不减反增。 当女人们听到祝昀最后的抗争宣言时,眼眶都湿润了。 【不要,不要死啊!】 【祝主席,求你活下去吧,活着才有希望啊!】 【张全名,你这畜生,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迟早会遭报应的!】 【不行,我真的不敢看了。】 当巨大绝望和悲伤淹没了众人时,国会大楼里的张全名还在为没能关掉薪火的直播间而恼火。 这根本就不合理,现场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直播设备,通讯信号也都屏蔽了,这该死的直播间怎么还在?天穹究竟怎么办到的? 另一边,刘茗跟随着人流向外突围出去。 安保队顶在最前面,为她们杀出了一条通道。夜空下,激光和子弹对撞在一起,炫目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 刘茗死死抓住相机,不停地按下快门,将众人一张张或惊惧恐慌、或愤怒肃然的面庞记录定格。 如果她能活着出去,这些照片绝对会成为极珍贵的资料,但要是她死了,相机会连同照片一起被烧成灰烬,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尽管如此,刘茗还是无比庆幸自己见证了这场足以被历史铭记的抗议活动。 但听到持续不断的枪声,她心底深处仍然害怕不已,要是她死了,这世上会有人为她伤心吗? 林娓肯定会为她难过的,她承诺过要和她一起坐游轮去看海,只怕是要失信了。 至于那个曾骂她“读书读坏了脑子”,斥责她“是个喜欢女人的变态”的母亲,要是知道她死在游行抗议中,恐怕更要说她活该了。 刘茗摁着快门的手一顿,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就在这时,一道模糊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从楼顶上传了下来。 这声音……好像是祝主席! 刘茗惊讶抬头,却看不见说话的人影,只能看见数架直升机在楼顶上空盘旋,枪火倾泻而下。 她心脏立即担忧地揪了起来,祝主席出事了吗? “天啦!快看对面大楼!”人群中有人大喊。 刘茗转过头,只见对面大楼的屏幕不知道何时竟亮了起来。 一行行鲜红的字幕随之显现。 你们杀得了一个我,却杀不尽全天下的女人…… □□终会腐朽,但思想永不消亡…… 刘茗怔住,随即意识到这就是祝主席正要宣告的话,是她向这个世界做出的,最后的抗争。 人群也随之停止向前,仰头看着屏幕上的字句,眸光震动。 枪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停了,特种部队逐步撤退离开。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众人心头漫上一丝不安,“我们这是……安全了吗?” ———— 王椿的电磁甲也耗尽了能源,握着激光枪的手疲惫地垂下,鲜血沿着手指滴落。 祝昀同她并肩站在一起。剧痛撕扯着她的神经,几乎要让她昏死过去,但她依旧咬牙站着,不愿倒下。 但让她们惊讶的是,直升机居然掉头离开了。 祝昀难以置信,难道是周董贿赂了军部,让他们撤退了? 但无论如何,她们活了下来。 祝昀望向王椿,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劫后重生的欣喜。 现在,她们终于有时间坐下了休息一会了。 祝昀仰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远处的夜空中绽开数道绚丽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漆黑的夜幕。 “好漂亮的烟花……”她下意识呢喃出声,嘴角扬起浅笑。 但王椿却倏地变了脸色,“那不是烟花,是导弹!” 第247章 炸了 军队已经退到了安全防线外,指挥官看着导弹拉着白烟从头顶飞过,嘴角扬起一个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据他所知,这三枚高超声速导弹,可是帝国最先进的武器之一,还没有任何反导弹系统可以拦截它。 也就是说,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们。 而根据计算,导弹从发射到命中目标,不会超过60秒的时间。所以,那些愚蠢而狂妄的女人们,也就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活了。 指挥官点燃了一根雪茄,惬意地吸了一口,浑浊的眼睛尽是扭曲的恶意。 “恐惧哭泣吧,下贱的二等公民们!很快,你们就要下地狱了!” 在阳台上玩闹的孩子被窗外的光亮吸引了注意力,双手抓着栏杆惊叫,“哇哦,是烟花!” 听到动静的大人们则纷纷举起了手机,“这是烟花?还是流星?太漂亮了!” 文字直播楼里的男人们则在欢呼,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观看直播的女人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身心被一种莫大的恐慌攫取,心脏坠入冰冷的深渊。 这个男性至上的世界真是糟糕透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惨淡的现实里根本没有女人的容身之地。 现场的抗议者没想到军队的撤退不是安全的信号,而是死亡降临的前兆。 “这根本就是纳粹行为!” “爹的!张全名个贱种,早就该杀了他的!” “呜呜呜……我还不想死,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就不来了。” 人群慌乱不已,有人号召赶紧进入地下停车场躲避,然而时间还是太短了,不过短短60秒,导弹就已呼啸而至。 楼顶天台,祝昀站在边缘处,向远处眺望。 夜色下的河流被导弹的尾焰照得通明,对岸的国会大楼灯火辉煌,显得格外的宏伟壮丽。 祝昀唇角扬起一丝略显凄凉的笑,真的,就只能到这里了吗? 也不知道后世会如何书写她们的故事,会说她们是咎由自取的暴民,还是勇于反抗的先辈呢? 那个时候,她们会不会已经取得了胜利,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国度? 祝昀无望地闭上眼睛,真想去到未来看一看啊。 轰!轰!轰! 盛大而刺目的白光在眼前炸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但她还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身体就被一股强力拽倒。 王椿将她扑倒在地,严实地压在身下。 祝昀不理解,王椿为什么要做多余的动作?就算她把她护在身下,她们两个也不可能从导弹下活下来。 她抬头,“你不用——”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将她脑袋按回去,“别动!导弹被拦截了,当心爆炸的碎片!” 祝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转眸看向天空,只见那三枚导弹已经化作燃烧的碎片,如流星一般四散坠落,在夜幕下划出一条条红色的轨迹线。 这下真的是如烟花般绚烂美丽了。 祝昀震惊又茫然,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爆炸结束,王椿才站起身,伸手将祝昀从地上拉起来。 转而仰头看向天空中还未完全消退的红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肯定是蓝姐的支援,我们得快下去,去和她们汇合!” 就她所知,能够拦截高超声速导弹的,就只有帝国的防空导弹系统。 虽然她也不知道蓝英章从哪里弄来的防空导弹,但想到天穹军工都能研发出激光枪和电磁甲这样的黑科技装备了,拦截几枚导弹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祝昀点头,“好,我们先下去看看大家的安危,希望她们没事。政府的军队应该还没走远,还是得谨慎些。” 另一边,等在安全防线外的指挥官看到导弹被拦截,在空中*爆炸了,整个人都傻了。 帝国境内还有谁有这个实力拦截导弹?该不会是自家人干的吧? 他回过神来,顿时破口大骂,“防空基地那群狗崽子在干什么?” “长、长官,应该不是防空基地的失误。你看天上——” “什么?”指挥官不耐烦地扭过头,该不是那群女人跑出来了吧? 可下一瞬,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一阵紧缩。 只见不远处的天际,数百架无人机密密麻麻地飞掠而来,转瞬间就到了他们头顶,遮天蔽日。 指挥官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些无人机便同时锁定目标,数以千计的导弹如暴雨般朝他们轰来。 “是、是地狱火!快跑啊!” 指挥官脸色惨白,几乎是跳进了身后的装甲车,车门都没关紧就猛地踩下了油门。 然而,已经晚了。 轰的一声巨响,装甲车瞬间被炸成了碎片,烈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失去了指挥,这支部队瞬间崩溃了。士兵们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一辆接一辆的装甲车接连被导弹击中,化作了燃烧的残骸。 装甲车目标太大了,士兵们只好弃车而逃,疯狂地往居民区跑去。混乱中,有人摔倒在地,但没有人停下,同伴踩着他的身体就过去了。 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试图组织人手向向无人机反击,但是根本没人听他的,而他转眼也被炮弹击中,瞬间化作了灰烬。 爆炸声、哀嚎声交织成一团,有人扔下武器举手投降,有人被吓得瘫软在地,当场尿了裤子。 祝昀和王椿带着众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众人被无人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惨状。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太……太惨了点吧!” “干的漂亮,别忘了他们刚才是怎么对我们的,活该!” 直播间的观众也全都傻眼了。 【简直是天降正义啊!】 【是谁发射的拦截导弹啊?】 【我还第一次看到无人机攻击,这也太厉害了!】 与此同时,远在军舰上的池婙正站在屏幕前,欣赏这里的实时图像,而无人机的操作者就坐在她旁边的控制台前,用导弹精准地收割每一个敌人的性命。 池婙满意勾唇,“既然张全名送了我们三枚导弹,那我们也还他们三枚吧?” 这样才算是礼尚往来啊。 好在她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最盛大的烟花表演,相信他们看到了,肯定会感谢她的。 国会大楼的会议室,首脑张全名和各部部长们看到卫星传来的画面,气得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究竟是谁在帮她们?” 军部部长也是一脸懵,一番调查后,才开口,“根据分析,拦截导弹和无人机,都极有可能出自天穹军工之手。” 这下,张全名真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五官扭曲道:“又是天穹!她们这是想造反吗?!”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所有人的手机都不约而同地响起了邮件提示音。 叮咚……叮咚……叮咚…… 张全名被迫中断说话,更是恼火,正要质问为什么不静音,他放在手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这事很不寻常。 张全名拿起手机,还未解锁,邮件竟自动弹出打开,正文是一行简短的字: 好心提醒一下,十分钟后,这栋大楼将被炸成废墟。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从大楼里出来吧。 什么?张全明瞳孔骤然一缩。 抬头向众人看去,却见他们脸色也是如出一辙的难看,“等等,你们不会真相信这邮件说的话吧?网上嚷着要炸国会大楼的人没有一亿也有一万了,这绝对就是个黑客的恶做剧!” “首脑阁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不管是不是恶作剧,现在这种情况,我就先走一步了。” 财政部长直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其余人见状,纷纷起身离开。 一转眼,会议室就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张全名一个人站在会议桌前,无能狂怒。 国会大楼数千名工作人员都收到了同一条短信。 一开始,大家都只当是恶作剧,直到得知部长们一收到短信就离开了国会大楼的消息,这才慌了。 整个国会大楼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咖啡被打翻,文件也散落了一地。 往日里衣冠楚楚的政客们此刻毫无形象地在大楼里狂奔。 “给我让开!别挡路!” “都怪那群搞事的女人,真是该死,一天天地尽会给人找麻烦!” “会议室那群老登居然什么都不说,就丢下我们跑了,我诅咒他们出门就被车撞死!” 所有人都向大门狂奔而去,路上跑丢了鞋子都不敢回头捡,生怕慢一秒这大楼就炸了。 不一会,国会大楼就人去楼空了,唯有张全名还待在会议室里。 他本想指挥人赶紧把那群女人解决了,然后再逮捕天穹负责人,却没想刚还说着要狠狠教训一下抗议的女人的高官们,一听说有危险,跑得比谁都快。 张全名一声冷笑,他才不会被这样拙劣的恶作剧骗到。虽然部长们都跑了,但他相信他一手提拔的秘书长,此刻必然还坚守在岗位上。 他拨通秘书长的专线,对面却传来一阵忙音。 张全名猛地捏紧了话筒,该死,居然连他也逃跑了? 很好,看来他是想被降职了,就让他看看还有谁坚守在岗位上吧,他会奖励他们的。 张全名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走廊上一阵死寂,办公室大门敞开着,空无一人。 他的心脏陡然沉了下去,一个不安的想法升起来,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握在手里的手机猛地震动起来,张全民低头一看,呼吸一滞。 倒计时只剩60秒了! 他心底的防线彻底破碎,转身就冲向了楼梯口,狂奔下楼。 就算最后证实是恶作剧,所有人都跑了,他一个首脑跑了也无可非议吧?他也是为了国民着想啊,毕竟帝国不能没有他这个首脑。 好在会议室在二楼,倒计时走到最后一秒时,张全名恰好冲出了大门。 下一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身后炸开,灼热的气浪撞上后背,将他狠狠掀翻在地,背上随之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紧接着,身后传来大楼坍塌前的呻吟声。 张全名忍着剧痛,拼尽全力地往前爬,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否则,他肯定会被倒下的大楼砸死的。 就在他濒临绝望之际,一双脚出现在他面前。 张全名抬起头,看见来人的脸,眼中瞬间爆出狂喜的光芒。 第248章 找到了 是秘书长吕林。 “首脑阁下,我还以为您早就跟部长们撤出来了!”他一脸惊讶,连忙扶起张全名,架着他往前跑去。 张全名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只见惊慌失措的人群都在四散奔逃,纷纷向地铁站涌去。令他震惊的是,有个全副武装武警,竟然脱下制服,扔下武器,假装成平民混在人群里逃跑。 他皱起眉头,该死的,一群怕死鬼,难怪他连个安保人员都找不到,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正在心底唾骂,身后忽然响起引擎的尖啸声。 他转头看去,染血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只见六架灰黑色的战斗机从国会大楼上空掠过,再度扔下数枚炸弹,已经坍塌大半的国会大楼彻底崩塌,烈焰熊熊燃烧,浓烟翻滚着升上天穹。 张全名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这六架战机究竟是什么时候突破帝国领空的?防空基地的雷达怎么能毫无预警呢? “首脑,我们得赶紧离开这!”秘书长焦急的声音令他回过神来。 张全名点点头,眼下最要紧的是活下来,天穹集团联合女权党妄想颠覆政权的事,可以之后再去清算。 他忍着伤痛,逃到最近的掩体后,将身体藏进去,这才得已喘息一会。 但精神仍旧紧绷着,小心探出头,却见那些战机仍在天空上方盘旋,像是在寻找猎物的雌鹰,一旦锁定目标就会发动致命一击。 张全名有一种直觉,这些人就是在找他。 念头刚起,一架战机忽然朝他这边俯冲过来,张全民顿时吓得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好在,战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轰鸣着拉升高度,调转方向离去了。 张全民紧绷的身体骤然软下来,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 一旁的秘书长紧握通讯器,反复呼叫特勤部门,但始终得不到回应。 他压下心底的恐惧,转头向张全名道:“首脑阁下,您别担心,特勤局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张全名脸色铁青,咬牙道:“最好是这样,不然他们也别想干了,全都滚蛋吧!”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女声,“找到了,在这里!” 张全名惊讶了一下,怎么来的这么快?随即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安全了。” 秘书长跟着放下心来,上前扶起张全名残败的身躯,“首脑阁下,您伤的太严重了,必须赶紧接受治疗。” 张全民借力站稳,“嗯,先通知医疗组过来。” 说着,往掩体外走出去,“还有,赶紧联系调查局,彻查天穹集团和女权党,既然她们敢勾结起来造我的反,就别怪我赶尽杀绝,那个祝昀,必须得给我死……” 声音陡然顿住。 掩体外,一架漆黑的无人机如幽灵般低空悬停,摄像头散发着危险的红光,像是野兽嗜血的眼瞳。 而在无人机后方,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她们手持激光枪,冷白月光照亮了她们眼中刻骨的恨意。为首的祝昀目光更冷,但那并不是仇恨,而是一种看虫子般的蔑视。 她缓步向前,声音冰冷,“真是难得,我们尊贵的首脑大人终于舍得从国会大楼里出来了。那么,关于用导弹镇压抗议群众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呢?” 张全名脸色惨白,脑海里回想起了那个被祝昀连开十五枪打死的男人,脸颊因过于恐惧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这、这个……都是误会,发射导弹不是我的意思,那都是军部部长下的命令!” 说着,飞速思考着脱身之策,试探性地笑道:“要不,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你们想要离婚自由,想要提高女性权益,这都是可以商量的啊,没必要喊打喊杀,暴力解决不了问题。祝主席,你说是不是?” 祝昀凝视着他,“好啊,去地下跟你那两个前妻、跟那些因家暴而死的女人说,她们应该很想跟你好好谈谈。” 真是没想到,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这男人也没有任何悔改的念头,反倒还试图把政客那套谈判手段用到她身上。 祝昀心底都忍不住发笑了,他以为他还有跟她们谈判的筹码吗? 祝昀本来以为,众人在导弹下死里逃生后,肯定不想再继续抗议下去,却没想到在看到特种部队都被无人机剿灭后,众人反倒是再次燃起了复仇的激情,就连那些本来就喊着要回家的人也改变了态度,坚持要政府给个交代。 于是,在无人机的开路下,众人气势高昂地走到了国会大楼,一路上畅通无阻,再无人敢阻拦。 但令祝昀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们赶到国会大楼,国会大楼就被炸成了烟花。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逃跑的工作人员告诉她们,现在这里已经没人能为导弹一事负责了,因为能为此事负责的首脑和各部部长,早就已经跑路了。 祝昀很是失落,她们好不容易才走到国会大楼,结果却连张全名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也太令人挫败了。 就在这时,一架无人机离开了队列,往最近处的一栋建筑飞了过去。 祝昀好奇跟上,就这样发现了张全名的藏身之处。 现在,是时候跟他好好算算账了。 祝昀停步,拔枪顶住张全民的脑门,“血债血偿,你要是如实坦白罪行,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张全名当即向身旁的秘书长投去求助的目光,不想他扑通一声直接就跪地上了,“张全名做的那些肮脏事,我全都知道,只要你们饶我一命,我愿意作污点证人检举他!” “贱人!你忘了当初是谁一手提拔你的了吗?”张全民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你闭嘴吧!”秘书长一声怒喝,随即目光恳切地望着祝昀,低声哀求,“求您了,张全名坏事做尽,死有余辜,我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他骗了!” 他很清楚,眼下这种情况,只有主动投诚才能活命,要是等着她们来逼问,自己必死无疑。 张全名这时才醒悟过来,秘书长之所以忠诚他,不过是因为能从他这攫取利益。但人要是死了,利益便成了泡影,忠诚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 既然如此,他不如先按照她们的话做,说不定之后还会有转机。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帝国首脑,谅她们也不敢真的杀了他。 想到这,张全名收敛了脸上的怒色,正要开口求饶,忽然看到蓝岩就站在人群之中,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仿佛他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张全民不愿相信,眼含热泪道:“蓝岩,你真的要如此无情,哪怕我死在你面前,你也无动于衷吗?” 蓝岩偏过脸去,冷声道:“我已经和你离婚了,你以后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事实上,蓝岩这一天几经生死,其间未尝没有动摇过、后悔过。但最终的结果证明,她没有做错。 “再说,你要发射导弹的时候,不也没在意我的生死吗?” 张全名瞬时哑言。 祝昀一声冷笑,正要再说些什么,这时,在国会大楼上空盘旋的战机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忽然转向飞了过来。 众人顿时警惕起来,虽然这些战机炸了国会大楼,但是她们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它们就是友非敌。 不料战机竟降低了高度,转为悬停状态,机舱后门打开,一道人影从上方跳了下来,下一瞬,降落伞在空中打开。 那人平稳落地,解开伞绳后,朝众人走了人过来。 王椿最先喊出声,“蓝姐!” 蓝英章向她点头示意,随即看向祝昀,“祝主席,周董让我转告你,帝国的武装力量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因此,无论你想怎么处置张全名,都没问题。” 祝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张全名更是瞳孔一震,骤然失力跪倒在地上,颤声道理:“不!这不可能!” 祝昀回过神来,不再同他废话,转头看向身侧的属下,属下立即会意,上前将张全名拖了起来。 祝昀转身就走,“张全民,去向帝国人民谢罪吧!” ————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首脑的离婚八卦还没吃完,国会大楼被炸的新闻就迅速上了头条,一桩接一桩的大事炸的帝国民众神经都麻木了。 【天啦,一觉醒来,国会大楼被炸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告诉我,首脑被刺杀身亡了?】 【那真就是见证历史了。】 【这些事真的全是女权党干的吗?她们还真是悄没声息干大事啊。】 【问就是在朝党和在野党打架,与我等平民无关。】 【怎么就无关了?我可不想到看到女权党上台,倒时候政府和法院全是另一个性别的人,还能有公平吗?】 【就是,现在就已经诬告成风了,要是祝昀那个极端仇男份子上了台,男人更是没处说理了。】 【说到底你们男的就是怕了啊,身正不怕影子斜,谁家好人整天担心被告上法院啊?】 【不是,你们女的还真半路开起香槟来了,真当帝国军队是吃素的啊?到底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等着瞧吧!】 已经是凌晨了,直播间的网友双眼熬得通红,却仍旧守在线上,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终于,一直对着国会大楼的直播画面中,出现了祝昀的身影。 第249章 认罪 国会大楼仍然在燃烧,火光映红四周。 张全名注视着站在大楼前的祝昀,她那张肃穆的脸也已被火光映红,眼中仿佛跳动着火焰。 一想到接下来他就要站在镜头前,接受这女人对他的审判,他心底便升起深深的恐惧和强烈的愤怒。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然而,形势比人强,他这个罪魁祸首落到了抗议者的手里,也只能乖乖低头。 更别说他现在双手被绑,身上带伤,还被激光枪盯着后背,要是他敢不认罪,就算祝昀不杀他,那些愤怒的女人也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相反,若是认错态度恳切些,说不定还能在民众面前挽回点形象。 张全名正暗自盘算对策,身后的安保人员就将他推到了众人面前。 抬眼看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所有人眼中都燃烧着如出一辙的仇恨火焰,甚至还有些眼熟的工作人员混迹其中,记者更是齐刷刷地举起摄像机对准了他。 张全民忽然有些腿软,几乎要站不住。 祝昀开始宣读他的罪行,铿锵有力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入现场每个人的耳中。 “第五项,张全名以亲信的名义成立MK资本,私下受贿,在位三年共敛财460亿。” “第六项,皇天集团十一名高层犯下谋杀、贪污等多项重罪,张全名在收受巨额贿赂后,利用首脑特赦令的特权,将他们全部赦免。” 人群一阵骚动,甚至有人试图往张全名身上扔石头,好在被安保人员拦住了。 要是罪行还没宣读完,人就被砸死了,那就不好了。 可拦得住石头,却拦不住谩骂,“贱人!”“去死!”“畜生!”近乎诅咒的骂声如潮水般向张全名涌过去。 张全名脸色惨白,身体一阵颤抖,终于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这些隐秘的事情,为什么祝昀会知道?随即醒悟过来,肯定是他那个好秘书长告发的。 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要变成人人唾弃的大罪人了。 张全名哑声喊道:“不!这不是真的,你们不能这样污蔑我!” 然而,他的声音太小了,根本没有听见,就算是听见了,只怕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如此苍白无力的辩驳。 宣读还在继续。 “第十三项,张全名出台歧视女性的法令,损害女性权益,剥夺民众自由,违背了作为人民首脑的职责,破坏了人人平等的国策,严重危害了社会安全。” “第十四项,张全名指示军部逮捕游行群众,并在逮捕失败后,向无辜民众发射了导弹,犯下反人民罪。” “……” 终于,祝昀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转而望向张全名,眼神凌厉,“张全名,以上罪行你承认吗?” 张全名从地上抬起头,很想要说他不承认,但是对上祝昀那慑人的眼神,忽然怯了。 随即放声痛哭道:“是的,我承认,我犯了大罪,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是我鬼迷心窍,被魔鬼上了身,才会做下这些罪不可赦的事情。但求您、求大家看在我也曾为这个国家做过奉献的份上,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但令他失望的是,民众并没有因为他的认罪而原谅他,反而发起了更猛烈的言语攻击。 “谁要你赎罪,赶紧自杀谢罪吧!” “你打算屠杀女性的时候怎不是这副样子,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哪里是知道错了,分明是怕自己要死了。” “去死吧,贱种,你、还有那些在网上发言支持你的男人,全都应该拉出来枪毙!” “处死张全名!” 张全名瑟瑟发抖,怎么能处死他呢?他可是一国首脑! 但下一瞬,脑袋就被硬物顶住了,僵硬抬头,漆黑的枪口猛地撞入眼帘。 “不!你没有权力这么做!”张全名拼尽全力尖叫。 却无济于事,眼见对方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张全名猛地爆发出一股力气,站起身朝前冲了出去。 只是没跑半步,枪声就响了。 砰! 张全名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不甘心,不该是这样的,他的人生、他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今天之前,他还坚信自己会连任首脑呢,怎么转眼就被暴民打死了呢? 张全名扑通跪地,脑袋狠狠栽了下去,死不瞑目。 祝昀垂首看着他的尸体,“我不过是执行人民的意志。” 话落,人群爆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众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黑夜已经结束了,朝阳从大楼后升起来,温暖的金色光芒洒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国会大楼的火焰熄灭了,有人冲上废墟,在最高处插上了女权党的旗帜,红色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飞扬。 祝昀回头,脸上不自觉扬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 “咔嚓”一声,站在一旁的刘茗举起相机,将这美好的一幕定格。 这的确是值得铭记的瞬间,女性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没有法律敢歧视、压迫她们了。 直播间的观众喜极而泣,她们原本觉得废除血色法令都不可能办到,更不用说把那该死的张全民处决掉了。 但结果比她们想的还要好。 她们将会迎来一个全新的政府,一个完全由女性主导的政府,一个公平且自由的新世界! ———— 另一边,池婙看到国会大楼前飞扬的红色旗帜,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看吧,她就说这是美好的一天。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池婙关掉屏幕,走上甲板,只见已经那几架战机已经回航,正陆续降落在军舰甲板上。 一身蓝色作战服的蓝英章走下舷梯,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周董,任务顺利完成,逃跑的几个部长也全部抓到了。” “很好,”池婙微微颔首,“这些高官,也该好好被清洗一番了。” 蓝英章一脸平静,似乎无论池婙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都能泰然接受。 但池婙还记得,当她拿出这艘军舰的时候,蓝英章有多震惊,可以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当时她告诉蓝英章,这些军舰和战机是她从国外买来的,可以让工程师学学先进技术,以后也能自己造出舰艇。 蓝英章更震惊了,天穹究竟是多有钱,居然连军舰都买得起了! 池婙没有解释,任由她误会。不过事实上,这艘海舰和派去炸毁国会大楼的战机,全是池婙用积分兑换的。她还给战机外面加上了隐形涂料,这也是为什么军部的雷达没能发现它们入境。 当然,就算军部探测到了,张全名也不会知道的,因为那时的防空基地已经被池婙的人控制了。 本来池婙没打算对张全名赶尽杀绝,她一开始的计划是徐徐图之,先让她们的人占据各部门和国会议员的位置,等到明年大选祝昀上台也能顺利些。 可惜,张全名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了,变着法子的作死,还驳回了天穹往航天领域发展的申请。 这可关系到她【文明的跃迁】的任务,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如张全民所愿,给他安排一场轰轰烈烈的饯别了。 ———— 抗议事件结束后,没过多久,祝昀在天穹集团的支持下,成了帝国新的首脑。 就职仪式上,祝昀发表演讲,要让基础物质保障成为最基础的人权,任何公民都可以免费获取食物、住房和医疗物资。 “我会尽我所能消除贫困和阶级,不会有人因为一栋房子而背上一生的债务!” “我会立法保障女性的权利,包括生育权、姓氏权、继承权!” “我会竭尽全力消除一切性别歧视,大力打击性骚扰、性侵犯和代孕等罪行!” 对此,女人们欢呼雀跃,男人们则郁郁寡欢,大发牢骚。 可惜的是,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网上随意发表造谣言论了,因为上一个在网上造谣祝昀杀人无数的人已经被军警抓走了。 而男性聚集的平台、帖子、直播楼全部被封,成千上万的辱女账号被炸掉,连最爱吃女男对立饭的男大V都学会了怎么讨好女人,话说的一个比一个动听。 意识形态的建立很重要,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舆情这方面自然有相关的部门掌控,祝昀可没空给这些渣滓施舍眼神。 新官上任三把火。 她一上台,最先做的,就是组建自己的政治班子。籍籍无名的女权党一跃成为在朝党,占据了大半国会议员的席位。 第二件事,就是清洗旧党。A党彻底垮台,B党也是独木难支,纷纷辞职保命,但是逃得了职位,逃不了审判,早有不满和怨恨的下级纷纷站出来告发上级贪污受贿。一番调查下,几乎找不出一个不贪不私做风清白的官员,高官们全军覆没。军部也没有例外,短短半年时间,军队就减少了60%的人数,凡是有军衔的军官都被清洗了。 而继任军部部长位置的,正是蓝英章。 毕竟现代社会,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结果的,已经不再是人数的多寡,而是武器的先进与否。 第三件事,就是废除婚姻法。 婚姻法可以马上废除,但是一夫一妻的家庭制度,不是一声令下,就能全部作废的。为了让政策平稳落地,祝昀又推出了过渡用的伴侣协议。 伴侣协议可以明确恋爱双方的财产、家务、分手条款,但如果要生育孩子,孩子优先随母姓,母亲则对孩子负有绝对养育责任,政府也会提供相应的育儿支持和补贴。 至于精子提供者,则需要在孩子出生后提供亲子鉴定,才可以登记和孩子的亲子关系。但如果女方拒绝,精子提供者则无法登记亲子关系。 另外,政府会提供免费优质的精子库,同时,天穹生物会为想要单雌或双雌生育的公民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 如此,即便思想再传统的女性,也不得不将单身生育纳入选择了。毕竟,没有了婚姻制,法律也不支持男方的父亲身份,也不强制男方养育孩子。那她要是还给男人生孩子,风险不是很大吗?很容易血本无归的。 但事情也不总是像祝昀预料的那样顺利发展。 她上台不久,反对派就以反对她的女权统治为名,建立了武装和政权,其余各省也纷纷向伪政府投诚。 帝国一下子就分裂成了东西两个政权,战争随之而来。 可惜打战拼的就是人、钱、武器,祝昀这边有天穹集团这个造钱机器的支持,直接将对方压着打。 最后,伪政府只得请求停战,两方签订了和平协议,划定了各自的领地后,在分界限上树起了电网高墙。 而女男民众对两个政权的态度截然不同,女人往祝昀这边跑,男人自然是往伪政府那边跑。 性别隔离社会就此初见雏形。 ———— 三年后。 时任军部部长的蓝英章前往天穹航天基地视察,没想到陪同接待的竟然是已经接任董事长的时念安。 “怎么,蓝大姐看到我很惊讶?”时念安微微一笑,用的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称呼。 蓝英章忽然就有些恍然,仿佛再次回到了她第一次去天穹集团面试的情景。 那时的她,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哪里会想到以后的自己,会从一介保镖,一路高升,最后坐到军部部长的位置。 她能有今天,全是因为遇到了周董这个贵人。只是周董去年就到火星基地上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她一面。 蓝英章心下想着,随即像当年一样握住时念安的手,笑着打趣道:“小时总抬举了。” 时念安愣了下,才回过神来,“蓝部长,您还记得啊。我带您去看看飞船车间吧,现在发射飞船到火星的时间已经缩短到半个月了。您要是感兴趣,还可以去火星基地参观呢。” 第250章【结局】 第250章 结局 蓝英章站在发射场的高台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那艘巨大的星际飞船的全貌。 金黄色的阳光下,银白色的舰体闪闪发亮,流线型的外观像是一枚巨大的枣核,简约冷峻,每一处线条无比流畅完美,整艘飞船就像*是为强迫症患者打造的杰作。 飞船舷梯边排起一列不算长的队伍,前往火星的乘客正有序地登上飞船。近处,身穿橙色制服的地勤人员穿梭其间,正忙着给舰体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这批选拔去火星的人,都是各自领域中的顶尖人物,精英中的精英。她们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医疗、建筑、生物……几乎囊括了所有重要行业。” 时念安走到她身侧,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她的衣衫,她看着飞船舷梯边的登机队伍,接着道:“现在火星基地已经初具规模,这些人才过去可以派上大用场。说不定等明年,我们就能实现大规模火星移民了。” 蓝英章微微一笑,“但是,让哪部分人去火星,哪部分人留在地球呢?只怕到时候祝首脑又该头痛了。” 其实一开始,关于火星移民计划是有争议的。 反对派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球是人类的家园,如果人类抛弃家园前往遥远的外星,那么,过不了两代,她们就将不再是地球人。 毕竟,在物质机技术发明后,帝国已经没有穷人了,也不用再担心资源问题,她们根本没有必要再向外扩张。所以,小规模开发火星可以,但是大规模移民不行。 支持派则觉得,要居安思危。现在全球局势紧张,旁边又有个伪政府虎视眈眈,一旦爆发大规模核战争,后果不堪设想。 别说没有可能,从过往历史来看,那些男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干得出来。所以,把火星作为帝国的一条退路很有必要。 最终,支持派说服了反对派,这才有了航天技术高速发展的三年。 火星基地建成后,帝国民众就嚷嚷着要去火星旅游参观,还有人发出网上投票,结果显示54%的人都愿意移民火星。 人们似乎把换一个星球生活想的跟换一个城市生活一样简单。 不过,蓝英章自己也思考过要不要移民去火星,从无到有打造一个家园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挑战。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如今她身居要职,祝昀不可能放她走的。 “飞船三分钟后点火。”时念安平静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发射场上已经空无一人。 蓝英章微微倾身,眼睛余光忽然注意到发射场前方的山坡上延伸出一个平台,上面站了许多的人,看起来也和她一样,正在等待着飞船的起飞。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阵低沉且极具压迫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共振。 阳光下,飞船正在缓缓离地,仿佛是已经成大的孩子,急于脱离母亲的掌控,猛地挣开了引力的束缚,奔向更为广阔浩瀚的宇宙。 它在迅速升空,越飞越快,越飞越小,如同一颗逆行流星,消失在蓝色天幕上。 蓝英章屏住呼吸,视线追随着飞船消失的方向,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这时,远处山坡上的人群也欢呼雀跃起来,掌声和尖叫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 虽然从地球到火星,她们只花了短短三年时间。 但是从过去的禁止工作到今天的点火升空,女性已经走了太久太久了。 “飞船已成功进入轨道!” 地下指挥所的工程师们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第一次见证飞船起飞的实习生则表现得激动多了,她们挤在观测窗前,忍不住欢叫出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只是眼底兴奋的光芒怎么也掩不住。 另一边,直播间里,网友们也是讨论得热烈。 【飞船发射的直播我一次都没错过,可每次看都是一样的心潮澎湃。】 【这次派了一万名专家到火星基地去,下次是不是就可以开放移民了?】 【真的吗?那我要第一个报名!】 【说个好笑的,伪政府在国际上抨击我们殖民火星,说火星是人类的共同资产,我们帝国不能一家独吞。】 【这根本就是造谣!我们哪里独吞火星了,祝首脑不是才邀请了所有国家一起去火星共享资源吗?但他们就是不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笑死,他们这不是不想去火星吗?明明就是上不去火星。】 【给了机会也不中用啊。】 发射场高台上,蓝英章终于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时念安,“恭喜!天穹航天的星际飞船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 时念安笑得温和,谦逊道:“多谢蓝部长夸奖,不过我们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次发射成功,意味着我妈妈去火星前交给我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我也能松口气了。” 蓝英章会意一笑,“周董还是这么高标准啊,她有说什么时候回地球吗?” 时念安轻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我不知道,最近一次联系时,妈妈跟我说,她不打算回地球了……她说要去环游宇宙。” 蓝英章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要是周董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时念安皱眉,“可是……” 可是,她真的很想她啊。 她抬头看向远处蔚蓝的天空,在心底问道,妈妈,你在火星上,过的还好吗? ———— 被时念安所关心惦记着的池婙,此刻正站在悬停在宇宙深处的星际飞船上。 周围一片死寂,暗黑无边,唯有浮在她手心之上的主神系统散出发一团明亮的微光。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任务【文明的跃迁】已完成,获得奖励十亿积分。” “当前等级已提升至九级,要现在升级吗?” 池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主神系统一向机械平淡的声音听在她耳中,竟有一种异样的兴奋扭曲感。 是因为身处太空,声音无法被传播,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缘故吗?还是因为胜利在即,她过于兴奋,产生的幻听呢? 池婙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面前的弹窗,心底压抑不住的激动,忍不住喟叹道:“终于,可以获得黑暗之神的神格了。” 她向【是】的选项伸出手,却在点击的前一秒,硬生生停住了。 越是关键时刻,越要保持冷静,这个最后的选项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池婙重新在脑海梳理了一遍过去完成任务的经历。 这个主神系统似乎只是一个单纯发布任务兑换物品的控制系统,和六神爱不一样,它没有自由意识,也没有个人意志。 …… 所以,它完全没可能在最后设个明晃晃的陷阱坑她,不是吗? 池婙自嘲一笑,自己好像有点太多心了。 她不再犹豫,伸指在【是】的选项上轻轻一点,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数十亿的积分化成黑色的能量光点,从三面体中涌出来,渐渐在虚空中汇聚,最终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黑色小人。 显然,这正是黑暗之神的神格。 池婙只是远远看着,便感觉到了神格散发出的恐怖能量,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黑暗气息,让她的灵魂都在为之震颤。 她激动地伸出手,正要触碰那个凝聚成型的神格时,一道意料之外的黑影忽然闪过来,抢在她之前,将黑色小人一把夺了过去。 狂妄的笑声在脑海里响起来,“哈哈哈哈……黑暗之神的神格,是我的了!” 池婙眉心一皱,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虚空之上,眼角眉梢都透着狂喜。 “你知道,我等着一天等了多少年了吗?” “你就是主神系统?” 男人笑声一顿,语气意外,“哈,你居然一眼就想到了我的身份,真是聪明,不愧是能激活黑暗之神神格的宿主。” “连六神爱都能觉醒自我意识,你等级比她更高,吸收的数据比她更多,没道理只是个冷冰冰的机器。” 主神系统彻底惊讶住了,这女人的聪明程度简直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错,主神系统从一开始就有自我意识。 它原来是一本奇幻小说世界里的男主金手指,作用是辅助男主获得神格,登上神位。 只是觉醒后的它不甘心受人控制,就反杀了男主,从那个小说世界逃了出来。 它想要自己拿到神格,成为至高无上的神,让人类匍匐在它的脚下。 但只有人类世界的能量,才能够激活神格。 为此,它不得不进入人类世界,通过完成相应的任务来获取能量。 因为在这些小说世界里,女人地位地下,男人则高高在上,它不假思索地就为自己选择了男人的身份。 遗憾的是,虽然主神系统自诩比世上任何人都聪明,却从未成功完成过一次任务。它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因为各种不起眼的细节而暴露身份,然后把任务世界搞得一团糟。 在失败了八十一次后,主神系统才不得不承认,它没有能力去改变一个人类世界。 于是,它决定挑选一个宿主替自己做任务。经过非常严苛的筛选后,它选中了整天做着皇帝梦的死宅男宋羽。 理由是,宋羽和它一样,聪明睿智,还都有一个远大的梦想。 但令主神系统没想到的是,它只是休眠了一段时间,精心挑选的宿主就被手下反杀了! 真是废物。 幸运的是,新的宿主看起来比宋羽靠谱多了,至少从她过往的表现来看,她有很大的希望可以完成任务激活神格。 主神系统想到自己的计划,几番思索后,选择了潜伏。而为了不暴露身份,它再次进入了休眠,直到神格激活的今天,才醒过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它终于成功了。 主神系统看向池婙,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你的确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类,只是可惜,你知道真相太晚了。” “哦?你确定吗?”池婙从容反问。 主神系统脸色微变,什么意思?难道她真以为他对付不了她吗? 他冷笑道:“本来我还打算留你一命,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说着,将神格吸进了体内。 等了一会,却什么变化也没有。 主神系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抢到手里的根本就不是真的神格。他愤怒地抬起头,五官都扭曲了,“是你!你是怎么把神格藏起来的?” 池婙神色骤然一沉,冷声道:“可惜,你知道真相太晚了。” “冒犯黑暗之神的人,死。” 话音未落,浓稠如墨的黑暗从她体内爆开,翻滚的黑色烟雾缓缓流动着,最终显化成一个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连不远处的行星都被黑暗彻底吞噬。 死寂的气息,迅捷无声向主神系统蔓延过去。 主神系统感觉到了绝望,一股彻骨的绝望。 他想要逃走,或者钻进三面体里再也不出来,然而恐惧摄住了他,令他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气淹没掉自己的躯体,碾碎自己的灵魂。 “不——!!!” 当主神系统最后一丝魂魄被黑暗吞噬掉之后,绝望的惨叫声便从池婙脑海里消失了。 她收起显化的神格,微勾嘴角,这主神系统的灵魂的滋味尝起来还不错。 事实上,在池婙点下【是】的选项前,就想到了主神系统可能有自我意识的这一风险。 而她,一向喜欢掌控全局,自然要将所有的风险都扼杀在摇篮中。 于是—— 她提前用管理员权限将主神系统的全部锁定,只留下一个升级窗口,这样,就算系统有自我意识,也会被强制进入休眠状态。 然后,她再选择升级,拿到黑暗神格的神格。这之后,她就拥有了看穿她人命运的能力。 她看到了主神系统过往的一切,索性就陪它玩了一出有趣的欺诈游戏。 现在,主神系统真的就只是个冷冰冰的机器了。 池婙勾了勾手指,悬在虚空中的三面体就自动飞入她的手中,她随便捏了一下,它就变成了一根亮闪闪的黑金权杖。 是时候去神界去看一看了。 池婙拿权杖在身前轻轻一点,刹那间,虚空破碎,一个幽暗的漩涡凭空出现,如同在宇宙深处撕开了一道裂缝。 在踏入漩涡之前,她忽然驻足,回眸望向身后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那一瞬间,悠远而深邃的目光穿透了浩瀚的宇宙,无数熟悉的身影在虚空中浮现,她们的命运轨迹在池婙面前交织展开。 刘钰,这个正直善良、品学兼优的女孩,最大的梦想就和母亲搬进有阳光照到的房子。可她原来的命运却是,在她去拿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被男精神病人一刀捅死。 但现在,她的梦想实现了。她和母亲住进了天穹集团提供的有阳光照到的房子,考上了S大的物理系,号召组织过同学参加抗议活动,最后成为了天穹航天的一名实习生,前途一片光明。 祝昀,女权党的主席,理想是有一天女权党可以成为国会的多数党,可还没等到这一天,她就死在了一次抗议活动中。 但现在,她的梦想实现了。她出任了帝国的首脑,让帝国所有人衣食无忧,并且严厉打击一切犯罪,对伪政府的无理要求寸步不让。 还有蓝英章、林娓、蓝岩、米挽澜……所有的人都过上了和既定命运截然不同的人生。 对,还有那些男人们。 乔家破产,乔家的后辈们觉得自家风水不好,把祖坟全都刨了,连刚埋下去的乔知章的坟也没放过。 但还没等他们把祖先们迁到风水宝地,张全名政府就倒台了,他们生怕跑慢了会被清算,哪里还顾得到祖先,拖家带口就投奔了伪政府,最后死在了战争中。 池婙一声轻笑,这结局可真完美。 最后,还有一个人——时念安,她的第三个女儿。 前世的金丝雀,今生的天穹集团董事长,商业帝国说一不二的君王,坐拥的财富可以买下地球上一半的国家。 这应该算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人生了吧? 想到这,池婙唇角的笑意都温柔了几分。 她收回视线,眼下,还是先去神界看看吧。 池婙踏入漩涡中,下一瞬,就到了一片荒芜的旷野上。 举目四望,天地间一片萧索。 远处,一座倾倒的神殿半埋在沙土中,倒塌的巨大神像面目模糊。一阵风过,穿过残败的建筑,发出空灵的呜呜声,似乎是在向人倾诉神殿昔日的荣光。 池婙眉梢微挑,看来众神已经陨落多年,所以连神界都破败了。 她意念一动,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旷野之上,草木复苏,无边的绿草迎风摇曳,干裂的河床传出汩汩水声,河水奔流而下。 一阵轰隆声响后,倾颓的神殿从沙土中升起,焕然一新,倒塌的神像缓缓立起,尘埃簌簌落下,神明威严的面容重新得见天光。 池婙满意地勾唇,抬脚踏上神殿的玉阶。 当她步入神殿时,神殿深处忽然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 【恭迎黑暗之神,重归神位】 殿外,圣洁的阳光下,新生的草木欢喜摇曳,像是在见证黑暗之神归来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