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妻[武侠快穿]》 1 楔子 在人间当鬼作狐倒也新鲜 白菁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窗外星光璀璨,月华如练,铺了床前满地的银霜。 月兔蜷缩在床头,贴着她的侧脸睡得四仰八叉。 “呼~” 毛茸茸的白色长耳垂落在白菁的枕边,三瓣嘴在睡梦中吧唧吧唧,四脚朝天地翻了个身,像是在回味什么极品美食般偶尔还瞪两下后腿,那睡姿活似马上就要见阎王了。 西庭院倒是住着一个阎王,不过他可不敢收了广寒宫里的月兔仙。 白菁轻笑一声,伸手拉过被子盖在兔子身上,趿着木屐起身走出房间。 宅院上空星辰璀璨,明月生辉。 妖宅远离尘世,常年在时空乱流中飘荡。整座妖宅由一道结界保护,若非刻意隐匿起结界,白菁抬头时永远只见沉沉暗色与铺面相撞而来的陨石,以及远处巨大无比的星体。 起初,白菁还会担心迎面撞来的陨石砸破妖宅,将她烧成灰烬,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便没了这份恐慌。 妖宅内的三足金乌与月兔见她怀念人世繁华,时常飞上宅顶屋檐,化作骄阳烈日与明光月轮,交替之间便模拟出了日升月落之景。 至于繁星满天,那更是只有在人世间才能见到的景色。 在无尽的岁月里,时间也变得毫无意义,白菁的这具身体不受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影响,无需进食、寒暑不侵,她是这座妖宅的主人,也是被妖宅困住的孤独灵魂。 偶尔妖宅流经人间位面,宅院四四方方的头顶天空之上便会显出人间四时之景,后院随之出现一个黝黑的时空隧道,这是白菁回归人世的唯一途径。 因此,白菁睡醒时见天空明月高悬、繁星满天,便知她又能重回人世了。 “大人。” 穿过回环曲折的庭院长廊,侍立在后院的对襟襦裙少女拖着毛茸茸的狐尾屈膝行礼道,“后院的时空隧道已经开启了。” 白菁轻轻应了一声。 “大人,是否借小狐之身前往人世?”狐女低眉顺眼问道。 白菁微微一愣。 她曾经是个人,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是妖宅之主巫祝女,魂力如这宇宙浩瀚无垠,普通的小世界根本承受不了她以真身降世。 就好像把皮球大的铁球塞进拇指大的玻璃杯里,硬塞的后果只会是玻璃杯碎裂成片。 白菁脸上浮现怅然之色。 与此同时,错综纷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交替浮现,充满机械化的钢铁城市、直入云霄的高楼大厦、穿着清凉的男女、镶嵌在墙壁上播放着剧中人喜怒哀乐的屏幕…… 百年前的白菁只是一个出生在蓝星二十二世纪的普通人。 彼时,她沉迷于一款名为《妖灵录》的手游。 《妖灵录》以华夏数千年来流传的鬼魅妖狐、神话传说为根基,玩家选择职业后可通过抽卡召唤妖灵作战或是化身成妖灵与人对战、降妖除魔,护一方平安。 《妖灵录》中可供玩家选择的职业一共有三种:巫祝、道士和剑客。其中巫祝为女性专属职业,道士为男性专属职业。 巫祝:即身有神力,可沟通天地宇宙的巫女。 那时的白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变成游戏角色,带着妖宅家园和满院子的妖灵卡牌游荡在无尽的宇宙之中。不仅被开除了人籍,就连回到人世都得借助卡牌妖灵才行。 只有幻化成妖灵鬼狐之身,她才能封印住自身的巫祝之力,踏足凡尘俗世。 不过既然成了艳鬼妖狐,难免野性难驯,沾染上鬼物妖物食人精气的毛病。 白菁略作思索便是释然一笑。 世间之事向来有舍必有得,在人间当鬼作狐倒也新鲜。 “让陆判打开生死簿连上外界人世,替我寻户富贵人家,再命孟婆熬一碗忘忧新汤来,我欲重新投胎为人。” 白菁怅然若失只片刻就化作了一声长叹。 作为普通人时,白菁不甘于平凡,追求波澜壮阔的人生。然而等到她不老不死之后,却又怀念起人间的喧闹繁华,想要再度为人了。 这大概就是,人类所言的永不知足与沟壑难平? 想着,白菁哑然失笑。 “大人魂力高深,孟婆的汤怕是洗不干净大人的记忆,且人间**凡胎也难以承受巫祝之魂,大人若是以真身投胎怕是无法顺利降生。” 白菁愣住。 妖宅内的妖灵行事一板一眼,带着游戏NPC特有的生硬,像是一个个傀儡,只会按照命令行动。 如今百年过去,卡牌妖灵们跟随白菁飘荡在宇宙之中,沾染了她的灵气诞生出了灵性,越来越像活着的生灵了。 至少从前的卡牌妖灵们可不会主动提问,更不会提出建议,它们只会按照游戏中的设定行事。 比如行礼问好。 “大人不如借艳鬼小倩之身投胎,虽日后人身体质孱弱病痛缠身,却能随时化作鬼体,不惧病痛生死。” 顿了顿,狐女又道。 白菁这次重回人世就想吃好喝好睡好,当个富贵闲散人。她是奔着享受生**验人世繁华去的,特意洗去百年记忆,就是为了不让自己产生与世隔绝的疏离感,不然半死不活躺床上,那还玩什么? “那就依你所言吧。” 话音刚落,三道身影自长廊外翩然而至,眨眼之间出现在在白菁面前。 “拜见大人。” 身穿黑红色官袍的络面胡须大汉与白发美艳女子齐声抱拳行礼,落在最后的白衣清丽鬼女则是优雅地屈膝福身一礼:“艳鬼聂小倩拜见大人。” 礼毕,艳鬼起身化作一张流光溢彩的卡牌,悬浮在白菁视线所及之处滴溜溜地转动着。 白菁伸手抓住卡牌,心念微动的瞬间,卡牌没入身体,与此同时她也变化成了与艳鬼一模一样的白衣鬼魅之态,容貌青春姝丽,眼波流转间却媚态横生。 “大人,这是新熬的忘忧汤。” 白发美艳女子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白菁伸手接过汤碗,仰头一饮而尽。 陆判恭敬的递上生死薄:“下官已筛选出符合大人要求的富贵人家,总共有十家,请大人过目。” “此事你随意定罢。” 白菁懒得看,她是去人间享受生活的,自然不想把自己圈在条条框框里,更不想提前知道投胎去哪家。 转头,提脚踏入时空隧道。 强烈的吸力袭来,黝黑的隧道很快吞噬了她的身影。 2 风流邪王 未婚夫裴矩 夕阳渐渐消失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后,暮色染红了整片天际。 夜幕将至,倦鸟归巢。 白菁靠在水阁前的栏杆上,静静听着紫竹林中传来的声声蝉鸣。 晚风柔柔吹来,轻拂着白菁耳鬓间细碎的发丝,夕阳最后的余光照耀在她秀丽的侧脸上,显出动人心魄的娇弱之美。 “九姑娘,裴家着人送来了这季的节礼。” 忽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使女莲步轻移,不疾不徐的穿过回环曲折的长廊,站在廊檐下屈膝福身,“裴四公子亲自随礼前来拜访家主,如今主君正在前厅接见裴四公子。” 白菁侧过脸,眼中异色稍纵即逝。 裴家四公子,出身河东士族裴氏嫡脉,行四,名矩,字弘大,其人龙章凤姿,肃肃如松,乃是河东裴氏这代的麒麟子,年纪轻轻就已官居四品,堪称前途无量。 三年前,清河崔氏与河东裴氏立下婚约,交换的正是白菁与裴矩的庚帖,换而言之,这位品貌才华皆无可挑剔的裴四公子乃是白菁的未婚夫。 后来两大士族强强联合的消息传扬出去,多少士族贵女暗中咬碎了一口银牙,既羡慕白菁觅得如此佳婿,又恨不得以身取而代之。 白菁也觉得这场婚事很不错。 士族女子享受了家族的给予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起为家族联姻的责任。白菁素来胸无大志好享乐,全赖投了个好胎才有如今仆妇成群、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因此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听从父母之命,来日嫁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继续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 两家定亲前,白菁远远见过裴矩一面,还没等她将男人的脸看个囫囵,就先被男人身上那有如烈日般灼目旺盛的阳气给当头熏了一脸! 霎时滚烫的温度横冲直撞上脑门,白菁只觉面颊如火烧般红到了耳根子,浑身滚烫的力气尽消,腰酥了腿也软了。 含情目泛起湿漉漉的水光,整个人被浓烈的阳气熏得软成了一潭春水,险些立不住脚。 好半响,她才强压下那股魂销骨酥的无力感,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态。 白菁是艳鬼投胎做了人,虽说得了人的躯壳,但鬼性未消,一身森森鬼气被囚禁在脆弱易碎的人身里,以至于生来病弱,三步一喘五步咳血,时常做西子捧心之态。 若是旁人作此病态难免有东施效颦之感,但她生得极美,皎若月华清辉,艳如三月阳光,美得清丽如仙,眉间的病弱之态非但没能折损她的容貌,反倒更添了脆弱的气质,引人生怜,直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万般疼爱才好。 白菁这病寻常治不好。 毕竟魑魅鬼女想要成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但也并非无药可治,艳鬼生得芙蓉玉面妩媚多姿,以男人爱意滋养己身又靠吸食男人阳气过活,因此民间异志鬼怪传说中,常有美艳女鬼夜里翩然而至,与书生红袖添香行风流之事,待吸干了男人精气神儿就不知所踪的典故。 白菁因投胎做了人,不似寻常艳鬼般对阳气有那么大的需求量,但她到底不是真正的人,虽说饭食糕点能饱腹,但她的艳鬼之身可饿了许多年呐! 更何况鬼魅贪婪成性,作鬼时盼着想要当人,等侥幸得了人胎,便又想要无病无灾的健康身体,永远不知满足。 白菁素来挑剔,不像旁的艳鬼那般饥不择食,什么歪瓜裂枣都看得上,也不喜欢干那等竭泽而渔的事儿,而且她恋旧不喜欢换口味,就想找个脸好腰好身材棒的阳气大户,能源源不断提供她爱意与阳气。 那等精元旺盛阳气充足的男人只需一个就顶过千百个歪瓜裂枣! 白菁早就想好了,等她满了十八就去江湖上偷偷摸摸寻个阳气充足的男人,学那些艳鬼前辈们来个夜探书房,与君芙蓉帐暖度**。 只要吃饭的时候别一口气干光了,给男人留点阳气,等他缓过神来又是一道绝顶美味佳肴。 等吃腻味儿了,再换口味。 谁曾想,还没等白菁物色好猎物一击必杀呢,她这辈子的阿耶竟然就先把阳气充足的十全大补丸亲自送到了她的手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事儿? 后来回到家中,白菁还念念不忘,满脑子都是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直恨不得当场化成艳鬼扑上去吸食个痛快! 阿耶,可真是她的亲阿耶! 白菁自顾自的乐了许久,没想到她阿爹竟给她找了这么个阳气充足的好猎物! 摆脱病弱之体,恢复健康指日可待! 要不是定亲那会儿白菁年龄还小,她早就催着阿耶早日定下婚期嫁去裴府了。或是迫不及待夜探裴府,学着那些艳鬼前辈们勾得男人神魂颠倒,顿顿大鱼大肉吃到饱了,哪里还需要像现在似的望梅止渴? 两家定亲之后,裴矩与白菁时有书信来往,裴矩平日里遇见了什么趣事都会写在信中分享一二,有时也会命人稍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赠给白菁解闷逗趣。 白菁嗅着书信物件上的诱人的阳气,偶尔也会送个亲手绣的荷包做回礼,不远不近的吊着男人的心。 去年白菁及笄,裴矩领兵剿匪在外没能赶来参加她的及笄礼,但也千里迢迢送来了玉钗贺她成人。 因此虽只与裴矩见了一面,但白菁对他并不算陌生。算算时间,这颗大补丸已经养得够久了,也是时候拆吃入腹了。 “主君特意派奴婢前来问问姑娘的意思,”使女轻声细语的传达家主的话语,“姑娘可要前往厅堂见一见裴四公子?” 去! 怎么能不去! 她养了这么久的好白菜,哪怕暂时不能啃两口,看看也能解个馋儿啊。 白菁只犹豫了一瞬便扬起唇角,勾出一抹犹如鬼魅般艳丽蚀骨的笑意,但转瞬却又变成清雅温柔的浅笑。 而且阿耶既然派使女来传话,显然是希望她见上一见,否则又何必特意知会她? 正巧她也想亲眼见见这治病的良药呢。 三年未见,时间的酝酿沉淀之下,这颗十全大补丸是否如美酒越久越醇香诱人? “前面带路吧。” “是。” 使女福了福身,起身在前面引路。 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与弧形拱门,前院主厅已近在眼前。 还未踏入前厅,便有阵阵笑声传出。 白静脚步一顿,心道:阿耶倒是与裴矩倒是相谈甚欢。 “奴见过九姑娘。” 守在厅外的小厮见了白菁忙不迭躬身行礼,笑道:“九姑娘来得正好,主君方才还问起姑娘呢。” 守在前厅的两个小侍女打起帘子,恭恭敬敬的迎白菁入内。 “阿瑜快来。” 白菁前脚刚踏入前厅,她的父亲崔氏的家主摸着一把美髯,迫不及待的招呼她与裴矩见礼,“快来见一见裴四公子。” 白菁全名崔白菁,在族中排行第九。这一代的崔氏子序齿为白,而菁则是早逝的母亲为她取的名,意为草木之菁,日月之华,盼她来日生得钟灵毓秀、玲珑心肝。 而白菁也不负母亲的期望,容色倾城,天资出众。 瑜则是父亲为白菁取的小字,瑜为美玉,是为珍宝也。清河崔氏的九姑娘,即是家主唯一的骄女,更是崔家掌中宝玉。 只这名字便足以看出白菁在家中的受宠程度。 “阿瑜见过裴四哥。”白菁莲步上前行了个平礼,一句四哥从她口中转了几个弯儿才婉转吐出。 世家门阀多联姻,崔氏裴氏往上数几代还有姻亲关系,因此相交的门阀士子与贵女间多以兄妹敬称。再加上白菁与裴矩早有婚约在身,喊四哥总多了那么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亲近。 裴矩起身回了礼,轻声问候道:“一别数年,阿瑜近来可好?” 说话间,他定定地望着白菁,一抹惊艳之色掠过眼中,含笑的唇角透出七分的温柔来。 白菁面无血色,眉宇间尽是病弱之态,然而容色犹如明珠般耀眼夺目,全身上下更是无一处不精致,像是极品白玉雕成的美人,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与易碎易折的脆弱。 裴矩见过的绝色美人不知凡几,却从未有人美得那么令人怜惜。 光是凭借着一副纤细娇弱的愁容病态就能唤起男人心底浓浓的爱怜疼惜,让他下意识的柔了声软了心肠。 艳鬼本就以美貌惑人,刻意收敛起妖异媚态时一个个清丽脱俗,不似魔魅鬼女,更像月下仙子。 若是生得丑长得妖,如何能叫书生才子明知有异还往不知死活的往温柔乡里钻,直到精气吸尽死期将至,仍旧执迷不悟不肯回头? “劳四哥挂心,阿瑜万事皆安。”白菁垂眸弱声弱气的回道。 淡淡竹墨香气随着浓烈的阳气扑面袭来,清雅至极却又霸道十足,当即惹得白菁腰软身软,红霞染面。 白菁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心。 这么浓郁的阳气精气,这男人年已弱冠却还元阳未失,这可真是……太好了! “阿瑜小心。” 裴矩眼疾手快扶住了白菁略有踉跄的身体,眼中爱怜之意涌起。 丰盈的阳气近身而来,体内鬼力急速运转。 白菁克制了许久才没让自己激动得当场化出艳鬼之身,苍白的脸上霞云漫天,眼波横斜,更增灼灼光辉。 裴矩见了心头微动,怜意更深。 见一双小儿女殷殷含情对视,崔氏家主摸着美髯眯起眼,唇边笑意渐深:“阿瑜,替为父好生招待裴贤侄。” 白菁轻轻点头,借着裴矩的力道缓缓站稳了脚应是。 裴矩手中一松,心底不知怎么地突然生出几分怅然若失之感。 3 风流邪王 瞧不起谁呢 前些日子,朝廷圣旨晋封裴矩为四品兵曹从事,令他择日前往随州任职。 这官职看着风光无限,但实际上随州乃国公杨坚之封地,杨氏在随地数十年经营,拥兵自重,早已将随州治理得宛如铁桶,旁人再难插手。 当今周宣帝早年听术士言杨坚面相非凡人,便疑心杨坚有反意,又忌惮杨阀势力庞大,早已将杨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然朝廷势弱,又因师出无名,周宣帝便将主意打到了士族门阀身上,想要联合世族门阀出兵灭杨。可惜想法是好的,但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至于昏招频出,先是下旨命朝臣送女入宫选秀,接着大肆封赏世家子弟挑起朝堂之争。 封裴矩为随州兵曹从事,便是周宣帝其中的昏招之一,想要将裴家拉进这泥潭之中,让裴氏与杨氏两大门阀相争,他好收渔翁之利,然而裴家早已暗中投向了杨坚,意图改天换日博一个从龙之功。 清河崔氏原本不想趟这趟浑水,无论谁当皇帝对于士族门阀来说都一样,这个时代向来是君王与士族共治天下。 偏偏周宣帝一道纳崔氏女为妃的圣旨彻底惹恼了崔家主。 士族之女何等清贵,岂有为妾之说? 皇帝的妃亦是妾,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在羞辱! 且清河崔氏嫡支这一代育有九位贵女,前八位都已出嫁,唯有家主独生骄女尚待字闺中,没想到却引来豺狼觊觑,简直可恨可恶!崔氏家主勃然大怒,他以家中贵女已定亲为由推拒了圣旨,虽保住了家族清贵之名,但也失了圣心,被怀恨在心的周宣帝革职查办。 崔氏子弟虽然被撵出朝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氏在清河之地经营千年攒下的家底势力,轻易无法撼动。 世家门阀没了朝廷的官位不要紧,只要根基尚在,崔氏依旧是清贵的世家大族。但龙椅上坐着的这位多疑且小心眼,显然不会轻易罢休。 此事一出,裴氏家主当即书信一封,命裴矩亲自前来崔氏送信。 裴矩此行拜访清河崔氏,不仅仅是为了送节礼上门,更是为了尽快与白菁完婚,以防龙椅上那位不顾名声逼婚。 世家联姻结的是秦晋之好,为的是结盟之意。此时正值风口浪尖,崔裴两家一旦结亲,那便意味着崔氏也将与裴氏一同投向杨坚阵营。 崔家主考虑到当前局势,反骨亦生。 未免担心夜长梦多,清河崔氏与河东裴氏一拍即合,不仅决定尽快完婚,还有心让白菁婚后随裴矩前往随州任职,避开朝中风云。 * “裴家主向老夫许诺,若得阿瑜为妻,裴家子必终生不纳二色,哪怕日后阿瑜无所出,裴家宁可过继嗣子,也绝不纳妾行以庶充嫡之事。” 晚间,崔家主特意唤来白菁,将裴矩的来意道与白菁听,同时征求她的意见,“阿瑜意下如何?” “此事,那裴矩竟也同意?”白菁闻言目露诧异之色,她的十全大补丸竟然如此知情识趣? 崔家主鹰目瞪起,嗤骂道:“他裴四敢不同意?老夫捧在掌中的明珠岂有去他裴家遭罪受气之理?” 阿瑜的身体最忌忧思过度,卷入后院纷争不仅劳神费力,还会损耗她的元气,折了她的寿数。在此事上,裴家给出了十足的诚意,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否则崔家主怎么会应下婚事,更遑论将婚期提前了。 顿了顿,崔家主才冷哼一声补充道,“不过阿瑜年纪尚小,为父给裴矩透了口风,我儿与裴矩的婚期可提前,但圆房之事须得他再等上两年。” 白菁年十八,同龄的女子都已嫁作人妇,唯有她因早产生有不足之症,刚出娘胎就吃药,全赖家中日日精心娇养才得以成人。 如今,她身体看着是无恙了,但底子薄弱终究不比常人健康,再加上早年大夫断言她活不过双十。崔家主既担心她体弱禁不起折腾,又怕她过不了生育那道鬼门关,早就打定了主意将爱女娇养家中一世,可偏偏周宣帝的骚操作打破了他的全盘计划。 如今这场婚事势在必行,阿瑜嫁给裴矩总比被逼着入那吃人的宫闱给昏君当妃妾强。 但饶是如此,崔家主也仍旧不放心的向裴氏提出要求,让阿瑜与裴矩尽早完婚可以,但必须等她身体好些才能圆房。 裴矩那小子倒是答应的爽快,脸上也并无不满,人也如清风明月般疏朗轩萧,不像是装出来的。 崔家主摸了把美髯,露出几分笑意:“裴家既有此诚意,我崔氏自然也不能落后。阿瑜,夫妻相处贵在难得糊涂,日后裴矩房中之事,你也莫要过多计较。” 白菁微微愣住,等反应过来阿耶的言外之意,当即气得脸都绿了。 这个时代男子一妻多妾是常态,裴氏所谓的终身不纳妾,并非她想象中的忠于婚姻不出轨。 严格来说,这个时代的妾是有名分的合法小三,裴家给予她的承诺不过是不立合法的妾室而已,却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裴矩娶妻之后再不碰旁的女子。即使不能纳妾,但哪个士族男子屋里没个通房使女? 平日里在书房里伺候主子文墨红袖添香,在正妻身子不适时拿来疏解一二。若是男人厌倦了家里头的暖床丫头,还能在别院里养个外室或是扬州瘦马之流。 若是按照规矩,新妇进门前,这些通房使女之流都要打发出去,但阿耶的意思则是既然裴家给足了诚意,让白菁在这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不能侍奉夫君,又怎么能阻止男人找人疏解呢? 白菁气得眼里都冒起了火光,可去他的吧! 裴矩可是她这个艳鬼的猎物,她早就已经将男人视为自己的盘中餐,迫不及待等着拆封开餐了,结果阿耶竟然告诉她,她成婚以后只能干看着眼前这盘肉闻闻香气,不仅不能开动,还必须眼睁睁看着她的肉往旁的女人嘴里跑?! 这特么谁能忍?! 分明是不把她这只饿了十几年的艳鬼放在眼里! “阿耶放心,阿瑜并非善妒之人。” 白菁心里冒火,眼中的笑意很冷,但只是转瞬就化作了温顺贤淑的柔意,“阿瑜不会让裴四哥难做的,也不会丢了家族的名声。” 在阿耶看来,裴矩婚后不纳妾不生庶子,能够保证妻子的利益与地位,这便是良人了。 且通房使女侍奉主子后都要喝避子汤,纵使有侍女侥幸得子也不打紧,婢生子入不得族谱,算不上正经的裴氏子,来日也不过发配出去做个管事之流。至于外室子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甚至都没有资格连冠以裴姓。 崔氏还不至于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作为世家精心教养的贵女,白菁秉持着主母的美德自然不会去计较裴矩的房里人。当个贤良淑德的贤内助不难,但身为一只以男人爱意阳气为食的艳鬼,裴矩在娶了她之后,出轨那是想都不要想! 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但凡给这男人留下一丝多余的心力气往别的女人身上使,那就算她输! “婚期之事,阿瑜可有意见?”崔家主的眼神里流露出满意之色。 “阿瑜全凭阿耶作主。”白菁面染红霞,乖顺的应道。 “好好好。” 崔家主望着出落得如明珠生辉般光华灼灼的爱女,不舍的叹息道,“为父观那裴矩城府极深,但性子宽厚,虽有些少年人的自傲意气,倒也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为父不求我儿来日大富大贵,只愿我儿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到白头。” 裴矩非裴氏未来家主,白菁嫁过去便无需守宗妇之责,行事不必处处周全;裴家家风清正,裴矩不纳妾,白菁也就无须在后院争宠夺利,这已是崔家主竭尽所能为她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阿耶放心,阿瑜会的。”白菁轻应了一声,既感动于崔家主的拳拳爱女之心,又有些哭笑不得。 崔家主微微颌首,又想到什么般在三叮嘱道:“虽说裴矩看起来是个好的,但……”男人么通常都管不住下半身,尤其他的阿瑜生的那么美,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崔家主自个儿就是男人,深知男人有些时候说出话和应下的承诺那就是放屁,虚得很。 “阿瑜,你身体不好,平日多防着些,身体还没养好前,莫叫裴矩近了身。” 白菁:“……是。” 哎呦,这可真是她亲阿耶! 哪有这般拖她后腿的? 给了她名正言顺得到裴矩身心的名份和机会,却又要她空手着宝山而不动? 这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阿耶都把肉放她嘴边儿了,她哪来那么好的自制力光看着不张嘴? 想到前几日意外得知的消息,白菁心底冷哼一声。 这个世界和白菁上辈子看过的多部武侠权谋剧重合了,而她的未婚夫河东裴家麒麟子另一重身份还是某部武侠剧中鼎鼎有名的魔门反派人物呢。 谁能想到呢?潇潇肃肃的清贵世家子,暗中却是身负魔门花间派与补天道两宗传承的风流邪王石之轩。 裴矩若只是个野心勃勃想要搏从龙之功的枭雄便也罢了,可偏偏他是魔门的邪王,传闻中最有可能破碎虚空的武道天才!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白菁依稀记得她这位未婚夫左手红颜右手知己,先是与阴癸派圣女情意绵绵,后又与慈航静斋的仙子相恋,谈了一场以身饲魔的旷世绝恋,遁隐江湖。 既已娶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艳鬼妻子了,竟然还有余力往外发展尽享齐人之福? 很好,这特么瞧不起谁呢! 不把裴矩这一身阳气榨干了,那都是她这个艳鬼不中用! 但凡给男人留下一丝多余的阳气和爱意留给别的女人,都不用旁人说,白菁自个儿就先自挂东南枝,自尽向艳鬼前辈们挨个谢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06 15:42:23~2023-04-09 10:4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飘雪 50瓶;青色莲花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 风流邪王 幽灵绝杀令 这厢,父女俩交心夜谈,那厢裴矩临窗玉立,面露深思之色。 崔家主将爱女护得严实,朝野上下少有人知原来崔氏有九女。 今上多疑残暴且重权,有意剥夺世家与皇家共治天下之权,将朝廷权利揽于己身,可惜有霸主之心却无霸主的手段,手段频出却是人心尽失,如今朝中局势变幻,明眼人都已看出平静表面下的暗潮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裴家早已暗中投靠随国公杨坚,静待时机起义反周。 裴家主有心拉拢清河崔氏联合反周,崔氏传承千年,势力遍及朝堂,乃是极好的联姻结盟之选。 彼时,裴家适婚龄者共两子,除却裴矩外,余下一子为家主亲子,却是庶出。世家门阀重血脉出身,裴家主不可能拿庶出子去与崔氏嫡支嫡女联姻,否则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于是,他直接找上了裴矩,征求他的意见。 在与崔家结亲前,裴家主特地命人打探过这位鲜少出现在人前的崔氏贵女的消息,方知她容色倾城,却是体弱多病。 崔氏女确实是联姻上选,但她孱弱的身体怕是很难为裴氏绵延后代,而且她是崔氏最金尊玉贵的掌中珠,裴家也绝不可能因她不利子嗣就纳妾,更不能以庶充嫡,那是乱家之本。甚至于看在清河崔氏的身份上,裴家不仅不能薄待她,还必须珍之重之。 既如此,不如将这些放到明面上来,以终身不纳二色作为诚意,在崔氏裴氏的结盟时为裴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裴矩早知这婚事终要落在他头上,闻言便是一笑。 裴家不缺子嗣,而他也不在乎后代,连影儿都没的子嗣如何比得上裴家大业?及得过他的武道大业? 如今婚事已定,裴矩也亲眼见到了这位名声不显的崔氏掌珠。 细细打量之下,裴矩发现崔氏女容貌远比传言中更盛,堪比日月华光,倾城色都不足以形容其十分之一的美貌。然而她一张芙蓉面惨白如纸,气虚血亏,似有不足之症。 白日里,裴矩借着搀扶的动作暗暗替这位未婚妻把了脉,方知她竟有严重的心疾在身,这岂止是体弱多病,根本就是一副红颜薄命的早殇面相! 若非这位崔氏女出身于世家大族,又为家中掌珠,得以用天山雪莲、人参等各种奇珍异宝娇养着,否则根本活不到成年。 莫怪崔家主将她护的严实,患有心疾之人需少思少忧,不易心绪起伏过大,想来崔氏此前从未想过嫁女,否则何至于不让她出现在人前? 崔家主忧心爱女性命,甚至于向他提出迟两年圆房的要求。 可惜了,美玉有瑕,琉璃易碎。 崔家主的担忧不无道理,崔氏女这破败不堪的娇躯根本无法承受住风雨摧折,怕是连为人妻最基本的侍奉夫君都难以做到啊…… 裴矩摇头叹息,莫名的失落之余,心中爱怜愈盛。 好在他并非重欲之辈,便是一辈子将这般绝色美人置于后宅当个摆设也无妨。 反正裴家家大业大,裴矩亦是家资不斐,不就是供养一个崔氏女而已,权当是多了个养妹罢! 毕竟那姑娘病弱的模样着实让人疼惜。 * 酉时已过,夜色渐深。 父女交谈不过几句,白菁眉宇间便染上了疲色,崔家主心疼的长叹一声,纵使还有千言万语要叮嘱,也只得止住了话头:“时辰不早了,阿瑜早些回房歇息罢。” 白菁身体孱弱,也确实感觉有些精神不济,她顺从的屈膝行礼:“女儿告退,阿耶也早些休息。” 崔家主微微颌首,扬声喊道:“来人,送姑娘回西苑。” 侍立在门口的婢女应声上前,伸出手去搀扶白菁。 崔家主伸手拍了拍白菁的肩,再次叮嘱道:“阿瑜,日后只管开心过活便是。你是清河崔氏的贵女,纵然嫁作裴家妇也还是阿耶的掌珠,不必刻意在裴家人跟前做小伏低,若是受了委屈就使人告诉为父,自有为父替你作主。便是为父不在,你那些兄长们也不是摆设!” “阿耶放心,”白菁柔声应下,“阿瑜不会让自己受气,也不会叫人看轻了我崔氏。” 即使阿耶不曾再三强调,白菁也没想过委屈自己。 回到西苑,已是深夜。 刚踏进院子,侍女杨柳已经快步迎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扶住白菁柔声问道:“姑娘可要拆了发髻,就寝歇息?” 白菁边走边应了一声。 侍立在屋檐下的两个小丫头赶紧打起帘子,弯腰迎白菁入内。 进了屋,杨柳缓步扶着白菁坐上梳妆台前的软凳,摘下白菁鬓发间的珠钗步摇,慢慢拆散发髻。 霎时,黑发如瀑垂落而下,披散在白菁的身后。 “去打些热水来,姑娘要洗漱更衣。” 杨柳顺手梳妆台上捻起紫檀木梳,梳向白菁的乌黑秀丽的长发,同时给守在屋里的小丫鬟们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一群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鬃毛牙具牙粉的丫鬟们鱼贯而入。 “姑娘,请漱口。” 伺候的丫鬟上前端起托盘里茶杯递给白菁。 白菁接过茶杯啜饮了一口热茶,吐进痰盂盆里。 随后,丫鬟拿起牙具蘸了牙粉递给白菁,等白菁刷完牙后,又举着沥干了水的巾帕伺候她洁面。 洗漱过后,白菁起身走到屏风后,准备更衣就寝。 因为身体孱弱,她向来睡得早。 “都退下吧。” 小丫鬟们屈膝退出门外,还不忘轻声关上房门。 杨柳伺候着白菁刚在床上躺下,忽地,一道绵长的呼吸声映入耳中。 她敏锐的抬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房梁:“出来。” “属下参见宫主。” 纤细的黑色身影轻盈跃下,落地无声。 白菁眉心微蹙:“什么事?” “宫中传来消息,鬼面女偷盗幽灵秘籍叛逃离宫。”黑衣人恭敬禀告。 白菁神情微变,犹如利剑般直射向黑衣人。 “宫主!”黑衣人身形一颤,斟酌着语句试探的说道,“是柴玉关蓄意接近鬼面女,以情相欺骗取幽灵秘籍后,重伤鬼面女远遁。雪女师姐亲自领门中弟子追杀两人,谁料中了柴玉关的埋伏重伤而回。不过雪女师姐已将叛徒鬼面女捉拿归案,只等宫主回宫处置。” 白菁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门派发生这般大事,为何不提前来报?” 黑衣人垂下头,嗫嚅着不敢发言。 白菁揉着胀疼的太阳穴,即使来人不说,她也清楚的很,白菁半年前才刚接手幽灵宫掌门之位,又因身份之故常年居于高门后宅,没办法长期坐镇于幽灵宫中,门派中一应事物仍旧由幽灵鬼面女,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师姐白静所执掌。 白菁没有称霸江湖的野心,也不可能放弃崔氏女的身份投身于魔门,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幽灵宫中弟子便只闻幽灵鬼面女而不知宫主了。此次若非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恐怕宫中弟子都未必会想起她这个宫主来。 黑衣弟子偷觑着白菁的脸色,继续道:“鬼面女如今武功被废,面容已被大火烧毁,且宫中医女查出她怀有七月身孕……” 白菁冷笑了一声。 黑衣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菁脸上的寒霜给惊得呼吸一滞,当即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柴玉关现在何处?” 叛教之徒的下场如何惨淡都不是白菁关心的重点,她现在只想追回幽灵秘籍。 “柴玉关已逃入关外,招财色财气四使建快活城,自号快活王。”黑衣弟子道,“此事已惊动门中长老,亭长老刚昨日出关,今早天还没亮就已动身前往关外。” 白菁眉头紧皱:“命人飞书一封,让亭长老回来坐镇幽灵宫。” 柴玉关虽是江湖后起之秀,但其武功已纳百家之长,跻身江湖绝顶之流。亭长老虽是白菁的师叔,但天资所限也只将幽灵功练至六重,想要以此击杀柴玉关却是困难重重。 更何况,柴玉关也不可能毫无准备,只怕早已布下陷阱等着幽灵宫弟子上门。若是此次出兵失利,反倒因此成就了柴玉关的快活王之名,让他踩着幽灵宫立威江湖。 届时幽灵宫两代心血毁于一旦,白菁还有何颜面向前人交代? 好个心机深沉的快活王! 这些恐怕都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吧? 白菁眼底杀机涌现。 或许是她这个幽灵宫宫主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以至于让人忘记了幽灵之威,竟然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敢来踩一脚!白菁身体孱弱,轻易不动武,她虽不喜江湖麻烦只想咸鱼瘫,但不代表她不会杀人,更不意味着她就是颗软柿子。 魔门中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从无同道情谊可言,一旦幽灵宫显露颓势,届时魔门各派蜂拥而上,势必会联合起来铲除幽灵宫。 更何况以慈航静斋为首的白道各门各派也在暗中虎视眈眈,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白菁答应过师尊要将门派传承下去,柴玉关不除,幽灵宫日后如何在魔门立足? “传本座命令,即刻发布幽灵绝杀令,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柴玉关!”白菁声音冷酷,“本座将亲自前往关外取柴玉关项上人头。” 5 风流邪王 白长了一张精明脸 幽灵宫隶属魔门势力,上代邪帝弟子窥武林奇书《天魔策》自绝顶功法幽灵秘籍,以此建派立宗,传承至今已有七十余年。 门派传至白菁手中时,她是幽灵宫第三代掌门。 幽灵秘籍乃魔门顶级阴性心法,全篇共九重,主修掌法、身法,招式瞬息万变,行动如鬼魅飘忽不定。修炼至大成之境,双掌便有翻云覆雨之力,出招时快如闪电,而掌势变化之间,身形犹如鬼魅般飘忽,掌中内力倾泻而出,源源不绝的内息犹如江海倒灌,无人可挡。 然而心法越是顶级,对修炼者的资质要求也越高,阴性的功法向来只适合女子修习,想要将幽灵秘籍修炼至最高重境界,非极阴之体不可成。 然而极阴之体万中无一,开派宗师遍寻江湖也没有发现第二个极阴之体,在弥留之际将幽灵宫传位于大弟子,也就是上代幽灵宫宫主后溘然长逝。 十年前,上代幽灵宫宫主游历时偶然得遇白菁,见她心疾缠身却是万中无一的极阴之体,不由见猎心喜。此后数年,上代幽灵宫宫主潜入崔氏宅院之内,昼伏夜出,暗中传授白菁幽灵秘籍。 那一年,白菁不过六岁稚龄。 回想起从前种种,白菁心底叹息。 她破败的身体本该无法修炼武功,然而随着她日渐长大,前世的记忆朦朦胧胧觉醒,白菁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人类,而是投作了人身的艳鬼。 记忆觉醒后最大的不同便是,白菁随时都能化作鬼魅之体,如传说中的异志鬼魂般瞬移隐身,穿墙而过,行动时悄无声息,很是神奇。但凡事有利有弊,艳鬼以人精气为食,现出鬼魅之体的白菁每每看到院子里来往的男人都忍不口水直流。 初时白菁很是新奇,大半夜避了人化作鬼魅之体,隐去身形在家中乱逛,仗着没人能发现她的行迹,玩得不亦乐乎。 哪知乐极生悲,她刚靠近阿耶的院子,一道凌厉的掌风伴随着厉斥传来:“何方高手夜闯我崔氏内院?” 白菁当即吓了一跳,直接瞬移回院子。 那段时间,崔府内院守卫加强戒备,布下天罗地网,以外松内紧之势守株待兔意欲拿下贼人,白菁的院子更是防护的重点。 彼时白菁才意识到,这是个武侠世界。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武侠世界,士族门阀不仅以文传家,更以武传家。 就拿近处的势力来说,岭南宋阀以刀术传家,这一代的宋氏少主宋缺在江湖上素有天刀之名。河东裴氏子弟以扇为武器,各个练得一手风雅的扇招,裴矩更是其中佼佼者。白菁所在的崔家擅剑,族中子弟未必人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都会些防身的招式,白菁的父亲崔家主武功卓绝,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毫不夸张的说,但凡世家子弟无论男女皆是文武双全。武风盛行之下,就连主子们身边伺候的侍女小厮各个都通晓武艺,在主子遇到危险时也能抵挡一二。 白菁因为身体之故不能习武,便察觉不到这些。 绝顶高手内息外放形成特殊的气场,且灵感极其敏锐,便是百米开外一只蚊虫飞过的动静都瞒不过他们的感知。白菁虽然能够隐身,但她不会武功,行动间难免露出些许蛛丝马迹,即使化身鬼女后也瞒不过那些暗卫的感知。 后来,幽灵宫宫主暗中潜入崔府,不忍明珠蒙尘,浪费了白菁极高的武道天资,便试探性的传授了她第一重的幽灵心法口诀。 白菁的身体自然无法修习内功,但当她化作鬼女之体时,满身阴气却是与幽灵心法极其契合,修炼内功时事半功倍,短短数日的功夫就将幽灵秘籍第一重练成了。 上代幽灵宫宫主见状惊喜不已,当即命白菁拜师,收了她做嫡传的关门弟子。 白菁也确实不负师尊所望,十年功夫就将幽灵秘籍练至最高境界,武功修为已远超师尊,就连天生的心疾也不治而愈。 师尊时常感叹,不知她是如何做到将一身功夫隐藏得滴水不漏,在不主动暴露的情况下,怎么看都是个迎风咳血的瓷娃娃,丹田里空荡荡,没有丝毫内力,脸色惨白得好似下一刻就要见阎王。 纵是江湖宗师级的顶尖高手来了,也窥探不出她的底细。 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白菁武功大成后,上代幽灵宫宫主大笑着卸下掌门之位,翩然离去。 此后半年,白菁再没有见过师尊。 其实白菁心里很清楚,师尊并非纯阴之体,受天资所限永远也无法突破幽灵秘籍第八重,但凡习武之人又岂会甘心止步于此? 想要在武道上更进一步,那就只有亲自研读武林奇书《天魔策》,方能有所增益。 然而《天魔策》早已随着第一代邪帝消失于江湖之中,数百年来无数高手遍寻不得,师尊想要追查《天魔策》的下落,哪有那么容易? 白菁对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没有任何兴趣,也不喜欢与人争来夺去,武功无需多高深,只要能自保就足矣。而且她向来胸无大志,只想吃吃喝喝咸鱼瘫,再加上每次化身艳鬼就想吸食男人精气,见了阳气足的男人就走不动道儿,偏偏江湖上习武的男人个个阳刚十足,白菁怕自己控制不住,因此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她很少化出艳鬼之身动武,就连幽灵宫都交给了师姐打理。 若非实在找不到第二个极阴之体,白菁早就学着上代幽灵宫宫主收徒传功,丢下幽灵宫跑路了。 但打死她都想不到,代掌门中要务的幽灵鬼面女平日里争权夺利的手段倒是高明得很,可惜真遇上事儿就废了! 白长了一张精明脸,却个脑子有坑的恋爱脑,被男人三言两语就迷的没了理智!巴巴的带着幽灵秘籍与柴玉关私奔,失去利用价值后被打了个重伤。 此事传扬出去,幽灵宫还如何在魔门立足?岂不成了江湖黑白两道饭后茶余的笑料? 若是传到师尊耳中,白菁也别活了,趁早抹了脖子去地下跟师祖谢罪得了! * 心里装了事儿,白菁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天还没亮,她就浑身不适的醒了过来,睁眼就是头疼欲裂,连心口都泛起了密集的隐痛,脸上更是不见丝毫血色,面若金纸。 白菁吐出一口浊气,当即化身成艳鬼将鬼力运转周身奇经八脉,一瞬间沉疴尽消,身体轻盈无比。 直到此时,她才有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虽然已经决定亲赴关外追杀柴玉关,但想要瞒天过海偷偷离开崔府,却绝非易事。 快活城与清河相隔万里之遥,便是化身鬼女瞬移赶路,来回往返也要耗费半月有余。偏偏白菁身为高门贵女,家中规矩森严,晨起前往主院向长辈请安,每隔三日就要请一次平安脉。又因她身体之故,阿耶与兄长们关怀备至,时常亲身前来探望并过问她的起居饮食,西苑里稍有点风吹草动便会闹得满府皆知。 白菁倒是能做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偷离开,但没有信心一去半月而不露丝毫痕迹。 纵使能让手下易容乔装成她的模样呆在房内,可至亲之人却没那么容易被个假货糊弄过去。 白菁接手幽灵宫是秘事,从没想过将江湖上的纷争带回家中。 她不喜欢麻烦好享受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高门贵女向来一脚出八角迈,而武侠世界中的门阀士族子弟人人习武,家里头随便拎出个仆役都是内家高手。白菁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行事难免束手束脚。 若是崔家亏待白菁,她还能拍拍屁股走人,但偏偏她是千娇万宠的掌珠,在享受了家族亲人的培养教育之后,她又怎么可能了无牵挂,只管自己快活而不管家族死活? 如今暗潮涌动,江湖黑白两道与朝廷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以阴癸派为首的魔门势力与以慈航静斋为首的道门势力暗中插手天下纷争,各自与门阀联姻。 幽灵宫内收到情报,魔门已与隋国公杨坚暗中联合,道门则广撒渔网,与各家门阀来往密切。 一旦白菁幽灵宫宫主的身份泄漏出去,崔家势必将引起朝廷与江湖的双重忌惮,日后永无宁日。 但追杀柴玉关亦是迫在眉睫之事…… 白菁正愁该如何脱身完成绝杀令呢,哪知第二日下午主院传来消息:她与裴矩的婚期被定在了下月初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07 16:08:22~2023-04-12 09:5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飘雪 50瓶;冰梨炖糖 32瓶;青色莲花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 风流邪王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白菁命杨柳去打听了消息,才知道原来是周宣帝见裴矩迟迟未述职,命太监传口谕责令他必须在五日之内到达随州任职,否则以渎职罪论处。 虽说裴家希望将婚期提前,但皇帝给的时间太仓促,世家门阀联姻要走许多流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场婚事办完。 更可况随州临近边关,与清河亦有千里之遥,裴矩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只能保证自己在朝廷规定的时限内到达随州,哪里还能挤出成婚的时间? 最终经过两家协定之后,白菁与裴矩的婚期就被定在了下月初九。届时,裴家少主领三百护卫代替裴矩前来接亲,一路护送白菁前往随州完婚。 接亲队伍需要携带大量嫁妆箱子,携重而行自然走得缓慢,没个十来日到不了随州。 为免错过拜堂的良辰吉时,在婚期定下的当日,裴家少主就已经带着接亲队伍动身,算算时间,明日便能到达清河。 换而言之,白菁后日就要出阁了。 不过这场婚事定的急,其中也有崔家主担心龙椅上那位再出昏招,强逼着世家送女入宫的原因。 * “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 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白菁坐在亭中栏杆上,垂眸望着亭外碧波水榭。 裴家少主与她素不相识,再加上男女大防,纵使一路送亲同行也不会与白菁过多的接触,如此一来白菁完全可以让侍女假扮成她乘坐婚车随同接亲队伍前往随州,而她则化作鬼魅之体,暗中前往快活城击杀柴玉关。 只要能赶在拜堂之前完成任务换回身份,那么裴家人绝不会察觉到丝毫异常。 想得正出神,一声轻笑在耳畔响起。 “池中锦鲤能得阿瑜青睐有加,想来亦觉三生有幸。” 亭内石桌之上焚香煮茶。 裴矩含笑执起青花瓷茶壶,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轻按着壶嘴微倾,霎时一缕茶汤如银河般飞流而下,在雾气氤氲之间潺潺落入杯盏中。 裴矩倒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其韵天成,自有一股世家子的风流疏朗。 他将氤氲着香气的茶杯推到白菁身前,调侃道:“矩陪坐于前,本想与阿瑜一叙离情,奈何惨遭池中物献谄媚宠……” “四哥!” 白菁羞窘的红了脸,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心里装着事儿,竟在裴矩面前走神了。 裴矩眼中笑意深深,他故作姿态的打趣道:“可怜矩到底不如这满池锦鲤得美人欢心,看来需得向它们好好学学邀宠的手段。来日也能求得夫人怜惜一二,不教我失了夫人宠爱遭受冷落,往后夜夜独守书房等天明啊。” “……四哥,你休要胡说!”白菁脸上霎时如火烧似的烫,“阿瑜只是听说随州乃穷山恶水之地,山匪强盗盛行,心中担忧不已。哪有四哥说的这般这般……”声音越来越低。 白菁眼波流转,又娇又嗔。 在阳气大补丸面前走了神,还被他拿来调侃玩笑,白菁眼中的羞恼窘迫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想到,再过十几日就能把她守了三年的这块肥肉吃进嘴里,白菁心里美得很。 一双秋水杏眸泛起盈盈波光,脸上的神情生动活泼,瞬间冲走了那股易折的破碎感,更添灼灼艳色。 裴矩一时心神摇旌,只觉眼前美人犹如明珠耀了他满眼的光辉,心底难以自持的生出荡漾之感。 饶是见惯了绝色美人,裴矩也不得不感叹,他这位未婚妻实属天姿国色。 在这等容貌风情面前,哪个男人能不为所动? 哪怕裴矩心系圣门武道自诩不重女色,竟也免不了心猿意马。 可惜只能看不能动。 随即,裴矩就收回了那点旖念长叹道:“随州苦寒民风彪悍是真,可如今这天下战乱不休,饿殍遍野,又哪有真正繁华之地?倒是委屈阿瑜了,日后要陪我这粗人吃糠咽菜共患难了。” 朝廷催他上任的圣旨下达,裴矩今日便要动身前往随州,他与白菁下次见面便是成亲当日的洞房花烛夜了。 崔家主有意让这对未婚夫妻多些了解,毕竟是执手相伴的夫妻,哪怕做不成神仙眷侣,也不能成了怨偶。 这场婚事既是联姻,本身意义非凡,白菁跟随裴矩前往随州便是表明了崔家的结盟态度。但利益之外,崔家主又生了慈父心肠,殷殷期盼爱女得夫婿爱重,生活美满。 因此才有了裴矩临行前与白菁在亭内焚香煮茶辞行的雅事。 “四哥言重了。”白菁柔声细语道,“夫妻之间本该同富贵共患难,又怎么能称之为委屈呢?” 白菁前世的记忆跟挤牙膏似的一点点冒出来,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她昨儿才想着要去追杀柴玉关,晚上做梦突然记起近期石之轩为了破阴癸派圣女祝玉妍的天魔体,骗了祝玉妍的心又骗了她的身,以至于祝玉妍终身都无法将《天魔**》练至大成的境界。 然后,白菁硬生生给气醒了。 这男人看着人模人样,怎么尽不干人事儿? 既已娶了她,竟然还想憋着坏水当渣男以身体做筏子去算计旁的女人? 白菁不在乎裴矩在外头谈情说爱,密谋策划天下之权或是别的什么,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不自爱也就罢了,凭什么把属于她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阳气留给别人?家里的公粮还没交出来呢,就想着往外头发展了? 望着儒雅风流的裴矩,白菁被阳气熏得腰软身娇的同时,心底却是火气直往上涌。 她不由暗暗想道,得派人盯着裴矩些。 不不不,邪王石之轩武功卓绝,幽灵宫那些弟子哪个能看得住他? 要不在前往关外之前先去趟随州,先想方设法搅和了他与阴癸派圣女祝玉妍的感情线,取代祝玉妍,先从男人身上混顿饱饭再去击杀柴玉关立威? 反正这男人心里头也没憋什么好东西,剧情里他害得未来的祝宗主留下终身难以问鼎武道巅峰的遗憾,白菁还觉得自己这是做好事儿了呢。 毕竟快活城什么时候都能去,但她等了三年的十全大补丸要是被别的女人先啃了,白菁能哭死! 裴矩不知她一瞬间闪过的危险念头,见她垂眸含情,心头微动,俊脸上亦带出了几分温柔:“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白菁回以羞涩浅笑。 最好是真的别无所求了! 不然一口阳气都不给他留,让他走路连腿都迈不开! 7 风流邪王 艳骨情花 裴矩走后第二日傍晚,裴家的接亲队伍就到了清河。 裴氏少主裴玄在别院里休整了一夜,一早就精神抖擞的登门接亲。 说是接亲实则是特意前来护送白菁去往随州,因为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九,这会儿才十七,距离婚期还有二十来天,哪怕去往随州的路途遥远,迎亲队伍一路慢慢悠悠到了地儿,也还要休整五六日才到成婚之日。 眼下朝廷局势紧张,崔家主与裴家主都需要坐镇京城以备不测,隋国公杨坚已秘密来到京城,宫中禁卫军十之七八已在掌控之中。 倘若事情顺利,也许下个月就能改天换日,夺周之天下。 因此裴矩与白菁成婚当日,两位家主都没法到场,只派出了各家少主前往随州作为婚礼上的高堂。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场婚事也是特意做给周宣帝看得。 周宣帝气量狭小,早已恨上崔氏抗旨不尊,如今见崔家主不把崔氏女送入宫中反倒与裴氏结了亲,更是龙颜大怒。 堂堂的九五至尊还比不上区区一个裴矩? 而河东裴氏更是可恨,明知是帝王想纳的女人,还敢大张旗鼓娶回家中,眼里可还有他这个天子! 一时之间他连两家同时恨上了,恼怒之余暗中派遣暗卫千里截杀裴矩与白菁。 而崔氏裴氏要的就是如此,一旦暴君将注意力转移到崔裴两家结盟上,必然会放松了对杨坚的警惕,届时趁其不备发动政变,胜者可为皇。 不过虽是做戏,但联姻是真,结盟也是真。 裴玄登门不过半个时辰,便被崔家主亲自送出大门。 随行的还有一位身穿红色嫁衣手持却扇的女子,那女子露出半张芙蓉面,由侍女扶着莲步轻移坐上了裴家接亲的马车。 片刻后,车轮滚滚。 偌大的接亲队伍带着十里红妆一路向东而行。 围观的百姓中,几道身影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崔家主冷冷的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转头回了府邸。 “阿耶。” 书房里,白菁望见崔家主从回廊下匆匆赶来的身影,起身轻唤道。 “阿瑜,不必担心。” 崔家主收起脸上的寒霜,望着白菁露出安抚的笑容,“眼下那些贼人已被接亲队伍引走,等天黑后,你打扮成仆役的模样从侧门离开,为父已安排三十精锐高手在府外接应,一路护送你前往随州完婚。” 白菁点点头,眸中含着忧色:“那家中……” 白菁本不该知道家中的谋划,但她另一重身份乃是幽灵宫之主,魔门如今选择与杨坚联手反周,哪怕白菁不去特意过问,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入耳中。 “阿瑜无需记挂家中,”崔家主摸了摸白菁的头,“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回来。” 至于不顺利的后果,崔家主没有多说,但白菁很清楚崔家全族的性命都压在了这上头,一旦宫变失败,不外乎满门抄斩。 想到近来家族中频频动作,白菁眼神微暗。 如果她前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隋国公杨坚不久就会临朝称帝,而后任裴矩为将,平定叛乱出兵突厥高丽,开创盛世基业。 再过数年迎来杨勇杨广夺嫡之争,杨广弑兄夺东宫之位,而后登基为帝,紧接着便是乱世将启。 如此说来,这从龙之功足够裴氏崔氏再延续数十年荣华。 白菁不由松了口气,但随即她心底又是一喜。 为了避开追杀,阿耶安排她乔装打扮成商队的东家小姐,与前往西域的商队同行,一路由护卫轻车简从护送离开。因为怕引起旁人注意,身边的护卫也不会太多,这反倒是给了她中途脱身而去的机会。 崔家主摸了摸白菁的头:“阿耶已传信给你七哥,他收到消息后立刻从陵川转道前往城外十里亭接你。”保证途中万无一失。 白菁点点头,卸下心底的担忧。 * 走出书房的时候,天色渐黑。 白菁换上杨柳准备好的杂役服,远远地望了站在长廊下的阿耶一眼,转身踏出侧门。 暮色将至,紫衣巷内空荡荡的,偶尔才见一两个下仆行色匆匆穿行而过。 “姑娘。”杨柳走在白菁身侧轻声说道,“雪女来了。” 白菁身侧有四个大侍女,雪女、杨柳、青霜与红玉。四人之中雪女与杨柳为幽灵宫特意为她培养的侍女护卫,早年师尊收她为徒后,便想方设法将两人送到了她的身边。 半年前白菁接手幽灵宫后,雪女被她以巡查母亲嫁妆产业之名外派出去,实则回到幽灵宫中掌管外头的分坛,源源不断将宫中消息传达与她,互通有无。 而杨柳则经年跟在她身侧。 青霜和红玉乃是家族为白菁安排的暗卫,红玉平日里掌管白菁院中的一应吃穿用度,而青霜因为身形与白菁极为神似,时常做为她的替身出行,承担危险。 下午时,青霜已易容成白菁的模样,与红玉上了裴氏的婚车引开追杀。 “雪女的伤好了?”白菁脚步一顿。 她可还没忘记鬼面女与柴玉关私奔叛逃,雪女领分坛弟子截杀两人被柴玉关打成重伤的事儿。 “尚未。”杨柳摇头道,“雪女姐姐说,她重伤在身,形容苍白无力且脚步虚浮,更适合易容成姑娘的模样瞒天过海。” 再加上雪女到底伺候了白菁许多年,熟知她的习惯,哪怕在她七哥面前也能撑一撑,不至于刚碰面就被识破了身份。 “依她所言吧。”白菁叹了口气,雪女确实想得周到,“你去客栈与雪女汇合,本座先行一步。” “是。”杨柳屈膝应道,“属下恭送宫主。” 白菁翻手取出一张金色的半面幽灵面具往脸上一套,心念微动间化成艳鬼之体,霎时红唇乌发艳丽妖娆,宛如魔女现世,一双秋水瞳眸里媚眼如丝,眸光流转之间勾魂摄魄。 显露在面具外的半张朱颜白皙如凝脂,晕开极淡极浅的一丝红,红白辉映间艳色灼灼,宛如雪中情毒花般透出极致的魅惑与危险。 任谁来了都无法将之前眉眼含愁的清雅昙花与此时妖媚惑世的魔女联系到一起。 白菁轻笑一声,**蚀骨的魅音倾泻而出。 “宫主……” 杨柳耳尖微颤,被一声轻笑酥了心软了身,面红耳赤的呆立在侧,痴痴望着白菁,一副被迷了心窍的恍惚模样儿。 白菁见状又是一声轻笑。 幽灵秘籍源自于《天魔策》,虽说以轻盈飘逸的掌法为主,然而但凡专供女子修习的魔功都带了些魅惑人心的摄魂之道。 白菁身为艳鬼,本就精于魅惑术,将幽灵秘籍练至最高境界后更是不得了,周身道韵流转,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都能勾起人心底最隐秘的情爱之心,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了她的魅力。 若是她刻意施展魅功勾引,便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也得神色恍惚,为她丢了魂迷了心。 “呵~” 白菁舔着红唇媚眼如丝,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她那位未婚夫了。 最低级的魅术勾动人身体的**,最高级的魅惑却是夺人心魄,而感情永远比男女之欲更持久,因为男人的身体可以为无数女人动心,但他们的心却狭窄到到只能装得下一个女人。 艳鬼以男人情爱滋养己身,又以男人的阳气精气为食,如同雪地中开出的艳骨情花,它们从男人身上得到的爱意越深、获得的阳气越充足,靡丽的情花便会妖娆怒放,容光焕发而倾城绝世。 直到男人再也无力供养艳鬼,艳鬼便会弃之翩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10 09:54:26~2023-04-14 09:1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缕衣 30瓶;樊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 风流邪王 她怎敢如此戏弄与他 白菁运起鬼力瞬移而行,身形飘忽如风,足尖擦着柳梢枝头掠过城墙,眨眼便消失无踪。 从清河前往随州需途经五座城池,路程足有千里之遥。裴矩比她早三日出发,又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路,想来此时已到了祁县。 鬼魅之体的瞬移速度远比骑马快上数倍,白菁估摸着路程,应当能在第二日天黑之前追上裴矩。 然而不等白菁追出清河地界,幽灵宫中暗探忽然传来消息,邪王石之轩现身洛阳。 与此同时,阴癸派圣女与慈航静斋碧秀心齐聚洛阳,似乎在暗中追查邪帝舍利与和氏璧。 白菁脸色冷凝,足尖点地调转方向,当即转道洛阳。 邪帝舍利为魔门至宝,其内藏有魔门历代邪帝的精元内力,乃是修炼道心种魔**必不可少的宝物。而和氏璧则为历代皇室传承之宝,传言得和氏璧者得天下之说。慈航静斋的那群尼姑们常以此为筹码,假借代天则主之名参与天下之争。 不管是邪帝舍利还是和氏璧早年落入上代邪帝之手,并随其销声匿迹多年。 没想到,竟然会在此时重现江湖。 也不知其中含着多少阴谋算计,但可以预见整个江湖必将风起云涌,不再平静。 白菁赶到洛阳之时,已是黄昏时分。 一路行来,洛阳街上身着劲装携带兵器的江湖人络绎不绝,客栈里满堂宾客,喧闹的人声之中夹杂着一两声关于和氏璧与魔门至宝的只言片语,但很快又销声匿迹。 城内增兵遣将,守备都比往日森严七分,铁甲骑兵到处巡逻,以防江湖人以武作乱。 白菁眉头紧蹙,运起鬼力化作一缕清风无声无息飘进市井街巷尽头的一间不起眼的两进小院内。 “属下参见宫主。” 数个脸覆鬼面的黑衣女子从各个角落里飞身而出,轻盈跪落在白菁身前。 “洛阳城内情况如何?” “启禀宫主,近来江湖中传言邪帝墓现世洛阳,而石之轩手中握有邪帝墓宝藏图,眼下黑白两道势力都在暗中搜查石之轩的下落。” 白菁目光微沉:“暗探可查到石之轩藏身之处?” 鬼面黑衣人道:“石之轩隐瞒身份藏在城郊别庄内。阴癸派圣女祝玉妍与慈航静斋的传人碧秀心收到消息后,已动身前往城郊。”顿了顿,黑衣人又道,“关外暗探发现柴玉关带领手下酒色财气四使离开快活城,似乎正往洛阳赶来。” “来得正好,倒是替本座省了不少赶路的功夫。”白菁冷笑了一声:“命探子继续盯紧了柴玉关,一旦他踏入洛阳即刻来报。” “属下遵命。”黑衣鬼面属下恭敬应是。 “退下吧。” 白菁伸手挥退手下,轻移莲步跨入内院。 侍立在屋檐下黑衣婢女见到她的身影纷纷屈膝行礼。 白菁目光淡淡扫过一眼,推开房门走进屋里。 * “这下有些难办了……” 踱步坐在书案前,白菁垂下眼眸低头沉思。 她风尘仆仆赶到洛阳,虽不觉疲惫但眼下这情况却是不适合立刻去见她那位未婚夫。 邪帝墓现世,搅动天下风云。 无论是魔门至宝邪帝舍利还是传国和氏璧,只消一件就足以引起黑白两道各方势力趋之若鹜,如今两件至宝同时现世,连朝廷都已被牵扯进这摊浑水里。 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石之轩,意图夺取至宝。 白菁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能追查到石之轩藏身之处的势力必然不在少数,她若在此时找上门去,非但不能顺理成章把垂涎已久的肉叼进嘴里,反而会弄巧成拙引起她这位未婚夫的警惕防备,疑心她图谋不轨。 虽然白菁确实图谋不轨来着,但她对破碎虚空的武道巅峰、称霸天下的王座可没有任何兴趣。而且崔氏与裴氏联姻,石之轩另一重身份为她的未婚夫,两人利益休戚相关,白菁怎么也不至于去抢自家人的东西。 可惜了。 时机怎么就如此不凑巧? 她不就馋一口阳气而已,艳鬼想要吃顿饱饭怎么就那么难? 白菁眼底露出失望之色,但转念一想她又打起了精神,神情跃跃欲试。 裴矩此时才堪堪将花间派与补天阁的传承融会贯通,武功还远远达不到日后武道第一人的地步。即便如此,他身上的内功精元已然比同期的高手更加浓郁,如同烈日般炫目耀眼。 若是他再得邪帝舍利修炼道心种魔**,又该是何等的诱人? 那些精元阳气生生不息,足够让她吃个痛快了。 看来哪怕是为了日后顿顿饱饭,白菁也得想方设法帮着石之轩把邪帝墓中的宝藏抢到手才行。 不过嘛,她向来不是白出力不留名的好人,所以提前向石之轩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 三更天,夜深人静。 月色寂冷凄迷,夜风簌簌吹过。 洛阳郊外,别庄内灯火具熄,整座庄园笼罩在一片朦胧月色中。 屋檐下悬挂的六角宫灯犹亮着三分光,在夜色中随风左右摇摆,橙色的灯晕散落在繁密的花丛里,光影斑驳之中,原本断断续续的虫鸣声戛然而止。 死寂随之蔓延开来。 忽地,南侧跨院客房内亮起了烛光,一道低沉的男声淡淡传出:“阁下深夜来访,何不现身一见?” 话落,一声银铃般的娇笑悠悠响起。 “哎呀,被发现了呢。” 粉衣赤足的明艳少女自柳树枝头翩然而落,犹如暗夜里的精灵,一颦一笑皆带着动人至极的魅力。 她嫣然转头,笑盈盈的望向右侧的竹林,语气又娇又媚:“邪王出声相邀,碧仙子你还不现身吗?” 风声拂过竹枝,簌簌作响。竹影婆娑间,一道雪白的纤细身影执萧而立,气质清冷飘渺。 女子青纱覆面,居高俯视而下。 月光倒影在她晶莹的瞳眸中,清泠泠地泛着波光。半遮半掩的芙蓉面在月色里若隐若现,清丽脱俗如神妃仙子。 “阴癸派妖女……” 对上少女含笑的眼神时,女子眼中冷意浮现。 “奴家是妖女不错,”祝玉妍含嗔带娇的应了声,身上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声声响起,“妖女就爱半夜三更私会男人,不过奴家倒是没想到,素来冰清玉洁的仙子也会如我魔门妖女一般,深夜暗探男人居处。此行可真叫奴家大开眼见了呢!” 碧秀心冷面凝霜:“我与你怎能混为一谈?我为天下苍生而来。” 祝玉妍拍手嗤笑道:“好个大义凌然的仙子!瞧瞧,我们魔门女子就是比不得仙子敢为天下先,连夺取我魔门邪帝宝藏都说得这般动听!仙子生了这么一张能言善辩的小嘴儿,莫怪乎能让青年才俊倾心仰慕,玉妍自叹不如啊。” “扑哧……” 祝玉妍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娇笑传来。 一缕魅音裹挟着摄魂夺魄之力拂过耳畔,在场众人只觉心脏突然一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掌覆住了他们的双眼,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什么人?” 祝玉妍的目光恍惚了一瞬,很快就从那种被摄去了心智的混沌中回过神。 “何方宵小,出来!” 碧秀心几乎与祝玉妍同时摆脱魅惑,警惕的目光直直射向声音来源处。 “这城郊别庄,今夜当真是热闹非凡。” 白菁轻笑着缓缓从树林中走出。 红唇乌发,面带半张金色鬼面。 一袭逶迤及地的玄色襦裙曲裾飞扬,裙摆处绣着大片大片栩栩如生的曼珠沙华。随着她轻移莲步,衣袂翩飞间一簇簇幽冥之花竞相怒放,艳如烈火灼灼,张扬而靡丽至极。 “……幽冥宫宫主艳鬼?”碧秀心冷冷脱口而出,心底却是沉了沉。 来的竟又是魔门中人。 半年前,上任幽冥宫宫主冷遥突然传位于其亲传弟子艳鬼,而后不知所终。这位新上任的幽冥宫宫主甚少在江湖上走动,无人知其底细,也不知其真名,她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人物,除了一个艳鬼的名号,全无来历可查。 没想到邪帝墓现世,把各种牛鬼蛇神都给引出来了。 “可巧哩,原来是我魔门的妖女,”祝玉妍幸灾乐祸的笑道:“两个妖女对上一个仙子,看来仙子今夜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三言两语间,祝玉妍就已自动将白菁与她纳入同阵营。 白菁勾起红唇扬起妖娆魅惑的浅笑,一双含情目淡淡瞥了眼祝玉妍,随即看好戏般的望向碧秀心。 虽然魔门中各派平日里斗得跟乌鸡眼似的,但在慈航静斋的仙子面前,自然是先联手御敌,把死对头解决了再关上门来处理魔门纷争。 这点默契,她们还是有的。 碧秀心目光越过祝玉妍与白菁,望向房内的石之轩:“石之轩,邪帝舍利是魔门至宝不假,但和氏璧却是属于天下苍生之物。和氏璧现世必将引来各方势力争权夺利之争,受苦受累的却是天下苍生。还望邪王为天下苍生考虑一二……” 此话一出,白菁与祝玉妍不约而同的望向房内。 “碧仙子心系天下苍生,不愧为慈航静斋的传人。” 石之轩负手站在窗前,身着绣满银色暗纹的紫袍,眉宇间略带几分邪气,却更显风流儒雅。 “不过很可惜,无论是邪帝舍利也好,和氏璧也罢,在下从未见过这两件至宝。慈航静斋消息网遍布江湖,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邪帝墓的下落,到时还望仙子不吝赐教,也让在下有机会见识下魔门至宝。” 碧秀心沉下脸,石之轩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在场几人谁也不会相信他真就与邪帝墓无关。 “既然如此,”然而眼下魔门人多势众,碧秀心还没傻到跟他们撕破脸皮,她不甘的睨了石之轩一眼,冷冷道,“还请邪王好自为之。” 声落,她纵身跃起如蝶舞般轻盈离开。 她一走,石之轩收回目光转而望向祝玉妍与白菁:“两位也是为邪帝墓而来?” 祝玉妍脸上遗憾之色转瞬即逝,见事不可为,她也不再纠结此事,见好就收道:“深夜多有打扰,玉妍改日再来与邪王叙旧!” 话音未落,她飞身跃起,足尖轻点着树叶借力掠出数百米。 碧秀心与祝玉妍一走,院子里顿时空了大半。 石之轩淡淡地看向白菁,等着她主动离去。 “石郎这是在逐客吗?” 白菁一声轻笑,足下莲步轻移,如鬼魅般飘入房中。 仿佛只是晃眼的功夫,她就出现在了石之轩的身后,一双如凝脂般白皙的玉臂轻柔地抱住了石之轩劲瘦有力的腰,脸贴着他的宽阔的背,哀哀叹道,“妾跋山涉水与石郎相会,如今还没说上两句话呢,郎君怎么就要赶妾走?真是无情啊。” 浓郁的阳气裹挟着的冷香扑面而来,霸道的气息侵袭而至,白菁眼里含着盈盈水光,柔若无骨的靠在男人身上。 “你!” 石之轩没料到她会突然贴过来,猝不及防下被抱了个正着。 随即他转过身一把抓住白菁的手,眯起眼冷冷的望着她,“宫主这是何意?” 白菁轻佻的勾起唇,手掌翻转以巧劲挣脱了石之轩的钳制,紧接着迅速欺身上前,踮起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啄吻向石之轩的薄唇。 霎时浓郁的阳气自薄唇间泻出,白菁下意识的舔了舔男人的唇瓣,霎时滚烫的阳气入腹,驱散了体内阴冷的鬼气。仿佛从冰冷的寒冬突然进入了暖阳春日,身体被阳气熏得暖乎乎,浑身的毛孔都舒畅的张开了,连心疾带来的隐痛也消弭于无形。 “多谢石郎盛情款待。” 唇齿相依之间,白菁狡黠含笑,语气暧昧的轻咬了男人一口,而后趁着石之轩愣神的瞬间运起鬼力翩然离去。 “你……” 濡湿柔软的感觉一触即分,唇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啃咬,但很快就化作了一缕清风飘远。 这是……被轻薄了? 石之轩徒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追了出去。 “郎君滋味甚好,妾今夜不虚此行。” 纤细妖娆的身影飘忽不定,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只余一缕勾魂的魅音幽幽传来。魅音入耳极轻极柔,宛如情人在耳边暧昧呢喃:“改日妾再来与石郎……秉烛夜谈。” 活脱脱一个占完便宜就跑的采花贼! 石之轩脸色阴沉,锐利如刀的目光直直射向昏暗的天际,声音冰冷刺骨:“好一个幽冥宫宫主……” 她怎敢如此戏弄与他?! 恼怒涌起的瞬间,唇上残留的一点馨香却搅乱了他的心跳。 “该死!” 片刻的失神过后,浓烈的怒火如风暴般席卷而来。石之轩俊脸阴沉,提掌含恨砸向周围。霎时内力倾泻而出,无形的力量将院子里的竹林都撕裂成了碎片! 9 风流邪王 蛊惑人心 初夏的晨风,犹带着一丝寒凉。 天刚蒙蒙亮,挑着肩担的贩夫穿梭在洛阳城的街头巷尾,高声吆喝叫卖着热气腾腾的炊饼与晨食。 白菁踏着熹微的晨光飘然掠过街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长街,眉心紧皱。 经过一夜的发酵,邪帝墓现世的消息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各方势力涌入洛阳城,城内随处可见佩剑持刀的江湖客,各个虎背熊腰,眼中精光闪烁。 为防江湖人作乱,洛阳太守连夜将城外数万禁军全部调遣至洛阳城,重兵把守住城门以及市井街巷的出入口。今早城门紧闭严禁出入,城中戒备越发森严,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军。 不过这等手段也只能防范那些浑水摸鱼的江湖宵小,真正的高手无声无息就能飞跃城墙混入城中,如今整个洛阳城看似宁静,实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暗流涌动。 “风雨欲来啊……”白菁幽幽叹息。 回到幽灵宫分坛据点时,正是旭日东升之时。 白菁推开房门,吩咐守在门口的丫鬟:“去打些热水来,本座要沐浴更衣。” 丫鬟屈膝应是,如流水般退出门外。 片刻后,一行黑衣婢女提着浴桶热水冷水鱼贯而入。婢女轻若无声的快步走到屏风后面,调好水温,取来干净的里衣薄纱放在矮凳上。 “都退下。” 挥退想要伺候她沐浴的婢女,白菁赤足绕到屏风后,单手摘下脸上的黄金鬼面放在矮凳上,轻解罗裳,褪下开满了幽冥花的艳丽留仙裙,款款走进浴桶里。 雾气氤氲缭绕,热气熏红了她的脸。 “真可惜……”白菁眯起眼回味的伸出舌尖舔着唇。 趁石之轩不备偷来的那口阳气已经消化干净,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食欲,艳鬼的本能在蠢蠢欲动,贪婪的想要更多的阳气和精元,那股骚乱躁动不断的撕扯着她的心,但随即就被白菁强行压了下去。 很可惜,今夜过后石之轩定然有了防备,往后想要再吸一口阳气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而且这种以口渡吸阳气的法子跟望梅止渴没什么两样,短暂的餍足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蚀骨的饥饿。不是生理上的饿,而是一种刻在鬼魅灵魂深处的空虚和贪婪。 冰冷的鬼气化作无数只馋虫一点点啃食着她的胃,疼得她每一根骨头缝都在叫嚣着要进食。 唯有滚烫的阳气与浓烈的爱意,才能暂时填满艳鬼永不知饱足的胃口。 白菁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想要将裴矩连皮带骨嚼吧嚼吧吞下去的**,幽幽长叹一口气。 裴矩好歹也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吧,找他履行一下做为夫君的义务没毛病吧?交个公粮有那么困难吗? 虽说裴矩隐姓埋名以邪王石之轩的身份行走江湖,但白菁也配合的换了身份出现在他跟前,彼此都是魔道同门,怎么就不能天雷勾动地火,从此夜夜笙歌到天明? 她都馋他身子好久了。 再这样拖延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块香喷喷的肉叼进嘴里啊? 毕竟这男人可是抢手货,白菁要是不先下手为强,万一先被阴癸派的祝玉妍后来者居上拔得头筹,再被慈航静斋的碧秀心以身饲魔骗了去,那还得了! 原本鲜嫩多汁的大白菜回锅煮两次,汁水全都被榨干变成烂白菜了吧?哪里还有她下嘴的地儿?就算还能装盘端上桌,那她也看不上了啊。 她那么大一只艳鬼总不能去捡别人的残羹冷炙吃吧? 白菁目光幽怨,眼神含着七分愁。 端得是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儿。 要不等天黑再来个去寻石之轩看看能不能再蹭点儿口粮? 毕竟艳鬼也是要吃饭的,而她的食谱就是人类,偏偏人类这物种全长了腿,稍不注意就跑没影儿了。不如先拿下裴矩的身打上她的标签,再魅惑其心神,一点点蚕食他的爱意? 念头划过,白菁眼底染上异样的神采,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恶劣的笑意,活像是一只准备偷鸡的狡猾狐狸。 很好,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次见到石之轩了。 * 浴桶里的水逐渐凉了。 白菁赤足走出浴桶,伸手捞过矮凳上的里衣披上身,边穿衣服边绕过屏风走到了拔步床前。 她这几日接连赶路,到了洛阳又马不停蹄的跑到城郊别庄去,生怕祝玉妍与碧秀心拱了她的大白菜,忙得脚不沾地。 纵使是鬼魅也禁不住这么不眠不休的折腾,沐浴过后便有困倦阵阵涌来。 白菁躺在床上慵懒地打了个呵欠,热气熏出的红晕爬上眼角,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如同一只勾魂摄魄的魅妖从骨子透出极致的风情。 白天养足了精神,半夜三更好做贼啊。 * 城郊别院。 石之轩恼羞成怒之下,出掌的力道没有半分收敛,内力如泄洪的洪水般滔滔不绝的涌向四周。 无形的力量愤而撕扯着周围的花草树木与砖瓦亭台,浑厚的内力化作滚滚惊雷,激起连绵的爆炸声。片刻之间,郁郁葱葱的紫竹林与矗立在湖边的六角凉亭具被一掌碾成了飞灰! 等石之轩解了恨回过神来时,院子里只剩一片狼籍。 碎石残花遍地,湖中飞溅而起的银带水流溅得到处都是湿痕,宛如狂风过境,目光所及尽是残垣断壁,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石之轩冷着脸,转头另寻了处院子住下。 一通发泄过后,心口涌起的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乱绪随着唇上残留的浅浅的咬印一同消失殆尽了。 “好个蛊惑人心的幽灵艳鬼……” 石之轩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冷静下来后,不按常理出牌的幽灵艳鬼再也引不起他半点儿情绪变化,“区区摄魂术就想从本座手里夺取邪帝墓机关图?异想天开!” 魔门女子擅长媚功,如同一只只披着美人画皮的红粉骷髅,常以摄魂术蛊惑人心,控制他人心智为己所用,她们看似放浪形骸,动辄与男人调笑痴缠,实则心黑手毒,背地里捅起刀子来毫不含糊。 石之轩出身魔门,对魔门女子的行事做派心知肚明,她们用起美人计如家常便饭,看着比青楼女子还要放荡,似乎很容易献身于男人,但实际上那些不过是男人被蛊惑后产生的幻觉而已。 魔门的功法殊途同归,皆源自于武林奇书《天魔策》,传说中武道大成后能破碎虚空的绝顶秘籍。但凡绝顶秘籍,对于修习之人的资质要求也极高。 因此魔门各大门派的传承功法前期都要求门中弟子保持纯阴纯阳之体,不得与人亲近,直到小有所成后才会放开限制。 身负门派传承之责的魔门弟子更是注重武功修习,他们无论男女皆保持身心纯洁,直到将本门武功练至破心境渡劫之时,才会去江湖上寻个合适的人渡情劫,想方设法使自己的心境圆满,以达到破而后立的目标,一举进入武道巅峰的宗师之境。 成为武道宗师,才算是半只脚踏入了破碎虚空的门槛。 因为天生的体力差距,魔门中各大门派的嫡系女弟子往往比男人更需要保持无垢纯净之躯,纵使寻人渡情劫也不会轻易交付身心,寻常男子想要近她们的身更是难如登天。 难不成幽灵艳鬼以为他石之轩如寻常男人那般会被她的摄魂术所惑,献上邪帝墓的机关藏宝图? 那未免也太小瞧他这个邪王了。 石之轩眼神凌厉,俊美至极的脸上含着三分讥诮七分邪气。 摄魂媚术究竟是小道,很不必放在心上。 当务之急是尽快破解邪帝墓的具体位置,赶在所有人前头将邪帝舍利与和氏璧拿到手中才行。 这般想着,石之轩沉下心,从胸口掏出一张羊皮纸摊开放在了书桌上仔细研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04 16:58:30~2023-04-09 09:4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飘雪 50瓶;青色莲花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 风流邪王 强取豪夺它不香吗 院墙外,絮絮叨叨的自语声像念经似在耳边响起。 白菁从梦中醒来,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拜习武之人远超常人的听觉所赐,白菁睡得极不踏实。阵阵絮絮的哀愁低语隔着院墙飘入耳中,像极了苍蝇在耳侧嗡嗡叫个不停,扰得她不得安眠。 白菁揉着胀疼的脑袋,忍着怒气扬声喊道:“来人!” 黑衣婢女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屈膝跪在白菁身前:“宫主有何吩咐?” “外面是怎么回事?” 黑衣婢女低声道:“昨夜,姑苏慕容氏少主慕容复携四大家臣住进了隔壁的院子,随行的还有其王氏表妹。今早,王氏女与慕容复闹了些许不快,正在院子里撕花泄愤……” 白菁嘴角微微抽了下。 慕容氏原是鲜卑贵族,其先祖早年逐鹿中原建立大燕王朝,可惜创业容易守业难,燕国没几年就亡了国,余下的慕容氏各奔东西。 其中一支逃入姑苏,占了姑苏西面水域创立燕子坞,意图重整旗鼓,复国称帝。可惜复国的口号喊了百多年,慕容氏的少主传了一代又一代,燕子坞里收集的武功秘籍装满了整个还施水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名声传遍整个江湖,可复国之路却是遥遥无期。 白菁还记得当初开蒙时,阿耶特地拿慕容氏做为反面例子告诫她与兄长们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谋事当秘而不宣,行事需脚踏实地。 千万别学慕容氏,野心勃勃却无匹配的能力手段,喊着复国却是连重点都抓不住,跑到江湖上耀武扬威,正经的事儿半点没干! 别人想要造反时,通常隐而不发,面上装忠诚装傻子,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兵卒军队,广积粮缓称帝,等待良机揭竿起义一举拿下大业。而慕容氏呢,满脑子都是拉拢江湖人打进皇宫将皇帝拉下马,完全不考虑天下百姓与军权兵力,一条死路走到黑。 更令人无语的是,几代人朝着同一个目标都努力几百年了,也没能拉拢起一支江湖人队伍杀进皇宫去! 这智商何其感人? 朝中大臣与坐在龙椅上那位全把这群嚷着要造反的家伙当个乐子看,甚至都不屑派兵镇压。 如今邪帝墓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邪帝舍利与和氏璧犹如黑夜中的明珠般夺目,慕容氏又怎么可能错过? 白菁倒是没想到,慕容复好巧不巧地搬到了幽灵宫分坛据点的隔壁。 更可笑的是,慕容复想要夺取和氏璧也就罢了,不带些得用的帮手,反倒是把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表妹给带上了! 而且在这节骨眼当头,还闹出了不快。 “宫主,”黑衣婢女察言观色,话锋一转道,“邪王石之轩藏身之处已被泄露,慕容复一早丢下王氏女,带着四大家臣赶往城郊别庄,”所以那位王氏表妹才会不甘的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出气,“宫主,是否要奴婢……”婢女拿手当刀往脖子杀气腾腾的一划。 白菁顿时无语:“………” 她虽是魔门女子,但也不至于凶残到一言不合就杀人。 这想法很好,下次还是别了。 白菁挥了挥手,婢女当即低眉顺眼垂下头,摆出一副老老实实的姿态。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未时一刻了。”黑衣婢女恭敬的回话,“宫主可要奴婢伺候您起身?” 屋外阳光明媚,这个时辰距离天黑还有许久。 白菁应了一声。 婢女莲步轻移绕到屏风后替她更衣梳妆。 换上新的玄色幽冥花襦裙,带上半张鬼面,白菁望着镜子里艳丽如怒放曼珠沙华的面容,眼中荡出细碎的魅意。 “走吧,去书房。” 白菁打算先去书房处理这几日堆积起来的门派事物。 之前,鬼面女白静把持门派将她挤兑成了高坐上的吉祥物,白菁也乐得轻松,可惜白静叛逃被捉回来后,她就没了从前的惬意自由。 本来是个管理能力卓绝的女强人,怎么偏就生了个恋爱脑? 鬼面女迷上了渣男不是错,错就错在她竟然会相信柴玉关的甜言蜜语,那狗东西有妻有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换做白菁,她才不会傻乎乎的跟着男人私奔呢,直接动用武力把柴玉关绑回幽灵宫。 先封了柴玉关的内功,拿铁链给他锁在房中,兴致来了强压着男人来一场愉悦身心的运动,心情不爽的时候也能找男人快活快活,干嘛非得要跟着渣男私奔又虐身又虐心的?! 白菁深深觉得,她那便宜师姐纯粹是好日子过多了,犯贱呢! 人类啊,在这情爱之道上就是比不得她们艳鬼活得通透。 白菁叹气,脚步一转,穿过回环曲折的回廊。 长廊拐角处一面石墙映入眼帘,墙上靠着嶙峋的怪石,墙角下几簇兰花坠着零星几簇花苞,淡淡的幽香清雅至极。 絮絮叨叨的女声自墙后念经似的不停,白菁依稀辨出“表哥喜欢我”“不喜欢我”的零碎字眼。 “……”白菁脚步一顿。 都这许久了,这位王姓表妹还没消停呢? 扰人清梦也就罢了,白菁听着都想冲上去拿棍子敲醒她的脑子。 “这位姑娘,你若是想知道你那位表哥是否钟情于你,为何不亲自找人问个清楚明白?作甚拿院子里无辜的花花草草撒气?” 墙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菁冷笑道:“五姓望族的贵女何时沦落到要求男人怜爱过活了?” 早年崔氏收藏的士族谱里提及过,慕容复的王氏表妹乃是没落士族出身,与如今五姓望门中王氏乃是同宗同族,虽说是早已出了五服的庶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是个贵族吧? 慕容氏脑子缺根弦也就算了,这姑娘但凡能动动脑子,哪怕看在她身后的势力份上,慕容复不得麻溜的把她娶进门? “听说姑娘还是家中的独苗?” “士族女子生来尊贵,但凡姑娘都多长个心眼,多花点心思把家中残余的部曲势力收拢掌控在手中,想要男人还不是姑娘一句话的事情?姑娘的表哥再厉害还能敌过千军万马?” 再不济一包软筋散下去,男人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纵使武功绝世,不也只能柔弱的瘫软在地,任人这样那样宰割。 还用得着惨兮兮的拿院里无辜的花草泄愤? 墙外传来道吸冷气的声音,“这位姑娘是说……把表哥强抢回家?” 白菁笑了笑:“你倒还不算太蠢。” “可是……”王氏女吞了吞口水,“这样的话,表哥怎么可能喜欢我?” 白菁噗嗤一笑,勾魂的魅音随着笑声化作无尽的诱惑传入王氏女的耳中:“姑娘的表哥不是一心复国吗?姑娘先强夺了他的人,再以手中部曲为诱,表哥必然心甘情愿从了姑娘,只要姑娘将部曲的掌控在自己手中,偶尔陪男人玩玩复国的戏码又如何?” 反正她那个表哥是个蠢的,只要男人逃不出手掌心,宠一宠又何妨? 男人开心了,伺候她来也更用心,何乐而不为? 要不是裴矩的武功太高人又太精明,而且还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白菁早把人绑进屋里了,哪里用得着如现在这般绞尽脑汁骗他身心,强取豪夺它不香吗? 阿耶怎么就非要裴矩两年内不得与她圆房啊? 不然,她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墙外的王氏女被魅音摄得心魂一颤,神色逐渐恍惚,然而她的一双眼眸咻得亮了起来,竟比暗夜中明珠还要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14 09:42:33~2023-04-17 13: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口一个章鱼小丸子 20瓶;吾皇万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 风流邪王 鹬蚌相争 卯时刚过,华灯初上。 正值洛阳庙会期间,街上灯火阑珊,簇簇烟花冲天而起,一瞬间的花火璀璨了整个昏暗的夜。 熙熙攘攘的人群游走在集市之中,无论男女皆带着各种面具。白菁顺着人流蜿蜒而行,脸上的半张黄金鬼面毫无违和感的融入了拥挤的人潮里。 正所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如果不是幽灵宫的暗探严密盯梢,白菁绝不会想到石之轩离开城郊别庄后,竟然藏在了城西烟花柳巷对面的玉锦街里。 金玉锦绣堆砌之街,那是洛阳城内达官贵人专拿来圈养外室瘦马的金屋藏娇之地。 越是靠近街巷,人流越是稀少。 长街尽头的绣楼门前,三三两两以轻纱覆体,若隐若现露出白皙肌肤的女子们倚门卖笑,娇媚的揽客犹如小钩子般婉转痴缠,勾得来客走不动道儿。 白菁避开人群,足步轻移闪身窜进拐角处的巷子,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鬼魅暗影,飘忽着消失在挂满红灯笼的绣楼背后。 夜风拂面而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炸响在耳畔,火树银花层层绽放。 夜深了,喧闹热闹依旧。 阵阵叫卖声吆喝声、谈笑声随着爆竹声从集市上遥遥飘来,逐渐汇聚成了一片繁华的人间烟火之景。 白菁几个挪移,足尖稳稳的立在陡峭的飞檐上,低头俯视向半掩的窗扉。 身上的玄色襦裙在璀璨的灯光里流动着如流水般的丝织暗光,完美的融入了夜色里。唯有夜风掀起衣袂翩飞之时,裙尾红的绚烂、艳如烈火的曼珠沙华不经意间泄露了她身影。 几米开外的小楼里。 屋内烛光幽幽摇曳,颀长的身影临窗而立。 白菁锐利的目光自桌上摊放开的羊皮纸上一闪而过,红唇扬起狡黠的笑意:“……邪帝墓机关藏宝图?”但随即,她莞尔自语道,“石之轩这是在学姜太公钓鱼吗?” 石之轩心思慎密,城府深沉,岂会如此轻易就将藏宝图摊放在窗口,任人窥伺? 她猜,这是藏宝图肯定不是真的,或许图是真的,上头标注的藏宝地和机关却是假的。石之轩故意大大咧咧将这图纸放在窗口,佯装正在破解图纸上的秘密,估计就等着各方势力来争夺图纸,届时他好趁乱浑水摸鱼? 想来也是,幽灵宫探子能查到石之轩的藏身地,别的势力未必就不能。石之轩素来冷傲,善于将局势掌控于手中,这样一个善谋多智的高手又岂会如丧家之犬般拿着藏宝图到处东躲西藏? 要不要顺手帮他一把? 白菁眼波流转间,愉快的下了决定。 她身形微动,速度快如夜风无声无息翻窗入室,葱白的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机关图。 几乎是在同时,一声冷哼响起。 凌厉的掌风破空而至,直直打向葱白的手。 “呀……” 白菁一声娇媚的轻笑,足尖借力腾空而起,翩飞的裙角丝滑的避开杀气腾腾的掌力,像一只灵巧的凤蝶越过石之轩轻盈落地。 “一日未见,石郎还是那么无情。” 白菁斜靠在墙上,似怨似嗔的睨了石之轩一眼,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婉转动人的嗓音似装了根根羽毛,一下又一下扫落在石之轩心上,勾得他的心又酥又痒,软成了泥。 “又是你!”简直阴魂不散。 石之轩眸含厉色:“宫主的摄魂术对本座不起作用,本座奉劝你一句,莫要再白费力气了。” “是吗?”白菁轻笑着,足下步步生莲。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出现在石之轩身前,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仰头得意的望向他,“可是妾怎么发现郎君胸膛里的心,跳得好快啊……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呢……” 不规矩的手刚摸上胸膛,石之轩冷酷的一把捏住,怒气之下他没有半点留手,抓着白菁的手宛如铁壁般力气大到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疼……” 痛楚袭来,白菁蹙起美人尖,哀哀叫疼。 半张纯金鬼面遮不住的芙蓉脸露出痛苦之色,一双秋水眸里魅意未消却又添了盈盈泪光,望着石之轩的眼神当真是楚楚可怜,惹人生怜。 “本座不吃你这套魅惑男人的手段!”一股无名怒火攻心,石之轩冷着脸用力甩开掌中的纤纤玉手。 白菁猝不及防被推得连退了几步,握着自己的手,气呼呼的瞪向石之轩骂道:你好过分啊……”话音未落,眼眶里两滴泪像珍珠般夺目而出,顺着白皙的肌肤留下两道晶莹的湿痕。 “我生气了!”白菁伸出袖子一把抹掉泪水,眼神恶狠狠的活像是炸了毛的小兽。 结果眼泪越擦越是流得凶。 她哭也就哭了,偏哭起来也不似常人涕泪横流,看起来又娇又软,满脸的泪冲散了摄魂夺魄的妖娆妩媚,还带了那么些让人生怜的委屈。 “……” 石之轩愣了下。 他没想到这幽灵宫宫主竟然一言不合就掉金豆豆,但凡魔门女子哪个不是笑谈间夺人心魄,从来只见受伤流血何曾见她们梨花带雨泣泪过?无论黑白两道,他就没见过动辄流泪的江湖女子! 而且哭得活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叫旁人见了还以为他石之轩犯下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过。 石之轩甚至下意识的开始反思起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太过分了。 然而,就在他愣神之际,纯金鬼面下那双被泪水清洗过的眼里掠过狡黠的光,白菁如闪电般扑向桌上的邪帝墓机关藏宝图。 “石郎,你上当啦!” 白菁一秒收了哭腔,唇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郎君如此慷慨解囊,妾就不客气收下啦!” “……”石之轩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他真是信了她的邪! 他堂堂邪王之尊竟然真的蠢到相信一个幽灵艳鬼会因手腕被他握疼了而委屈到泪眼汪汪?甚至于在她伪装的泪眼面前,动了恻隐之心?! 简直是奇耻大辱! 石之轩被这番耍弄,一张俊脸冷得似结千年的寒冰:“本座真是小瞧了你这妖女!” 亏前一刻他还口口声声不吃她魅惑人心的手段,谁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石之轩怒极反笑,心口怒火烧得旺盛,霎时内力如泄洪般汹涌而起,化作凶恶的蛟龙直直撕咬向白菁! 糟了!逗弄过头了! 白菁遗憾的飞身而起,随意将羊皮纸往腰间一塞,伸出双掌迎战向石之轩。 砰—— 瞬息之间,四掌相触。 无形的气劲汹涌而出,似秋风扫落叶般将屋内两人身侧的桌椅撕裂成了碎片! 纯阴纯阳的内力自彼此相贴的肌肤之间激荡游走,一时间凶猛的纯阳内力层层推进,携锐不可当的千钧之力杀向白菁的筋脉之间。 如岩浆般滚烫的内息霸道如蛇窜入白菁的奇筋八脉之中,丹田内的极寒阴气如饿鬼扑食般冲了上去,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团团围住一点点蚕食殆尽。 白菁只觉浑身阴冷的气息被灼热的阳气驱走,常年冰凉的身体突然被浓浓的暖流包围,舒服得她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石郎,是纯阳之体?” 白菁望着石之轩的眼眸亮的惊人。 难怪当初她见他时,仿佛见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小太阳。 想来若非纯阳之体,白菁也不至于被他散出的阳气熏得身娇体软,化成了一滩春水。 说话间,极寒阴气气势汹汹的杀向纯阳内力的来源处,如海浪般翻腾奔涌而至,席卷向石之轩的经脉之中。 霎时,阴气化作熔化炙热火焰的寒冷冰川,冰与火的碰撞之下,石之轩眼中异彩浮现,他只觉体内澎湃的炙热火毒瞬间被一股股清凉的气息浇灭,汇成涓涓温泉汇入丹田之中。 啵— 微不可闻的破壁之声在耳畔响起,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被涓涓暖流冲开。 内力急速运转之下,石之轩体内原本无法融会贯通补天阁与花间派功法突然被突如其来的极阴寒气带动,形成了阴阳太极图,自此相辅相成,生生不息。 体内凝滞的境界松动,两派绝学破镜更上一层楼。 “纯阴之体?”石之轩挑眉低语。 不,不仅仅是纯阴之体。 更准确的来说,眼前的幽灵艳鬼所修习的极阴武功能够消除石之轩同时修炼花间派与补天阁心法带来的弊端,令他修炼武功之时事半功倍,而且看情况他的内力入体似乎对幽灵艳鬼也有些好处。 白菁暧昧的眨了眨眼:“看来妾与石郎天生一对呢!” 石之轩冷冷的凝望着白菁,俊脸生寒凝霜,也不知在想什么。 “石郎,莫不是想与妾掌对掌枯站到天明不成?”白菁娇声道,“不如妾喊一二三,石郎与妾同时收手可好?毕竟妾可不想与郎君拼个你死我活,那多伤和气呀?” 石之轩眼底浮现讶异。 如今这情况他们彼此内息相融,四掌相对之时早已不是在比拼内力做殊死搏斗,反倒类似于双修了。 疑惑刚起的瞬间,破空之声突然响起。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翻窗而入,五指成抓迅猛探向白菁腰间的羊皮纸。 白菁忽觉腰间一轻,那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羊皮纸翻身跃起,身形如风几个起落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好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白菁嗤笑着率先收回掌。 纯阴纯阳的内力交汇相融之际乍然分开,顿时引得丹田震荡,白菁忍着体内传来的一丝胀痛,趁着石之轩还没从双修之中回过神来,足下莲步一转,伸手用力压着他向后倒去! 她今儿个可不是专门为帮石之轩转移视线而来的,现在她的忙帮完了,也该步入正题了吧? 石之轩一时不察,被突然而来的力道扑倒在了床榻上。 “这下可好,再不会有不识趣的家伙来打扰我们了。” 白菁舔着唇欺身而上,俯身压在他的胸膛之上,乌黑长发如瀑布般直泻而下垂落在石之轩的胸上,幽幽的魅惑至极的馨香随之而来,“妾配合石郎将藏宝图送走了,石郎打算如何报答妾?” 石之轩的瞳孔紧缩,他当即意识到幽灵艳鬼早已发觉她放在桌上的藏宝图是假的! 然而她非但没有当场拆穿,反而不动声色的陪他演了场戏,教盗走藏宝图的贼人以为自己捡了个漏。 他沉下脸,目光透出冷意:“你有何目的?” 白菁俯下身,烈焰红唇亲昵的贴着石之轩的耳鬓来回厮磨,灼热的气息如兰般吞吐在他的耳边,激起阵阵酥软,“妾啊,想要……你。” 石之轩猛地愣住。 白菁轻笑着,纤纤玉手不规矩的探进石之轩的衣襟里,暧昧的抚摸着他的胸口,“卿本佳人也,妾只求独拥佳人一夜。” 石之轩反射性的死死暗住那只煽风点火的玉手,脸色变得无比僵硬:“……别闹!” 他堂堂正正的男儿竟被比作佳人,这女人到了此时竟还在戏耍他?! “少在本座面前刷花招,你究竟有何……”目的? 话还没说完,唇上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白菁突然吻住了男人的薄唇,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瞬间堵住了他所有的质问。 石之轩猛地愣住。 那难以置信的神情活似被采花贼调戏了的闺阁少女,毕竟两人迄今为止也才见了两次面,可次次见面都被这女人按着强吻了。 “石郎,今夜从了妾可好?” 唇贴着唇,彼此气息交融之际,白菁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情丝,那双如水般的明眸里深深倒影着石之轩的身影,轻柔至极的魅音**蚀骨。 12 风流邪王 不讲武德 “……请宫主自重。” 石之轩的身体一瞬间紧绷,好似一张将弓弦拉到极致长弓,僵硬无比。 他没想到这幽灵艳鬼竟然玩真的! 错愕羞恼之下,石之轩猛地甩开白菁的手,一个翻身从床上跃然而起,逃也似的落在了地上。 “本座很想自重呐,”白菁猝不及防之下被他逃脱了去,不悦的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翻过身,而后柔若无骨的斜倚在床头,捏着自己的发丝凉凉的望向石之轩,目光从他的脸上审视般的一点点往下,既嗔又怒。 瞧这一本正经的君子模样,若是他的心与他的嘴一样诚实就好了。 哎,艳鬼要吃顿饱饭可真不容易啊。 白菁眼神幽深,人要吃饭艳鬼也要吃饭有错吗?这男人干什么做出一副被逼上梁山的窘迫悲愤来,如果她的记忆没错的话,石之轩不久之后就会与阴癸派的圣女谈情说爱,转头又跑去跟慈航静斋的仙子隐居生子,偏就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啥也没得到! 她这个艳鬼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不爱她没关系,反正鬼魅本性冷酷阴险,但不让她吃顿饱饭就不行了。男人想出轨,别说门连窗户缝都不给他留一条。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统统都给他掐了! “夜深雾重,宫主请回吧。” 石之轩浑身僵硬,在白菁犹如探照灯般锐利的目光下,硬是装出气定神闲的模样冷漠逐客。 “我偏就不走了,你能奈我何?”白菁冷哼一声,长腿横在石之轩身前。 “你可真是……”石之轩被阻了去路,他深呼吸一口气,忍着窘迫哑声劝道,“女子贞洁何其重要,宫主怎能为了邪帝墓藏宝图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多新鲜啊!被上下其手占尽了便宜的男人竟然反过来劝她这只艳鬼不要拿身体做筹码谋利? 而且谁规定女人就必须要保持身心纯洁,男人就能在外头拈花惹草红颜知己遍天下了?男尊社会的男人给女人制定的规则在她这个鬼魅面前没有任何约束力。 白菁顿时被逗乐了,她傲慢地站起身来:“妾对邪帝墓没有任何兴趣,那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于妾半点用处都没有。倒是石郎龙章凤姿,令妾一见生情,念念不忘至今。什么称霸江湖魔门大业,在妾心中连郎君身上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她的声音变得极轻极柔,摄魂之力倾泻而出,魅音幽幽绕梁而至,石之轩的神情一瞬间的恍惚,低头垂眸看向白菁。 她的眼中深深倒影着他的身影,如水的柔情宣泄而出,仿佛他是她心底中唯一的挚爱。 念头划过,石之轩心底一颤,猛地错开眼,逃也似的避开白菁的目光。 他的心乱了。 白菁眼里笑意深深,语气却是婉转痴缠,“妾爱慕郎君,无需郎君给予任何回应,更不敢奢求名份。郎君志向高远,自不会沉迷儿女情长,妾只求郎君垂怜,予妾一夕之欢,这……难道也不行吗?” 葱白柔嫩的指尖缓缓摸向石之轩的脸庞,含着浓浓的依恋与爱意。 石之轩反射性的握住那只纤纤玉手,眼眸似海般幽深不见底,像是酝酿着风暴的海面,情绪复杂的让人辨不分明。 从初见时便一直浮现在脸上的冷意也随之消退,他张了张口暗哑道:“你……” 绝色女子含情脉脉的向男人祈求怜爱,不求名份感情,只想与你共度良宵,任再绝情的男人也免不了心软了几分。此时的石之轩还不是日后感情经历丰富的邪王,也不曾修炼邪帝舍利上的魔功,心境还远远达不到冷酷无情的地步,更不曾遇到如此炙热浓郁的告白,心中难免升出了几分动容。 在白菁的魅音与情意双重攻势下,心境也露出了一丝破绽。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石之轩脸上的动情与恍惚消失殆尽,他像是突然回过神般松开手,后退两步避开白菁的触碰,语气里携着迫人的锋芒:“宫主何必如此自贱己身?” 石之轩生性多疑,他可不相信一个修炼摄魂魔功的幽灵宫主真如她所说那般情真意切,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至于对邪帝墓不感兴趣之言,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话虽是如此,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纷乱无序的心跳声是何等的激烈不平。 这女人……真是个迷惑男人心神的艳鬼魔女! 石之轩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摄魂术迷惑得心绪出现了几分波动,但好在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妾不求朝朝暮暮长相守,但求郎君一夜之宠,如此卑微的心愿,郎君也不愿意满足妾吗?郎君当真如此冷酷绝情吗?”白菁垂眸低泣,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两颗欲掉不掉的泪珠,端得是梨花带雨惹人怜。 “别闹了。” 石之轩无奈的叹着气,假哭的当上过一次就够了,难不成她以为他还会被她虚假的眼泪所迷惑? 这男人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好气哦!她不就想吃顿饱饭而已,她还就不信邪了! 白菁打起精神,再接再厉的诱惑道:“妾是纯阴之体,已将幽灵秘籍练至大成。方才郎君也感受到了,妾的极阴极寒之力有助于石郎修炼武道……”石之轩就像是严丝合缝的珍珠蚌,他的蚌壳若是那么容易被人撬开,也轮不到白菁出手取其珍珠了,“若是郎君不嫌弃,妾愿以极阴极寒之力助郎君武道大成……” 话音未落,石之轩目光锐利如电直直射向白菁。 “不必了。” 与人同修武功之事何等重要,若非绝对信任,石之轩绝不会将自己的武道轻易托付。 “宫主请回吧,石某要歇息了。” 白菁:…… 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她是该高兴于这男人把持住了没出轨好呢?还是该气愤自己威逼□□、软磨硬泡都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狗男人! 反正她本来就打着霸王硬上弓的主意来的,就不该跟他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戏码。先把人阳气吸光了,看他还能不能背着家里的未婚妻当个风流快活的邪王! “好吧。” 白菁失望的抬眸,对上石之轩的瞳孔时,她眼里一抹红光掠过。 强烈的吸力袭来,石之轩呆愣的望着绯红的眸子,恍惚之间他好似看到了万千璀璨的星辰,致命的魅惑倾泻而出,他的目光越来越迷蒙。 原本沉寂的心就如被春风吹皱的一池江水,泛起圈圈涟漪。那股被强压下去的紊乱的思绪突然齐齐涌了上来。 眼前的女子美得那么动人心魄,勾得他心弦微颤,眼里也染上丝丝情愫。 念头刚过的瞬间,石之轩徒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才他在想什么? 竟然觉得这幽灵艳鬼美得令他心动不已? 好厉害的摄魂之术! 同修魔门功法,石之轩对摄魂夺魄的心法本就拥有极高的抵抗力,寻常人的媚术根本不可能令他失神,但方才他竟然迷失在了幽灵艳鬼一个魅惑的眼神都没能抵挡得住! “本来想与郎君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可惜郎君不识趣,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休怪妾动粗了。”白菁很不满意,趁着石之轩失神的瞬间疾风出手点向他的穴道,“郎君如此招人,妾若不是不先下手为强,回头被别的女人抢了去,不得气死!” 石之轩当即沉下脸,咬牙切齿的骂道:“妖女!” “石郎还是省点力气吧。”白菁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与其在哪儿打嘴炮,不如把这力气留给我使唤啊。”终于要把肥肉吃进嘴里了,不容易啊。 白菁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替男人宽衣解带的手都在发颤。 “……” 有那么一瞬间,石之轩恍惚觉得两人的性别调转了。 他怒目瞪着白菁,深深吸气而后运起内力冲穴。刚冲开穴道便断然出手,一掌拍开白菁,整个人如离弦的箭矢般激射而出!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颀长的身影迅速翻出窗户,脚踩窗栏如鸿雁展翅扑向夜空,眨眼消失了个没影! 石之轩这辈子都没想过,他竟然还有被女人给逼的落荒而逃的时候! “……” 跑了?! 他竟然跑了?! 这男人他吖不讲武德!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白菁气得一巴掌拍碎了床! 气煞她也!没想到这到嘴的鸭子竟然还能让他给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17 11:06:43~2023-04-20 14: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轻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 风流邪王 等君入瓮 白菁追到窗前时,放眼望去只见夜色深深明月高悬,哪里还有石之轩的身影? 石之轩本就是武道奇才,轻功亦是独步江湖,他提速疾行时瞬息之间便可奔出数里地,白菁一时不察叫他逃脱了去,此时纵使想追也是无迹可寻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白菁恨恨的望着昏暗的夜,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魔鬼,跑这么快做什么? 即使化身成艳鬼之体,她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艳福!石之轩倒好,见了她就好像碰上了恶猫似得老鼠,一言不合就四处逃窜。 难道她会把他拆骨剥皮,生吞活剥了吗? 至于这么夸张吗?! 呸,当她是崔氏阿瑜的时候,裴矩倒是挺主动亲近于她呀,结果等彼此都披上一层皮子,他就翻脸不认人了?见了她唯恐避之不及? 哪有这样的道理? 白菁算是看明白了,石之轩这狗男人不吃软不吃硬,不爱送上门的艳福,或许他根本不喜欢太主动勾引男人的女人,就吃慈航静斋那款圣洁高傲的端着的仙女范儿! 难怪她脑子里的记忆告诉他,这狗男人先跟阴癸派的圣女生了情,最终却是与慈航静斋的碧秀心隐退江湖生子,一边练着江湖至高武学道心魔种**,一边却又忘不了情,迟迟过不了以道入魔那一关,硬是把自己给搞成了个精分。 “看不上妖女,喜欢仙女是吧……”白菁缓缓勾起唇,眼底寒光闪过,“行,没问题。” 不就是改变策略,装高不可攀的白莲花玩那欲拒还迎,撩人于无形的把戏吗? 艳鬼有千面,这个她可太会了。 总之一句话,她看中的猎物除非有朝一日她厌倦了,否则就永远也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回头迟早把石之轩身上的骨血一寸寸拆吃入腹,他逃呗,反正插翅也难飞。 不过追捕猎物也要张弛有度,总要给心惊胆颤的猎物一点儿放松的机会。而后趁其不备布下天罗地网,当猎物沾沾自喜逃出魔爪时,才发现自己早已走进了猎人陷阱里。 届时才是她满载而归的最佳时机。 白菁素来是个贴心人,转换策略后沉寂了好几日,给足了石之轩适应的时间,只待时机一击必杀。 很快,这个时机就被摆在了她面前。 * 正午时分,洛阳街上传来阵阵兵戈之声。一列由数百人组成的银盔铁甲骑兵纵马疾驰向城门,速度之快一连撞翻了好些商贩的摊铺。 封闭了数日的洛阳城门缓缓开启,洛阳太守亲自调兵遣将,领着数千精锐与骑兵汇合后浩浩荡荡冲向西郊的游湖。 不久,邪帝墓址位于洛阳城西郊的消息不胫而走,如狂风般席卷了整个洛阳城。 城中暗藏的势力倾巢而出,赶向西郊。 白菁收到消息之时神色淡淡,也随大流的派了幽灵使者前往西郊趟了这摊浑水,有意将它搅和的更乱些。 与之相对的却是石之轩,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没了消息,连暗探追查不到他的行踪,好似突然就从所有人的视线中销声匿迹了。 “石之轩躲到哪里去了呢?” 白菁眉头紧蹙,暗自思索。 如今城内绝大部分势力都被引走,守备反倒空虚下来。 如果白菁所料不错的话,真正的邪帝墓入口位置极有可能就在洛阳城中,哪怕不在城内也必然在与西郊截然相反的方向。这样的话,哪怕那些势力探墓中途发现不对劲,等他们再返回来找到邪帝墓真正的入口时,石之轩也早已抢占了先机。 当然,无论是白菁还是石之轩都心知肚明的很,这种调虎离山的计策不可能骗过所有势力。江湖上不缺聪明人,远的不提,至少熟知石之轩性子的魔门与慈航静斋就决不会轻易上当,越是这种混乱的时候,那些聪明人越是关注石之轩的一举一动。 “石之轩行踪泄露后,从城郊躲藏进了洛阳城中,真的只是想要大隐隐于市,借此避开各方势力的耳目吗?” 白菁念头一转,灵光划过脑海。 她突然笑了。 石之轩狡诈多智,心思何其缜密,向来走一步想十步,只怕他早在利用假的藏宝图引来各方势力时就已经想到了之后该如何避人耳目,进入真正的邪帝墓中取宝。 偏偏他此前行踪泄露后,没去西郊北郊或是旁的什么地方却唯独藏身在了洛阳城内…… 白菁想到前几日石之轩藏身的锦玉街的那座绣楼,站在二楼西面临窗而望时,洛阳城内的锦绣古桥尽收眼底。 那座古桥历经千年风雨,始终矗立于城中湖之上,桥下湖水深不见底,湖面碧波粼粼。桥边杨柳依依随风飘扬,桥上游人如织,古桥贯通城中各个街巷集市,乃是洛阳城内最繁华的地段与交通要塞。 尤其是白菁翻窗而入时,石之轩就站在窗口背对着她临窗而望,看得是什么不言而喻。 如果邪王墓真正的入口就在那座古桥之下,那绝对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或许她该提前去古桥下探探底。 然后……等君入瓮。 想到此处,白菁抬头看了看天色。 窗外夕阳余晖映照,一行白鹭掠过长空飞向树梢头,清脆的鸟鸣啾啾传来。 这个时辰,洛阳古桥上虽不如白日人来人往,但周围商贩林立,鱼龙混杂,亦是热闹非凡。 白菁还没傻到大白天的跑出去引起旁人注意,只有等入夜宵禁后,街市内严禁百姓出行之时,才是她查探邪帝墓入口的最好时机。 心中有了底,白菁不急不缓的坐在长廊外的亭子里品茶观景,静等天黑。 * “姑娘,你在吗?” 白菁捧起茶杯轻浅啜了一口,茶水刚入口就听墙院后面传来轻轻的喊声。 她的动作一顿,暗道:又是那位王家表妹。 “你有何事?” 白菁本不想搭理她,但转念想到之前以魅音在这王家表妹心上种下的魔念,突然起了兴趣。 她也是头一次给人摄魂下暗示,不知道效果如何。 “我是来道谢的。”墙院那头的声音含羞带怯,“多亏姑娘提点,我与表哥……”语气顿了顿道,“表哥答应回了姑苏就向我娘提亲,总之多谢姑娘点拨之恩,语嫣没齿难忘。” 白菁一口茶哽在喉中,啥玩意儿? “你把你表哥给吃干抹净了?!” 院墙外头的王氏表妹被白菁这记直球打得一愣,当即飞霞染面,从脸颊到耳根都红透了:“姑娘说话怎么这般……”口无遮拦?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轻若无声。 不是吧? 真的成了? 白菁惊讶得丢下茶杯,运起轻功翻墙而过,眨眼就出现在隔壁的院子里。 “姑娘?”王氏表妹瞪圆了杏眼,望着不请自来的白菁,目光在她纯金色的半张鬼面与玄色长裙上的冥花留恋片刻道,“你是幽灵宫的宫主?” 王语嫣因慕容复之故,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势力如数家珍,一个照面就认出了白菁的身份。 “你竟然真的成了……” 白菁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王氏表妹。 面若桃花,丽质天成。 女子的眉梢眼角都透出属于江南女子的温柔含情,气质若春风拂面,是一种令人舒适的美丽。 白菁细细嗅闻时,属于艳鬼的敏锐嗅觉觉察到了她身上一丝属于男人的气息,再观她目含春色,便知她已得尝所愿。 当即,她险些羡慕的哭了! 为什么别人搞个男人轻而易举,轮到她怎么就那么难?为什么石之轩不像慕容复那样能上手? 但转念,白菁想到慕容复的智商,眼底露出嫌弃鄙夷之色。 算了,这种影响后代蠢笨基因她可看不上!万一生个如慕容复这般又蠢又傻的孩子,她得哭晕在厕所。 虽然石之轩难搞了些,但她就喜欢聪明又强大的男人。 她这个艳鬼妖女就喜欢将强势霸道的男人按在床上为所欲为,看着他露出隐忍的表情却反抗不得只能任人宰割,那一刹那的风情,才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至于旁的清粥小菜,吃起来怪没滋味的,她才不稀罕。 “不错不错!下手快狠准,着实有我魔门女子的风范。”白菁满意的点点头,这么好的苗子如今可不多了,“我幽灵宫中正缺一鬼面女,不知王姑娘是否愿意入我门下?” 王语嫣惊得一声‘啊’。 白菁魅音幽幽长叹道:“姑娘的表哥志在天下混迹江湖,这江湖之中美女如云,保不齐令表哥一日就有了纳妾的心思,万一遇上个家世远甚于姑娘的江湖女子,停妻另娶也并非不可能。” 王语嫣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白菁话锋一转,继续诱拐道:“自古男儿多薄幸,可入我幽灵宫就不一样了,教你驭夫三十六式,从武力到智计从方方面面将男人管教得服服帖帖,保证他决不敢往外发展……” 王语嫣越听越是激动,一双杏眼瞪得滚圆,眼底异彩浮现,她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弟子王语嫣见过宫主。” “入我幽灵宫者,借以鬼面鬼身示人。” 白菁满意的点点头,继她那便宜师姐之后,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工具人。 “今日本座便托大一回代师收徒,传你鬼魅暗影之功,自此你就是我幽灵宫的鬼面女使。” 等回头完成幽灵绝杀令后,就将宫中事物暂时交给王语嫣处理,再命心腹从旁协助即可。 虽然王语嫣也是恋爱脑,但好歹没蠢到无药可救,有慕容复这颗胡萝卜在前头吊着,保管她不会跟上个鬼面女似的犯贱叛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19 14:54:39~2023-04-22 11:4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 10瓶;轻舞 2瓶;云朵、平林漠漠帆来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 风流邪王 一丝缠绵 “天干物燥——” 宵禁过后,洛阳城内挨家挨户紧闭门窗,熄灯入眠。放眼望去,满城皆被昏暗的夜幕笼罩,偶尔有几盏悬挂在屋檐下的六角宫灯摇曳生姿,一缕幽幽的烛光随着夜风渐渐飘散。 “小心火烛——” 一声悠长的打更声划破寂静遥遥飘来,随着更夫的身影穿街走巷飘远。 洛阳街上空旷无人,唯余夜色凄迷,如霜的明月光散落下满地的冷寂。 沉沉暗色之中,历经数百年风欺雨打的古桥伫立在天地之间,露出孤寂的拱形轮廓。桥下一轮皎皎明月倒影其中,但很快就被掠过湖面的夜风吹皱吹散了,化作碧波粼粼,荡漾出一圈圈涟漪。 白菁踏着迷蒙的夜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古桥边。 玄色的对襟襦裙将她纤细的身影完美的融入了黑暗之中,唯有脸上半张纯金鬼面在月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邪帝墓的入口不可能设立在桥上。” 白菁绕着古桥走了一圈,这座古桥平日里人来人往,倘若入口的机关设置在古桥之上,很难做到数十年来都不露丝毫痕迹。 更何况邪帝墓的工程何等浩大,其中遍布机关,绝不是一两日就能建成,古桥立于闹市之中,虽说洛阳城内辰时过后宵禁,但想要依靠夜里的时间挖掘建造出那么大的墓穴,也很难做到绝对的保密,不泄露一丝风声。 除非……邪帝墓建立在地下,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湖底。 只有邪帝墓的入口设立在这深深湖水之下,才能隐藏数十年无人知。 而且水深也就意味着常人连机缘巧合发现邪帝墓的机关的可能性都不会存在,只有习武之人才能以龟息闭气之法潜入数十米甚至是数百米的深水之中,开启机关进入墓穴之中。 白菁叹了口气,幸亏她不是普通人。 她这辈子生于士族高门,长于锦绣之家,身边仆妇成群,根本没有机会学习游泳,若非还能化作鬼魅之身,可暂时封闭呼吸在水底行走,不然就算她发现邪帝墓机关所在,也只能站在岸上干瞪眼了。 湖面倒映着依依垂柳与皎皎明月,细碎的波光粼粼荡漾,白菁踱步到湖边,淌水往湖中心慢慢走去。 正当她打算闭气扎进湖水里时,忽地一股凌厉的风声破空而至。 白菁心头一跳,莫名的念头浮现。 她没有急于躲藏,而是不慌不忙在湖水里转了个身,循声望去。 瞬息之间,原本空旷无人的岸边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石之轩眼中划过意外之色,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此处看到逼得他狼狈逃窜的幽灵宫宫主,更意想不到她竟然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来到湖中,一副下水沐浴的模样。 当即,他的脸上就带出了些许不自然,但随即便被锋锐取代:“宫主好雅兴。” 白菁勾了勾唇,没搭话。 既然打定了主意转变策略,她自然不会如之前那样死缠烂打扑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意味深长的望着石之轩。 湖水荡漾,月凉如水。 白菁的眼眸似荡漾的湖水般泛起粼粼波光,亦如月光一样温凉。 “你……”石之轩心念急转,突然想通了关节,惊叹之色浮现,“宫主城府深沉,果然非常人能及。” 没有人沐浴的时候会不解衣衫下水,正常的女子也不可能幕天席地跑到湖边来沐浴! 石之轩稍稍深思,便意识到幽灵宫主竟然从他不经意间的举动中发现了邪帝墓真正的机关所在! 这女人的心智未免太过可怕了些,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她的眼睛,聪明得简直叫人心惊胆跳。 石之轩感叹之余也被激起了强烈兴趣,他自诩足智多谋,却不想今朝棋逢对手,精心布下的几次三番被人识破了。 遇见这样聪明又可怕的女人,让他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看来在宫主面前,石某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啊。” 如果这女人能矜持点不要一见他就如饿虎扑食就更好了。 叹声刚落,石之轩忽而意识到不对。 等等……她今日怎么如此安静? 石之轩后知后觉的发现,幽灵宫主神情冷淡,全然没了前几日见他时的那股子魅态,也不再开口闭口爱慕倾心于他,气质从妖娆美艳变成如湖中月轮般清冷孤傲。 脑子里念头反转,石之轩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果然,女人之前定是在耍些阴谋诡计,以美人计以摄魂魅色令他放松警惕,看似放浪形骸,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邪帝墓机关在前,目的达到后她却连装情深都懒得装了! 可恨! 想起自己前几日狼狈逃窜的模样,石之轩沉下脸,气势逼人:“你耍我?” “邪王莫不是想与本座在这湖边翻旧账不成?”白菁轻笑了一声,三分嘲弄七分冷意。 这男人果然喜欢这高冷的调调儿,她不理不睬,石之轩反倒是上赶着来寻她搭话了。 “宫主不愧是我魔门女子……”口中说得比唱得好听,却是从无真心。 石之轩心绪起伏,一股无名怒火猛地窜上心头,深邃的眼眸里含着上当受骗的愠怒,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白菁轻哼了一声:“本座不是魔门女子,难不成还是慈航静斋的仙子不成?” 谁也不知道两人的脑补差了个十万百千里,彼此对视的眼里看似冷漠尖锐,却都含了怒意。 好在无论是白菁还是石之轩都不是意气用事之人,知道眼下不是吵闹的时候,很快就强压下怒火,极有默契的收回目光。 而后同时深呼吸一口气,扎进了温凉的湖水里。 水声哗啦,石之轩犹如游鱼般灵活的摆动着精瘦的腰,很快便逆流沉入湖底。 白菁没有潜水的经验,下水后四肢乱蹬,身体在水中沉沉浮浮,一股无形的浮力困住了她的行动,阻断了她下潜的趋势。任凭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始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石之轩的身影化作一尾箭鱼迅速消失在她身前。 “……” 草,失策了。 她能借助鬼魅之身融入湖中不会窒息淹死,这不代表她这只旱鸭子就能顺利潜入湖底了。 毕竟连游泳都不会的人,又怎么会可能完成潜水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白菁快被自己蠢哭了。 救命,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能够先于石之轩找到湖底的邪帝墓机关? “咕噜咕噜……”一连串的泡泡从她唇齿间吐出,在湖面上打出朵朵水花。 石之轩游出数十米,忽然感觉到异样。 他下意识的侧过脸,身旁不见追赶而来的幽灵宫宫主,不由皱眉转过头。 玄色的长裙在上方缓缓飘散开来,方才冷艳高傲的女子竟然挣扎着溺水了。 “……”不会水,也敢往水里扎? 石之轩想也没想的利落的一个转身,劈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水波,冲向湖面。 白菁正犹豫着要不要放弃进入邪帝墓回到湖面上时,周围的水流忽然荡漾起来。 下一刻,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掌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白菁错愕的神情刚浮起,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石之轩的脸渐渐逼近。 紧接着,唇上忽然一软,石之轩噙住了她的红唇,轻舔着她的柔软的唇瓣叩开她的牙关,将一口氧气渡向她的口中。 热烈的阳气交渡而来,瞬间驱散了白菁体内无处不在的森冷寒气。 白菁惊讶的眼神逐渐变柔,这男人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酷无情嘛。 霎时,得意与欢愉油然而生。 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心态,白菁反客为主的抱住石之轩,如同一个真正溺水窒息的人般探出舌尖,不断汲取着他口中的气息。 好饿……好香…… 浓郁的精气化作暖流一点点被吞噬入腹,经年累月堆积的沉疴顽疾在缓缓消退,白菁从亲吻中尝到了甘甜至极的味道。 那股子自她诞生起就始终缠绕在灵魂上的饥饿感被浓郁的精气填满,勾出丝丝缕缕的饱腹感。 但是,还不够。 她饿得太久了……那一点点的精气根本无法真正满足艳鬼的胃口。 她还要……更多…… 白菁追逐着石之轩的唇,像是一只贪婪的不知餍足的恶鬼拼命的汲取着香甜的阳气。 石之轩微微一愣,身体却比意识很快的迎合了上去。 很快,这场口对口渡气的救助变了味,两人唇与唇相依相缠,气息交融之间渐渐多了一丝缠绵的味道。 片刻后。 石之轩率先结束这场亲吻,伸手将白菁怀里一揽,抱着她穿过茂盛的水草从,潜入湖底的旋流。 白菁难得尝了个痛快,身体无处不在的饥渴被暂时填补,她懒懒的靠在石之轩怀里,眉目倦怠,散发出吃饱后的餍足、愉悦的气息。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块肥肉自动往她嘴里跳了。 白菁心中暗度。 石之轩不喜欢强势主动的女人,但他骨子里却有着浓郁的慕强的心理,又有怜贫惜弱的温柔。性子高傲肆意又冷漠疏离,同时也有着属于世家子的风流缱绻且多情善感。 这些独特的性格造就了一个看似温柔多情,却也冷酷无情的武道奇才。 截然相反的个性同时出现在石之轩的身上令他拥有了同修花间派与补天阁的功法的能力。 然而魔门功法注重心境与武功相辅相成,倘若石之轩不能彻底调和这两种矛盾的性格,堪破心境达成圆满之境,那么同修两种属性相反的功法带来的弊端迟早会让他走火入魔走向两个极端,最终导致精神分裂。 白菁眸光闪烁,下意识的望向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一股复杂的情绪涌来。 还不等她细想,眼前忽然出现了黝黑的暗道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19 11:47:51~2023-04-22 21:1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满堂花醉三千客 39瓶;尘晞 20瓶;喵~喵~、带我摘星星吖、日光 10瓶;轻舞 2瓶;点玉、云朵、平林漠漠帆来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 风流邪王 蠢病无药可治 哗啦—— 水花飞溅,两道身影浮出水面。 一束皎洁的月光穿过头顶的石壁缝隙直射而下,清泠泠的照在水面上。 石之轩吐出一口浊气,默默松开揽着白菁纤腰的大掌,淌着水踩着鹅卵石走到地面上,五指成掌运起内力。 霎时无形的气劲扩散,石之轩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冒出阵阵白烟儿,很快就被炙热的真气烘干了。 “邪帝墓的入口机关就在这里?” 白菁抹了一把额头的水渍,跟在石之轩身后走到岸上。 她用鬼力烘干了衣裙上的水,抬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触目所及,四面险峻陡峭的岩壁形成了天然封闭的洞穴,一股溪泉顺着岩壁直流而下,水声潺潺流淌进入湖水中。 四面岩壁与岩壁之间长满青苔,交界处留有大小不一的条条缝隙,最大不过手掌宽,最小的仅仅一指之距,透过大大小小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洞外山峦起伏,植被茂密。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由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天然暗室。 “看地形好像是洛阳西郊的后山……” 如果不是白菁亲自穿越了湖底的密道,打死她都想不到真正的邪帝墓入口竟然会被设立在这样一个天然的封闭山洞里,更不会想到邪帝墓真正的位置就在洛阳城外的山上。 也不知上代的邪帝到底是如何发现这么隐蔽的地方,并且还利用无数机关巧匠将它雕琢成了巧夺天工的藏宝地。 白菁忍不住看向石之轩,兴味道:“石郎可真是个促狭性子。”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等那些被石之轩一张假的藏宝图引到西郊的势力发觉不对跑回城中,又费尽心机找到真正的邪帝墓入口后惊愕地发现他们心心念念的宝藏竟然就在西郊后山时,那些人脸上的表情该是何等的精彩纷呈。 这画面太美,白菁只觉忍俊不禁。 石之轩根本就是在遛狗似的逗人玩儿啊! 白菁若是那些势力,等发现真相的时候怕是要气得肺都炸了,非当场吐血三升不可。 “石某可从未说过那张藏宝图是假。”只是位置稍微有点偏差而已。 听到熟悉的“石郎”,石之轩摸索着岩壁找机关的动作一滞,眼底掠过暗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含笑的白菁,“……也从未让旁人来回两头跑。” 白菁惊叹的回望向石之轩。 这颗十全大补丸的脸皮可真厚啊,这话不就是说那些被他坑死的人都是自己作死,跟他没关系吗! 石之轩勾唇讽道:“头疾尚有方可医,蠢病无药可治。” 白菁啧啧称赞:“石郎果然不愧是邪王!” 这是明里暗里都在骂那些势力蠢得无药可救呢。 难怪石之轩会成为BOSS级别的大反派,果然让人刮目相看,连主角都在他手上接连吃瘪,被他坑死的人死得不冤! 石之轩冷傲的投来一瞥。 咔嚓咔嚓—— 交谈间,不知他按到了岩壁哪里,山洞内忽然想起机关滚动的声音。与此同时,正对着湖水的那面石壁缓缓的升了上去,尘土飞扬之际,露出黝黑的洞口。 “咳咳。” 白菁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挥散飘扬而起的灰尘。 邪帝墓数十年未曾开启过,此时蓦地打开,一股难闻的霉味随之蔓延开来。 “走吧。”石之轩当先一步道,“若是拖得太久,那些鬣狗都要闻着味儿追过来了。” 石之轩从不小看任何人,也不会自视甚高到觉得他的布局能骗过所有人。说到底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为了抢占先机获得邪帝舍利与和氏璧。 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石郎果然谨慎。”白菁轻笑了声,快步跟上石之轩。 听着轻盈的脚步声,石之轩没有没回话,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墓中的瞬间,石壁两侧咻得亮起两排烛火,橙色的烛光瞬间驱散了浓浓的黑暗,也照亮了地面上红白黑三色相间的地砖。 长路的尽头则又是一块封死了前路的石壁。 白菁目光扫过地面,就知道这又是一道机关。 “跟紧我的脚步。”石之轩侧过脸,俊美的脸庞在烛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芒。 白菁笑盈盈地应了一声,眼底眸光流转。 虽说即使石之轩不特意叮嘱,她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紧了男人。但有了这番话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至少白菁能够感觉到石之轩心底对她并非如表面那般冷漠淡然。 看来,她很快就能将这块肥肉吃到嘴里了。 白菁心里愉悦,脸上的笑容就没消下去过。 石之轩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复杂的情绪沉入幽深的眼眸里,随即他提气纵身跃起,快速规律的依次踩过红白黑三色地砖,清风般翩然落在道路的尽头。 白菁当即有样学样的运起轻功,飞到了石之轩身旁。 咔嚓咔嚓—— 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石壁应声上移,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镶嵌满夜明珠的三岔路口。 石之轩看也不看左右两条路,径自往正中心的路走去。 刷刷刷—— 一瞬间,石壁两侧冒出数万个窟窿眼儿,风力的箭尖应声对准了走上通道的石之轩。 石之轩俊容沉静,不紧不慢的顶着无数箭矢穿越过道。 咔嚓咔嚓—— 机关启动声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刻就会万箭齐发,将石之轩射成筛子! 然而直到他走出机关范围,那些箭矢却始终纹丝不动。 咔嚓咔嚓—— 身后传来机关滚动声,升起的石壁门正在缓缓下落封死。 白菁眼底冷光掠过,她转身朝着布满红白黑三色地砖的地面甩出一掌。 凌厉的掌风扬起尘土飞扬,洋洋洒洒的灰尘很快将他们踩出的那一丝不起眼的足印彻底掩埋。 做完这些,白菁飞快的追上石之轩。 轰隆—— 石壁门沉沉砸落在地上,第二道路口的机关彻底被封死。 几乎是在同时,慈航静斋的碧秀心与阴癸派的祝玉妍几乎前后脚同时出现在邪帝墓入口处。 “不好!石之轩已经先一步进入墓穴之中了!” 两人凝眸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飞扑向邪帝墓中! 片刻后,来自朝廷的精锐钻出水面。 慕容复、柴玉关、独孤阀等其他各方势力绝顶高手也陆陆续续的追赶过来。 整个邪帝墓入口一时间热闹无比。 * 白菁紧跟着石之轩一路横穿数个机关,终于赶在所有人前面到达邪帝主墓室。 机关开启的机械音幽幽响起,墓穴石门打开的瞬间,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冰柱矗立在墓室内,宛如擎天柱般撑起了整个墓穴,入目所及尽,整间墓室尽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宛如冰封万里的极寒地窟。 厚重的冰层之下若隐若现的映出一道伟岸的身躯。 男人以掌心朝天盘膝而坐的姿态被封印在冰窟深处,透过半透明的冰柱可以清晰的望见他眉目安详宁静,似乎如寻常一般正在打坐练功。 冰柱的正前方,一盏雕刻着栩栩如生铜雀制式的展台上,深紫色的通透水晶在虚空上下漂浮,幽紫的光芒明灭明灭,绚丽璀璨。 右侧的冰壁上则镶嵌着方方正正的龙形白玉,光泽流转之间,白玉表面激射出道道温润的白芒,化作囚笼将整个紫色晶石彻底封死在铜雀台上。 “……以和氏璧的能量牵制邪帝舍利不让魔力外泄,又以邪帝舍利的能量锁住和氏璧的气息,如此一来,那些佛门圣子费尽心机也难以寻到和氏璧丝毫痕迹,邪帝向雨田果然非常人。” 白菁赞叹道。 真是让人大开眼见。 一般人别说是想到这么不按常理走的办法,怕是连和氏璧与邪帝舍利的边儿都摸不到吧! “石郎,你说向雨田还活着吗?” 白菁不甚在意的扫过邪帝舍利与和氏璧,却在冰柱面前来回打量了许久,饶有兴致伸手抚摸向男人的眉眼,指尖隔着厚厚的坚冰暧昧的描绘着他脸部的轮廓。 传说中的武道第一人向雨田,五官冷硬阳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俊美,但气势凌厉,哪怕隔着厚厚的坚冰也能感觉到那股残留的压迫感,依稀可窥见属于武道宗师的傲人风采。 如果他还活着,那满身的阳气定然如正午的炎炎烈日般浓郁醉人吧? 如果白菁能早生数十年,或许还有机会吸一口如烈酒般浓郁甘醇的精气? 尽管石之轩的阳气味道已是绝顶美味,但世间的珍馐佳肴何其之多,光守着一道菜时日久了,难免想换个口味儿尝尝。 尤其是在刚吃饱的情况下,就更想要尝点小零嘴儿了。 “……”原本提起十分警惕防备她出手夺宝的石之轩,听闻此言心口一滞。 这女人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前一刻对他热情似火,转头就对着一具邪帝的冰尸兴致盎然。 行事恣意妄为,全无半分真诚。 石之轩只觉得这一幕刺眼得很,冷哼道:“难不成宫主想要劈开冰柱,亲自验尸不成?” 白菁愕然,这男人是吃了火药了吗,说话怎么这么冲?她不过随口问问而已,至于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石郎不去取邪帝舍利吗?” 白菁吃饱喝足心情好,懒得和阴阳怪气的石之轩计较。 而且他是十全大补丸哎,阳气浓郁甘甜。白菁对美味佳肴素来耐心十足,干饭艳鬼珍之疼之还嫌不够,哪里会跟他置气? “……” 石之轩一拳头砸上了软钉子,那股子燥郁劲儿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但他当务之急也确实是夺取邪帝舍利,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武道重要。 而眼前的魔门女子除了满口谎言,还有什么呢? 石之轩阴郁的盯着白菁嗤笑了一声,俊脸凝着冰霜走到铜雀台前,伸手去解机关夺取邪帝舍利。 “石郎,你这是……” 白菁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石之轩怎么如同跟二月的天似的,心情说变就变? 哒、哒、哒。 忽地风声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足音。 “有人来了。” 石之轩猛地顿住,转过头望向横立在路口的石门。 嘈杂的脚步声正在步步逼近,距离墓室已经不远了。 “那些人怎么来得如此之快?”白菁皱眉,心里顿生不详的预感。 其他势力没有邪帝墓藏宝图引路却出现得这么及时,只怕是拿人命填了机关硬生生闯出了一条生路。 四目相对之间,白菁率先打破沉默:“石郎,你去夺取邪帝舍利,其他人交给我来对付。” 石之轩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暗哑:“宫主……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21 21:12:37~2023-04-25 20:3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昭 90瓶;日光、尘晞 20瓶;带我摘星星吖 10瓶;点玉、青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 风流邪王 一定要把这口肉吃到嘴 白菁刚走出墓穴,一阵凌厉的风声迎面袭来。 “来得可真快,”她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足尖点地,双掌合十飞身而起,“不过来得正好!” 砰—— 瞬息之间,白皙如玉的柔夷与碧绿色的玉箫重重相接,两股阴柔的内力倾泻而出,无形的气势在空气中激荡出层层涟漪。 白菁与白衣飘然的碧秀心对打了一招,后者很快被绵绵不绝的鬼力击退了三米远。 一道妍丽的身影几乎与碧秀心前后脚到达墓穴门口,见状趁势跃起,化作残影冲向墓穴。 “想走?”没那么容易! 白菁神情凛冽,旋身再度拍出一掌,速度快如闪电。 嗖—— 那道身影立刻甩出粉色的薄纱抵挡,天魔音幽幽响起,内劲凝成无形的气势层层涌来。 然而仓促之下慌忙应敌,难免力有不逮。两人刚上交手,白菁汹涌澎湃的鬼力掀起翻腾的海浪,凶狠的将那道试图趁她不备抢进墓穴的身影甩了出去。 祝玉妍顺着气劲在空中一个翻身,站稳身体:“宫主,这是何意?” 体内的脏腑震颤传来隐隐的痛,祝玉妍沉下脸,绝色的容颜染上怒气。 “宫主为何挡我去路?” 几乎是在同时,碧秀心神情冰冷,美目清泠泠地瞪视着白菁。 白菁一声嗤笑正要答话,下一刻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循声望去,只见数道身影匆匆出现在通道入口。 冲在最前面的是慈航静斋的梵清惠、慕容复、宋阀势力以及柴玉关等人。朝廷的精锐兵丁不在其中,估摸着还在与路上的机关死磕。 “诸位,你们的对手是本座。” 白菁神情傲慢的斜靠在墓室的石壁门前,漫不经心的扫过祝玉妍与碧秀心,又看向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除非你们能过了本座这关,否则谁也别想进入主墓室!” 对面的江湖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石之轩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宫主如此为他卖命?”碧秀心扬声提问道。 “本座与石之轩之间的交易,就不劳仙子操心了。”白菁轻哼着,饶有兴味的望了眼人群中的慕容复,轻蔑的目光继而落在了柴玉关身上,“哟,遇上熟人了呢。” 慕容复身材伟岸,面如冠玉,体内属于鲜卑族的血统使得他肤色极白而唇色偏红,五官比汉人更深邃立体,举手投足间充满异域风情。 撇开旁的不谈,慕容复的外表着实俊美风流,丰仪不凡,难怪能把王语嫣迷得神魂颠倒,满脑子都是表哥。 与慕容复相比,柴玉关就沦为末流了。 柴玉关刚过而立之年,在江湖上素有侠名,面容刚毅且五官端正,谈不上俊美,但看上去自有一股正气凌然。唯独一双黑沉沉的眼不时折射出阴鸷与狠毒的眸光,彰显出此人绝非善类。 此时刚成立快活城的柴玉关还没到后来恶名远播的地步,他虽在私德上令人诟病,但在旁的江湖人看来仍算个仁义的豪杰。 只是…… 白菁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便宜师姐到底看到上柴玉关啥了,图他有原配年纪大长得丑,还是图他心黑手毒喜欢软饭硬吃吗? 最终她只能遗憾的表示,鬼面女眼瞎脑残没救了。 不过鬼面女再如何脑残都是她幽灵宫的人,还是她放在前头处理事务的省心工具人。白菁性子恶劣没什么优点,唯独护短这点毛病是改不掉了。 “正巧,本座还有笔旧账要与快活王算一算,你既然来了这,那就别想走了。” 江湖上没有秘密,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传得天下皆知。幽灵宫与快活王的恩怨虽然不至于人尽皆知,但各方势力也都收到消息。 当下,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被点名道姓的柴玉关。 “魔教妖女人人得而诛之,”柴玉关神情傲然,扬声高喊道:“妖女不来寻本座晦气,本座也有为民除害之心。” 唔,扑面而来一股伪君子的酸臭味儿。 在场的江湖里还站着不少魔门中人,柴玉关这话一出,那些魔门女子脸色微变,纷纷怒目而视。 “有志气!够侠义!”白菁不动声色的将那些眉眼官司看在眼底,运起鬼力瞬息之间出现在柴玉关身前,掌风横空劈下! “就是不知道阁下实力如何了……” 这一掌含了十层的鬼力,极阴极寒的内劲倾泻而出,刺骨的寒意随掌风破空而至! “好快的速度!好深厚的内力!” 柴玉关面露惊骇之色,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米开外的白菁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身法形如鬼魅,速度快到他甚至捕捉不到丝毫踪影! 寒气扑面袭来,阴寒之力穿骨而过。 柴玉关眼睁睁望着那只迅速逼近的雪白柔夷,看似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凌厉的掌风破空而至,他全身的温热的血液在刹那间被冷冻成了冰! 慌乱之中,柴玉关急忙闪身避让。 他武功虽采百家之长,然而他曾经拜师少林,最为熟悉的还是少林刚猛雄劲的招式。对上气势汹汹劈来的纤细手掌,他下迅速调动体内所有刚猛的内力凝于手心,抬手用出少林拳法,试图四两拨千斤避开如滔天巨浪般层层压下的内劲。 砰—— 白皙柔嫩的手掌与麦色的拳头相撞,刚猛阳刚的气劲与森冷阴寒的内力汹涌相接,阴寒内力先是被逼得一滞,突生凝涩之感。 还不等柴玉关露出喜色,下一刻森冷的鬼力蜂拥而上将他刚猛雄劲的内力吞噬殆尽! 寒气化作冰凌以白菁为中心铺天盖地席卷开来,将整个通道内都凝成了冰雪覆盖的地窟。 白菁的话还没落下,余音袅袅之间,在场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寒气冻结成了一个个冰棍。 笑话!内力与鬼力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东西,来自武侠的内力如何与神话妖鬼层面的能量相提并论? 除非柴玉关修习的是四大奇书中的武功秘籍,或是已经成就武道宗师,以武入道后内力化作生生不息的精元,否则根本就不是白菁的一合之敌。 而在场的这些江湖人之中,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不多。 忽地,咔嚓咔嚓—— 坚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数道身影崩裂身上厚厚的冰层脱困而出。 “噗……” 柴玉关震碎身上的冰,整个人就再也撑不住摔落向地面,身后的属下眼疾手快的搀住他重伤的残躯。 “你……” 柴玉关骇然瞪向白菁,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唇角殷红的血液缓缓流淌而出。 一股极阴极寒的内力似毒蛇般游走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不断啃咬着他的奇经八脉,他此时根本提不起丝毫力气,更无法动用内力。 “还有谁想要进墓室的,尽管放马过来。” 白菁瞬移回墓室口,眼神轻蔑。 至于柴玉关已经是个废人了,若无宗师损耗半身元气替他拔出鬼力,柴玉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动武了。 有时候,废掉一个人的武功精气远比杀了他更能震慑世人。 而且没了武功,多得是想要找柴玉关寻仇的人,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压得住那些武功高强的手下…… 此行的任务圆满完成,白菁心情十分舒畅。 “一起上。” 在场所有的江湖人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凝重之色。 但随即,所有人极有默契的从正面同时攻向白菁。 霎时风声破空而至。 刀光冲天而起,剑光如长蛇雷霆而至,激荡的内劲裹挟着锐不可当的气势掀起雷霆万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白菁眼神冷厉,运起鬼步缥缈而行,似微风轻云穿梭在人群之中,轻功被她施展到了极致,化作道道残影接住数道凌厉的招式。 她的武功虽已达到宗师之境,但在场江湖人之中半步宗师者不在少数,她纵使武功卓绝,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交手数招后隐隐有落了下风之势。 祝玉妍目光流转,见机狡猾地虚晃一枪从人群中纵身跃起,借力直冲向墓室。 “不好,拦住她!她要抢先夺取邪帝舍利与和氏璧!” 碧秀心见状神情冷凝,不甘示弱的旋身在半空中一个转弯顺着祝玉妍的方向扑了过去! 后面的江湖人当即有样学样,各个无心恋战,试图冲破白菁的包围圈。 “谁也别想进墓室!” 白菁咬牙,猛地转身阻拦祝玉妍与碧秀心,全然无视了身后重重的攻来的杀招。 风声涌动,翻腾的内劲重重的击在背上,白菁顿觉喉咙腥甜,她强忍着吐血的感觉,用力挥出一掌。 阴寒的鬼力化作长龙缠上祝玉妍与碧秀心的双腿,刺骨的寒意袭来,冰层以肉眼可见道速度冻住她们的双足。 两人身形一滞,从空中摔了下来。 没料到有此变故,众人攻势猛地一变。 “先联手解决了幽灵艳鬼,否则在场所有人谁也别想夺得邪帝舍利与和氏璧!” 祝玉妍恼怒的扬声喊道,同时率先甩出一道水袖。 她算是看明白了,虽然不知道石之轩给了这幽灵艳鬼什么好处以至于她如此拼命阻拦他们夺宝,但若是不联手先把这拦路虎解决了,谁也别想拿到邪帝舍利与和氏璧! 话音刚落,碧秀心极有默契的配合玉妍的行动,执起碧玉箫放到唇边,清幽的箫声携梵音化作无形的气势扩散开来。 “一起上!”所有江湖人面面相觑,决定先联手对敌,先把白菁解决了再说。 电光火石间,地面剧烈震颤起来。 哗啦啦—— 头顶的石壁在地动山摇之中摇摇欲坠,不断砸落各种灰尘与碎石块。 “怎么回事?”祝玉妍动作顿住。 “墓穴要坍塌了……”箫声戛然而止。 “该死!是石之轩!” “石之轩夺走了邪帝舍利与和氏璧,墓室内的机正在自毁,这座邪帝墓要塌了……” 白菁当即狠松了一口气。 很好,第二个目标也达成。 她生出了撤退的念头,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了,她压根没必要再和这群家伙做殊死搏斗。 念头划过,一股凌厉的风声自背后簌簌而来。 熟悉的气息逼近。 白菁提起的防备瞬间松懈,她顺势向后靠去,随即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落入了结实有力的怀抱之中。 浓烈的阳气扑面而来,瞬间包围了白菁,体内的鬼力蠢蠢欲动,险些控制不住探出触角往石之轩身上纠缠。 一场运动之后,那点儿以口相渡的阳气早就被消耗殆尽了。 白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往石之轩身上靠了靠,蹭着他的胸馋得眼里都是细碎的柔光,连语气都柔得婉转悠长:“石郎。” 好饿,好馋。 为什么她感觉这男人看起来更诱人了? 不管了,她今天一定要把这口肉吃到嘴里。 “我们走。” 石之轩垂眸深深望了她一眼,看着她软了娇躯全然放松靠在他怀里的模样,心头紧了紧。 但眼下并非叙话的时机,石之轩薄唇轻吐,足尖点地揽住白菁纤细的腰身的同时,一手甩扇攻向敌方。 山水扇旋射而出,道道内劲如离弦的箭矢激射而出。 “是石之轩!” “快拦住他!” 众人七嘴八舌的喊道,然而就在所有江湖人试图联手阻拦的瞬间,墓穴内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千斤重的石壁重重的自头顶砸了下来! “快躲开!” 众人见机不妙,慌忙躲避。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石之轩趁机施展轻功飞跃众人头顶,身影如风般穿梭在碎石之间,飘然消失在墓穴通道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23 20:30:54~2023-04-25 09:0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夕 76瓶;朝昭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 风流邪王 意乱情迷 山洞里架起了篝火,橙色的火光驱走了昏暗。 石之轩往火里添了根枯枝,火舌猛地向上窜了一大截,霹雳吧啦炸开的火花如萤虫在身侧旋转飞舞。 山洞外天光云影,星河高悬。 夜风掠过树梢枝头刮得叶片簌簌作响,在洞口摇晃出道道张牙舞爪的树影。远处昏暗的树林里遥遥传声声狼嚎,偶尔夹杂着一些嘈杂的人声。 天还没亮,那些被石之轩耍得团团转的各方势力枉费心机做了陪跑,谁也不肯轻易罢休。 朝廷的精锐来的迟,连石之轩的面儿都没见到,只得到了一片邪帝墓废墟。 洛阳太守气愤盛怒之下,直接封锁了整个西郊。眼下朝廷的官兵正举着火把满西郊到处搜山,试图逼出石之轩的藏身之地。 这其中还混入了不少想要黑吃黑的江湖势力。 石之轩对此早有所料,这处山洞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藏身之处,洞口位置极其隐蔽,就在山崖侧面,入口处一颗凌空横向生长的侧柏郁郁葱葱。 除非有人从崖顶跳下来并且极其幸运挂在了侧柏之上,否则谁也发现不了位于悬崖峭壁上的山洞。 山洞内,熊熊燃烧的火焰舔舐着穿在树枝上的肉鸡,高温灼烤之下,鸡肉表面泛起了金黄的色泽,滋滋冒着热油。 鲜美的肉香刚刚飘散,随即就被呼啸而过的崖风吹得七零八落。 “宫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石之轩徒手撕下一只鸡腿,用洗干净的树叶包了递给白菁。 “多谢石郎。” 白菁伸手接过鸡腿,贪婪地望着男人俊逸的侧脸。 橙色的暖光无形的柔和了石之轩身上的冷意与邪肆,更添了三分儒雅,显露出属于世家贵子的清俊矜贵来。 龙章凤姿,潇潇肃肃。 可以说,石之轩无一处不是长在了白菁的审美点上,而艳鬼的好感通常与食欲紧密相连,爱他俊美风流爱他阳气如灼灼烈日诱人,更爱他精气充足是张持久有力的好饭票,爱到恨不得将他一点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白菁很饿,饿得两眼都在冒绿光。 比起以口渡阳气这种只能解一时之馋的举动,白菁更喜欢来点儿刺激的,她想要把这人一点点拆吃入腹,从头到尾榨得干干净净。 男人身上这浓如烈酒般醇香的阳气若是能让她放开胃口大快朵颐一顿,足够她餍足好几日了。 “……喝水吗?” 白菁的眼神太过灼烈,石之轩被她紧迫逼人的视线盯得只觉身上都如这篝火似得燃起了火焰,浑身都在发烫。 石之轩深呼吸一口气,解下水囊不动声色的打断了白菁的目光。 白菁假装没看出他的用意,眸光自他隐忍的神情上一闪而过:“喝。” 一个喝字回得娇声嗔痴,婉转悠扬,一点点勾出了男人隐忍的克制的模样。 白菁眉眼弯弯地将叶子包着鸡腿放到一边,接过水囊打开塞子,甩了甩水囊。 水声哗啦晃动,一丝淡淡的气息扑鼻而来。 石之轩常用的水囊里含着他身上的阳气,仅有极浅极淡的一缕,但却诱鬼地很。 白菁仰头猛灌了一口,像是沙漠里渴了许久的旅人突然遇上了生命的源泉,贪婪得大口大口的吞噬着这缕甘甜的气息。 大量的水顺着水囊口倾泻而下,一部分被白菁吞吃入腹,一部分水流则从白菁弧度优美的下颚线滑落,水珠划过白皙柔美的天鹅颈,流到波澜起伏的胸口,很快消失在了衣襟之内。 石之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便如被吸住了视线般怔怔的望着那一串水珠,眼睁睁地看着它一路滑落,激起阵阵旖旎风光。 “石郎,水囊空了。” 白菁灌完了水,伸出衣袖抹了一把唇边的水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无妨。” 石之轩忽地意识到自己跑偏的念头,逃避似的转过头,声音低哑干涩。 白菁笑了笑,眼眸流转之间各种念头划过。 怎么才能让石之轩心甘情愿跳进她碗里? 她本来就馋这口肉馋得不得了,晚上一场混战之后体力透支,又耗费了不少鬼力疗伤,消耗太大,饿得也厉害。 这口含着阳气的水下肚,非但没能让白菁灌了个水饱,反而变本加厉让她饿得更狠了。 那股饥饿感来得急促又猛烈,像是饿了许久的人遇到了满汉全席般,白菁专注的目光就没从石之轩身上移开过。 石之轩或许是看出她腹中饥渴,奔逃途中特意打了只野鸡,烤熟了给她吃。 但……她是艳鬼哎,又不是爱吃鸡的狐狸精,区区一只鸡腿休想搪塞她的胃,反倒是眼前这块行走的大肥肉,让她垂涎欲滴,心底的哈喇子流了一地。 可惜石之轩就是根不解风情的烂木头,见了活色生香的艳鬼如见财狼虎豹,白菁倒是想霸王硬上弓呢,但石之轩的武功委实不在她之下,动辄脚下抹油溜得飞快。 白菁在洛阳已经耽搁得够久了,今日过后她就要赶去与兄长汇合,乘坐车驾前往随州与裴矩完婚。 想必石之轩也是如此。 毕竟婚礼在即,无论是白菁还是石之轩都是婚礼上的主角,缺一不可。 偏偏裴矩承诺了阿耶两年内不圆房,世家向来重信守诺,也就是说,成亲后白菁不仅得看着肥肉吃斋念佛,还得谨守世家贵女的贤惠之责把肉分出去先让别人吃个饱,估计等到她开动的时候就剩点儿残渣了! 这怎么能行?! 白菁光是想想就忍不了。 她今晚必须把这块肉吃进嘴里,而且还得啃得干干净净不留肉渣,不给石之轩留下多余的力气,省得他把那些精力留给旁的人使唤。 等下回嘴馋了,鬼面一戴化身幽灵艳鬼,还能再寻点儿刺激的吃法。 石之轩想要左拥右抱可以,家里后院有崔氏贵女原配,外头有娇艳妖娆的幽灵艳鬼,瞧,这不就满足他的要求了吗? 至于旁的什么阴癸派圣女啊慈航静斋仙子啊,还有什么红袖添香的通房使女外室瘦马,统统都没有。 白菁劝他趁早洗洗睡吧,反正出轨是不可能的。梦里啥都有,等梦醒了就继续面对现实,娇妻和红颜知己都有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天快亮了……” 石之轩望了眼外头的天色,往篝火里添柴加火。 “是啊,天快亮了。” 白菁附和低喃,她可没时间再浪费了。 石之轩吃软不吃硬,也不知他吃不吃苦肉计? 心念急转间,白菁眼底狡诈之色转瞬即逝,她忽地一声闷哼,捂住胸口倒向右侧倒去。 “你受伤了?” 石之轩反射性伸手揽住白菁瘫软的娇躯,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秀眉紧蹙,眉间尽是隐忍的痛楚。 “没事。” 白菁摇摇头,语气柔弱无力。 石之轩闻言直接探向白菁的脉搏,诊出一手紊乱的脉象:“真气逆行,五脏六腑俱被内劲震伤……”最严重的是她体内还有好几股不同的内力在经脉中肆虐乱窜,使得真气逆行倒施,轻则重病缠身,重则经脉断裂武功尽废。 石之轩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他下意识的伸向白菁的衣衫,用力向下一拉查看她的伤势。 霎时,瘦削而又弧度流畅优美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 白皙如凝脂的后背肌肤上,一个乌紫发黑的掌印格外刺眼。 “……我替你疗伤。” 石之轩眼底浮现出急色,他早该想到的,她一人成功替他拦下了数十个江湖高手,虽是靠了地利之便但也绝不可能毫发无损。 纵使武功绝顶,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与她交手的那些人,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便是石之轩自己都不能保证能在数十人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冒犯了……” 疗伤需要肌肤相贴,这举动严格来说有些逾矩了,哪怕对于不受礼教约束的江湖人而言,肌肤相亲也只会出现在亲密的爱人之间。 白菁面染红晕,拢了拢凌乱的衣衫,将暴露在空气中香肩藏回衣衫下。 “对不起,我……” 石之轩这才意识到他方才情急之下不管不顾上手去解姑娘的衣衫委实太孟浪了,偏他都看光了她的肌肤再提冒犯,这举动和登徒子有何差别? 白菁摇摇头极轻的道了声无事,眼波盈盈含着细碎的波光。 石之轩心头一紧,身体忽然流露出些许异样。 他的脸色有片刻的窘迫,但很快就强压下那点不自然,扶着白菁盘膝而坐。 随后,石之轩则盘腿坐在了白菁身前,从胸口暗袋里掏出邪帝舍利,当场以内力催动邪帝舍利中的精元替白菁疗伤。 真气运行之际,邪帝舍利收到无形的力量牵引浮空而起,紫色的晶石表面幽幽的光芒明明灭灭闪烁,魔气精元随之流转。 极阴极寒的鬼力与炙热滚烫的内力同时被邪帝舍利的精元牵引而出,冰与火、阴与阳流转交替之间,缓缓融成新的能量,一点点顺着白菁与石之轩相触的肌肤之游走在他们的奇筋八脉之中,形成新的运动路线。 俗称……双修。 如水的月光自山洞口倾泻而下,皎洁的霜华披在洞内盘膝而坐的两道人影之上,自有一股朦胧之美。 极阴阴阳的内力相互融合贯通之间,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吸力涌来。 白菁缓缓睁开眼,石之轩恰巧凝眸对望而来。 月色朦胧,夜雾朦胧。 月光下的白菁眼里仿佛盛满了漫天的星辰般璀璨夺目,又似盛满了春光清池,清清楚楚照出他的身影,带着致命的诱惑力,教石之轩无法移开目光。 “石郎……”极轻极柔的轻唤声像轻风拂过耳旁,化作了一只只不安分的小钩子勾得他心酥酥麻麻,像是喝了千杯烈酒般昏昏沉沉。 强烈的危机感涌来,石之轩的残存理智告诉他,该适可而止,该避开她的目光,不该放任逐渐变得暧昧的空气在流转下去。 然而对上那双欲语还休的眼眸,石之轩乱心又被朦胧的情丝迷了眼,所有的理智都被她眼中的那汪春水淹没了…… 他像是受到诱惑般伸出向了白菁脸上那张纯金色的半张鬼面。 哐当—— 清脆的落地声响起,鬼面被远远的丢弃在一旁。 石之轩用骨节修长的指节轻轻描绘着眼前美得惊心动魄的五官,绝艳至极的眉眼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清丽脱俗。 她模样太美,那是一种极致的妖娆与清纯交织,连垂眸望来的目光都荡着绝美的风景,令人心动情也动。 但凡男人,谁能拒绝这样一个绝代美人含羞带怯的眸光?便是太监,恐怕也不能吧? 忽地,石之轩缓缓低下头吻住了白菁艳若玫瑰红唇,淡而悠长的馨香缭绕在鼻息间。 白菁闭上眼藏起眼中的得意兴奋,纤长浓密的睫毛似蝶翼般受惊颤抖着。 盘膝疗伤逐渐变了味道,山洞内的温度逐渐升高,被遗忘的邪帝舍利咕噜噜滚向地面,孤零零的滚入了凌乱的衣衫之中,幽幽的紫光明明灭灭闪烁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19 09:05:03~2023-04-20 22: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朵、平林漠漠帆来重、轻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 风流邪王 她们异类的爱就是这么简单直…… 清脆的啾啾鸟鸣声中,一缕阳光照进山洞里。 虽是初夏之际,但正午的阳光炙热滚烫,隐隐有了酷暑的气势。 “唔……” 白菁动了动眼皮,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光线热烈刺眼,她不满的嘤咛着翻了个身,避开灼灼的烈阳往避光的角落里躲去。 霎时,一股无处不在的清冷幽香从四面八方将她团团围住,炙热霸道的气息让白菁迷迷糊糊之际下意识的生出了浓浓的依恋。 她因是艳鬼投胎成人,体内阴气极盛体质偏寒,纵使是酷暑之际,身体也如身在寒冬腊月般手脚冰冷,没有丝毫热乎气。 然而昨夜过后,男人身上的阳气化作潺潺春水流淌向四肢百骸,驱散了盘旋在体内经年不散的鬼魅阴气,连同那股刺骨的阴冷也一并消散了个干净! 白菁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春风化雨般的暖意, 贪婪的食欲被填饱,体内的鬼力被安抚,白菁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恨不得赖在石之轩的怀里躺到天荒地老。 她不仅自己不愿意动,还娇气蛮横的压着石之轩不准他起身。 或许是阳光太温暖,周围安逸的环境腐蚀人的意志,白菁翻了个身的功夫,又睡过去了。 “……”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如清风拂过耳畔。 石之轩无奈的揽着白菁弧度优美的香肩往怀里带,同时以手为扇,遮挡住直射在她脸上的阳光。 昨夜的失控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但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禁不住诱惑。 或许是昨夜的夜色太美月光太温柔,以至于令石之轩突然生出了心动的感觉,意乱情迷的迈出了本不该迈出的那一步,一时的冲动却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破了界限,变得难以收场。 昨夜以前的敌友难分,昨夜过后的亲密暧昧。 睁眼的那一刻,石之轩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 定定望着眼赖在他怀里吐气如兰的幽灵艳鬼,石之轩心底五味杂陈:“竟然真的……睡熟了。” 但凡顶尖的高手,内劲外放形成特殊的气场,身体本能的防备着所有陌生的气息,当周围出现其他高手的气机时,就是像是一只被入侵了安全领地的凶兽,神经紧绷蓄势待发。 哪怕闭着眼睛,身体也如拉满弦的弯弓,时刻处于出手制敌的备战状态。即使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也很难让一个绝顶高手真正卸放下所有的防备安然入睡。 这种防备在清醒时尚且还能控制一二,在入睡后却会被放大到极致,江湖之上危机四伏,这是习武之人过于敏锐的五感产生了保护自身安危的本能,任谁也改变不了。 然而石之轩没想到的是,幽灵艳鬼竟然轻易向他交付了信任与亲近,靠在他的胸膛上露出脆弱的脖子与气劲脉门后真的睡熟了,全然没有想过他下死手夺她性命的可能性。 “……这可真不像是个绝顶高手该有的警惕心。”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前几日她曾说过的倾慕他,今日之前他只当她是谎话连篇的狡诈妖女,但此时此景却令他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就像如今,石之轩怀里揽着娇躯有意识的放松紧绷的身体,才能控制住自己本能的警惕,不至于将怀里的女人丢出去。 摄魂夺魄魅惑人心的魔门女子原来也有至情至性的时候? 念头浮起的瞬间,任是再多再复杂的思绪都被打的七零八落。 “也罢……” 事已至此,石之轩虽然觉得自己做事冲动了,但回想起昨夜两人如交颈鸳鸯抵死缠绵,却始终生不出任何后悔的念头。 至少他动了情动了欲,一切皆是随心所欲,哪怕重新再来过,他也许……仍旧会选择放纵。 石之轩骗不了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动了情,哪怕只有如风中残烛般那么微弱的一丝。 却在他心里扎了根,萌了芽。 也许哪一天就会在他心间盛开出妍丽的花朵。 石之轩凝望着白菁甜美的睡颜,怀里搂着冰肌玉骨,一身雪肤触手柔软温凉,如同凝脂般嫩滑细腻,简直令人爱不释手。 心上被莫名涌来的情绪装满,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心弦颤颤,不受控制的泄出丝丝情意。 “或许,我的武功也到了需渡情借助情丝填补心境,踏入更高层次的武道之时……” 突如其来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然后如泄洪的潮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石之轩心神彻底乱了,这念头似魔咒般不停浮动着,再也消不下去。 * 从头顶直射而来的阳光悄无声息的跑到了山洞的入口处,没了正午时的暑气,只剩下残阳如血的余温。 白菁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只见群山连绵起伏,夕阳金色的余晖跳跃着消失在山峦背后。 夜幕将至。 偶尔有一两只归巢的倦鸟从山洞口掠过,很快又消失在漫天彩霞之中。 感觉只是晃眼的功夫,时间就从指缝里偷偷溜走了。 白菁不满的咕哝一声,伸手环住石之轩的脖子,像只猫儿似的贴着他的下巴娇痴的磨蹭着。 尽管这会儿肚子还是饱饱的,但不妨碍她意犹未尽的撩拨一把,蹭点儿小甜点尝尝。 “别闹,”石之轩气息不稳的按住白菁,嗓音低沉暗哑,“我们该起身了。” 白菁感受着男人毫无波动的身体,这与他语气里浮现的火气截然相反,当即白菁像只成功偷了腥的坏狐狸,险些得意忘形的笑出声来。 他急了!他急了! 白菁眉眼弯弯,暗中乐得直打滚儿。 石之轩昨晚被她明里暗里的勾着痴缠了许久,泄了元阳又被吸了精气,外表虽看不出来,但到底伤了元气。习武之人身体本能启动防御机制,他此时绝对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精力再去给旁人使唤了,估计还得被迫清心寡欲一段时间,休养生息。 没有当场腿软打摆子都算是石之轩天赋异禀,能力出众了。 不过这种事儿嘛,一回生两回熟,习武之人的精气本来就是源源不断产生的,身体损失那么一点点精气,等习惯了以后,带来的损伤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白菁好歹套了具人身,不像旁的精怪吸人精气不留余地,一次性把人吸成干尸死的透透的了,她向来坚守可持续发展政策,还想着把这颗十全大补丸吃到年老色衰、没精气再供养艳鬼的时候呢! 当然,石之轩也可以汲取邪帝舍利中的历代邪帝精元补充元气,不消一刻钟就能恢复健康。 不然,白菁干嘛费尽心机拼着受伤也要帮他拿到邪帝舍利? 她可不是无私奉献的圣母白莲花,更不是被男人迷昏了头的恋爱脑。 爱意和精气一样,都是艳鬼的食物。 或许她是有爱的,谁能给艳鬼提供食物,她就爱谁!她们异类的爱就是这么简单直白! 确定了男人此时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白菁毫不留恋的从石之轩怀里脱身而去。 呸!没了精气的男人不配得到艳鬼的热情和宠爱! 她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戴整齐,又从角落里把半张鬼面捡回来戴在了脸上。 时辰不早了,她该回去换回身份继续做她的崔氏贵女了。 鬼魅自有一套蛊惑人心的技能,当她露出艳鬼之态时,虽是同样的五官,但气质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旁人受鬼力的影响会自然而然地忽视掉她与崔氏女五官上的相似之处。 除非有人十分肯定她就是崔氏女,否则谁也发现不了她真正的身份,即使有些许的疑惑也会很快被忽略掉。 “你……” 怀里蓦地一空,石之轩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怅然若失,但随即他就压下了那点不自然,起身穿衣。 刚穿戴整齐,就见方才还在他怀里撒娇耍赖又留恋不舍的幽灵艳鬼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向洞口走去。 “慢着。”石之轩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北用完就丢的感觉,而后下意识的开口挽留。 白菁脚步一顿眉心紧蹙,神情浮现出不耐烦之色。 这男人还有没有点自觉?都没有多的精气喂养艳鬼了,作甚还要开口阻拦她去路? “幽灵艳鬼是宫主的本名吗?”低沉暗哑的男声低声问道。 “石郎,莫不是忘了魔门各派收徒时素有斩俗缘的规矩?”白菁轻笑一声,侧过脸望向石之轩,“幽灵宫宫规,入我门下者须断绝尘缘,终身以鬼面鬼名示人。” 所谓的斩俗缘不过是魔门各派灭人满门夺人子嗣的遮羞布,在魔门中人看来,唯有绝亲缘的徒弟才能一心一意担起门派传承之责。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说到底不过是江湖上的弱肉强食罢了,魔门中人敢斩普通百姓出身弟子的俗缘,却对世家权贵出身的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譬如白菁譬如裴矩。 “从我拜入幽灵宫的那一刻起,我便是幽灵艳鬼,至于身世姓名早已是被舍弃的累赘,也许我的师尊还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石之轩沉默了片刻。 白菁看出他眼中的怜惜,可真有意思啊。 不过吃了他一顿精气,这就叫他惦念上了? 念头划过,白菁眼波流转,柔柔地笑道:“不如,石郎为妾取个小字罢。只你知妾知……” 石之轩神情诧异。 女子的小字只在闺阁之中流传,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由生父在出生后取的小字,具有祝福之意,偏正式些。一种是女子嫁为人妇后夫君给予的爱称,也称闺房之乐。 白菁此时让他取小字,似已将他视为了夫君。 石之轩目光渐渐温柔,沉吟片刻后道:“不若唤做娇吧?” 女子可爱美丽为娇,仪态万千是娇,得君捧于掌心珍之宠之亦为娇。 “娇么?” 看来她在石之轩的心里评价很高呢。 白菁眼中笑意深深,“多谢石郎,娇之一字,妾很喜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26 22:28:32~2023-04-28 19:2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小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影 52瓶;风信子 22瓶;朝昭 20瓶;嘻嘻 2瓶;青雉、陈小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 风流邪王 权当自己是个睁眼瞎 白菁连夜出了洛阳,顺着沿途留下的暗号追赶崔氏的商队,终于赶在商队到达随州前将身份换了回来。 天蒙蒙亮,白菁翻窗潜入客栈厢房。 “姑娘。”屋里的侍女们见到她的身影,惊喜道,“您可算回来了。” 白菁微微颌首道:“辛苦了。” 假扮白菁的雪女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迅速换上白菁带来的幽灵宫宫主装束,戴上半张鬼面向她行了一礼:“宫主,属下先行告退。” 白菁轻应了一声。 雪女圆满的完成任务,运起轻功悄然离开。 “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曾有变故发生?” 白菁收回鬼魅之体,又成了那个走路一步三喘如林黛玉般娇弱可怜的病美人。 她目送着雪女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的曙光里,转头望向杨柳。 “并无。”杨柳恭敬回道,“不过六郎君听闻姑娘身体不适十分担忧,派小厮前来问了好几次,昨日还想亲自前来探望姑娘,都被婢子与雪女联手糊弄了回去。” 幸亏姑娘回来的及时,若是再迟一天,等商队的车架到达随州地界,她与雪女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白菁秀眉微蹙,闻言心头一惊暗道不妙,“糟了,六哥怕是早就起了疑心……” 崔氏的六郎君单字阙,虽是白菁的堂兄,但两人年龄相仿,他们出生时年长的姐姐妹妹都出嫁了,兄长们也都领了差事,后宅只留了几个垂髻的孩童。 六哥幼时走路还不稳当就知道要照顾体弱的妹妹,白菁与他一同长大,两人相处的时间远胜旁的兄长姐妹们,连开蒙都是由阿耶亲自带着两人言传身教,兄妹俩对彼此的脾性更是知之甚详。 正因如此,雪女假扮白菁期间生怕引起六郎君怀疑,只在汇合当日短暂露了个面,之后借口身体不适一直躲在马车里,连吃喝都是在马车里解决的。 若是旁的兄长们一时半刻还不至于疑心,但六哥素来心细如尘又熟知白菁的性子,雪女越是因为谨慎选择避而不见,就越是露了马脚。 六哥恐怕早就起了疑心,否则怎么会频频派小厮前来问候,之后又故意亲自前来试探? 雪女与杨柳阻了他一次两次,六哥虽然面上看着似乎被打发过去了,但实则心如明镜,早在一次次的试探中察觉到了同行的白菁是个假货!他不知真相,定然认为是杨柳背叛了崔氏,受人指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个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白菁看得明白,她这六哥并非冲动之人,如今按兵不动只是因为顾忌白菁的安危,才不敢轻举妄动。若是白菁再耽搁久一点,六哥情急之下怕是会直接出手先拿下杨柳与雪女,再想方设法从两人口中拷问出白菁的下落来了。 “这……”杨柳闻言惊了,亏她还以为自己与雪女伪装的天衣无缝。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白菁话锋一转道,“回头我去六哥面前露个面,打消他的怀疑就好。” 此事也不能全怪雪女与杨柳,毕竟两个侍女假扮她假扮的再像也终究不是她,哪怕中途不出差错,也不可能真的瞒过身边亲近之人。 只是打消六哥怀疑不难,但有些事可不好解释啊。 比如白菁为何找人假扮自己,再比如她这几日去了何处,尤其是她一个患有心疾且从未学过武功的贵族女子到底是怎么做到不惊动任何护卫悄然离开的? 白菁揉揉胀疼的太阳穴,有些发愁。 她虽有预料自己暗中离开瞒不了多久,但没想到石之轩太难啃,硬生生拖延了她的脚步,让她比原计划推迟了好几日才把身份换回来。 好在总算不虚此行,这块肉到底还是被她吃进嘴里了。 想起山洞里**蚀骨的那一夜,白菁眼里不由得沁出了水光,身子骨也软了七分。 石之轩得了邪帝舍利想必已经苦心专研道心种魔**了吧?也不知这几日过去,他是否已经修出了些许成果? 白菁猜测,他身上损失的那点精气应该也都补充得差不多了吧?是时候再去收割一波了。 或许等到了随州,她还能再寻个机会换回艳鬼之身亲自去验验货。 念头刚起,属于鬼魅的贪婪本性开始蠢蠢欲动,她……又想要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两人既已有了肌肤之前,她再趁夜找上门去自荐枕席,石之轩应该不会如之前那般油盐不进,还畏她如虎了吧? 白菁眼底掠过狡诈得意的暗光,转瞬又变成了破罐子破摔的无赖。 就算六哥隐隐有所察觉她不简单又如何?只要不在石之轩面前掉马,那都不是个事儿。 等六哥问起来,她完全可以装傻充愣嘛。 反正兄长又不会拿她如何。 * 索性时辰尚早,杨柳伺候着白菁更衣回床上小憩了一会儿,补了眠养足了精神才有精力去应对接下来的阵仗。 卯时,客栈楼下传来喧闹的声响。 住宿的行商住客们陆陆续续的起来了,三五成群聚集在大堂里享用早点,聊得热火朝天。 “姑娘,该起身了。” 杨柳中途出去了一回,端着热水汗巾回了房间,又绕到屏风后伸手拉起床幔,服侍着白菁起身穿衣。 白菁睁开眼,她虽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但精神头十足。 体内未消化的阳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中和着鬼气中的阴森寒意,白菁常年的手足难得感觉到了些许温暖,苍白的脸上也添了一丝血色。 若是在以往,她化成艳鬼之身耗费精气神与人斗武比拼之后,再换回人身时难免会受到影响。轻则心绞痛发作浑身乏力,重则大病一场,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调养都下不来床。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白菁从前尽量避免动武。 但在被石之轩按着翻来覆去的滚了一夜后,她就如同啃了颗十全大补丸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就连身体里的沉疴顽疾都减轻了许多,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般,原本就清丽脱俗的神仙之貌更是被衬托出了十二分的惊艳之美。 如灼灼盛开的春日桃花,一扫弱不胜衣的病容,显出勃勃生机来。 “姑娘,请。” 杨柳递上牙粉与柳枝牙刷让白菁漱口,又拧干了巾帕递给白菁擦脸。 洗漱过后,白菁换上淡青色的对襟襦裙坐到了梳妆台前。 “姑娘,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 “简单些的吧。” 杨柳应了声是,拿起梳子轻柔细心的挑起白菁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垂仙髻,又从妆匣里挑了两支素净的白玉钗斜簪进发丝间。 白菁望着镜子里清丽脱俗的脸满意的点点头:“杨柳这挽发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杨柳露出笑颜,刚要回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扣、扣、扣。 端着餐盘的修长身影出现在房门外,紧接着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阿瑜,起身了吗?快开门,六哥给你端来了你喜欢吃的早食。” “姑娘。”杨柳下意识的望向白菁。 白菁低声道:“去开门吧。” 她早就猜测六哥发现不对后定然心急如焚,没想到连这一时半刻都忍不住,这么快就亲自找上门来了。 “是。”杨柳快步走到房门口拉开门栓,刚打开门,崔阙就迫不及待的迈了脚进来,速度快得杨柳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能追在后头喊,“六郎君,姑娘还在梳妆……” “六哥,做甚跑这么快?”白菁坐在梳妆台前嗔了崔阙一眼,“你手里的早点都要撒出来了,若是叔父见了六哥这毛毛躁躁的模样,非得让你再回炉重新学一学世家规矩不可!” 崔阙闻声微愣,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白菁狐疑道:“为兄观阿瑜今日气色不错?” 白菁点头笑道:“这几日休养的很好,感觉身子都轻快了好多。” 崔阙将手里端着的盘子放在桌上,状似无意的接话道:“那就好。你自小体弱,为兄还怕你禁不住舟车劳顿,若是再大病一场,为兄该如何向伯父交代?少时为兄与你玩耍时不慎摔了一跤,都被阿耶拿着棍棒追着打,若是赶路途中你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为兄回去怕不得皮开肉绽?” 白菁眼中笑意深深:“六哥在说什么浑话!家里头的丫鬟婆子哪个敢放我出去玩耍跑跳?” 她这具身体心疾缠身,心脏病人最忌讳跑跳运动,家里头的长辈耳提面命不让兄弟们惹她生气更不准她多动,她能在丫鬟婆子的看护下走上几步都算是难得之事了。 至于摔跤,那更是从未有过。 “我不过是身体不适不耐烦见人,才叫杨柳阻了六哥几回而已,”白菁不满的睨了崔阙一眼,“哪里值得六哥频频试探?好似我被掉包一般!” 没错儿。 这毫不留情拆穿他的,就是他亲妹子。 崔阙心中担忧顿时散去,但转念他眼底的疑惑更深了三分:“我可从未说过阿瑜被掉包了……” 眼前的是阿瑜不错,但前几日那个可就未必了。他还没糊涂到分不清自己亲妹子的地步。 白菁毫不心虚的回望向崔阙:“是吗?” 反正只要打死不承认,那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崔阙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白菁,她今日的气色何止是好,简直如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生机了,完全没了往日行将就木的死气。 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难不成偷偷摸摸跑出去治病了? 这般想着,崔阙的目光又落到了杨柳身上。 杨柳低眉顺眼的侍立在白菁身侧,在崔阙审视的目光下不动如山,说不出的恭敬谦卑,一副老老实实的忠仆姿态。 崔阙神情冷傲,暗道:装模作样。 这婢子看着乖顺,实则跟她主子一样狡猾得很。 “你说呢?” 崔阙轻哼了一声,他算是看出来了。阿瑜身上有秘密,否则又怎么会让人假扮成她的模样来哄骗他这个兄长? 也罢,只要人还是好好的,旁的他也权当自己是个睁眼瞎。 “六哥~”白菁高兴地拖着长调撒娇喊了一声,娇嗔之态当真是让人又怜又爱。 她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蒙混过去了。 “还不快把早食吃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崔阙没好气道,“裴矩传来消息,他已在随州城外的十里亭内接应我们,我们动作得快些了。” 白菁眼睛咻得亮了。 赶巧儿呢,她正想着要再割一茬韭菜,韭菜就又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27 19:26:49~2023-04-29 23:0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锦年 33瓶;陌影 32瓶;橘子 10瓶;承影 5瓶;青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 风流邪王 深藏不露 随州地处南北,位于关外、西域与中原的交接之处,境内南地多山脉河流,瘴气丛生,北地则接壤关外西域,地广人稀。由于其独特的地理环境,随州虽然年年入秋后皆会与前来抢夺粮草的草原部族打得不可开交,但城中百姓与胡商和游牧民族之间多有商贸来往,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城外的山野丛林则是马贼盗匪的天下,时有盗贼入村劫掠,百姓们常年生活在此,不论男女老幼都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战时全民皆兵,民风十分彪悍。 “吁——” 崔氏的商队刚踏入随州境界,便觉一股厉风似刮骨钢刀吹在脸上,刮得脸颊刺辣辣得疼。 “六郎君,前面便是十里亭了。”前头探路的护卫打马回来禀告道,“裴四公子已在十里亭内等候郎君与姑娘。” 崔阙应声摆摆手,护卫恭敬的抱了抱拳归入商队之中。 “都打起精神来,到地儿了。” 商队之中的护卫们脸上肉眼可见的带上了轻快的情绪,显然这一路舟车劳顿着实累坏他们了。 赶车的车夫见状,极有眼色的紧了紧套在马脖子上的缰绳,红枣骏马甩着厚厚的鬃毛嘶鸣着放慢了速度。 翻过界碑,十里亭便映入眼帘。 六角朱亭内,裴矩紫衣玉带,长身而立。俊美的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气质疏朗轩萧,属于世家子的风流矜贵扑面而来。 崔阙翻身下马,目光自裴矩身上一扫而过,眼中露出赞叹之色。 不愧是裴氏这一代的麒麟子,裴矩无论是风姿文采皆远胜于旁人,硬生生将他身后气势凌人的数百精锐都对比成了布景板。 崔阙与裴矩同龄,然而在他武艺小有所成四处游历之时,裴矩却已官拜四品,带兵遣将剿匪杀敌,政绩斐然,无论谁来都得赞一句少年英才。 “有劳裴四郎久等。”崔阙拱手作礼。 小厮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弯腰屈膝接过崔阙手中的缰绳,恭恭敬敬的立在他身后。 “都是自家人,何来劳烦之说?六哥此言岂不是见外了?”裴矩回以平礼,语气显出三分亲近,话里话外给足了未来妻兄敬意和面子。 崔阙脸上笑意深了几分,他给身后的小厮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飞快跑到马车前。 “姑娘,到随州了。” 白菁一听就明白过来,六哥这是让她下马车露个面与裴矩见上一见。 巧的是,她也正有此意。 “姑娘,外头风大。” 杨柳取来珍珠帏帽戴在白菁的头上,银丝白纱垂落而下,若隐若现遮住她清丽娇弱的容颜,也挡住了漫天刮来的厉风。 “婢子扶姑娘下车。” 杨柳掀开车帘率先跳下车,接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白菁踩着矮凳走下马车。 “六哥,”白菁莲步款款穿过护卫,走到崔阙身侧抬眸望着裴矩,目光如水般温温柔柔地打了声招呼,“裴四哥。” “阿瑜,身体感觉如何?” 裴矩关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白菁一番,见她眉间虽有掩不去的疲惫倦怠,但面上染着淡淡的血色,便知她这一路长途跋涉也未曾损伤娇躯,裴矩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轻松的神色。 “多谢四哥挂心,阿瑜一切都好。”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白菁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轻嗅着裴矩身上浓郁的阳气,她眼里泛起了盈盈春光。 数日不见,这男人身上被她吸食干净的精气不仅回来了,还比之前更浓郁了几分。 可见这段时间他的武道一点也没落下,武功修为都比之前更精进了些。 显然又到了割韭菜的时候了。 要透不透的白色纱幔遮住了白菁眉宇间溢出的邪肆与魅惑,只留下楚楚动人的病弱之态。 “那就好。”裴矩温文尔雅的笑了笑,那一点点的亲近之意很快又被他收了回去,转而望向崔阙道,“我已在家中备下薄酒小菜,为六哥与阿瑜接风洗尘。” 崔阙爽朗的应道:“那为兄就不客气了。” “六哥,阿瑜,这边请。”裴矩回以微笑,主动上前带路。 白菁将两人的寒暄看在眼底,心如明镜。 作为未婚夫,裴矩对她看似关怀备至,但也仅仅是看似而已,那些谨守礼义的关切流于表面,比起之前更显出了七分疏离三分刻意。 反倒是上次定下婚期那日,裴矩显露的亲昵才更自然真实些。 呵,男人啊。 心态转变得可真快。 若非她先下手为强,这会儿指不定该如何后悔肉被狗叼走了呢。 白菁轻嘲的勾了勾唇,好在她并不在意裴矩心里头在想什么。 只要这男人的精气爱意不曾留给旁人享用,他不管是偏爱幽灵艳鬼还是钟情世家贵女出身的妻子,那都无所谓,反正最终这块肉都盛在了她的碗碟里,终要被她细细品尝。 夕阳余晖映照之中,巍峨挺拔的随州城苍茫的暮色里。城门由内向外大开迎接四方来客,身穿银盔铁甲的随家军肃容镇守在城门口,检查来往商户的入城官牒。 黄昏时分,城门口人来人往,窄袖宽领的金发碧眼胡人商队络绎不绝。 “见过裴大人。” 裴矩走到城门口,城门口的守将抱拳行礼口称大人的同时,命守卫让出通行的道路来。 “请。”裴矩望向崔阙,放低了身段主动示意他先行。 崔阙心中暗叹:裴矩行事圆滑世故,颇具世家丰仪。同时提步跨入城门口,白菁则紧随其后。 商队在几人身后畅通无阻的驶进随州城。 * 入夜以后,万家灯火通明。 还没到宵禁时间,随州城街头随处可见支起摊子的商贩吆喝叫卖,三三两两的百姓百姓聚堆游玩,期间夹杂着胡商的身影,使得集市更显繁华热闹。 在裴府用过晚膳后,崔阙便带着白菁回到了崔氏的别庄里。 距离白菁与裴矩婚期还有不到五日,按照规矩,大婚前几日未婚夫妻不可见面,以免冲淡了福气,也就是说白菁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守在府中安心备嫁。 听闻此噩耗,白菁犹如突遭晴天霹雳。 让开了荤的艳鬼眼睁睁看着肥肉在眼皮子底下晃荡,忍着食欲吃斋念佛当和尚? 简直……惨无人道! 白菁素来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她面上点头如捣蒜答应的好好的,等到夜深人静,她狡诈得换上了夜行衣翻出窗户,准备悄然离去。 “深更半夜,阿瑜这身打扮是想外出赏景吗?”熟悉的男声突兀的响起。 宛如惊雷乍响在耳畔,当即吓得白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进花丛里摔个狗吃屎! “六哥?”白菁足尖点地,一个旋身立于树梢头,捂着砰砰砰剧烈跳动的小心脏寻声望向屋顶。 只见崔阙高坐在檐牙上挑眉凉凉的望着她的身影,白菁当即怒从中来,“六哥,你大半夜不睡觉,做甚跑到房檐上来吓我?我有心疾,万一吓出个好歹怎么办?” 崔阙从屋顶纵身跳下,嗤笑道:“心疾?”他以惊异的眸光上上下下审视着白菁,“没想到啊,我清河崔氏府中竟然还藏了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崔阙看得分明,方才白菁那旋身一跃的身法若是没有绝顶的轻功在身,绝对施展不出如此轻盈诡谲的步伐。 而且武功高卓绝的高手,又岂会是患有心疾之人?即便是真有心疾,那定然也不会如阿瑜之前那般拥有早夭的脉象。 毕竟心疾严重之人根本无法如常人般行动自如,更别提学武了。 而且崔阙见白菁面容红润有光泽,眉目灵动娇俏,与之前惨败孱弱的模样哪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若非亲眼见她从屋里翻身而出,五官又极其相似,崔阙根本都不敢相信这妖娆妩媚的的女子与他清冷如月的阿瑜会是同一个人! “……”糟了! 白菁暗道一声不妙,流年不利,这回真在六哥面前掉马了! “阿瑜,你瞒得真好啊,”崔阙啧啧称叹,“恐怕连伯父都不知道你暗中藏着的秘密吧?谁能想到呢?早早被太医断言活不过十八的崔氏贵女非但背着人学了一身绝顶的武功,就连心疾也早就痊愈了!” “……六哥你太看得起我了。”白菁狡辩道,“我离心疾痊愈还远着呢!” 想要彻底摆脱病痛,她至少得再啃石之轩十七八回吧,把人里里外外尝个遍还差不多!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呵——”崔阙轻嗤了声,也不说信不信她这狡辩之言,冷下脸道,“为兄不管你身上藏了什么秘密,也不想知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干什么,你这几日给我老老实实回房备嫁,少学那些江湖人的做派。你看看你这模样,哪儿像个贵族女子?” 呸!阿瑜自小就乖巧,定是哪个不要脸皮的狗东西害了他们崔氏贞静淑雅的贵女! 崔阙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白菁不可能主动出去找江湖人拜师学艺,定然是江湖上哪位高手看中了她资质,偷摸着教了她武功,还胡乱传了她江湖上鸡鸣狗盗的作风,硬生生带坏了他们崔氏的贵女,竟然都敢瞒着家中长辈这么大的事儿了! 若是被他知道是哪个该死的狗东西害了他们家的贵女,非得扒了那人的皮不可! 好好一个世家贵女,竟然都学会半夜三更偷溜出府了!谁家姑娘大半夜穿着夜行衣出门子的?此事传出去,姑娘家的清誉和名声还要不要了? 世家贵女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和自保,又不是为了混迹江湖学那些江湖女子不知羞耻的与外男厮混,哪里能肆意妄为,毫无顾忌?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白菁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虽然身体蠢蠢欲动,但她能怎么办? 那么大一只拦路虎横在院子里,除了老老实实蛰伏等待时机,她还能如何? 白菁叹了口气,默默的转身回房。 她原本还想着再化身幽灵艳鬼,趁此机会潜入裴矩府邸与他再回味一下山洞里做过的事情,翻来覆去按着大肥肉被翻红浪呢。 奈何她六哥自打发现她藏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后,生怕她再来个调换身份瞒天过海,不但增加了府中的巡逻的守卫,还特意住到了她隔壁的客房里严防死守,紧迫盯人。 崔阙天资卓绝,一手家传剑法出神入化,听音辨位的功夫更是厉害的很,虽说白菁有信心在不惊动崔阙的情况下离开府中,但她可不敢保证她走之后,崔阙不会突发奇想跑过来查岗。 没法子,白菁只能强行按耐住想要夜探裴府的心思。 这一忍,就直接忍到了白菁与裴矩的成婚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27 23:01:56~2023-05-02 19:4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爱睡的圆滚滚 67瓶;墨染锦年 33瓶;流光 13瓶;蒹葭苍苍、橘子、面包糠、日光 10瓶;嘻嘻、承影、薛定谔养了喵(^^ 5瓶;老弟今天云吸猫了吗? 2瓶;点玉、Amber、唔哩唔哩哩、源源不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 风流邪王 其实……也不是不能满足他…… 五更天,昼夜交替之时。 天空仍笼罩在昏暗凄迷的夜色之中,崔府别院内已是张灯结彩,绫罗绸带满目红色。 急促的脚步声从长廊外由远及近。 白菁从梦中惊醒,就见门外传来喜嬷嬷的喊门声:“姑娘,该起身了。吉时不等人,老奴奉命前来为姑娘净面梳妆。” 白菁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日便是她要出嫁的日子了。 “去开门吧。” 杨柳福身应是,走到门口刚拉开门栓,喜嬷嬷就带着一群端着洗簌用品与翟衣吉服迫不及待的窜进屋里。 “快快,伺候姑娘洗漱更衣。” 白菁才刚掀开被子,就被一群手脚麻利的婢女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婢女们动作迅速的伺候着白菁洁面洗漱,脱下身上的轻纱睡衣,换上绣有青绿色翟鸟的喜服锦袍,肩披正红色金丝祥云霞帔锦帛,片刻之间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新嫁娘新鲜出炉。 紧接着,打扮得焕然一新的白菁就被喜嬷嬷推到了梳妆台前。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乌羽瀑布般的长发柔滑的披肩而落,一把洁白无瑕的象牙玉梳顺着乌黑的发丝滑落而下,五福夫人轻柔的祝福语缓缓响起。 为白菁梳发念祝福词的五福夫人是崔氏的旁支出嫁女,成婚数十年与夫君鹣鲽情深,夫君后宅简单,她也得夫家珍之宠之,乃是族中出了名的婚姻美满五福俱全之人。 “三梳儿孙满堂……” 梳齿轻轻在白菁乌黑的秀发中穿梭,黑色与纯白对比极其鲜明,每梳一下都伴随着一句吉祥的话语儿。 五福夫人指尖捏起乌黑的发丝,一点点挽起白菁的长发,盘成妇人发髻。 捧着托盘的侍女呈上钗环发簪。 一顶嵌宝石的莲花垂丝金冠在烛光中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过了今日,姑娘便是裴家妇了。” 五福夫人双手捧起莲花冠缓缓地戴在白菁的发髻里,六条金丝流苏自两侧鬓发间卷曲垂落,流苏下坠着的东珠在烛火中光彩夺目。 步履摇曳间,莲花冠上的垂丝摇曳生姿,白菁美得惊心动魄,清丽而又华贵,犹如月宫里的姮娥下凡,身上的珠光宝气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她美得足以夺走所有人的心神,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五福夫人目含惊艳,本就是人间难觅的绝色佳人,盛装打扮后十分的美也展现出了十二分的艳色,谁能不为她的美丽动容? 也不知裴家的四郎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娶到如此绝色的美人。 按照平日的规矩,五福夫人还需说些让新嫁娘进了夫家门后谨守女戒女训之类的教诲之言,然而此时面对这样一张绝色的脸,她委实说不出任何训诫之言。 像她这样美丽动人的姑娘,哪个男人舍得委屈了她? 五福夫人索性略过了这一个流程,直接从托盘里拿起一把缀满珍珠与金红宝石的月锦团扇递到了白菁手中,“姑娘,此乃遮面扇。上花轿后,请姑娘以团扇遮面而行,喝过合卺酒礼成后才能却扇。” 此时的婚礼不兴盖红盖头,女子出嫁常以团扇遮面,待婚礼完成后,才能却扇洞房。 白菁接过团扇拿在手中。 直到此时,她才有了一种将要嫁为他人妇的真实感。 “裴家妇吗……” 白菁勾唇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五福夫人声声称道她将从崔氏千娇百宠的贵女成为裴家妇。说什么今夜过后她的名字将出现在裴家的族谱之上,她的身上都已被打下了属于裴矩的标签,她不再是崔白菁也不是崔氏阿瑜,而是裴崔氏。 可她是艳鬼啊,指望一只披着人皮的鬼物去遵守男权社会给女人制定的温顺服从的规则,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嫁为人妇后,出嫁从夫?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在身体不适不能侍奉夫君时主动为他准备陪床的使女疏解一二? 哈,怎么可能? 应该说,今日过后裴矩此人就被打上了属于艳鬼的标记,艳鬼不介意在猎物的面前伪装成柔弱娇怜、温柔多情的柔弱女子,对于自己的食物,她总是不吝惜宽仁和纵容。 她总要让猎物心甘情愿跳进艳鬼编织的情网里,就像一只落入蜘蛛网上的可怜小虫,美梦过后等待他的则是插翅难逃的厄运,被凶残的捕猎者一口口吃干抹净的命运。 鬼物生性贪婪而霸道,最不愿与旁人分享食物,哪怕是同类,看上了同一只猎物那也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胜者可获得猎物的支配权,败者只能沦为强者的食物被吞噬干净。 想到那只出了精气还生出一丝甜蜜蜜的情丝味道的猎物,白菁眸光迷离又魅惑。 在她吃腻味之前,什么红袖添香什么圣女仙子,裴矩想都别想。等她尝够了裴矩的精气之后,他想如何都可以。 毕竟那个时候,裴矩身上再也没有了能够吸引艳鬼的东西,自然也不值得她再花费心思。 窗外泛起了鱼肚白。 曙光驱走了昏暗的夜幕,取而代之的则是天边微红的绚丽霞光。 吉时将至。 声声锣鼓齐鸣,爆竹声震天。 喧闹嘈杂的声音自前院遥遥传来。 “姑娘,该去前院与六郎君行辞家礼了。” 女子辞家离府,出嫁为妇,这是婚礼的流程之一。 五福夫人话落,喜嬷嬷立刻上前搀扶住白菁,婢女手提鲜红的喜字灯笼鱼贯而出,在门口排成两列迎新娘走上鲜红的喜字地毯。 白菁莲步轻移走到前厅里。 崔家主今日无法出席婚礼,崔阙作为兄长代崔家主坐上了主位送白菁出门。 “阿瑜拜别六哥。” 白菁以扇遮面,朝主位行大礼。 崔阙等她拜完礼,才喜气洋洋的搀着她起身,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足一拳,崔阙看着温顺纤柔的白菁,眼里的愁色都快要溢出来了。 本该温婉贞静的贵女,突然变成了匪气十足的江湖女子,天天想着翻窗爬墙偷溜出门,大半夜出门能干什么好事? 崔阙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要不是他守得严实,他都担心出了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 要知道世家女一损俱损,白菁失了清誉,族里的女子都得被带累,不是崔阙重规矩不疼妹子,实在是世道如此,对女子本就苛刻至极。 可惜这事儿发现的太迟,眼瞅着白菁没几日就要出嫁,崔阙连将她性子掰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瑜,为兄不知道你私底下在做什么事,藏着何种身份,但你记得你是崔家的贵女,往后是裴府的主母。嫁入裴府后,你老实些,把那些江湖习气全都给为兄丢了!想想族里没出嫁的姑娘,千万别再干出半夜偷跑的事儿了。” “阿瑜明白,绝不会辱没我崔氏门楣!” 白菁连连点头,面上又乖又听话,别提多老实了。 辛亏她是穿着夜行衣翻窗,没有换上幽灵宫宫主的装扮偷溜,不然真的是连块遮羞的底裤都要被扯干净了! 虽说白菁不喜欢这人间对女子的压迫,但她既然身处凡尘,无论私下里如何随心所欲,面上装也要装出个贤良淑德的模样来。 成婚之后,六哥总不至于跑到裴府上严防死守了吧? 艳鬼想要吃口肉,真的太不容易了。 都怪石之轩,他要是自觉点儿自己跑进她的碗里,她吃饱喝足抹嘴溜了,至于被六哥发现端倪吗? 白菁应得爽快,崔阙反而更不放心了。 他总觉得这妹子没那么听话老实,说不得还会在暗地里搞什么幺蛾子。 “六郎君!裴家迎亲的队伍到了!” 正愁着呢,小厮急急忙忙从外头跑了进来。 裴矩来接亲了。 崔阙打住话头,再多的话也不好在此时说出口了。 片刻的功夫,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裴矩头戴金冠身穿火红色的婚服,如山岳般挺拔的身形在护卫的簇拥下缓步出现在前厅里。 “六哥。”他进了厅堂拱手弯腰一礼,“我来接阿瑜过门。” 崔阙笑着拍了拍裴矩的肩膀:“四郎,我这妹子日后就交付给你了,她在家中受宠,性子难免骄纵些,你日后多担待,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只管来信告诉为兄,为兄定会好生管教。” “阿瑜自然是极好的。” 裴矩何等聪明,自然听出了崔阙话中的维护之意,只说让他写信告状却不说让他自己管教,可见护短至极。 “好妹夫!” 崔阙爽朗大笑了几声,又转头望向白菁,肃容沉道:“记住为兄的话,日后谨守礼义,不骄不妒,做个贤良的裴家妇。” “阿瑜必定谨记兄长教诲。”白菁谦卑柔顺的应道。 崔家贵女裴家的妇自然是要谨记兄长的教诲,但是崔白菁跟她幽灵艳鬼有什么关系? 她爱翻窗就翻窗爱爬窗就爬窗,就爱半夜三更找男人看星星看月亮共赴巫山**之约,没毛病呀! 聊斋画本子的艳鬼狐女不都是踏月而来,彻夜缠绵过后,天明鸡啼时翩然而去。 行过辞家礼,裴矩含笑向白菁伸出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如玉如竹。 “阿瑜,我来接你回家。” 成亲之日,裴矩温雅疏离的眉眼也仿佛被满目的红色染上了多情缱绻,然而白菁抬眸望去时,却见他眸色深深,撕开温柔的表象后,眼底却是一片漠然清冷。 这是一场注定要结成的婚姻,却并不能勾动他的心弦。 他的喜色都有些流于表面了。 但……白菁柔柔地笑了,将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放进裴矩的手掌里,轻声唤道:“夫君。” 以温柔的、顺从的姿态,将一句夫君喊得婉转悠长,似有一个个小钩子搔在人的心尖儿上。 裴矩眼底恍惚之色掠过,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轻唤声:“石郎……” 但很快,那点恍惚便如风般被吹散一空了。 裴矩握紧了白菁的手,女人的手柔软的不可思议,触感温滑,如同握住了凝脂般美好得令人贪恋不已。 也……像极了曾经他握在手中的那只柔软细腻的柔夷,妩媚温柔又多情。 失神只是瞬间,裴矩随即便克制住了那股失魂落魄的怅然,那人终究在他心上留下了丝丝的涟漪。可偏偏,她就像真正的艳鬼一样,彻夜缠绵过后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上没了她的消息。 怅然刚浮现,就被满目的鲜红喜色吞噬干净。 白菁被团扇遮住的红唇下意识的扬起了弧度,面帘下若隐若现的眉眼弯弯,噙着笑意。 她看出了裴矩的失神,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裴矩……走神了。 在与她成婚的当日,穿着吉服的新郎心中真正在牵挂着的究竟是谁呢? 是神出鬼没的幽灵艳鬼,还是与他有过一夕之欢的绝色娇娘? 丝丝缕缕的甜腻香气夹杂在浓烈灼热的阳气里,幽幽飘向白菁。 白菁深呼吸一口气,尝到了一丝清甜至极的味道,诱得她身子先软了七分,眼里也泛起了妩媚动人的春色。 男人的情愫啊,那么香那么甜,将滚烫的阳气都染上了甘美的味道。 裴矩可真是一只合格的讨艳鬼喜爱的猎物,他将自己酿制的更加美味了呢。 艳鬼的本能在蠢蠢欲动。 谁能想到呢,新婚当日俊美轩昂的新郎官心中却是另系她人…… 白菁眼波流转之间,眸光狡诈而恶劣。 其实……也不是不能满足他。 她幽幽地想,在新婚之夜一墙之隔的地方,新郎背着明媒正娶的正妻与妖娆妩媚的艳鬼搅和到了一起,露出隐忍又克制的情状…… 好像也挺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01 19:46:21~2023-05-03 12: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向阳 22瓶;密码又双叒叕忘记了、云兮 20瓶;朝昭、筱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风流邪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爆竹声声,锣鼓喧嚣。 鲜红的地毯从崔府的别庄一直延伸到长街上。 朱红色的睚眦铜环正门前,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脖子里挂着红绸花,满目喜庆的鲜红冲淡了锋锐的气势。 檐牙上垂落而下的六角走马灯在风中摇曳生姿,长长的红色绸缎飘带悠扬飞舞,舞出一片喜气洋洋。 裴矩牵着白菁的手踩着鲜红如火的地毯一步步走出崔府。 明媚的阳光直泻而下,金色的光辉为两人渡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薄纱,也在他们身后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并肩而行的影子。 裴府接亲的十六台轿撵已经停在崔府门前,轿顶缀满明珠,一条条光彩夺目的圆润珍珠红宝石轿帘悬挂在轿门前,随着风轻轻摇摆,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金玉撞击之声。 “吉时已到。”司仪拖着长调高声喊道,“请新人上轿。” 白菁松开裴矩的手,双手持着却扇遮面,转身向崔阙再度福身行礼:“阿瑜再次拜别兄长。” 这一拜,白菁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不舍与惆怅。这一别崔府就不再是她的栖身之地,往后再回来就成了见外的娘家了。 念头划过,她的目光下意识的追寻向身侧如山岳般挺拔修长的身形。 裴矩敏锐的察觉到白菁的视线,垂眸回望向她,唇边扬起温柔的笑容。 从白菁的角度望去,裴矩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自有一种凌厉的俊美。 阳光热烈,白菁绝不会看错,裴矩勾起的笑有种恰到好处的刻意感,但偏偏气质使然又不至于给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他眉目间染着温雅、疏离与沉静,不动时山岳如亭渊,看似温和却又添了一丝冷傲的禁欲气质,偏偏身上那股子冷香痴痴缠缠得往白菁鼻息间飘荡,勾得她心尖儿又痒又酥,险些控制不住当场现出鬼魅之身扑上去将这男人压在身下,逼得他露出那种被情和欲熏得眼尾染着潮红,却又强忍着折磨的隐忍不屈。 霎时,白菁心底的那点儿依依不舍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失了个干净! 如果离家的条件是裴矩,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笑话,有这么大块肥肉在前头吊着她的胃口,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她早就是一只成熟的艳鬼啦,合该离巢独自守着猎物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了,哪里会跟小崽子似的离不开爹娘? 爹娘兄长随时可见,但裴矩若是叫他跑了,白菁哭都来不及。 等过了今日,这男人无论是在礼法上还是情感上都是她的人,以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没羞没躁好过活。 “快上轿撵罢,莫要误了吉时。”崔阙摆摆手,眼里冒起了泪花。 他不知道白菁此时的想法,心里忧伤的得很。族中姐姐们出嫁时,崔阙尚且年幼还没什么感触,如今代替伯父送白菁出门倒是让他提前感受了一回老父亲嫁女儿的不舍与难过,眼泪险些控制不住哗啦啦流。 “六哥,我带阿瑜先行一步。” 裴矩向崔阙拱了拱手,而后掀开珠玉轿帘,先是温柔小心的将白菁引进了花轿里,等白菁坐稳后,他随后也坐了进去。 轿帘若隐若现的遮住了一对新人的身影,在司仪一声起轿中,鼓乐齐鸣,锣鼓喧天。 接亲的花轿队伍浩浩荡荡绕城而行,犹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盘旋在随州城的长街之上。 高门嫁女,十里红妆,声势浩大。 红地毯两侧挤满了前来观礼的京中百姓。 花轿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列提篮的红衣婢女,她们不时从玉花篮里抓起一把把混着鲜花的金瓜子银裸子扬手撒向长街两巷。 “抢喜钱咯!” 百姓们蜂拥而上,竞相争抢满地的金瓜子银裸子,场面一时无比热闹。 * 末时,花轿稳稳停在了裴府正门口。 裴矩先下了轿,伸手去牵白菁,一举一动皆温和儒雅至极,只看这细心妥帖的行事,旁人见了都能从中看出对新婚妻子很是爱重。 “主君,随国公世子来了。” 门口迎客的老管家红光满面的冲上来迎接主子,布风霜的脸上眉梢眼角的细纹都笑出了花。 裴矩轻应了一声,牵着白菁一步步走进裴府的大门。 裴矩幼年丧母丧父,由裴家主亲手带大,成婚当日本该由裴家主作为高堂接受新人参拜,然而此时家族所有的重心都在京城,局势已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成则得从龙之功为河东裴氏再延续百年清贵,输则满门皆丧。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裴家主还是参与此事的几个族兄全都脱不开身前来随州。 因此今日裴家高堂上无人在场,只放了裴家主的随身物件代替他坐镇堂上。倒是隋国公的世子亲自来裴府当了主婚人,给足了新人脸面,也引来外界纷纷侧目。 噼里啪啦—— 爆竹声声之中,宾客盈门。 随州各地的官员全都来了,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拱手作揖道喜。 虽然高堂不在,但婚事却没有半分简陋轻慢之处,照旧办得风风光光。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呐喊。 白菁却扇遮面,显露在外的眉目如画,双眸脉脉含情,由侍女搀扶着跪在软垫上,与裴矩一同向天地跪拜叩首。 “二拜高堂。” 堂上裴家主的随身玉佩在烛火中熠熠生辉,静待着新人的跪礼。 “夫妻对拜。” 裴矩转过身,静静地望着纤腰玉姿的白菁,如火的吉服耀了他满眼的艳色。在司仪的扬声高喊中,两人同时弯腰行拜礼。 “拜谢世子主婚。” 裴矩与白菁齐齐转向侧坐的随国公世子行礼。 “礼成。” 司仪声落,一群侍女莲步款款簇拥着白菁与裴矩穿过满堂宾客,走向主院的新房。 随国公的世子主动留下来以主婚人的身份帮忙招待宾客。 与裴矩穿过回环曲折的长廊,只见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间水榭鳞次栉比的铺展开来,处处雅致,尽显低调与奢华。 主院就在长廊的尽头。 踏进门槛,绕过山水墨画的屏风,新人坐上了铺着厚厚的鸳鸯戏水的金丝蜀锦绣花锻被的拔步床。 “新人请却扇,行合卺礼。”喜嬷嬷拖着长调笑盈盈的道。 裴矩侧过脸,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念出却扇诗:“雾夕莲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落在团扇上,稍稍用力灵巧地从雪白的柔夷中抽出了那把遮面的锦扇。 霎时,一抹清丽脱俗的艳色出现在眼前。 云鬓朱颜,眉目旖丽。 像是白玉雕刻而成的无暇美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尤其是那一双盈盈如秋波含羞带怯的眼,娇嗔可怜,就连眉间不散的病弱之姿都美得惊心动魄,像是细碎的琉璃瓷器,教人忍不住又爱又怜。 白菁模样极美,而且不是那种极富侵略性的美,她的美清丽如春日枝头的娇花,很容易让男人生出怜爱与保护欲。 然而裴矩却没有欣赏美人的雅致,一丝空空落落的感觉在他心上蔓延开来,很浅很淡却难以忽视。 “请新人喝合卺酒,此后夫妻和和美美共白首。” 托盘被递到了身前,白菁与裴矩各自拿起一杯青铜酒爵,双臂交叉而过,仰头饮尽合卺酒。 喜嬷嬷笑容满面的喊了声礼成,“请主君和夫人早些歇息,莫要辜负了这良宵美景。” 说完,她给房中对侍女们使了个眼色,侍女们会意迅速鱼贯而出。 杨柳走在最后一个,关门时目光不经意间对上白菁意味深长的眼眸,眸光微微闪烁。 眼神交错不过瞬息之间,杨柳就退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轻轻扣上的声音传来,屋里头就只剩下了白菁与裴矩两人。 气氛突然变得寂静。 白菁目光软软地望向裴矩,含羞带怯的轻唤道:“夫君?” 夜已经深了,是不是该干点该干的事儿了? 裴矩勾了勾唇,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虽好,但阿瑜的身体更重要。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再做真正真正的夫妻。今晚为夫就守在外间,若是阿瑜身体有何不适,尽管唤我便是。” 白菁怔了怔,露出充满歉意的不安又柔弱的神情。 柔弱的外表下,内心却是暴躁的一声低骂。 很好,她就知道会这样。 裴矩这行为,说好点叫守信重诺,说难听点就是他丫禽兽不如。禽兽还知道有花堪折直须折,时时刻刻占便宜呢,要不是她亲身体验过裴矩温和表象下那股子炽热的爆发力,她都要以为这男人那方面不行! 当她看不出来吗? 这男人嘴巴里说得温柔深情,实则身体却是巍然不动,连一点杂念都没有。 “我们来日方长,为夫不贪图一时之欢,只愿与阿瑜朝朝暮暮相伴,此生共白头。”裴矩温柔的握住百菁的手放到唇边贴了贴。 意识到他的话外之意时,白菁脸色唰得红透了。 “阿瑜,都听夫君的。” 白菁垂着头声音轻如蚊子哼哼,遮住眼底的火光。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裴矩嘴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实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呢?难不成还想在新婚之夜上演一场守身如玉的戏码? 亏得她先下手为强,不然顶着崔白菁的身份守着一块长腿的肥肉不能追不能扑,她还不得憋出内伤来? 也不知杨柳有没有看懂她的暗示…… 念头划过,一缕熟悉的媚音幽幽飘来。 像是有只不安分的小钩子若有似无的在人心上搔着痒,勾得人心飘了,神也飞了。 裴矩神情微变。 是她! 她就在这附近。 下一刻,裴矩放下白菁的手,温和的道:“阿瑜早些休息,为夫还有些事要处理,很快就回来。” “夫君……”白菁刚开口,他就已经匆匆起身,如一阵风般绕过屏风拉开门跑了个没影儿。 白菁脸上的娇弱病态瞬间收回,她轻哼了一声,嗔骂道:“狗男人!” “姑娘。”易容成白菁模样的杨柳翻窗而入,带来了幽灵宫主的冥花袍与半张纯金面具。 白菁迅速换上衣服,运起轻功追着裴矩跑了出去。 不喜欢温柔多情的世家贵女,惦记着幽灵艳鬼是吧? 行,满足他! 今晚非得让他公粮都交出来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02 12:51:30~2023-05-04 00:1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筑梦 10瓶;麻辣烫加点醋 6瓶;泠泠、彼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 风流邪王 夫人贤良淑德 裴矩飞身跃起, 足尖轻点着竹枝从裴府上空一跃而出,颀长俊逸的身影翩然落在长街上。 竹枝轻摇散下一片疏影斑驳, 四周回荡着夜风掠过枝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宵禁过后, 街上空无人迹,唯有夜色苍茫。冷寂的月光散落在长街上,铺满了满地清冷的银霜。 一缕勾魂摄魄的魅音从长街尽头处幽幽飘来,轻吟婉转之音似情人在耳畔低喃私语, 若有似无的指引着方向。 “在那里!” 裴矩听声辨位, 目光立刻锁定西面的位置, 想也没想的运起轻功化作一道残影, 寻声追了出去。 “呜呜……” 忽地,媚音曲调锋锐的变了调, 从絮絮低语呢喃之声变得高昂悠长, 曲音声中万般柔情蜜意全变成了如泣如诉的哀怨愁思, 似含着无尽的忧伤愤怒, 音调在飙升到顶点时戛然而止。 裴矩猛地停下脚步。 刚转过街道拐角, 眼前只有一堵墙。 高墙深深, 径自堵住了前路。院墙内, 有一枝红杏花枝伸出茂盛的绿枝, 好奇地探向墙外的天地。 “……” 媚音已消失在夜色里,残音绕耳却是久久不散。 裴矩长身而立,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墙壁, 媚音的消失也让他彻底失去了追寻的方向, 再也寻不到那道想见的身影。 夜色茫茫, 冷雾朦胧。 空中繁星三两点,远处的飞檐斗拱与近处的亭台楼阁在夜幕里若隐若现。 裴矩在墙壁前站立了片刻,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孤影。 看着前方的死路, 裴矩心底忽然涌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不过片刻,他就就压下了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转过身准备离开。 “石郎是在寻我吗?” 裴矩刚提步迈出一只脚,如天籁般悦耳的声音乍然响起。 “既然已寻着声追到了此处,却又为何轻易放弃?” 身后传来极轻极浅的脚步声。 裴矩猛地转过身。 月光下,纤浓合度的妙曼身姿斜倚靠着墙壁侧脸望来,如霜的月光落在她盈盈的瞳眸里折射出如波光般粼粼荡漾的眸光。 半张黄金鬼面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玄色长裙衣袂翩飞间,大朵大朵的曼珠沙华鲜艳怒放,烈如火黑如墨,灼灼耀目。 “娇娇……”裴矩心底忽而一定,眼中似有惊喜之色闪过,但只是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稳重与淡然,仿佛之前火急火燎赶来见佳人的不是他一样。 白菁唇边泛起轻嘲的浅笑:“原来,石郎还记得妾啊……” 她的声音越压越低,别有意味的目光自裴矩身上的如火的喜袍吉服上扫过,“妾竟不知,今日是石郎娶妻的良辰吉日……所以石郎还未曾见到妾便急着要走,是怕妾耽搁了郎君的洞房花烛夜吗?” 裴矩怔了下,方才在新房里听闻媚音,他情急之下都没来得及把身上这新郎的喜服换掉,就匆忙跑出来见她。 哪知却被逮了个正着。 “这……” 此时被她一语道破今日成婚之事,裴矩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窘迫尴尬……与心虚。 他本该是行事周密细致的性子,今夜穿着新郎的吉服来与红颜相会,这番作为与那些负心薄幸的男人有何区别?莫怪乎那幽幽的媚音含着怒火戛然而止,裴矩此时思及此事,都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就跟中邪似的昏了头,不管不顾的追了出来?往日那些算无遗策的缜密都被狗吃了吗?! 念头划过,突然急中生智。 裴矩当即沉下脸冷漠道:“成亲不过权宜之计,何来洞房花烛夜?此举只为成就我魔门大业。” “是吗?”白菁轻嗤的反问道。 啊这…… 权宜之计? 好你个裴矩,敢情娶她还委屈了你不成? 白菁气得眼冒火花,虽然知道这只是裴矩拿来应付幽灵艳鬼的借口,但她还是觉得好气哦。 真是开了眼了,这男人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裴矩上下嘴皮一碰,深情款款的哄着家里的正妻又故作深沉地骗了外头的红颜知己,可把他给能得!他是讹兽成精吗?满口谎言没句真话,比她这艳鬼还会骗人,他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倒是妾孤陋寡闻了。” 白菁莲步姗姗走出巷子,沐浴着清冷飘渺的月光似雾般飘到裴矩身前,冷睨着男人冷峻的面容,轻嗤道:“妾也是魔门中人,怎么不知魔门有什么大业需要石郎与旁人假作夫妻拜堂成亲?看来妾来得不是时候,竟搅了郎君的好事。”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然而一张芙蓉面却是似怒非怒,任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怨恨不忿。 裴矩脸色变得极为难堪,他闭了闭眼却是哑口无言。 偏偏血肉下的又冷又硬的骨头却在她**蚀骨的魅音里不知所措的软了下来。 “呵~”她垂下眼睑,月光照在她绝色的容颜上,纤长的睫毛扫落下层层暗影,“石郎果然风流,难道昔日恩爱都是妾自作多情了吗?” 说话间,白菁神色却是蓦地冷了下来,她如疾风般扑向裴矩,张口恶狠狠的咬住裴矩的脖子,毫不留情下了死口。 霎时一股钝痛涌来。 裴矩闷哼一声,压根儿没料到她一言不合就上口咬人,就像是一只发怒的狸奴又凶又蛮横。 密密麻麻的钝痛侵蚀着他的感官,痛楚袭来的瞬间变成更深的难耐,不是痛却比任何痛都要折磨人。 裴矩的身体绷成了一张拉到极致的长弓,长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内力倾注在掌中,无形的真气涌动,仿佛下一刻就雷霆出掌,将白菁横扫出去! 然而裴矩最终却是捏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任由女人咬着他的脖子发泄怒意。 “为什么不还手?” 许久,白菁才感觉到那股无名火消了下去。 她松开牙关时,裴矩玉色的脖颈上已经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颗颗血珠沁出,看上去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你生气了。” 裴矩苦笑着回道,嗓音嘶哑又低沉,既纵容又无奈。 脖子上的痛非但没能消去裴矩身上的那股子骨酥筋软,反而凝成更深更浓的酸涩,迅速涌向四肢百骸。 裴矩长袖下的拳头上根根青筋暴起,他极力压下了那股来得又凶又猛的潮涌。 “石郎倒是乖觉。” 白菁语气凉凉。 目光落在被她咬出来的伤口时,眼神里却是带出了几分心疼,她忽地伸出舌尖舔去伤口上沁出的血珠,贴着裴矩的耳朵似嗔似怒的骂了声:“既然知道妾生气了,那石郎又为何要哄骗我?” 难得这男人这么自觉,那般放任的态度将她的一颗心都泡在了温水里,满腔的愠怒都被消融了,哪里还能生的出来火气? “难道我长了一张能被男人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的蠢相吗?” 裴矩沉默不语,眸色幽深辩不清情绪。 她不蠢。 她不仅不蠢,她还很聪明,聪明绝顶到让人深觉可怕。 在一个智计谋略都不输于他的女人面前编造谎言,哪怕是真假参半的话也很难骗过她的耳目,此时此刻裴矩忽然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往日的巧舌如簧都在此刻变成了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在哄我,”白菁似笑非笑的勾起红唇,“可惜了,女人不仅喜欢自欺欺人擅长为情郎开脱,更爱迁怒于别人。妾怨石郎薄幸另娶,却也不忍重伤与你,只能怪旁人不长眼非要与我这妖女抢男人了……” 话音未落,她运起轻功翩然跃起,如鬼魅般顺着裴矩来时的方向掠去! 裴矩心底猛得一个咯噔。 不好,她要去杀人泄愤! 崔氏裴氏两家联姻结盟之事不容有失,若是阿瑜有半分损伤,这事只怕难以收场! 情急之下,裴矩催动真气运于足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追赶了上去。 嗖嗖—— 破空之声略过,挺拔修长的身影如电光般落在了白菁身前,红衣在夜风里衣袂翩飞。 白菁神色一凛,足下莲步挪转,旋身一转,擦着裴矩的肩膀飞身跃起,如雨燕般直射入裴府。 裴府内张灯结彩,喜字灯笼在廊檐下摇曳生姿。 白菁脚步一顿,很快选定了主院的新房冲了出去。 簌簌—— 竹枝一阵剧烈的晃动,火红色的身影廊檐下横穿而至,残影飘忽之间,借着对府中地形的熟悉已经迅速拦在了白菁身前。 一只有力的大掌当空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揽住白菁纤细的腰肢,抱着她翻身窜进最近的客房里。 砰砰—— 细碎声音很快裴府中巡逻的护卫,兵戈相撞之声响起:“有贼人擅闯裴府!” 裴矩抱着白菁落地滚了两圈泄去冲力,便听护卫厉呵声乍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追赶而至,眼看就要冲进客房来。 “都退下!”裴矩一声厉喝。 “大人。”听出裴矩的声音,护卫止步行礼。 裴矩应声道:“贼人已被本官击退,尔等退下吧,今夜加强戒备,尤其是主院,绝不能让贼人扰了夫人安眠。” 说话间裴矩紧紧抱着白菁的腰肢压制住她的反抗,大掌更是捂住了她的红唇,生怕她突然出声。 “是。” 好在护卫并没有怀疑,抱拳应是后就听命奔向主院,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周围再度恢复了寂静。 “……” 白菁一动不动,十分配合的让裴矩支走了周围巡逻的护卫,毕竟她不可能真的跑到主院去把自己给杀了啊。 等到护卫们走远,她才不甘心的重重的咬向裴矩的手,恶狠狠的叼着男人的手掌又咬又磨! 裴矩自知理亏,苦笑着任由她将手掌咬出血来。 两人久别重逢,他身上就已伤痕累累。 “好你个石之轩!”白菁又恨又气,“果然待夫人情真意切啊,当着我的面儿特意调遣护卫严加防范,这是生怕我害了你夫人的性命吗?” “娇娇……”裴矩见她眸中怒火炽烈,无奈的叹息道,“是石某有负于你……但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情仇与旁人无关,何必迁怒于无辜之人?” “亏你还知道你有负于我!”白菁咬着牙恨恨道,“那日你我山洞定情,这才过了几日,你就背着我另娶娇妻,石之轩你这是要置我于何地?” 裴矩眉宇间流露出深深的歉意与愁闷,他怎么能告诉她,他与阿瑜婚约在前,与她相识在后? 一步错步步错。 哪怕当初他们相识远在他订婚之前,但他身为河东裴氏之子,在享受了家族给予的身份地位之后,又怎么能撇下家族毫无担当的去追求什么情爱? 白菁何等敏锐,怎么会错过他脸上的犹豫踌躇之色? 当即怒从中来,挣扎着就要从裴矩的怀里起来。 裴矩心中一急,生怕她又要跑到主院去杀人泄愤,更是加重手上的力道,抱着搂着她死活不肯放手。 “你放开我!” 挣扎间,白菁身如柔软的蛇般在裴矩的身下扭动,身上的玄色冥花袍都被扯乱了,露出大半个光滑细腻的香肩,肌肤如雪。 “别再动了……” 裴矩闷哼着按住白菁的娇躯,眸色突然变得幽深,语气也带上了艰涩之意,“娇娇再这般挣扎下去,石某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做个君子……” 两人肌肤相贴,裴矩身体的变化如何能瞒过白菁。 “你……呸!” 白菁唰得面染红霞,又嗔又怒得瞪着裴矩,瞳眸里却是春意泛滥,眼波横斜尽是欲语还休的柔情魅惑。 炽热的阳气裹挟着冷香侵袭而至,熏得白菁身娇体软化成了一滩春水,软软倒在他的怀里提不起丝毫力气。 见她当真不在挣扎,裴矩这才放松了紧扣在白菁身上的力道,平复着急促的心跳。 锋锐的眉宇间流露出克制又隐忍着神色,一点汗意顺着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庞划下,显得既色气又有一种致命性感。 白菁目光痴痴的望着他,眼中的怒火缓缓化作了荡漾的春情。 “此事是我之错,你打我杀我泄愤都可以,但旁人却是无辜的。我虽因故娶了旁人,但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将来与她亦是空有夫妻之名绝无夫妻之实……” 过了许久,裴矩才压下了身体的异样,松开白菁站了起来,“便是你今夜不来,我也不会碰她。” 只是她来了,他追出去见了她,反倒是更坚定了这心念。 “当真?” 晴天霹雳,噩耗传来! 白菁刚消下去的气又涌上来了,险些失态爆粗口。 什么叫做空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这男人真敢想啊,难不成想让她守活寡不成? 原以为只是两年不圆房不给她肉吃,惹得她另辟蹊径换了身份去接近他。结果现在告诉她,她若是崔氏女这辈子都别想把这块肉啃进嘴里。 这男人的心可真狠,这是要断她口粮啊!断人口粮犹如杀身之仇,白菁气得要死! “当真。” 裴矩回答的毫不犹豫,甚至是掷地有声。他确实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了。 “……” 很好,她的拳头硬了。 白菁长袖下的手已经紧握成全,拳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她极力控制着满腔的怒火,露出一个勾人的、妖娆妩媚的笑容,“石郎当真绝情又无情,娶妻回家当做摆设,岂不是暴遣天物?” 裴矩无奈的嘲弄勾唇:“从未生情,何谈绝情?”顿了顿,他反问道,“我若碰了旁人,只怕娇娇这怒火就不是逮着石某的脖子和手掌不轻不重咬上两口就能消气了吧?” 白菁愣住。 怒气像是被一戳就破的气球,咻得瘪了下去。 “是因为妾吗?”白菁眼波流转,娇声浅笑,“郎君才不想碰旁的女人?” 裴矩寒潭一样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白菁,什么话也没说,却又似道尽了千言万语。 “算你识相!” 白菁的心情瞬间从阴云密布变成了晴空万里。 唔,既然是为了她这个幽灵艳鬼而不想碰妻子,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为她守身如玉了。 那她就大度些原谅他吧。 毕竟裴矩又不知道她就是崔白菁。 白菁心情舒畅至极,唇边绽放出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故作矜持又遗憾的道:“可今夜是石郎的洞房花烛夜啊,俗话说**一刻值千金,若是因为妾错过这**蚀骨的**,妾岂不是成了最大的恶人?” 裴矩挑眉,戏谑调侃道:“仔细想来,确实有些可惜。”不等白菁发怒,他话锋一转道,“娇娇,想要如何补偿石某?” 白菁脚步轻盈的落在裴矩面前,纤纤玉手轻柔地抚摸向他的俊脸,唇轻贴着男人的薄唇,吐息暧昧的低声细语:“不如……妾以身偿还?” 裴矩的眼眸变得又深又暗,似即将喷发熔岩的火山,暗潮汹涌。他反手掐住白菁柔软的腰肢,霎时两人身体严丝合缝贴在了一起。 “妾怎么舍得让石郎错过**独守空房?”白菁柔声轻语,眸光得意又狡诈,“看来妾要对不住石郎今日新过门的那位夫人了。想来夫人贤良淑德,定然不会介意妾替夫人侍奉夫君,代她与她的夫君合卺共眠了……不知石郎意下如何?” 她话里话外抱歉之言,但语气却流露出浓浓的笑意与得意,如同成功偷腥的狐狸般张扬而又傲慢。 不愧是……离经叛道、肆意妄为的妖女! 裴矩薄唇微勾,“娇娇不愧为魔门女子,行事颇具我魔门风范!”他低头含笑望向白菁,眸色晦暗幽深,“不知娇娇打算如何替夫人侍奉石某?” 空气中暗香浮动,温度逐渐上升。 气氛忽然变得又黏又稠,裹挟着无形的张力晕染出某种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 “妾今夜任凭郎君施为……” 白菁缠绵吻上裴矩的唇,唇瓣相接的瞬间就被反客为主,夺走了所有的主动权,眼中只有一瞬间放大的俊容。 夜色渐深,冷月无声地将皎洁的霜华投向大地,一缕月华悄然穿过窗扉轻撒在床前,映出满地衣衫狼藉。 床上的青纱帐内人影成双,红浪翻腾;窗台前一支红烛静静的燃烧着,无声无息。 * 鸡啼三声,曙光微现。 霞光映在碧纱橱窗上,窗台前的红烛猛地窜起一簇火花,火舌顺着烛芯灼灼燃烧,拼尽生命绽放出最后一抹绚烂光芒,转瞬却又吱溜一声化作了青烟一缕,袅袅消散在空气中。 天色渐亮,黎明破晓。 白昼驱逐了黑夜,换来云霞万丈,旭日初升。 白菁在晨光里睁开眼,身体涌来阵阵酸软无力。 昨夜**热烈如火,她被男人压着翻来覆去酣战了整夜,一连喂了好几顿饱饭,撑得骨头到现在都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来。 眼下连抬抬手指头都觉得累得慌,与之相反的却是灵魂上传来的从未有过的强烈满足感,娇躯内的阴冷阴气被浓烈灼热的阳气冲淡,艳鬼魂体如同泡在温水里般暖洋洋地舒服得紧,以至于白菁彻夜未眠非但没有半分憔悴,反而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就连容貌都比昨日更添了三分绝艳,美得令日月黯然失色。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白菁便知道她该离开了。 虽然还有几分留恋男人宽阔有力的胸膛,但她是属于黑夜中的鬼魅,艳鬼不仅见不得光,拖延的久了还有掉皮露馅儿的风险。 偏偏她目前还不想和裴矩摊牌揭晓真正的身份,不然那得失去多少情趣呀! 白菁轻手轻脚的从裴矩怀里起身。 然而她一动,纤腰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白菁猝不及防被重重的拉回了男人的怀里,冷香扑面而来,裹挟着浓烈的阳气激得她反射性的身体一酥,娇躯软成了一滩没骨头的肉泥。 “娇娇这般匆忙起身,是要去何处?”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裴矩目光灼灼的望着白菁,大掌握着她的腰像铁钳似的紧抓不舍。 “……”白菁轻笑道:“石郎是想留妾吗?” 裴矩没有回答,手中的力道却是更重了几分,压得白菁动弹不得。 “妾也不想离开石郎,”白菁柔柔地吻了吻裴矩的侧脸,“可惜时辰不早了,昨夜妾替夫人侍奉了她的夫君,今早敬公婆茶难不成也要妾替夫人代劳?”说着,她眼底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仔细想想,好像也未尝不可!不如妾去杀了夫人,李代桃僵与石郎做对名正言顺的夫妻如何?” “不可!” 裴矩脸色微变,他握着白菁纤腰的手猛地一个用力,捏得白菁都有些疼了。 “瞧石郎这紧张的模样,妾不过是说玩笑话罢了。”白菁似真似假的娇声道,“想来夫人与石郎还有大用,妾自然不会坏了郎君的大事。妾虽妒恨那位夫人得以名正言顺占了石郎娇妻之名,想杀她也是真,不过石郎既已承诺了妾不碰旁人,妾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顿了顿,她贴着裴矩的耳侧,暧昧妖娆的压低了声音幽幽怨道,“都怪郎君勇猛,妾彻夜承欢已是累极,虽有心杀人,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实在是连动手伤人的力气也没了。” “……你这张嘴可真是……” 这妖女混不吝,红唇一张口无遮拦,什么虎狼之词都敢说。 裴矩无奈地叹了口气,窘迫尴尬之余却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了好了,妾不逗你了。”白菁看出他眉宇间的纵容与无可奈何,在裴矩怀里笑得花枝乱颤,“妾真的该走了。幽灵宫有分舵设立在随州城内,妾本是为处理宫中事务而来,眼下还得赶回去。” “你近日都在随州?”裴矩问道。 白菁道:“之前计划巡视完分舵就走,但如今妾可舍不得抛下石郎独自离去。” 裴矩松开手,沉声问道:“你在何处落脚?” “怎么?郎君想来寻妾?”白菁抿唇意有所指的眨眨眼,岔开话题道,“比起让郎君来寻妾,妾更喜欢踏月而来与石郎夜半私会。” 裴矩神情一滞,随即哑然摇头。 “不过,石郎眼下的重点不是追问妾的落脚之处,”白菁戏谑道,“石郎该想想如何与尊夫人交代你脖子上与手上牙印才是!” 裴矩蓦地怔住。 被白菁这一提醒,他突然惊醒过来。 昨夜只顾着让她消气,竟然让她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留下了伤口,手掌上的牙印暂且不提,脖子上那般暧昧**的地方留有牙印,这是明摆着有情况啊! “你……你是故意的。”裴矩立刻反应过来,苦笑道。 “啊呀!”白菁狡黠的一声惊呼,神情恶劣又桀骜,“被石郎发现了呢。” 说话间,她飞身而起伸手扯过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个旋身的功夫将里衣外衫披上身,轻盈落在拔步床外三米远的地方。 “想来夫人大度贤德,定然不至于因为两个牙印就与石郎闹脾气才是!” 话音未落,白菁已化作一缕清风幽幽飘远,唯余魅音回荡在耳旁。 “……” 什么大度贤惠? 裴矩再是自欺欺人也不会自信到觉得阿瑜身为他的正妻真的就不妒不恨,对旁的女人留下的印记视若无睹! 而且这妖女在他身上如此明显的地方留下暧昧的牙印分明就是有意挑衅,哪个妻子能忍得下这等恶意的行径? 这妖女当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 裴矩看着身上明显的伤口,除了两道牙印外,胸膛上背上全是女子留下的抓痕。脖子上的牙印与身上的伤痕倒是好遮掩,穿上衣服就能被藏得严严实实。 但手掌上的牙印可就不好处理了。 裴矩苦闷不已,他该庆幸这妖女好歹还知道要适可而止吗?没有真的叫他难以收场。 24 风流邪王 哪有什么情深似海 白菁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人影绰绰。 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新妇进门的第一日需得早起向公婆长辈敬茶,再认一认夫家的亲眷。不过因着裴矩嫡支的叔伯兄弟们都在河东, 一切规矩都从简, 也省了敬茶的流程。 白菁不用早起也无需应付妯娌,赶回主院后就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回笼觉。 她原计划着等睡饱了, 再看看裴矩打算如何跟她解释昨夜说是去去就回, 结果变成了彻夜未归这事儿。 谁知这觉睡过头了头,等白菁再次醒来时,连早膳都一道儿睡过去了。 “奴求见夫人。” 檐下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是裴矩身边的随从。 “出去看看。”白菁吩咐杨柳。 杨柳福了福身,转身莲步袅袅打着帘子走出房门。 片刻后, 房门外响起随从恭恭敬敬的禀告声:“……近日城外有伙山匪占地劫掠周围百姓与来往商队, 主君一早收到消息后,就立刻动身赶去了城郊的军营。” 随从站在回廊下弯腰拱手作揖道,“主君临行前命奴前来知会夫人一声,主君怕是赶不及回来陪夫人用膳了,还请夫人自便。” 白菁在屋里听了一嘴,险些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一早去了城郊军营?剿匪? 裴矩顶着女人的牙印不敢来见她,偏生找借口也不找个靠谱点儿的。 说什么收到消息剿匪去了,听着倒是冠冕堂皇, 但白菁不当官不代表她不知道,朝廷的官员成亲时, 礼部都会给予批示三日休沐, 也就是俗称的婚假!休沐期间,若无至关重要且不得拖延的大事,同僚和下属们都不会刻意拿公事来打扰。 区区匪患而已, 裴矩作为兵曹行事,虽是正四品的武官,但随州乃是随国公的封地,随国公世子昨日还亲自前来裴府当了主婚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寻裴矩去剿匪? 再者,随州临近边关,常年小战不断,随国公麾下能用的武将众多,剿匪之事哪里就非裴矩不可了! 虽然吧,裴矩借口找的不走心,但谁让她是个体谅宽容的好性儿呢。 作为世家大族出身的主母,白菁自认是个贤良淑德善解人意的好夫人,尽管看出了裴矩似有隐瞒,但她除了原谅夫君以及对夫君的异常之处视而不见,还能如何呢? 于是,白菁十分体贴的回道:“夫君既是有公事在身,还请他务必保重身体,毋需记挂家中。” 随从闻言在屋外连声应是:“主君还有一事交待。夫人是裴府的主母,府中的中馈少不得要夫人多多操心。主君已令府中各个管事将账本整理出来,交给夫人过目。眼下管事们都在外头站着,夫人可要见一见他们?” “让管事们先去偏厅等着,”白菁语气淡淡道,“等我用过膳再接见他们。” 随从恭恭敬敬的应下了,见白菁没有旁的吩咐,很快就退了出去。 掌管府中的中馈对于寻常的主母而言,这不仅代表着夫家的重视与尊敬,更意味着白菁在这裴府中能够行使女主人的权力,而非一个摆设。 白菁轻哼,她总觉得这大概是裴矩给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夫人的补偿? 毕竟她的夫君昨夜留她独守空闺,却是与旁的女人鸳鸯交颈共度**,她虽什么都不知,但裴矩到底接受了正统的世家教育,给正妻体面和尊荣是世家子刻在骨子里的礼仪风度。 这般一想,白菁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啊。 她所嫁非良人,夫君早已将所有的偏爱与深情都留给了心上的幽灵艳鬼,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守身如玉,背着妻子与她彻夜缠绵,却唯独对世家名门的妻子冷漠以待。 白菁独守香闺,陪伴她的只有花不完的万贯家财、冰冷的权势与满府伺候的奴婢……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白菁越想越是心里难受,眉间清愁难解,更添柔弱可怜,似一朵不堪风雨摧残的可怜小白花。 不行! 白菁心里不舒服了,她现在特想找罪魁祸首安慰安慰她受伤的身心。 杨柳侍立在旁,拧眉望着娇弱生怜的白菁,然后……默默地垂下了头。 * 午膳过后,白菁接见了府中的管事们。 世族培养出的管事都是人精子,再加上裴矩发了话,管事们有一个算一个十分殷勤地将账本上交,并且事无巨细的将裴府的庄子产业都交付到了白菁手里,态度恭敬谦卑。 没有出现丝毫白菁记忆中那些影视剧里故意使绊子的行为,虽然奴大欺主不少见,但管事们也不是傻子,相反他们精明的很,对待府中的主子自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整个下午,白菁都在查阅账本中度过。 裴府的中馈产业,白菁不会推脱掉,也不可能任由管事们掌管,毕竟这些都是她日后在府里生活的保障。她总要将账本全部审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情况才行。 “夫人,厨房送来了燕窝粥。” 杨柳端着杯盏推门而入,将托盘里热气腾腾的血燕盅端到白菁面前劝道,“夫人不如先歇息片刻喝碗粥,回头再看账本也不迟。” 白菁接过粥盅,拿着汤勺舀了勺血燕粥喝了一口。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说道:“派个人去前院看看,主君回来了没。” 杨柳道:“方才有随从来带话回来,说是随国公世子召主君过府议事,主君让夫人不必等他,自行休息便是。他晚些回来去书房歇息。” 白菁秀眉紧蹙,轻嘲嗤笑。 裴矩这是打定主意要躲着她了?往日怎么没看出来,他竟然是这般痴情的性子。 “发生何事了?” 但转念,白菁立刻意识到随国公世子不会无缘无故召见裴矩,这消息若是真,则意味着朝中有变故。 想到家中正在秘密计划的大事,白菁神情凝重起来。 “婢子方才去厨房端燕窝粥时,宫中的探子特意给婢子送来消息。”杨柳斟酌着语句道,“随国公有意亲自会见魔门各大高手暗商大事。” 如今的朝廷信奉佛教,将以慈航静斋为首的佛道门派立为国教,道长而魔消,在朝廷与佛门的肆意打压之下,魔门势力大不如前。 魔门之中虽然内部纷争不断,但在对立的佛门面前却是齐心一致对外。早年曾有术士断言随国公杨坚有龙凤之姿,阴癸派当代宗主极有先见之明的派遣弟子入了随国公世子后院为妾,时常传递消息互通有无。 暗探在前,随国公杨坚暗中招兵买马默默练兵的消息瞒不过魔门耳目,他的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巧的是魔门各派在朝廷与佛门的威逼之下亦有反抗之心,两下一拍即合。 后来经由阴癸派牵头,魔门各派势力与随国公杨坚结盟共谋大事,意在剑指朝廷行偷天换日之事。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武侠世界里,绝顶的高手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便是单枪匹马于乱军之中取敌方将领首级亦不在话下。朝廷为防武林高手刺杀,更是养了一批暗卫高手,禁宫作为皇帝的起居之地更是守卫森严,高手如云。 传言佛门四大圣僧皆受了朝廷供奉镇守深宫,护卫皇帝安全。 四大圣僧乃是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佛门最顶级的战力,而魔门自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向雨田后,武道盛极转衰,已是大不如前。直至石之轩横空出世,成为新一代邪王。 杨坚想要顺利谋反成就大业,凭借的不仅仅是手中的兵权,少不得还要依仗绝顶高手之势。若无魔门宗师级高手相助,即使随国公杨坚能策反宫中禁卫军,仗着兵力包围禁宫,但他这点势力在宫中供奉的顶尖高手面前根本不够看! 到时候别说是改朝换代了,恐怕自身都难保。 杨坚在此时来信相邀魔门高手,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分明是想借助魔门势力摆平宫中的宗师高手,一举登上龙椅。 而白菁身为幽灵宫宫主,亦属于魔门顶尖高手之一。 再加上她之前在邪帝墓中以一人之力替石之轩拦下江湖数十顶尖高手,更是一招废了快活王,这桩桩件件无论哪一件拿出去都足以让她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江湖近来传言纷纷,说她早已登顶宗师之境,武功实不在邪王之下,又说她与邪王关系匪浅,相交过甚,就差没明说两人有奸情了。 杨坚特意传信给幽灵宫意欲请她出手相助,这本就意料之中的事。 幽灵艳鬼能收到的邀请,作为魔门顶尖高手的邪王石之轩自然也不可能被落下。 早上的剿匪或许是裴矩在特意避开她,但随国公世子杨勇召见,绝对是有要事相商了。 “宫主,可要亲自前去赴会?” 杨柳察言观色,觑着白菁沉思的模样试探的问道。 “随国公可有说在何地何时商议要事?” “并无。”杨柳道,“不过随国公目前藏身在京中。” 白菁立刻就意识到杨坚这是在学姜太公钓鱼啊,赌得就是一个愿者上钩。有意参合此事的魔门高手收到消息后自会赶赴京中寻上门去,人只要到了京中那这大事儿也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不过是事成之后的利益分配了。 此事事关崔裴两家,白菁不可能脱开身。 俗话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她与杨坚同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虽说据她所知杨坚确实成功改朝换代了,但这个武侠世界变故太多,绝顶高手都能轻易决定王朝更替了,白菁不至于光凭着脑子里的那点儿记忆就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胜卷在握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所以这趟浑水,白菁是非去不可了。 不仅幽灵艳鬼要去,作为当世魔门的新一代邪王,裴矩肩负魔门重担,势必要为了魔门的利益而殚精竭虑,他也是非去不可的。 “本座要出去一趟。” 白菁眼波流转,心底却是遗憾的啧啧感叹。 真是不走运啊。 亏她还想着看裴矩还能找什么借口避开与夫人接触呢,结果此事一来反倒给了他名正言顺脱身而去的机会。 便宜他了! “宫主。”杨柳迅速取来幽灵宫宫主的装束。 “本座今儿不穿这件。” 玄色冥花对襟长裙虽然艳丽夺目,但它作为幽灵宫宫主的常服,庄重威严有余,却失了几分缱绻多情。白菁既然是去私会情郎,总是穿着彰显身份的玄色锦袍有什么意思! 要知道男人都是些喜新厌旧的家伙,常以妖娆妩媚的姿态勾搭男人,男人也是会腻味儿的。 白菁可还没忘记,在没有她出现的剧情里,石之轩先是迷上了妩媚多情的妖女,最终却是与超尘脱俗的仙子归隐田园。 男人喜欢妖艳贱货,但更喜欢清冷如月的天人,尤其偏爱将高高在上的仙子拉下神坛染上红尘俗色。 杨柳闻弦歌而知雅意,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胸襟口绣着曼珠沙华的雪白色露肩对襟襦裙,伺候替白菁换上,又替她挽了个飞仙髻,簪上红宝石石榴花步摇。 最后带上白玉银丝鬼面,镜中人影少了妖娆妩媚,添了清纯高洁。 白菁满意的站起身,露出艳鬼之身,镜子里的五官瞬息变化,相同五官展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容貌。 她身形挪移,化作似一缕青烟消散在窗前。 * 午后,疾风骤雨忽至。 雨声淅沥,拍打着书房前的一丛芭蕉叶。雨丝如幕帘倾泻而下,鲜嫩艳丽的芭蕉花不经风雨摧残,落了满地的残红。 刚至寅时,书房里已是一片昏暗。 守在房中的使女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而后罩上雕花琉璃灯罩,幽幽的烛火照亮了整个书案。 掌完灯,侍女不敢打扰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的主君,轻手轻脚的退出书房,走时还不忘掩上门扉。 碧纱窗向外敞开,丝丝缕缕的水汽氤氲缭绕在窗前,雾气朦胧。 一缕青烟残影穿过密集的雨帘,飘入书房中。 裴矩微微晃神之际,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坐在了软榻上。 她的身法武道显然比之前更精进了,轻功运转之时来去如鬼魅烟云缥缈,飘忽又虚无。 就连裴矩也难以捕捉到她的行迹了。 “杨坚有意请我出手牵制佛门四大圣僧。”裴矩侧过脸望向白菁,“想来娇娇也已收到了消息。” “如果幽灵宫探子传来的消息无误的话,佛门的几位宗师级高手半月前秘密动身前往京城,如今想必已入了禁宫守卫在皇帝身侧。”白菁轻声低语道,“石郎武功虽高,但想要以一人之力对抗佛门四位宗师高手,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朝廷势大又有佛门背书,杨坚谋反之事自然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如今前者想要将计就计,后者早已被逼得走投无路,堵上身家性命与家族前程跟朝廷来一场生死博弈。 同时,这也是魔门与佛门之间的利益之争。 裴矩沉声道:“但此事,我却是不得不做。”说话间,他神情冷傲不羁,“更何况本座亦已突破宗师之境,未必会输给佛门的秃驴!” 他与白菁一个极阳之体一个极阴之身,功法又都是源于魔门奇书《天魔策》,武道内功天然契合互补,极阴极阴真气运行相生相克,动情之后阴阳相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同于合欢双修。 白菁吸食元阳精气后,体内鬼力有所增加,武道也随之受益无穷。 裴矩与她双修后心境由无情入有情,魔门功法心境与武道同修,心如琉璃有情无尘,裴矩得益于此不仅将身上补天道和花间派的功法彻底融合贯通,武功进展更是一日千里。 纵使佛门成名已久的宗师级高手,裴矩也有自信与其死战而留下性命来。 “石郎确实不会输,”白菁从软榻上款款走到裴矩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雨雾迷蒙的天空,“但与成名已久的佛门圣僧对战,此战石郎也决不可能胜。或许在旁人看来,石郎作为武林后起之秀以一敌四与佛门宗师战个两败俱伤,虽败犹胜。但妾可舍不得石郎受到半点伤害。” “身在江湖,受伤更是家常便饭。”裴矩不以为意,“修习武道本就是不断磨砺的过程。” “妾不管石郎如何磨砺自身武道,但……”白菁话锋一转,目光幽深。 一只纤纤玉手摩挲着男人的脖子,指腹暧昧的划过裴矩的喉结,随着她的动作,男人喉结难耐的不住滚动着,似是受不住她这般多情的抚弄。 “别闹。”裴矩反手握住白菁的手腕,“你身子好些了吗?就敢这般撩拨我?” □□后的酸软还未消,但这不妨碍白菁食髓知味。她轻哼一声,身体软软的靠向裴矩:“哪里是撩拨?妾不过是在宣布主权而已。” 裴矩下意识的揽住她纤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石郎这眉这眼这身体,身上每一寸一毫都是属于妾的领地,”白菁蹭着他的胸口,蛮横道,“妾生来霸道且独占欲强,断然容不得旁人损伤这躯身半分呐!便是石郎自己也不能伤了他分毫!” 裴矩闻言怔住,随即哑然失笑。 这骄纵任性的霸道之言,本该令人听了心中不快,然而裴矩却从中品了肆意挥洒的浓情蜜意,心上似被虫蚁重重的啃噬了着生出密密麻麻的疼痒,随即又变成了一股又酥又酸的涩意,迅速从心尖涌向四肢百骸。 裴矩隐忍又无奈。 他真的是栽在了这妖女的手里! “若是我非要折损这具属于娇娇的身体呢?” 裴矩喉间溢出一丝暗哑的低吟,抓着玉白色的柔夷放到唇边轻吻,目光幽深晦暗含着浓浓的不甘。 这妖女轻而易举就挑动了他的心弦,将他所有的情念都掌控在掌控,令他徒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裴矩始终不甘心就此沉沦,不愿意放纵自己陷入其中。 “妾又能如何呢?唯有舍命陪君子了。” 白菁眼中泛起波光粼粼,朱颜坨红诱人。 她的玉手挣脱了裴矩有力的大掌,指尖摩挲着他拢在领口里的牙印:“石郎身上的伤只能由妾施予,若有旁人敢伤郎君,妾只能以此残躯与人殊死搏杀,换来郎君安然无恙了。” 裴矩所有的不甘与克制隐忍,都被这一句话给浇灭了,心湖上卷起狂风骇浪,汹涌澎湃的暴风雨一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清楚知道她说得是真话,那一日邪帝墓中她便以身相护,不顾己身安危替他拦下了无数窥探。 那时的裴矩多疑更胜于心折动容,但此时此刻再听此言,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动心动情,爱意生。 他再也无法克制心底荡漾的波澜。 “……值得吗?” 隔了许久,裴矩才发现他的声音已暗哑得不像话。 幽灵宫开宗祖师上代邪王弟子,开宗建派不过七十年。在魔门中根基不稳,声名不显,否则柴玉关岂敢哄骗幽灵鬼女? 纵使将来魔门大兴,得到的资源被各门派势力瓜分,分到幽灵宫头上也不过三瓜两枣。她本可以不必趟这滩浑水以命相博,无须全力以赴与佛门相争,但却为他决心与数位绝顶高手生死决战。 “值得吗?” 裴矩闭了闭眼似在自言自语,但抱着白菁腰肢的手猛地用力,那股力道似要将她融入骨血里。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白菁红唇贴着裴矩的耳畔轻喘吐气,“妾倾慕石郎,但所有做为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心所欲而已。” 她只说是随心所欲,却比所有盟誓情话都要来得震撼人心。 裴矩眼底的冰河瞬息融化成了春池水,俊美锋锐的眉眼染上了缱绻多情,他极力克制着澎湃激荡的心潮,凌厉冷硬的脸部线条被隐忍的情绪染上了隐忍的情意。 可是,情又如何能自控能遮得住? 白菁的指腹留恋的在裴矩俊美凌厉的眉目间来回厮磨,目光迷离又魅惑:“石郎,我好喜欢你啊……” 他越是动情,气息便越是香甜。浓郁的阳气夹杂着甘美的情丝勾起艳鬼最原始的食欲。 她真的好爱这独属于鬼魅的猎物,爱是真情也真,但诡魅最擅长的却是蛊惑人心,深藏在情爱之下才是鬼物阴险狡诈与冷酷无情的本性。 男人啊,都是些擅长脑补又喜欢自我感动的物种,一点点似真似假的谎言就能骗得他们心甘情愿付出爱意与阳气,总以为鬼魅用情至深。 可……哪有什么情深似海,唯有艳鬼以情相欺织就的情网罢了。 一旦猎物心甘情愿踏进了这情网,套住了人网住了心,任凭猎物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艳鬼的餐盘。 唯有等皮肉血骨都被一寸寸啃噬殆尽,致死方能解脱。 25 风流邪王 自创功法 骤雨来时疾风作伴, 走时悄无声息。 地面沉淀着湿漉漉的雨水,地上残枝残花叶飘零,淡淡的植物清香弥漫在空气中。雨水清洗过后的天空蔚蓝澄澈, 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穿层层白云, 万道霞光映照人间。 黄昏已至,但天光犹艳更胜白昼。 霞光穿过碧纱窗映照在紫檀木书案上,屋内明光灿灿,那一盏静静燃烧的烛火全没了用武之地。 白菁眯起眼慵懒地靠在裴矩的怀里,轻嗅着他身上夹杂着丝丝缕缕爱意的冷香, 成功狩到猎物的艳鬼心情如三月艳阳天,舒畅明媚至极。 在没吃腻味这道绝美甜点前,她可舍不得裴矩受半点伤,一旦受伤轻则轻则影响食物的口感和味道,严重时甚至会让艳鬼被迫处于禁食状态。 毕竟受了重伤的男人可就没办法喂她阳气了。 邪王终究不是邪帝, 裴矩此时正值盛年,他的武道与曾经惊艳整个江湖的邪帝向雨天相比还远远不如, 哪怕是与白菁剧情中傲视天下群雄的那个邪王也还差了好些要走,而在江湖上弱就是原罪。 因为他如今武功未至巅峰,所以佛门出几个武道宗师就能逼得他以命相搏。 但,这怎么可以? 艳鬼凭本事挑的猎物,怎么能被别人轻易伤了去? 白菁发现她又给自己找了个新任务,比如督促裴矩尽快提升武力值, 必要时她不介意牺牲一部分鬼力助裴矩突破更高境界。 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 裴矩武道修为越是深厚身上的元精更浓郁, 白菁吸食了他的阳气反而更能壮大己身,而且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将男人的心牢牢把握在手心里,不怕他往外头发展。 心底各种念头涌动之际, 裴矩忽然松开怀抱,反手拉住她的玉手,牵着她快步走到书房西侧面的墙壁。 “娇娇,随我来。” 裴矩在墙壁上摸索了下,也不知道他按到了哪里的机关,齿轮滚动声响起的瞬间,眼前的墙壁飞快移出一条黝黑的密道。 裴矩拿起书案上的琉璃灯罩烛台,率先一步走进通道。 这是要做什么? 白菁狐疑地跟了上去,她倒也不担心裴矩会对她如何,反正这男人已是艳鬼掌中物,逃不掉的。 穿过昏暗狭窄的通道,尽头处是封闭的密室。 白玉雕琢而成的床榻靠墙而立,散发出氤氲的雾气,一股寒意袭人而至。距寒玉床三丈之外,是同样由整块寒玉雕刻而成的三脚复古圆桌,桌上摆放着杯盏茶壶,桌下则放着张寒玉矮凳。 密室空间狭小,陈设简陋,一眼就能望尽。 但无论是床榻桌椅都是由世间罕见的千年寒玉制成,寒玉产自终年不化的雪山之巅,经千年冰雪熔炼而成,乃是稀世罕见的珍宝。 寒玉冰冷刺骨,普通人靠近千年寒玉三尺之内都会被其散发的冰霜之气冻成冰雕,但此物却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武道至宝。 尤其对于修炼烈阳真气的江湖人而言,寒玉散发的冰霜之气不仅能去除他们阳气太烈而产生的如岩浆般的热毒,且在寒玉床上修炼内功亦有事半功倍之效。 很显然,这间密室是裴矩修炼武功的秘密基地。 白菁才刚起了要催促裴矩尽快提升武力值,男人就将她带到了这里密室内。 不错,这男人还真是深得艳鬼之心。 白菁赞叹不已,心里对他的喜爱又增了三分。 毕竟这么合艳鬼心意的猎物真的很少见了。 裴矩在寒玉圆桌上敲了两下,打开藏在暗格内的紫檀木雕花玲珑锁箱子,借开上头的玲珑锁,盖子掀开的瞬间幽幽的紫光照亮了整间密室。 “邪帝舍利!” 邪帝舍利的能量化作无形的波浪圈圈荡漾开来,空气肉眼可见地泛起涟漪,不断向外扩散。 然而涟漪刚撞上寒玉床,就被氤氲的寒气逼了回来,所有的能量都被封在了密室内,无法传递出去。 白菁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难怪佛门中人这么久都没能找到邪帝舍利,原来它被裴矩借以千年寒玉的冰霜寒气封印在了这间密室里,能量传递不出去,纵使旁人有万般手段也难以追查到邪帝舍利与石之轩的蛛丝马迹。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和氏璧应当也在此处。 往日里,白菁心知裴矩多疑,她不希望因为区区一个邪帝舍利与和氏璧就令男人对她防备警惕,因此不仅对江湖人人垂涎的宝物视而不见,也从不过问裴矩的武道修行,没想到裴矩如今竟然主动带她来了这密室,甚至是亲自将邪帝舍利摆在了她的面前。 仿佛那些多疑猜忌,如风过无痕般消散了。 他果然很喜欢她呀。 白菁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目光。 男人心中生了爱意便如飞蛾遇火,双手捧上真心呈献给艳鬼,如飞蛾般眼里心里只看到那在黑夜中灼灼燃烧的火花,早已顾及不到那藏绚丽之下的致命危机。 到底是不一样了。 白菁心情很美丽,艳若桃李妖娆又多情的艳鬼,本就应该得到男人所有的偏爱与钟情。 男人的爱意与阳气滋润她的身心,让她的容貌越发娇艳,盛世美颜衬得天上的日月都黯然无光。 “娇娇,你来看看这个。” 裴矩从暗格里取出一沓纸张递给白菁。 白菁接过手稿,目光扫过一眼当即惊讶不已:“天一心法?石郎在自创功法?” 裴矩坦然自傲道:“我同修补天道与花间派功法偶有所感,有意融合两套武功秘籍自创新的功法,达到天人一的武道之境,所以我为新功法取名为天一心法。不过,目前这功法才不过雏形而已,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虽不过雏形,但已有了顶尖功法的意境。”白菁赞叹道。 裴矩不愧是千年难遇的武道天才,这寥寥数笔却蕴含着极其高深的武道真意,白菁完全可以想象等他真正补完心法,必然又是一步足以引起江湖血雨腥风的绝顶秘籍。 《天一心法》之高深莫测,绝不下于魔门奇书《天魔策》。 “不知妾是否有这荣幸与石郎一同见证《天一心法》现世?”白菁巧笑嫣然。 “好极!”裴矩勾起起傲然张扬的笑,“凝聚你我二人心血的《天一心法》,定然是举世无双的绝顶秘籍!” 裴矩将此事告知于她,本就存了与她共同专研完善新功法的念头。 在白菁的武道修为不下于他的情况下,两人探讨创立新的功法,对于一心追求武道巅峰的裴矩而言,让自创的功法冠以两人的心血,是定情亦是一种无声的浪漫。 这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永久,也比任何情话都动听。 来日《天一心法》传承后世,邪王石之轩与幽灵艳鬼之间的情意也随之流芳于世,世人皆知。 也许那些江湖后辈们还会怀着无比向往期盼的心情提及邪王与艳鬼的爱情,折服于他们之间的缱绻缠绵。 “仅仅一篇《天一心法》可满足不了妾的胃口。”白菁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那依娇娇之见……?”裴矩眼中含笑,扬声反问。 “我为极阴君乃极阳,阴为死气阳为生机,阳极生阴,阴极生阳,阴阳相交,生死转变而生生不息。不如就以你我极阳极阴之道再创《不死印法》,结合我鬼魅暗影身法与石郎大开大合的身法再创一变化无穷的《幻魔身法》,让这本《天一心法》成为集内功心法、轻功身法与武功招式一体的完美秘籍如何?” 裴矩的眼眸越来越亮,犹如银河倒灌入眸,折射出万丈雄心:“知我者,娇娇也!” 这样一本寄予两人所有心血与情思的功法现世,来日必将名噪江湖流传百世,成为这个时代无人可以替代的日月明光。 一如他们的武道,如山岳险峻陡峭,叫旁人望而生羡。 26 风流邪王 好惨一裴矩 “六哥, 请。” 清风徐来,垂柳依依飘动。日光直射而下,满塘池水在风中碧波荡漾, 泛起粼粼波光。 湖心亭内, 裴矩与崔阙隔着石桌相对而坐。 清茶自壶口潺潺流入杯盏之中,茶香氤氲缭绕。 裴矩沏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优雅,举手投足间亦有洒脱不羁的风流矜贵。 “六哥,今日怎么有空来寻矩品茶论道?” 裴矩噙着淡淡的笑意将热气腾腾的清茶递给崔阙,笑容温润沉静, 但又隐隐透着一丝疏离冷淡。 “我听说四郎君近来忙于公事,一直都宿在书房里。” 崔阙接过茶杯放在了身前,似不经意间提及这一话头,语气含着淡淡的关怀。 事实上,他心里别提有多窘迫了。 打死他都想不到, 他一个当舅兄的,竟然还有插手妹妹与妹夫房里那点子事儿的时候, 但想到伯父的叮嘱,崔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伯父原本是为了阿瑜的身体着想才特意与裴氏提出了延缓圆房的要求,但谁能想到一步三喘看似命不久的白菁,暗地里竟是个深藏不漏的内家高手! 要不是崔阙意外察觉到真相,恐怕整个崔家这会儿都还蒙在鼓里呢。 崔阙甚至怀疑以白菁显露出来的高深莫测的轻功身法,可不像是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 估摸着这妹子还混出了不小的名堂。只可惜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不少, 崔阙猜了一圈也没琢磨出什么头绪来。 在意外得知此事的当晚, 崔阙便书信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往家中。 昨日崔阙收到了崔家主飞鸽传回来的书信,信中命他来裴府走一遭传个话儿。 崔家主的意思是既然阿瑜身体无恙,那裴家的两年之约就不必再守了。清河崔氏与河东裴氏联盟结的是秦晋之好, 哪里能让裴矩迎个摆设回府,万一裴矩日后发现真相,岂不是结亲不成反倒成结仇了! 再者阿瑜既已嫁作裴家妇,崔家主特意写了书信要崔阙转交给白菁,意在劝她收收心,将江湖上的功名利禄都放一放,安心回归家庭做个贤良淑德的裴夫人。 “确实如此。” 裴矩端茶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下,但随即他坦然自若的轻啜了一口茶汤。 茶水入喉化作绵长的清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裴矩怅然喟叹了一声,放下茶杯直言道:“随州近来不太平,马贼匪患频频闹事,关外的蛮族骑兵也有异动,矩受国公所令,是以不敢有丝毫懈怠。” 崔阙居于随州,这些消息自然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公事虽重要,但俗话说过犹不及,殚精竭虑过甚容易损伤心神。为兄今日托大劝你一句,你也该多花些心思保重身体才是。” 劝解间,崔阙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划过裴矩绑着绷带的左手掌。 裴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面皮微抽。 娇娇留下的牙印深得很,又留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裴矩哪里敢将这暧昧的伤口大大咧咧展示出来? 只能缠了些白布以做遮掩,此时被崔阙提及,他心底反射性的涌起一阵心虚,下意识的将手往衣袖里藏了藏。 “六哥所言极是,是矩思虑不周了。” 崔阙拍了拍裴矩的瘦削有型的宽肩,意有所指的宽慰道:“我知道妹夫也不容易,阿瑜生来体弱,此事委屈妹夫了。” 裴矩摇头失笑,并未针对这话题多说什么。 崔阙看得分明,裴矩确实没有因为阿瑜无法侍奉夫君而有任何怨言,气度可见一斑。 不愧是世家麒麟子,秉性疏朗宽厚,实乃如玉君子也。 “为兄观阿瑜近来气色不错,问了才知道她已许久不曾发病了,连心绞痛好了泰半。府医替阿瑜诊了平安脉,言其身子大有起色,如今已无性命之忧。”崔阙话锋一转,抛砖引玉道,“伯父收到消息很是高兴,道是裴府风水养人,方才让阿瑜病痛全消……” 崔阙才刚了个头,裴矩目光微不可见的暗了暗,心底若有所感。 他想,他已经了猜到崔阙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崔阙笑容满面继续说道:“当日与裴家结亲时,伯父本着拳拳爱女之心,忧心阿瑜身体孱弱过早承欢易早殇,特意向裴家求了两年之期。谁曾想上天庇佑,阿瑜自嫁入裴府以来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虽不如寻常人健康,但也算是安然无恙了。” 裴矩的眸光晦暗,但面上仍是一派温和儒雅。 “……伯父已传信给裴家主告知此事,并让为兄带句话给你,这两年之约已不必再守。” 崔阙的言外之意便是,裴矩无需再夜夜宿在书房里,守着娇妻却不敢越雷池一步,更不必借着剿匪的名头发泄心中苦闷了。 “……”裴矩忽地愣住。 崔阙露出个理解的笑容来。 坦白说,他着实佩服裴矩的为人,先前阿瑜身体不适合承欢,裴矩谨守诺言宿于书房之中,却也关怀备至,更是给足了阿瑜正妻的体面和敬重。 他屋里头也没有什么通房之流,平日里甚至都不曾让侍女近身伺候,十分洁身自好。 倘若换成崔阙,他都不敢自信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不得不感叹,伯父人老成精,看人的眼光尤其毒辣!如裴矩这般的良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偏偏运气不好撞上了他们家阿瑜。 阿瑜若是能收收心就好了,日后夫妻琴瑟和鸣,不知日子有多快活。 “……” 虽然早有所料,真正听到这消息仍有阴云笼罩在心上,裴矩徒然生出难以言喻的艰涩。 若是数月前,裴矩自然是无所谓这两年之期,提前圆房与否都不至于让他心中生出半点波澜来。 他身为河东裴氏麒麟子,自幼受家族教养,在享受了世家贵族的身份地位之后,自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牺牲婚姻缔结两姓盟约不过是回报家族最简单有效的手段。 裴矩对妻子虽然没有情爱之心,但有义务与责任。他既已娶了崔氏女,自然也能做到温柔以待佳人,给她作为妻子应有的尊重、地位和体面,与她相敬如宾携手到白头。 然而世事变化无常,那时的裴矩意气风发又冷傲洒脱,更是从未想过化身邪王石之轩的他会被一个幽灵艳鬼勾动心弦,动了心生了情。 那些不识情滋味时许下的诺言终究在情爱面前失了色变了味道。 此时此刻,裴矩的心早已被艳鬼妖女所占据,他的所有的偏爱与温柔,深情与多情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如何还能挤出多余的情感留给名义上的妻子? 即便是有,他也吝啬给予哪怕一丝一毫温情,因为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他的娇娇难过。 男人的心可以很大,容得下天地万物,装得下春秋四季;但男人的心有时又很小,狭窄到只能驻进一道倩影。 作为裴家子,裴矩无法给心中所爱一纸婚书,无法承诺她明媒正娶,百年之后与他同棺合寝的女人也不会是他的娇娇,这些种种已是都是负心薄幸之举,又怎能再与旁人纠缠不清,徒惹娇娇伤心断肠? 婚姻里有先来后到,但爱情里只有唯一。 裴矩终究是个自私自利的俗人,他风流多情但也至情至圣,不动情则已,一旦动了心,他的偏爱与选择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艳鬼妖女。 阿瑜永远是裴矩的妻子,裴矩此生不一妻不纳妾,他能做到敬重妻子给予她所有做为裴矩妻子应有的荣耀,但他不会碰她,也无法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 因为他的身与心都已容不下第一个女人。 可惜这些肺腑之言不适合拿到崔阙面前来说。 “六哥来得正好,”裴矩绝口不提圆房之事,转移话题道,“近来朝中局势紧张,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今早接到京中传来的密信,已决定秘密带领护卫轻车简行赶赴京城。” 原本裴矩还想再拖延些时日,他与娇娇推演完善《天一心法》才刚有了些眉目,两人原计划将《不死印法》与《幻魔身法》前三层心法完善后再前往京城赴约。 到时候,对战佛门四大圣僧也能增加几分胜算。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此时若是不走,绝没有合理的借口避开主院,一直宿在书房里。 “这……” 谈及正事,崔阙正襟危坐,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家中正在密谋的大事,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崔家主对当前局势闭口不言,不曾透露分毫。 不过离家前,伯父与他秘密会谈过,让他做好两手准备。若是此行稍有差池,便会有暗卫给他传达消息。崔阙收到消息后不可耽搁,立刻带着白菁隐姓埋名躲入民间,以此保下家族的血脉传承。 崔家主并非不想保下更多嫡系,但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崔府周围多少眼线暗探,稍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旁人的耳目,若是坏了随国公大事,家族顷刻间灰飞烟灭,他万死都难辞其咎。 如今,裴矩都收到了消息要紧急赶往京城,只怕形势并不乐观,这让崔阙的心情怎能不沉重? “你打算何时动身?” “事态紧急,今夜就走。”裴矩郑重道,“矩若是离府,阿瑜孤身在家难免担心,矩原想休书一封托六哥照料些阿瑜……” 说着,裴矩喟然长叹一声。 “这么快?”崔阙惊道,事态竟然如此紧急吗? 念头划过,崔阙思及白菁近来越来越教人看不透的行事,心中便是一沉。 现在的阿瑜可不需要任何人照料啊! 崔裴两家联姻不容有失,或许他该好生劝着阿瑜万事以家族为重才行。 “妹夫你只管动身便是,”崔阙当即凛然应下:“阿瑜自有为兄操心。” “有劳六哥。”裴矩拱手施礼。 “自家人无须多礼。”崔阙赶紧扶住裴矩的手,不让他躬身弯腰行谢礼。 两人寒暄之间,随从行色匆匆自长廊外走来:“见过家主,见过崔郎君。” 崔阙目光扫过随从焦急的神色,便知他有要事寻裴矩,他当即知情识趣道:“你且去忙吧,为兄去看看阿瑜。” 裴矩起身相送,站在湖心亭内目送着崔阙的身影消失在曲折回环的长廊上,他的神情越来越冷淡。 崔裴两家的联姻绝不能有丝毫差池,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事他能逃避得了一时,却不能逃过一世。 但裴矩也确实无法勉强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 旁人或许会自傲于左右逢源享尽齐人之福,但…… 裴矩轻嗤冷笑,这种艳福他可受不起,他怕自己摧心裂肺又折寿! 或许有些事情,他该早些打算起来了。 * 崔阙还没到主院,白菁就收到了裴矩今夜动身前往京城的消息,与这消息同时传到她手中的还有一则来自于石之轩的邀约。 约幽灵艳鬼子时在十里亭外相会。 邀约来得急,白菁原本还一头雾水不知道裴矩在耍什么花招,哪知转头就看到他六哥忧心忡忡的走进主院。 “……” 白菁愣了下,心中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阿瑜,伯父有书信命为兄转达于你。” 崔阙从怀中掏出密信递给白菁后,径自走到圆桌前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跟裴矩提及房中私事,已是令崔阙窘迫尴尬不已,再与妹子提一遭那算个什么事儿啊。 伯父亲生的女儿,自有当父亲的管教。他这个隔房的兄长还是省省力气吧。 “六哥,你这是……” 白菁狐疑拆开书信,熟悉的笔迹龙飞凤舞跃然于眼中。一目十行的看完书信,白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 她可总算知道裴矩为何突然要走了! 裴矩不愿意背叛与他情深意重的娇娇,又没有合理的借口避开履行夫君的义务,情急之下可不就只能三十六计,逃为上策了吗! 白菁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可惜白菁当时不在场,不然还能亲眼见见邪王石之轩被一句话逼得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崔阙俊脸微微抽动:“行了,你这丫头也消停些。裴矩托为兄照看你,这段时间我就住在裴府守着你,你也别想着到处乱跑了,为兄绝对会一错不错眼的盯着你。” 白菁笑容猛地僵住:“……” 就是看守牢房,都还有给犯人防风的时候呢,六哥至于跟盯守贼寇似的严防死守吗? 这下白菁不仅笑不出来了,她还头疼得紧:“六哥,我有正事要做,你……” 裴矩要走,白菁自然也不可能留在裴府里。这趟京城之行,她是非去不可的,但六哥这般模样明显不会轻易放她走,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总不能让崔阙坏了她与裴矩的大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崔阙语气不满。 “六哥真想知道?”白菁不答反问。 说话间各种念头划过脑海,她暗忖道:反正都已经在六哥面前掉马了,再隐瞒下去似乎也没必要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吩咐杨柳:“请六郎君稍等片刻。”起身走到屏风后。 “阿瑜这是何意?” 崔阙愣住,反射性的起身想要追上去打破沙锅问到底。 然而他刚一动,杨柳立刻伸手拦在他身前,“六郎君请稍等片刻,等夫人换身衣服再来与六郎君相谈。”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崔阙见白菁确实是在更衣,只能按捺下急迫,怒目瞪向杨柳。 杨柳浑然不惧,冷冷地挡住了去路。 “……”气得崔阙一屁股坐回矮凳,连灌了好几杯凉茶解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阿瑜如此叛逆? 片刻后,白菁装扮一新走出屏风。 崔阙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如遭雷击般惊怔住:“你……” 哐当—— 手上一滑,手里捏着的茶杯咕噜咕噜滚落到了地上,清脆的落地声响起的瞬间,青花瓷杯四分五裂,杯中的凉茶飞溅而起,打湿了崔阙的锦袍下摆。 “六哥。”白菁调皮的眨眨眼,半张纯金鬼面熠熠生辉,闪得花了崔阙的眼,“杨坚欲请魔门高手相助,我正愁该如何脱身离开裴府呢,没想到六哥来得真是及时,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崔阙难以置信的望向白菁,惊道:“你!”幽灵艳鬼?! 阿瑜竟然是魔门新晋高手幽灵艳鬼? 打死他都想不到自己的亲妹子竟然就是那个在邪帝墓中以一人之力拦下数十顶尖高手的魔门顶级高手! 甚至于她还瞒着家中掺合进了那等改朝换代的大事之中。 她咋这么能呢? “阿瑜要事在身先行一步,还请六哥为我遮掩一一。” 趁着崔阙失神的瞬间,白菁足尖点地,身化青烟飘了出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六哥消化这个震撼的消息回过神来,白菁想走就走不了了。 “等等!你先别走!” 惊愕过后,崔阙脑海中下意识的想起近来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邪王石之轩与幽灵艳鬼之间的桃色流言,他猛地惊坐而起。 “你先赶紧给我解释下,你与邪王石之轩到底有何关系!” 崔阙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哪里还有白菁的身影?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崔阙气得重重一掌拍在圆桌上,霎时激荡而出的内力将整张桌子撕扯成碎片飞溅了一地! 紧接着,他目光缓缓落到杨柳身上:“你来说!” 杨柳垂首躬身,神情温顺又恭敬的回话:“六郎君,婢子只是个伺候夫人的丫头,什么邪王不邪王的,婢子听都没听过呢。” 崔阙冷哼:…… 他就不信这侍女当真一无所知! 杨柳毫不心虚的回以无辜的笑容。 别问她,问也没用。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听命于主子的婢子而已。 “好得很!” 有其主必有其仆,主仆俩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阿瑜往日乖顺又温柔,怎么一叛逆就给他搞了这么个烂摊子?!这让他如何遮掩? 有那么一瞬间,崔阙深深觉得他那个好妹夫裴矩的头顶好像有点儿绿。 * 白菁运起轻功飞出百米后,敏锐的听力依稀捕捉到空气中遥遥传来的的诘问声,身法微滞,脚下忽地一滑。 随即她反射性的原地三百六十度旋转,足尖勾着纤细的树枝,借力俯冲而出,险险躲过了从半空中摔落的惨剧。 “六哥的重点是不是歪了?” 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白菁顿时无语凝噎。 她这个幽灵艳鬼自曝马甲,崔阙却揪着那点儿江湖艳闻不放,满脑子都是追问她与石之轩有何关系,这重点抓得实属出其不意。 白菁猝不及防之下都被吓了一跳。 险些以为自己把裴矩的马甲也扯掉了。 但随即深思片刻,白菁心头徒然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那个……不会吧? 六哥该不会以为她背着名义上的夫君裴矩跑到江湖上与邪王石之轩谈情说爱,裴矩的头顶绿得能跑马了吧? 啊这…… 以白菁对崔阙的了解,他这会儿恐怕正冥思苦想该如何让她与外头的奸夫做个了断,并且将此事蒙混过去。 总之崔阙秉持着家族为重的理念,是决不允许崔家与裴家的联姻有丝毫差池。 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便是因为无人知晓。 这也意味着,在无从得知裴矩就是石之轩的情况下,崔阙只会误以为白菁化身幽灵艳鬼与魔门之人有染,此事无异于丑闻,若是传扬出去对崔氏的声誉乃是致命的打击。 因此,崔阙只会比白菁更不希望裴矩发现真相! 换而言之,白菁将幽灵艳鬼的身份透露给崔阙后,喜提兢兢业业马甲护卫队队长一个! 日后,六哥不仅不会拉裴矩一把让他少走些弯路,反而会添油加醋,帮白菁把那些坑挖深点儿再下几个套,费尽心力狠狠坑一把裴矩,就怕他察觉到蛛丝马迹。 她好像阴错阳差的又给裴矩挖了个大坑? 白菁唇角微微抽动,险些笑出声来。 啊,真是……好惨一裴矩! 27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虽然艳鬼冷酷无情没有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当人当久了,以至于白菁见到夜色中那道飘然而至的身影时,竟然反射性的冒出了一股浓浓的心虚。 但只是瞬间, 白菁就理直气壮的迎了上去。 虽然她不小心坑了裴矩一把, 但被坑的是裴矩,跟邪王石之轩有什么关系? “石郎。” 石之轩似夜风般悄无声息的飘进十里亭内,眼底的疏离冷傲在听见白菁柔声轻唤后消散无形,取而代之的则是潺潺如水的温柔。 “夜深了,我们先寻个地方过夜。” 子时之际, 夜雾沉沉压来。 今夜无星无月,夜黑而风高,荒野之中树影婆娑,狼群如黑夜中的暗影杀手般穿梭在荒野之上,发出阵阵集结捕猎的狼嚎声。 这样的夜晚并不适合赶路, 更何况他们也不需披星戴月的赶路。 “往前走三里地,有间破庙可以让我们歇歇脚。”白菁接口道。 庙虽破旧, 但好歹有片瓦遮身,总比露宿在荒郊野外要好得多。 石之轩应了声,目光凝望着白菁。 白菁眼波盈盈,提气轻身而起。 眼神对视之际,无言的默契流转,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化作流光掠了出去!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 十里亭就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而三里地的脚程对绝顶高手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片刻后两人的身影同时出现在破庙前。 说是破庙,委实有些抬举它了。 犹如废墟残骸的土地庙屹立在苍茫夜色中,四面墙或坍或塌的倒了两面半, 露出腐朽不堪的庙门。 帷幔残破的挂在斜倒而下的房梁上,随着夜风凄凉的舞动,墙壁上到处则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灰尘沙粒堆积了厚厚一层,高台之上的土地神像又脏又破,泥塑的面目全非,只剩下个人形的模样儿。 夜风簌簌,刮得**的庙门吱呀摇晃,残破的庙墙支撑不住晃动的重量,只听得砰得一声震响,半扇庙门重重砸落在地上,扬起尘土飞扬。 “咳咳。” 石之轩眼疾手快揽着白菁的肩,一个转身避开迎面吹来的灰尘。 白菁迅速以袖掩住口鼻,但还是吸进了不少灰尘,呛得咳出了一抹盈盈泪光。 “这破庙……”当真是只存片瓦,聊以慰藉过路人。 露宿是别想了。 “无妨,只是暂且歇一歇。” 出门在外,方圆百里内也没有客栈,哪有挑剔的余地?好在习武之人精力旺盛,哪怕一夜未眠也不至于显露疲态。 石之轩四下环顾,以手为扇对着地面轻轻拍出一掌,扬起的掌风如小型的龙卷风扫向破庙,瞬间将地上的尘土沙砾连同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吹拂的一干二净。 “娇娇在此稍等片刻,石某去去就来。” 石之轩清扫干净破庙,松开白菁叮嘱了一句,进了林子里。 片刻后,他提着一只陶罐回来了。 陶罐里装着处理干净的野鸡,两株野葱几片野姜以及半罐子的水。 石之轩回到破庙里升起了篝火,用树枝架起陶罐放在火上炖起了鸡汤。 做完这些,他又在路边捡了块圆润的石头擦拭干净充做凳子,招呼白菁过来休息。 “唔……” 白菁柔若无骨的靠向石之轩,被他结实有力的臂弯抱了个满怀。 霎时熟悉的冷香霸道的围聚而来,夹杂着炙热爱意的阳气将她层层包围。白菁享受地眯起眼,面染云霞春意泛滥,整个人在石之轩怀中化成了一池春水。 要不是这破庙实在太破败又脏得让人躺不下去,不然白菁还真想让石之轩幕天席地的喂她点儿阳气尝尝。 “是不是困了?”石之轩勾唇低问,有力的手掌环抱住白菁妙曼纤细的腰肢时,还特意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我守着篝火,娇娇闭眼睡会儿养养神也好。” “不想睡,妾只想看着石郎。” 白菁仰头专注的凝望着石之轩,纤纤玉指摸向男人冷峻的面容,指腹才抚过他的下巴,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视如珍宝般放到唇边亲了亲。 一缕异香幽幽飘散鼻息间,香气甜腻黏人,勾勾缠缠缭绕向石之轩,裹挟着致命的诱惑,似温水沁透了他的心。 石之轩只觉心尖又软又酥,一颗心盛满了脉脉温情,他莞尔一笑:“娇娇与石某朝夕相对,还嫌看不够吗?” “不够,妾只怕永远都看不够。” 濡湿柔软的亲吻让白菁的眼眸泛起了媚意,她心想怎么会看够呢? 一个合格的艳鬼从来不会因为得到了男人的爱意就放松了警惕。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更何况是长了腿又能跑又能跳的男人! 在没吃完这道佳肴前,白菁自然要时时刻刻都勾着男人的心牵着他的魂,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的撒,蛊惑男人陷得原来越深,杜绝掉所有变心的可能性。 只有这样,男人才会源源不断的酝酿出让艳鬼回味无穷的精元阳气。 “娇娇……”石之轩眼神暗了下来,抱着她的力道不自觉的紧了紧,深邃的目光折射出令人心惊的浪潮。 白菁伸出手臂环住石之轩,撒娇似的埋首在石之轩的怀里,火光中她的手臂白的晃眼,肌肤宛如凝脂般细腻光滑,诱得人移不开视线。 石之轩目光下滑,喉结如滚珠般浮动。 他神情克制地低头在白菁头顶乌黑秀发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动情的吻,含着无限的柔情。 若非眼下幕天席地只有片瓦遮身,石之轩都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怀里的人融入骨血之中的欲/望了。 “等鸡汤煮好了,你喝两口垫垫饥。” 石之轩喟叹着吐出一口浊气,捡起一根枯枝丢入燃烧的火堆之中。 噼里啪啦—— 火焰蹿升,火舌热烈的舔上干枯的树枝,跳跃的火光炸开朵朵橙色的火花。篝火上架着一只陶罐,不断攀升的温度顶得陶罐里的羹汤扑哧扑哧冒着烟儿,浓浓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好。” 白菁应了声,赖在石之轩的怀里不想动。 她是吃饱了出来的,再加上这段时间跟石之轩在书房里厮混了许久,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被喂得饱饱儿,非但没感觉到饿,反而从骨子透出一股酒足饭饱才有的慵懒肆意。 “石郎,你的鬼魅暗影练得如何了?” 不过,白菁也没在石之轩的怀里赖太久,温情过后顺势问起他的武功进展。 既然决定与石之轩合力创造绝顶武功秘籍《天一心法》,白菁自然不会吝啬于与他交流武道心得。 她也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便将幽灵宫中的鬼魅轻功传给了石之轩。 当然白菁谨守门派规矩,传给石之轩的不是幽灵宫中的不传之秘,而是经过她手改良后的魅影轻功。 这套轻功在结合了艳鬼诡谲多变的瞬移穿墙幻化后,其功法之高深绝非原本可比。 修炼鬼魅暗影,运转全身真气化为黑暗中飘渺虚无的诡影,动时瞬息千里,静时完美融入周围环境宛如隐身般,行迹全消。战时又能化出道道残影从四面八方攻击御敌,端得是变化无常。 便是顶级的宗师高手对上这鬼魅暗影,也难以窥到丝毫破绽。 这还要多亏了石之轩喂她的阳气,否则白菁哪能那么容易提升鬼力并且将鬼魅的术法融入轻功自创新的武功。 “鬼魅暗影精妙绝伦,石某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将其融会贯通。”石之轩感叹道。 他已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天才,天资悟性绝不在于当年的向雨天之下,若非如此石之轩如何能在弱冠之年就将补天道与花间派的内功心法融会贯通,甚至于开始自创武功秘籍? 但在白菁改良后的鬼魅暗影面前,石之轩仍觉惊艳无比。 这本《鬼魅暗影》实在是精妙至极,其中隐含的武道哲理更是深不可测,石之轩修炼鬼魅暗影之余,常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 不过幽灵宫原本的鬼魅轻功共有九层,白菁也只推演改良了前三层心法口诀,后面的几层她还没个头绪,因此传给石之轩的也只有这三层心法口诀。 “石郎悟性绝佳,想必很快就能练成鬼魅暗影,借此演算出幻魔身法的口诀。”白菁柔声说道。 石之轩颌首应声,他在与白菁交流武道后确实生出了些许眉目。 * 接下来的几日,白菁与石之轩慢悠悠赶往京城的同时,也分出了大半的心思在演算自创功法之上。 功夫不负苦心人。 眼看京城在即,以掌攻为主的《不死印法》与《幻魔身法》也逐渐在两人手中成型,只剩下内功《天一心法》尚未问世。 自创武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能够修炼出真气的内功心法更是其中的核心灵魂。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无论是白菁还是石之轩在发现遇到瓶颈后都没有强求此道,而是暂时放开了手,一边修炼自创的武功,同时不断打磨练提升自己的武道。 等火候到了后,再去演算《天一心法》。 越是临近京城,气温越是炎热。 自打出了随州,白菁与石之轩没有刻意掩藏起行踪,两人一路相伴而行,如神仙眷侣般游山玩水揽尽人间风光,不似赶路倒像是出门度蜜月。 没多久,两人的行踪就被各种探子严密盯梢,白菁与石之轩也浑然不在意。 如今朝中局势紧张,江湖上也不逞多让。魔门暗中异动频频,佛门的探子到处都是,白菁与石之轩作为魔门举足轻重的顶尖高手,更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与其躲躲藏藏被一群人追着盯梢,不如大大方方的暴露在人前,反倒能让暗中窥探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或许是连上天都看不管他们这般悠闲的模样,两人还没京城地界就先遭遇了一波截杀。 28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烈日当空, 骄阳似火。 陡峭险峻的山崖岩壁之上,流泉飞瀑倾泻而下。仿佛青龙摆尾吐出白练倒挂,玉带悬空。飞瀑俯冲入深潭里激起无数水花飞溅, 水雾飘渺朦胧。 一条长虹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的炫光,悠然悬挂在悬崖峭壁间, 深潭中水流湍急轰鸣, 其声势如万马奔腾如山崩海啸,浩浩荡荡奔向山林深处。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白菁迎风站在悬崖绝壁之上,遥遥望向身前的飞泉瀑布,“没想到在距京城不足十里之地的山林里, 竟然还藏着如此瑰丽壮观之景。” “自然之景鬼斧神工, 处处皆有。”石之轩长身而立,崖前的迅风吹起他衣袂翩飞。他顺着白菁的目光望去,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阳光下俊美耀目, “然而江湖之上风起云涌,世人汲汲营营追求功名利禄, 你我身处暗涌漩涡, 平日何来闲情雅致静心赏景?” 如果不是身侧有佳人相伴, 白菁又兴致勃勃的特意拉着他往人迹罕至的山林里钻, 石之轩此时早已暗中潜入了京城, 为魔门为武道为高官厚禄与名利前程殚精竭虑、筹谋算计,又怎么可能四处赏景游玩? 然而与心爱之人朝夕相处,哪怕什么也不做, 石之轩也仍然觉得快活无比。他的心时时处处在浓情蜜意里,而情到浓时,宠着顺着陪着白菁悠然度日, 更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温馨与……平凡的幸福。 心境变化带来了武道上顺风顺水,往日难以打破的瓶颈轻而易举突破,《不死印法》与《幻魔身法》借此问世。 这两篇融合了石之轩与白菁所有武道核心的绝顶功法更使得他们成为了彼此的知己与同道者。他们武道同修心意相通,那种彼此灵魂相互碰撞时产生的炙热滚烫的火花与玄妙的共鸣,是常人永远无法想象的蚀骨**。 石之轩与他的娇娇每相处一日,心中的情意便浓一分,滋生而来的缱绻爱意盛满了他空寂的心,让他的心境在一瞬间达到了圆满无暇,也令他半只脚踏入了天人合一的武学之境。 即使没有魔门至高武功道心种魔**,他也很快练成天人合一之境,摸索自创出《天一心法》。甚至于比惊艳整个时代的邪帝向雨田更早迈进破碎虚空的门槛,而《天一心法》也将取代道心种魔**成为江湖上至高至深的顶尖功法。 人力有时尽,但总有一些东西传承千古,成为时光画卷上永不褪色的朱砂痣。 “既然平日没有闲情逸致赏景,石郎今日何不抛开那些烦心事?陪妾玩个痛快!”白菁嫣然转头看向石之轩,眸中笑意盈盈。 话落,不等石之轩回答,她便如一只优美的凤蝶翩然轻盈地落在深潭边。 骄阳在湍急的水流上洒下金辉万丈,深潭里水花如飞珠碎玉四溅而起,沁凉的气息驱走了夏日的炎炎。 白菁脱下鞋袜坐在圆滑的鹅软石上,赤足浸在溪水里,一双玉足纤纤,如凝脂般柔嫩无暇的肌肤在水中白得晃眼。 “石郎,还不过来吗?” “娇娇盛情相邀,石某怎能扫兴?” 石之轩施施然飞身落在她的身旁,蹲下身将手探进潭水里,目光却是专注的凝望着白菁,眉目温情柔和。 白菁眼波流转,一缕狡黠的眸光掠过。 只见纤纤玉足用力在水中一踢,霎时水声哗啦响起,道道水花自水面飞溅而出,化作冰凌利剑射向石之轩。 石之轩猝不及防之下,冰凌利剑当头落在,还没挨近石之轩的身就被他周身凛然激荡开来的护体真气所震碎,重新变成无害的水花,然后当头淋了他一身的水! “……” 石之轩顿时愣住,模样狼狈不堪。 俊美风流的邪王转眼成了一只落汤鸡。 “扑哧……”白菁得意的连声娇笑,娇躯如花枝乱颤。 “你……” 石之轩冷俊的眉峰刚蹙起又无奈的松开了,他故作愠怒的沉下脸,足尖跃起,以手为刀,身似利剑般疾射而出,裹挟着如涛涛江水般迅猛的气势攻击向白菁。 白菁不甘示弱,轻拍坐着的鹅卵石借力飞身而起,玉手捻花迎战向石之轩。 两人身形相接的瞬间,石之轩忽然足下一转,真气倾泻而出的瞬间他变化方向与白菁擦身而过,大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向白菁纤细的腰身,将她揽了个满怀! 哗啦—— 石之轩收起真气,抱着白菁任由重力袭来。紧接着,两人迅速下落,一同栽进了深潭里。 水花如浪花般飞溅而出,白菁身上的衣衫彻底被沁凉的潭水浸了个湿透! 这下子,一只落汤鸡变成了一对落汤鸡。 “石之轩!” 白菁气得举起拳头在水里追着石之轩打。 “娇娇,小心手,别打疼了!” 石之轩扬声大笑着一把紧紧抱住了白菁,任由她娇嗔的捶着自己的胸膛打骂泄愤。 瀑布水声轰隆作响,阳光明媚热烈。 白菁捶了没几下就忍不住勾唇笑了,伸出玉臂环住石之轩的脖子,贴着他的脖子懒懒地撒着娇儿。 “娇娇……” 石之轩低下头,掌下的纤腰盈盈不及一握,隔着轻纱传来温热触感,记忆里美妙的柔滑细腻的触感浮现,他的目光越来越暗,也越来越深邃。 白菁眸子里泛起盈盈微光,似隐藏着漫天璀璨的星光,一瞬间夺走了石之轩所有的注意力。 瀑布冲刷而下,激起阵阵水雾缭绕在两人周身,朦胧暧昧的氛围逐渐弥漫开来。 棱角分明的俊脸与明媚绝艳的娇颜越来越近,鼻尖亲呢的贴着鼻尖,四瓣唇轻轻相触,眼看就要吻到一起。 忽地,一阵风声破空而来。 山林里响起簌簌枝叶抖动声,无数飞鸟似察觉到致命的危险般,从停歇的枝头上惊飞而起,冲向天空。 暧昧的温情的气氛瞬间一扫而光。 “有人来了。”石之轩侧过脸望向郁郁葱葱的山林,耳朵敏锐的动了动,神情转冷道,“来得是个高手。” 白菁气得险些骂娘,也不知是哪个上赶着找死的缺德鬼,竟挑着石之轩喂她阳气的时候来跑来砸场子?! 她吃口肉容易吗! “走吧。” 石之轩揽着白菁走上岸,运起真气烘干了衣服。 白菁露出意犹未尽的目光,眼看着气氛都烘托到位了,结果嘞……饭桌被不速之客掀翻了,直接搞了个寂寞。 她的阳气啊! 白菁深呼吸压下满肚子的火。 轻纱儒裙湿漉漉的贴在她身上,隐隐展露出玲珑有致的曲线,诱人采撷。 石之轩皱起了眉峰,扬手将白菁的湿衣服蒸干。 他可舍不得旁人见识到娇娇的一丝一毫诱人的风情。 正值此时,空气中传来无形的气机,一道剑光如长虹贯日铺天盖地而来! 石之轩俊脸寒霜,拦在白菁身前轻描淡写的扬手挥出一掌。 一股强烈的罡风如秋风扫落叶般席卷向剑光。 哗啦—— 刹那之间,剑光与港风相撞,两股真气化作汹涌的气浪层层叠叠向四面八方激荡开来。 砰—— 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起,看不见的气浪所经之处寒潭内万丈水柱冲天炸起,巨石碎裂砸落而下,百米之内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湮灭成了烟尘! 破空之声遥遥传来。 一道持剑的灰影轻盈落在了距石之轩与白菁十米开外的地方。 嗖嗖—— 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紧随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灰影身后。 “原来是碧仙子,还有……”白菁目光审视的打量着身着浅灰色圆领方襟佛门百衲衣的尼姑,不由惊咦出声,“慈航静斋现任斋主静一师太。” 这可就有意思了。 白菁与石之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凝重以及冷意。 方才那道剑光携雷霆万钧之势迅猛而来,剑势辉煌迅疾,白菁曾与碧秀心交过手,她的剑术还未大成,施展不出如此凌厉迅猛的剑招。 这剑招是出自谁手已是昭然若揭。 只是……江湖上速来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那就是前辈高人自持身份不会掺合后辈之间的竞争,比如魔门与佛门虽是死敌,但素来都是代代弟子同辈相争,少有成名已久的前辈跑去寻死对头新出炉的继承人一争高下的。 江湖上的前辈都是要脸的,再者若是人人都不顾脸皮名声对小辈下死手,这江湖岂不是要乱套了? 是以此时见到带头出现在此地的慈航静斋斋主,白菁与石之轩都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但同样的,慈航静斋的斋主身为前辈都不顾身份名声对他们出手拦截,显然是佛门在两人身上感觉到了极深的威胁,已将他们视为心腹大患了。 想到此行前往京城的目的,白菁忍不住轻嗤一声:“没想到,我们如今在江湖上的威势竟能与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相提并论了。” “静一师太亲自前来截杀石某,石某当真受宠若惊……”石之轩勾唇冷笑着与白菁交换了一个眼神。 慈航静斋斋主显然是得知了随国公杨坚邀请他们对付四大圣僧之事,特意前来试探一二。 若是石之轩与白菁不似江湖传闻中那般武功高深莫测能与前辈高人相较,那么这位静一师太自然会收手让碧秀心与他们对战,来挽回以大欺小的恶名,同时也能消磨他们的内力打压魔门顶尖战力。 若是传言为真,静一师太自然不会放任石之轩与白菁成长起来,压得佛门同期的天骄都黯然失色,必要时她自然不惜名声除去两人。 但是…… 白菁目光冰冷,慈航静斋斋主怎么就如此自信一定能成功截杀她与石之轩? “光天化日之下……” 静一师太凌厉的目光扫过白菁与石之轩,话音虽未尽,但语气中的鄙夷不屑之意毫无掩饰。 石之轩不费吹灰之力接住她使出七分功力的剑招,其武道修为显然已经超乎静一师太的预期,恐怕已不在她之下。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根据佛门暗探传来的消息追着石之轩与幽灵艳鬼的行踪赶赴至此时,竟然会见到两人衣衫不整在水中嬉戏的一幕。 静一师太暗叹江湖传言果然不虚的同时,也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慈航静斋自诩名门正派,门中女弟子各个冰清玉洁,她何曾见过如此放浪形骸的行径? “我魔门子弟离经叛道,自然比不得贵派的仙子们清冷自矜,周旋于数个名门天骄之间却片叶不沾身,”白菁将下巴靠在石之轩的肩头,轻嗤娇声道,“谁让妾没有仙子们左右逢源的本事呢。” 佛门以静斋为首的女弟子们打着代天则主的名头入世,姿容绝色的佳人周旋于江湖天骄与名门贵族之间,以天下权势以情爱为饵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在达成目的后却翩然离去。 若非魔门与佛门天生立场敌对利益相驳,白菁少不得赞一句静斋弟子好本事,那等玩弄人心的手段比她这鬼魅也不逞多让了。 “娇娇虽不如静斋仙子高不可攀,却是石某心中至美无暇之宝。”石之轩眼底笑意深深,顺口接话。 身为魔门新一代邪王,石之轩因同修魔门两派功法,行事作风颇有几分亦正亦邪,声名鹊起之时没少与慈航静斋这代入世的碧秀心与梵清惠打交道。 后来梵清惠与宋阀的少主一路通行关系似友非友,而碧秀心则有意无意的出现在他周围。若非先一步与娇娇定情,石之轩还真不介意顺水推舟与碧秀心玩玩,见识下佛门的手段。 石之轩能看透的东西,难道江湖天骄与那些世家贵族都不知道佛门在玩什么把戏吗? 也不尽然吧。 无论是江湖上的宗派继承人还是世家门阀的倾尽资源培育出的少主,哪个不是精于心计之辈,又如何看不出佛门玩的什么把戏,不过是见有利可图,乐得顺水推舟罢了。 譬如今日静一师太亲自前来截杀他们,或许是为了替佛门提前除掉未来的心腹大患,但石之轩可不相信其中没有龙椅上那位的示意。 毕竟魔门早已与随国公结盟,而他们更是受邀前来相助杨坚大业的帮手。 “好个牙尖嘴利的妖女!” 白菁明褒实砭的讽刺让静一师太沉下脸,“嘴皮子够利索,只是不知手上功夫是不是如你这张嘴一样利?” 话音未落,剑光寒芒如闪电般亮起,柔韧如水的内力化作无形的浪潮滔滔翻腾向白菁,漫天的剑气如万钧雷霆气势汹汹袭来! 白菁眸中厉色浮现,长袖下的手刚捏成掌花,石之轩就以迅雷烈风般侧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左手生气右手死气源源不断倾泻而出。 “……”猝不及防被石之轩护在了身后,白菁微微愣了下,随即散开气劲,眼中笑意深深。 既然石之轩想要保护她,白菁也乐得收起鬼力退到一旁看戏。 总不能打击男人的保护欲吧? 唔,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艳鬼。 29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瞬息之间, 漫天剑光与阴阳气劲相撞。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乍然响起,两股同样凌厉澎湃的气劲层层震荡开来,引得天地风云变色, 大团大团的阴云重重压来,无形的威势扩散开来。 砰砰砰! 剑气与气劲相撞的瞬间,静一师太与石之轩周身百米之内具被内力气机所笼罩,对峙相撞的两股内力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的力量猛地扫荡向四面八方。 忽地, 直泻而下的瀑布猛然一滞,湍急的幕帘瞬间炸裂开来! 随着随着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 水花如利剑炮弹般飞溅向四周,所经之处山崩地裂, 草木湮灭! 这一招, 无论是静一师太还是石之轩俱都没有留手,用了十成的力道。而两人又都是内力深厚的绝顶高手,内力相争之际,形成了一时僵持不下的局面。 但凡高手死斗之时, 内力倾泻如注, 气机涌动以至于真气化为罡气外放,对战时拼的就是武道之境。 武道更高者,内力也就更深厚霸道, 罡气攻势更凌厉刚猛。 若是在自创不死印法前,石之轩的武道或许稍逊武林前辈一筹,毕竟岁月沉淀时间累积的武道经验绝非后辈靠光天资就能赶超。 但一部不死印法凝聚了白菁与石之轩的武道精华, 他们借鉴太极阴阳相生相克的特性将纯阴真气与纯阳真气结合, 共同创造了这部武功绝学。极阳生阴,极阴化阳,阴阳交汇之处真气生生不息, 要知道这部不死印法可比原著剧情线中由石之轩独创的那部要高深精妙太多了。 也由此让石之轩一举突破巅峰,触及天人之境。 静一师太虽是前辈高手,但她出生的时代临近邪帝向雨田创造江湖神话的尾声,彼时圣门也就是魔门气势如日中天,打压得佛门喘不过气来。静一师太天资并非绝顶,悟性也难以与静斋上代弟子相提并论,这些年来她迟迟未能突破死境瓶颈迈入天人之境,因此虽是宗师高手,真正实力却是略有不及。 武道比拼不过片刻,不死印法生生不息的生气与死气很快吞噬了凌厉的剑气,如洪流般倾泻而出的阴阳气劲一鼓作气,化作咆哮如雷的长龙以吞天灭地之力重重的攻向静一师太胸口。 噗—— 刚猛强势的入体,横冲直撞攻入静一师太体内奇筋八脉,阴阳气劲所到之处,霸道地破坏蚕食她的内息与奇筋穴脉,引动体内真气暴走,重伤五脏六腑。 静一师太脸色衰败,猛地吐出一口淤血。 “师尊!”碧秀心脸色剧变,飞身跃起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石之轩收回掌,方才倾注了他全身内劲一掌也令他体内真气激荡不已,此时隐隐传来力竭不适之感。 白菁缓缓走到他的身前,幽幽望向面色惨白的静一师太。 “你!” 静一师太骇然的望着石之轩,完全没预料到两人对战的结果竟然是她惨败于此,更想不到的是石之轩天不过弱冠之年就已问鼎武道巅峰,一只脚踏入天人之境,站在了破碎虚空的门槛前。 其天资悟性比起昔日的邪帝向雨田也毫不逊色,今日她若是不能断了石之轩的武道,来日定然又是一个如皓月当空,衬得佛门天骄黯然失色的枭雄人物! 然而念头划过的瞬间,静一师太的目光下意识的扫过站在一旁观战的白菁。 可惜了。 她虽然有意以命相搏重创石之轩,但偏偏这里除了石之轩外,还有一个幽灵艳鬼。 到目前为止,白菁虽还未出手过,但静一师太想到江湖传言,既然石之轩的武道远比传言更高深莫测,能与石之轩同道而行的幽灵艳鬼哪怕武功不如他,也定然相差无几。 真是天道不公。 虽然静一师太很想为佛门扫除障碍,可惜单凭她如今的重伤之躯,若是同时对上石之轩与幽灵艳鬼,除了死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但好在她今日试探的目的达到了,也算是不虚此行。 “邪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权衡利弊之后,静一师太到底还是忍下了那份惨败的不甘和怨愤,咬着牙握紧了碧秀心的手道:“走!” 话音重重落下的瞬间,师徒二人白衣翩跹,闪电般掠过长空迅速遁出数百米,不过几个挪移的功夫便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放眼望去,唯见山林郁郁苍苍。 “这斋主武功平平,逃跑的速度倒是无人能及!”白菁轻笑道,“往后这一路上,倒是能清净不少了。” 经此一战,佛门宗师惨败而归。 其他势力哪怕想要出手截杀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养出来的那些刺客能不能在石之轩手中撑过三招,否则来再多人也是送菜。 石之轩平复着激荡的内息,冷声道:“她中了不死印法,残留的不死真气必会冲撞其五脏六腑,轻则真气逆行经脉断裂,重则走火入魔而死。” 跑得快又如何! 静一已是个铁板钉钉的废人了,除非有两位武功修炼纯阴和纯阳武功的绝顶高手同时出手替她拔除极阴极寒不死之力,否则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动武。 修炼纯阳武功的高手佛门一抓一大把,但当世修炼纯阴功法之人多为女子,慈航静斋中修炼此道的弟子不少,但有余力替静一拔出不死之力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江湖上符合要求的高手,阴癸派的宗主算一个,白菁也算一个,然而魔门与佛门本就是死敌,求助于她们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纵使侥幸拔除不死之力,静一的武道根基也已经毁了,此后莫说是在武道上有所进益,她能保住自己的武功就算是幸运了。 也因此无论是石之轩还是白菁都没有追上去,由着她来去匆匆,逃了个没影。 “可惜了。”白菁遗憾的看了看遍地狼藉的寒潭瀑布。 被慈航静斋之人这一搅合,白菁是彻底没了游山玩水的兴致。 “待魔门大业完成后,石某再陪娇娇游览天下风景。”石之轩语气柔和道,“现在,我们该走了。” 虽然很可惜,但他们在这一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了,眼见京城在即,两人也确实该收回放纵的心情,将目光投向京中要事了。 白菁应声点头。 她虽意犹未尽,但还不至于贪玩到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地步。 * 到达京城时,已是日暮昏黄。 京城街巷上聚满了各种售卖暮食的摊贩,吆喝声在热气腾腾的炊烟里不绝于耳。 临近夜幕,百姓来往穿梭于市井之中,或是迫不及待的结束劳工回家或是邀上好友三五成群走进食肆客栈里,点上一壶浊酒配几个小菜,吃得热火朝天。 京城作为大周立国之都繁华而又热闹,有别于白菁一路行来见到的百姓衣不蔽体三餐不继,为活命贱卖儿女的穷苦悲凉景象,京中百姓富足安居,俨然一派盛世模样。 整个大周犹如被虫蛀空内部的高门宅院,外表看似光鲜亮丽,然而内里却已是千疮百孔,显出大厦将倾的衰败之势。 或许正是看出了朝廷的颓势,随国公杨坚执意借此良机偷天换日,搏一个天下至尊之位。 刚入得京城,白菁与石之轩正欲寻个客栈落脚,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行动,一身仆役打扮的青壮男子突然拦在了两人面前,恭敬的抱拳施礼相邀:“两位贵客,主人有请。” 白菁与石之轩对视一眼,心底已然有了猜测。 “带路。”石之轩淡淡道。 仆役男子眼中喜色划过,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转身在前带路。他身形一动犹如泥鳅入江般滑溜的窜入密集的人群之间,左右穿梭,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白菁与石之轩相视而笑,同时提气纵身,飘飘然如一抹青烟云雾,不紧不慢的跟在了男子的身后。 片刻后,几人跃过偏僻不起眼的贫民窟落在了一间简陋的两进民宅里。 宅院里层层暗卫把守,光是院子里栽种的那颗百年老槐树上就藏了不下二十道身影。 白菁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暗卫们的藏身之处,在她的感知里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人都无所遁形,周围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威胁的绝顶高手潜伏在此。 “主人已在房中备下美酒佳肴,静待二位贵客光临。” 带路的下仆躬身推开正院的房门,恭敬谦卑的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石之轩率先提步跨进房门。 隔着墨色的山水屏风,一道坐在八仙桌前的伟岸魁梧的身形影影绰绰倒映在半透明的丝织绢布上。 白菁莲步姗姗,抬头望了眼屏风上的人影,眼底深意浮现。 随国公杨坚,她已久仰其名。 “请坐。” 男人沉声开口,虽口中道着请但行事却全无半分敬意,巍然不动高坐于主位之上,上位者气势威震扑面而来,一双虎目炯炯,眸中精光乍现,浑然没有半分有求于人的示弱姿态。 “石某见过杨公。” 石之轩傲然在男人对面入座,同样毫无尊敬之意。无形的气势激荡而出,瞬间将男人身上层层压来的威势反弹回去。 “石师之武道果然高深莫测。” 杨坚猝不及防吃了一记暗亏,脸色微沉。 若非石之轩刻意收敛了罡气,光是这无形的气势对抗就足够重创于他。杨坚虽是武将出身,习了一身刚猛勇武的枪法,但到底不是精于武道之人,比拼内劲罡气如何及得上石之轩半分? 双方试探的交过手,杨坚心底有了数,干脆利落的将石之轩提到了与他同等的盟友地位。 “这位便是幽灵宫主了罢?” 紧接着,杨坚目光顺势转向白菁。 “正是妾身。”白菁勾起唇,施施然在石之轩身旁落坐,“妾久闻杨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虽是奉承之言,但白菁这番模样可看不出丝毫奉承,倒像是随口客气一句。 “宫主过誉了。”杨坚爽声大笑,“本公听闻宫主与石师犹如檀郎谢女情深意重,如今得见只叹江湖传言果然不虚。两位能折身前来赴约,本公不胜荣幸。” 他并不在意白菁与石之轩的不敬,有本事的人恃才傲物也是常态,更何况江湖上的武道宗师在某种程度上已超然物外,其一人之力犹胜千军万马之威,便是高居九五至尊,也不得不摄于其武力而将其奉为上宾。 兼之杨坚本就是有求于人,更不好再这当头计较些旁枝末节之事。 感叹之际,杨坚亲自举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递给二人,“两位,请。” 白菁与石之轩伸手接过酒,与杨坚碰了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清冽弥漫在唇齿之间,酒水入喉,一股辛辣的回甘直冲头顶。 酒过三盏,杨坚才像是打开话题般主动提及大业:“实不相瞒,杨某今日邀请二位有要事相商。” 至于是什么要事,在场诸人心照不宣。 石之轩身为邪王,本就是这代圣门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身负重振圣门昔日威势之重任。然而武侠世界的朝廷与江湖虽是相互牵制敌对的两方势力,但在某些时候却也能成为互为合作的盟友。 杨坚想要改朝换代少不得要借助魔门之力,而魔门也要借杨坚摆脱如今被佛门不断打压挤压得难以生存的局势。 “杨公打算何时起事?”石之轩直言询问。 杨坚沉声道:“为免夜长梦多,我已定于明日亥时攻入皇城。” 这些时日他隐姓埋名藏在此地虽是光是守株待兔坐等盟友上门,但也不是只干了这一件事。 借此良机,杨坚早已暗中联络皇城内的御林军守卫顺利策反皇城守将,可以说整个皇城如今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届时先封锁城门,留下一千精兵把守京中各处要塞,严防城外三万大军入城增援,他再领兵其余三千精兵杀入皇城,借助皇城御林军之势逼迫周天子写下禅位召书,如此一来,大业可成矣。 等待一切尘埃落定,旁人哪怕再有不甘也无法阻他登上龙椅。 “皇城内镇守的宗师高手就仰仗二位出手拦截了。” 这一场起事,魔门精锐尽出。 以阴癸派为首的魔门弟子领命在杨坚身侧设下天罗地网,以防周天子面临死境时不顾一切出动皇室暗卫与杨坚拼个鱼死网破。 而白菁与石之轩作为最重要的一环,他们的任务便是截住佛门宗师高手,以防他们回援天子。 佛门与朝廷终究只是盟友,只要等到禅位诏书一下,佛门圆滑世故,见事已不可为必会鸣鼓收兵转而臣服杨坚,此后蛰伏隐世不出,静待时机以观后效。 佛门宗师也绝不可能为了一个盟友不惜己身与魔门死战不休。 “杨公放心,佛门宗师不足为虑。” 石之轩傲然颌首,应下了此事。 * 深夜,起风了。 白菁在睡梦中翻身,伸手却摸了个空,她猛地睁开眼。 触目所及,枕边哪里还有石之轩的身影?而他先前躺的那半边床铺早已经凉透了。 人呢? 她那么大颗十全大补丸呢? 白菁惊坐而起,眼底残留的睡意散了个精光。 她左顾右盼四下寻找石之轩,目光扫过屏风随即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石之轩负手而立站在敞开的窗台前,遥遥望着窗外那一轮高悬的明月。清冷如霜的月光散落而下,在他身后拉出一道幽长深沉的暗影。 “石郎?”白菁惊疑出声轻唤。 还好还好。 白菁心中暗自庆幸,放下了提起的心。方才醒来不见石之轩,她险些以为这男人突然发现她图谋不轨,大半夜的跑路了。 “你醒了?” 石之轩侧过脸望向白菁,俊美锋锐的侧颜在月光里泛起柔光,似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时辰尚早,娇娇不妨再歇息片刻。” 石之轩的眸光幽深晦暗,语气沉缓低哑,隐隐显出心事重重之意。 “石郎夜不成眠,”白菁摇摇头,缓步走到石之轩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难不成在担心明晚之事吗?” 石之轩默然不语,眼眸定定的落在白菁身上,目光如同天上那轮明月折射出清冷的暗光,流转之间却有缱绻多情,无情还似有情,柔肠百转又有疏离冷淡,两种极为矛盾的情绪同时浮现在了他的眼中。 “是因为妾?”白菁何等敏锐,当即便嫣然一笑。 石之轩没有回答,但有时候沉默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完成振兴魔门之大业后,”白菁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的问道,“石郎想必也能潜心修炼武道了罢?” 白菁其实已经看出了石之轩眼中的踌躇犹豫,故意出声试探。 “或许吧。”石之轩勾起唇,笑容说不出的沉郁。 他向来是个自傲到略显自负的性子,但武道已逐渐臻于完美的情况下,自傲自负却又成了自信。 佛门宗师级高手在天人之境徘徊不前,哪及得上石之轩一路径行直遂,顺风顺水的只花了十多年便走完了旁人半生的武道之途?英雄迟暮,美人白头。那些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已然不配再让石之轩视为平生劲敌。 而且石之轩看来,杨坚逼宫之事计划周密,此事已是胜券在握,绝无失败的可能。 真正能在此时牵动他心绪的唯有情之一事。 振兴魔门大业是邪王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如今大业将成,石之轩突然有些迷惘了。 去除了肩上担负的重任,对于石之轩而言,他目标就只剩下了破碎虚空一个,他已然厌倦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有心与佳人携手远离江湖纷争闭关潜修武道,以期在有生之年打破头顶的枷锁,踏足另一方更广阔的天地。 然而除了邪王石之轩外,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河东裴氏的麒麟子。 没有振兴魔门的重担,他还肩负着家族的责任与使命。 当事业与责任、追求与理想相驳相背离之时,他真的能做到放下一切与心爱之人归隐田园做一对神仙眷侣吗? 裴氏当代继承人天资平庸,守成有余却无力为家族开疆扩土延绵富贵荣华,届时新朝刚立,家族正处于风雨飘零之际,急需在朝廷站稳脚跟。裴矩作为裴氏麒麟子本该当仁不让接过家族之责,带领家族青云直上。 既然深受家族培育教养之恩,又怎能坐视家族败落,不管不顾的去追求个人情爱? 石之轩此时仿佛站在了天平之上,天平的一头是深情挚爱,另一头则是世俗责任,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像是踩在泥潭边缘,无论选择哪一方最终注定深陷泥沼,不得解脱。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心境的骤然变化,化作无数锁链层层困住了他的心,也令他的武道徒然蒙上了一层阴翳。 原本已经相互融合的补天道与花间派功法因他的心境改变骤然出现了分歧,变成了更尖锐的冷漠无情与多情善感,矛盾对立却又同时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石郎……”白菁幽幽长叹,伸手抚摸向石之轩眉间的褶皱,指腹温柔的划过他俊秀锋锐的眉与眼,“来日不管石郎想要如何,妾啊会不停的纠缠着你,如阴魂不散……” 话音温温柔柔,白菁的眼底却冷得似冰霜。 “娇娇。”石之轩攥住她柔软细腻的纤纤玉手,苦笑道,“石某有时候真希望你能愚钝一些。” 她那么敏锐又聪明绝顶,石之轩在她面前总有一种毫无**被看得透彻的无可奈何。 有时候他多么希望她能简单一些笨一些,可她若真的成了一个普通至极平凡女子,又如何能让他动情生爱? “那妾还真是深感歉意……” 白菁眼里透出深深的戾气与凉意,怎么的?敢情脑子太好使还是她的错咯? 进了她碗里的菜,想逃走可没那么容易! 总不至于是这男人尝够了外头的野花,又惦记起家里的娇花了吧? 念头划过,白菁微不可觉的一顿。 唔,还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 夜色茫茫,冷月如钩。 石之轩收回遥望远方的目光,定定的看着白菁。好半晌,他出声问道:“娇娇日后有何打算?” “幽灵宫内尚缺一个继承人。”白菁侧头思考了片刻回道,“等此事了结,我要去寻个纯阴之体的幼童带回宫中将她培育成才。”顿了顿白菁补充道,“我答应过师尊要将门派传承下去。”总不好半途而废。 江湖中的那些恩怨情仇勾心斗角,白菁真是见得够够的了,幽灵宫宫主这身份给她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当初要不是为了借此身份接近石之轩,白菁早就想法子把这担子丢给旁人了。 现在倒也不晚,即使找不到纯阴之体的幼童,这不还有个备选的王语嫣在么!虽说年纪大了些,但习武的天资和悟性亦是不凡,哪怕将来无法突破天人之境,但也足以挑起门派重担。 石之轩叹息一声:“娇娇可曾想过破碎虚空?” “破碎虚空?”白菁微微愣住。 这个武侠世界没有鬼魅存在,白菁若是想要离开此方世界只消脱离人躯,天道自然会感应到异界生灵入侵,强行开启空间裂缝驱逐她离开。 或许哪一日等她厌倦了这凡尘俗世,也不再留恋这一口阳气爱意,也许就会主动脱身而去。 这也算是另类的破碎虚空了吧? 如此想来,那些武林高手积极钻营的东西,其实白菁唾手可得。 石之轩提及此事,显然已将破碎虚空立为此生奋斗不息的目标,甚至于还想让她也一起努力。 白菁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若不能打破世界枷锁,无论是石之轩多么惊才绝艳,最终也不过如蝼蚁般固守一地,百年之后化为一捧黄土,消散于天地之间。 越是高傲自负之人,越是不甘心被命运束缚,偏偏石之轩武道天资卓越,如今更是一只脚踏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他仿佛是被上天眷顾的天子骄子,自打修习武道便一路顺风顺水,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破碎之境似乎已是他触手可及之物。 问道成仙求长生,自古以来便是刻在人类灵魂里的执念,眼见打破空间桎梏的时机近在眼前,石之轩又如何甘心放弃? 可事实上那道屏障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打破。 念头翻转,白菁轻笑道:“妾对武道并无太大追求,人生在世不过图一个逍遥自在。不过无论石郎想要做什么,妾总是要陪着的。” 等吃腻了石之轩的爱意与阳气,白菁倒是不介意顺手帮他一把,暗中显出鬼体帮他破碎虚空,脱离尘世。 以白菁对他的喜爱和兴趣,大概还能维持个十来年吧。 毕竟十几年后邪王年老而色衰,哪里还有如今这风流俊美的模样?纵使风韵犹也如失了水分的老白菜帮子、被风干的老腊肉,哪里还有什么嚼头? 世上美食千千万,还有那么多佳肴美酒等着她去品尝,白菁才不会那么想不开苦守着一道隔夜菜不放呢! “娇娇。”石之轩喉结滚动,声音暗哑低沉。 他捋起一缕垂落在白菁侧脸之上的细碎发丝,动作轻柔的将它别到脑后,伸手揽住了白菁的肩,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般俯下身深深地望着她,“三年。” “什么?”白菁抬头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给石某三年时间安排好一切,三年后我们寻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之地,退隐江湖潜修武道可好?” 石之轩的眼神郑重而又认真,幽深的眼眸被如水的情意所淹没。 白菁这回是真的惊愕了。 退隐江湖?还要寻个山清水秀的桃源之地? 石之轩没毛病吧? 放着好好的世家子不当跑出去当野人? 退隐江湖则意味着抛弃高门宅院、仆妇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生活,桃源之地等同于茅草屋与三餐不继、吃糠噎菜的穷苦日子。 然后在如此清贫艰难的生活下,还要陪着石之轩潜心修炼武道,等同于在恶劣的环境下还要废寝忘食的进行学术研究。 妈呀!这是什么天才想法?! 白菁残留的记忆里,她上辈子就是个苦逼的打工人,一辈子都在为五斗米折腰,钱没赚多少气到倒是没少受。这辈子好不容易投胎成了人上人,结果石之轩竟然跟她承诺,三年后带她回去过苦日子! 白菁都要哭了,这是何等感天动地的爱情啊! 她虽然是以男人阳气和爱意而生的艳鬼。但她身上披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人壳子,要吃喝拉撒的那种!她是脑壳子坏掉了才会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跟着石之轩跑出去受苦! 这么沉重的爱,她真的承受不住啊! 不就啃了石之轩几口阳气吗?有必要这么陷害她吗?甚至还以这么冷酷这么恶毒的手段折磨她! 白菁激动地眼里都泛起了水光,她这会儿真想敲开石之轩的脑子把他脑子里装的水全都倒出来! 堂堂邪王恋爱脑要不得啊,她虽然爱食男人的爱意,但恋爱脑这种生物太可怕。白菁不敢碰啊,她怕吃了恋爱脑滋生的爱意后中毒,引起浑身不适。 石之轩不知她心里的想法,见白菁眸光盈盈,似是被感动得容色娇艳欲滴的模样,心尖似被无形的手捏了下,整颗心都酥软得不成样儿。 “娇娇……”他喟叹着紧紧地抱住了白菁。 熟悉的霸道的阳气爱意席卷而来,白菁靠在他怀里,双眸暗淡无光。 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菜好肉,还没尝够味儿啊,怎么就突然让艳鬼生出了淡淡的食之无味的感觉呢? 有点下头。 30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白菁忽然想起, 在没有她出现的武侠剧情命运线里,风流多情的石之轩最终选择与碧秀心归隐田园并生了一女。 她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她的问题啊, 石之轩这男人根子上就有点不对头嘛! 放着好好的世家子不做, 年纪轻轻非要学那些武林前辈携佳人隐居山林, 不问世事的做派, 难道清粥小菜的清贫日子还能比锦衣玉食的生活更让人向往吗? 白菁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她为艳鬼时虽以阳气与爱意为生,但她挑嘴的很,只挑那些容貌俊美无俦、气质风流萧肃的年轻贵族下手, 毕竟年纪大的男人不仅颜色衰败, 看着不讨喜,而且各方面的素质也远远不能与风华正茂的小鲜肉相提并论啊。 在色香味俱全的大鱼大肉面前,谁会蠢到去喝没滋味的白粥啊。 白菁披着人皮混入人世后更是变本加厉, 她好逸恶劳追求荣华富贵, 贪财又好色,什么都要最好的, 脑子里就没有清贫乐道、受苦受难这个概念! 虽然石之轩的爱意与阳气, 白菁食髓知味爱得不行, 但这不代表她会愿意为了一只猎物违背鬼魅虚伪贪婪的利己本性,放弃唾手可得的安逸富贵, 傻乎乎的跑到山林里去当野人! 艳鬼擅长编织情网, 蛊惑男人对她欲罢不能情深入骨,但追根究底乃是为了填饱肚子,她从不曾投入真心也不曾给予真爱,又怎么恋爱脑上头被一只猎物牵着鼻子走? 更何况哪只正常的艳鬼会假戏真做到与餐桌上的一盘菜谈情说爱? 看看你碗里的红烧肉,你看它晶莹剔透浓油赤酱, 诱人的鲜美肉香扑鼻而来,令你垂涎万分,你能忍住不爱它吗? 假如碗里那块你爱得口水直流的红烧肉告诉你,它对你情深入骨深情似海,想与你携手私奔,就问你感不感动,想不想与它来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爱情?! 白菁光是听到这告白都惊悚得汗毛倒竖了好么! 石之轩这男人看着俊美风流,处处皆长在艳鬼的心窝上,可偏偏这脑回路让艳鬼叹为观止。 这盘菜不能要了! 白菁遗憾不已,没想到她竟然看走眼了。 虽然石之轩身上那些阳气与爱意**蚀骨,白菁浅尝而止欲罢不能,但她也确实被吓到了,那点儿食髓知味转头就变成了敬而远之。 无他,留下心里阴影了。 不过世间男人千千万,比石之轩更俊美的猎物也不是没有,她完全没必要耗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嘛。 白菁当下决定,这个男人她不要了! 不过在丢弃猎物之前,她还要再从头到尾细嚼慢咽的将品尝品尝阳气盛宴,毕竟是最后一餐了,总要吃个尽兴才行啊。 各种念头翻转浮现的瞬间,白菁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石郎,日后的事情不妨等日后再协商。” 白菁从石之轩的怀里抬起头,窗外清冷如月的霜华散落在她脸上,瞳眸里闪耀着如银河般细碎的微光,动人心弦。 石之轩眼中微讶,没料到她会如此说。 白菁柔声细语道,“石郎许下的承诺与山盟海誓都离妾太远了,偏偏时间是最复杂多变的东西,它将沧海化为桑田将情深似海变作怜新弃旧,尚未发生的将来,谁也无法预料会怎么样发展。” “娇娇,我……”石之轩眉峰紧蹙,薄唇微动张口之际就被白菁伸出两根纤长如玉的手指抵住了唇瓣。 “嘘,我知道石郎想要说什么,”白菁笑盈盈道,“妾相信郎君此时的承诺皆发自肺腑亦是真心真情,但妾目光短浅,不求承诺不谈未来,只争朝夕只求当前良人心如日月浩然,情如明光灿灿。这些日子,妾每日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自己,石郎是否初心如故,爱如磐石未曾转移?” “娇娇。” 石之轩急于解释的焦急渐渐消散,深色的眸子里泛起丝丝缕缕的温柔,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心间似被无形的小钩子挠了一下又下,又酥又痒,泛起细密的强烈的酸涩甜蜜。 她情深入骨,身上处处无一不长在石之轩的心坎上,令他徒然生出又爱又怜,只恨不得将她融进骨血里。 莫名的冲动涌来,石之轩极力克制着汹涌澎湃的情潮,温柔地攥住了抵在他薄唇上的玉手,隐忍地送到唇边重重的落在一个极轻极柔的吻。 吻完,他仍嫌不够似的攥着白菁的手再度亲了亲,才像是克制不住般的将她紧紧抱住。 浓烈的爱意似带着霸道至极的阳气无孔不入的往白菁身上钻,伴随着石之轩身上的冷香侵袭而至,一点点蚕食着白菁的理智。 可惜了,这是最后一餐。 “石郎,”白菁舔了舔唇,遗憾之色掠过眼底,随即就被多情的眸光所替代,“今夜月色如水,夜雾朦胧。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轻易辜负?石郎,可还记得在山洞里你我共渡的那一夜吗?” 石之轩的目光突然变得恍惚,思绪瞬间被她拉入了回忆里。 月光下,白菁一身雪肤白得好似在发光,美得摄魂夺魄。 一如那个缱绻缠绵的夜晚。 石之轩的喉结不自觉的开始滚动,他的眼眸晦暗幽深,似酝酿着激烈的暴风雨。 白菁勾起唇,如一只轻盈的灵巧的蝴蝶翩然退出他的怀抱,趁着石之轩失神之际,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他按在了床上。 石之轩猛地怔住。 下一刻,白菁欺身而至,魅惑的馨香痴缠而来,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神智。 窗外,乌云自天际弥漫而来,暗色的云层遮住了天上一轮明月,也遮住了照进房间里的冷月霜华。 夜色正浓。 * 午时,阳光隔着牡丹屏风照进床帏帐内,晃得人眼花。 白菁餍足的在石之轩怀里翻了个身睁开眼。 昨晚她吃得很饱也吃得够尽兴,至少短期内白菁是不会再惦记石之轩这块肉了。而且等消化完这一顿饭后,她也不打算再守着石之轩不放了,她要出门物色新的猎物品尝新的美食。 白菁自认是个十分专一的美食家,她不像别的前辈艳鬼们那样荤素不忌,餐桌上通常摆着好几道菜,吃饭的时候走东街串西巷非要将好几道菜都尝个遍才餍足。白菁通常喜欢守着一道餐点吃到腻,等腻味儿了就丢掉残羹冷炙,再去寻甸新的菜肴。 如今石之轩在她眼中已然成了不受待见的残羹冷炙,若非亥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白菁这会儿就想直接丢下石之轩,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 “我们该起身了。” 低哑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石之轩垂眸深深注视着白菁,她的长发如瀑般散落在枕边,与他同样乌黑的发丝纠缠相连,亲昵的密不可分。 他的眼底泛起如水的温柔。 白菁应声一骨碌从石之轩怀里爬了起来,全然不似往日晨起时非要与他要耳鬓厮磨许久才肯恋恋不舍的起身。 怀里蓦地一空,石之轩心头除了怅然若失,还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白菁言行举止与昨日相比,平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像是突然冷淡了下来。 “石郎?” 念头划过的瞬间,白菁已经穿戴整齐的从屏风后走出来。见他仍呆在床上不动,不由疑惑的出声。 那点儿微不可查的异样转瞬即逝,随即就被石之轩忽略过去了。 “这就来。” 石之轩应声起身,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只觉双腿忽然软如面条,猝不及防之下险些站不稳。 他神情一僵,下意识的看像神采奕奕似乎一点也没受到昨夜影响的白菁,俊脸黑沉如浸了墨。 男人的自尊心一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 石之轩迅速运起真气流转奇筋八脉,运转一个小周天后,那股子疲惫倦怠终于消了下去,神清气爽而容光焕发。 他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道:“叫人传膳吧。” 他们住在杨坚特意安排的别院客房里,这会儿一声吩咐,门外立刻传来应答声,守在回廊下的使女恭恭敬敬的退下传膳去了。 白菁坐在圆桌前,执起茶壶到了杯凉茶啜饮而尽。 石之轩走到她身边入座:“杨公希望石某提前一个时辰潜入皇宫制造些许动静,引开佛门圣僧。” 强敌来袭,佛门宗师安排在天子身侧的绝顶高手必然会出手拦截,届时天子身边守卫空虚,杨坚趁此机会带着投靠他的世家门阀子弟,率领七千御林军层层包围御书房,再逼天子写下禅位诏书。 提及正事,白菁神色郑重:“石郎放心,此战妾与石郎共进退。” 31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红墙琉璃瓦, 宫闱草木深。 银河玉带般的护城河蜿蜒曲折,从巍峨矗立的皇城正门一直流淌向深宫内庭,犹如长龙盘旋在皇城之内。暮色苍茫, 湖面倒映着华丽的宫殿楼阁, 忽有微风细影轻点着水面掠过长空。 滴答—— 溅落的水珠在平静的河面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水中的宫殿楼阁在粼粼水波里晃动着, 逐渐模糊起来。 风声簌簌,枝叶婆娑。 白菁与石之轩似浮光掠影般穿过低垂的日暮,顺着护城河一路悄无声息的跃上宫中揽月摘星楼的屋顶。 自宫殿高楼之顶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皇城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一列银盔铁甲的禁卫军肃容巡逻而来, 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从摘星揽月高台下走过,腰间悬挂的兵器在走动间与身上的铁甲相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卯时已过,而辰时未至。 夕阳余晖映照,御书房雕花镂空门窗上隐隐映出天子伏在书案前的身影,看上去他似乎正在废寝忘食的处理政务。 事实上,如果这位天子真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勤政为民有明君之相, 又怎么会有杨坚放手拼死一搏逼宫之事? 御书房周围数道来自于绝顶高手的气机牢牢锁定在四周, 但凡丝毫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当值守将的感知。 “佛门的高手就在附近。”白菁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御书房周围来回扫视。 “再等等。” 风中传来石之轩的沉静的声音。 太阳还未落山, 距离他们与杨坚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白菁也不着急,慵懒地靠在屋檐上的金色琉璃双龙雕塑前。暮风吹起她衣袂翩飞,裙裾上的幽冥花艳色灼灼耀目。 “娇娇,”石之轩的视线从下方的御书房一扫而过, 落在白菁的身上时, 眉峰微不可觉的蹙起,那股子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深了,“今日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白菁嫣然一笑, 顺口回道:“此事还得怪石郎,”她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调笑道,“妾身子骨这会儿还有些软,实在是提不起劲来。” 石之轩的耳根子咻得染上绯色,他故作深沉的以手做拳抵在薄唇上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快到辰时了吧,等会子那些佛门高手就由石某来对付……”你身体不适,不如在一旁休养生息。 话还没说完,白菁就扑在石之轩的结实的胸膛上笑得花枝乱颤:“妾逗你玩儿呢。” 虽然白菁对这颗十全大补丸失去了兴趣,但也没到厌恶嫌弃的地步。石之轩源源不断散发出爱意甘甜浓郁,身上的阳气亦是**之物,白菁其实还是很喜欢他的。 可惜她实在不想为了石之轩这个男人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也担心自己吃多了他的阳气爱意后一招不慎中了恋爱脑的毒,然后好端端的艳鬼也被男人传染了奇奇怪怪的毛病。 所以白菁只能遗憾的选择了敬而远之,毕竟她还是很惜命的。 虽说没了食欲,但白菁也不至于对石之轩恶语相向,非要与他闹个反目成仇不可。偶尔兴致来时逗弄一下,看他窘迫又无奈的模样,亦是趣味横生。 各种思绪流转间,艳鬼眼中的眸光即恶劣又娇嗔。 “你可真是……”石之轩顺手揽住她的娇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她给戏耍了。他神情无奈的叹了口气,当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纵容还能如何? 时间在无声无息间流逝,夕阳消失在连绵起伏的山峦背后,夜幕降临。 忽地,京城西郊处一缕火光冲天而起。 滚滚浓烟飘散在昏暗的天际里,格外醒目。 “动手。”石之轩眼底的宠溺温情蓦地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冷厉凛然。 几乎是声落的瞬间,他迅速运起幻魔身法,如同暗夜中的影子般毫无破绽的融入了夜色里。 白菁紧随其后,一缕勾魂的魅音幽幽飘向御书房。 她没有如石之轩般以幻魔身隐匿行动,而是光明正大的现出身形攻向御书房。 “什么人?” 一声厉喝如雷声轰然响起,无形的刚猛佛掌横空飞来,对着白菁正面当头重重拍下! “来得正好!” 白菁浑然不惧,葱白的纤纤玉指拈花扬起,极寒极阴的真气凝聚成无数冰花,高速旋转着冲向佛掌。 砰—— 冰花与佛掌相撞的瞬间,金光与冰花齐齐炸裂开来,变成了无数的碎片,顺着开始的方向弹射了回去! 破碎的冰花裂成无数冰凌,闪耀着晶莹透亮的光芒疾射向四面八方,白菁纵身跃起,引起幻魔身法,整个人霎时化作似虚似实的影子。 嗖嗖! 冰凌以锐不可当之势迅速得刺穿白菁的身影,飞入了身后的栽种的草木丛中。 刺骨的寒气在接触到周围物体的瞬间,化作寒冰冻结万物,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从夏日突然进入了冬季,武功低微的普通士兵与宫女们全都被冻晕了过去。 白菁虚幻的身影被冰凌击碎成灰尘,但下一刻又很快凝聚成形,她勾起唇笑盈盈的站在远处全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与此同时,碎裂的佛掌金光如万千飞舞的萤虫,被四周激荡的真气一推,轻飘飘的飞回到了佛掌的来处。 身着金色袈裟的和尚沉着脸从藏身之地飞身而出,足尖点着枝叶几个挪移飞快避开层层叠叠的杀机。 佛门无论是轻功还是武功都以勇猛刚劲见长,行动间难免缺了几分灵活多变。 空气中飞舞的金光看似轻飘飘地,实则速度极快的聚拢而来,那和尚左闪右避之际,仍旧猝不及防的被几点零星的萤火沾上了。 哗啦—— 霎时,刚猛汹涌的真气霸道的侵蚀而至,似烟花般在脚边炸开。 层层热浪滚滚而来,一股凶悍凌厉的内劲直接将和尚扫落在地。 “咳咳!” 和尚翻身稳稳的站在距离白菁十米之外的空地上,身上的袈裟被炸成褴褛的破布条,他眼中厉光闪现,强忍住了胸口真气激荡引起的五脏隐痛。 嗖嗖—— 同门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落了下风,暗中观察的佛门高手高唱着“阿弥陀佛”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禁宫内帏,擅闯者死!” 白菁轻挑秀眉,纯金色的半张鬼面在夜色里闪耀着张扬而又肆意的金属光泽:“本座今儿个偏就要闯一闯这深宫内院,瞧瞧天子居住之地与我等草芥平民有何差别!” 两个和尚脸色变得冷硬上森寒,眼中杀气腾腾:“阿弥陀佛,贫僧今日少不得要大开杀戒了,还请佛祖勿怪。” “佛门的行事真叫妾大开眼界。”白菁嗤笑,“想必信仰的佛祖也不是个正经佛吧?” 这佛门的和尚尼姑也挺有意思,杀的人分明不比魔门杀的少,偏偏每次动手前却总要悲悯的念一句佛号说一句佛祖勿怪,好似只要这样做就能抵消他们造下的杀孽。 白菁若是佛祖,早就甩手一道雷霆直接送这群六根不净又杀孽缠身的和尚下地狱去赎罪了。 这还不如她这个艳鬼呢。 白菁虽为异类,食谱亦是人类身上之物,但她可不爱打打杀杀,即使动武也少手下死手的。即使柴玉关那般可恨,她不也手下留情废除了他的武功后饶了他一命么,反倒是这些和尚身上的杀伐之气比她这鬼魅还要浓郁得多。 “妖女言行无状对佛祖不敬,那就休怪贫僧下手无情了!” 两个和尚默契交换了个眼神。 幽灵艳鬼近来与邪王形影不离,她既然暗中潜入了皇宫,想必邪王石之轩亦在附近。这个时候也不必与魔门之人将什么江湖道义,倒不如二人群起而攻之先将这妖女拿下再谈其他! 一个幽灵艳鬼就够棘手的了,若是等她与石之轩联手,只怕更难对付! 两人刚做了个金刚日来掌的起势,还未来得及先发制人,身后忽然传来破空之声。 无形的气劲如海上翻天卷起的层层风浪汹涌得卷向四面八方,风浪所过之处,花草树木甚至是亭台楼阁都如冰雪遇烈日暴晒般瞬间消融于无物。 下一刻,两道身影重重的划过半空摔落向空地。 金色的袈裟的和尚捂着胸口猛得吐出一口鲜血,骇然的望向暗处逐渐显露出来的颀长身影。 “师兄!”正欲联手拿下白菁的两个和尚冲了上去,一手一个扶起重伤的同门,望着自暗处缓缓走出的石之轩,脸色瞬间变得极为苍白,“石之轩?!怎么可能?” 邪王的武功这么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他们四人自二十年前起就已触摸到了天人之境的门槛,此后虽因悟性机缘不够始终不得其法,无法顺利突破天人之境成就半步虚空,但以如今的武道水平而言,他们师兄弟四人之中任意一个的武功放到江湖上都足以横扫整个江湖,傲视群雄。 然而今日两大圣僧联手对敌,却在石之轩这个江湖后辈的手中连十招都没撑到就被打飞出去! 莫说是旁人难以置信,连当事人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如坠云雾幻境之中。 “为什么不可能?”石之轩还未说话,白菁却是傲慢轻蔑道,“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们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旁人也做不到。” 石之轩闻言莞尔一笑,意气风发。 这些时日,石之轩先是触摸到天人之境的壁障,而后一举突破踏入天人之际,以短短数月的光阴走完了旁人耗尽半生都难以完成的目标。 武道修行顺利得令他至今想来仍觉不可思议,这一切皆是因白菁所致,因为情爱让他心境趋于圆满,武道瓶颈在他面前薄得如一戳就破的纸,再也无法阻碍他攀登高峰的脚步。 石之轩确实走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更拥有了常人梦寐以求的灵魂伴侣,武道相合情意相投,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说话间,激烈的厮杀声自宫门处遥遥传来。 “叛军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几个和尚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看了看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又往向站在御书房前的石之轩。 周围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尸体,有铁甲银盔的军中守卫,也有包围天子的黑衣暗卫,但现在所有人都已成了石之轩手中的亡魂。 御书房的大门被石之轩砸落在地,屋内的天子肝胆俱丧,颓然的枯坐在龙椅上。 此时此刻,一切都已说明了大局已定。 无论是天子还是佛门,大势已去。 “走!”四大圣僧中为首之人咬着牙,不甘的最后望了一眼肆意傲然的石之轩,抓紧了三个师弟的手。 佛门已败,佛门势力势必会遭到魔门与朝廷的清洗,他们在这里呆下去也只是坐困兽之斗,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倒不如立刻赶回寺中早做安排,待他朝卷土重来。 想通这一茬后,几人迅速遁走。 “跑的倒是快。”白菁冷嘲道。 无论是白菁还是石之轩都没有追上去赶尽杀绝的意思,魔门与朝廷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盟友,杨坚依靠魔门登顶大位,但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绝不会是封赏魔门,而是清扫江湖势力。 无论是魔门还是佛门皆属于江湖,早已成为朝廷忌惮的民间势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魔门与佛门的斗争维持了几百年,双方虽是利益相争的死敌,但在对抗朝廷的清扫之时,却又能短暂的摒弃成见相互合作牵制,与朝廷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令朝廷不敢轻易下手剿灭。 四大圣僧活着,远比死了更有用。 厮杀声越来越近,杨坚的身影遥遥在望。 “接下来的事不是你我该参与的。”石之轩目光冷漠,望向白菁时才恢复了温柔,“走罢。” 白菁笑了笑,魔门与杨坚合作之事确实不宜放到明面上来。 两人同时运起幻魔身法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掠出宫墙。 * 檐下悬挂的六角宫灯将烛光幽幽散落在无人的长街上。 街道尽头处,挺拔修长与纤细妙曼的两道身影并肩而行,月光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妾要先走一步了。”白菁忽然停下脚步说道。 石之轩深深的望向她:“你要走?” “妾虽不舍与石郎分隔两地,但久不回门派,宫中已堆积了好些事物需要妾亲自过目。”白菁眼中犹带不舍留恋,“杨公既然已经顺利完成大业,妾也该回门派看看了。” 石之轩长叹一声。 莫说是娇娇,今日过后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有了振兴魔门的重担,他还担负着裴氏的将来。 虽然清楚的知道与娇娇分离在所难免,但尚未分离,石之轩就已经生出了想念之心。 “石郎珍重,妾会想你的。” 白菁看出了石之轩脸上的挽留之意,垫起脚尖拉下他的衣领,红唇携魅香在男人的薄唇上落下极轻又羁重的一吻,“后会有期……” 唔,也许是后会无期? 白菁眼中情意浓浓,心底却是一片凉薄冷淡。 幽灵艳鬼的身份原是她特意用来接近石之轩的,如今她对石之轩的兴趣已散了,这身份便也成了鸡肋,倒不如传位于王语嫣,转头回家继续当她锦衣玉食的崔氏贵女。 等哪一日厌倦了高门宅院的生活,她就丢了这具人身,来一场破碎虚空换个世界去觅食。 至于石之轩,白菁当然会思念他,毕竟这么合艳鬼心意的男人真的不多了。 但也仅此而已。 “娇娇……” 石之轩微微一愣,眼前蓦地空了。 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只抓住了一片虚无的月光。 缱绻轻语声犹言在耳,但眼前哪里还有那道艳丽妖娆的身影? 一瞬间失落盈满心间。 32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朝夕之间, 京中局势有如风云变幻。 天子下诏禅位于随国公杨坚,自此改周为隋。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坚登基为皇, 其内眷子嗣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跃成了皇族宗亲。 隋朝新立,百废待兴。 而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太监前往国公府传旨,令世子杨勇即刻携家眷举家搬迁至京城受封。 消息一经传出, 国公府内门庭若市, 人潮如流。那些前来恭贺拜见新主的官员们都快将门槛都踏破了。 白菁回到随州不久, 京中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传至随国公府上。 裴矩不在府中,白菁没有上赶着去拜会。 如今杨氏内眷尚未受封, 于宗族礼法而言,还算不上正经的皇妃皇子。 白菁与裴矩皆出身于名门望族,世家门阀历来自持矜贵且谨守礼仪风度,又因此时遵循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道, 世家地位之高远非后世可比, 便是皇室也得以礼相待。 杨坚能成功改朝换代,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前周天子残暴多疑欲夺世家治制之权, 手段频出逼得世家门阀不得不联合起来反周。前车之鉴在前,杨坚初登大宝行事难免越加谨慎小心,加封世家毫不手短。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菁若是上赶着讨好尚未受封的新皇内眷,不仅有失世家的清贵风度, 还会落得个谄媚权贵的恶名, 因此她也只是按照礼节规矩备上一份厚礼贺仪送了过去。 国公府收了裴府的贺礼,杨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迅速给了同样厚重的回礼, 与回礼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则关于裴矩的消息。 据说裴矩从龙有功已被圣上加封为兵部侍郎,眼下正忙着率兵清扫前朝余孽。 杨夫人感念裴府无主事之君,盛情相邀白菁乘坐国公府的车马前往京城,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白菁自然欣然应下。 * 天蒙蒙亮,裴府的管家就已经喜气洋洋的带着一群下仆打开库房清点准备需要带去京城的物资,一并收拾进行李中。 主院里也不例外,杨柳特意起了个大早,指使着丫头们将白菁的常服衣物都装进箱子里,又拿出白菁的嫁妆单子将妆箱都核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少件后才分箱贴上封条,让护卫们一箱箱的抬上马车。 整座裴府如同陀螺般忙得不可开交,反倒是作为女主人的白菁无事一身轻。 长廊下,一群仆妇行色匆匆穿梭而过。 白菁慵懒地靠在水榭前的雕花栏杆上,手里端着一只青花瓷碗,不时从碗里抓起一把如天女散花般洒向水池。 水波荡漾,数不清的锦鲤摇尾摆头游弋而来,争先恐后的抢夺着水面上的食物。 “你倒是舒服。” 崔阙穿过圆形拱门,隔着池塘一眼就望见了白菁悠闲自得喂鱼的场景,他提气纵身而起,足尖轻点着水面如大鹏展翅般飞进水榭里。 “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白菁瞥了他一眼,丢下装着鱼食的碗轻哼道:“近来江湖上发生的事,六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都是自家兄妹,有话不妨直言,何必拐弯抹角来回试探?” 近来京中局势几番变化,江湖上亦是风起云涌。 最值得一提的唯有两件事,其一便是慈航静斋的现任斋主静一师太卸任掌门并传位于其弟子碧秀心,其二则是幽灵宫内新旧势力交替,鬼魅女接手宫主之位,并放出话来,说是其师姐幽灵艳鬼为破碎虚空决意闭生死关,此后不破不立,不成功便成仁。 比起前者,后者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消息一经传出,无异于地震,引得天下人纷纷侧目。 自邪王石之轩于宫中数招重伤佛门圣僧后,江湖上早有传言,石之轩武道已至巅峰,离破碎虚空也仅有一步之遥。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邪王石之轩这一步尚未迈出去,其红颜知己幽灵艳鬼竟然会比石之轩更快触及到破碎虚空的门槛! 这怎能不令世人震惊? 一时之间,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石之轩的身上,都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石之轩心知肚明,这恐怕是幽灵宫放出的烟雾弹。 娇娇的武功如何,没有人比石之轩更加清楚,两人武道相合武功也在伯仲之间,因着以两人的关系绝不可能死生相斗,因此也无法得知谁更高一筹。 离破碎虚空仅有一步之遥为真,但要说触及到破碎虚空的门槛那就是假的了,这短短的一步之遥犹如天堑横在身前,绝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迈过去! 幽灵宫放出这消息,不过是为了让幽灵艳鬼更合理的消失在人前而已。 石之轩收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没有了门派的拖累,想必娇娇很快就会与他重逢了罢。 “所以……”崔阙咽了咽口水,哑着声追问道,“阿瑜你当真触及到了破碎虚空的门槛?” 天知道,当崔阙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有多震惊。 崔阙亦是修习武道之人,若说没想过破碎虚空是假的,但他很清楚以他的资质悟性,莫说是破碎虚空了,连天人合一都难以达到,因此早就歇了成为绝顶高手的心。 打死崔阙都想不到,他们崔氏竟然出了一个如向雨田这般惊才绝艳的武道高手,说出去都让人难以置信啊,简直如做梦般不真实。 白菁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的看了神情急迫的崔阙一眼:“算是吧。” 崔阙惊怔道:“如此说来,你当真要闭生死关?” “闭生死关的是幽灵艳鬼,与我崔氏女何干?”白菁轻笑一声,“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江湖上不会再有幽灵艳鬼的行踪。”说话间,白菁娇俏的歪着头道,“也或许未来某一日,就会传来幽灵艳鬼破碎虚空成功的消息也未可知。” 崔阙愕然:“……” 他虽有意探查阿瑜是否已将江湖上之事处理干净妥当,绝不会让她与石之轩的过往那段情影响到崔裴两家的联姻,但他可从没想过阿瑜说断就断如此干脆利落,竟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很好,崔阙算是看明白了。 什么邪王石之轩,什么两情相悦都不曾被阿瑜放在心上,昔日爱侣更是说丢就丢啊,完全没有丝毫留恋。 但转念,崔阙又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若非拥有如此果决聪颖的心性,阿瑜又如何做到勘破情劫,踏入破碎虚空之境? 崔阙不免对传言中的那位邪王石之轩生出了浓浓的同情怜悯,他知道自己永远也等不到幽灵艳鬼了吗? * 到达京城的时候,已是由盛夏入了秋。 天气转凉,落叶纷纷。 这一路行来,国公府的车队每次经过周边州城乡县,沿途的官员全无例外恭恭敬敬前来接驾,为未来的皇妃太子们接驾办理接风洗尘宴,以至于杨氏内眷们硬生生比预计的迟了近一个月到达京城。 白菁起初还觉得这场面挺有意思,但几次过后她就对这种应酬厌烦得很,一路坐马车坐得腰酸腿疼,只恨不得撇下国公府众人自个儿赶往京城。 到了最后,她更是累得心浮气躁,借口身体不适推拒了一应应酬,躲在马车上睡了一路才勉强度过了这段难熬的旅途。 好在,终于到达京城了。 裴府的马车在京城城门处与国公府的车队分离,转道朝南向着裴矩在京中的府邸一路疾行,国公府的内眷则畅通无阻的进了正德门,驶进皇城宫闱之内。 白菁回到裴府的时候,裴矩还未下值。 杨柳看出白菁脸色不对,眉宇间倦意浓浓,心疼得搀扶着白菁回主院歇息。 哪知白菁前脚刚踏进主院,就有门房通报说外头有个衙役来传话儿。 白菁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道:“让人进来吧。” 很快,门房领着个年岁不大的衙役恭恭敬敬的进了厅堂。 “裴大人命小人带话给夫人,兵部公事繁忙,大人今晚要留在兵部整理卷宗。还请夫人早些安寝,不必特意等他。”衙役拱手施礼道。 白菁应了声,她知道裴矩这是特意避着她。 巧得很,她也不耐烦端着贤良淑德的派头与男人虚与委蛇,不回来才好呢。 杨柳察言观色,看出白菁眉宇间的疲倦,冲着旁边的小丫头了个眼色。 “多谢传话,这是小小心意,权当奴婢请大哥吃酒罢。”小丫头会意的福身领着衙役离开,半路偷塞了个荷包给他做赏钱。 那衙役上手掂了掂,当即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拱手作礼千恩万谢的走了。 杨柳目送着丫头的身影消失在廊檐下,眉心微皱,似是有些踌躇的唤道:“夫人。” 说话间,杨柳挥退了房中伺候的小丫头们,上前一步伸手揉向白菁的太阳穴,不轻不重的力道让白菁舒服的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闭上眼。 “夫人近来食欲不振,似乎总是疲惫倦怠……”杨柳斟酌着语句试探问道,“是否要奴婢寻个大夫过来诊个平安脉?” 白菁怔住,凌厉的目光直射向杨柳:“你这是何意?” 杨柳这是话里有话啊! 习武之人精于经脉穴道,越是武功高深之人越是精于此道,换而言之但凡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即使不是个个精通医理,但简单的医术脉象却也会看会治。 白菁可不觉得她有必要寻大夫诊脉,若身体真有什么问题,她自个早就发现了。 杨柳镇定自若的道:“奴婢观夫人近来心浮气躁,腰酸嗜睡,又时常感觉疲惫倦怠。按理来说,以夫人如今的功力,体内真气流转奇经八脉,些许小病小痛早就该消了……” 正常情况下,宗师高手哪怕是几日不吃不睡也不可能会露出疲态,只是坐个马车而已,白菁再怎么也不该累成这样啊! 白菁神情微变。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在预期之内的变化。 “请恕奴婢多言,”杨柳见白菁神色有异,心一横直言不讳道,“夫人这个月还不曾换洗过月事带……” 砰—— 白菁突然一个手滑,茶几在她掌下四分五裂,碎裂的木屑霎时飞溅向四面八方! 33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屋内一时寂静, 气氛凝滞得几乎可以听见针尖落地声。 杨柳低垂着眉眼默默地立在原地,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 像是座没热乎气的雕塑般生怕引起白菁的注意。 “行了, 你在这装什么老鼠胆?”白菁眼角的余光扫过杨柳,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找人把屋子收拾干净!” 杨柳这丫头方才还毫无畏惧的顶着她凌厉的眼神侃侃而谈, 现在摆出这副胆小怕死的懦弱样给谁看? 依白菁看,这丫头也是个人才, 装傻充愣这一神技被她使得如火纯青啊。 “婢子这就去。” 杨柳闻言如蒙大赦,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匆匆退出卧房。 她一走, 屋里立刻空了下来。 “糟心!” 白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如闪电般伸出两指按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艳鬼和人类,物种不同怎么可能闹出人命来?这年头的生殖隔离总不是个摆设吧! 然而…… 指腹下的脉搏沉稳有力,脉象往来流利圆滑, 如珠滚玉盘, 正是典型的滑脉。 白菁难以置信的瞪圆溜了眼,险些惊的跳起来。 竟然真的揣上了崽子?! 她一个以阳气和爱意为生的艳鬼不仅无视生殖隔离怀上了石之轩的种, 而且根据脉象来看, 这崽子已经在她腹中落地生根一月有余?! 算算时间, 正是在京城那个晚怀上的。 念头划过, 白菁立即反应过来, 那夜她本着最后一顿饭要畅快淋漓吃个尽兴的想法,死死缠着石之轩不放,哪怕吃撑了也不肯罢休,吃了一回两回三回……险些没把石之轩榨干!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的鬼体都被撑爆了。 若是正常情况下, 白菁吃下去的阳气都被鬼体吸收消化了,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干净,残留下些许精气在身体中乱窜也不打紧,那些阳气精气总会慢慢被鬼体转化成能量。 偏偏白菁此时不是纯正的艳鬼,她重新投胎做人后相当于给自己披上了一具人类的躯壳,哪怕她本质上是非人类,然而这具活人的身体也依旧给她带了重大的影响,比如人身抹除了艳鬼和人类之间的生殖隔离,再比如她不仅要吃阳气也要吃正常的人类食物才能活下去,甚至于不吃阳气只会让艳鬼时时刻刻处于虚弱状态,但不吃饭就会被活生生饿死,人死显出鬼体就会被这方天地驱逐出境。 平时,白菁再怎么贪恋阳气好歹还知道分寸,食石之轩阳气的时候没有贪吃到把人真的榨干,因此吞下的阳气都被鬼体吸收消化掉了,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元残留在人身之中。 可这回艳鬼贪婪的本性作祟,白菁光想着这是最后一顿,吃了这顿以后就没下顿了,她就不想太便宜石之轩。于是可劲儿的追着男人啃,哪怕吃饱了也不罢休,直到再也塞不下了才不情不愿的停手。 如此做的后果就是,艳鬼的鬼体没办法将那么多的食物都消化干净,多余的那些阳气便被存在了身体中只等着慢慢消化。 阳气其实就是男人的精气,在某种意义上它是活的,偏偏很不凑巧的是,白菁这具身体是活人之躯。 于是她很不幸地……闹出了人命。 想通这一茬,白菁整个人都是懵了。 所以,她竟然被自个儿给狠狠坑了一把?! 白菁脸都黑了。 虽然是石之轩的种,但能在她腹中落地生根茁壮成长的绝不会是个普通的人类崽子!毕竟鬼体属阴,普通的胎儿根本没有办法在阴气鬼力中生存,更别提这胎儿不仅顽强的在她腹中呆了一个多月还活奔乱跳的,甚至都能影响到她的身体了! 谁能想到呢? 白菁心里叫苦不迭,她不就是多啃了石之轩一点儿阳气么,至于附赠她一只讨债鬼吗? 一只继承了艳鬼血脉的崽子,会不断汲取母体的阴气和鬼力成长,又由人躯怀胎而生,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第二个白菁么! 可以预见等这崽子出生,白菁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鬼力都得被他给抢走一大半儿! 真·讨债鬼! 换而言之,白菁以后不仅没阳气吃了,还得分出鬼力供养腹中的鬼子! 她辛辛苦苦凭借实力搞来的阳气,最终翻倍交出去变成了供养鬼子的营养,岂止是亏,简直是血亏啊! 至于打胎,白菁想都没想过。 艳鬼一族子息单薄,她难得揣上只崽子,管他是谁的种呢,有了鬼子当然要把她生下来啊。 反正她们艳鬼素来只有母没有父,要亲爹能干嘛?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以后吸食阳气还得特意避开生父那一脉,以免乱了伦理。 除非艳鬼无力供养鬼子才会把鬼子丢给亲爹养,不然亲爹这个东西唯一的作用也就是给鬼子提供另一半血脉了。 白菁如今又不是养不起鬼崽子,不就是鬼力么,她咬咬牙供得起!要崽子亲爹做什么! 而且鬼子没成年前吃五谷杂粮就能养活,等养到成年需要食阳气了,直接往门外一丢就好。 一只成熟的艳鬼就该凭借自己的本事捕猎谋生,哪里能一直跟着亲娘啃老?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 “夫人。” 杨柳去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几个丫头姗姗来迟。 进屋的时候她还特意偷觑了白菁的脸色,见她眉目疏朗舒畅没有丝毫阴霾,这才收了不安的神情,颠颠儿迈着小碎步走到白菁身前恭敬道,“婢子扶您进内室歇息片刻。” 白菁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走到屏风后。 几个小丫头飞快将满地的狼藉清扫干净后,悄无声息的退下了,走时还不忘关上房门。 “夫人,请喝茶。”杨柳端着新沏的热茶递给白菁。 白菁掀起茶盖,捧着茶杯啜饮一口,茶香入喉,化作甘甜滋润着她的喉咙。 “杨柳,你派个人去前院守着,若是主君回来了,叫他来主院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杨柳的眼底浮现出惊愕之色,她望着神态自若的白菁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夫人,您该不会是……”要和盘托出吧? 白菁轻嗤道:“自我嫁入裴府以来,裴矩日日公务繁忙,不是夜宿军营就是整理案卷宿在兵部,也真是难为他了。怎么,我这个夫人是洪水猛兽么?逼得他这个裴府的主君有家不能回,到处找借口避着我走?!君既无心,我也不是非要巴着他不放。” 杨柳心头咯噔一声,徒然涌起不安的感觉。 “你让下人给裴矩带个话,叫他今晚必须回来一趟。”白菁这次是铁了心要治一治裴矩了,裴矩既然不想跟她过日子,正巧她也对他失了兴致,都有崽儿了,谁还看得上男人! “若是他不肯来,就说我要与他析产别居。” 虽然崔裴两家的联姻不能断,毕竟涉及到结盟又事关两家利益,如今新朝建立,崔裴两家更是需要风雨同舟共济而行的时候,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哪怕裴矩同意离婚,崔家和裴家两个家族也不会同意。 不过世家早就有过先例,过不下去又不能和离的夫妻通常会在征求家族准许后以析产别居的名义分开,女方拿着嫁妆住进别院里生活,也就是所谓的离家不离婚。 析产别居后,白菁还是裴家妇,再加上裴矩属于过错方,裴家理亏只会礼待与她,裴矩自个儿出于愧疚也得对她多三分照顾。 白菁搬离裴府以后也不用再装着贤良淑德的样儿去贴男人的冷脸,有裴家崔家做为靠山,她日后吃吃喝喝咸鱼瘫,揣崽养娃别提多自在逍遥了。 哪怕九个月后,裴矩突然发现自己喜当爹又能如何呢? 都析产别居了,他能咋地?虽然头顶绿油油,但都离家分居了,裴矩除了捏着鼻子认了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休妻吗?要真能休妻,还需要搞什么析产别居? 再者说,要不是裴矩不想碰她,她会析产别居吗?会去找别人生娃儿吗?怎么说都是裴矩不沾理呀!裴家吃了这么大亏,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不让崽儿上裴家的族谱。 白菁才不在乎呢,崽儿跟着她入崔家的户口也挺好。怎么看她都不亏啊! 而且有钱有势有崽,还不需要装模作样当贤妻,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哎! 白菁做梦都能笑出来好吗! * 夜凉如水,月色朦胧。 裴矩负手立在窗前,皎洁如霜的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孤寂而清冷。 窗外夜风簌簌,竹影婆娑,静谧之中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裴矩虽派了兵部的衙役去府中传话告知他在兵部处理公事,但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在兵部,而是跑到了名下一座别院里,日夜守在窗边等着踏月而来的佳人。 一夜两夜三夜…… 距离幽灵宫放出‘幽灵艳鬼闭生死关’的消息过去了一个多月,但他想要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裴矩甚至都开始怀疑,娇娇是不是遭遇了不测,比如被新接任掌门的鬼魅女暗算夺走了幽灵宫……若非他理智尚在,清楚的知道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毫无有势,他早就按捺不住急切,打上幽灵宫了。 不过短短一个月,却让裴矩尝到了心急如焚、酸甜苦辣涩种种相思滋味,猜忌多疑不安担忧焦急……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坐立不安的时候。 娇娇到底身在何处?为什么迟迟不出现? 裴矩的心彻底乱了。 心绪不宁之下,他再也无法聚精会神的修炼武道,心潮起伏激荡之余,内息不断震荡,裴矩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思不属的状态之中。 补天道和花间派的暗探都被裴矩放出去追查幽灵艳鬼的行踪了,但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就好像他日思夜想的娇娇如同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般再也无迹可寻。 盯着幽灵宫的下属也没有在幽灵宫内寻到幽灵艳鬼的踪迹,无论怎么找都寻不到她的身影。 娇娇,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裴矩心如乱麻,眉峰紧锁成解不开的结,他冷冷地想:看来,他必须亲自探一探幽灵宫。 尤其是幽灵宫新上位的这位宫主,她一定知道娇娇身在何处! 34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砰—— 被挑飞而起的守卫呈抛物线重重砸向紧闭的大门!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 幽灵宫正殿的大门应声倒地,激起漫天尘土飞扬。数道人影如被秋风扫落的枯叶般七零八落的倒在了九重阶梯前,一个个捂着胸口哀嚎不止。 殿内交谈声戛然而止, 空气瞬间门凝滞! 幽灵宫内正在议事的诸位长老们都怔住了, 目光直愣愣的望着摔在地上的半扇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情况? 但很快她们就意识到,这是有人直接打上幽灵宫来砸场子了! 众人顿时怒不可遏, 目光直直射向门外:“何人擅闯我幽灵宫重地?” 主位上的玄衣鬼面女子垂眸扫过台阶下半晌都爬不起来的守门弟子们, 拧眉垂眸深深望着门口。 一种莫名的预感浮现, 像是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她好像已经猜到是谁来了。 在无数双怒目注视下, 细碎的灰尘幽幽散开,露出门外气势层层压迫而至的身影。 “她在何处?” 光影交叠之际,凌厉的身影疾步踏入殿内。 “……邪王石之轩!”倒抽冷气声接连响起,众人惊惧忌惮的同时, 不免面面相觑:邪王口中的她是谁?难不成是上代宫主吗? “前宫主月前离开幽灵宫, 此后行踪不明。我等亦是不知她去了何处, ”台阶下有长老扬声回道,“邪王打上我幽灵宫来寻人, 怕是找错地儿了!” 幽灵艳鬼为求破碎虚空闭生死关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江湖,江湖人人皆知她寻了秘密之地暗中潜修,石之轩此时打上门来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这些话, 他一个字也不信! 石之轩冷冷站在幽灵宫殿前, 无视周围的门人长老, 锐利如刀的目光直直射向主位上的鬼面女子,语气咄咄逼人:“本座再问一遍,她究竟在哪里?” 熟悉的装扮映入眼帘,冥花宫袍裙摆处的灼灼艳色刺得石之轩神情微不可觉的顿了下, 但转瞬俊脸上尽是阴鸷与森寒。 面对石之轩厉声逼问,鬼面女子的秀美皱得更深了:“师姐确实不在幽灵宫,不过她之前曾与我说过若是邪王找上门来,就替她带句话给邪王……” 石之轩眸色幽深晦暗,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他冷声道:“说。” “师姐说……”王语嫣眼底微不可觉的露出些许同情。 邪王果然对她那师姐情深意重,奈何落花有情逐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啊。 幽灵艳鬼招惹了情债,看着对邪王情深意重实则片叶不沾身,她那些流于表面的爱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留下真正情深之人在情海里沉沦痛苦。 王语嫣想起她那位曾经让她饱受相思情苦的表哥,不免对眼前的邪王生出了浓浓感同身受,她下意识的隐瞒了白菁留下的绝情之言,委婉劝道:“情深终究抵不过缘浅,师姐请邪王早日忘情成就武道大业,莫要在寻她了。” 王语嫣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同情与叹息。 “你耍我?”石之轩期待的目光猛地凝固,杀意毕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糊弄本座!” 盛怒之下幻魔身法毫无保留的施展而来,霎时无数道残影将王语嫣层层包围,大掌如闪电般直探向王语嫣的白皙脆弱的天鹅颈,五指用力扼住了她的咽喉! 什么情深敌不过缘浅,什么早日忘情,他的娇娇霸道骄纵又狡诈多智,她那性子向来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也绝不让天下人负我,又怎么可能会说出让他忘情之言?! 即使幽灵艳鬼当真做到了冷酷利落的斩断情丝,也不可能同意石之轩也忘情,两人就此相忘于江湖。 她若真是那般良善温柔的性子,又怎么会故意在他新婚之夜现身,搅合了他与崔氏女的合卺共寝?甚至还不许他碰除了她之外的女人? “……”喉咙上传来的力道掐得王语嫣面色惨白,但不过片刻她又被毫不留情的甩向地面。 “娇娇到底说了什么?!”石之轩的神情阴狠,浑身的阴霾让他徒然失去了往日轩肃疏朗的气度,如入了魔般眼底流转出道道暗紫的幽光。 “咳咳……”王语嫣心头一凛,咳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她忌惮惊惧的望了眼邪王,这次她算是看明白了。 幽灵艳鬼与邪王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邪王恣意桀骜,哪里需要她来拐弯抹角的规劝安慰,好心喂了驴肝肺! “快说!”石之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眼底的杀意越来越浓。 王语嫣闭了闭眼沉声道:“其实师姐只说过一句话,她说三年太长,她不想等你了。” 石之轩猛地怔住,追问道:“此言何意?” 什么叫做不想等他了? 娇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好了三年之后要一起退隐江湖潜修武道的吗? 石之轩心情急迫,种种疑惑不安伴随着复杂深沉的情思纷至沓来。 “邪王,你来晚了一步。”王语嫣轻嘲道:“据我所知,师姐已经嫁为人妇,她不会再与你在一起了。” 石之轩脸顿时黑如锅底:“你当真不怕死啊!” 难不成是他脾气太好了吗?才让这女子三番四次戏耍与他,嘴里始终没一句实话! “我没有骗你,”王语嫣毫不心虚的直言道,“师姐临走前,我无意间门听见贴身侍女失言唤她夫人,虽然那侍女很快掩饰了过去,但我绝不会听错。” 编啊!继续编! 石之轩嘲弄的看着她,长袖下的手指成爪,内力倾泻而出,眼看就要出掌杀人。 这女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王语嫣顶着嗜杀的目光艰难地开口,语气里隐隐含着同情与感叹:“邪王对师姐一往情深,可惜师姐已经嫁为人妇,她与你终究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更何况师姐走得时候决绝果断,我看不出她有半分不舍留恋……” “不可能!”石之轩反射性的脱口而出! “师姐若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会莫名失踪?一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情人,邪王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才让她下定决心要结束与你这段情?” 如雷霆闪电重重的当头劈下,石之轩身形猛地一晃。 往日忽略的种种异常不期然浮现在脑海里,霎时石之轩像是被点住了穴道般失魂落魄地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邪王当真放不下师姐,不妨往京城去看看。”王语嫣推己及人,到底还是不忍心他一片痴心错付,主动透露消息道,“幽灵宫的探子曾见师姐的侍女现身京中,师姐极有可能……”也在京城。 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花。 再睁眼时除了满地的狼藉,哪里还有石之轩的身影? * 下仆跑了个空,没等他把白菁想要析产另居的话带到,裴矩就已经带兵出征了。 据说是边关八百里加急送来情报,关外突厥突然调集大量兵力层层压境而来,几次入关劫掠百姓财物粮食。 消息传至京城,新皇震怒。 隋帝杨坚本就是将种出身,勇猛善战,当即不顾群臣反对一力主战,而裴矩便是在此时自请出征。 等白菁收到消息的时候,他连裴府都没回就领兵出了京城,那急切的态度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而且,裴矩这一去没个两三个月都回不来。 白菁整个人都是懵的。 计划不如变化快,白菁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有点儿发愁,等裴矩出征回来,她这肚子恐怕都得鼓起来了。 这还怎么提析产另居? 她总不能跑到裴矩面前大大咧咧的说,恭喜你被绿了,恭喜你喜当爹!至于是谁绿的你,当然是你自己啦! 白菁光是想想那社死的场面,都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来。 不行,这马甲不能掉! “夫人,幽灵宫今早传来消息。”杨柳附耳低声道。 白菁眉头一皱。 她虽然卸下了掌门之位,但这不代表她在幽灵宫内就没了人手,魔门中人慕强,哪怕白菁不去刻意打听也总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但能被杨柳特意拿到她面前来说的,那就绝不会是普通的小事。 “邪王石之轩昨夜闯入幽灵宫中逼问夫人的消息,他还打伤了现任宫主。”杨柳道,“探子报信说,现任宫主给石之轩透露了夫人身在京城的消息……” 白菁摸着小腹的手猛地一顿。 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王语嫣这恋爱脑靠不住啊!卖她都不带半点儿犹豫的! 但随即,她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裴矩不是领兵攻打突厥去了吗?怎么又半途转道去了幽灵宫? 幽灵宫驻地与京城相距甚远,裴矩怎么可能分成两个人同时出现在相隔万里之遥的地方? 不好!京中的裴矩是假货! 白菁立刻反应过来,裴矩身为朝廷命官不能轻易离开岗位,但他久等幽灵艳鬼不至,早就按捺不住寻了替身替他坐镇京中,自己则暗中化身成石之轩满江湖乱窜,到处找她的行踪! 江湖上哪有什么秘密可言,特别是这种事关风月的风流韵事,邪王苦寻佳人不得的消息不消一刻就传得人尽皆知,想必眼下不少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白菁叹了口气,她都避而不见了,分手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这男人作甚还要死缠烂打?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邪王石之轩竟然还是个痴情种? 怪不得近来裴矩都不敢跟她碰面,变着法儿的躲着她走,原来怕她察觉到异常啊。 正巧,她也有不想让裴矩知道的东西。 “杨柳,你去一趟崔府,请我六哥过府一叙。” 杨柳福身应是,快步走出门。 片刻后,崔阙匆匆过府而来。 “阿瑜,你急唤为兄,可是有何难处?”崔阙心知自家妹子若无要事不会突然找他。 白菁定定的望着崔阙,那目光看得崔阙心跳急促,总觉得她没憋什么好主意。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她轻描淡写的道:“六哥,我怀孕了。” 崔阙闻此噩耗,顿时只觉晴天霹雳当头砸下,眼前阵阵发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怀孕?!谁的?!难不成是石之轩的?” 他惊的声音越来越高,完全控制不住音量质问。 惨了惨了! 这下可真闹出人命来了! 崔阙可算是知道了,阿瑜找他来就是让他来给她擦屁股的!但是她未免也太看得起他这个六哥了吧? 阿瑜说的倒是轻松,她怀孕了,这是怀孕了啊!不是家里的猫狗生崽子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要怎么才能替她圆过去?! 哗啦—— 崔阙的震惊之语还未落下,主院的卧房门忽然四分五裂,碎裂的木屑像是利剑般激射开来。 刺眼的阳光猝不及防直射入内,衬得门口那道身影犹为显眼修长。 无形的罡气如汹涌澎湃的海上风浪层层涌来,但又似顾忌着什么般隐忍而又克制。 白菁与崔阙猛地转过头,齐齐望向大门。 “裴矩?!你怎么会在此地?!”崔阙惊呼出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方才还在与阿瑜商量怎么才能瞒着裴矩,不被他知道自个头顶已经绿得能跑马,谁知道下一刻正主儿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天要亡他啊! 35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掉马来得猝不及防! 白菁望着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 这会儿崔阙是啥心情,她无从得知,但她却是快要呕死了! 她近来的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怕什么来什么! 裴矩站在门口, 充满侵略性的视线定定的落在白菁身上,晦暗幽深的眼眸似深不见底的寒潭般藏着冷冽刺骨的锋芒。 四目相对之间, 四周流动的空气突然冻结凝固。 “你……不是领兵出征了吗?” 崔阙震惊之下脱口而出, 然而他的问话在屋内绕梁许久也等不到任何应答。 周围一瞬间静得可怕。 空气粘稠而又冷凝, 无形的罡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层层压迫而来,临至白菁身前时很快被一股柔和又坚韧的劲气拦住,两股力量僵持之间, 形成了一种容不下旁人插手的霸道排外而又和谐的奇怪氛围。 “……” 崔阙的目光在白菁与裴矩身上来回打转, 白菁脸上看不出丝毫心虚,而裴矩的神情也没有被带了绿帽的怒不可遏。 两个人的神情都很平静,甚至是有些过于平静了。 但分庭对抗的两股罡气却全然没有半分平静的模样。 裴矩周身气势凌厉起伏,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平静的海面下正酝酿着汹涌翻腾的怒浪,却又似顾忌着什么般极力的克制澎湃激昂的情绪。 才刚刚入秋, 外头直射入内的阳光仍带着酷暑的热烈, 照在身上时似火烧般烫得灼人。 白菁垂下眼眸, 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在眼帘下方扫落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半晌, 她似怕被刺伤了眼移开目光, 避开了直射入内的阳光也避开了石之轩凝着寒冰酝酿着火山岩浆的视线。 随着白菁的退避,那股柔韧的罡气如蒸发的水汽般咻得消散了。 对峙中的凌厉罡气徒然一滞, 长驱直入, 霸道而又邪肆的缠绕上了白菁,无形的气势令她娇躯一颤,似受了惊的蝴蝶般簌簌抖动, 端的是楚楚动人,可怜又可爱。 弥漫在空气中的暗潮涌动变得越发捉摸不定,尖锐而又带着侵略感,充满敌意却又含着压抑的隐忍克制……越来越不对劲了。 崔阙一头雾水,在这种怪异的氛围里,他坐立难安只觉自个好像有点儿……多余。 他这念头刚浮现,白菁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六哥……” 沉默僵持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崔阙应声望向白菁。 裴矩落在白菁身上的目光突然暗得幽深艰涩。 “六哥,你先回去吧。”白菁低声说,一字一顿,“我与……夫君间的家事,就由我们自行解决。” “阿瑜?”崔阙愣住,他下意识地觑向裴矩的脸色。 裴矩的神情沉寂看不出喜怒,但在白菁的话音落下之际,他缓缓的移开脚步将房门让了出来。 “……” 崔阙看看白菁又看看裴矩,人家夫妻间的家务事,他确实不好参合。 他也不怕白菁吃亏,她那武力值可不是摆设,若是裴矩敢出手伤人,绝对讨不了好!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他妹子按在地上爆锤。 这般一想,崔阙立刻爽快的提步就走。 只要亲妹子不吃亏,咋样都无所谓。 而且,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去找伯父商量对策。虽说阿瑜不懂事闯了祸,但她崔氏的贵女,纵使犯了天大的错也轮不到裴家来喊打喊杀! “那个阿瑜啊……”崔阙两条腿走得飞快,擦身而过时还特意看了眼裴矩的阴沉的俊脸,低声叮嘱白菁道,“下手悠着点,谋害亲夫这罪,咱担不起啊……” 万一两人动起手来,千万记得不要把裴矩打死了。 给裴矩戴绿帽子,家里头还能描补过去。但要是不小心手刃亲夫了,那崔裴两家可真就成死仇了! 嗖嗖—— 两道眼刀同时射向崔阙。 白菁:“……” 裴矩:“……” 崔阙才不管两人什么反应,说完就溜了。 白菁与裴矩目送着崔阙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长廊尽头,而后再度望向彼此。 沉默、冷寂。 怎么办?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白菁惴惴不安地想:她虽然无情冷酷地抛弃了石之轩,但石之轩又不知道啊。 毕竟艳鬼最擅长编织谎言,她就算要抛弃男人也不会像人类一样冷酷绝情,谁让爱意是个好东西呢?艳鬼可以不爱,但她的猎物哪怕是被她弃如敝履了,也得时时刻刻恋着她才行! 被逮到干了坏事不要紧,她不心虚! 白菁眼眸流转,眼下这身马甲是掉了个彻底,再也穿不回去了。 但不要紧,她一个艳鬼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翻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车! 对付男人么,就应该抢占先机,先发制人! “夫君。”白菁幽幽地凝望着裴矩,低叹了一声。 裴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抢了个先,深沉锐利的目光定定的望着白菁,眼底的风暴逐渐有了失控的架势。 “妾一直在等你。”白菁一字一顿缓缓的说,“妾一直在想,夫君何时才能察觉到真相。但妾等啊等,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你……” 裴矩身形微不可见的顿了下,眼底风暴瞬间凝滞。 有用! 艳鬼对付男人第二招:倒打一耙。千错万错都是男人的错,艳鬼能有什么错?就算有错,那也一定是错在她太爱男人,爱到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啊! 白菁低垂的眉眼里迅速掠过一抹狡诈,速度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你……”裴矩声音低哑暗沉,他才刚开了个口又被白菁抢先夺过话茬。 “夫君让妾等三年,”白菁眼底含着淡淡的哀思愁怨,“但是三年时间太长了,妾不想等了,更不想每日都活在担惊受怕患得患失之中。当初你我定亲之后,阿瑜对夫君一见钟情,日日心系夫君,奈何夫君对阿瑜始终淡淡。” 说话间,她瞥了裴矩一眼又一眼,用那种哀怨的伤心的眼神,“阿瑜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借用幽灵艳鬼的身份接近夫君……” 裴矩锐利的眉峰拧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心里头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一时却又无从说起。 或许一开始,她确实如她所说这般因情而接近他,但两人定情之后,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告诉他真相,然而她都没有。 她的性子素来恶劣,裴矩不信她在将他耍得团团转后,没有半分得意,也没有乐在其中! 最终裴矩也只是深吸一口气,忍着心底翻腾的情绪问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就是幽灵艳鬼?” 艳鬼对付男人第三招,胡搅蛮缠、示弱示爱,美人计灵活运用。只要男人翻旧账,她就各种胡搅蛮缠加示弱示爱,磨得男人丢盔卸甲,最后再来个美人计,直接上手把男人按倒在床上! 没有什么是美人计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一定是艳鬼吸阳气的能力不中用了! “那夫君为什么不喜欢阿瑜?”白菁含泪控诉,纤细白皙的天鹅颈折射出一股破碎的脆弱感,“夫君连新婚之夜都不想碰阿瑜,阿瑜怎么敢告诉夫君真相?” 裴矩反射性的就想开口解释:“我没有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见了阿瑜如老鼠见了猫唯恐避之不及?连半分好脸色吝啬?”白菁眼尾湿润含怒,“夫君不喜欢阿瑜没关系,我可以抛弃崔氏女的身份改变自己的性子,夫君喜欢什么样,阿瑜就变成什么样儿!我费尽心机才撬开了夫君的心在你心里留下一点儿影子,又怎么敢冒着失去你的风险盘托出?” 一翻连消带打之下,裴矩心底遍寻不着的怒意与被欺骗得团团转的戾气骤然被打消了大半。 若是若是换个人,以裴矩的慎密多谋,自然不会被人三言两句哄骗得找不着北,但他到底深爱着她。 在爱意面前,她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他只能步步后退步步妥协,脑子里所有的思绪都被她牵着走,什么心细如尘什么明察秋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算之前不敢说,”裴矩无奈的叹道,“但那日分离之前为什么始终没有将真相说出来?你明知道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找你……” “这都怪你!”白菁含恨带怨的斜睨着他:“夫君你竟然为了外头的女人要抛妻弃家,我气都要气死了,为什么要告诉你真相?!” 裴矩愕然。 不是! 难道不是她先以幽灵艳鬼的身份接近他,令他动情生爱,甚至还在新婚之夜以幽灵艳鬼的身份与他合卺交颈共眠,又霸道的不允许他碰旁的女人,怎么如今翻起旧账来,全成了他的罪过了? 反倒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裴矩便是石之轩,威逼利诱美人计轮番上手,让裴矩深陷情网。他既然爱上了幽灵艳鬼,又如何还能分出旁的心思去关心别的女人? 这种局面,难道不是她一力促成的么? 白菁当然知道她这话牵强站不住脚,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她一个艳鬼为什么要跟猎物讲道理? 反正千错万错,她没有错。 本来她都好心的放过裴矩了,结果他偏要往上凑!大鱼大肉都送上门来了,白菁不吃岂不是对不起他千里送? “夫君,你对阿瑜冷漠无情,既然娶了我就该一心一意对我,怎么可以与旁的女人山盟海誓纠缠不清?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那个该死的幽灵艳鬼给忘记了!阿瑜才是你的正妻原配,你只能想着我爱着我,不准与别的女人暗中往来!” 白菁越想越气,身形微动时,身化鬼魅暗影瞬息出现在裴矩面前,纤长的玉臂妖娆的缠上裴矩的脖子,用力拉下他的头,恶狠狠的吻了上去。 裴矩猝不及防之下被咬了个正着,他满肚子的道理都被白菁吞了个干净! 他算是看明白了,她压根儿就不给他发作责问的机会啊!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的一颗心都栽在了这个妖女的身上,哪怕知道她骗了他,事实绝不会如她说的这般简单,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些怒火与戾气在她的骄纵跋扈与无理也要蛮横出歪理的肆意面前早就被打消的一干二净! 纵使裴矩心底意难平,哪怕再是不甘心被她逗猫儿似的耍得团团转,但他的心软得比想象中更快,一遇上她就丢盔卸甲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妖女面前会如此毫无原则! 郁气浮现在裴矩幽深晦暗的眼眸里,他用力地搂住了靠近的娇躯,带着不甘与戾气重重的反咬了回去,唇舌交缠之间,浓浓的血腥气在口腔中扩散。 “唔……” 白菁眼底掠过得意狡猾的笑意,她就知道没有男人能逃脱艳鬼的手掌心。 四周的温度逐渐升高,暧昧的气息逐渐蔓延开来。 白菁顺从地软了娇躯,在裴矩的怀里融化成了一滩春水…… 36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温存缠绵之际, 风中遥遥传来细微的声音。 裴矩与白菁几乎同时停下动作,敏锐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声音来源处。 两扇被踹翻的雕花镂空格扇门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露出毫无遮掩的门户。长廊外疏影横斜, 日光浮动,依稀可以看见两道身影匆匆穿过亭台水榭奔走而来。 “有人来了。” 裴矩收回目光,低声轻叹。 情到浓时突然被打断了缠绵, 裴矩的嗓音低沉暗哑,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里透出隐忍又克制的色气, 反而形成了一种致命的性感。 “是我六哥和阿耶。” 白菁看得分明, 知道这是她六哥搬了救兵过来替她收拾烂摊子了。 若是旁人来了,白菁还能避而不见选择糊弄过去, 但阿耶亲自出马,她自然不可能让亲爹在裴府里吃个闭门羹。 白菁遗憾的望着裴矩, 眼底水光潋滟,似有春意泛滥。 夫妻彼此对视, 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绵绵情思以及骤然被打断了好事的郁气和不满。 许久,还是裴矩喟叹一声,率先移开目光, 轻拍着白菁的背示意她起身。 “夫君,晚上可得好好补偿我才行!若是再敢丢下我去睡书房, 我可不饶你!” 白菁意犹未尽的贴着裴矩的薄唇温存般落下一个轻吻,才不甘不愿的从他身上爬起来,整理凌乱的衣服,将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圆滑的如玉香肩塞回衣领里。 “……” 裴矩神情无奈的应声。 幽灵艳鬼摇身一变成了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 往日为了情人守身如玉的种种反倒成了她手里现成拿捏他的错处和把柄,裴矩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心累。 反正她总是没有错的,裴矩宠溺又纵容的叹了口气。 也罢, 难得糊涂。 若想家宅安宁,少不得依着她的想法来。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性子霸道娇蛮,还不是一头栽进了她的情网里。 若是他真能轻易从情爱中挣脱出来,也不至于在被她骗得团团转后,仍是心甘情愿了。 * 等崔阙领着崔家主匆匆赶到裴府之时,主院内已是焕然一新。 桌案前,一只四足瑞兽青铜鼎内香烟袅袅升起,淡雅清幽的帐中香随之飘散在空气中。 白菁端坐在桌案前焚香煮茶,一派闲情逸致。 两扇被踹翻的房门早就被下人清理掉了,并重新安装了新的格扇门,崔阙走时留下的满地狼藉也一并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屋里头没有半分高手交战后的痕迹,看上去一切都完好无损。而裴矩也没了踪影,若非崔阙亲眼见到不久前这对夫妻对峙僵持不下的局面,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白日做梦了。 “裴矩呢?” 崔家主环视四周,沉声问道。 茶水在茶壶中沸腾,氤氲的茶香化作雾气缭绕在书案前。 白菁优雅的执起茶壶微微倾斜,青绿色的茶汤水流如注,倾泻入白玉瓷杯中,茶烟袅袅模糊了她旖丽的眉眼。 “阿耶,请喝茶。”白菁将茶壶放回泥培火炉上,笑盈盈的端起新沏好的茶递给崔家主与崔阙。 “裴矩人呢?他……”没出什么事儿吧? 崔家主忍着急怒追问。 阿瑜给裴家带了绿帽子已经够出格了,若是再敢怒而伤人,这事儿绝没有那么容易收场。前者裴家看在盟约之上还能忍一忍,后者那是平白替崔家树个死敌啊。 阿瑜往日里聪慧精明,怎么这些日子尽干些坑家族的破事儿?! 崔家主险些都要怀疑女儿被政敌给掉包了! “阿耶您忘记啦?”白菁柔笑着打断崔家主未尽的话,轻声细语道,“夫君今早已随军出征去了呀,没个三五月恐怕都回不来呢。” 崔家主心头一滞,当即反应过来。 不管裴矩今日是否撞破阿瑜与崔阙密谋,但他在朝堂上自荐领兵出征突厥,他就不可能出现在裴府,否则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成了欺君之罪? 只要抓住这点不放,就能拿捏住裴家。 各种权衡利弊的念头划过,崔家主深深的看了眼白菁,这聪明劲儿倒是一点也没变,但聪明人闯的祸比蠢笨之人更可怕。 “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崔阙偷觑着崔家主阴沉凝重的脸色,开口问道。 白菁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容:“此事?不知六哥说的是何事?” 她故作不知的反问,笑盈盈的模样看得崔阙头都要炸了,这哪儿有半点知道错的模样儿? “少在为父面前耍弄鬼心眼子。”崔家主恨铁不成钢,斥骂道,“阿瑜,你身为崔氏女,行事之际怎能不为家族考虑?裴矩儒雅温润,气质疏朗轩萧,哪点比不上那个邪王石之轩?你倒是好家里头为你定的夫君不喜欢,跑到江湖上与个武夫纠缠不清,竟然还闹出珠胎暗结之事,你……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 “阿耶所言极是。” 白菁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既不反驳也不辩解阿耶的斥骂,模样端的是可怜可爱,又温顺乖巧。 若是平时见她这柔顺至极的模样,崔家主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日日替她忧心将来被外人欺负了去,但这会儿他只有满肚子的气。 老父亲的滤镜已经碎了一地,拼都拼不回来了。 阿瑜这丫头哪里需要他这个当阿耶的操心?她能耐大着呢,一不注意就给他闯下了这般大的祸! 与江湖上的武夫纠缠不清也就罢了,若是真喜欢养在外头当个面首也行,只要不被裴家发现,崔家主权当睁眼瞎了。 结果她倒好,不仅与人珠胎暗结还被裴矩当场逮了个正着,此事传扬出去,她那些姐姐妹妹侄女们还怎么嫁人? “裴矩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崔家主更想问的是,人还活着吗! 那裴矩头顶青青草原已经够惨的了,万一再被她女儿来个杀人灭口,那可真是冤死了。 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毕竟谁都知道裴矩出征攻打突厥去了,他死了也是白死,崔家主都忍不住替他掬一把同情泪…… 念头划过,崔家主大脑一个激灵。 等等,杀人灭口好像也不失为绝妙之计。 裴矩一死,如此一来阿瑜腹中的胎儿自然成了裴家遗腹子。再者打胎伤身,这孩子生下来也能做为阿瑜的依靠,总比年纪轻轻守寡还没个指望要好吧? “阿耶,您说笑呢。”白菁嗔怪的横了崔家主一眼,“夫君自然是全须全尾好好儿的在外头呢,阿瑜能拿他怎么样啊?” “阿瑜。”崔家主杀人灭口的心思一起,便再也消不下去了,他与崔阙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一劳永逸的念头,“依为父之间门,裴矩……” 嗖嗖—— 破空之声传来,玄色的身影如浮光掠影瞬息而至。 “石郎。” 崔家主的话音戛然而止,当着外人的面他自然是说不出教女儿谋杀亲夫之言的。 还不等他警惕的做出防备,身旁徒然一空。 白菁拂袖而起,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 石郎? 石之轩? “……”崔家主脸色一瞬间门漆黑如墨。 好嘛!这是把奸夫都给迎回家里来了啊! “见过岳父。” 裴矩的目光在脸色难堪难掩怒气的崔家主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同情之色浮现, 想到这老丈人与他一样都被阿瑜蒙骗在鼓里,倒是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情。 “谁是你岳父?” 崔家主吹胡瞪眼,还没来得及呵斥,崔阙已经忍不住拍案而起。 崔家人护短得很,妹子纵使有天大的错那也是自家人,什么时候轮到外头的猫猫狗狗跑到他们跟前耀武扬威来了?! 一个姘头而已,就算没有裴矩,这江湖上的武夫也休想迈进他们崔家的门槛儿! 要不是知道打不过石之轩,崔阙早冲上去杀人泄愤了! “娇娇……”裴矩苦笑了下,他下意识的看了眼白菁。 “交给你啦,石郎。”白菁戏谑的吐了吐舌头,眼眸亮盈盈地后退了一步,将他往前一推抵挡阿耶的怒火,“你自个儿的亲岳父,自个儿解决呗。” 面对阿耶的怒火,白菁有点怂。 她这辈子都见到亲爹这么生气过呢! “什么岳父?!老夫不认这个女婿!”崔家主气得险些破口大骂! 阿瑜真当偌大一个河东裴氏是死的吗?这是生怕不能跟裴家结仇啊! “岳父……”裴矩面皮抽动,原本陌生的五官突然显露出熟悉的脸部线条。 花间门派有一秘技,将内力凝于脸上能短暂的改变五官上的细微之处,比如将凤眼微整成杏眼,弱化脸部棱角轮廓等等,只要稍作改变,就能让自己的脸变得截然不同,哪怕是熟人来了也认不出他。 这并非以人皮易容,因此脸上也不会留有易容痕迹。 这与白菁以鬼力覆面,模糊旁人对她的五官印象从而无法将她与崔氏女联系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你……” 瞬息之间门,原本的姘头奸夫就变成了崔家的亲女婿。 崔家主瞪着眼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震惊骇然,崔阙更是惊呆了! “你们可真……”崔阙愣在原地许久才窒息道,“所以阿瑜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是。”裴矩承认道。 啊这……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绿帽子之说? 崔阙失语了。 那阿瑜做甚还要找他商量珠胎暗结之事? 这夫妻俩当真是让人大开眼见啊,玩得未免也太花了! “你们!”崔家主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着裴矩与白菁,好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来,“老夫年纪果然大了!”都已经搞不懂你们年轻小夫妻的情趣了! “夫君!”白菁干笑着扬声喊道,掐着裴矩腰间门的软肉一拧。 “……” 裴矩疼得眉峰皱起,咬牙苦笑着将那口黑锅往自己背上扣。 没错,都怪他别出心裁不走寻常路。 放着正经儿的夫妻恩爱不要,就爱跟夫人玩儿偷情的角色扮演! 37 风流邪王 晋江首发 白菁这一胎的怀相极好, 肚子里的崽子乖巧不闹人,旁人怀孕时遭的罪受的苦,她是一星半点儿都没尝到。 整个孕期里的白菁容光焕发,哪怕大了肚子也没有像旁人怀孕时那样身材走形, 身姿依旧妙曼玲珑, 只有从侧面才能看出些许孕肚, 这反倒令她更添了七分丰满与属于母性的韵味。 等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之时, 她生下一女。 这个孩子五官完完全全继承了父母身上所有的优点, 才刚出生就已显露出远超常人的精致秀美,仿佛集天地之灵气而生,钟灵蕴秀, 处处不凡。 可以预见待她长成后, 必然又是人间难寻的绝色佳人。 白菁对此毫无意外, 就凭孩子身上的艳鬼血统,她的容貌就绝不可能会差。艳鬼生来个个绝色, 眉目旖丽动人,而美貌往往是她们身上最厉害的武器之一。 这世间芸芸众生,谁不是看脸之人? 而美人总能得到更多的宽容与好感, 很多时候那些男人们眼中的一见钟情, 说白了不过是见色起意。 初为人父, 裴矩心中欢喜至极。 对襁褓中的女儿怎么看怎么爱,当真是视若珍宝。他翻遍典籍藏书, 最终为爱女取名为琳, 小字青璇。 琳与璇皆有美玉珍宝之意, 裴氏的贵女便是裴矩掌中的美玉珍宝。 裴琳出生不久,裴矩便替她摸了骨,这孩子继承了白菁的纯阴之体, 武学资质极为出众,放到普通人家那是绝对会被魔门或是慈航静斋中人看中,非要断尘缘度化出家的那种武道奇才。 不过身为邪王石之轩与幽灵艳鬼的爱女,裴琳从一出生就站在了寻常人奋斗几十年都未必能到达的高处,她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裴琳七岁那年,白菁与裴矩终于将《天一心法》的全篇创作完成,这部融合了两人所有武道经验的武林奇书一经问世,便在江湖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天一心法》共有九重,裴矩在潜心钻研创造功法时,其武道已至巅峰,距离破碎虚空也不过一步之遥。他与白菁在推演这部心法时特意融入了自身的武道,想要让天一心法成为足以修炼到破碎之境的绝顶秘籍。 《天一心法》现世不久,裴矩借助邪帝舍利转修新的功法,短短数年功夫,他便将这部功法修炼到了极致,也隐隐触碰到了破碎虚空的门槛。 冥冥之中,天地之间传来阵阵排斥之力。 裴矩若有所感,他如今的武功境界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所能容纳的极致,天道已对他生出了驱逐之力,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以力破境,破碎虚空踏入新的天地。 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已然触手可及。 然而…… 想到家中的娇妻幼子,裴矩终究还是忍下了破碎虚空的冲动。 他舍不得离开她们。 自此之后,裴矩极少动武,生怕稍有不慎就被天道驱逐出境。他与白菁退隐江湖,收起所有的棱角,如普通世家子般转战朝廷,安安心心做他的隋臣。 大抵天才都是一窍通百窍通,裴矩做为石之轩时傲视群雄,武道得意。当官亦是手到擒来,一路青云直上官拜三公,荣华加身,青史留名。 * 光阴如同流水静静流逝,仿佛只是一晃眼,十年匆匆而过。 白菁觉得她或许是这世界上最为专一钟情的艳鬼了,竟然硬生生的陪着裴矩度过了十八载光阴。 她倒是不想如此痴情守着一只猎物过活,奈何形势比人强! 前几年白菁与裴矩武道相当,她想跑就能跑,可惜那会儿她还没厌倦这男人,又有个还没成年的小崽子要教,她也就安安心心的守在裴府,打算先把艳鬼的谋生手段全部传授给裴琳后,再翩然离去。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后来裴矩转修《天一心法》,武功如同开了挂似的一路高歌猛进,短短几年功夫其武道境界就远远将白菁甩在了身后,这下子白菁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白菁脑子灵光得很,她武功不如裴矩,怎么也逃不脱男人的手掌心,哪怕丢了身躯化作鬼魅逃跑,也抵不过裴矩随时都能破碎虚空把她抓回来呀。 艳鬼别的不行,但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那会儿就盼着裴矩早日破碎虚空,等裴矩一走,她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去? 谁曾想,白菁眼睁睁看着裴矩周身气息浮动破碎在即,却愣是拖了足足十八年都没有走! 问就是舍不得老婆孩子! 白菁:…… 真是离了大谱了! 说好的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破碎虚空呢?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你倒是矫情的要老婆孩子了? 害!狗男人误她! 白菁好几次背着裴矩偷偷叮嘱裴琳,找男人绝对不能找你爹这种黏糊的恋爱脑,满脑子都是老婆孩子,说好听点那叫痴情顾家,难听些就是没眼色! 裴琳:…… 突然替她亲爹感到心塞。 他爹哪里是舍不得女儿,分明是舍不得心上的娇娇宝贝!他一直压着武道修为,都是因为舍不得撇下娇娇,苦等他的娇娇一起破碎虚空,去新的世界再做神仙眷侣啊! 结果成了她亲娘眼里没眼色又拖后腿的那个。 裴琳都忍不住替她爹掬一把同情泪。 到最后还是白菁撑不住了,故意泄露出一丝艳鬼的气息。 这方天地法则不允许非人类生物存在,几乎是在她故意泻出艳鬼气息的瞬间,天地风云变色,毁天灭地的气势层层压来。 无形的自然气机牵引之下,裴矩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功力,天地之间的时空屏障在他眼中显露出来。 原本天地法则为驱逐异类而来,正赶巧撞上武道大成还死皮赖脸不肯走的石之轩,天道顿时大怒。 霎时雷声震响,狂风乌云狂风席卷而至。蔚蓝色的闪电如翻腾的游龙气势汹涌的劈开了长空,雷霆如雨帘般裹挟着覆灭万物的力量,不管不顾的劈向白菁与裴矩! 白菁身为鬼魅,最是惧怕雷霆之威。 在几乎要消亡万物的毁灭之力前,她浑身都僵硬了,直挺挺地半晌都动弹不得,眼看雷霆万钧即将劈在她的身上时,一只有力的大掌横空揽腰而至。 裴矩浑然不惧,就着抱住白菁纤腰的姿势,伸出双手探向天空轻描淡写一撕,霎时裂帛之声响起,天际竟然被他撕扯出一条天堑般的裂缝来! 罡风吸力强烈涌来! 裴矩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处于雷霆攻击范围之外的裴琳,随即毫不留恋的揽着白菁放松了身体,顺着那股吸力飞升而去。 片刻后,云消雷散。 天际那道裂缝也在吞噬了裴矩与白菁后消散于无形。 一抹阳光穿透层层乌云照向人间。 * 白菁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星光璀璨。 玉兔化作月轮遥遥挂在妖宅上空,将清晖月华散向整座妖宅。 金乌立在窗前兀自睡得香甜,一身金灿灿的羽毛沐浴在月光里熠熠生光,偶尔翻个身用第三只鸟足搔两把脖颈,再将头埋入翅膀里,换个姿势继续安眠。 妖宅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逸平淡。 白菁叹了口气。 脑海里关于裴矩的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地薄纱,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那些爱恨情愁也随着她回归妖宅而逐渐淡化了。 借用妖灵之身投胎,性子难免会受到妖灵的影响,如今回忆在人间的种种,白菁忍不住轻笑了声。 艳鬼多情却无心,倒也难为爱上她的裴矩了。 甩去心中的怅然若失,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枕边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这是……” 白菁定睛望去,只见她的枕头上一枚小小的形如花生般的透明水晶一闪一闪流转着幽幽的紫光。 “大人,这是是情种哦!” 甜美的童声突然响起,窗下软榻上一团乱麻似的红线上微光闪过,落地化作了豆蔻少女。 情种吗? 白菁的目光怔了下,她捏起枕边的小小的透明的花生粒,幽幽的紫光明灭之间,无数画面浮现而出,也唤醒白菁转世后的情感,那些作为艳鬼时体会不到的情肠婉转。 这种仿佛谈了一场轰轰烈烈恋爱的感觉,让白菁觉得很是新奇。 “情种是由人心中最深的情与最浓的执念凝聚而成的情感种子,大人手中的是一枚情爱之种。”红线童子解释道,她是月老手下掌管姻缘的童子,最是识情懂情之灵,“唔,能结出情种的都是痴情人呢。” 白菁应了一声,想起裴矩,眼底染上动人心弦的流光。 痴情人吗? 白菁默默的咀嚼着这三个字,随即嫣然一笑。 她向红线童子要了一截姻缘红线,穿过那枚小小的属于裴矩的情种,然后将它挂在了床帐上。 凉风簌簌而过,情种摇曳生姿,紫光幽幽照映在床榻之上,更添七分温柔缱绻。 夜色正浓。 38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江南六月多雷雨。 这个时节, 天公最是变化无常。 白菁一顿早膳还没用完,窗外的天忽然就黑了下来。 轰隆—— 黑云压城, 雷声轰隆炸响。 蔚蓝色的闪电如翻腾的游龙气势汹涌的劈开了乌云密布的的长空, 霎时暴雨倾盆而下。 狂风呼啸而至,刮得门窗哗啦啦震颤不已。 轰隆—— 一道闪电直直劈砍在院子里的七百年老槐树上,只见蔚蓝色的电光转瞬即逝, 雷火熊熊燃烧而起,很快又被暴雨冲刷成了滚滚浓烟, 呈直线飘向天空。 伴随着轰鸣哀嚎声,老槐树碎裂成了两截,重重的砸向西侧院厢房。几乎遮天蔽日的茂密树冠瞬间就压塌了大半间屋子。 暴风雨中, 轰隆声不绝于耳。 窗外只见残瓦断垣, 满地狼藉。 白菁的手猛地一抖,筷子上夹着的鸡肉直接掉在了饭桌上。 惊雷滚滚炸响在耳畔,宛若刀光剑影落在心上。那道闪电劈死了院子里七百年树龄的老槐树, 煌煌天威也似劈在了白菁的身上, 险些劈得她魂飞魄散。 “啊!”救命! 白菁花容失色一声惨叫, 二话不说扔了筷子抱头鼠窜,迅速钻进了桌子底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心惊胆颤得不行。 “姑娘!姑娘莫怕!” 身旁原本伺候白菁用饭的丫鬟们急得围着她团团转,蹲下身子围着饭桌哄着劝着的, 想要伸手拉她出来的, 白菁一个也不理,直接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捂紧了耳朵。 就好似她看不见电闪听不见雷鸣,那煌煌天威就不会落到她身上一样。 屋外风声雨声雷声,声声不绝于耳。 桌子下的白菁蜷缩成一团, 娇躯随着雷声响起的频率一颤一颤,似受了惊的蝴蝶般抖动着蝶翼,楚楚可怜得紧,旁人见了当真是怜惜得心都揪成了一团。 “姑娘……”小丫头们急得红了眼。 “快!快去找表少爷来!” 白菁的贴身大丫头琴袖当机立断,吩咐下人。 她们姑娘生来就怕打雷闪电,年幼时遇见了雷雨天便啼哭不止,非要老爷与夫人抱在怀里寸步不离的守着哄着才能勉强度过去。 后来夫人老爷先后逝去,因着夫人在时替姑娘与表少爷定下了亲事,因此老爷临终前特意变卖了家产让一群忠仆带着姑娘前来投奔舅老爷。 姑娘来李府时不过豆蔻年华,比表少爷小上七岁有余,因生的绝色又柔弱,表少爷见了心中怜惜不已,这些年来待姑娘如珠如宝,每到惊雷天气都是表少爷彻夜不眠守在姑娘窗前哄她入眠的。 因此琴袖在此时第一个就想到了表少爷。 然而琴袖一声令下,下人却站在门口支支吾吾不动:“琴袖姑娘,少爷今早去了花楼,他说今晚就宿在花楼里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去找他的义兄帮忙便是。” “什么?”琴袖闻言柳眉倒竖,气得险些破口大骂。 姑娘怕雷怕到了极点,若是无人守着安慰着,今宵保不齐得吓昏阙过去,明日一准得惊惧高烧不退,反反复复烧上许多日才肯好。 这些,表少爷又岂会不知! 往年的雷雨季,他日日守着姑娘寸步不离,有时还会带姑娘前往干旱少雨之地避一避雷雨,今儿个怎么就变得如此绝情冷漠? 表少爷往日看着情深意重,是个值得姑娘托付终身的良人,舅老爷这才走了几年啊,他就爱上了眠花宿柳,放着家里头出生名门的未婚妻不要,痴恋起花楼里的妓子来了? 而且姑娘怕雷但也不好是谁来哄都能好的,表少爷那义兄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踏入姑娘的闺房一步?更何况还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表少爷不在乎让义兄守着未婚妻,她们姑娘还要脸面儿呢! “表姑娘,”那下人脸色有些难看,“少爷吩咐小人们,若是表姑娘有何不适,就去客房请龙公子前来。方才已经有人去请了,眼下龙公子就在外头,琴袖姑娘您看……” “让他滚!”琴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呜咽的娇斥响起,“有多远滚多远!” 白菁低啜着,身体抖如筛糠。 让龙啸云过来陪她,这哪里是帮她?那男人模样长的普通不符合白菁的审美也就罢了,而且满身血孽业力,也不知道创下了多少杀孽! 让这样一个该遭雷劈的家伙跑来陪她,分明是引狼入室,这是生怕雷霆劈不着她这狐妖啊!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表哥要这么害她? 白菁都气哭了! * 白菁是一只狐妖,七百年的白狐修成了妖身。 然而此世已是末法时代,天道之下不允许异类修炼成精。白菁刚修成人身的那一日,天地风云变色,乌云雷霆重重叠叠弥漫在空中,云中雷霆闪电翻腾,煌煌天威裹挟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层层压来。 妖物化形的雷劫有九道,白菁才挨了一道天雷就已是皮开肉绽,骨**散,险些当场在雷劫下化成飞灰。 然而幸运的是,那日有一官家夫人偶然路过白菁度雷劫之地,见她浑身焦黑哀哀惨叫,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从雷劫之下救了她一命。 养伤期间,白菁得知官家夫人与丈夫成婚数十年未有所出,心中一直遗憾不能为夫家添丁进口。 白菁想到外头蠢蠢欲动等着劈她的雷劫,又想到她得了夫人的救命之恩已是欠下因果,因果不清,哪怕她侥幸从雷劫下存活,来日还是免不了身死道消的结局。 狡猾的白狐眼珠滴溜转,鬼主意频出。 她心中一合计,恩人没孩子不要紧啊,她愿意啊!她拿自己报恩就当给林家添后了行不行? 伤还没好透,白菁就瞅准时机择了个官家夫妻欢好的日子,半夜时分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那恩人的腹中。 于是十个月后,狐狸顺利投胎成了林家新出炉的官家千金。 官家夫妇原本都做好了绝嗣的准备,哪知意外有子,夫妻俩高兴得连摆了七日的流水宴庆贺。 白菁的生身父亲姓林。林氏簪缨世族,诗书传家,家族世代有人为官,可惜林家素来一脉单传,到了白菁这一代,家族已是因子嗣稀少而没落。 林父为她取名诗音,愿她通晓诗书,明是非知辨善恶,心如明镜琉璃通透,活得自在快乐。 白菁生来过目不忘,书念了一堆,可惜于诗词歌赋上六窍通了五窍,那是一窍不通啊,活倒是活得自在快乐,只要一日三餐顿顿有鸡吃,她就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候了! 狐狸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可惜的是,白菁虽投机取巧的投胎做了人,但这贼老天根本不认! 天底下多少血孽缠身十恶不赦的恶人它不管,偏就盯着白菁一只可怜的柔弱的无助的弱小狐狸不放,每次雷雨季总有那么一两道闪电惊雷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落,那架势不把她这披着人皮狐狸精灭成飞灰绝不罢休! 妈妈呀,真真吓死狐狸了! 前几年爹娘尚在世,亲爹身上的官运与福禄紫气还能庇护白菁一二,惹得那些往她身上劈的雷劫各个都似喝醉了酒般歪歪斜斜地落在了距她不远处,或是劈山碎石或是如今朝一般劈在了老树上。 白菁一路磕磕碰碰、九死一生的活到了十三四岁。 后来亲娘病逝,她爹忧思成疾,没两年就撒手人怀,临走前特地一纸书信,将她托付给了娘亲的兄长。 白菁胆颤心惊的进了李园,原以为逃不过在雷劫下身死道消的惨剧,哪知迎面撞上来一个头顶紫得云罩顶的天道之子! 见到未婚夫兼表兄的瞬间,白菁顿时眼前一亮,这表哥身上气运绵长,她爹那一星半点的官运紫气在表哥面前犹如萤火撞上日月之光,根本没法看。 爹娘啊,果然不愧是她亲爹娘! 临走都不忘给她寻个新的庇护,白菁做梦都能乐得直打滚儿!这胎投得好投得妙啊! 若是不出意外,白菁与表哥李寻欢青梅竹马长大,两人感情深厚两小无猜,等到了年岁就成婚生子,此后一生都活在表哥的庇护下,无惧雷劫加身。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男人的心啊最是反复无常,比这天气还要阴晴不定。 李寻欢武功绝顶,一手飞刀名震江湖,他有情有义乐善好施,却也在江湖上招惹了不少仇家。 半个月前,李寻欢遭人暗算中毒,被龙啸云所救,两人一见如故就此结拜成兄弟。 在得知义兄目前居无定所后,李寻欢热情的邀请他前来李园暂住,哪知这一暂住反倒平白惹出不少事端来。 龙啸云住进李园的第二日,李寻欢特意摆了宴席,又叫上白菁作陪,介绍两人相识。 白菁淡淡一瞥,秀眉紧蹙。 在狐狸的一双灵目中,龙啸云身带黑红的血怨杀戮之气,听说是混迹江湖的武夫,也不知手上造下了多少的杀业。 白菁虽是妖,但她是正儿八经食天地灵气而生的灵狐,修的也是正统的道家功法,既不曾食人阳气精血,也不爱动武杀生,她最是喜欢清透自然的气息,厌恶手染鲜血孽债之人。 因此,白菁对龙啸云的印象简直是差到了极点。 不等开席,白菁便借口身子不适躲了过去。 事后,白菁几次明里暗里旁敲侧击提示李寻欢,龙啸云非善类,可惜表哥始终充耳不闻,只说她不懂江湖之事。 难道江湖人就能一言不合随意杀人了吗? 白菁都被气笑了,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她连李寻欢都不待见了,呆在院子里少有走动。 她原以为避开了能得个清净,哪知更离谱的却在后头。 三日前,府中的下人突然传出消息,龙啸云自宴席上见了白菁,自此一见钟情,竟然害了相思病,茶饭不思,心神恍惚,短短几日就形销骨立,不成人形了。 白菁听了嗤笑一声。 狐妖貌美勾魂,精致绝色。 一张芙蓉面犹如明珠般耀眼夺目,全身上下更是无一处不精致,像是极品白玉雕成的美人,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与易碎易折的柔弱。 妖狐之美,美在毫无攻击性,楚楚动人。 白菁光是凭借着一副纤细娇弱、绝尘脱俗的容貌就能唤起男人心底浓浓的爱怜疼惜,让人下意识的柔了声软了心肠。 她长得美自然爱慕者众,昔年父母在世时,她随母参加宴会交际,多少世族名门的王公贵子对她一见钟情,她还没及笈,前来提亲的媒人就踩烂了家里的门槛。 爱慕她的人那么多,难道还差一个龙啸云不成? 若非她父母早亡寄住李园,像龙啸云这等江湖上的武夫连见狐狸面儿的资格都没有! 白菁是这般想的,自然也不在意此事。 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而已,连给她提鞋都嫌弃埋汰! 白菁不在意,可不代表李寻欢不在意啊! 若是旁人得知义兄对未婚妻一见钟情,少不得要大怒一场,干脆来个割袍断义,将这等毫无廉耻之心的狗东西逐出府去! 但偏偏李寻欢他就不,他不光没有怪罪觑觎未婚妻的义兄,反而秉持着情义主动退让不说,甚至于开始流连青楼楚冠馆,与花楼中的妓子们厮混在一处,夜不归宿了。 好一个重情忠义的小李探花!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狐狸与他青梅竹马多年的情分竟然比不上一个刚认识不足月的义兄,说出去都叫人难以置信啊! 白菁直接被气笑了,她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儿! 李寻欢想要眠花宿柳排解心中愁苦郁闷,白菁也懒得管他,她一只狐狸对人类本就没有多少感情,狐狸栖身李园不过是想寻一安全之地,求一个保命的护身符而已。 奈何李寻欢不做人,渣得出乎狐狸意料之外! 现在连这点愿望都成了奢求! 今朝雷劫寻上门来,李寻欢狗东西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也就罢了,竟然还妄想将龙啸云这等玩意儿推给她?! 往日里看着倒是对狐狸深情款款、情深意长,哪知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义兄就叫他变了脸。 李寻欢断了情绝了爱意不要紧,白菁本也不是靠着男人的爱意过活,她住李园的吃穿用度皆是林家积累的家私,她敢说没吃过李家一粒米一口饭! 君若无情,我便休! 大家好聚好散也就罢了,但李寻欢千不该万不该再舍下狐狸后,又非要强逼着她与那龙啸云凑做对! 真当狐狸荤素不忌,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都会要?! 39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辰时三刻, 雨消雷收。 这场雷雨来得快走得急,雷霆闪电示威般在白菁头顶劈了五道后,这才意犹未尽的消散于天际。 很快乌云退去, 天空澄碧如洗。 屋外艳阳高照, 晴空万里映人间。 白菁被一群丫鬟手忙脚忙从桌子下护着钻出来的时候, 整只狐狸已经软得不成样子,身体似筛糠般打着哆嗦,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姑娘,没事儿了……”琴袖心疼的眼里都冒出了泪花, “姑娘不怕不怕啊,雷已经走了。” 琴袖嘴里哄着, 手上拿着一张帕子轻柔的拭去白菁脸上的湿痕。 见白菁仍是一副魂飞魄散的恍惚样儿,琴袖一时恶胆心中起, 直把把李寻欢与龙啸云骂了个狗血淋头!若非顾及到姑娘如今寄人篱下无枝可依, 单就凭李寻欢做的这些折辱人的行径,她们就绝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定要冲上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琴袖……” 一群丫头扶着腿软的白菁坐在软榻上,又喂她喝了口水压压惊, 好半晌白菁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奴婢在呢。”琴袖摸了摸白菁冰凉的手, 柔声细语安慰道,“姑娘不怕啊。” “赶紧让丫头们收拾收拾行李, 我们今晚就搬走。” 白菁定了定神,这李园她是一刻也住不下去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持续不过两刻钟,闪电总共才劈了五道,却足足有三道落在了白菁的周围。 第一道劈死了西侧院里七百年树龄的老槐树,又压坍塌了一间客房;第二道劈在白菁院外的池塘里,蔚蓝的电光让满池的锦鲤都翻了肚皮, 池面尸横遍野,惨不忍睹;第三道则落在了长廊上,雷火灼得廊檐一片焦黑,不停地冒着黑烟儿。 三道雷霆一道比一道劈得近,尤其是最后一道闪电几乎是擦着白菁的卧室直直劈来! 若非暴雨连绵,屋子里又围了一圈无辜的丫头们,雷霆收敛了气势没敢真的冲白菁下死手,不然白菁早就被天雷劈下的汹汹雷火连同这座院子一同烧成灰烬了。 嘤嘤嘤,太可怕了! 狐狸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这贼老天见缝插针,非要至她于死地不可?! 白菁惊魂未定,但没了李寻欢的庇护,这李园于她终究只是客居之地。 她虽是李寻欢的未婚妻,但也只是未婚妻而已。 李寻欢重义兄更甚于白菁这个未婚妻,就因为龙啸云犯了相思病,他就能无视表兄妹情义无视父母之命,将未婚妻拱手相让,甚至逼着白菁委身于龙啸云。 白菁不怪李寻欢断情变心,他到底也曾庇护她多年,但此事一出,却是在她心上划下了天堑裂痕,令她生出了恩断义绝的念头。 白菁不远千里投奔李家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好让自己不至于在雷劫之下身死道消。但事到如今,李寻欢不愿再为狐狸提供庇护,又有个龙啸云在旁边虎视眈眈,原本的栖身之地已成了龙潭虎穴。 白菁哪里还敢再住下去? 好在她爹怕她孤身受欺负,临终前早早的变卖了祖产田地,又在江南置办了三进的屋子,虽然比不得李园气势恢宏,但也足够白菁带着林家的忠仆们安稳度日了。 而且林家留下的这些忠仆个个都会些拳脚功夫,尤其是白菁身边的三个大丫头,琴袖擅武,玉箫擅医毒,锦瑟擅机关暗器,她们单打独斗比不过李寻欢龙啸云之流,但若是三人合击之技却足以替白菁挡下所有的危险。 不管是人还是狐狸,但凡有了倚仗,腰杆子也就硬了。 “哎,”琴袖满口应下,“奴婢这就去!” 这会儿别说是白菁,这群丫头也早就受够了。 若不是老爷临终托孤,她们林家的人哪里会跑到这李府来受委屈? 老爷夫人在世时,姑娘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哪怕舅老爷能多活两年,姑娘也不至于被李寻欢欺负成这样! 一听白菁要搬走,丫头们各个喜笑颜开,手脚麻利的翻箱倒柜收拾东西,将白菁的衣物用品全都装了箱。 玉箫去了外院寻宋伯牵车马,宋伯是林家的老管家,伺候了三代林家人,他早年丧妻丧子,多年来守着小主人早已将白菁视作孙女般疼爱。 白菁投奔李园,宋伯放心不下特地跟了过来,如今就守在外院里替白菁管着林家的产业。 不消片刻,玉箫带着林家的下仆回来了。 院子里的装箱一抬抬被下仆带走装上马车,整个侧院里但凡属于林家的东西都被丫头们收拾走了,只剩下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表姑娘……” 白菁要搬走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李府的耳目,而且她来时大张旗鼓,走自然也要走的光明正大。 “表姑娘,你是府里的主子,这……何至于此啊!” 李园的管家听闻消息急匆匆的跑来阻拦,不过他到底是下人,拦不住表小姐,急得抹着汗让府里的小厮快去寻少爷。 “让开!”宋伯怒容满面伸手狠狠推开挡路的李府的管家,力道之大推得李管家一个趔趄,“咱们林家的姑娘,哪有死皮赖脸非要赖在你们李府的道理?” “这这这……” 小厮们眼疾手快的扶住年迈的李管家,没叫他当场摔倒。 “表姑娘要走,老奴不敢拦,但眼下天都黑了,不如再缓一缓,等明日天亮了再走也来得及啊!” 李管家以袖遮面,当真是羞得老脸通红,李寻欢眼下做的事,老管家自个也觉得离谱,但主子之间的事儿哪有他这个下人插手的余地? 只能想法子拖延,等着李寻欢赶来阻止。 “不必了。”白菁神情冷漠,转身离开。 然而她刚踏出李府的门槛,身后传来低沉的呼唤声,“林姑娘,请留步。” 龙啸云面色苍白,大步流星追来道:“若是因为龙某无意冒犯了姑娘,龙某给姑娘赔不是……” 白菁脚步一顿。 龙啸云眸光咻得亮了。 “麻烦李伯替诗音传个话给表哥,”白菁侧过脸望向李管家,“舅父与表哥多年来的照看之情,诗音铭记于心,不过既然表哥无意结亲,那么诗音与表哥之间的婚约就此作罢,我与他好聚好散。” “这这这……”李管家面露难色。 白菁才不管他心里作何感想,反正她对李寻欢的那点儿好感与情意尽数被他败了个干净! 这世界上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她就不信离了李寻欢,她就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从雷劫下救她狐命的好男人了! 这十八年都苟过来了,白菁还能在这当头被雷给劈死了?! “姑娘,我们走。”琴袖恶狠狠的瞪了以李管家为首的下人们一眼,扶着白菁快步踏出李府。 这破地方,姑娘真是住得够够儿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李府半步! 林家的马车早已经在李府的门口候着了。 锦瑟掀起车帘,与琴袖一左一右扶着白菁上了马车,车夫一拉缰绳,马儿嘶鸣着踢着马蹄欲走。 “林姑娘!”龙啸云没得到任何回应,不甘心的追了过来,鹰目含情地挡在了林家的马车前。 “哪儿来的狗皮膏药!”琴袖气得眼冒火光,“这是粘上咱们姑娘不放了哇!真是恶心人。” “你们带姑娘先走,我去会一会他!”玉箫纵身跳下马车,执箫横着挡在龙啸云身前。 “站住!” 龙啸云脚步顿住,脸色骤然阴沉。 “咱们姑娘也是你能肖想的?”玉箫嗤笑道,“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你!”龙啸云眼神阴鸷,被一个伺候人丫头如此羞辱,他气得面色阴戾,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根根凸起。 玉箫才懒得与这等没脸没皮连义弟未婚妻都敢觊觎的东西多费唇舌,当即掷出一把药粉。 霎时,雪白的粉末洋洋洒飘向龙啸云。 “这粉有毒!” 龙啸云冷不防吸了一口粉末,身体涌起阵阵无力感,他瞬间变了脸,运起轻功急忙闪避。 漫天的白色粉末遮住了龙啸云所有的视线,他咬着牙向前劈出一道掌风,凌厉的掌风裹挟着药粉四处散开。 眼前哪里还有白菁的身影? 那载着她的马车早已飞驰离开,无处可寻了。 “……诗音!” 龙啸云气得跺脚踩碎了地面上的砖石,飞溅而起的碎石话啦啦砸落在他脚边。 * 白菁打定主意要与李寻欢断个干净,她没去林父生前购置的宅院里,而是让宋伯另外置办了间宅院,当晚就住了进去。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夜空。 白菁推开阁楼上的窗户,朦胧的月光倾泻而下,霜色银纱披落在她的肩头,月之精华源源不断的笼罩在她身上,冷月的光辉随着她的呼吸一点点隐没在她的肌肤里。 月色之中,白菁黑发如瀑布披散在身后,根根发丝如上好的绸缎般光彩熠熠,她不仅容貌清丽脱俗就连发丝都似冒着仙气儿,美得不像话。 天际星月交相辉映,可以预见明日定然又是一个晴天。 但白菁却没有丝毫庆幸与欣喜。 身为异类,注定不容于世。 白菁原计划嫁给李寻欢借助婚盟誓约将两人捆绑在一起,自此后夫妻气运相连,同生共荣辱。老天看在亲儿子的份上,哪怕再不喜欢她这异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狐狸儿媳,到时候白菁还怕什么雷劫加身? 可惜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狐狸不是人,但李寻欢他是真的不当人啊,把她当成物件让来让去,这让白菁比吞了数百只苍蝇还恶心。 要不是欠了李寻欢的庇护之恩,白菁当场都能扒光了李寻欢的衣服把他丢龙啸云床上去!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情深意重,你怎么不把自己送给龙啸云?!便要拿狐狸来做人情?! 当然,白菁担心的不是这个。 她活了七百个年头才从狐狸修成妖狐,虽说现在披着人躯,但到底不是真的人。妖物野性难驯,而狐妖七百岁成年,一旦成年就会迎来发情期。 届时,白菁会受制于狐狸的本能而性情大变,如同一只真正的灵智未开的野狐狸般躁动难受,一心只想纾解。 这才是白菁不愿意留在李园里的根本原因。 李园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渣一个贱,她哪个也看不上,就算要找个男人度过成年期,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委身于这两狗东西! 白菁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在成年之前找到新的目标把这死劫安然度过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男人不可靠,变心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跟他们谈情说爱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反正白菁不靠男人的爱意阳气过活,回头她就去寻个气运之子度**,身上有了贼老天亲儿子的气息,看它还敢不敢劈狐狸! 虽说这法子只能管一时,但没关系啊,气息是死的人是活的啊,老天敢劈她,她就敢拿它亲儿子泄愤! 老天劈她一道雷,她就去找气运之子滚一滚;劈她两道雷,她就施展狐媚之术迷得气运之子神魂颠倒,爱她爱到难以自拔! 贼老天拿捏着狐狸的命,狐狸就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看看这贼老天还要不要它亲儿子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耗得过谁! 40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晨光熹微, 街巷上传来行人走动之声。 宋伯临时寻的这座小楼位于江南西街的清平巷,巷子里住的大多是小有资产的商户人家。 市井街巷之中,没有朱门绮户的清幽雅致与尊贵奢华, 却有着一种鲜活的烟火气息。 辰时, 骄阳似火。 街上已是人潮如织,热闹非凡。 晨风悠悠吹拂而过,清平巷尽头处的阁楼栏杆上,盆栽的白玉百合在晨光里凝露含珠, 娇艳欲滴。 琴袖轻手轻脚走上阁楼, 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洗漱用品的小丫头。 “姑娘……该起身了……” 琴袖莲步轻移走到阁楼尽头的屋前轻叩门扉,喊了两声姑娘,却是毫无应答。 她的秀眉不由微微蹙起,直接推开房门。 两个小丫头跟在琴袖身后进了屋, 端着铜制的脸盆走到桌台前, 拿着毛巾沥水拧干。 琴袖则快步绕到屏风后, 伸手拉起淡粉色的床幔挂到钩子上,美目望向床榻之上。 白菁闭着眼躺在绸缎薄被里, 秀气的额头渗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鬓发都被汗水打湿了粘在侧脸上。 一张俏丽绝色的脸布满了不正常的红晕。 这是……生病了? “姑娘!好烫!” 琴袖唰得变了脸色,她闪电般伸手探向白菁的额头,灼热的温度甚至烫到了她的手。 “来人,快去叫玉箫来,就说姑娘身上火烧似的烫!” 两个小丫头慌忙应了声,一个赶紧将拧干了水的湿凉的巾子递给琴袖,琴袖将湿巾子叠成方方正正的一条放到白菁额头降温。 不过片刻,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玉箫焦急的直奔屏风后而来,身后跟着同样心急如焚的锦瑟。 “姑娘如何了?” “姑娘身上烫得很, 也不知烧了多久!” “你快给姑娘看看。” 琴袖立刻起身给玉箫让开位置,又从被子里掏出白菁纤细皓白的手腕放在床沿上。 玉箫飞快伸出两指替白菁把脉:“……惊惧过度……忧思郁结……以至于高烧不退……我开个退烧安神的房子,等姑娘喝了药,睡上两个时辰就能退烧了。” 琴袖连声应是,锦瑟守着玉箫写下退烧安神的药方,拿着药方直接运起轻功飞下栏杆去药堂抓药了。 “昨儿个,我就不该留姑娘独自呆在房里。” 琴袖此时满心懊恼,她早知昨日姑娘惊了雷吓得好久都没缓过神来,怎么就敢放任姑娘独自呆在房中? 即使姑娘不喜丫头近身伺候,也不该听之任之。 无论如何都要留个人守在外间看顾着姑娘才行啊!不然,姑娘何至于病了许久都无人察觉? * 睡意朦胧之间,白菁整个人好似被丢入了热锅里,浑身燥热不堪却被又翻来覆去的搅动颠簸,强烈的反胃涌来,她忍不住反呕了一声。 “姑娘!” “快拿药来,我来喂姑娘喝药。” 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白菁迷迷糊糊地被人扶着半坐了起来,喂了一碗苦涩的汤汁。 紧接着,胸口传来轻轻的极有规律的拍打,堵在她胸口的闷气被拍散了些。 身上的衣扣被解开,有人拿着湿漉漉的毛巾反复擦拭着她滚烫的身体,凉意带走了燥热的同时,也唤醒了白菁迷茫的神智。 眼皮微微地颤动了几下,白菁用力睁开眼。 “琴袖……” 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琴袖却如听天籁般欢喜的叫道:“姑娘,您可算醒了!” 玉箫的药果然有用,才喝下没多久,姑娘就清醒过来了。 “我怎么了……”白菁只觉浑身都似火烧般热得难受,而滚烫之余却另一种更隐秘的难耐的躁动从四肢百骸涌出。 然而询问的话刚出口,勾魂婉转的嘤声幽幽泻出,像狐狸嘤嘤吱吱的哀哀求怜,声音极轻极柔却酥魅入骨,听得人心尖儿直发颤,难以控制的生出了又怜又爱的情念。 白菁猛地意识到了不妙。 这**蚀骨的勾魂之音,竟然是她发出来的? “姑娘足足烧了一夜。” 琴袖的脸刷得似三月的春花般红得艳丽,她眼底染上浓浓的心疼爱怜,只恨不得以身相替,不教自家姑娘被病痛折磨。 “姑娘,这次可真遭了老大的罪……” 屋里头几个丫头七嘴八舌地说,眼里闪着剜肉般的心疼眸光,见到白菁高烧不退受苦受难,就如同有人拿着尖刀生生剜着她们心头肉般让他们痛彻心扉。 “……” 白菁神情微凝,望着一群被她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一丝魅惑之力摄去了所有心神的丫头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的成年期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昨晚入睡前,狐狸还在想着尽快找到新的气运之子度过狐妖的成年热潮,哪知一觉醒来,她竟然猝不及防的迎来了成年期的燥动! 什么高烧不退不过是成年期的前兆而已。 白菁乃是狐妖,原形是一只纯白无暇的白狐,而狐狸的体温本就要高于人类,在常人看来的高烧不退实则是狐狸体内妖力涌动引起血气翻腾,令她不断显现出属于狐妖的异象! 如今还只是体温升高,接下去只会越演越烈。 白菁这会儿就感觉头顶左右两侧传来的阵阵疼痒,还有尾椎骨上也有些酸疼的感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想要往外钻! 不好! 白菁脸色唰得白了! 她猛地伸手用力按住脑袋,几乎是在她手按上头顶的瞬间,两个尖尖的毛茸茸的物什如春笋破土般咻咻顶在了白菁的手上! 与此同时,被子下的尾椎骨上伴随着一阵酸麻酥痒,一根毛茸茸的长尾巴不安分的窜了出来! 尾巴一出现就如同憋坏了般在被子里左右甩了下,然后一节雪白的尾巴尖悄悄地探出了被子外透气,一抖一抖地,看上去十分惬意。 “……!”这该死的不听话的尾巴! 白菁双眸瞪得圆溜,她反射性的看了眼围着床心疼的泪水涟涟的丫头们,一点点往床里侧挪。 趁着丫头们没注意,她飞快地一脚踢被子险之又险地把露出的那截尾巴尖深深藏在了被子里。 做完这些,白菁一身的热汗都浸湿了里衣,热得衣衫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难受得很。 尾巴不作妖了,轮到耳朵闹事儿了。 手下按着的耳朵窸窸窣窣的抖动着,似乎也想要顶开白菁的手,露在外头透透气。 “……”她的狐娘啊!真是吓死狐狸了。 这不听话的尾巴耳朵险些害惨她了! 还好这具身体是真的肉身,而非白菁幻化而出的,不然她这会儿何止是露个狐耳狐尾,早就撑不住当场四脚朝地,变成一只狐狸了! 白菁脸都是绿的。 成年期才刚开始,她就已经维持不住人类的模样儿了。若是不尽快把这事儿解决了,白菁还会面临更难堪的境地。 换而言之,她很快就会被成年期带来的躁动淹没所有的理智,顶着着半人半妖的样子却只剩下兽类的本能! “姑娘,你怎么了?”玉箫看着白菁捂头的模样儿关切问道,她不光是问了,她还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打算伸手看看白菁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白菁惊得赶紧往床里侧缩,“玉箫,你带着丫头们都退下吧,我有些累了,想要一个人歇息片刻。” “这……”玉箫有些犹豫。 她可没忘记姑娘就是身边无人守着,才会烧足足了一整夜。 “出去!”白菁提高音量,语气中不自觉用上了魅惑之力,霎时玉箫浮现出眼底恍惚之色,十分顺从的福了福身,带着一群丫头鱼贯而出。 玉箫退出屋外后,还不忘轻轻关上房门。 她们一走,内室瞬间空了下来。 白菁惊魂未定的松开手,靠在床背上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头顶的狐耳迎风快活的抖了抖,被子里的狐尾也不甘寂寞的甩开被子在身后来回甩动。 “唔……”白菁闭着眼用力憋了憋气,试图将碍事的狐尾狐耳收回体内。 然而……狐耳灵动的抖了抖毛,狐尾悠闲地左右甩了个来回,愣是没有半点要收回去的意思。 完蛋了! 白菁泪眼汪汪,耳朵和尾巴都收不回去了,怎么办? 她还要去找个气运之子借点儿阳气人气度过成年期、躲避雷劫呢,若是以这非人的模样找上门去,她就怕还没借到阳气,自个就先被气运之子当成妖魔砍了! 也不知道老天爷有没有那种眼瞎的亲儿子,看不到狐狸身上的异样,又能让狐狸借阳气的? 念头划过,白菁身形极具缩小,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只毛发纯白无一丝杂色的漂亮小狐狸。 不管了,先去外头找找看! 总要先把这成年期给度过去! 狐狸灵动黑亮的眼珠咕噜一转,四蹄生风,化作一道白影飞蹿出了窗户,消失在连绵起伏屋檐上。 * 暮色苍茫,夜色凄迷。 花满楼坐在窗口,面朝冷月闭眼静坐。 夜风穿过敞开的碧纱窗柔柔吹拂在他身上,风中传来淡淡的植物清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美好。 这里不是花满楼常住的百花小楼,是老金鹏王的住宅,而花满楼是被邀请而来的客人。 因为一个灵动可爱的飞燕子,也因为一个总是沾惹麻烦的陆小凤,花满楼就被丹凤公主请到了这间宅邸。 昨日宴席上,花满楼与陆小凤总算知道了丹凤公主邀请他们前来的目的。 老金鹏王与丹凤公主希望委托陆小凤与他一同向金鹏王朝的叛主旧臣讨要昔年被旧臣们一分为四带走的复国财宝,并且还要求旧臣们自裁谢罪。 这是实在是一件很难的麻烦事。 因为金鹏王朝昔年那些旧臣们如今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但此事陆小凤答应了,花满楼自然也不会有异议。 不过比起这个委托,花满楼此时心中最记挂的却是那只不知所踪的飞燕子。 自从他来到这座宅邸后,花满楼就再也没见过上官飞燕,心底难免生出了牵挂担心的念头。 尽管花满楼与上官飞燕只是相处了短短片刻的时光,但上官飞燕实在是一个很可爱很真诚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而花满楼最是无法拒绝这样真诚可爱的姑娘。 夜风幽幽,更深而雾重。 花满楼沐浴在夜风里,俊秀温和的脸上平静而又柔软。 他在窗前已静坐了半夜,他不知道上官飞燕现在身在何处,但却由衷的希望她一切都安好。 夜已经很深了。 花满楼叹息一声,缓缓的站起身,伸手探向窗户。 忽地,一缕奇异幽香随风而至,淡淡的媚香酥软入骨,勾魂夺魄。 花满楼关窗的手猛地停住了。 异香丝丝缕缕缭绕在鼻息间,轻嗅入鼻的瞬间,花满楼只觉体内真气翻腾涌动,身体上竟然被勾起了异常的隐秘的躁动! “这香气…有毒!”还是那种下三滥的毒! 花满楼俊脸微凝,俊眉拧了起来。 “嘤……”一声低吟突然响起,与此同时空气浮动,一具柔软的滚烫娇躯似滑溜的蛇般从窗外扑了进来。 花满楼其实已经从风声中听出有人来了,而且他还听出了风中传来的急促的呼吸声,所以他没有躲,当下就将那具柔软的身体抱了个满怀。 异香幽幽飘来,**蚀骨的香气丝丝缕缕的缠上花满楼,那香气无孔不入的往他身上钻。 魅香引动体内气劲,真气激荡翻腾冲向体内奇经八脉,那股躁动也越来越无法忽视。 “姑娘,你……没事吧?” 香气是从怀里的姑娘身上散发而出的,但很明显的是这位陌生的夜闯而入的姑娘,身上的温度滚烫的不正常,她的气息更是紊乱急促,花满楼一触便知她这是中了江湖上那等采花贼专用的下三滥药物。 “帮帮我……”极轻极柔的女声哀哀的求着,怀里的姑娘紧紧抱住了花满楼劲瘦有力的腰。 白菁化作白狐全城跑了一圈,总算在彻底失控前撞上了住在这座宅院里的花满楼。 一个双目失明又身负大气运之人! 狐狸简直惊喜不已,她当即化作人身随夜风潜入宅邸。 白菁很清楚,这样的男人可遇而不可求,她若是错过今朝,日后绝不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再遇上一个能解决她当前困境的人了! 也亏得花满楼看不见,不然他这会儿就该发现怀里突然闯进来的姑娘头顶长着一对狐耳,尾椎骨下还拖着一条雪白的狐尾。 她根本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只狐妖。 “姑娘……”花满楼眉头紧蹙,扶着白菁站稳了身体,怀里滚烫的身体令他不自觉的涌起怜惜之情,“在下冒犯了……” 口中道着冒犯,却是伸手摸向白菁的手,运起真气。霎时,一股气流顺着相触的肌肤流向白菁的奇经八脉。 白菁愣了下。 这男人竟然想要尝试以内力逼出狐狸体内的情毒! 开什么玩笑! 妖物身上的情毒,说白了就是因她还没有修炼成人,因此野性未消,无法摆脱身为兽类的本性而已。 若这情毒这般轻易就能解除,白菁还要度什么成人期? 果不其然,被花满楼的内力一冲,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异香先是一顿,紧接着却是如洪流般气势汹汹的反冲向花满楼! 霎时毒素反冲入经脉,花满楼身体一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好霸道的药!” 花满楼神色变得极其凝重。 “求求你,帮帮我……” 下一刻,怀里的姑娘捏着花满楼胸前的衣襟苦苦哀求着,声音若银铃敲击又似天籁回响,动人至极。 “姑娘,在下……” 花满楼叹息着,虽不知是何人下的毒,但此事着实令他不快。 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喜欢用这样狠毒残忍的手段来伤害一位无辜的姑娘? 若是喜欢爱慕,为何不以真心相待? 非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无论如何,花满楼都不愿意趁人之危,他正欲再想法子替这位姑娘解毒,哪知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袭来! “姑娘!” 花满楼猝不及防之下,竟是直接被她推倒在地! 下一刻,浓郁的魅香袭卷而至。 41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夜尽天明, 万丈霞光破云而出。 晨光透过碧纱窗映照在三丈外的折叠牡丹屏风上,光辉流转之际,朵朵牡丹伸长了茎叶舒展着柔软的花瓣, 姿态妍丽,争奇斗艳, 灵动得仿佛从薄纱上活了过来。 屏风后,拔步床上纱幔飘扬轻摇,映出人影绰绰。 花满楼醒过来的时候, 半边的床榻早已经空了, 唯有一点余温尚存。 她走了。 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来去如风,却将一抹艳色染在了花满楼的心间上。 枕边还有一缕余香缠绵缭绕, 久久不曾散去。 昨夜过后, 也不知那位姑娘将来又当如何? 花满楼微不可觉的叹了一口气, 神情惆怅而又忧虑。 “花公子, 公主已在前厅设宴,请公子前往赴宴。”忽地,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屋外响起上官雪儿娇俏的声音。 “还请公主稍等片刻, 在下马上就到。” 花满楼压下心底的思虑, 起身穿衣梳洗。 他刚走出房门,就在走廊拐角处与同样去前厅赴宴的陆小凤撞了个正着。 “花满楼。”陆小凤戏谑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花满楼,“昨夜你房中的动静不小啊,我大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着, 他忍不住摸了两把胡子,笑容意味深长。 真是令人意外啊。 花满楼竟然也会有像他陆小凤这般受女人欢迎的时候。然而这还不是最让陆小凤惊诧的事情,令他意外的是昨儿那动静真不像是花满楼这样的君子会做出来的事。 想到此处,陆小凤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也不知道那姑娘是何等的绝色, 都能把花满楼迷得神魂颠倒。 但随即,陆小凤想起来花满楼根本看不见,什么绝色在他面前都是空的。 “有意思……”陆小凤摸着两撇胡子,看着花满楼神情变得不可捉摸。 一个能让守君子之礼的瞎子都动情的女子,这反而令陆小凤心底生出了浓烈的好奇心。 “陆小凤……”花满楼徒然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的道,“我现在只希望能够尽快找到那位姑娘。” 陆小凤好奇问道:“寻她做什么?” “提亲、求娶。”花满楼神色认真道。 这个回答是陆小凤没想到的。 “花满楼啊花满楼……”陆小凤不住摇摇头调笑道:“你可真是……”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陆小凤是个浪子,但却是个极讨女人喜欢的浪子。在他踏足江湖的这短短的数年时光里,身边的女子来来去去,片叶不沾身。 露水情缘这种事,陆小凤见得多了碰得也多了,虽然他从来不招惹良家女子,但也不介意与那些找上门来的女子你情我愿的共度一场**。 陆小凤有过无数女人,他从未想过对谁负责任,始终孑然一身。 但花满楼本就是与陆小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会如此认真的想要对一个女子负起责任才是正常。 “她中了药逃到此处,我本想运功逼出她体内的毒,但……” 那毒实在太厉害了,花满楼的内力才刚有逼出那位姑娘体内的情毒之意,毒素却是霸道的顺着内力回流,反令花满楼也中了招,经脉中真气激荡翻腾,内力如石沉大海,竟然没发动武了。 到了此时,莫说帮人解毒了,他反倒成了加害于人的罪魁祸首。 花满楼俊脸微沉,语气一顿,话锋一转低声道,“昨夜她没有留下姓名,不过身上穿的却是蜀锦制成的儒裙……”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蜀锦早在立国后就被定为贡锦,专用于制作官袍诰命服之用,同时皇家也会赏赐朝臣内眷蜀锦作为节礼。换而言之,能穿上用蜀锦裁制的衣裙的女子定然出身名门,至少也是个官家千金。 名门闺秀不同于洒脱的江湖女子,她们居于深宅内院,受女德女戒熏陶,名节于她们而言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那姑娘又是中了药逃离,又是**,指不定涉及到了什么内宅阴私,若是被人发现她失了完璧之身,不是一顶花轿打发出门,就是被逼着绞了头发,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若是遇上狠些的,甚至会逼着女子自尽以全名节。 所以,这也是陆小凤不碰良家女子的原因,他虽浪荡风流,却也不愿意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花满楼……”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忽然觉得他的神情充满了凝重以及担忧。 陆小凤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伸出手拍拍花满楼的肩:“放心吧,我看那姑娘是个聪明人,必能想方设法保全自己。” 而且一个中了药阴差阳错逃到花满楼房中的姑娘,她必然是有些自保之力在身,再如何也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花满楼叹道:“但愿吧。” 其实还有一件事,花满楼有些难以启齿。他总觉得与那位姑娘交颈缠绵之际,似乎在她腰间摸到了一手毛茸茸的触感,像是摸到了……皮草之类。 可如今是烈日炎炎的六月天,谁会在大热天还往身上披件毛茸茸的皮草? 但只是一瞬,那毛茸茸的触感如闪电般缩了回去,速度快得仿佛只是花满楼的错觉。 花满楼自嘲一笑,或许那确实是他意乱情迷之际的幻觉吧。 绕过走廊,前厅已经近在眼前。 “陆小凤、花满楼,快来!就等你们了。” 老金鹏王眼尖的望见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当即大笑着招呼道。 花满楼与陆小凤默契的停下了这个话题,微笑着踏进前厅里。 * 天蒙蒙亮,街上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只雪白的狐狸四蹄翻腾,仿若足下生风嗖得一声从斜飞的屋檐上飞蹿上相邻的屋顶,而后纵身跃入一扇半开的窗户里。 四足轻盈的落在书桌上,狐目扫视四周一眼,确定无人发现她离开之后,狐狸露出狡黠而又满意的精光。 下一刻,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长尾扫过桌面,整只狐狸快如闪电般钻进了床榻内。 被子里慢慢隆起一个鼓包,一只皓白如玉的柔夷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紧接着清丽绝色的少女掀开被子,露出了巴掌大的精致脸蛋儿。 吱呀—— 轻不可闻的推门声响起,琴袖端着铜盆跨过门槛。 她先将手里装着温水的洗脸盆放到桌台上,而后轻手轻脚的绕到屏风后,掀开床幔。 “琴袖。” 白菁睁开眼,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 犹如雪映红梅艳色灼灼,端的是美色夺魂,动人心弦。 “姑娘,你睡醒了?”琴袖先是伸出手背探了探白菁的额头,高烧已经稍稍退了些,至少没有昨日那种烫手的温度了,“感觉如何?” “还行。”白菁眼波流转,柔声细气的道。 事实上何止是还行啊,她这会儿浑身轻松得很,仿佛一夜之间沉疴顽疾尽消,再没有比这更舒适的感觉了。 “姑娘身上还有些烧,玉箫在院子盯着药,等药熬好了就给姑娘端过来。姑娘再吃个两日药,也就能痊愈了。” 白菁轻嗯了一声。 玉箫把脉把不出狐狸身上的异样,她只以为白菁是惊阙导致的高烧不退,哪里知道白菁这病吃多少退烧药都没用。 狐狸的情热期足足有七日,昨晚这才第一日,后头还有好长时间呢,这期间她少不得还得跑出去连当好几日的贼。 想到昨日俊逸温润的公子,虽是眼盲之人但性子却是温和至极,行动间待狐狸温柔似水,比起她那脑壳子装满浆糊的表哥真是有如云泥之别,令狐狸直呼捡到宝了! 狐狸心中得意得很。 丢了个渣男李寻欢,这不又来了根避雷针! 还是个永远都看不见狐狸尾巴的温柔男人!天呐,这简直就是上天为狐狸量身打造的避雷针啊! 白菁抬头看了看外头的艳阳天,什么破雷劫! 贼老天,有本事再劈狐狸一下试试哈,她一只活了七百年的狐妖,难道还能被几道破雷破闪电逼得没了活路? 轰隆—— 白菁念头刚过,突然晴天一个霹雳。 “……”白菁反射性的哆嗦了下,尾椎骨上又是一阵酥酥麻麻,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的刺痒。 她反射性的捂住臀部,她的狐娘哎!不得了了! 这贼老天竟然还敢恐吓狐狸! 白菁惊慌过后,顿时恶从胆中来。 狐狸别的不行,就是记仇的本事无人能及。 这贼老天现在也只能隔空打牛恐吓恐吓狐狸了,否则刚才这道响雷就该落在院子里了。 这恐吓之仇,狐狸记下了。 贼老天且等着,狐狸晚上就去寻昨日的大气运之人解情热,这样那样拿人出气泄愤,气死你个贼老天! “都怪那挨千刀的李寻欢与龙啸云,不然姑娘何至于遭这大罪?” 琴袖庆幸的念了句佛号,又把李寻欢与龙啸云拉出来鞭挞几十遍,还没骂两句就听一个霹雳,当即望向白菁:“怎么打雷了?” 白菁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姑娘没事儿,今儿天晴不打雷。”琴袖等了会儿见没有第二道雷才松了口气,望向白菁时特意放柔了语气:“奴婢先伺候姑娘洗簌,等用完早膳,姑娘再歇息会儿养养神,病也能好得快一些。” “好。”白菁点点头。 琴袖去外头拿了漱口的水与柳枝牙刷与牙粉,递给白菁漱口,又浸湿了帕子伺候着她洁面。 洗簌过后,一群丫头捧着杯盏鱼贯而入。 因为还发着热生着病,琴袖特意让厨房准备了清淡好克化的粥水羹汤,白菁略微喝了几口就觉得饱了。 “琴袖,去查下东街琼玉巷尽头的那间宅院住的是什么人。” 白菁令丫头们撤下餐盘,似不经意的开口提及。 “是,姑娘。”琴袖福身应下。 42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你要查谁?” 忽地, 一声低沉的嗓音从窗外传入。 竹枝轻摇,树影婆娑之际,素白的身影瞬息而至。 来人鹤发童颜玉面朱唇, 挑眉含笑望着白菁,微微上扬的眼尾染着岁月的痕迹:“怎么?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得罪我的宝贝徒儿了?” 他手中握着一把白玉扇缓缓走向白菁,身姿挺拔修长,眉间含着一丝风流邪肆,却是俊美狠厉至极。 “老主人。”琴袖眼中惊喜, 福身行礼道, “婢子见过老主人。” 来人连半分目光也没有投给琴袖,只勾唇凝视着白菁。 “师父!”白菁笑盈盈地扑上去, 娇嗔的挽住男人的左手臂,却被他笑着扬起手中的白玉折扇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脑门儿。 琴袖见了师徒俩言笑晏晏的模样,极有眼色的低首躬身, 快步退出房中。 “你这丫头受了委屈,怎么不同师父说?” 白菁捂着头佯装被打疼了,撅着嘴哼哼唧唧:“才没人能让我受委屈……” 来人无奈的笑骂了句:“小丫头长了一脸精明的狐狸相, 可惜装了满腹笨肚肠。” 若非他今日去了李园, 都还不知道竟出了这般大的事情。这丫头分明在李园受了莫大的委屈, 还叫嚷着没人能让她受委屈,这不是呆笨又是什么? 枉他王怜花自诩智计无双, 到头来却收了个这么个蠢笨丫头。 丫头虽好欺负, 但他王怜花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师父!”白菁不满的瞪着眼,她哪里笨了?狐狸她狡猾聪明的很! 王怜花失笑摇头。 数年之前,王怜花云游至江南,偶然得知昔年友人收了李寻欢为徒,一时好奇心起, 便悄然潜入李园相要看一看友人口中天纵之才的徒儿。 哪知好友的徒儿没看着,却是一眼相中了个垂髻之年的小丫头。 那日雷雨交加,小丫头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黑溜溜的眼里强忍着惊惧恐慌,像一只失去了母兽庇佑、只能在残酷无情的风雨中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模样当真可怜可叹。 饶是王怜花那般冷硬狠毒的心肠也忽生了怜意,或许是是合了眼缘,也或许是这丫头处处皆合了他的脾性,此后王怜花隐姓埋名易了容,在李园中一住就是数年。 白菁初到李园时,身边伺候的不过只有六个人,分别是林家的积年的老管家老管家宋伯、白菁的奶娘张嬷嬷、一个憨小厮以及琴袖、锦瑟、玉箫三个小丫头。 早几年,张嬷嬷被家里的孙儿接回去荣养了。 余下三个小丫头陪着白菁守在内宅里,这几个丫鬟有忠心也学过两招花拳绣腿,可惜真遇上了事儿压根不顶用。 后来王怜花收了白菁做弟子,连带着她身边这三个丫头都得了王怜花不少指点,放到江湖上也称得上一流高手。 反倒是白菁这个正经的徒弟吃不得苦,扎个马步就哀哀娇娇的喊着累,又是撒娇撒痴又是甜言蜜语不断的来,惹得王怜花心软的不成样,算是体会一把骂不得打不得的娇养闺女的滋味。 学了十年,白菁除了一身轻功来去无影尽得王怜花的真传外,旁的当真是文武皆有所涉猎,却是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处处学了个半吊子。 王怜花年轻时心狠手辣、喜怒无常,临到中年却愣是被个小丫头吃得死死的,怕她苦怕她累,如师如父看着她从粉雕玉琢稚气未脱的孩童长成姿容绝艳的佳人。 白菁武功不济,王怜花狠不下心强着她练武,只能暗中替她培养了不少高手暗卫,在他离开李园的四处云游后,这些人手以林家家仆的名义一并送了过来。 这些人忠心耿耿,大部分都习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蛊之术。 不过最厉害的却是在医毒之道上尽得王怜花真传的玉箫,她当日撒向龙啸云那一把毒粉可不仅仅是软筋散,里头还夹杂了不少的私货。 中了这毒如中软筋散,筋骨酥散提不起劲儿来,等过上数个时辰就会药力全消。但实则此时才是毒入肺腑无处可医了,短时间内,龙啸云段或许察觉不到什么异样,但想必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成了太监,这辈子都只能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了。 这事儿,玉箫没提过,怕污了自家姑娘的耳。 但狐狸的嗅觉何其灵敏,早就发现了那把毒粉里的蹊跷。白菁心眼狭小爱记仇,见到龙啸云倒霉,她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替人解毒? 李寻欢真该感谢狐狸恩怨分明,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没让他跟龙啸云一样,连眠花宿柳都成了奢望。 不过,王怜花既然已去过了李园又得知了这一遭让妻之事,以他的护短狠毒性子,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李寻欢。 哎呀呀,渣表哥要倒霉了! 这可不是狐狸恩将仇报哦! 所以老天爷怪不到她头上来。 而且她师父也是个身怀大气运之人,气运之子对上气运之子,贼老天看中的亲儿子们窝里斗,关狐狸什么事儿? 白菁狐狸眼咕噜转溜,她心里解气的很,一双上扬的眼尾弯弯如月牙,硬是笑出了如狐狸般狡诈的坏模样儿! “……”王怜花见她这毫不掩饰的傻乐,就知道昔日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根本没得到她半分真心,不由也笑了。 这点像他,洒脱而又自私自利。 在王怜花看来,这世间爱人多余爱己者才是真正的蠢货!他也曾喜欢过旁人,但在得知心上人心有所属后便洒脱放手。不是不爱,只是因为他己胜于爱人,所以拿得起放得下,不受情伤,虽孑然一身却也逍遥快活。 只是……想到李寻欢那一副在恩义与情爱之间挣扎取舍的模样,王怜花狠色转瞬即逝,不过他也没多提此事,顺嘴问道:“你这丫头,怎么突然想要动用势力追查人了?” 霎时一抹红霞飞上雪肌玉肤,犹如雪里红梅,当真是艳光四射,灼灼耀目。 “……”王怜花眉心微皱,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菁杏眼含春,眸中眼波流转:“师父,徒儿看上了一个男人。” 啪—— 王怜花拿起折扇就不情不重的敲了下白菁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白瞎了你这张精明相!” 白菁捂着头,狐狸眼里冒出了泪光:“师父!” 王怜花忍着不虞,难道果真女大不中留? 诗音这丫头前几年一心扑在她表哥身上看着情深似海,结果转头干脆利落断情,王怜花方才还觉得她颇有乃师之风,结果却是转头就移情别恋了?! 饶是王怜花素来任性乖戾自诩离经叛道,却也想不到她的感情竟然收放自如至此,简直令人咋舌。 “你看中那男人什么了?” 白菁泪眼汪汪,十分诚实道:“大概是……图他眼瞎图他温柔图他是块好肥肉?” 王怜花:“……”一时语塞。 这理由可真叫人无言以对。 王怜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步坐在了凳几上,避开这话题道:“为师近日打算与好友结伴归隐,远渡海外定居,若是不出意外,为师此生都不会在踏足中原一步。” 王怜花特意往江南跑这一趟,本是为了凝聚了毕生心血所著的《怜花宝典》留给白菁,予她做防身之用。 哪知到了李园才知诗音受了委屈,王怜花本想带她一同远渡海外,不过如今看来这丫头年轻不定性,怕是受不住海外清苦。 “师父……”白菁心中一愣,期期艾艾靠近王怜花,“那徒儿日后不是看不到师父了?” 狐狸叹气,狐狸忧愁,又丢了一个能庇护狐狸的人。 王怜花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你若是舍不得师父,不若与为师同去?” 白菁想也不想的连连摇头,她才不要去海上的旮旯岛屿当野人呢。 “……”虽然早知道她不会答应,但这毫不犹豫的模样儿仍旧让王怜花黑了脸。 “师父,走之前能不能再帮徒儿一个忙?”忽地,白菁想到什么般眼前一亮,伸出小拇指在王怜花面前晃来晃去,“只要一个小小的忙就够了。” “说。”王怜花语气不善。 这没良心的小崽子! “师父,你去东街琼玉巷尽头的那间宅院帮徒儿掳个人回来呗?”白菁撒娇卖痴地求道,“就掳那个眼睛看不见、模样最好看的男人。” 王怜花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白菁:“……” 白菁浑然不惧,娇娇哀哀的摇着王怜花的手臂:“师父,好不好嘛!” “你怎么不让下人去捉拿人?”王怜花忍着气,心塞不已,这徒弟就是个讨债鬼! 白菁撅着嘴:“他武功好高的,下人们联合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他,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那是气运之子哎,她身边这些歪冬劣枣全捆在一起都不如气运之子厉害,到时候别没把人掳回来反倒暴露了狐狸,惹来天道雷劫杀身就不好了! 最重要的是,像情毒缠身求男人帮忙解毒这种计谋有过一次就可以了,哪里能次次都用这个法子,真当人家是傻子呢! 白菁武功不济,修了七百年还是只战五渣的狐妖,她打也打不过,逼也逼不得,昨夜能成事全靠出其不意,但这种运气可不是次次都有的。回头等男人回过神细想一二,白菁再想耍些阴谋诡计,人家可未必吃这套了! 反正白菁图他身子又不图他感情,天天翻墙翻窗,狐狸四只爪爪都跑得累死了,哪有把人掳回来关起来当解药方便啊。 本来白菁还在绞尽脑汁,今儿拿什么借口去寻男人呢,这不是她师父来了么!既然如此,何必舍近求远呢? “林诗音,你可长本事了啊!”王怜花被气乐了。 “哪里哪里,全赖师父教得好。”白菁狡黠含笑,狗腿子似的殷勤的替王怜花捏肩捶背,“师父,你看……” “你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王怜花冷冷道。 眼下倒是喜欢得连掳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将来只怕是要遭那受了求而不得的情伤。 王怜花光想想就头疼的很。 白菁满不在乎:“不甜就不甜,他解渴就行。反正徒儿又不图他的爱,只图他这个人,关个六七日也就放他走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啊。” 这是什么渣女发言?! “所以师父,徒儿这个忙你帮不帮呀?”白菁无辜又可怜的望着王怜花,“嘤嘤嘤,徒儿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愿望,师父你也不愿意满足徒儿吗?” 这要是寻常人听了如此离谱的要求,非得怒斥教育白菁不可,偏偏王怜花本身就是个乖张任性又护短的性格,他深深地看了白菁一眼,似笑非笑的勾起唇:“你且等着。” 话音未落,人已飞身而起,原地只余残影飘忽。 “吱吱吱吱!” 白菁兴奋地一蹦三丈高,落地时竟然激动的当场现出了狐耳狐尾。 狐耳在头顶一颤一颤地抖动,长长的狐尾高高扬起,欢快地甩成了一股旋风。 嘤嘤嘤,果然还是狐狸的师父给力! 43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临近午时, 烈日当空。 离开老金鹏王的府邸后,陆小凤与花满楼不紧不慢的骑马行走在官道上。 “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关中首富阎铁珊、天下第一富豪霍休……这些欠了老金鹏王旧债的叛臣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大有来头,此事棘手的很,怕是不好办啊。” 炙热的阳光直射而下, 空气中酷暑难消。 林子里传来声声蝉鸣, 连迎面吹拂而来的风都裹挟着一股滚烫的热流。 红枣马低头甩尾,在主人的放任下扬着马蹄哒哒小步疾走, 不时侧头张嘴撅一把路边郁郁葱葱的青草, 一口口咀嚼得欢, 模样儿惬意又悠闲。 花满楼调侃道:“你陆小凤招惹的大麻烦还少吗?那位丹凤公主为了让你接下这天大的麻烦, 可没少在你身上花费心思。” 他虽是个瞎子, 却并不是个聋子。今日宴席之上, 那位丹凤公主柔声细语劝酒,言语之间对陆小凤的情意藏也藏不住。 至于那情意有几分真几分假,还真是不好说。至少人家想要让陆小凤揽麻烦上身的目的是达到了。 陆小凤讪讪的摸了把胡子, 岔开话题道:“天气越来越热了。” 陆小凤这个人最怕麻烦, 却偏偏是个麻烦缠身之人,而这些麻烦大多是由女人带来的。 温柔乡,英雄冢。 陆小凤又何尝不知,但他总是拒绝不了那些美貌的姑娘, 自然也就无法摆脱那些该死的麻烦。好在他陆小凤别的不多, 就是朋友多, 而他的朋友又都愿意为了他两肋插刀、拼尽全力。 花满楼微笑着摇了摇头。 天气确实热得很,正午的阳光如烈火般烧灼着大地,无形的热浪层层席卷而来,陆小凤身上的紫色衣袍都被汗水浸得湿透了。 “花满楼,接着!” 陆小凤顶着烈日, 解下系在马鞍上的水囊,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后,才感觉那股子口干舌燥稍稍退了些。他扬声高喊着,顺手将水囊往身侧一丢。 花满楼听音辨位,含笑抓住空中飞来的水囊,学着陆小凤姿势仰头喝水,同样放浪形骸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风流诗意。 陆小凤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看来我们得先找间茶肆歇歇脚,再商量从何处入手。” 光是靠陆小凤个人之力怕是难以完成老金鹏王的委托,光是峨眉派的掌门独孤一鹤就是成名数十年的前辈高手,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少有敌手。而峨眉派之中更是高手如云,那些峨眉弟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陆小凤向自家掌门讨债。 花满楼点头应了声好。 一里之外,绣有茶字的浅色旗面随风飘扬,隐隐有人声嘈杂传来。 “走!” 陆小凤踢了踢马腹,马儿会意的嘶鸣着足下四蹄生风,如疾驰而出的箭矢般冲向不远处的茶肆。 眨眼之间,飞驰而去的一人一马就将花满楼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花满楼微笑着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正打算策马疾驰追上陆小凤时,流动的空气徒然凝滞,周围的蝉鸣声戛然而止。 枝叶簌簌作响,无形的气机直逼花满楼而来。 “有高手来了。” 刚冲出数百米的陆小凤神情忽然凝重起来,他用力住了缰绳,奔跑中的红枣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立起,猛地调转方向。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白影似浮光掠过树梢,飘忽而至。 只是瞬息,白影就从数里之外的地方出现在了官道上,速度快如闪电,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嗖嗖—— 无形的真气化作凌厉的掌风破空而至。 花满楼敏锐的察觉到了空气中浮现的危机,俊脸微沉,飞身而起。 霎时,一柄玉扇破空直取面门而来。 花满楼迅速向后仰倒,流云飞袖一甩而出,如灵活的长蛇般缠上玉扇,倾泻而出的内力化解了袭来的杀机。 白影当即变幻招式,白玉扇在掌心旋转三百六十度,从侧面刺向花满楼脖颈。 花满楼一掌轻拍向马鞍,借力飞身跃起避开白玉扇,同时流云飞袖再度飞旋而出直攻向白影面门。 “花满楼!” 陆小凤见势不妙,迅速自马背上纵身跃起,身如利剑般激射向白影,凌厉的气势逼得白影顺势收回直取花满楼周身的杀招,执扇旋身与陆小凤重重的对了一掌。 嗖嗖—— 三人交错擦身而过,一缕极浅极淡的勾魂魅香幽幽飘散。 花满楼敏锐的嗅到熟悉的香气,神情猛地怔住。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迅速飞身接住陆小凤。 霸道的气劲如滚滚波涛汹涌澎湃,逼得两人连退了数米才险险站稳了身形。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陆小凤捂着胸口,拭去唇边溢出的一丝血色。 与白衣人交手不过数招,陆小凤已被震伤了经脉,真气震荡不休,五脏六腑传来隐隐的痛楚。 但方才白衣人这一掌明显是留了余力,否则现在陆小凤决不会只受了一点轻伤而已,只怕早就变成了一只丧了命的陆小鸡。 “只是不知我与花满楼究竟何处得罪了何人?竟要劳烦前辈自降身份出手教训?” 白衣人冷厉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花满楼身上,他连半分视线都吝啬投向陆小凤。 “这……” 陆小凤眼中惊讶之色浮现,他虽然发现了这位前辈方才径自朝着花满楼攻来,但也只当他是寻错了人,毕竟花满楼可不像是会与人结怨的性子。 他下意识的看向花满楼,却见花满楼露出了一丝苦笑。 陆小凤心里当即就是一个咯噔,不是吧?花满楼还真得罪了这等深不可测的前辈高手? “前辈,”花满楼俊脸上染着一抹浓浓的忧虑和担心,“在下在前辈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顿了顿,他语气艰涩的问道,“……她还好吗?” 白衣人收起手中折扇,似笑非笑地道:“那蠢丫头好与不好,你亲自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么。” 花满楼立刻道:“烦请前辈带路。” 竟是迫不及待要去见她了。 王怜花锐利的目光定定地审视着花满楼,上扬的眼尾露出凌厉而又邪肆的弧度:“你倒是识趣。” “……”陆小凤看看花满楼又看看白衣人,啧啧叹了两声,没想到花满楼也有今天。 他昨夜才动了人家姑娘,今儿就被家长找上门来算账。陆小凤已许久没见过这等好戏了,摸着他的四条眉毛,望着花满楼满眼意味深长。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许久,王怜花忽然一声轻笑。 看这男人等不及想要往套子里钻的模样,似是被那蠢丫头给拿捏得死死的。 王怜花心道,他算是白替诗音这丫头担心了。 不过嘛,他既然答应了诗音要将瞎眼的好看的男人掳回去,那就决不会让他自个儿走着去! 念头划过,王怜花身影如风瞬间掠至花满楼身前,指尖急如闪电点香他周身穴道,封住了他全身的内力。 不等花满楼反应过来,他迅速取出一枚褐色的药丸塞进花满楼口中,在他胸口轻轻一拍,那药遍顺着喉管滑入腹中。 药力很快生效,花满楼只觉浑身的力气被卸了个干净,手脚软的像是一团棉花,连站都站不住了。 若非他身上的穴道都被封住了,花满楼这会儿已经瘫软在地了。 “花满楼!”陆小凤惊道,骇然的望向王怜花,“前辈你……” 王怜花哼道:“我那徒儿是个好糊弄的蠢丫头,但我可不是。中了我独门秘制的消骨软筋散,你只管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哄我姑娘开心便是,若是敢在那丫头面前耍花招,休怪我心狠手辣!” 花满楼露出苦笑:“前辈……”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今儿真是大开眼见了。 “花满楼,你保重?”陆小凤吞了吞口水,同情的看了眼花满楼。 这前辈行事可真教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来这等艳福,也不是人人都能受得起啊。 “花满楼,你安心跟着前辈去吧,”说话间,陆小凤背着白衣人挤眉弄眼,重重捏了把花满楼的手,“好好儿的哄人家姑娘开心……” 花满楼,你想开点,咱们加起来都不是这位前辈的对手。反正没有性命之忧,你就先从了这位不好惹的前辈,等我几日,我马上就去搬救兵来助你脱离苦海。 听懂了陆小凤言外之意的花满楼:“……” * 午时刚过三刻,王怜花悄无声息的回到了白菁的房中。 “师父!” 白菁刚转过身,就见王怜花坐在凳几上,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单手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一杯凉茶愣是被他姿态优雅的品出了琼浆玉露的感觉。 “师父师父,你回来啦!” 白菁旋风似的冲了上去,眨巴着水润润的狐狸眼儿急切围着王怜花团团转,那眼巴巴的模样活像一只讨食吃的狐狸,看得王怜花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为师真是白养你这丫头了。” 旁人养女徒弟那是贴心的小棉袄,偏就他养了件不合身的狐裘,披身上那真是处处都漏风啊。 “师父……”白菁拉长声调谄媚的摇晃着王怜花的手撒娇卖萌。 王怜花没好气的拿出白玉扇,不轻不重的连敲了三下白菁秀气的脑门儿:“别喊了!人已经给你带回来了,为师已将他安置在密室里。那男人武功卓绝,师父怕你压不住,特意点了他的穴道又给喂了丸消骨软筋散,他这会儿浑身没劲,无论你做什么,他都反抗不得。” “师父,徒儿最爱师父了。” 那岂不是,任由她为所欲为? 白菁一声欢呼,激动的抱着王怜花的手臂连蹦了好几下,又是给他捶背又是好话不要钱似的说,“师父一路幸苦啦,您还没用膳吧?徒儿这就让丫头们摆膳!” 话音刚说完,白菁不等王怜花回答,就如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出,走廊上远远传来她娇声叫嚷:“琴袖、玉箫、锦瑟,赶紧让厨房做些师父爱吃的菜端上来!” 片刻后,热气腾腾的午膳端上来了,但主子却是跑了个没影儿。 王怜花:“……” 他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丫头肯定跑去密室看男人了。 这小白眼儿狼! 44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临近午时, 烈日当空。 离开老金鹏王的府邸后,陆小凤与花满楼不紧不慢的骑马行走在官道上。 “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关中首富阎铁珊、天下第一富豪霍休……这些欠了老金鹏王旧债的叛臣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大有来头,此事棘手的很,怕是不好办啊。” 炙热的阳光直射而下, 空气中酷暑难消。 林子里传来声声蝉鸣, 连迎面吹拂而来的风都裹挟着一股滚烫的热流。 红枣马低头甩尾,在主人的放任下扬着马蹄哒哒小步疾走, 不时侧头张嘴撅一把路边郁郁葱葱的青草, 一口口咀嚼得欢, 模样儿惬意又悠闲。 花满楼调侃道:“你陆小凤招惹的大麻烦还少吗?那位丹凤公主为了让你接下这天大的麻烦, 可没少在你身上花费心思。” 他虽是个瞎子, 却并不是个聋子。今日宴席之上, 那位丹凤公主柔声细语劝酒,言语之间对陆小凤的情意藏也藏不住。 至于那情意有几分真几分假,还真是不好说。至少人家想要让陆小凤揽麻烦上身的目的是达到了。 陆小凤讪讪的摸了把胡子, 岔开话题道:“天气越来越热了。” 陆小凤这个人最怕麻烦, 却偏偏是个麻烦缠身之人,而这些麻烦大多是由女人带来的。 温柔乡,英雄冢。 陆小凤又何尝不知,但他总是拒绝不了那些美貌的姑娘, 自然也就无法摆脱那些该死的麻烦。好在他陆小凤别的不多, 就是朋友多, 而他的朋友又都愿意为了他两肋插刀、拼尽全力。 花满楼微笑着摇了摇头。 天气确实热得很,正午的阳光如烈火般烧灼着大地,无形的热浪层层席卷而来,陆小凤身上的紫色衣袍都被汗水浸得湿透了。 “花满楼,接着!” 陆小凤顶着烈日, 解下系在马鞍上的水囊,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后,才感觉那股子口干舌燥稍稍退了些。他扬声高喊着,顺手将水囊往身侧一丢。 花满楼听音辨位,含笑抓住空中飞来的水囊,学着陆小凤姿势仰头喝水,同样放浪形骸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风流诗意。 陆小凤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看来我们得先找间茶肆歇歇脚,再商量从何处入手。” 光是靠陆小凤个人之力怕是难以完成老金鹏王的委托,光是峨眉派的掌门独孤一鹤就是成名数十年的前辈高手,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少有敌手。而峨眉派之中更是高手如云,那些峨眉弟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陆小凤向自家掌门讨债。 花满楼点头应了声好。 一里之外,绣有茶字的浅色旗面随风飘扬,隐隐有人声嘈杂传来。 “走!” 陆小凤踢了踢马腹,马儿会意的嘶鸣着足下四蹄生风,如疾驰而出的箭矢般冲向不远处的茶肆。 眨眼之间,飞驰而去的一人一马就将花满楼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花满楼微笑着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正打算策马疾驰追上陆小凤时,流动的空气徒然凝滞,周围的蝉鸣声戛然而止。 枝叶簌簌作响,无形的气机直逼花满楼而来。 “有高手来了。” 刚冲出数百米的陆小凤神情忽然凝重起来,他用力住了缰绳,奔跑中的红枣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立起,猛地调转方向。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白影似浮光掠过树梢,飘忽而至。 只是瞬息,白影就从数里之外的地方出现在了官道上,速度快如闪电,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嗖嗖—— 无形的真气化作凌厉的掌风破空而至。 花满楼敏锐的察觉到了空气中浮现的危机,俊脸微沉,飞身而起。 霎时,一柄玉扇破空直取面门而来。 花满楼迅速向后仰倒,流云飞袖一甩而出,如灵活的长蛇般缠上玉扇,倾泻而出的内力化解了袭来的杀机。 白影当即变幻招式,白玉扇在掌心旋转三百六十度,从侧面刺向花满楼脖颈。 花满楼一掌轻拍向马鞍,借力飞身跃起避开白玉扇,同时流云飞袖再度飞旋而出直攻向白影面门。 “花满楼!” 陆小凤见势不妙,迅速自马背上纵身跃起,身如利剑般激射向白影,凌厉的气势逼得白影顺势收回直取花满楼周身的杀招,执扇旋身与陆小凤重重的对了一掌。 嗖嗖—— 三人交错擦身而过,一缕极浅极淡的勾魂魅香幽幽飘散。 花满楼敏锐的嗅到熟悉的香气,神情猛地怔住。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迅速飞身接住陆小凤。 霸道的气劲如滚滚波涛汹涌澎湃,逼得两人连退了数米才险险站稳了身形。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陆小凤捂着胸口,拭去唇边溢出的一丝血色。 与白衣人交手不过数招,陆小凤已被震伤了经脉,真气震荡不休,五脏六腑传来隐隐的痛楚。 但方才白衣人这一掌明显是留了余力,否则现在陆小凤决不会只受了一点轻伤而已,只怕早就变成了一只丧了命的陆小鸡。 “只是不知我与花满楼究竟何处得罪了何人?竟要劳烦前辈自降身份出手教训?” 白衣人冷厉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花满楼身上,他连半分视线都吝啬投向陆小凤。 “这……” 陆小凤眼中惊讶之色浮现,他虽然发现了这位前辈方才径自朝着花满楼攻来,但也只当他是寻错了人,毕竟花满楼可不像是会与人结怨的性子。 他下意识的看向花满楼,却见花满楼露出了一丝苦笑。 陆小凤心里当即就是一个咯噔,不是吧?花满楼还真得罪了这等深不可测的前辈高手? “前辈,”花满楼俊脸上染着一抹浓浓的忧虑和担心,“在下在前辈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顿了顿,他语气艰涩的问道,“……她还好吗?” 白衣人收起手中折扇,似笑非笑地道:“那蠢丫头好与不好,你亲自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么。” 花满楼立刻道:“烦请前辈带路。” 竟是迫不及待要去见她了。 王怜花锐利的目光定定地审视着花满楼,上扬的眼尾露出凌厉而又邪肆的弧度:“你倒是识趣。” “……”陆小凤看看花满楼又看看白衣人,啧啧叹了两声,没想到花满楼也有今天。 他昨夜才动了人家姑娘,今儿就被家长找上门来算账。陆小凤已许久没见过这等好戏了,摸着他的四条眉毛,望着花满楼满眼意味深长。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许久,王怜花忽然一声轻笑。 看这男人等不及想要往套子里钻的模样,似是被那蠢丫头给拿捏得死死的。 王怜花心道,他算是白替诗音这丫头担心了。 不过嘛,他既然答应了诗音要将瞎眼的好看的男人掳回去,那就决不会让他自个儿走着去! 念头划过,王怜花身影如风瞬间掠至花满楼身前,指尖急如闪电点香他周身穴道,封住了他全身的内力。 不等花满楼反应过来,他迅速取出一枚褐色的药丸塞进花满楼口中,在他胸口轻轻一拍,那药遍顺着喉管滑入腹中。 药力很快生效,花满楼只觉浑身的力气被卸了个干净,手脚软的像是一团棉花,连站都站不住了。 若非他身上的穴道都被封住了,花满楼这会儿已经瘫软在地了。 “花满楼!”陆小凤惊道,骇然的望向王怜花,“前辈你……” 王怜花哼道:“我那徒儿是个好糊弄的蠢丫头,但我可不是。中了我独门秘制的消骨软筋散,你只管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哄我姑娘开心便是,若是敢在那丫头面前耍花招,休怪我心狠手辣!” 花满楼露出苦笑:“前辈……”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今儿真是大开眼见了。 “花满楼,你保重?”陆小凤吞了吞口水,同情的看了眼花满楼。 这前辈行事可真教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来这等艳福,也不是人人都能受得起啊。 “花满楼,你安心跟着前辈去吧,”说话间,陆小凤背着白衣人挤眉弄眼,重重捏了把花满楼的手,“好好儿的哄人家姑娘开心……” 花满楼,你想开点,咱们加起来都不是这位前辈的对手。反正没有性命之忧,你就先从了这位不好惹的前辈,等我几日,我马上就去搬救兵来助你脱离苦海。 听懂了陆小凤言外之意的花满楼:“……” * 午时刚过三刻,王怜花悄无声息的回到了白菁的房中。 “师父!” 白菁刚转过身,就见王怜花坐在凳几上,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单手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一杯凉茶愣是被他姿态优雅的品出了琼浆玉露的感觉。 “师父师父,你回来啦!” 白菁旋风似的冲了上去,眨巴着水润润的狐狸眼儿急切围着王怜花团团转,那眼巴巴的模样活像一只讨食吃的狐狸,看得王怜花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为师真是白养你这丫头了。” 旁人养女徒弟那是贴心的小棉袄,偏就他养了件不合身的狐裘,披身上那真是处处都漏风啊。 “师父……”白菁拉长声调谄媚的摇晃着王怜花的手撒娇卖萌。 王怜花没好气的拿出白玉扇,不轻不重的连敲了三下白菁秀气的脑门儿:“别喊了!人已经给你带回来了,为师已将他安置在密室里。那男人武功卓绝,师父怕你压不住,特意点了他的穴道又给喂了丸消骨软筋散,他这会儿浑身没劲,无论你做什么,他都反抗不得。” “师父,徒儿最爱师父了。” 那岂不是,任由她为所欲为? 白菁一声欢呼,激动的抱着王怜花的手臂连蹦了好几下,又是给他捶背又是好话不要钱似的说,“师父一路幸苦啦,您还没用膳吧?徒儿这就让丫头们摆膳!” 话音刚说完,白菁不等王怜花回答,就如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出,走廊上远远传来她娇声叫嚷:“琴袖、玉箫、锦瑟,赶紧让厨房做些师父爱吃的菜端上来!” 片刻后,热气腾腾的午膳端上来了,但主子却是跑了个没影儿。 王怜花:“……” 他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丫头肯定跑去密室看男人了。 这小白眼儿狼! 45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王怜花并没有在江南多做停留, 留下一本《怜花宝典》后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是一个很称职也很疼爱白菁的师父,正直花季的爱徒贪恋江南繁华不愿意随他去往海外避世,王怜花并没有强求, 他只是在发现爱徒离开师父的怀抱后也能活得很好很快乐时,洒脱的放开了手中牵着的雏鸟, 目送着她飞往天空的同时,还不忘给她留下了足够的庇护。 白菁是在看到闺房桌上放着的那本《怜花宝典》时, 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师父走了。 尽管狐狸生性凉薄,但在面对离别时也难以避免的添了七分失落三分不舍, 尖尖的狐耳嗖的从黑发中探出,却是无精打采的耸拉在脑袋上, 那条毛茸茸的狐尾也垂头丧气似的拖在地上, 没了活力。 白菁着实难过了好一会儿。 只是这些离别的愁思眷念在想到搬离了密室住进了阁楼客房里的花满楼时, 却如烟云过眼般迅速散了个干净! 虽然只要狐狸几句甜言蜜语就会言听计从的师父走了,白菁再也不能要什么有什么,但这些难过都抵不过那只主动往她嘴里跳的那颗多汁可口的大甜瓜! 白菁的失落不过片刻就变成了得意,狐耳狐尾得意的簌簌抖着毛,尾巴甚至兴奋到如旋转的螺旋桨般甩个不停。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大甜瓜解渴了。 念头划过的瞬间,甩动的狐尾不小心扫落了案台上装饰用的无辜花瓶。 砰—— 花瓶落地, 摔成四分五裂。 白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空翻蹦跶而起,一个狐狸后踢腿倒跃上了书桌。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闪电自空中直直劈来!蓝色的电弧如同长了眼般穿过敞开的窗户落在了白菁方才站着的地面上! “吱!”白菁吓得浑身一颤! 一簇蓝紫色的电弧冒着滋滋的火花落在了窗台上、地板上。霎时,电火以燎原之势迅猛燃烧, 熊熊火焰在刹那间吞没了整扇窗户之后,又迅速蔓延向四面八方。 打雷了?! 白菁猛地抬头望向天际。 屋外晴空万里,烈阳高照。 闪电来得猝不及防又毫无预兆,滚烫的南风阵阵刮来, 大风助长了嚣张的火焰,顷刻之间,白菁被熊熊烈火团团围住。 紧接着,轰隆隆—— 晴天一声霹雳炸响,震耳欲聋的雷霆声自天际滚滚而来,大团大团如墨的乌云遮住了烈阳化作黑幕层层压下,云层中数道闪电如游龙翻滚,似是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雨。 然而暴雨迟迟不落,阁楼上的火却是愈烧愈烈! “姑娘!” 楼下惊叫声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踩着楼梯纷乱冲了过来。 “阁楼着火了!” “姑娘还在里头!” “快去打水!” 七嘴八舌的呼喊声不绝于耳,有人试图往火场里冲。 下人们迅速打了井水冲上阁楼灭火,大桶大桶的井水泼向烈火,然而火势不见变小,又有滚滚浓烟弥漫开来。 白菁惨白着脸的站在书案上,雷劫直接锁定了她的气息,煌煌天威当头砸下。 这些日子太过安逸,她竟然险些忘记了自个头顶还悬着一把随时都会斩落的铡刀! 能庇护狐狸的师父不告而别,屋里伺候的丫头也因为白菁近来频频失控窜出的狐耳狐尾,被她找借口支使出去了。眼下房中无人,酝酿许久的雷劫难得找到剿杀妖物的机会,雷击气势汹汹而来。 白菁的身形在缭绕的烟火里急剧缩小,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只雪白的狐狸。 她张口咬住桌上的《怜花宝典》,她四足生风,左右躲闪,飞快的避开一道闪电。 水汪汪黑溜溜的狐狸眼在雷火中左顾右盼,终于从冲天而起的火势里瞅到了一丝逃生的缝隙,而后她后足猛地借力噔起,化作一道白光冲了出去。 “姑娘!姑娘!” 四周浓烟呛人,琴袖、玉箫和锦瑟焦急惊惧的声音隔着大火传来,几个人不管不顾就要往火场里冲。 “让开!” 情急之际,一道身影掠过栏杆跃上阁楼。 花满楼挤开围在前面的几个丫头,抢过一盆井水当头浇下,淋湿了全身后,迅速运起轻功冲进大火之中! 下一刻,迎面一团白影直愣愣的撞了上来。 嘭—— 白狐一头栽进了带着淡淡花香的结实胸膛上,狐爪上尖锐的弯钩指甲勾住了一片柔软的布料。 “……”闷哼声忽地响起,一双手反射性的按住了不及狗崽大的白狐。 白菁懵懵地抬起头,温和的俊脸映入眼中。 “吱!”甜瓜!救命! 看清楚来人的瞬间,白菁的狐狸眼高兴的直放光,张口就是一串吱吱吱求救声。然而她一开口,狐嘴里叼着的《怜花宝典》直直的掉了下来。 花满楼想也不想的伸手接住了书。 轰隆—— 蓝光乍然亮起,在猛烈的火势里,闪电伴随着滚滚雷声越逼越近。 “吱吱!”救命,贼老天杀狐狸了! 白菁浑身一颤,慌不择路的直接手脚并用,四只狐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花满楼胸口来回划拉着找地儿躲藏。 忽地,裂帛声响起。 花满楼的衣襟被尖锐的狐爪撕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白菁见机用力蹬着后腿,一溜烟儿钻进了那道口子,整只狐狸直接盘成一团埋在了花满楼结实的胸膛里。 末了,她还不忘伸出爪爪扒拉下裂口,确保将每一根狐狸毛都藏得严严实实,不在雷霆中露出分毫。 解锁避雷新姿势! “……”花满楼抓着《怜花宝典》,低下头。 他一时不察,胸口就鼓起了一个瑟瑟发抖的鼓包。 毛茸茸的触感贴着他的胸前的肌肤,带来一阵阵酥酥痒痒的触感。 “别怕。” 花满楼莞尔一笑,安抚地隔着衣物拍了拍吓坏了的小东西。 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自来熟的小动物,许是被这满屋子的大火给吓坏了,才慌不择路逃到他怀里求生。那打着哆嗦一颤一颤的模样当真是可怜至极,令花满楼的心突然就软成一滩水。 火舌舔舐着木质的房梁,被大火烧得碳化的屋顶哗啦啦的坠落,带着火花直直的落在了地面上,短短片刻的功夫,屋顶就被烧没了,露出乌云密布的天空。 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 瓢泼大雨浇在熊熊烈火之上,如洪流倒灌而至,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烈火在暴雨中很快消弭成了一缕缕的黑烟。 丫头们蜂拥而至,冲进来寻找白菁的身影。 “姑娘、姑娘!” 花满楼顶着暴雨在废墟里寻了会儿,遗憾的摇摇头:“……屋里除了它没有任何人。”屋里没有他想找的人。倒是还有些许残留的香气,然而那一点香气也很快被暴雨冲刷干净了。 “它?”琴袖愣了下,下意识地望向花满楼胸口的鼓包。 正对上一双黑的发亮的圆溜溜的眼睛。 “吱!”白菁隔着窝在花满楼胸口向外张望,冲着琴袖打了声招呼。 雷劫还没散去,白菁死赖在花满楼的胸口怎么也不肯钻出来,露了个脸后又重新缩了回去。 “是白姑娘!”琴袖惊呼道。 紧接着,她释负重地舒出一口气,语气笃定道:“既然白姑娘出现了,那咱们姑娘肯定没事儿,许是躲哪个角落里避雷去了,等雷散了也就回来了。” 玉箫、锦瑟纷纷笑道:“还是姑娘机灵,这火来得突然,好在姑娘没事儿。说起来,奴婢们已经许久没见过白姑娘了。” 方才急得满头汗的宋伯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姑娘没事就好,只是这阁楼被火一烧,住不得人了。老奴这就去重新置办间宅院,还有白姑娘难得回来一趟,是该好生照料着,让厨房今晚多杀两只鸡,多做些花样炖给白姑娘吃。” 好在他们林家别的不多,就是家财万贯。 不过有了这次教训,宋伯是打死不敢买阁楼了。 “白姑娘?”花满楼微笑着问道。 一只被人唤做姑娘的狐狸?听起来有趣的很。 锦瑟快人快语道:“白姑娘是我们老夫人救下的狐狸,它来了林府,老夫人就怀上了姑娘。姑娘年幼时多灾多难,次次白姑娘都会出现。老夫人说白姑娘是送子的灵狐,来咱家报恩的。咱们姑娘也是托了白姑娘的福才能逢凶化吉,平安长大。” “老爷在世时曾道,灵狐是咱们林家的恩人,便不能以畜生视之。”玉箫笑盈盈的接口,“既是恩人,又是只雌狐,夫人便让大伙儿唤它姑娘。” 因狐狸毛色纯白,林府内的下人皆尊称它为白姑娘。 老爷夫人在世上时,白姑娘的待遇真个与姑娘一般,还有专门的丫头侍奉着衣食住行。然而自打老爷夫人走后,白姑娘也甚少出现在人前了。 原来这狐狸还有这般神奇的身世。 花满楼听得入神,低头看了看胸口的鼓包笑着唤了声:“白姑娘?” “吱。”白菁在他怀里抖了抖毛,翻了个身,“吱吱。” 甜瓜,狐狸果然没看错你,眼瞎又温柔还会主动庇护狐狸,是颗讨狐喜欢的好甜瓜。 白狐脑袋从花满楼衣襟里探了出来,侧头亲昵的蹭了蹭花满楼的下巴,似在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毛茸茸的触感让花满楼的一颗心都化了,俊脸噙着温柔的笑意,他摸了摸怀里的白姑娘:“真是个很有灵性又讨人喜欢的好姑娘。” 白菁被男人摸得舒服的眯起眼,狐尾在衣襟里一甩一甩,酥酥痒痒的触感让花满楼下意识的按住了作怪的狐狸尾巴。 “那你们姑娘……” 紧接着,花满楼想到眼下不知所踪的人,语气担忧。 “花公子放心吧,我们姑娘安全的很。”锦瑟笃定道,“就是不知咱们林家得罪哪路神仙,姑娘生来多灾多难,又遇人不淑……” 话刚说出口,锦瑟自知失言,立刻住了口。 花满楼低声重复道:“遇人不淑?” 他忽然想到她之前拒绝他求婚自嘲之言,心底顿生异样,“她怎么了?” 玉箫看了看花满楼担忧的神色,想要白菁似乎对他很是重视,人还是自家姑娘特地让老主人掳回家的。 她与琴袖、锦瑟交换了个眼色,又想到花满楼毫不犹豫冲入火场的举动,心底便是一动,迅速有了主意。 “确实是遇人不淑。”琴袖嗤笑着开口,把李寻欢与白菁之间的恩怨尽数告知了花满楼,其中还不忘将使得两人离心的罪魁祸首龙啸云拉出来翻来覆去鞭尸。 原来,她闺名林诗音。 “那她……”身上的情毒。 花满楼立刻就想到中午时,守在书房外的丫头说她身上情毒未解。 那等霸道无解的情毒是谁下的,林诗音没有说。 但罪魁祸首是谁,花满楼无需细想就能猜出一二。 花满楼不期然想到那一日她身中情毒翻窗而入,娇躯轻颤哀声求他帮忙的模样,心中顿时充满了怜惜与心疼。 怜惜林诗音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心疼她遇人不淑,同时更自责于自己非凡没能解她之危,反倒将她推进了更深的深渊里。 若说花满楼此前是因担忧她失去清白难以容身,想要担负起一个姑娘的将来,那么如今他想娶她是因怜惜是因心疼,是想解她忧解她愁,不教她颠沛流离,受尽人情苦楚。 当一个男人心疼怜爱一个女子的时候,往往是心动的最初。 更何况她的情毒未解。 情毒的霸道无药可解,没有人比亲身感受过的花满楼更清楚。情毒未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仅仅只有那一夕缠绵。 花满楼心道:或许这才是那位前辈掳了他前来的原因吧。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 夜幕降临,雷霆渐消。 如银河倒灌而下的暴风雨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入夜后转成了一缕和风微雨。 花满楼静静地站在碧纱窗前。 窗台上烛火摇曳,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窗外雨丝绵绵,湿润的雨水随着夜风潜入屋内,吹起丝织窗纱在风中轻摇曼舞。一缕湿气悄无声息的爬上了花满楼鬓间的黑发。 夜已经深了。 花满楼毫无睡意,静静地守在窗前等着今夜或许会来,也或许不会出现的身影。 风声掠过枝头簌簌作响,细碎的叶片离枝飞向窗内。 微不可闻的利声响起,烛台上的火光刹那之间被削灭,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花满楼双目失明,烛火亮与不亮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的眼前本来就是一片黑暗。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夜色与黑暗或许是最好的掩护。 微不可闻的动静传来,一道柔软的身躯灵活的扑向花满楼。 他等的人出现了,然而花满楼却并无半分欣喜,这意味着她身上情毒未解,也意味着那毒也在时时刻刻折磨着一个无辜的姑娘。 这并不是花满楼想要看到的场景。 花满楼轻叹着,伸出手抱住钻进怀里的娇躯,她浑身都在颤抖,身体滚烫如火。 熟悉的情毒香气浓郁袭来,哪怕花满楼早有准备的迅速屏息,却仍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缕。 顷刻间毒气攻心,气血逆流。 滚烫的温度似会传染般,花满楼只觉他浑身都燥热了。 黑暗中,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柔软的唇带着诱人的香气逼近,花满楼低头的瞬间吻上了一片旖旎的触感。 空气里的温度逐渐升高。 忽地,花满楼身形一顿,他的手突然摸到了一手毛茸茸的触感。 “白姑娘?” 紧接着,怀里的娇躯猛地抖了下,那条毛茸茸的尾巴闪电般的缩了回去。 花满楼声音低哑:“林姑娘,白姑娘它……”在你身上吗? 许是白狐被花满楼救了,她很喜欢花满楼的怀抱,尖锐的狐爪扒拉在花满楼的身上,死活不肯离开。 直到方才困得睡着了,花满楼才寻着机会将狐狸摘出来递给丫头们照顾。但饶是如此,狐爪上弯钩形的利甲也在他胸口留下了好几道的爪印。 “没有。”白菁低声回道。 花满楼皱眉道:“但是我好像……”摸到了狐尾。 只是,这狐尾的触感有些奇怪,摸上去似乎比白姑娘的尾巴大了许多,而且屋里也只有他与林姑娘的呼吸声,并不曾听到属于白狐的打着呼噜的呼吸声。 白菁闻言,浑身毛都炸起来了。 花满楼不是个瞎子吗?他不是什么都看不到吗?为什么还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花满楼,我这般活色生香的美人你的眼前,你却想着什么白姑娘?”白菁故作醋怒的岔开话题道,“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白姑娘让你牵肠挂肚吗?!” 花满楼愣住,等反应过来时忙解释道:“林姑娘,在下并非此意。” 白菁却不想听他狡辩,怒气冲冲的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纤纤玉手抵着花满楼的胸口用力一推。 花满楼措不及防之下,连退了几步,摔坐在床沿上。 白菁顺势欺身而上,直直接压了上去。 狐狸才不耐烦跟他扯什么白姑娘黑姑娘的话题,这种时候当然是解情毒要紧! “等等。”花满楼反射性的身手扶住白菁压下的背脊,忽地,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从他手背扫过,花满楼下意识的一抓。 “吱!”一声惊叫传来,压在身上的娇躯猛地僵住了。 “……”吱吱吱!快放开那条尾巴! “白姑娘?”花满楼松开手,狐狸尾巴咻得窜了个没影,“白姑娘好像在屋里。” 白菁:“……” 见鬼的白姑娘,这男人今儿是跟她的尾巴过不去了还是怎么地?! “花满楼,你在这种时候心心念念的竟然是白姑娘?”白菁恶狠狠的咬了花满楼下巴一口,语气难掩羞燥,她似再也忍不住这羞辱般,抹着泪起身欲走。 “林姑娘,”花满楼一惊,当下也不管什么白姑娘不白姑娘了,他再不懂女人心也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让她含怒离开,“抱歉,是在下的错……” 白菁没说话,眼泪簌簌而落。 她一手装模作样的抹着泪,一手却摸索着按在了自己的尾椎骨上,生怕那该死的不听话的尾巴再激动的冒出来捣乱! “对不起,花某不该在这个时候煞风景……”花满楼柔声顺毛摸了好一会,白菁才不情不愿的止住了气,不满的抱怨,“那……你不准乱摸乱动!” 都怪他乱动,白菁才控制不住尾巴的。 花满楼苦笑了声:“……好。” 他要怎么跟小姑娘辩解,那种情况下他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手? 更可况他也根本想不到,白姑娘的尾巴突然缠在了小姑娘的腰上,以至于他一摸一手的狐毛,否则他也不至于这般不解风情喊出声来。 46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云销雨霁, 初升的旭日洒落霞光万道。 晨风拂动薄纱帘幔,和煦的阳光落在床帏之中。 花满楼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闭目安睡, 俊秀温柔的脸庞在晨光里泛起点点浅金光泽,更显君子如玉,有种说不出的矜贵风雅。 窸窸窣窣。 忽地,一阵细不可闻的动静从窗台上响起。 带着软垫的白爪悄悄从镂空的窗缝里探了进来,在窗台上左右一阵摸索,然后对准销住的窗锁用力一划。 紧接着,一颗雪□□致的小脑袋顶起碧纱窗扉, 大摇大摆的潜入房中,四足生风直奔床榻而来。 床幔轻摇微扬, 床上酣睡的身影毫无动静, 似乎那些细微的动静没能引起花满楼丝毫警觉。 “吱?” 白菁瞪圆溜了眼, 十分意外。 她都偷偷离开许久了, 花满楼怎么还没半点反应? 习武之人的警惕心有这么差吗?她人跑了, 狐来了,来来去去两回了, 花满楼怎么还能怎么还能睡得这么香?总不能是昨夜喂狐狸吃甜瓜,这样那样喂得浑身没劲儿了? 白狐摇臀摆尾的动作顿了下, 脑瓜子里各种不靠谱的猜想着。 但随即,白菁毫不在意的轻盈一跃,迎着晨光跳进内帷。狐狸前肢扒拉着床沿立身而起, 黑溜溜的圆眼定定的望着花满楼的睡颜,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白菁昨晚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解了情热后就趁夜离开了。 她回屋越想越生气,提笔就写了一通抱怨的话,又化作狐狸身特地来送信。就等着花满楼看了信, 能当着狐狸的面儿好好反省反省自个的错误! 晨风悠悠吹来,花满楼睡容恬静优雅。 白菁扒着爪子盯着看了许久,遗憾的叹了口气。 眼盲又好看,温柔又心善。 花满楼这男人明明处处都长在狐狸的心头好上,可惜偏偏生了个聪明至极的脑袋瓜子,手脚也不老实,次次都要抓着狐狸尾巴不放。 白菁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干嘛非要这么敏锐? 人生难得糊涂啊。 不行了,这男人太可怕了! 等解完情毒,狐狸就要跑路,不然迟早得被他抓到把柄! 狐狸的头顶本就悬了一把名为雷劫的铡刀,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若是再不幸地撞上个思维敏捷的男人,那不纯纯等着翻车吗? 虽然这男人很好骗,但架不住他脑瓜子太好使了,一点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白菁好不容易当回人,打死也不愿意再被当作异类敌视。 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么好看又温柔的眼盲甜瓜,但什么都比不上狐狸命重要,更何况她们狐狸本来就不是什么长情的物种,吃干抹净两腿抹油溜之大吉,方显狐狸本色啊。哪能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 花满楼就不能傻一点蠢笨一点吗? 不然狐狸何至于如此纠结? 白菁越想越可惜,长长的尾巴在身后烦躁的甩动着。 心里不痛快,白菁看花满楼安静宁和的睡颜就更不满了。她狐狸眼狡猾的咕噜一转,鬼主意涌上心头。 白菁吱吱坏笑了一声,后蹄猛地蹬地借力跃起,整只狐狸如同一颗皮球弹射而起,直直的砸向花满楼的胸口。 破空之声响起。 然而就在狐球即将撞上花满楼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掌闪电般横抓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白狐后颈的皮。 “吱?” 霎时,整只狐狸被捏着后颈凌空立在半空中。 “白姑娘。”花满楼勾唇看着与视线齐平的狐狸,双目虽然无神,但脸上的笑容却颇有些戏谑之意。 可恶! 想要使坏欺负人的白菁呆愣住了。 她看了看自己卷着四肢夹着尾巴荡在空中的姿势,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俊脸,气得破口大骂:“吱吱吱!” 花满楼竟然装睡骗狐狸? 过分!太过分了! 白菁吃了瘪,当即恶从怒中来。她想也不想动挥舞着爪子扑向花满楼,当场就要赏他一顿辣椒炒肉丝。 然而她忘记了自个儿的弱点还被敌人抓在手中,这一动,这一扑,尖锐的弯钩爪爪只勾到了一片空气不说,整只狐狸反倒是夹着尾巴在空中一甩一甩的荡起了秋千! 这姿势,看起来又蠢又傻! “……”白菁懊恼地蹬了眼花满楼,更气了。 “抱歉,”花满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放开狐狸的后颈皮,顺手将它抱在怀里顺毛摸,“在下还以为是哪个偷家的小贼潜入房中使坏来了,不曾想竟然是白姑娘来访。” 呸,信你个鬼! 花满楼的耳朵比旁人的眼睛还利还好使,说他没发现狐狸,这话连鬼都不信! 白菁哀怨的瞪着他,伸出爪子作势在他胸前来回比划着,似乎正在挑选着地方好下爪挠他个满脸红花艳。 坏东西,仗着狐狸不能说人话,故意装睡欺负狐狸! 花满楼笑着哄她,甜言蜜语张嘴就来,“若是在下早知白姑娘来此,哪敢如此无礼上手抓?必定是要扫榻相迎,恭恭敬敬请姑娘上门的。” 白菁瞪眼挥爪:“吱吱!”狐狸是那么好哄的吗? 花满楼伸手握住白菁比划的爪子,放到唇边轻吻了下:“白姑娘毛发顺滑柔软清香袭人,只可惜在下身带残疾,看不到姑娘可爱漂亮的模样,只能浅嗅馨香聊以慰藉了。” 这男人说得什么话? 他怎么张口就是甜言蜜语撩狐狸? 白菁羞得爪爪都红了,要不是有厚厚的毛发遮挡,她这会儿整只狐狸都烧红了。 这男人怪会说话的,会夸就多夸些。 狐狸爱听。 “白姑娘跑了远路来寻在下,想来手脚都乏了吧?不如给在下个讨姑娘欢心的机会?给姑娘按爪解解乏?”花满楼柔声笑着。 不等白菁拒绝,有力的手掌已经从白菁背部摸到耳朵尖,不轻不重的撸着毛,来回按爪揉背。 “咕噜……” 也不知花满楼从哪里学来的撸毛手法,摸得白菁身软骨酥,不自觉的舒展四肢,在他怀里享受的摊成了一张狐饼子,发出咕噜噜的鼾声。 这男人也太会讨狐狸欢心了。 白菁在花满楼怀里翻了个身,四脚朝天露出肚皮等着他继续撸毛:“吱。”这里也要挠挠。 “好。” 花满楼含笑顺从的摸向白白软软的狐肚皮,直撸得狐狸眯眼抖尾,昏昏欲睡。 忽地,男人的手掌划过狐狸的下巴,异样的感觉袭来。 花满楼神情一顿,伸手从狐狸脖子里摸到了一只装着信件的竹管。 “吱吱。”白菁睁开一只狐狸眼,吱吱叫了声,示意花满楼这是狐狸跑了大老远,特地给他送来的信件。 “原来姑娘还是个信使?”花满楼莞尔道,打开竹管的塞子,取出一封写满了字的信纸。指腹摩挲过凹凸的墨迹,花满楼逐字逐句读着信:“……昨日闻君思佳人,今朝赠君白姑娘,一解相思情。既解了相思情,日后不准再惦记他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落款是林诗音。 “吱吱。”白菁圆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花满楼。 看到了没?今晚若是再敢不规矩揪着狐狸尾巴不放,看狐狸怎么收拾你。 “白姑娘。” 花满楼放下信,低头望向摊成煎饼的白狐。 白菁抖了抖耳朵,叫狐狸作甚。 “林姑娘信中道,她已将姑娘赠给了在下。”花满楼将信放在白菁眼前,嘴角扬起深深的笑容,“日后还请姑娘多多指教。” 白菁一爪子按在了信上。 什么什么?!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晚上不准抓狐狸尾巴,不准嘴里念着别的什么白姑娘黑姑娘的,老老实实解狐狸疾苦,少去追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她什么时候说把自个送给花满楼了?一解相思情就是撸完狐狸该干嘛干嘛,哪有把自己送出去!就算送也只管今天,要还回去的! 白菁愤愤不满之际,耳边一声轻笑响起。 花满楼两手绕过狐狸的前肢将她举到眼前,笑着调侃道:“林姑娘书信令白姑娘一解在下相思之情,不知白姑娘打算如何帮在解相思?” 白菁眼睛瞬间瞪大:“吱?” 花满楼在说什么胡话?让狐狸解你相思,还真敢说啊!难不成你对一只狐狸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正常人看到这个信都该知道让狐狸解人的相思是不可能之事,这分明就是林诗音在反讽花满楼昨夜慢待了她,与她交颈共眠之时却在关注着一只狐狸! 结果花满楼倒好,不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竟然直接理解为林诗音要赠他狐狸,甚至还敢开口让狐狸解相思!亏他说得出口! 不是狐狸鄙视花满楼,这男人的理解能力差得实属过分了! 白菁气得挥拳踢腿,吱吱怒骂。 下一刻,放大了数倍的俊脸突然逼近。 白菁猛地怔住,薄唇轻轻的落在了狐眼上。 濡湿的感觉如春风点水而过,白菁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浑身僵住了。 花满楼亲了她的眼帘,脸上笑意更浓了,他感受着掌中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狐狸,再次低下头。 啪—— 一只软软的肉垫按在了花满楼的薄唇上。 花满楼神情如故,直接吻了吻唇上的肉垫。 “……吱!”白菁惊的一声惨叫。 花满楼他来真的啊! 物种不同,怎么能愉快的玩耍?失策了失策了! 白菁吓得浑身冷汗,后腿猛地蹬向他的胸口,借力后空翻跃起,如离弦的箭矢般冲向窗户,瞬间逃了个没影! “就这么逃了?” 花满楼猝不及防被狐狸一脚踹在胸口,又被她挣脱了出去,等反应过来时,白狐竟是直接撞破了窗扉狼狈逃走了。 “狐似主人形,来去如风。逃的倒是快。” 花满楼愣了下,随即摇着头露出无奈又纵容的笑容。 47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自从阁楼被雷火烧毁之后, 白菁的闺房就搬迁到了林府别院的水榭楼台之中。 一条朱红色的九曲长廊蜿蜒起伏在碧绿的湖面上,遥遥通向四面镂空的湖中小筑。小筑四周湖水澄澈如碧,湖中簇簇鲜妍碧绿的荷叶与盛放的娇艳粉荷随着水波粼粼荡漾出圈圈花浪。 盛夏暑热, 骄阳似火。 才刚过卯时, 照进窗户的阳光就将水阁内室晒得如蒸笼似的又闷又热。 锦瑟一早起来就去地窖里凿了四盆小山似的冰, 换下了房内早就被晒成温水的冰盆。 新换的冰盆寒气袭人,摆满了各个角落。当夏风从开满荷花的湖面吹拂而来,卷动悬丝垂落的粉色帷幔之时, 也吹散了冰盆中丝丝缕缕的凉气,驱走了盛气凌人的燥热。 白狐从花满楼处逃蹿回房里, 落地就变回了人形。 白菁苦夏又贪凉,回房后守着背阴处碧纱窗下摆放着的冰盆不肯挪步。她晨起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就先捧着一碗冰酥酪吃得欢。 这时节对裹着毛绒皮裘的狐狸实在很不友好, 白菁虽然投胎得了人身,但仍旧受不了酷暑的炎热,偏她又天赋异禀的得了一身冰肌玉骨清无汗,不像旁人受了热就是汗如泉涌, 那股子暑夏燥热就憋在狐狸身里, 更加难熬。 若非受情热所累, 白菁往常这个时候是绝不可能变回原形,在炎炎烈日中顶着一身狐裘到处乱跑。 好在昨夜过后,白菁靠着花满楼将情热解了小半,头顶的耳朵与身后的尾巴重新被她藏得严严实实,不用担心它们会再度失控冒出来。 然而情热渐渐消退,人性卷土重来压下张狂的妖性,白菁这些时日丢失的理智与智商又重新涨了回来。 然后…… 一碗冰酥酪还没吃完,白菁举着勺子的手突然僵住了。 等等, 她最近干了啥? 救命!她好像把自己给坑了! 哐当—— 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白菁手中的勺子不受控制的掉进了冰酥酪碗里。 白菁丢下碗,只觉如坠冰窟,身处烈日炎炎之中却有一股寒意直逼头顶,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怎么会犯那么蠢的错误? 白狐有灵,得月中帝流浆而开智成妖。但妖物野性难驯,脑容量又小,天生就比不上人类的弯弯绕绕足智多谋,而且能开智者万中无一,皆是身负大机缘之兽。 白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智的,从有记忆起,她就是一只肆意奔跑在林中的野狐,日日惦记着人类锦衣玉食的生活,直到迎来化形的雷劫,方才灵机一动托生于林夫人腹中,由妖做了人。 白菁自小开蒙念书,接受正统官家闺秀的教育,林家家风清正,后宅和睦,以至于林夫人学的那些手段毫无用武之地。但白菁出生后,林夫人将闺中所学尽数交给了她,那些后宅争宠的阴私手段,林夫人也揉碎了一点点讲给她听,道是林家女不存害人之心,但也绝不能单纯到毫无防备,更是担心她将来在夫家遭妾室反欺。 人在利益面前对同类尚且如此残酷,更何况异类乎! 白菁深知妖为异类,近些年如非必要,她已经甚少化作原形出现在人前了。而且化成原形后,白菁免不了受到狐狸习性的影响,无论是智商还是理智都会被兽类所影响,极容易露出马脚。 偶尔几次被雷劫逼得走投无路显出白狐身,白菁也早早驱使了野狐暗中描补,人类辨认不出白狐与白狐之间的相貌差别,只要白菁与白狐同时出现,再当着众人的面让白狐遁走,没有人会察觉到白菁身上的异常。 否则白菁身为官家千金,平日里光是近身伺候的丫头就有八个之多,哪怕她喜独处,时日一久也绝无可能不露丝毫痕迹。 然而白菁遮遮掩掩藏了十八年,丝毫不敢放松,谁曾想一朝情热期来袭,那些慎密周详的思虑全都被妖性给压了下去! 她不仅蠢到堂而皇之的顶着半妖模样跑出去寻男人解情热! 还教唆师父帮着把人给掳了回来,直接掀了自己的老底不说,连着好几日不知悔改,甚至仗着花满楼看不见,又是人形,又是半妖形态和原形接连交替,大摇大摆往花满楼跟前凑! 白菁回想起此前种种,脸色白了又绿。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难怪师父笑骂她长了一脸精明相,实则满腹蠢笨肚肠。这做出来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蠢到让人没眼看了! 她能成事,全赖男人们自愿上钩哄着她。 “怎么会这样?”这下子,白菁再也坐不住了。 她恼恨的重重的拍了自己的脑门好几下,若是让正常情况下的她来挑选替自己解情热的男人,她绝不会选花满楼。 花满楼瞎如蝙蝠看不见白菁身上的异常是真,但除此之外他的五感远比旁人更加敏锐,正是因为看不见,他反而更容易察觉到旁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选他才是大错特错,选陆小凤这个浪子都比花满楼强。 同是气运之人,陆小凤风流多情来者不拒,露水情缘遍地皆是。 白菁只需稍稍动点手段就能让陆小凤主动蒙上双眼自缚手脚,由着她掌控全局,甚至整个过程从头到尾都不会让男人察觉到丝毫异常。 而且陆小凤风流便不会过多纠缠,彼此极有默契的来段露水情缘,缠绵过后相忘于江湖;陆小凤多情,便注定他不忍见到与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女子受到伤害,白菁遭遇雷劫时寻他庇护,他也绝不会拒绝。 在陆小凤面前,白菁永远不必担心掉马的问题,两人不谈情不谈爱,只做他红颜知己岂不更逍遥快活? “怎么就选了花满楼呢?”白菁烦躁得来回踱步。 虽然陆小凤同样聪明得可怕,但他的聪明劲儿很少会用在红颜知己身上,否则也不至于总是被女人带来的麻烦搞得焦头烂额了。 但事已至此,懊恼无用。 不知道是不是白菁的错觉,她总觉得花满楼似乎发现了什么,但看他神色自若的模样又不像是窥破了她的秘密。 “纵使察觉到些许异常,但尚可挽救。”白菁暗忖,“不能再让花满楼留在府中了,不然迟早被他抓到把柄。至于情热……” 白菁这会儿只想先找借口引走花满楼,再让手下盯着他的行踪。 至于情热反倒是小问题,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等入了夜,白菁再寻上门去找花满楼解情热,这次她绝不会让狐耳狐尾失控了,好在左右也没几日就能完事儿了。 等此事了结,再把李寻欢拿出来遛遛,用婚约充作借口婉拒花满楼的结亲之言。 花满楼既是君子,想必也不会强求。如此一来,白菁再也不用担心掉马了。 想法刚浮现,白菁想要过河拆桥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 “姑娘,花公子已至前厅。” 忽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锦瑟莲步款款,不疾不徐的穿过九曲回环的水廊走到房檐下轻施一礼:“奴婢已让下人们在前厅摆上早膳,姑娘可要一同前往?” 白菁眸中流光转瞬即逝。 “吱。” 娇软的狐鸣声响起,一道白影自窗外跃入白菁的怀中,她笑着摸了摸白狐柔软的皮毛,扬声喊道:“走吧,一起去前厅。” 锦瑟福了福身,侧身避让白菁先行:“还有一事,近日别院周围来了不少探头探脑的江湖人。” 白菁垂下眼帘,唇边染上笑意。 据说陆小凤交友遍天下,他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师父当着他的面掳走花满楼,他为了好友追查到此处倒也正常。 她方才还想着如何引走花满楼,现成的法子就送上门来了。 绕过九曲长廊,前厅近在眼前。 听到轻软的脚步声,花满楼侧脸含笑望来:“林姑娘。”这声唤出,他勾唇笑了笑又放柔了语气喊道,“诗音。” 白菁脚步微顿,下意识的望向花满楼的俊脸。 尽管他们之间更亲密的关系都做过了,但对彼此的称呼一直仅限于疏远的姑娘公子之流的客套话,偶尔嗔怒之余,白菁也会连名带姓的喊花满楼。 这会儿花满楼冷不丁一声诗音,白菁意外之余,忍不住细细打量着花满楼的神色。 花满楼俊脸含笑,湖中碧波荡漾出的粼粼波光折射在他俊美的侧脸之上,温润柔和得好似春风甘雨。 看上去不像是像是窥到了狐狸秘密的模样。 白菁念头翻转,摸着狐狸的手微微一顿。 “吱。”白狐顶了顶白菁的手,似是不满她突然停下动作。 “白姑娘。”花满楼愣了下,从善如流的打招呼。 “吱。”白狐转头望向花满楼,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抖了抖尖尖的狐耳,兴致缺缺的吱了声。 白菁勾起唇,这只白狐与她原形的毛色一致身形无二,更难的是连狐鸣声都像得很,人类平素只靠毛色声音辨认狐狸,哪里分得出来两者的差别。 而且白菁还特地用妖力替它开了智,这同类如今的智力堪比八九岁的人类孩童,连寿命也如人类般长寿。有它在,白菁往日里从没出错过。 看来,花满楼也没发现不对。 “花……”白菁眼波流转,察觉到花满楼方才那声诗音有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喊出口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无论是连名带姓的喊花满楼还是唤他作公子都显得生硬疏远,话到嘴边顺势改了口,“七哥。” 白菁虽有心过河拆桥,但那些暗地里的算计自然不会拿到花满楼面前来。 花满楼脸上的笑意深了三分。 白菁勾了勾唇,走到花满楼对面入座。 随即端着餐盘杯盏的丫头们鱼贯而入,将丰盛的早膳摆上圆桌。 一碗鸡丝粥,刚出锅的鲜肉包子、一碟油条、一碗豆浆、一碟里驴打滚儿并一些晶莹剔透的水晶蒸饺。东西量不算多,但花样繁多,摆在桌上由着主人挑选。 白菁的面前还多了一碟刚切好的白斩鸡,这是丫头们特地为白姑娘准备的早膳。 “吱吱。”白狐的规矩被白菁教的极好,见了鸡肉虽垂涎欲滴,但也没有急着跳上桌子大快朵颐,在白菁的怀里甜腻腻的催促着,不停拿头拱着她的手。 “琴袖,带白姑娘下去用膳吧。” 琴袖福了福身,从白菁怀里接过白狐领到外间的小桌子上,端着餐盘一口一口细心的喂狐狸吃鸡,真个与给孩子喂饭没区别了。 花满楼听着屋里的动静,莞尔而笑。 “白姑娘今日胃口甚佳。” “白姑娘喜食鸡肉,见了鸡就走不动道儿。”白菁笑着回道。 “原来如此。”花满楼垂眸笑着看向白菁身前的碗,碗里的鸡丝粥散发着鲜美的香气。 世上哪有不爱吃鸡肉的狐狸? 白菁是顿顿都要吃鸡肉的,林府的厨子经年累月的烧鸡,练出了一手煎炸蒸煮炒花样做鸡肉的好厨艺。 白菁每日早上必要喝一碗鸡丝粥,半碟肉包并几只水晶饺,当然都是全鸡肉馅儿的,今日这桌上的早膳自然也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反倒是油条驴打滚之类的,白菁不怎么爱吃,厨房里的厨子看着有客人在才特意加进来的。 而花满楼嗅觉敏锐,早已闻到了饭桌上无处不在的鸡肉香气,笑容更温柔了。 “用膳吧。”白菁看在眼里心底一突,用公筷夹了个驴打滚放进花满楼的碗里,“早膳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花满楼分明看不见,但白菁却总有种在他眼中无所遁形的感觉。她的狐娘勒,她当初脑子秀逗了,世上男人千千万,怎么就一眼挑中了花满楼这个五感敏锐到可怕的男人? 虽然他心善温柔如君子,但也绝对不是狐狸那点脑容量能掌控得住的男人啊! 白菁后悔了,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诗音,”花满楼笑着应是,礼尚往来往白菁碗里添了只水晶煎饺,“你也吃。” 白菁心底又是一抖,她下意识的看了眼摆放在花满楼面前的菜色,那些都是她不爱吃的东西,花满楼夹菜舍近求远,显然是看出了她爱吃鸡肉。 这男人心细如发,白菁心底更添慌乱,险些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花满楼到底有没有发现异样? 若说没有,白菁那几日顶着狐耳狐尾与他交颈,耳朵尚且还能掩饰一二,但这不受控制的尾巴好几次冒出来都被抓了个现行!但若说有,他的神色看起来太正常了,完全不像是窥破了她是只狐妖。 毕竟人见了妖。不喊打喊杀都算是好的,哪里会没有丝毫异样? 白菁这顿早饭吃的是坐立难安,食不知味。 总觉得自己身上狐狸皮岌岌可危,只恨不得赶紧把这尊神送走才好! 48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自从阁楼被雷火烧毁之后, 白菁的闺房就搬迁到了林府别院的水榭楼台之中。 一条朱红色的九曲长廊蜿蜒起伏在碧绿的湖面上,遥遥通向四面镂空的湖中小筑。小筑四周湖水澄澈如碧,湖中簇簇鲜妍碧绿的荷叶与盛放的娇艳粉荷随着水波粼粼荡漾出圈圈花浪。 盛夏暑热, 骄阳似火。 才刚过卯时, 照进窗户的阳光就将水阁内室晒得如蒸笼似的又闷又热。 锦瑟一早起来就去地窖里凿了四盆小山似的冰, 换下了房内早就被晒成温水的冰盆。 新换的冰盆寒气袭人,摆满了各个角落。当夏风从开满荷花的湖面吹拂而来,卷动悬丝垂落的粉色帷幔之时, 也吹散了冰盆中丝丝缕缕的凉气,驱走了盛气凌人的燥热。 白狐从花满楼处逃蹿回房里, 落地就变回了人形。 白菁苦夏又贪凉,回房后守着背阴处碧纱窗下摆放着的冰盆不肯挪步。她晨起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就先捧着一碗冰酥酪吃得欢。 这时节对裹着毛绒皮裘的狐狸实在很不友好, 白菁虽然投胎得了人身,但仍旧受不了酷暑的炎热,偏她又天赋异禀的得了一身冰肌玉骨清无汗,不像旁人受了热就是汗如泉涌, 那股子暑夏燥热就憋在狐狸身里, 更加难熬。 若非受情热所累, 白菁往常这个时候是绝不可能变回原形,在炎炎烈日中顶着一身狐裘到处乱跑。 好在昨夜过后,白菁靠着花满楼将情热解了小半,头顶的耳朵与身后的尾巴重新被她藏得严严实实,不用担心它们会再度失控冒出来。 然而情热渐渐消退,人性卷土重来压下张狂的妖性,白菁这些时日丢失的理智与智商又重新涨了回来。 然后…… 一碗冰酥酪还没吃完,白菁举着勺子的手突然僵住了。 等等, 她最近干了啥? 救命!她好像把自己给坑了! 哐当—— 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白菁手中的勺子不受控制的掉进了冰酥酪碗里。 白菁丢下碗,只觉如坠冰窟,身处烈日炎炎之中却有一股寒意直逼头顶,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怎么会犯那么蠢的错误? 白狐有灵,得月中帝流浆而开智成妖。但妖物野性难驯,脑容量又小,天生就比不上人类的弯弯绕绕足智多谋,而且能开智者万中无一,皆是身负大机缘之兽。 白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智的,从有记忆起,她就是一只肆意奔跑在林中的野狐,日日惦记着人类锦衣玉食的生活,直到迎来化形的雷劫,方才灵机一动托生于林夫人腹中,由妖做了人。 白菁自小开蒙念书,接受正统官家闺秀的教育,林家家风清正,后宅和睦,以至于林夫人学的那些手段毫无用武之地。但白菁出生后,林夫人将闺中所学尽数交给了她,那些后宅争宠的阴私手段,林夫人也揉碎了一点点讲给她听,道是林家女不存害人之心,但也绝不能单纯到毫无防备,更是担心她将来在夫家遭妾室反欺。 人在利益面前对同类尚且如此残酷,更何况异类乎! 白菁深知妖为异类,近些年如非必要,她已经甚少化作原形出现在人前了。而且化成原形后,白菁免不了受到狐狸习性的影响,无论是智商还是理智都会被兽类所影响,极容易露出马脚。 偶尔几次被雷劫逼得走投无路显出白狐身,白菁也早早驱使了野狐暗中描补,人类辨认不出白狐与白狐之间的相貌差别,只要白菁与白狐同时出现,再当着众人的面让白狐遁走,没有人会察觉到白菁身上的异常。 否则白菁身为官家千金,平日里光是近身伺候的丫头就有八个之多,哪怕她喜独处,时日一久也绝无可能不露丝毫痕迹。 然而白菁遮遮掩掩藏了十八年,丝毫不敢放松,谁曾想一朝情热期来袭,那些慎密周详的思虑全都被妖性给压了下去! 她不仅蠢到堂而皇之的顶着半妖模样跑出去寻男人解情热! 还教唆师父帮着把人给掳了回来,直接掀了自己的老底不说,连着好几日不知悔改,甚至仗着花满楼看不见,又是人形,又是半妖形态和原形接连交替,大摇大摆往花满楼跟前凑! 白菁回想起此前种种,脸色白了又绿。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难怪师父笑骂她长了一脸精明相,实则满腹蠢笨肚肠。这做出来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蠢到让人没眼看了! 她能成事,全赖男人们自愿上钩哄着她。 “怎么会这样?”这下子,白菁再也坐不住了。 她恼恨的重重的拍了自己的脑门好几下,若是让正常情况下的她来挑选替自己解情热的男人,她绝不会选花满楼。 花满楼瞎如蝙蝠看不见白菁身上的异常是真,但除此之外他的五感远比旁人更加敏锐,正是因为看不见,他反而更容易察觉到旁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选他才是大错特错,选陆小凤这个浪子都比花满楼强。 同是气运之人,陆小凤风流多情来者不拒,露水情缘遍地皆是。 白菁只需稍稍动点手段就能让陆小凤主动蒙上双眼自缚手脚,由着她掌控全局,甚至整个过程从头到尾都不会让男人察觉到丝毫异常。 而且陆小凤风流便不会过多纠缠,彼此极有默契的来段露水情缘,缠绵过后相忘于江湖;陆小凤多情,便注定他不忍见到与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女子受到伤害,白菁遭遇雷劫时寻他庇护,他也绝不会拒绝。 在陆小凤面前,白菁永远不必担心掉马的问题,两人不谈情不谈爱,只做他红颜知己岂不更逍遥快活? “怎么就选了花满楼呢?”白菁烦躁得来回踱步。 虽然陆小凤同样聪明得可怕,但他的聪明劲儿很少会用在红颜知己身上,否则也不至于总是被女人带来的麻烦搞得焦头烂额了。 但事已至此,懊恼无用。 不知道是不是白菁的错觉,她总觉得花满楼似乎发现了什么,但看他神色自若的模样又不像是窥破了她的秘密。 “纵使察觉到些许异常,但尚可挽救。”白菁暗忖,“不能再让花满楼留在府中了,不然迟早被他抓到把柄。至于情热……” 白菁这会儿只想先找借口引走花满楼,再让手下盯着他的行踪。 至于情热反倒是小问题,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等入了夜,白菁再寻上门去找花满楼解情热,这次她绝不会让狐耳狐尾失控了,好在左右也没几日就能完事儿了。 等此事了结,再把李寻欢拿出来遛遛,用婚约充作借口婉拒花满楼的结亲之言。 花满楼既是君子,想必也不会强求。如此一来,白菁再也不用担心掉马了。 想法刚浮现,白菁想要过河拆桥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 “姑娘,花公子已至前厅。” 忽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锦瑟莲步款款,不疾不徐的穿过九曲回环的水廊走到房檐下轻施一礼:“奴婢已让下人们在前厅摆上早膳,姑娘可要一同前往?” 白菁眸中流光转瞬即逝。 “吱。” 娇软的狐鸣声响起,一道白影自窗外跃入白菁的怀中,她笑着摸了摸白狐柔软的皮毛,扬声喊道:“走吧,一起去前厅。” 锦瑟福了福身,侧身避让白菁先行:“还有一事,近日别院周围来了不少探头探脑的江湖人。” 白菁垂下眼帘,唇边染上笑意。 据说陆小凤交友遍天下,他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师父当着他的面掳走花满楼,他为了好友追查到此处倒也正常。 她方才还想着如何引走花满楼,现成的法子就送上门来了。 绕过九曲长廊,前厅近在眼前。 听到轻软的脚步声,花满楼侧脸含笑望来:“林姑娘。”这声唤出,他勾唇笑了笑又放柔了语气喊道,“诗音。” 白菁脚步微顿,下意识的望向花满楼的俊脸。 尽管他们之间更亲密的关系都做过了,但对彼此的称呼一直仅限于疏远的姑娘公子之流的客套话,偶尔嗔怒之余,白菁也会连名带姓的喊花满楼。 这会儿花满楼冷不丁一声诗音,白菁意外之余,忍不住细细打量着花满楼的神色。 花满楼俊脸含笑,湖中碧波荡漾出的粼粼波光折射在他俊美的侧脸之上,温润柔和得好似春风甘雨。 看上去不像是像是窥到了狐狸秘密的模样。 白菁念头翻转,摸着狐狸的手微微一顿。 “吱。”白狐顶了顶白菁的手,似是不满她突然停下动作。 “白姑娘。”花满楼愣了下,从善如流的打招呼。 “吱。”白狐转头望向花满楼,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抖了抖尖尖的狐耳,兴致缺缺的吱了声。 白菁勾起唇,这只白狐与她原形的毛色一致身形无二,更难的是连狐鸣声都像得很,人类平素只靠毛色声音辨认狐狸,哪里分得出来两者的差别。 而且白菁还特地用妖力替它开了智,这同类如今的智力堪比八九岁的人类孩童,连寿命也如人类般长寿。有它在,白菁往日里从没出错过。 看来,花满楼也没发现不对。 “花……”白菁眼波流转,察觉到花满楼方才那声诗音有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喊出口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无论是连名带姓的喊花满楼还是唤他作公子都显得生硬疏远,话到嘴边顺势改了口,“七哥。” 白菁虽有心过河拆桥,但那些暗地里的算计自然不会拿到花满楼面前来。 花满楼脸上的笑意深了三分。 白菁勾了勾唇,走到花满楼对面入座。 随即端着餐盘杯盏的丫头们鱼贯而入,将丰盛的早膳摆上圆桌。 一碗鸡丝粥,刚出锅的鲜肉包子、一碟油条、一碗豆浆、一碟里驴打滚儿并一些晶莹剔透的水晶蒸饺。东西量不算多,但花样繁多,摆在桌上由着主人挑选。 白菁的面前还多了一碟刚切好的白斩鸡,这是丫头们特地为白姑娘准备的早膳。 “吱吱。”白狐的规矩被白菁教的极好,见了鸡肉虽垂涎欲滴,但也没有急着跳上桌子大快朵颐,在白菁的怀里甜腻腻的催促着,不停拿头拱着她的手。 “琴袖,带白姑娘下去用膳吧。” 琴袖福了福身,从白菁怀里接过白狐领到外间的小桌子上,端着餐盘一口一口细心的喂狐狸吃鸡,真个与给孩子喂饭没区别了。 花满楼听着屋里的动静,莞尔而笑。 “白姑娘今日胃口甚佳。” “白姑娘喜食鸡肉,见了鸡就走不动道儿。”白菁笑着回道。 “原来如此。”花满楼垂眸笑着看向白菁身前的碗,碗里的鸡丝粥散发着鲜美的香气。 世上哪有不爱吃鸡肉的狐狸? 白菁是顿顿都要吃鸡肉的,林府的厨子经年累月的烧鸡,练出了一手煎炸蒸煮炒花样做鸡肉的好厨艺。 白菁每日早上必要喝一碗鸡丝粥,半碟肉包并几只水晶饺,当然都是全鸡肉馅儿的,今日这桌上的早膳自然也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反倒是油条驴打滚之类的,白菁不怎么爱吃,厨房里的厨子看着有客人在才特意加进来的。 而花满楼嗅觉敏锐,早已闻到了饭桌上无处不在的鸡肉香气,笑容更温柔了。 “用膳吧。”白菁看在眼里心底一突,用公筷夹了个驴打滚放进花满楼的碗里,“早膳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花满楼分明看不见,但白菁却总有种在他眼中无所遁形的感觉。她的狐娘勒,她当初脑子秀逗了,世上男人千千万,怎么就一眼挑中了花满楼这个五感敏锐到可怕的男人? 虽然他心善温柔如君子,但也绝对不是狐狸那点脑容量能掌控得住的男人啊! 白菁后悔了,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诗音,”花满楼笑着应是,礼尚往来往白菁碗里添了只水晶煎饺,“你也吃。” 白菁心底又是一抖,她下意识的看了眼摆放在花满楼面前的菜色,那些都是她不爱吃的东西,花满楼夹菜舍近求远,显然是看出了她爱吃鸡肉。 这男人心细如发,白菁心底更添慌乱,险些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花满楼到底有没有发现异样? 若说没有,白菁那几日顶着狐耳狐尾与他交颈,耳朵尚且还能掩饰一二,但这不受控制的尾巴好几次冒出来都被抓了个现行!但若说有,他的神色看起来太正常了,完全不像是窥破了她是只狐妖。 毕竟人见了妖。不喊打喊杀都算是好的,哪里会没有丝毫异样? 白菁这顿早饭吃的是坐立难安,食不知味。 总觉得自己身上狐狸皮岌岌可危,只恨不得赶紧把这尊神送走才好! 49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白菁循声追到后山林子里, 却是跑了个空。 一缕若有似无的飘渺歌声绕梁而散,很快消失在了清幽冷寂的山林里。 四周风声簌簌,树影婆娑。 方才唱着闺怨小调的女子早已人去楼空, 后山林子只有蝉鸣声声此起彼伏,唯独不见半个人影。 “这人是属泥鳅的吗!溜得倒是快,难不成是知道自个见不得人?” 白菁绕着后山左顾右盼,寻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不速之客的踪迹,她恨恨的骂了句娘,气得狐狸直跺脚, 只能拿满地的草丛撒气泄愤。 忽地, 脚下传来异样的感觉。 白菁狐疑地低下头,只见一方绣着飞燕的锦帕静静地遗落在草丛里, 似等着人将它拣拾而起。 白菁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好家伙, 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些手段都是狐狸当年玩剩下的东西, 留着帕子勾着男人捡走好睹物思人吗? 捡是不可能捡的,被人丢掉的无用之物满地都是, 她若是见着一个垃圾就伸手, 那家里头岂不成了废品回收站? “哼……”白菁傲慢的勾起唇, 抬脚踩着地上的锦帕碾了碾, 仰头高傲的踏了过去。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 草丛里湿润润的残留着雨水, 土地泥泞脏乱, 锦帕上栩栩如生的飞燕被一脚踩进了土中, 零落成泥, 再也不复先前的光鲜艳丽。 “诗音。” 花满楼的身影掠过树梢轻盈落在三丈之外,窸窸窣窣的动静落在他的耳中。他神情顿了下,随即唇角勾起了一个无奈又颇觉好笑的弧度。 “你想见的人早跑没影儿了, 难为你跑了个空。”白菁没好气的道。 “我想见的人不是一直都在此处站着吗?”花满楼摇头笑道。 白菁似嗔似怨的瞥了花满楼一眼,这人惯会哄狐狸! 但她可不像旁的女人那么傻,被男人几句情话就哄骗的得找不着北了。惹了狐狸,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本来选了花满楼,白菁都觉得委屈自个儿了,哪知道他得了狐狸的青睐,不仅不知道感恩戴德将狐狸捧在手心疼宠爱护,竟然还跟外头的阿猫阿狗纠缠不清! 养了狐狸的铲屎官,怎么还能再去外头勾搭小妖精? 这分明是无视狐狸的魅力,不把她这个狐主子放在心里啊!今儿个她若是将此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以后花满楼都能把别的阿猫阿狗领回来欺负她了! 白菁越想越气,狐目一瞪,却是张牙舞爪的跃起,飞扑向花满楼,当场就想挠他个满脸开花! “小心。” 花满楼听音辨位,纵身接住白菁纤细的腰身,却被她反手一推。猝不及防之下,花满楼整个人被推的一个趔趄,后背直直的撞在了身后一颗粗壮的树干上。 霎时树身猛地轻颤,抖落下无数细碎的叶片儿。林中一阵风吹来,黄叶绿叶随风飘舞摇曳,宛若数只凤蝶绕树翩翩起舞。 “诗音?”花满楼搂着纤细妙曼的腰身,神情怔住。 白菁冷哼了一声,就着被花满楼抱住的姿势,伸手抵在了他的侧耳处,欺身将他压在了树干上。 “花满楼,我不喜欢我的男人心里惦记着旁的女人。” 她踮起脚尖一点点逼近花满楼的脸,秀气的鼻尖贴着花满楼的鼻尖,一缕淡淡的缠绵的魅香幽幽飘散,缭绕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间。 “诗音,”花满楼神情专注的面向白菁,唇边笑容温柔若春风拂面,“花满楼心里装的是一个像狐狸一样可爱讨喜又狡猾的姑娘。” 白菁心底一突,喜欢她就喜欢他好了,说什么像狐狸!听着怪叫她心慌慌的。 “最好如你说的一样。”顿了顿,白菁傲然的冷哼道,“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若是敢骗我,我立刻就舍了你找别人去!” 听到了没!狐狸也是很抢手的,多少人对她一见钟情,可惜她只喜欢气运之子。 花满楼一字一顿认真道:“我不会骗你,也不会给你舍我而选他人的机会。” 喜欢一个人总是盼着她好,可爱却是自私到容不下旁人插足。 白菁看出他说的都是真话,方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该这样才对嘛,狐妖生性凉薄又霸道,白菁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就决不允许旁人来染指,哪怕她不爱了不喜欢了,也绝不允许花满楼弃她而择她人。 “这是……奖励……” 既然花满楼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白菁毫不吝啬的低下头,红唇馨香一点点靠近花满楼,缠绵暧昧的话音渐渐消失在两瓣相触的唇齿。 周围的气温渐渐升高。 花满楼修长挺拔如竹如松的身形在一瞬间绷紧,僵硬如拉满弦的弓。 一吻落,白菁侧头靠向花满楼的肩,粗重的呼吸声在耳旁响起。 她笑盈盈的伸手温柔地摩挲着男人的脖子,指腹暧昧的划过他的喉结。随着她的动作,那喉结难耐的不住滚动着,似是受不住她这般多情的抚弄。 “诗音……”花满楼反手握住了她作怪的手,低头看向白菁,没有焦距的眼眸里却有着细碎的光芒在流转,“别闹……” “我偏就要闹你。”白菁轻笑了一声,笑声娇媚而动人。 “诗音。”花满楼宠溺的叹着气,握紧了白菁的手,对她当真是又无奈又纵容。 听着耳畔传来的低哑动情的嗓音,白菁眼底露出遗憾的目光,虽然她很想要按着花满楼顺理成章的解个情毒,奈何眼下委实不是个好时机。 因这话只是笑闹,白菁还真没想过和花满楼幕天席地的玩闹嬉戏。 他们没想过上演活春宫,但看在暗中偷窥的眼中这行径当真是可恨至极。 忽地,微不可闻的动静响起。 一片树叶从两人头顶簌簌飘下,落在了地上。 “有人!” 花满楼神情猛地凝住,抱着白菁反射性的飞身退出三丈远。 一道纤细妙曼的黑影从茂密的枝叶中飞窜而出,足尖点地落在方才白菁与花满楼靠着的树下,怔怔的望向两人:“花满楼。” 动人的声音里似嗔似怨,七分凄苦三分悲凉,一个名字饶舌婉转吐出,硬生生被她念出了柔肠百转的语调,听得人心尖颤颤,难以抑制生出怜意来。 白菁凉凉的望着不速之客:“原以为人跑了,原来是躲在树上偷窥呢。” 花满楼叹了口气。 上官飞燕以歌声引他出来,又藏在树上暗中偷窥,花满楼稍一细想就知道,她此行而来恐怕是为了金鹏王朝之事。 那果然是个天大的麻烦。 “花满楼,”上官飞燕简直快要呕死了,她忍着怒低声道,“我想请你帮帮丹凤公主,帮我们向那些旧臣讨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为了夺取富可敌国的财富,上官飞燕精心设计了一个局,又是用美人计又是故意算准了花满楼的心软,扮作诚实娇俏可爱的姑娘诱他主动踩进陷阱里,眼看着局势大好,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发展,岂料中途杀出一个林诗音竟然直接把花满楼抢走了! 上官飞燕的计划中缺了花满楼这重要的一环,多少算计都成了空,她哪里肯善罢甘休? 好不容易利用青衣楼的眼线寻到花满楼的下落,故布疑阵以身为诱饵,想要骗着花满楼主动踏进陷阱里,奈何计划不如变化快! 故意遗落的锦帕没能落到花满楼的手里,就被那可恨的女人碾进了土里,两人竟然还当着她的面你侬我侬,这让她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眼瞅着计划落空,上官飞燕只能亲自现身来游说花满楼入局了。 “抱歉。”花满楼摇头叹气道。 上官飞燕没想到他会拒绝,俏脸刷地白了:“你真的不能帮帮我们吗?” 花满楼无奈的叹气:“我很抱歉,但在下确实无暇顾及旁人了。” 花满楼确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然而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林诗音,而林诗音身上的情毒又还没解,他纵然有再多的心善再多的心软,又哪里还能有空余分到旁人身上去呢? 白菁柔柔的笑了。 上官飞燕看看花满楼又看看白菁:“是因为她吗?”那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了,然而她的眼里却折射出了狠毒的凶光。 倘若眼睛能杀人,白菁都已她恶毒的目光杀死上百次了。 “……”白菁毫不客气回以同样凶狠的眼神。 好家伙,这女人仗着花满楼看不见,竟然敢威胁她?! 厉害了,可比她们狐狸还会伪装呢! 忽地,一声轻笑自身后传来:“花满楼无暇他顾,这不还有我陆小凤吗!” 陆小凤摸着他的四条眉毛缓步走到林子里,含笑戏谑的望向上官飞燕:“丹凤公主已请了我做帮手,这金鹏王朝的麻烦我陆小凤都揽在身上了,你看这样够不够?” “你!你们……”上官飞燕恨恨的瞪了陆小凤一眼,又给了白菁一个满是杀意的眼刀,转头运起轻功生生被气跑了! 白菁目光冰冷:“……” 她对杀意极其敏感,方才那上官飞燕临走前的那一眼充满狠毒的杀意,若非碍于花满楼与陆小凤,上官飞燕只怕当场就会将她杀了泄愤。 狐狸眼中厉光闪过,转过身却是嘤得一声躲进了花满楼的怀里瑟瑟发抖,甜腻腻的娇声告状道:“七哥,那个坏女人想杀我!” 花满楼柔声安抚道:“诗音别怕,我不会让她伤害你……” 上官飞燕身上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意自然也瞒不过花满楼的感知,想到记忆里那个天真浪漫的善良姑娘,花满楼忍不住摇摇头。 他爱怜的抱着怀里颤颤的娇躯,俊脸上尽是心疼与宠溺。 “花满楼啊花满楼……”陆小凤啧啧了两声,突然觉得自个就像是灯笼,青天白日里太多余。 他是不是该找个安静的地儿躲躲? “诗音。” 陆小凤念头刚过,一道轻柔的低沉的男声蓦地响起。 白菁的身体一僵,她靠在花满楼的怀里直直的循声望去。 李寻欢神情忧郁的站在百米外,目光定定的落在白菁身上,在看到她扑在旁人怀里撒娇卖萌之时,目光黯淡了下去。 “……” 白菁的脸色冷沉了下来。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李寻欢和方才那只破燕子是约好了吗?一个接一个的跑过来寻狐狸的晦气? 50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林府别院。 九曲长廊回环曲折, 蜿蜒起伏在荷花映日的湖面之上。夏风习习拂面而至,湖心亭内疏影横斜微波粼粼。 午后, 阳光正烈。 白菁与李寻欢隔着石桌相对而坐。 四足青铜貔貅兽鼎内一缕檀香袅袅而起,清淡雅致的馨香飘散在湖心亭内。 “诗音。”袅袅檀香里,李寻欢深深的凝望着白菁,“你……近来过得好吗?” 白菁闻言,淡淡的笑了。 李家一门三父子,个个得中探花郎,不是因为文采不够做状元, 而是李家人天生一副好相貌,皇帝见猎心喜当场提名为探花, 只因那位九五至尊怜才惜玉, 觉得唯有容颜极甚的少年郎才当得起这探花之名。 而小李探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年李寻欢得中探花郎游街时, 多少女子为他掷果盈车,砸下的绢花手帕将整条长安街都淹没了。 李寻欢容貌俊美, 如同这盛夏的烈日般华光灼灼,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想到蓬荜生辉一词来。偏他此时多情的俊眉间染着情愁难解的忧郁,若是让不知情的女子见了当真是怜意大起,恨不得以身相替。 白菁不得不承认, 她当初愿意留在李园寄人篱下,这位表哥的容貌绝对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人皆有爱美之心,谁不慕倾城绝色? 哪怕是狐妖也不例外。 事实证明, 贪恋美色最要不得,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艳极盛极的皮囊下装的是什么样的败絮。 “我好与不好,又何须表哥关心?”白菁淡笑道。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无怨也无恨。 白菁曾经喜爱李寻欢是真, 然而异类生性凉薄,她的喜欢来得快去的也快、说恩断义绝说放下那是真的是断了个干净,昔日多少恩怨情丝尽数被她抛之脑后,从不留过夜。 “诗音……”李寻欢的目光黯淡,郁气浮现在他眉梢眼角,神色显得沉闷苦涩,更添七分忧愁。 “表哥来寻我,难道就是为了问一句我过得好不好?”白菁淡淡道,“倘若这样可以让表哥心安的话,”她轻声说道,“离开李园以后,诗音过得很好,三餐照常欢喜度日,也如表哥所想那般另寻良人相伴,一切皆安。如此表哥可以放心了吗?” 李寻欢哑然,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满腹话语却失去了脱口而出的勇气。 “表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喜欢花楼里的那位清倌花魁,不妨早些将她纳入府中,也免教她颠沛流离,迎来送往。” 盛夏的日光灿烂辉煌,白菁低垂着眉眼,葱白的纤纤玉手执起天青色茶壶,微微倾斜壶嘴,热气腾腾的清茶化作一股水流飞泻入精美的青瓷杯盏中。 “表哥重情重义,这些话想来也不用诗音多嘴。”白菁将热茶推向李寻欢,在一片氤氲缭绕的茶香与檀香中,她如画的眉眼折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只希望今此一事,表哥能怜香惜玉些,将你的情义分一些给内眷妻妾,毕竟这世道女子立身不易。” 四面浅色的纱幔遮住了当空直照而入的炙热阳光,角落里新凿的冰盆散发着阵阵的寒气,沁人的凉意一点点飘向了白菁如画的眉目间,她的神情便也如这冰盆般寒意袭人,疏离冰冷。 小李探花重情义之名流传江湖,李寻欢对朋友对义兄情深意重,然而对未婚妻对红颜知己却几分欢情几分薄。 因为龙啸云一句相思病,李寻欢在兄弟情义与未婚妻之间选择了逃避,故意流连花街柳巷,逼得白菁无路可走。 倘若白菁当真是寄人篱下无处容身的孤女,除了愤然选择龙啸云,还能如何? 这世道孤女立身不易,难道李寻欢不知吗?他只是吝啬将情义分给女子而已。 他流连花街柳巷又借口要娶花楼女子为妻,逼得白菁选择龙啸云,过后却又对花楼女子冷漠无情,给了旁人希望却又亲手狠狠捏碎,当真刻薄寡恩,绝情无情至极。 小李探花的心底装得下江湖道义,却容不下一个孤苦的女子。他优柔寡断又薄情寡义,李寻欢何曾有过真心? “诗音我……”李寻欢心中的悔意爱意翻腾交织,绞着他的一颗心闷疼艰涩难以自拔,愁肠百转化作忧思郁结,如绳索般缠绕在他的心头,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咳咳……”一股浓烈的腥甜涌上喉间,李寻欢白着脸迅速掏出帕子捂在薄唇上,几声轻咳染红了白色的锦帕。 李寻欢反手将帕子又收了起来。 白菁淡淡地看着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她连一句话也不曾多问,神情漠然冷淡如见陌路人。 李寻欢心里生起密密麻麻的痛楚,他从没有如此清醒过,她是真的放下了。 因为放下了那些恩怨,所以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曾经熟悉到刻进心上的绝色容颜如今竟然陌生至极,让李寻欢徒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惆怅苦痛。 意识到这一点,李寻欢的心更痛了,腥甜再度涌上喉咙却被他极力吞下了那股浓烈血腥气。 * 百丈之外,长廊如钩。 夏风吹皱满湖荷花轻摇生姿,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栏杆外一片碧波荡漾。 陆小凤与花满楼站在雕花水栏前,隔着澄碧的湖水遥遥望向湖心亭。 “花满楼,你当真不过去看看?”陆小凤手里提着一壶上好的陈年花雕,调笑道。 这酒还是琴袖得知陆小凤好酒,特意看在花满楼的薄面上从林家的酒窖中找出来的三十年陈酿,酒香醇厚浓郁,光这壶酒就价值百金了,寻常人有钱都买不到。 陆小凤光是闻着这酒香,人就先醉了三分。 再看远处亭中相对而坐的两人,他摇头晃脑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 那位林姑娘的表哥找上门来了,听说两人之前还有婚约,陆小凤倒不是觉得两人如今还会有什么旧情难忘牵扯,他不过是在听了给他好酒的那位琴袖姑娘冷着脸骂了许久的表少爷后,陆小凤才知道林姑娘这位表哥何等重情重义。 饶是陆小凤这位浪子也忍不住咋舌。 时人常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满大街上缺手断脚的人总能见到一一,这不穿衣服裸着的可是寻遍天下都难找到一个啊。 毕竟世人皆知廉耻。 反倒是这位名满江湖的小李探花与他那位结拜义兄让陆小凤开了眼界。 “不必。” 花满楼静静看向湖心亭,神情平静而又柔和,如同三月的春风般温柔,“诗音性子既柔且刚,这种时候她不会希望我出现在亭中。” 丝质帷幔垂落而下,遮住了炙热阳光的同时也隔绝了窥探的目光,只依稀能看见湖心亭中人影绰绰。从南边吹向北面的夏风将亭内的交谈声刮得支离破碎,偶尔传来一点只言片语也不等人细细分辨,就已消散在空气中。 “酒入愁肠,一醉解千愁。” 陆小凤举起酒壶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他的下巴缓落,湿了他的衣襟,浓烈甘美的酒香霸道的飘散在鼻息间。 他将酒壶扬手抛向花满楼,调侃道:“也许你可以常常这酒的滋味?” 花满楼伸手接过酒壶,唇边勾起淡淡的笑容:“我没有愁闷需要用这杯中物来解。” 陆小凤哈哈大笑:“谁说只有清愁难解的人才能喝酒了?酒是个好东西,喝一口快活似神仙,什么时候都能喝。” 花满楼笑道:“可惜我不是酒鬼,也并不好酒。” 陆小凤也笑了,径自从花满楼手里抢过酒猛灌了一口。 亭中交谈并未持续很久,不过片刻的功夫,小李探花起身走出了凉亭。 似乎察觉到长廊上的身影,李寻欢脚步微顿,遥遥望向此处。 花满楼虽看不见,但他对旁人的目光格外敏锐,侧头看向李寻欢。 两人隔空对视片刻,李寻欢缓缓仰起手。 空中忽然传来飞刀破空之声。 花满楼听音辨位,两指轻描淡写的一划,指腹夹住一片薄薄的刀刃。 风声簌簌,空气徒然一静。 陆小凤歪歪斜斜靠在栏杆上的身体挺直了,他顺着花满楼的目光望向李寻欢。 李寻欢怔怔的站在湖心亭外的九曲长廊上,深深的看了一眼花满楼,眉间情愁郁结入心,那股洒脱豪爽的气质逐渐化成了忧郁多情。 片刻后,李寻欢慢慢地转过身,迈着郁结难解的脚步一点点消失在长廊尽头。 花满楼静静地听着风声,俊脸平静如常。 “小李飞刀,果然名不虚传。”陆小凤感叹道。 李寻欢方才那一刀并没有用尽全力,只为试探虚实,但如果不是花满楼同样学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他绝没有那般轻易的接住飞刀。但即便如此,花满楼的指腹仍然感到一阵阵的酸疼,内劲的余威震得他真气一滞。 “花……七哥。” 极轻极柔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你的林姑娘来了。” 陆小凤看了一眼莲步款款走来的白菁,又看到寻声侧过脸看去的花满楼,摸了摸自己的四条眉毛,识趣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大笑着离开了水阁长廊。 白菁缓步走到花满楼身旁,湖风吹起她发丝飘摇,美眸婉然动人。 “诗音。”花满楼神情专注的看向白菁,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表哥说,要将李园赠予我做嫁妆。”白菁似是不经意道,“我拒绝了。” 这算是李寻欢的补偿吗?也或许这亦他看重的一部分情义? 然而白菁并不需要,李园不是她的家,这一点不会因为她曾在李园住了十年而改变,而白菁也并不是身无分文只能靠着李寻欢那点情义聊以度日的孤女。 更何况李园中如今还住着个龙啸云,她拿了李园又算什么呢?再给人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还好李寻欢没有蠢到家当着她的面提起龙啸云,不然白菁非得让人将他打出去不可! 花满楼温柔地看着白菁,他知道白菁提起此事并不需要他对此评判什么对错,所以他也只是笑着说:“前些日子,我飞鸽传信于桃花堡。算算日子,家父想来已经收到了我的信。” 白菁忽地睁大眼,心头一突。 等等,花满楼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近日花家应当会上门求亲。”花满楼柔声道。 “求亲?”白菁心头就是颤了下,纯粹是气的。 好家伙,算算时间他在向白菁求亲的第二日就给家中传信了,这行动力未免也太快了! 白菁确实喜欢花满楼,甜瓜多汁,清甜解渴,谁能不爱这一口?可狐狸只是馋花满楼的身子,只想吃几片瓜肉解解馋,可从没想过把整颗瓜带回家! 这颗甜瓜外表看着是个好的,偏偏长了满心的黑囊,竟然贪心的想要拿婚约捆绑住狐狸的一辈子? 呸!这算盘珠子都崩狐狸脸上了! 这世间好颜色的男人何其多,虽然白菁需要依靠气运之子的庇护才能从雷劫中活下来,但天道博爱,得它眷顾者何其之多,狐狸自然要广撒渔网才能不辜负这艰难的狐生啊! 譬如李寻欢那渣,要不是当初白菁被一纸婚约给束缚住了,哪里轮得到李寻欢来渣狐狸,狐狸早就寻他个十个八个男人,天天花式啃肉都不带重复的! 投身成人就是这点不好,白菁从小被林夫人教养长大,哪怕她自认是只狐妖不受世情约束,但十几年的潜移默化太过可怕,白菁也难免在婚约上栽跟头! 好在她清醒得快,如今是打死不肯在一棵树上吊死。 要什么固定伴侣? 狐妖风流多情,成年的狐族每年春夏都会迎来情热期,这是由狐狸的生理构造决定的,没有固定伴侣的狐狸年年换老公,年年品香甜,今儿吃甜瓜明儿啃桃子,小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 白菁今年寻花满楼解情热,明年就能换个口味尝尝其他水果的清甜,毕竟再好吃的甜瓜也总有吃腻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她与花满楼物种不同,白菁可不敢把狐狸尾巴露给他看,这要怎么愉快的玩耍? 啃口甜瓜还要担心受怕,狐狸才不干这赔本买卖呢!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说给花满楼听,毕竟白菁还想要求他的庇护呢,哪能惹了他的厌恶? 狡猾的狐狸眼珠一转,当即哀愁染眉眼道:“世事恶,欢情薄,嫁人作妇又何及孤身逍遥自在?七哥若是当真对诗音有半分疼惜爱怜,就请不要再提这些话。” 话语中的凄冷自嘲当真是令人闻之怜意顿生,恨不得以身相替,用满心温柔缱绻拭去她心尖阴霾才好。 花满楼长叹一口,神情温柔坚定看向白菁。 “诗音,花满楼并非薄情之人。” “我知道。”白菁十分感动,但柔声婉言谢绝道,“我知道七哥与我表哥不同,但诗音经此一事已不敢求什么婚盟承诺,七哥若是惦记着我,便时常来看看我,我这林府的大门总是时时为你开着的。诗音只争朝夕,不求来日……” 花满楼深深的无奈的怅然长叹,他听出了白菁心中惧怕,不敢轻易将所有情爱寄托在他身上,而他不忍心也舍不得逼迫她,除了叹气,他也只能等,等她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七哥,陆小凤来寻你,想必有事相商。” 白菁语气哽咽着,岔开话题道,“诗音虽然不是江湖人,也听说过陆小凤身上总有数不清麻烦,他来找你想必是有求于你。诗音身上的情毒其实已没有什么大碍了,也就不强留七哥了,我让锦瑟给你们收拾收拾,明日一早送你们离府。” 快走快走,别耽搁了狐狸的快活日子。 白菁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颗黑心瓜送走了,反正少啃两口甜瓜也不要紧,余下的两日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倘若熬不住,那就再去找颗桃子荔枝换个口味。 反正这颗甜瓜,她是不敢动了。 怕了怕了! “诗音。”花满楼神情一怔,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逐客之意时,俊秀的眉眼间忍不住染上了无奈的笑意。 这可真是……奸猾狡诈诡计多端,小姑娘过河拆桥得简直不要太顺手。 花满楼很不想怀疑她的用心,但心头着实有种被用过就丢的荒唐之感。 林诗音对他的喜欢看着深,实则流于表面,就像是时刻警惕着猎人的小狐狸,稍察觉些风吹草动就会丢下口中的猎物撒丫子逃命,飞窜入入深林荒野中躲藏起来。 可爱讨喜的紧,也当真令人愁得很。 花满楼思绪翻转,却是温和含笑道:“收拾行李的时候,诗音莫要忘记带上白姑娘。” 白菁神情愕然:“白姑娘?”这关白姑娘什么事儿? 花满楼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白菁:“诗音既已将白姑娘赠予在下一解相思,在下离开林府时自然要把属于在下的白姑娘一起带走。不知诗音意下如何?” “你你你……”白菁瞪着满脸温柔的花满楼好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呸!她就说这颗甜瓜是黑囊的吧? 瞧瞧,他走就走了,竟然还想带走白姑娘当狐质! 黑心的坏东西! 想要绑架白姑娘劫持狐质让她投鼠忌器,想都不要想! 花满楼敏锐的察觉到白菁的不情不愿,笑得更温柔了:“白姑娘是林府的娇客姑娘,诗音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在下也不忍以这赠予信让诗音为难……” 白菁脸上一喜,目光顿时亮了,然而她的高兴才刚浮现却听花满楼宠溺道,“正巧,花某也舍不得诗音,怕是要在府上多叨唠些时日了。” 白菁猛地瞪大眼。 什么意思?不给你白姑娘,这颗甜瓜就要死赖在府上不肯走了?! 黑心的坏瓜,那这言外之意岂不是人跟狐狸,你非要带走一个是吧?! 51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诗音?” 花满楼静静地等着白菁的答复, 落在身上的目光灼热刺人,他恍若未觉般含着淡淡的清雅温润的笑容,那是一种看上去就很能治愈人的微笑。 白菁不想嫁给他, 也不想把白姑娘送出去, 那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差别?不然她作甚要把这颗没吃完的甜瓜赶走? 白菁长袖下的手握成拳头松了又紧, 张着爪子磨了好久还是忍住了扑上去给花满楼脸上划两道的冲动,暗地里却是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娘。 “……”这颗坏甜瓜怎么敢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给狐跟给个人有什么差别? 你听听,你自己这要求合理吗?! “花满楼!”白菁气鼓鼓的瞪着花满楼, 一张芙蓉面两靥生晕,盈盈含情目里险些喷出火花来。 “诗音?” 花满楼似乎全然没察觉到他提出来的要求有多么令人为难似的, 他只是笑,淡淡的胸有成竹的笑。此时此刻在白菁面前, 花满楼一点也不似从前那般体贴入微, 也没了那种处处都不忍旁人为难的通情达理, “我的白姑娘呢?” 阳光热烈,栏杆外满池芙蕖出绿波, 空气中水波潋滟暗香浮动。 花满楼修长挺拔身姿背光而立, 似青翠的苍竹秀于林中, 连盛夏的烈阳似乎都格外钟爱于他,在他身后拉出道道明灭璀璨的光影,更显他风姿卓越,君子无双。 白菁的怒意忽然就如同被一戳就破的气球般泄了个干净。 无他, 花满楼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不同于俊美无俦的李寻欢, 花满楼没有盛气凌人的俊脸,却有着如水般的温柔清朗,如玉般的温润俊逸,他光是含笑站在你面前, 就足以让人眼前一亮,似有春风拂面而来,和煦的暖意教人不经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警惕,软了一颗冷硬的心肠。 哪怕是生性凉薄不通人情的狐狸也忍不住心软了,白菁甚至不由自主的替花满楼开脱,哪里能怪他讨要狐狸呢? 分明是她心虚迁怒之下写的信用词不当,才让花满楼生出的误会。 “去把白姑娘带来。”白菁吐出一口浊气,羞恼的扬声喊道。 几丈之外,侍立在檐廊下的丫头闻声福了福身,小步匆匆走向水阁,不一会儿便抱着只睡眼惺忪打着呵欠的白狐跑了回来。 白菁示意丫头将白狐递给花满楼,眼见他笑着抱起白狐,才含着怨气不情不甘的说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花某多谢诗音割爱。”花满楼柔声笑答,他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怀中白狐柔软的皮毛,突然叹了口气道:“白姑娘今日似乎有些奇怪,它好像对花某少了七分亲昵却又添了生分,与寻常截然不同……” 当然不同! 都不是一只狐狸,这能一样吗! 白菁心中猛地一抖,强烈的心虚浮现。她反射性的望向花满楼怀里的狐狸。 “嗷嗷……” 白狐本来吃饱喝足守着冰盆呼呼睡得正香,冷不防被伺候的丫头惊醒,心情顿时就有些不妙了。在给它吃喝的铲屎官丫头面前,尚且还忍着几分脾气没有挠人。 但此时突然落入陌生的怀抱,白狐所有的警惕提升到了最高,它本就是野性难驯的野狐出生,生气发怒了可不管你是谁,当下就伸着爪子,弯钩利甲从肉垫里刺出,跃跃欲试等着给花满楼挠上一爪子! 这可不是白菁化为原形时与他玩闹似的收敛了力度的挠,真上爪了绝对是要见血的! 难怪花满楼会说白姑娘生分,这何止是生分,分明就是一点也不亲人了! 他那般敏锐的人如何能察觉不到异常? 白菁心虚的眼珠乱转,恶狠狠的瞪了眼狐狸。 “呜……嘤!” 准备挠人的狐狸爪子还没落到花满楼脸上就猛的僵住了,利爪嗖得一声缩了回去。 整只狐狸在白菁凶恶的目光下颤了音,从低沉发怒的呜声徒然变成娇声妩媚的嘤嘤声,白狐轻轻的将爪子按在了花满楼下巴,仰着头讨好又谄媚的舔了舔他的下巴。 末了还嫌不够似的,白狐眨着水汪汪的黑眼睛,歪着脑袋蹭着一下又一下花满楼的胸膛,一声接着一声甜甜腻的嘤~ 端得是亲人又娇媚,像极了与情郎撒娇卖痴的小姑娘。 “……” 白菁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沉,眼底折射出凶狠的厉光。 这该死的小狐狸精在干什么?!谁让它这么蹭的?它不光蹭她的男人,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儿上口舔?!当她是死的吗?! “嘤嘤嘤!” 白姑娘接受到她愤怒冰冷的目光,整只狐狸浑身一个哆嗦,身后的尾巴像雕塑似的僵硬立着,狐目直愣愣的盯着花满楼亲近也不是不亲近也不是,半晌都不敢动一下。 救命! 老大的眼神好像要扒了狐狸的皮…… 吓死狐狸了! “白姑娘?怎么突然不动了?难道是生病了?”花满楼感受着怀里僵硬如木头般的狐狸,神情愕然又担忧,俊秀的眉都蹙了起来。 “它好着呢!”白菁憋着气,眼里的火光更炽烈了,她警告的瞪着白狐,又恨恨得瞪着满脸担忧的花满楼,长袖下的手握得死紧。 这花满楼是怎么回事?随便见到一只狐狸就想撩? 好气啊! “吱!”白狐敏锐的感受到了白菁身上的怒意和杀气,当即吓得一声惊恐的惨叫,从花满楼的怀里一跃而下,夹着尾巴慌不择路的冲进林子里,眨眼的功夫就窜了个没影! 小狐狸精,跑得倒是快! 白菁冷哼道:“你瞧,它活力四射,什么毛病都没有!” “看来是我多虑了,白姑娘没事自然是极好的,”花满楼担忧的神色消退,但随即他又无奈的叹气道,“只是白姑娘跑了,在下怕是带不走它了,看来又要在诗音府上多叨唠些时日了。” “……”等等,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上了? 白菁猛地一惊,如遭雷劈般呆怔在原地。 花满楼低头垂眸唇边扬起深深的弧度,愉快又柔和的笑了。 * 当晚暮色沉沉,夏雨随风潜入夜。 急雨疾风拍打着窗外一丛芭蕉树,清冽的雨声中芭蕉残叶落地,红花凋零。屋里灯火摇曳,不时有骤雨被狂风卷入窗扉,湿了窗台下漆色的桌面。 三更天,更深人静。 白菁刚跃过窗户足尖落地,就对上了一张含笑的俊脸。 “你来了。”花满楼坐在桌前饮着凉茶,静静地等着某个爱翻窗爬床的狡猾姑娘。 来什么来! 谁想来这里受气?这不是怕男人睡不好么! 白菁被噎了下,心虚气短的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嚣张的哼了声:“我怕你睡不好觉,回头指责我招待不周。” 花满楼摇摇头,无奈的笑了。 “……”笑笑笑,动不动就笑。有什么好笑的! 白菁忍不住想到白天被他耍着转的一幕幕,小心眼爱记仇的狐狸当即毫不客气的一爪子拍了上去! 掌风汹涌而至,花满楼身体巍然如山一动不动,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伸手一抓一拉,顿时白菁只觉一股沉重的吸力袭来,全身的内劲被卸了个干净。 等她反应过来时,身如轻盈的蝴蝶般落进了花满楼的怀里,被他抓着皓白的手腕抱坐在了男人结实的腿上。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白菁似怒似嗔的瞥了花满楼一眼,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抱着男人劲瘦的腰,哼哼唧唧不肯放。 “我虽然很舍不得你,但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该沉溺温柔乡,”白菁垂了眼,歪着脑袋蹭着花满楼的脖子娇声婉转道,“我今夜多陪陪你,明日就不去送你了,我不喜欢离别的感觉。” 这地儿白日里被野狐狸蹭了好久,都留下别的狐狸的气味儿,白菁气恨的拿自己的气息一点点覆盖上去。 “口是心非。” 花满楼神情无奈又纵容,就小姑娘这股子缠人的劲儿,还敢张口闭口让他走? 花满楼自然明白,她不是真心想让他离开,只不过是守着秘密不敢稍有松懈罢了。 念头忽而闪过,花满楼无声的叹着气。 他总是舍不得她为难,若是这般能让她心里头松快些,花满楼倒是甘愿顺着她的想法离开些许时日。 白菁没说话,目光已经落在花满楼的下巴上。 这里染着的野狐狸气息最重,毕竟那只野狐狸都上嘴了。 白菁越看越不爽。 她原想着给这只糟心的坏甜瓜一个教训,今晚打死都不来临幸他的,但深闺冷清孤枕难眠,枕着男人结识的胸膛睡久了,她竟然不习惯半边空着的床了。 可恶! 白菁气鼓鼓的伸手擦了擦男人的下巴,想要擦去狐狸残留的气息,可事实上花满楼喜洁,临睡前就沐浴净身过,这一日下来脸也洗过几次,哪里还有半点儿其他狐狸的味道? 不过是她心里醋得很了,实在是不甘心而已。 擦了还嫌弃不干净,白菁忍不住就吻了上去。 顺着男人的下巴落下一连串湿重的吻,最后不轻不重的咬着滚动的诱人的喉结,随着她的动作耳边的呼吸声渐渐急促了起来。 忽地,腰上传来紧紧的力道。 一阵天旋地转,白菁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抱而起,抬眸时望见男人棱角温柔的俊脸。 她得意而狡猾的娇笑着,张开皓白的手腕轻轻地柔柔的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夜色深深,雨声靡靡。 烛光在夜风中摇曳,床帏里帐暖生香,泛起阵阵红浪。 * 天际泛白的曙光驱逐了暗沉浓重的夜色,天亮了。 旭日初升,红霞满天撒人间一片金辉。窗外满地残枝败叶落花凌乱,昨夜的雨水湿气未消。 花满楼醒来时,枕边空荡无人。 屋里也早已没了第一道呼吸声,唯独床榻上还残留着一丝余香缠绵不散。爱翻窗的小姑娘每日踏着夜色莲步而来,又踩着晨光悄无声息的离去,如那夜探香闺贪恋美色的采花小贼,吃干抹净不认人,得了手就轻狂,谁知道她待那香闺里的娇花究竟藏了有多少真情? 花满楼摇头叹气,想到此处忍不住又笑了。 几分纵容几分无奈,还有些宠溺。 等他穿戴齐整走到前厅时,林诗音果然如她夜里说的那般不曾现身,而陆小凤早就提着一壶酒吃上了丰盛的早餐。 这顿早膳终于不是全鸡宴了,有素有荤,有清粥肉靡,包子油条等等,肉也都是猪肉。 花满楼闻着菜香便觉忍俊不禁,坐在桌前神情却更温柔了,哪怕是离别的愁绪也没有抹去了他的好心情。 “花满楼,你看起来很高兴?” 陆小凤一个人对着桌子风卷残云,咕噜咕噜喝着粥吃着饭,像是猪吃食般胃口大开,很快填饱肚皮餍足的长舒一口气。 “我每天都很高兴。”花满楼笑道,他总是能从世间各种各样让他感到愉快的事情。 陆小凤奇怪的望着他:“我以为你会舍不得你那位林姑娘。”听说花满楼还是被林诗音送瘟神似的送走的,陆小凤就想笑,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花满楼像他一样被姑娘家撵着满地跑的样子。 “我若是不舍得,只怕诗音要坐立难安了。”花满楼忍俊不禁的摇摇头,“事实上,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姑娘家撵着走。” 别说是陆小凤了,就是他也想不到。 陆小凤猴儿似的从凳子上跃起,凑到花满楼身边道:“我很想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感觉?” “你很好奇?”花满楼道。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我当然很好奇。” “可是我并不想满足你的好奇心。”花满楼笑着说,神情平静又温和,眼底却染着戏谑之色。 陆小凤脸色一僵,但随即他心里似抓心挠肺的痒:“我更想知道了,怎么办?花满楼,你学坏了!” 花满楼淡淡的回了个微笑。 吃过饭,琴袖牵来两匹上等的好马,代替白菁亲自将花满楼与陆小凤送出林府别院的大门。 晨光熹微之中,陆小凤与花满楼飞身上马。 “花公子,白姑娘往后就交给公子照顾了。”锦瑟抱着昨日逃走的白姑娘,恋恋不舍的递给花满楼。 “嗷!”白姑娘原本还安安静静地待在锦瑟怀里舔着毛儿,抬头一见花满楼吓得嗷嗷惨叫,瑟瑟发抖打着哆嗦一副不敢靠近他又无法拒绝的模样。 “白姑娘?”锦瑟愣住了。 不等花满楼伸手来接,白姑娘嗖得窜出,如同被踩到了尾巴般慌不择路蹿到了陆小凤脸上! “……” 眼前徒然一黑,陆小凤正在一旁看戏呢,哪晓得飞来横祸,一时没注意竟被只狐狸蒙了脸,尖利的狐爪抓着他的头发不肯放! “我的老天!我说花满楼,你究竟怎么虐待这狐狸了,它见了你跟活见鬼似的?” 陆小凤好半响才把吓得直哆嗦的狐狸从脸上扒下来。 此时他的发髻散乱,衣服被狐狸抓的皱巴巴得,活似刚与红颜知己大战了三百回合似的,手臂还被抖如糠筛的小东西抱了个死紧,尖锐的弯钩都快戳到他的肉里了。 “嘤嘤。”狐狸望着陆小凤泪眼汪汪,当真是可怜又可爱,陆小凤这个人没什么毛病就是心软。 “真是欠了你的。”陆小凤叹着气抱着狐狸放到了马上,白姑娘察言观色,机警的发现他没有要把狐狸送给那个身上染着老大气息的两脚兽,当即高兴嘤嘤直撒娇,人立而起,冲着陆小凤就是一顿口水洗礼。 “花满楼,看来你不讨白姑娘欢心啊!”陆小凤当即就抖擞精神起来,得意的炫耀,“白姑娘挺亲人的呀,要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虐待狐狸的性子,我都要怀疑你怎么它了……” 说话间,陆小凤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四条眉毛,语气调侃。 “看来白姑娘很喜欢你。” 花满楼听着动静,心情如头顶的骄阳般明媚灿烂。 他当然没虐待过狐狸,至于这位白姑娘有没有被旁的什么人警告教育过,花满楼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某些人口是心非,缠人又爱撵人,奸猾如狐却又霸道的紧,在他身上圈了地盘,绝不容许旁人染指半分。 当真是教人又怜又爱,花满楼想起来就忍不住想笑,心情愉快且明媚。 可惜啊如狐狸一样奸猾又可爱的小姑娘,守着不敢被人发现的秘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花满楼清楚的知道诗音性子胆小又机警,单纯又自诩奸猾狡诈,一味的步步紧逼只会让她如受了惊的蚌,察觉到危机的小动物,恨不得夹着尾巴惊惶地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再不敢露头。 倒不如他主动后退一步,换来海阔天空。 给担惊受怕的小家伙足够的安全感,直到她觉得直觉敏锐到可怕的猎人没能发现狐狸的踪迹早已走远,自然会露出头来张望。 这只狡猾的小东西也许还会自叹于她的机智,或许还会得意忘形的跑到猎人面前摇着尾巴炫耀它的狡猾,殊不知狐狸尾巴早就露在外头了,被人看得一清一楚。 “走吧。” 花满楼回头看了眼林府紧闭的大门,目中漆黑一片,然而他的脑海里却已经勾勒出了一只张头探脑的小狐狸。 风中传来熟悉的气息,花满楼敏锐的察觉到某个姑娘正暗搓搓的躲在角落里偷窥,那模样一定很可爱又教人忍不住心中一软。 倘若林诗音不喜欢他,花满楼自然不会强求。 他从来都是一个温润如玉饭君子,从不舍得旁人为难也不忍心逼迫旁人,他细心体贴,处处皆柔善。 然而一只怀揣着秘密的狐狸姑娘,爱他又各种顾忌,迟迟不敢放松心神,却又时不时的跑出来撩他一把,生怕他被旁人一勾就丢。 花满楼忍俊不禁的同时,又觉心尖又酥又软,简直爱她爱得不行。 他又怎么甘心让小狐狸一直躲在暗中偷窥,却迟迟不敢行动呢? 一个好的猎人,总有十足的耐心和毅力去捕捉他的猎物。 毕竟小家伙狡诈又讨喜,连得意忘形伸爪爪捂尾巴的举动都招人爱得很。 而妄图用奸猾的手段戏耍猎人的小东西得意张狂,殊不知猎人早已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狐狸主动钻进来…… 52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花满楼一走, 林府别院忽然就冷清了下来。 明明只是缺了白菁迫不及待想要送走的人,但在如愿以偿后,白菁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庆幸, 她回身望着偌大的府邸, 胸口空荡荡的像是缺了一块。 林府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水阁之上芙蕖盛开依旧,周围的一切都如常,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冥冥之中又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白菁的心情不知怎么得, 忽然就低落起来。 “厨房里煮了燕窝粥, 奴婢给您端一盅来甜甜嘴儿?” 侍立在屋内的玉箫偷觑着白菁低垂的眉眼轻声问道,心底却是唏嘘不已。 她瞧着花公子挺好的,虽目盲不能视物,但对姑娘当真称得上千依百顺温柔体贴了, 比起那李寻欢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也不知姑娘为何偏要送他走。 但主子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与她这丫头解释,然而玉箫看着白菁情绪低落, 心中难免担心, 想着法儿转移她注意力。 白菁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勉强露出个笑容道了声好。 “奴婢这就去。”玉箫福了福身刚跨出门槛,与迎面怒气冲冲疾步而来琴袖擦身而过。 “姑娘。”琴袖穿过走廊怒意冲冲的跨过门槛, “方才李寻欢来过了, 送来了李园的地契和仆役下人们的卖身契。” 白菁的眉头紧皱, 低落的情绪立刻被满心的不悦所取代:“谁要他的破园子?” 白菁可不是身无长物,只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的孤女,且不提父母为她留下那些足够她几辈子吃喝不愁的家产,光是她师父王怜花走时就已将王家明里暗里的产业都交到了她的手中。 毫不客气地说, 白菁的身价财富便是十个李园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个零头!她哪里就缺那点儿东西了,更何况李园那地儿可把她恶心得够呛,她就是再穷再苦,都不愿意再踏进李园一步。 “奴婢也不想拿这些东西污了姑娘的眼,”琴袖如辣椒似的呛声道,“但他丢下东西就走了,奴婢追不上。更可笑的是李寻欢还让奴婢给姑娘带句话,说什么恭喜姑娘得遇良人,他永远都是姑娘的兄长,李园也永远是姑娘的家。” 琴袖听着都觉得直冒火,连表少爷也不想叫了。 李寻欢送园子也就罢了,偏偏他那重情义的毛病又发作了,要知道龙啸云自打住进了李园就没离开过!送家产给姑娘当嫁妆还能说是兄妹情深,有本事把家里头的客人给撵走啊,送个住着男人的园子给姑娘算什么? 姑娘还没成亲呢,外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姑娘有多浪荡,家中的表哥都上赶着给姑娘送面首呢! 此事若是叫花公子听见了,他会如何想? 琴袖气得娇躯轻颤,她这辈子都见过这般离谱的事儿,得亏花公子走的早,不然闹到他面前,要姑娘如何自处? 李寻欢分明是嫌姑娘的日子太好过,搁这给人找不痛快来了! “去把宋伯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白菁神情冰冷。 她昨日都当面拒绝此事了,李寻欢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如何?非要恶心她? 要不是狐狸当初得了李寻欢的庇护,若是因此事翻脸报复,雷劫绝对会当头劈她个魂飞魄散,不然白菁早扑上去爪他个满脸开花了! 这口恶气,白菁不想忍。 既然不能明着来,那就只能来上软刀子了。 琴袖哎了一声,招了个丫头下去喊人。没一会儿功夫,宋伯匆匆进来内院:“姑娘。” “宋伯,你去打听打听李寻欢在花楼里包下的花魁是哪个,然后去把她买回来,再去花楼里找个膀大腰圆的貌丑老妇一并带到我跟前来。” “老奴这就去。”宋伯领了命就离开。 琴袖望着宋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惊异的问道:“姑娘这是……”把那花魁买回来干什么? 白菁冷笑道:“难为我那表哥如此重情义,我也实在不忍心他孤身一人。听闻那位花魁品貌端庄,又心系表哥……” 碍于恩情碍于雷劫,白菁不能用强硬手段报复回去,但这世界上多的是软刀子割肉的手段。 俗语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李寻欢重情重义,舍得让出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能舍弃李家积年的产业,白菁当真是感动至极,可叹她心有所属又不忍辜负表哥一番好意,只好学一学表哥的行事了。 “等宋伯赎买了花魁来,我欲认她作义妹,将与表哥的婚约协同李园地契和园中下人的卖身契一并相赠。义妹对表哥痴心一片,我怎忍心她饱受相思之苦?” 白菁离开李府的时候虽然撂下了绝义的狠话,但事实上解除婚约并没有那么简单。真正的聘书官府都有备案在先,解除婚约不仅需要将李家与林家定亲时交换的庚贴和信物换回来,还需前往官府销除了这婚约才能各自婚嫁。 但眼下看来却是刚刚好,白菁只要将这定亲的信物赠予义妹,这场婚事还能继续,不过是换个人成婚而已。 琴袖愣了下,随即品过味儿:“姑娘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寻欢不是挺重情重义的吗?他为成全义兄让出未婚妻,想来也能理解白菁对义妹一片真心让出未婚夫吧? 白菁目含讥讽:“还有那貌丑的老妇……”那是为龙啸云准备的,“回头放出话去,就说那老妇对表哥的义兄一见钟情,至此茶饭不思相思成疾,还请他怜惜一一。” 龙啸云见了她一面便害了相思病,用兄弟情义威逼利诱李寻欢让妻,他如此情深,想必也是个性情中人,自然不忍旁人为他害了相思病吧? 琴袖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就笑了:“那龙少爷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 白菁语气凉凉道:“本姑娘可不管他有没有余力,”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那些人可学不会感同身受,“让玉箫从家里头擅长毒蛊之术的丫头们挑六个最厉害的出来,由她牵头领着丫头们给我那义妹撑个场子,去李园住些时日,也让李园的下人们认认新主子。免得不认新主,干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论武力值,家里头的丫头们加在一起也未必打得过李寻欢这个气运之子,但王怜花调教出来的人最是精通奇门遁甲与医药蛊毒,正面刚不过,这不还有旁门左道可以动用么! 这花魁与老妇人,不管李寻欢与龙啸云是愿意娶也好,不愿意也罢,总之白菁是非要逼着他们尝一尝这被人让来让去、威逼利诱的滋味儿。 白菁心眼小又爱记仇,谁让她一时不舒坦,她就让谁一辈子都不舒坦! “姑娘,不如让奴婢去给玉箫姐姐打个下手吧?”琴袖笑盈盈的高声自荐道,“姑娘放心,这事儿交给奴婢去办保准不出一丝差错儿!” 白菁笑了笑,没有拒绝。 * 事情办得比想象中更顺利。 没几日,玉箫便令丫头给白菁送来了李园里的新的消息。 李寻欢自然是不愿意娶所谓的义表妹为妻,他心里念着林诗音,又怎么甘愿另娶他人? 尽管李寻欢此前流连花街柳巷与花魁妓子厮混许久,但这一切都只是他苦于兄弟情义与个人情爱之间无法两全时,无奈逃避现实而已。 论心迹轮真情,李寻欢都不可能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花楼女子为妻。 但玉箫才不管他愿不愿意呢,毕竟李寻欢让妻的时候也没问过自家姑娘愿不愿意啊! 寻花问柳的时候不见他如此忠贞不渝,这会儿装的情深款款给谁看?没得恶心人呢! 玉箫悄无声息一包药下去,这男人就是个嘴硬身子骨软的货色,还不是老老实实被押着拜了堂入了洞房! 等第一日药性消减,新出炉的李夫人按着琴袖的提点摆出柔弱可怜的模样,梨花带雨哭一哭惨求一求男人怜惜,又有白菁在后头给她撑腰,李寻欢优柔寡断又重情重义的毛病一发作,竟是不知该拿这位李夫人怎么办了。 再加上如今李园易主,李寻欢的话已经不好使了,除非他能一掌拍死这位强逼着他娶回家的李夫人,或是抛下家业远遁关外,否则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场婚事,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花楼里出来的姑娘旁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见李寻欢心软,立刻打蛇上棍,将楼子里学来对付男人的方法全使了出来,用尽浑身解数逼得李寻欢步步后退。 但凡有得选择,谁愿意身陷欢场被人当作玩物?能做个锦衣玉食的李夫人,谁还想回到花楼里一双玉臂千人枕? 不必玉箫耳提面命,她也会牢牢抓住李寻欢不放。 至于真爱那是个什么东西?花楼多的是一腔真心系于他人,最后反被男人骗财骗色一卷凉席丢进乱葬岗的妓子,追求缥缈虚无感情的女子早已成了黄土下的冤魂。 她要的是李夫人的位置,要的是衣食无忧安稳度日的生活! 丫头回来传信的时候,这位义妹靠着自个儿阅人无数的手段坐稳了李夫人的位置。 李寻欢虽然默认了她的身份,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心底的不甘与意难平。成婚过后,李寻欢没了往日意气风发与张扬快意,眉间郁气难消,动辄迎风咳血忧思难解,偏偏他生得俊美无俦,硬是引得李夫人好一阵怜惜,爱他爱得不行。 然后,他更忧郁了……生活虽然衣食无忧,然而感情上的清愁不断硬生生把小李探花磨成了一朵娇弱愁苦的小白花。 迎风含泪望月借酒焦愁,真是可怜可悲啊。 白菁听闻消息,高兴得一顿饭连干了三只鸡。 那位李夫人倒是知道好歹,婚后不仅特意过来向白菁这个义姐表忠心,感谢白菁给她赎身又让了她一个如意郎君,李夫人还向白菁保证绝不会让李寻欢有机会来打扰她。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白菁乐得眯起眼儿,转头就让琴袖给李寻欢传话。 祝表哥与义妹婚姻美满早生贵子,无论如何她都是表哥的妹妹,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李寻欢:“……”心里的苦闷当真无处诉说。 若说白菁对李寻欢还留了几份情,对龙啸云那是真的一点也没手软。 同样是下药,玉箫给李寻欢下的不过是软筋散,但却是直接以毒破坏了龙啸云体内的奇经八脉废了他一身武功后,又解了她之前下的让人不举的解药后丢给了老妇人。 为了防止老妇人压不住龙啸云,玉箫还特意化了他一身力气,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老妇也是欢场出身的妓子,年老色衰后便退下来做了个粗实婆子,如今到老得了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当夫君,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她与楼中交好的姐妹们一合计,借着龙啸云的名义自赎己身一并给他做了妻妾,几人拿着体己买了间小宅子,过上了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安稳日子。 老妇的小姐妹中有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姑娘,她年轻也就意味着身子骨还没被楼里药糟蹋坏,还有生育的能力。姐妹们便将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就指望着龙啸云给她们添个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个依靠。 琴袖特意派人去看过,才过了月余而已,龙啸云竟被折腾得憔悴不成人形,听说腿软得连路走不动了,还被家中的妻妾指着鼻子怒骂不中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据说,诸位龙夫人们已经打算寻人借种生子了。 “难消受美人恩啊。”白菁得知此事的时候,忍不住与丫头们感叹了一句,“这龙啸云看着身强体壮的,怎么就是个造不出娃儿的银样蜡枪头呢?可怜他那些妻妾了。” 玉箫想到龙啸云身上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毒,不动声色的跟着白菁骂了句,深藏所有功与名。 当晚,白菁心情好又胃口大开的连干了五只鸡,撑得摊在椅子上走不动道儿。 53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姑娘最近食欲见长, 胃口越来越好了。” 琴袖目送着几个小丫头端着桌上的残羹碗碟退出花厅,转过头来却是若有所思的望着白菁的小腹。 方才早膳,白菁用了三碗鸡丝粥两笼小包子并一盅燕窝粥, 吃完又连啃了两只白切鸡,胃口简直好得出奇, 这食量都快抵得上两个练外家功夫的大男人了。 而且白菁胃口大开的情况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偏偏她吃了这么多,腰身曲线依旧玲珑有致,也不知那么多的食物都被她吃到了哪里。 等等…… “姑娘的腰,好像……”好像胖了些? 琴袖惊疑不定的目光一下又一下的扫过白菁的腰身, 仔细看去,白菁的小腹似乎确实比之前圆润了些许, 没了那种紧致的美感。 念头浮现的同时,琴袖心中的异样感也越来越深:“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 姑娘的葵水……”她低声试探着开口, “好像迟了好些日子了。” 哗啦—— 话音未落,端着脸盆的丫头忽地滑了手, 铜质的脸盆错手落地,玉箫反射性的伸手一接。 铜盆在落地前险险被她接了个正着, 却惊起一片水花飞溅,迅速打湿了她的裙角。 “姑娘!”玉箫迅速放下铜盆, 无暇顾及自己湿漉漉的衣裙,快步走到白菁身前急道,“让奴婢替您诊个平安脉可好?” “不急。” 白菁慢条斯理的净手洁面,擦拭着手上嘴上进食时残留的油渍,闻言只是淡淡的瞥了玉箫一眼。 玉箫心里却是一个咯噔,急道:“姑娘!” 自家姑娘尚未婚配,未婚先孕可是大忌。 哪怕如今风气淳朴对女子并不严苛, 闺阁女子不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约上好友逛街游玩都不算什么,寡妇再嫁者比比皆是,但这并不代表女子就能未婚先孕。闺中失贞无论在何时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更遑论未婚先孕了。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了,偏偏人活一世最是畏惧人言,而流言可杀人。 “姑娘!”琴袖也急了。 白菁刚吃饱了饭,又拿了一碟铺满鲜果蜜饯的冰酥酪慢慢悠悠地吃着。天气太热,冰冰凉凉解暑的酥酪成了继鸡肉外最得她欢心的食物。 “姑娘,求您让奴婢给您诊个平安脉吧!”玉箫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简直愁得要命,额头都急出了汗。 “瞧你这出息。” 白菁慢条斯理的干完了冰酥酪,方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汤勺,拿起帕子擦了擦脸,而后似笑非笑看了眼玉箫,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玉箫啊,你这焦躁的性子是该好好磨一磨了。本姑娘都不急,你急个啥劲儿?” 玉箫:“……”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她这是为了谁啊? 得到准许,玉箫急迫的将葱白的指尖轻轻按在了白菁的手腕上,指腹下的脉博强劲有力,如珠滚玉。意料之中的脉像让玉箫突然红了眼,盯着白菁的目光如丧考批:“姑娘……” 琴袖一看她这模样惊道:“坏了坏了!”竟然真有了,“这可怎么办呀?”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的,忽地琴袖想起什么眼前顿时一亮,“花公子!奴婢这就去给花公子传个信儿。” 虽说这段时间,花满楼与陆小凤为了金鹏王朝的那点儿恩怨跑遍了大江南北,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忽略了白菁,林府上每隔两日就会飞来一只白鸽,带着书信给白菁聊聊各地的风土人情,传信中字字不提想念,却是句句相思。 白菁见了书信,兴致来时回上一封信,不高兴时爱答不理,但无论她态度如何,花满楼却是雷打不动的每日一封信。 林府隔三差五还会收到花满楼差人从各地送来的特产,可见对姑娘情意不散。更何况早前花满楼多次提及要娶姑娘为妻,只是都被姑娘婉拒了。 因此在得知白菁怀孕后,琴袖的第一反应便是通知这孩子的亲生父亲。 “回来。” 琴袖提着裙子刚跑到门口,一声淡漠威严的女声骤然响起。 “自作主张。”白菁笑骂了一句,语气稀松平常,没有半点儿焦急,“我何时说过要给花满楼传信儿了?” “可是姑娘……”怀孕了不找孩子的父亲负责,难不成姑娘不想要这孩子? 琴袖脚步一顿,惊讶的转过身来。 “此事我另有打算。” 白菁心底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自己身上的异样瞒不过身边这群伺候的丫头,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问题。 狐狸成年迎来情热期,解了情热后揣上崽子很正常,这是刻在兽类基因里的繁衍天性,哪怕白菁成了妖也没能摆脱狐狸的天性,她对此早有预料。 可惜白菁不过七百年妖龄,体内妖力低微,那些妖力维持她不露出妖形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又揣上了狐崽子,更是雪上加霜。 而人与狐妖结合,生下的孩子有九层可能为半妖,余下一层则是纯种人类或是纯种妖族。除非白菁腹中的狐崽子能够继承花满楼的血统是个纯种的人类,否则无论他是半妖还是纯种妖族,他身上都会携带着非人类的特征。 刚出生的崽子无法控制体内的力量,若是个半妖一出生就长着狐耳狐尾,叫接生稳婆见了非得当成妖怪打杀了不可,若是纯种妖族,那更是不得了了,白菁一个大活人生下一只狐狸,她跟崽子都得被当成妖孽打杀了去! 身旁伺候的丫头们眼下看着忠心耿耿,但人心难测,白菁本来也没多少本事,更不敢拿自己跟崽子的命去赌一把丫头们的忠心。 眼下她刚怀孕,腹中的胎儿源源不断汲取母体的营养成长,以至于白菁只能通过进食的方式来补充体力。然而她不过是食量大了些,就引得一群丫头们惊疑不定,若是等狐崽子在她腹中成型,转而汲取妖力凝成妖骨强化血脉时,到时白菁的胃口绝不止于三五只鸡而已。 再加上体内妖力迅速流失,白菁恐怕连维持正常的人形都艰难,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露出丝毫痕迹。又没了白姑娘在身边周旋,一旦露出狐狸尾巴,后果绝不是白菁愿意看到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白菁哪里敢传信给花满楼! 花满楼何其敏锐聪明,白菁无法保证自己能在他跟前全身而退。总不能让她大大咧咧送上门去找花满楼负责,十个月后给狐崽子包上襁褓,然后恭喜花满楼当爹了吧? 花满楼是个瞎子没错,但他又是脑子进水变成傻子了,他看不到崽子的模样,不代表他就发现不了孩子不是个正常人! 白菁非但不敢让花满楼知道她怀孕,她甚至连林府都不敢多呆了。 “可是,姑娘……”琴袖与玉箫不安的对视了一眼,想开口劝,然而她们的目光一接触到白菁幽深的眼眸,莫名的吸力涌来,意识瞬间被卷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里,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所有的劝解之言。 “我要出趟远门,你们守好家静等我回来。”白菁低声说。 轻柔的语气似有魔力引得屋里的丫头们神色恍惚,连声应是,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忽视了白菁怀孕之事。 “我要歇息片刻,无需人守着。”白菁语气淡淡,媚惑之力倾泻而出,“你们都退下吧。” “奴婢告退。”琴袖玉箫闻言二话不说屈膝行礼,带着屋里的伺候的小丫头如流水般退了出去。 很快,房中只剩寂静无声。 “这事儿有点难办了……” 白菁摸了摸纤细妙曼的腰身,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她本就不受天道喜爱,如今又多了腹中这小崽子,此举无异于踩着天道的底线在蹦迪啊,天道不当场来道雷劈死她都是因为没找到好时机。 但是凭什么呢? 就因为她与崽子是异类就活该死于雷劫? 老天不想让她们活,她偏要带着崽子逆天而行。 白菁不仅要活,她还要牵着小狐狸的爪子光明正大行在蓝天下,她就喜欢看这贼老天看她不顺眼又干不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狐狸精一只变两只,两只生四只。 等明年后年情热,白菁野心勃勃的还想再去寻老天的亲儿子们这样那样多生几窝狐狸崽子,也不知道等这贼老天发现它亲儿子的后院全变成狐狸窝是什么感觉? 或许是想到那样美好的日子,白菁眯起眼儿笑了。 “先去寻花满楼。” 白菁想要平安生下小狐狸不能失去花满楼的庇护,不然等老天找到时机一道雷霆打下来,她和腹中的小崽子都得被劈成飞灰! 但不能以人形去寻花满楼,白菁完全可以变成原形去找他嘛! 既然是崽子另一半血脉的提供者与生父,花满楼哪里能脱开身去? 白菁哼道:“反正不管花满楼愿不愿意,为人父的责任他逃不掉!这崽子他不想养也得养!”养到崽儿断奶,白菁就能想法子封印住崽儿的妖性,让他以人形示人,就不怕被人发现身份了。 她们狐族的公狐狸都知道在伴侣怀孕期间承担起捕猎喂养母狐与幼崽的责任,直到狐崽子断奶后方才离开。花满楼总不能连公狐狸都比不上吧? 挺着肚子的林诗音不能寻上门去,那揣着崽子的狐狸寻他养崽子总不至于引来怀疑吧? 虽说白菁人形时无法保证生下的崽子是人类的模样,那她就索性变成原形怀胎产子,至少她能保证自个狐狸状态生下的一定是只小狐狸。 “正好去把那个白姑娘换回来。”自个的男人老养着别的野狐狸算怎么回事? 念头划过,白菁身形极速缩小成了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 紧接着白狐纵身跃起,似一道闪电般飞快的蹿出窗户,消失在了连绵起伏的屋檐之间。 54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日头逐渐西斜, 乌云层层下压。 天地仿佛在刹那间陷入一片昏暗,蔚蓝的电光在浓黑的云层里翻腾,一场惊雷暴雨即将酝酿成型。 百花小楼后院。 书房外一丛紫竹凛然挺立于劲风中, 远处温柔吹拂而来暮风变作了狂暴的疾风穿林而过,传来猎猎风声。竹节巍然不动,然而娇嫩细碎的竹叶却被疾风击打得飒飒作响,从枝头瑟瑟飘零而下。 嗖嗖—— 竹林暗影婆娑, 一道黑影踏风掠影而过。 黑影悄无声息的跃上屋檐,踩着脆脆的瓦片似利箭般撞开半遮半掩的窗扉,轻盈的落在了地上。 疾风趁虚潜入屋中吹起轻纱床幔飘扬,若隐若现的映出屏风后盘成一团窝在软榻上睡得昏天暗地的白狐。 睡得可真舒坦啊。 可见这替身狐近来狐生得意,吃喝不愁。 黑影定定地看了眼白狐, 肉乎乎的软垫踩着地面大摇大摆的走向屏风,足下轻盈无声。兽类行走时摇臀摆尾的姿势硬是被黑影走出了一种婀娜多姿、迎风摇曳的优雅与妩媚。 绕过屏风, 黑影无声跃起。 软塌上的白狐似有所觉,猛地睁开圆溜溜的眼睛。 下一刻, 一条毛茸茸的狐尾毫不客气的甩来,白狐猝不及防之下被狐尾扫了个跟头,如狂风扫落叶般摔下软塌, 摔了个两眼晕乎乎。 “呜呜!” 白狐懵懵的翻身而起, 这才意识到自个被突然闯入的同类攻击了, 当即气得四肢伏地,狐目迸射出锐利的凶光, 威胁的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滚!” 黑影淡淡的瞥去冷厉的眸光,无形的威压层层逼下,白狐如同被踩到了尾巴般惨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一时不察, 高高抬起的狐尾贴上了冰凉的屏风,白狐嗷得惊叫着飞快的转过身,四只爪子如同装上了风火轮般嗖得逃出了窗外。 “嘤。” 算这野狐狸识相。 别以为当了几日白姑娘,就真能取代她的地位了。现在她这个正主回来了,替身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白菁目光凉凉,转头看了看满是野狐狸气味的软垫子,不满地哼了声,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扒拉着软垫子推下软塌,一摇一摆的甩着尾巴推着软垫子丢出门外。 “嘤!” 逃出窗外的野狐狸躲在门背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偷觑着白菁的脸色。 白菁丢给它一个警告的眼神跳上了软塌,野狐狸见状嗖的蹿向软垫子,叼起自个儿的窝飞快的蹿入了林子里。 白菁轻哼了声,只当没看到。 两道脚步声自楼梯口同时传来,花满楼的脚步声一如他的人轩肃清朗,给人以温柔的感觉,而另一道则带着些许轻快之意。 白菁的两只狐耳敏锐的动了动,一双盈盈狐目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忽地,哗啦—— 一道闪电骤然亮起,紫色的电光转瞬即逝。 暴雨如银河倒灌而下,雨声哗啦如潮声奔腾。 白菁的身份反射性的一颤,想也不想的借力弹跳而起,化作一道利箭疾驰向房外。 花满楼的前脚刚踏进门槛,一抹白影便直直的撞进了他的怀里,尖锐的狐爪划出道道残影撕破了他的衣衫,白影噔着腿儿躲进了他的衣襟里,紧贴着他温热结实的胸膛抖了抖毛。 “……” 花满楼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低下头。 陆小凤目光惊异的望着花满楼胸前鼓起的毛团子:“白姑娘今儿倒是亲近你。” “确实。” 花满楼唇角微扬,笑道。 一缕熟悉的淡淡的魅香飘散,也不知道这只狡猾的小狐狸是否察觉到了她与林诗音身上如出一辙的异香,不是人工配成熏香,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体香。 花满楼的鼻子最是敏锐,没有任何气息能瞒过他的嗅觉。 “这小狐狸早不亲近你晚不亲近你,偏等我被人看足了笑话才回过身来去寻你……”陆小凤没好气的笑骂了句。 他与花满楼为了金鹏王朝之事四处奔波,两人带着只狐狸途中多有不便,偏偏这狐狸是林诗音赠的却又对花满楼退避三舍,扑在陆小凤身上死活不肯动,陆小凤没法子只能走哪儿都带着只狐狸。 小狐狸认生又霸道,认准了陆小凤就不肯旁人亲近他,两爪子赶走了陆小凤不少半夜寻上门来的艳遇,惹得陆小凤直呼难消美人恩。 更有意思的是这白狐名唤白姑娘,陆小凤因着此事没少被那些好友调侃,道他被个姑娘家给拿捏住了。 花满楼闻言笑而不语,也不曾替他多做解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儿。 陆小凤只能摸着鼻子认栽。 好在金鹏王朝这个麻烦总算是解决了,想到丹凤公主竟然是上官飞燕假扮的,她与霍休联合起来整了这一出好戏只为夺宝,陆小凤就忍不住叹息。 “果然姑娘家都是个麻烦。” 不管是白姑娘还是旁的什么姑娘,都叫人吃不消。 “可你陆小凤却是经常揽麻烦上身。”花满楼意有所指调侃道。 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直摇头。 两人交谈着踏进屋里,几乎是在同时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震落在人间,惊起风声雨声涛涛。 胸口的毛茸茸不自觉的抖了抖,贴得更紧了。 花满楼忍俊不禁的隔着衣衫安抚的摸了摸白姑娘,这熟悉的一幕教他想起来眼中都是笑意。 “往日倒是没发现,原来咱们白姑娘怕打雷。”陆小凤也笑了。 他带着狐狸在外跑了月余,也不是没有遇着过雷雨天,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这性子霸道的狐姑娘还有这么个弱点。 花满楼勾起唇,笑容愉快又温柔。 好在陆小凤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毕竟寻常人也不会特意去关注一只普通的无害的小狐狸。 陆小凤进屋直奔八仙桌,坐在凳子上提起茶壶倒了杯凉茶,还没喝两口就在哪儿上蹿下跳的喊着饿。 花满楼无奈的笑了笑,命人传膳。 花家的小厮提着满满的食盒进来了,大鱼大肉好酒好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膳食是从临街的醉仙楼买的招牌菜,都是刚出锅的佳肴,香气扑鼻而来。 “知我者,花满楼也!” 陆小凤提起酒猛灌了一口,又飞快的拿起筷子伸向最近的那盘神仙鸡。 忽地,一道刺冷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陆小凤愣了下,反射性的低头望去。 正对上一双充满敌意的护食的冷厉眼眸,白姑娘不知何时从花满楼的衣襟里探出了头,正恶狠狠的瞪着对桌上唯一那盘鸡肉下手的陆小凤。 “……”陆小凤看看白狐又看看神仙鸡,啧啧叹了声。 这小东西还挺护食,可惜护错了食。 “狐姑娘,这桌子菜都是花满楼特意请我陆小凤吃的,尤其是这神仙鸡,乃是醉仙楼的招牌菜,肉质鲜嫩美味,可惜狐狸没份儿!”陆小凤得意的笑了笑,直接丢下筷子,拿手去撕扯鸡腿肉。 呸!什么叫做狐狸没份儿? 只要是鸡,那都是给狐狸吃的!她如今可是双身子,一只狐狸吃,一窝崽子补,花满楼敢不给她吃鸡? 白菁:“……”她抬头望向花满楼气鼓鼓地嘤了声,语气娇滴滴甜腻腻,撒娇又蛮横。 花满楼宠溺的笑了笑,流云飞袖甩向桌面。 陆小凤手还没碰上神仙鸡,那只神仙鸡就连盘带鸡飞到了花满楼的手中。 花满楼将盘子放在了狐狸面前,温柔的摸了摸它:“吃吧。” “嘤!”干得漂亮! 白狐得意的咧开嘴,半个身子都从花满楼衣襟里钻出来了,立身而起歪头蹭着花满楼的下巴,娇声婉转叫唤。 语气妖娆妩媚,似美人轻吟浅唱,那股子儿魅意听在耳中,只教人身子骨都酥软了。 “我说花满楼,这桌子菜难道不是给我陆小凤吃的吗?”陆小凤不满道。 花满楼温声道:“这满桌子的菜自然都是给你吃的,不过这盘鸡就未必了。白姑娘喜欢吃鸡,既是娇客,陆小凤少吃一只鸡又何妨?” 陆小凤定定的看了花满楼,摇头叹道:“看来论怜香惜玉,我陆小凤不及花满楼。” 旁的香啊玉啊,自是无需他如此偏爱怜惜,不过白姑娘嘛……花满楼笑而不语。 “可惜了醉仙楼的招牌菜啊。”陆小凤失了鸡肉唉声叹气,拿起筷子换了盘肉吃。 白菁无声的嘲笑陆小凤,转头娇嗔的冲着花满楼嗷了一声。 这么大只鸡,狐狸直接上嘴不得吃个满嘴都是油? 她这纯白的毛色若是沾了油污,那岂不成了脏狐狸一只?白菁素来爱洁,可不想吃顿饭把自己搞得浑身都是味儿。 花满楼闻弦歌而知雅意,迅速将鸡肉片成薄片,拿着筷子一片片夹肉喂给她吃。 “嘤!”上道! 不愧是她看中的甜瓜,果然深得狐狸心。若是笨一些别那么敏锐,就更好了。 白菁眯起眼享受花满楼的服侍,一口一口细细品尝着鲜嫩咸香的鸡肉,快活地尾巴在身后慢悠悠的一晃一晃,连屋外明灭不定的电光与轰隆作响的雷声都没能影响她愉快的好心情。 往日花满楼也没这么宠爱狐狸吧?竟然连饭都是亲自喂到狐狸嘴边,怕是养孩子都没这么精心吧? 陆小凤在一旁看得乍舌。 “嘤。”还要。 一只神仙鸡下肚,白菁拱了拱花满楼的手。 她揣了崽子后饭量大增,一只神仙鸡也就刚给她塞个牙缝,根本填不饱她的胃口。 花满楼察觉到她没吃饱,又叫下人买了鸡来。 一只两只三只…… 这下子,连陆小凤都被白菁的食量惊到了。 狐姑娘平常一顿饭一只鸡也就饱了,哪像现在胃跟无底洞似的,胃口好得简直不正常。 “还没吃饱?” 不等白菁回答,花满楼伸手摸了摸狐狸柔软的腹部,确实没有饱足的迹象。 怎么可能? 哪怕是林诗音也没有这么大的胃口,更何况狐狸都已经吃下了加起来比它体型还要大两倍的鸡,胃里却仍旧空瘪瘪的,这明显不正常。 花满楼眉峰紧蹙,担忧的借着揉捏狐爪子的时机给白菁把脉。 狐狸的脉像虽然不同于人类,但正所谓一通百通,花满楼精通医术,虽然比不上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但一些简单的医理毛病却难不倒他,哪怕是狐狸身上的一些小毛病也能察觉一一。 极有规律的脉搏声落在指尖,一声又一声,略显急促却又如算盘上的算珠般来回滚动。 等等,这是…… 花满楼如遭惊雷,猛地怔愣住了。 55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不知何时起, 惊雷声停暴雨初歇。 一缕细雨和风悠悠荡漾在层层夜色里,窗外的紫竹林中碎叶斑驳一地,迎风摇曳的竹影映在了纸糊的窗扉上。 屋内烛火通明。 花满楼怔怔地望着窝在他怀里的白狐,指腹下如珠落玉盘的喜脉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 “嘤!”花满楼发什么呆呀! 狐狸才吃了三只鸡, 胃里不过五分饱, 没看到她正等着投喂吗! 白菁不耐烦的缩回爪子, 歪头拱着花满楼的手,眼里泛着盈盈的波光,娇声嘤嘤呜呜地喊着。 那模样当真是可怜又可爱, 教人不自觉就软了心肠,心头真是爱得不行。 花满楼忍不住就想叹气。 她怀孕了, 这般大的事为什么事先都不传信告诉他? 望着眼前撒娇撒痴讨要鸡的白狐, 花满楼无可奈何之余,焦心担忧的情绪又涌上了心头。 诗音不肯告诉他怀孕之事,却又变成了白姑娘跑到百花楼来寻他,是怕被人发现异样吗?还是因为她已经无法变成人了? 小狐狸什么都不肯说, 稍稍察觉到风吹草动就躲起来,当真让花满楼不知所措,也无从下手。 或许他应该想个法子让小狐狸主动现出原形, 不然两人只怕是要一直僵持下去了。 “花满楼?你这是怎么了?” 陆小凤望着花满楼失神恍惚的模样, 心底蓦地浮现出古怪的感觉, “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总不至于是我们狐姑娘得了什么绝症吧?” “嘤!” 你个陆小鸡会不会说话?狐狸身体倍儿棒, 好端端的作甚诅咒她? 花满楼还没回应, 白菁先气上了。 她恶狠狠的瞪向陆小凤,尖锐的弯钩利爪嗖嗖从肉垫里探出,爪子隔空对着陆小凤充满威胁的来回比划着。 “狐姑娘, 好歹我陆小凤也养了你一个半月,不至于突然就翻脸不认人吧?” 陆小凤摸了摸眉毛,没好气看了眼冲他比划着爪子似乎正在找时机给他来两爪子的白狐,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这小狐狸早上还亲亲热热往他身上扑,娇声甜腻得很,结果这才分开多久啊,再见时竟然判若两狐,不仅处处看他不顺眼儿,还要伸爪子挠人了。 这喜怒无常的态度,简直比陆小凤的那些女人还要善变。 “……”白菁心底一突,身体僵了下。 但随即,她故作若无其事的将爪子收回,伸到嘴巴前舔了舔毛,装模作样的清洁着爪爪上沾染的油渍梳理毛发,仿佛方才气鼓鼓想要挠陆小凤的狐狸不是她一样。 陆小凤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白菁:“你可真是狐精狐精的。” 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还知道假装一一。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这只狐狸确实不太对劲儿。 陆小凤稍稍一想就反应过来,这位狐姑娘绝对不是他养了许久的那只白狐,而他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没道理花满楼发现不了。 “花满楼,你有没有觉得……”他下意识的看向花满楼。 而花满楼终于回过神来,他放开白狐柔软的爪子,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俊脸上尽是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无可奈何。 “抱歉,陆小凤,”花满楼神情温柔,语含歉意的道,“我的白姑娘怀孕了,她近来脾气急躁易怒,若有不当之处,我代她向你道歉。” “怀孕?”陆小凤愣了下,他就说这狡猾的小东西李代桃僵,不是狐姑娘吧。 念头浮现,陆小凤突然意识到花满楼说的是我的白姑娘,这岂不是有意告诉他之前他养了许久的狐狸不是什么白姑娘?而是假的? 这只亲近花满楼道才是真正的白姑娘? 可是白狐不是林诗音赠予花满楼的定情之物吗?怎么还偷梁换柱故意送只假的? 这也就罢了,林诗音送了假的白狐转头又给偷摸着换成了真的,又是怎么回事?这操作实属叫人看不懂。 “这可真是……”陆小凤惊愕的摸着两撇胡子,忍不住吐槽道,“这年头连狐狸都有真假替身之说了?” 花满楼无奈的苦笑了下。 “嘤!”人都能找替身,狐狸为什么不能找个替身? 反正陆小凤又不是她的崽她爹,也不是狐狸认定的铲屎官,白菁才懒得管他作何想法呢,只要没在花满楼面前露出狐狸尾巴,白菁就无所畏惧。 其实他们察觉到些许异常也不要紧。 白菁眼珠狡猾的咕噜一转,咧嘴得意地笑。 谁让她只是一只无辜可怜的小狐狸哎,她听不懂人话也不知人类在问什么,两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大男人总不至于为难她一只柔弱无助的狐狸吧? 这般想着,白菁回了陆小凤一个个傲慢的眼神。 后肢人立而起,爪爪踩着花满楼的大腿,宠幸般的舔了舔花满楼的下巴,又扫过他的薄唇,娇娇妖妖地糊了他一脸的口水。 陆小凤目光古怪。 这位真白姑娘举止优雅妖娆,狐目流转之际盈盈含情,连讨好的舔着花满楼俊脸的动作都似媚态横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风姿。 恍惚之间,直让陆小凤觉得眼前的不是一只白毛狐狸,而是一位倾世绝色的佳人含情凝睇着情郎,娇羞送上轻吻。 “别闹。”花满楼被狐狸舔了脸又舔了唇,也不曾计较。 他只是无奈又纵容的握住她的两只前爪,抱着狐狸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你要的神仙鸡很快就到,要不先吃点其他的饭菜垫垫肚子?怀孕不能饿着……” 只是狐狸揣了崽儿而已,花满楼至于这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喜当爹了。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宠溺的目光浑身不自在,天知道他对他那些红颜知己都没像花满楼对狐狸这般温柔体贴过。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吃饱了!”陆小凤迅速吃完饭,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花满楼,我先走一步。”如一条滑溜的泥鳅般破窗而去。 夜色很快淹没了他的人影。 “这个陆小凤……”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端起碗追着某只挑食的白狐狸喂饭。 * 怀孕之后,白菁不仅食量大增,还变得格外嗜睡。 最典型的就是吃饱就犯困睡醒肚子饿,硬生生把优雅的狐生活成了猪生一样滋润。短短数日的功夫,白狐如同吹气球般胖了起来,纤细修长的身体曲线变成了圆润丰满的弧度,肚皮微凸,连尖尖的狐脸盘子都圆了。 白菁的狐形没了从前优雅妖娆的魅意,却多了几分圆滚滚的可爱萌态。 白菁起初没发现自个胖了,还十分得意于近来顺风顺水、连雷劫都碍于花满楼而不敢对她如何的美好生活,哪知有次她不经意间从镜子面前经过,眼角的余光瞥见镜子里圆滚滚一团狐球,顿时她整只狐狸都不好了! 天哪!她的原形竟然胖得连腿都快看不到了! 原本纤细妙曼的狐美人硬生生被花满楼养成了一只狐猪!四只爪爪落地时,但凡旁人站得远一些都看不见狐狸的下半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只球在地上翻滚! “可恶,花满楼是在养猪吗?!” 白菁毫不怀疑,等她七八月后卸货生下崽子,自个的人形都能肥成两百斤的胖妞妞了! 花满楼这颗坏甜瓜,明知道她长胖了也不提醒她注意食量,简直可恨极了! 还她的盛世美颜! 白菁气得毛都炸开了,四只爪子气势汹汹的跳下床,准备寻花满楼算账去。 她怒气冲冲蹿进书房里,后肢借力弹跳而起,圆滚滚的极有分量的一团重重的扑了花满楼的怀里。一只软软的狐爪威胁的伸到了他的面前,尖锐的利爪划出道道凌厉的风声。 “白姑娘?”花满楼愣了下,笑着摸了摸她炸开的毛,顺毛捋,“实在抱歉的很,在下又做错了事,惹得姑娘生气了。还请姑娘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怀了孕的狐狸脾气大得很,动辄冲他比划爪子作势要挠他满脸红印,但往往都是光伸爪不动手,嗷嗷呜呜骂得欢,却从未真正挠过他。 花满楼也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到了狐狸,反正不管对错只管认错,顺着狐狸的脾气顺毛摸准没错。 白菁呜呜嗷嗷骂他。 坏东西,现在认错已经晚了! 今儿个她非得好好教训这颗甜瓜不可,让他知道这个家里究竟谁做主! “……”花满楼侧耳倾听,神色认认真真地一通抑扬顿挫的狐言狐语,哪怕听不懂白菁在叫唤什么,但听哀怨含恨的语气也知道肯定在骂他。 花满楼俊脸温柔含笑,倒了一杯清茶,等白菁骂完一段停下口时,十分主动自觉的拿着茶杯喂她喝水,喝完继续听她骂骂咧咧,一副任打任骂不反抗的纵容模样。 “我要控制饮食了,绝对不能再长肉了!”白菁出了气,翻着肚皮四肢朝天赖在花满楼怀里以警告作为结尾,“不许给我喂那么多吃的!” “都依姑娘的。”花满楼答应的毫不犹豫。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白菁骂了些什么,不过他倒是察觉到小姑娘似乎觉得自己太胖了想减肥。 花满楼没觉得她胖,诗音如今是双身子食量惊人,但花满楼近来翻遍医理又特意去查了狐狸的习性,知道这属于正常现象,小狐狸不过是体型圆润了些许,说胖那着实有些夸张了。 但姑娘家都爱美,花满楼自是不会与她争辩这点,面上却是处处依她的。 白菁终于满意了,慵懒的甩着尾巴舔了舔花满楼的手以示嘉奖。 “嘤?” 忽地,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案上摊开的书籍,突然愣住。 那是一本记载着书生狐女的异志妖神话本子。 “这是隔壁书斋里最畅销的话本子,”花满楼察觉到她的目光,微笑着意有所指道,“我今早去买书,掌柜特意赠了我这本好书,据说书中讲的是狐女恋慕书生,甘愿嫁人为妻的故事。” “嗷?”花满楼什么时候喜欢看话本子了? 等等,关于书生狐女的异志话本? 白菁的甩动的尾巴猛地僵住了。 花满楼似乎没发现白菁的僵硬,勾唇继续道:“在下觉得这故事着实新奇有趣,故而想与白姑娘分享一二……” 白菁心跳漏了一瞬,她难以置信的瞪向花满楼。 把这种讲书生狐女爱恋情深的话本子拿回来跟狐狸分享?花满楼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已经看破了她的身份,故意旁敲侧击的试探她? 呸!坏东西! “嘤嘤!”哎呀,这只挂在台子上的毛笔好有意思啊。 白菁危机感大盛,她当即看天看地看着自己的爪爪,故作呆萌的拿着爪子去扒拉毛笔完,扒拉了两下后就对毛笔失去了兴趣,盯上了被风吹得刷刷翻页的话本子。 嗖嗖—— 两道利光闪过,花满楼口中新奇有趣的话本子被狐狸一爪子给划成了纸片儿。细碎的纸屑轻飘飘地随着风满天乱飞。 “这算是毁尸灭迹吗?” 花满楼没料到她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装傻充愣,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小狐狸这番行为与掩耳盗铃有何差别? 看她做什么?什么毁尸灭迹?狐狸听不懂! 白菁避开他无神的双眼,径自舔起了爪子。 只要她不承认自己是狐女,花满楼能拿她怎么样! 毕竟她只是一只可怜的柔弱的被坏东西当成猪养的小狐狸啊,无辜小狐狸能知道什么呢? 她连人话都听不懂啊! 花满楼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口气,温柔宠溺的轻声喊道:“诗音。” 声音又轻又柔,却似惊雷般直直的劈落在白菁的耳畔。 “……嗷!” 白菁猛地惊跳而起! 56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诗音。” 轻柔如春风的嗓音飘入耳中, 肯定的语气让人无从辩驳。 烛光氤氲,花楼满低眸浅笑。 一点灯火映在他暗色的瞳孔里,那双无神的眼眸仿佛突然拥有了看透一切的神采。 “嘤!” 白菁心头狠狠地哆嗦了下, 僵硬的弓着背站在花满楼的腿上,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花满楼开口喊的第一句诗音, 白菁还能装傻充愣不接茬,但这第二声却是相当于直接摊牌了。不是试探, 而是花满楼特意向白菁透露讯息,他早就已经发现了她偷偷摸摸藏起来的秘密。 江湖救急!怎么办? 花满楼这语气这神态, 分明是不想再跟白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 白菁惊的左爪踩右爪, 背上雪白的毛发不受控制的炸开, 整只狐狸宛若一团带刺的狐球。 “诗音。”花满楼语气温和,“或许你更喜欢我唤你白姑娘?” 到了这个时候, 白菁再装傻充愣或是自欺欺人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恶! 花满楼摊牌来得措不及防,这是要逼死狐狸啊! 他明明早就知道了, 却在她几番试探之下绝口不提, 等到她心安理得的变成原形找上门让花满楼养崽时, 他又非要揭开那层窗户纸! 这颗甜瓜怎么就这么会呢? 把狡猾的狐狸骗的团团转, 他这是在玩弄狐狸的感情啊!简直可恨! “嘤!”坏家伙! 白菁恨恨地凝眸望去, 只见花满楼如玉的侧脸在昏暗的烛火中泛着温润的柔光。 当真是君子萧肃, 人似玉树琼枝般风姿卓越。 “花满楼!” 白菁越看越生气,咬牙切齿磨着爪子。 都怪那晚月色太朦胧, 以至于她把这比狐狸还狡猾的男人看成了一颗鲜甜可口的甜瓜!当初若不是一眼被男色迷昏了头,狐狸又怎么会踏月而来,打着情毒的借口趁机将这颗甜瓜吃干抹净了? 现在可好,当初啃瓜啃得美滋滋, 如今被瓜逼得苦兮兮。 “你诚心耍我呢?” 气怒之下,白菁化作人形,就着坐在花满楼腿上的姿势恶狠狠的伸手挠向他的俊脸。 怀里的重量先是一轻,继而又是一重。 雪白的狐狸瞬息之间变成了熟悉的美人,气鼓鼓的扑向花满楼,力道之大直逼得身下坐着的椅子一个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向后倒去。 “小心。” 花满楼闪电般搂住了白菁的纤腰轻盈跃起,足尖轻点歪斜的椅背翩然旋身,落在了距离青玉书案步之外。 与此同时,椅子向后重重的坠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诗音,你没事吧?”花满楼无奈的长舒一口气。 白菁如今是双身子可经不起摔打。 “我和你的账还没算完呢!” 白菁冷着脸哼了声,目光从砸落在地的椅子上收回,抬手就按在花满楼胸膛上,用力将他向后一推。 “诗音……”花满楼全无防备之下,被她推得连退了数步,直直按在了墙上。 “你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狐妖的?”白菁危险眯起眼一点点逼近他,“你既然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了,为什么我几次番试探,你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故意耍着我玩儿呢?” “我并非戏耍于你,”花满楼轻声解释,“我想诗音你不希望我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他顺着她的想法故作不知。 至于是何时察觉到异常……花满楼忍不住摇摇头,林诗音的狐狸尾巴早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露出了端倪。 起初的时候,花满楼并不是很肯定,但时日一长他就觉出些味儿来了。 “花满楼,你还挺体贴啊!” 白菁冷着脸反讽道,她气势汹汹地垫着脚尖仰头重重的泄愤似的咬了花满楼的下巴一口,“既然你都选择了装傻,为什么不装到底?偏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揭穿?” 原本花满楼自然是不着急摊牌的,但谁让白菁怀孕了呢? “抱歉,我原想等你主动开口,”下巴传来阵阵不容忽视的微疼,花满楼低垂着眉眼柔声叹息道,“但是你怀孕了,无论何时女子未婚先孕总是要承受更多的流言蜚语。我并不希望我心爱的姑娘遭人非议,声名尽毁。” 白菁神情一滞。 “诗音,花满楼真心想娶你为妻。”花满楼语气郑重,“我知道你心有顾虑,不敢轻易交付信任与真心,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照顾你一辈子的机会。” “你想负责?” 白菁身上凶狠逼人的气势徒然如泄闸的洪水般散去,她轻哼着瞪了花满楼一眼,眼波流转之际媚眼如丝,“我是狐妖,并非你们人类。那些世俗规矩管不到我这妖精身上,我才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和非议!” “不仅仅是因为我想要承担起对你对孩子的责任,”花满楼柔声一字一顿的道,“更是因我心悦林诗音,想要名正言顺的将白姑娘娶回家。” 喜欢你也喜欢你的原形,想要娶妻也想要养一只凶萌可爱的白狐。 所以……“诗音,你愿意嫁给我吗?” 花满楼楼低头望着白菁,一点烛光摇曳在他眼底,那双漆黑的没有焦距的眼也染上了温柔深情。 他的眉眼俊逸,认真询问的神色说不出来的动人,教人不忍令他露出失望难过的神情。 “………好,”白菁心跳如鼓,莫名的情念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想要同意了,然而一个好字饶舌脱口而出的瞬间,理智回笼。白菁从被男色迷得神魂颠倒中挣脱了出来,“好什么好!我是妖哎!就算你不介意娶只狐狸回家,你家里人也同意?” 坏家伙! 花满楼这颗坏甜瓜竟然□□她?! 呸!她狐狸什么美色没见过,这男□□惑她不吃! “诗音……” 下一刻,白菁紧紧按在花满楼胸口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 “我的父母并无门第之见,他们素来开明,”花满楼勾唇扬起愉快的笑容,“想必不会介意花家再多一位特殊的儿媳。” 他听出来了,诗音并不是不愿意嫁给他,也并非对他无心,不过是心有顾忌始终不敢托付终身罢了。 白菁闻言似笑非笑道:“花家添丁进口是喜事,先娶个特殊的儿媳回家,再给你们添一窝特殊的崽儿,想必令尊令慈见了得欢喜的晕过去吧?” 花满楼这话说得轻巧,但他父母能否接受特殊的孙儿,眼下还是未知数。 白菁轻嘲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意告诉你怀孕之事?却又化作原形来寻你?我与你的孩子继承了你我的血脉,他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妖,他若生出来就是人形,什么都好说。可若是只狐狸崽儿或是半妖……” 半妖的崽儿若是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的妖血,则以狐狸形态出生,若是更多的继承了父系的血脉,则以人形出生。崽崽刚出生时无法控制妖力,好长一段时间都会维持着或是狐狸或是半人半狐的形态,直到断奶后才能彻底幻化成人类的模样。 花满楼自个看不到也就罢了,他也不怕他父母年纪大了,回头见了白毛的狐狸孙孙和半妖孙孙直接给吓晕过去! “无论诗音腹中的孩子如何,他都是我花满楼的血脉,也是我花家的子嗣,”花满楼沉声道,“花家绝不会因为他的特殊而将他视为异类。” “最好是这样。”白菁轻嗔道,“反正不管你们花家认不认崽儿,你都逃不掉养崽的责任!” “花家没有不认子嗣的道理,也不可能任由孩子的母亲流落在外。”花满楼温柔的望着白菁重声道,“诗音,所无论你嫁不嫁,你都是我花满楼认定的妻子。我可以等,直到你愿意穿上凤冠霞披的那一天。” 白菁心头动摇,口中却淡淡道:“那你等着吧。” 花满楼的深情告白令她心间泛起酥酥软软的酸甜,那种不想嫁的坚定被撼动了一角,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甜瓜虽好,奈何这世上狐狸喜欢的水果又不止有一颗甜瓜! 白菁早就想好了,既然花满楼与花家都不在意崽崽不是纯正的人类,她等崽儿断奶就丢给花满楼跑路,明年换个男人生崽儿。 反正等崽儿长大了都要离巢打地盘,白菁只是缩短了这个时间而已。 忽地,花满楼话锋一转:“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诗音你是不是怕打雷?我近来看了不少妖鬼话谈,得知妖类化作人形都要受雷劫加身,话本子里的妖为了寻求书生的庇护以身相许……” 冷不丁听到雷劫两个字,白菁反射性的一个哆嗦,身体下意识往花满楼怀里钻。 “诗音莫怕莫怕,”花满楼揽住白菁,当即柔声安慰道,“外头的雷雨已经停了,我绝不会让雷劈到你身上。” 吓死狐了,花满楼这坏家伙好端端提什么雷劫! 白菁抬头望向他,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口浊气,蛮横道;“你不许再说那两个字眼。” 花满楼宠溺道:“抱歉,吓到你了。”他轻抚着白菁的背,“我只是觉得你和孩子或许需要一些庇护。” 白菁惊愕的望向花满楼:“你你你……” 花满楼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想要寸步不离守在诗音身边但又怕意外来临,想要护你一生无忧却不知道从何处着手。”花满楼叹息道,神情苦闷烦恼,“近来多雨,我心里实在愁得很……” 多雨意味着多雷,尤其是在她这大狐妖揣了一窝小狐妖的前提下,贼老天就等着找时机搞死她这一窝大小狐狸。 若是离了花满楼的庇护,哪怕花满楼只是稍稍离开她片刻,她都有可能被伺机而动的雷劫找到灭杀她的机会! 倒不如先把名份定下来,以婚姻为媒介共享花满楼的气运得他庇佑,才能彻底化解这死劫。 不然,她焉能有活路? 花满楼这颗甜瓜虽然心黑又狡猾,还爱玩弄狐狸的感情,但是他能保命啊! 白菁越听心里越慌,忙捂着耳朵:“花满楼你别说了!我嫁!我同意嫁给你!” 57 鲜花满楼 晋江首发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 拂面而来的春风犹带着一丝凛冽,桃花堡内的十里桃花林却已花开如火,枝头朵朵桃花含霜凝露, 灿若云霞花团锦簇。 当春风翩跹掠过桃林时, 淡粉色的花瓣随风离枝飘散,化作落英缤纷, 绕着六角凉亭翩翩飞舞,宛若一派人间仙境。 桃林外,潋滟亭内。 明媚的阳光穿过繁花茂林直射而下,斑驳的光影折射在一片琉璃朱瓦之上,金辉与朱瓦交相辉映灼灼生光。 春风卷起丝织帷幔飞扬轻舞。 亭中琴桌上,一双骨节如玉的手掌拨弦抚琴, 悠悠琴声婉转动听。 琴桌旁的软垫上则趴卧着一只小小的盘成球的白狐。 “唔……” 白菁眯起眼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揣着爪爪享受这偷来的浮生半日闲。 去岁暮夏,白菁披上凤冠霞坐着八抬大轿嫁进了花家。 因着她未婚先孕,花家有意赶在她显怀前完成婚事, 以免落人口舌。因此三书六礼的结亲流程完成的急,尽管这场婚礼办的略显急迫, 从纳吉到完婚只用了不到一个月, 但婚礼却是十里红妆奢华盛大,半点儿也没委屈白菁。 嫁给花满楼后, 白菁的日子与以往做姑娘时没有多大差别, 花母温和慈爱,六个妯娌们也都是好相处的性子, 再加上白菁只爱吃鸡啃甜瓜不爱挑事闹事,与花家其他人虽不算多亲近,但也相处得很是融洽。 不过这些都在花家人意外发现了她的非人身份后变了。 自从妯娌们知道了她是狐妖, 从来只见过书生与妖鬼爱情话本子的几位少夫人各个打着看七夫人的称号来看狐狸,连同花老夫人在内一个个见了她的原形就双眼放光。 没两日,白菁就收获了不少狐狸能穿的小衣小裙,据说都是婆婆和妯娌们亲手制的。 白菁不忍辜负她们的真心,有次化作原形的时候便穿上了小衣,哪知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各式各样的小衣小裙不要钱一样的往七房送,三天两头都有人追着狐狸换装,花老夫人与其余六位儿媳更是毫不见外的争着抢着给狐狸穿衣打扮,各种珠宝首饰往她身上带,硬生生把狐狸打扮成了移动的珠宝架子。 花老夫人甚至养成抱着打扮成移动珠宝架子的狐儿媳满府溜达的爱好,连花满楼都被挤到一边儿去了。 打死白菁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依靠高颜值的狐形硬生生从一个普通的儿媳变成了整个桃花堡主子们的团宠萌物。 狐狸……心好累。 尽管花家确实如花满楼承诺的那般并不在意白菁的特殊,哪怕她是妖,花家的家主花如令与其夫人仍然欣然接受了她的身份,并且在得知她怀有身孕后,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但这个发展白菁着实没料到,以至于她见了婆婆与妯娌们如见洪水猛兽,直接躲进了花满楼的衣襟里,打死也不肯露头。 白菁叹气,她太难了。 好在自从她生下崽子后,花老夫人等人的注意力终于从她身上移开,转而关注起了崽子。 白菁是狐妖,哪怕成了妖也没摆脱狐狸一胎多子的繁衍天性,十月怀胎后她生下了两女一子三个崽儿。 两个女娃子生下来就是半妖,她们不似白菁那般能在原形与人形间任意切换,但却继承了父母五官上所有的优点,精致可爱得轻易就能萌化人心。 两个白白嫩嫩的糯团子生来长着狐耳狐尾,眼珠滴溜溜看人的机灵样儿当场虏获了花家众人的心,花夫人花老爷人手一个孙女儿,抱着怀里的又看着另一个,口中喊着心肝肉儿,简直乐开了花。 尤其是在花家素来阳盛阴衰的情况下,桃花堡新添的两位姑娘是孙辈里唯二的孙女儿,更是得了满府主子的宠爱。 花家富庶,家里头光是给姑娘们请的奶娘就有七个,就连崽儿都是一群女人争着抢着要帮白菁带,压根不需要她多操心。 倒是白菁的儿子生来便是人形,他和两个保留着部分狐狸特征的姐姐不同,出生七日就能在狐崽儿与婴儿中随意变化,他完完全全继承了白菁妖族的血脉,天资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同样萌得花家人爱得不行。 狐崽儿长得飞快,打破了普通婴儿三翻六坐九爬的规律,才刚满月就会四肢着地到处爬。但凡白菁一个不注意,这群小崽子就会翻出摇篮满屋子乱窜,不时钻床底就是钻旮旯角落,弄得一身脏兮兮灰扑扑,活似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野崽子。 白菁管了几次,哪知她越管,这群狐崽儿就越来劲儿,每天跟她斗智斗勇躲猫猫,气得她浑身的毛都炸了! 而花满楼是个慈父,他温柔好脾气又有耐性,可惜这群崽儿顽劣调皮,当面儿是又乖又听话,等他背过身去该怎么闹腾继续闹。 再加上他们年纪也才刚满月,家里人也都宠着纵着。 俗话说狐狸不带崽,健康又长寿。 白菁实在是怕了这群小东西了,一出了月子就把赶紧三个崽儿送到了婆婆处,偶尔兴致来时去主宅陪崽子玩会儿联络感情,当然白菁所谓的陪崽子玩闹通常都是她一爪子按着崽子,看他们在她的爪子下如乌龟般狂甩四肢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她的压制,急得嗷嗷哭的模样…… 所谓的陪崽子玩耍,通常都成了崽儿被她玩。 往往等花老爷与花老夫人闻声赶来的时候,三个孙女孙儿扯着嗓子嗷嗷嚎哭着喊娘,至于罪魁祸首早就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 “诗音这丫头可真是……”哪儿有半点当娘的样子? 花老爷与花老夫人面面相觑,只觉哭笑不得。 说来也是奇怪,白菁越是手欠爱玩崽儿,崽儿们对她越是亲近,平日里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会藏起来留给她,等到会走路了更是追在她后面跑,惹得白菁不厌其烦。 * 春风拂面,琴声自潋滟亭内悠悠飘散。 花满楼轻扬的唇边噙着温柔笑意,骨节修长的手轻轻抚弄过琴上弦丝,一缕流畅的乐声自他指尖倾泻而出,久久绕梁不散。 琴音愉悦而又悠闲自在,比迎面而来的春风更暖更温柔,引得无数雀鸟驻足桃枝叽叽喳欢声应和。 “唔……” 白菁狐目微眯,春日暖阳照耀在她如雪的毛发上,浓浓的暖意晒得狐狸皮肉酥软慵懒,连悠扬婉转的琴声都成了助眠之音,让她打着呵欠直犯困。 自从生下那三只吵吵闹闹的顽劣崽子后,白菁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悠闲舒坦的晒过太阳了。 就连与花满楼的独处时光都因为崽子们的出生而不断缩减,白菁都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啃过这颗甜瓜了。 念头翻转间,白狐伏地舒展身子举着爪爪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毛发,而后纵身跳进了花满楼的怀里。 似乎不满他的注意力全在七弦琴上,狐爪啪得按在了琴弦上。 铛——琴声戛然而止。 “诗音,不睡了吗?” 花满楼低垂下眉目,含笑问道。 说话间,双手自然地离开琴面转而抱住了狐狸,顺着毛发轻抚着她的背。 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为他披上了一层华丽温柔的金晖,更显他人如玉树,萧肃清朗。 “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气不该被辜负,奈何孤枕难眠……”白菁化作人形伸手环住花满楼的脖子,亲了亲他微扬的唇角,一点点贴着花满楼的耳侧吐息暧昧,“我想要夫君回房陪我睡……” 花满楼的神情忽然变得又柔又怜,他轻声回了句好,伸手将白菁打横抱起,走出凉亭。 一阵风吹来,桃花瓣洋洋洒洒而落。 满地落英在两人身后铺出一条长长的花瓣地毯。 此时此刻岁月静好,而人生还很长。 * 妖宅上空金乌高挂,形成日轮当午之景。 玉兔四仰八叉的躺在床头,毛茸茸的肚皮紧挨着白菁的侧脸睡得正香。一对长长的垂耳落在枕边,遮挡在白菁的双眸上,也挡住了从窗外照在床上的刺眼的阳光。 窸窸窣窣。 忽地,一阵细不可闻的动静从窗台上响起。 带着软垫的红爪子悄悄从镂空的窗缝里潜了进来,一只毛色如火的赤狐顶起碧纱窗扉,大摇大摆的潜入房中。 它眯起眼看了看睡得毫无警惕心的玉兔,露出嫉妒的冷笑,而后纵身一跃无声无息的跳上床头,背对着玉兔,后足用力一踹。 砰—— 睡梦中的玉兔一脑袋砸在了墙上,晕晕乎乎的睁开眼。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什么声音?” 白菁意识归位的瞬间,枕边新的情种熠熠生辉,而本该睡在她身边的玉兔揉着脑袋懵懵的跌坐在地上。 她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温温柔柔的琥珀色狐目。 “大人,您终于醒了。”赤狐眼里泛着泪花,口吐人言,“这两日大人意识全无躺在床上,小狐真的好心疼大人的肉身。” “我的肉身怎么了?”白菁反问道。 她为妖宅之主,没有任何人能在不经她允许的情况下偷偷潜入妖宅伤害她的肉身。而宅中所有妖灵皆为她的卡牌,更不可能会伤害她。 因此魅狐这话一出,白菁满头雾水。 火红的赤色狐狸嘤嘤唉声叹气道:“小狐进屋时见玉兔大人半边身子都压在大人脸上,小狐见大人的肉身被如此不庄重的对待,心里难受极了。一时控制不住将玉兔大人移下了床,想必玉兔大人不会怪我吧?” 无辜被踹下床的玉兔愣了下,还没等它反应过来,赤色狐狸落寞道:“毕竟小狐不像玉兔大人那么受大人宠爱,能成为大人的枕边红兔,还能枕着大人的肉身当软垫子睡觉。小狐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有的也就只有一颗无用的只会心疼大人的心了……” 玉兔闻言心里头一急:“大人,玉兔没有压着大人的肉身,没有拿您当软垫子……” 白菁还以为她的肉身怎么了呢,不过是被玉兔枕着睡觉而已,她不至于计较这点事儿。 再说了兔兔又萌又可爱,被它当成软垫子,白菁也很乐意。 “无妨。” 玉兔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赤狐满眼羡慕的望着白菁道:“玉兔大人果然是大人心中第一红人。小狐好羡慕啊,可惜小狐好笨没有玉兔大人的本事能讨得大人欢心。” 白菁深深地看了这只赤狐一眼。 是她的错觉么?她总觉得这只魅狐开口就有一股绿茶飘香? “大人是不是很喜欢白色皮毛的妖灵?”赤狐人立而起,伤心的瞥着白菁,语气低落,“小狐没有纯白无暇的毛,所以才能不能如玉兔大人那样成为大人的枕边兔,也不像同族白狐一样深得大人重用,去人间游玩都不忘带上白狐,小狐真的好没用啊。” 白菁:“……说人话。” “小狐想与大人一道去人间。”赤狐立刻欢快的道。 白菁借妖灵之身投身人间,对于妖灵来说亦是一段历练,就如同隔着屏幕看专属小电视一般,不仅能增长它们的阅历还能让它们开智。 但这只赤狐还需要开智吗? 它已经够鬼精的了,至少白狐就比不上它满口茶香。 白菁意有所指的凝望着这只赤狐道:“这身火红的皮毛真的配不上你,你应该一身绿才对。” 想要让她借赤狐之身在人间行走直说就是了,茶里茶气得让白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等,她若是化身赤狐前往人间,不会也变成一只口气清新的绿茶狐吧? “大人~”赤狐见白菁迟迟不给准话,人立跳到白菁身上,火红的狐尾一下又一下的扫过白菁身前,娇声娇气道,“求大人宠一宠小狐吧……”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白菁想了想,她还没当过高级绿茶。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58 痴情诡帝 晋江首发 新历2335年4月12日, 一颗体积比蓝星大上数倍的残破星球迅速穿越宇宙,携带着可怕的毁灭之力直直撞向蓝星。 就在异星即将撞上蓝星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引力凭空升起, 两颗本该相撞互毁的星球竟然在这股神秘的力量牵引下突然开始了融合。 异界星球核心并入蓝星, 霎时整个蓝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无数来自蛮荒界的山川河流、陆地海洋随机出现在各国领土之中。 与此同时,异界诡气融入蓝星, 妖魔自煞气障气之中诞生,诡物于怨气阴气之中走向人间。 此后蓝星格局骤变,妖魔诡物出没人间城市肆意猎杀活人。 钢筋水泥筑造的城墙挡不住妖诡的入侵, 枪火炮弹也只能对低级的诡物产生伤害, 强大的诡物宛如神话传中的鬼怪妖物,它们占山为王, 不仅将人类视为圈养的血食,动辄前往人类城市劫掠捕食活人, 就连低级的同类也都是它们的食物, 凶残而可怕。 人类将来自异界的妖诡按照强弱分为四类:灭世级、天灾级、灾祸级、普通级。 普通级别及以下的妖诡防不住枪支弹药,人类还能出动高科技手段解决,但灾祸级以上的妖诡每次出现必将带来极其可怕的后果,轻则屠戮城市数十万人口, 重则灭国灭族。 妖诡的出现令人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 蓝星,中州国。 白菁正在标记巡视新领地。 蛮荒星与蓝星相撞融合后的第一个月,白菁出生的虞山随之并入了蓝星中州国境内,与西北部一座名为陵川市的城镇西郊相接壤。 作为一只爱圈地盘的妖狐,白菁自然毫不客气的将虞山为中心方圆十里内的地界都当成了囊中之物,这也意味着整座陵川市都是她的地盘。 巡视新地盘划下属于她的标记,警示其他妖诡不得踏入有主的领地, 就是白菁当前必须要做的事情。 毕竟新世界资源有限,而想要抢占地盘的妖诡却有许多。 白菁四足踏风纵身飞跃在树林之中,火红的狐尾高高扬起在身后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度,牛犊大小的赤色狐狸宛如月色中的精灵,迅速飞跃枝头下了虞山。 出了虞山,便是陵川市城镇西郊。 一条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从陵川市内延伸而出,却在城郊处被突如其来的虞山横腰截断。虞山高九百米,山峰陡峭,山顶终年被白雾缭绕,山中充裕的妖灵之气浇灌出了数不清的奇花异草,也孕育出了一窝窝的妖狐,而白菁以强势的手段当仁不让的成为了虞山之主。 盘山公路上,两排路灯在黑夜中散发着凄冷的光芒。 灯光照耀之处,一个体型如同小山般膘肥体壮的人形妖诡扛着钉钯大摇大摆的向着陵川市跨出沉重的脚步。它走得不紧不慢,但数千斤的体重聚于足下,每走一步,地面随之传来地震般的颤抖。 一股凶残可怕的血孽之气层层压迫而来,裹挟着无可抵挡的威压镇得白菁身体反射性炸成了一团毛球。 好强的气势! “又是一个想跟狐狸抢地盘的家伙。” 白菁歪着头看了看公路上一连串的足印,下意识的伸出爪子比了比她与那只妖诡的体型。 可恨! 她堂堂的虞山女王竟然都没有这丑东西一只胳膊粗! 妖诡生性凶残而狡诈,没有任何道德观念,他们以强者为尊,强者拥有绝对的掌控权,而弱者在强者面前不仅丧失话语权,连他们自身都是强者的奴隶甚至是食物。 白菁是一只灾祸级的妖狐,等级只比那些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妖诡稍稍好些,然而前头同样盯上陵川市的妖诡等级明显比白菁高一级,在灭世级的妖诡帝君避世不出的情况下,天灾级就等同于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论起武力值,这丑东西随便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狐狸。 但这地盘之争,白菁不想退让。 但凡妖诡皆以人肉为血食,但白菁却是一只特立独行的妖狐,她是半点人肉都不肯碰的。她不爱吃人也不喜欢吃任何生食,她只喜欢甜甜的水果与人类口味丰富多样的熟食,尤其喜爱吃鲜嫩可口的鸡肉。 狐女王手底下养着三千皮毛油光水滑的狐兵,所谓上行下效,白菁不碰血食爱吃鸡,那些狐狸们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不像其他妖诡那般将人视为食物。 可惜虞山上的妖狐年年生年年长,饶是再多的野鸡也经不起数千只狐狸经年累月的大吃大喝啊。 在蛮荒星的时候,虞山下方圆数百里的地界内都是妖狐的地盘,数十个村镇里的居民全是妖狐们的养鸡倌儿,家家户户的鸡圈里养了不下五十只鸡。 白菁每逢十五月圆就带着狐狸们下山吃自助餐,每月光临一个村的鸡圈,从村头吃到村尾吃得肚皮滚圆儿,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滋滋。 若是碰上鸡养得好烧得又合狐狸口味的人家,白菁还会留下狐爪印以示嘉奖。 按理说作为灾祸级的诡狐,白菁本不该拥有如此广阔的领域范围,奈何她生得花容月貌,而狐狸奸猾狡诈擅长养舔狗。 与虞山相邻的玄冥山上住了只天灾巅峰级的虎妖,虎妖凶残暴戾雄霸一方,却是白菁笼络住的一只舔狗,爱她爱到不仅双手将领地拱手相让,还心甘情愿改了食谱吃起了素。 仗着狐假虎威的能耐,哪个妖诡敢招惹虞山女王? 然而自打蛮荒星与蓝星相撞融合,蛮荒星上的地界随机融入蓝星,虞山出现在中州国陵川市,玄冥山与她原本的地盘还不知道被随机到了哪里呢,也不知道两方土地何时才会彻底融合完毕显现出来。 不然,白菁何至于急着圈新地盘! 实在是狐狸们要断粮了啊! 前头这只跟狐狸同时盯上陵川市的妖诡,虽然武力值比虎妖相差甚远,但也绝不是白菁可以匹敌的。 “没用的蠢东西!” 白菁感觉自己女王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偏偏养的舔狗不知所踪,要它出力的时候找不到虎,害得她都不敢打回去!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狡猾的狐狸眼珠子咕噜一转,心里头就有了鬼主意。 “前面的俊哥哥,请留步。” 下一刻,妖娆妩媚的女声柔柔响起,似天籁般飘入妖诡的耳中。 小山般壮硕的妖诡脚步一顿,循声转过头。 霎时脖子衔接处一个硕大的野猪脑袋圆瞪着灯泡似的猪目凶狠地望来,两颗弯曲的獠牙在路灯中折射出森冷的凶光。 “这位猪哥哥好厉害呀。” 白菁优雅的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娇羞的捂住秀气的狐脸挤出一个含情脉脉的笑,满眼崇拜的凝视猪头人身的妖诡满眼,“猪哥哥好强大好厉害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天灾级的大妖诡了呢!不像小狐弱小无助又可怜,连顿饱饭都没吃过。” 猪头诡打量着弱小的妖狐:“你……” 眼前的妖狐娇媚可人,一身赤色的皮毛犹如火焰般美艳迷人,她有着令日月都黯然失色的绝色美貌,那是让所有雄性妖诡见了都会心神荡漾的美丽。 饶是猪头诡这样凶残的恶诡面对妖娆美艳的妖狐也忍不住缓和了狰狞的面孔,瓮声瓮气的问道:“小狐狸,你一个灾祸级的妖诡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你不怕我吃了你吗?” 白菁握着爪爪垫着后脚睁着圆溜溜的眼儿,柔柔地道:“猪哥哥英俊又厉害,小狐见了好生欢喜,好想跟哥哥做朋友啊。咱们妖诡向来以强者为尊,小狐实力低微没有自保的能力,连肚子都填不饱,便是没有被猪哥哥吃掉也快要被饿死了!能在饿死前认识这样强大厉害的猪哥哥,小狐死了也觉得荣幸哩!” 白菁似怨似嗔的瞥了眼猪头诡,这一眼当真是梨花带雨风情万种,看得猪头诡心头一动:“就是猪哥哥吃小狐的时候,能不能先一口咬断了小狐的脖子再吃?小狐最怕疼了,求哥哥怜惜一二……嘤嘤嘤……” 话音未落,白菁狐眼里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滚落,嘤嘤哀求的模样楚楚可怜,当真是教人软了心柔了肠,不忍之余又有爱怜涌上心头。 “我还想跟哥哥当朋友,哥哥吃狐狸前能不能满足奴家这个微不足道的心愿?” 猪头诡皱着眉看了弱不胜衣的妖狐一眼,粗声粗气道:“别哭了,我不吃你了。” 白菁立刻打蛇上棍,含着泪眼露出一个柔弱。的笑容:“猪哥哥你真好。可我还想跟猪哥哥当朋友……” 猪头诡看了看楚楚可怜的白菁,犹犹豫豫的道:“也……行吧。” “小狐好幸运,我竟然能遇上猪哥哥这般好的妖诡,这辈子也不知道积了多少的福。像猪哥哥这么好的妖诡,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吧,不像小狐遇见的诡都只想吃小狐的肉,”话刚出口,白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摇着爪爪解释道,“猪哥哥,小狐说的不是你!你千万不要误会啊!” “我没有朋友。”猪头诡语气冷漠低沉。 “那我岂不是猪哥哥唯一的朋友?”白菁的狐目咻得亮了,兴奋的握着爪爪原地转圈圈,“小狐好开心啊!” 猪头诡的目光落在白菁身上,逐渐变得幽深晦暗。 白菁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般,开心的一蹦三丈高。她纵身跃向猪头诡如山峦般的肩头,美目盈盈的贴向猪头诡的野猪脸亲昵的蹭了蹭:“猪哥哥,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猪头诡深深的看了眼傻白甜妖狐一眼,垂下眼皮粗声粗气的嗯了一声。 妖诡的诡生中没有亲朋好友,只有竞争对手与血食。这只妖狐也不知从哪儿学了血食们的做派,竟然异想天开的想和天灾级妖诡交朋友。 猪头诡想了想,它倒是不介意陪这只雌性玩玩。不过妖狐当了它的朋友,便是打上了属于它的标记,成了它的伥鬼和所有物,将来也只能是被它拆吃入腹。 “猪哥哥……” 白菁幽幽的看了看猪头诡摸了摸肚子,再妖妖的看他一眼,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 猪头诡低哑道:“饿了?” 白菁娇娇地点点头:“小狐已经好久没吃过饱饭了。” “我带你去吃血食。”猪头诡既然已经决定养这只妖狐了,自然也不会吝啬那点儿血食。 “小狐不想吃血食,想吃鸡。”白菁爪爪抱着猪头诡的脖子娇声娇气道,“人类烹饪过的鸡肉可好吃了,小狐以前有好多养鸡倌儿还有专属厨师伺候用餐,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鸡也吃不上了地盘也没有了,嘤嘤嘤。” 猪头诡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竟然还有不喜欢吃血食的妖诡?但转念,它心道:这只赤狐都敢跟把她当成食物的大妖诡做朋友,不吃血食好像也挺正常? “那我把那座人族城市圈起来给你当地盘。” 白菁欢喜的嘤嘤直叫:“谢谢猪哥哥,猪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好啊?!” 白菁乐开了花,狐狸仅三言两语就忽悠到了一只实力强大的新舔狗,她怎么能这么厉害! 59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猪头诡膘肥体壮, 接近十米的身高光是两腿粗壮的腿就有七八米长,身躯看似笨拙但行动却极为灵活迅捷,它提脚落下的每一个步子都能跨出百多米。 从虞山山脚至陵川市城区的公路长约七公里, 按理说这段距离不算短, 然而伴随着地面接连不断传来的震颤声,猪头诡在短短数分钟内就走完了一半的路程。 夜深雾气蒙蒙,陵川市的路标在昏暗的夜色里遥遥在望。 前往陵川市区的必经隧道口处, 一排装甲车严阵以待。 七千身穿作战迷彩服的士兵手持枪械,匍匐在临时搭建而成的掩体后,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天灾级妖诡。 昏暗的夜空中, 数架军用无人机嗡鸣着盘旋而上, 将拍摄到的画面传送至装甲车内部的车载屏幕上。 军方首领卫国建紧紧的盯着屏幕中的画面,刚毅的脸上神情肃冷而凝重, 周身气势沉稳如山岳。 * 距离世界融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如今的蓝星体积增至原本的两倍,诞生自蛮荒界的森林、山川、海洋突兀的出现在蓝星两座相邻的城市之间, 异族土著的领地见缝插针的挤入国与国之间, 各国国土面积扩大数倍的同时,也与妖诡的领地毗邻而居。 城市与城市之间道路被阻,许多高科技产物也因磁场改变而无法使用,野外之地危机重重, 人类生存的城市也不再安全。 到处都有妖诡肆虐,但目前为止出现在人类城市中的都是普通低等的妖诡,人类依靠枪支弹药就能解决掉这些该死的东西。 那些灾祸级以上的妖诡皆诞生于妖气煞气充盈之地,生来便是一方之主。妖煞之地孕育了高等妖诡,也限制了妖诡的行动,灾祸级以上的妖诡无法长时间长距离的离开领地,否则就会不断虚弱, 直至等阶倒退成普通的诡物。 目前,蓝星上的妖诡领域都被一层浓密的白雾所缭绕。 白雾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人类与妖诡的接触,人类无法穿过迷雾进入诡地,而妖诡也无法从迷雾中出来。 然而这不过是暂时的局势。 根据专家预测,当蓝星与蛮荒星彻底融合完毕,阻挡在蓝星人与妖诡之间的白雾屏障就会消失,届时蓝星上的生物必将迎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当蓝星某块区域与蛮荒星融合达到一定程度时,该区块内阻隔着妖诡领域入侵的白雾也会消失,释放出那些灾祸级甚至是天灾级的妖诡。 灾祸级以上的妖诡如同神话中妖魔鬼怪,法力深厚且拥有呼风唤雨、改变自然气象的能力,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轻易灭绝一整座城市的活人。 最近一起骇人听闻的妖诡入侵就发生在西国的一个边陲小镇里。 西国地广人稀,边陲小镇占地一万多平方公里,总共生活着二十万人口。 世界融合后,西国这座边陲小镇内突兀的出现了一座复古奢华的城堡,城堡外雾气缭绕,只依稀露出一段恢弘壮丽的苍穹堡顶,当时还引得无数不知情的镇民前往打卡拍照。 然而就在前日,笼罩在城堡外的雾气突然消失,城堡正门向外敞开,无数持刀骑马的骷髅诡兵冲向小镇。短短一夜之间,小镇内血流成河白骨遍地,数十万人血肉全被诡物吞吃殆尽,竟无一活口留存!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 更可怕的是,屠戮了整座小镇的诡物首领只有有灾祸级而已。 自西国灭城事件后,全球各国都加强了对国内白雾禁地的监控,多次召开国际会议商讨对策。 直到昨日里,中州国首都科技院内监控白雾禁地的系统突然传出刺耳的警报声,系统监测到陵川市外的笼罩在妖诡领域上方的白雾逐渐减少,即将消失。 这个消息很快惊动了国家高层领导。 陵川市外总共有两个相邻的诡域禁地,一座占地三百八十里的虞山,一间挂着朱府牌匾的古朴宅院。 而根据最近的能量反应推测,陵川市外的两个相邻的妖诡领域将一前一后解除禁锢。一旦白雾彻底消失,陵川市将同时迎来灾祸级与天灾级妖诡,市区内近五十万人口毫无求生之机。 中州国数位举足轻重的首脑级高层针对此事连夜召开会议,全票通过迅速对陵川市展开救援行动的决策。 由于时间紧急,国家直接调动了临省的飞机分批次紧急转移陵川市内的市民,同时出动数千精兵组成敢死队镇守于陵川市的入城必经隧道口。 而卫国建身为这支敢死队的指挥军官,国家给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拖延妖诡入侵的脚步,为国家的救援行动争取更多的时间。 无论如何,中州国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公民。 * “灾祸级与天灾级的妖诡相遇了。” 军用无人机遥遥传来的画面里,一只牛犊大小的赤色火狐与猪头人身的妖诡撞上了。 卫国建紧紧地盯着屏幕,根据妖诡研究院传来的最新发现,妖诡凶残暴戾信奉以强者为尊,它们虽有人的智慧却没有人类的情义,强者以弱者为食从来不讲同类情谊。 而这恰恰是人类可以利用的地方。 原定的计划是,利用无人机在虞山处投放磁场紊乱器,提前放出灾祸级妖诡。 妖诡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猎杀人类,当灾祸级的妖诡与天灾级的妖诡同时将陵川市视为猎食目标,狼虎相争必有一死。 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天灾级先出手解决了灾祸级的妖诡,再前往人类城市捕杀人类。 而眼下正是争分夺秒救援市民的时候,两个妖诡这一来一往的斗争之际,能替国家争取到不少转移市民的安全时间。 “……等等,两只妖诡好像在交谈……” 无人机拍摄传输而来的画面里,狐诡与猪头诡站在原地交谈了片刻后,狐诡纵身跃上了猪头诡的肩,狐脸亲昵的蹭了蹭猪脸。 而后,猪头诡转过身带着狐诡一步步向着陵川市的方向走来。 “怎么会?” 两只妖诡亲密无间的模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也意味着他们想让妖诡消耗内战的计划失败了。 陵川市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计划失败了!” 守在监控画面前的检测前的人惊喊出声,冷汗涔涔而落,“两只妖诡一起朝着陵川市方向过来了……” 随着天灾级妖诡的步步逼近,陵川市附近的磁场受妖诡之力影响发生改变,无人机传输而来的画面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雪花。 但凡妖诡出没之地,很多高科技设备都无法使用。 “立刻通知陵川市救援行动组!”卫国建沉声道,“兄弟们,准备死战吧。” 霎时间,在场所有军人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郑重,彼此对视间,重重的行了个决绝的军礼。 他们的身后是数十万陵川市市民,所有人都已经最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用他们的凡身□□为整个陵川市数十万人杀出一条安全之路。 行过军礼,抱着必死之心的军官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队列中,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接战斗。 * 地面传来的震动声越来越强烈,整个装甲车的内部都在颤抖。 昏暗的夜色中,小山般壮硕庞大的猪头诡已经清晰可见,蹲坐在它粗壮的脖子上那如火的一团在夜幕中折射出绚丽的虹光。 卫国建举着望远镜钻出装甲车,神情肃冷的紧盯着妖诡的身影。 军方在前面一段路上埋下了密密麻麻的地雷,又将埋了地雷的那段公路伪装成坑坑洼洼的模样,只等着妖诡踩雷。 公路本不适合用来埋放地雷,但来自蛮荒之地的妖诡没见过现代的枪支弹药,这是他们的优势。哪怕这些地雷无法伤到妖诡,但只要能阻它们一分一秒,那这个陷阱就不算白设。 忽地,猪头诡停在了陷阱前。 “前面有好多人类啊。” 白菁抱着野猪脖子惊叹,她的狐目如天上的明月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周身灵气氤氲。 清正纯善的妖灵之气随着白菁的吐息飘散,很快又被猪头诡所吸收,不断消融着它心底暴戾嗜血的杀意。 “等把人类的地盘打下来,小狐就将这些血气旺盛的人族统统赶去养鸡,到时候我们虞山上的狐狸就有吃不完的鸡肉啦!” 白菁快活的眯起眼,举着狐爪爪指点江山,还不忘征求猪头诡的意见,“猪哥哥你喜欢吃什么?猪哥哥对小狐这么好,小狐留一些人族专门给猪哥哥养殖食物好不好呀?” 白菁已经打算好了,最多给这只猪留十个奴仆给它准备猪食吃,多一个都不行!一个鸡倌儿能给狐狸产出数百只鸡,她匀出来十个人奴给这只猪已经是损失惨重了,哪里还能再多给? 要不是看在这只肥猪还有点儿用处的份上,白菁一个人奴都不想出! 猪头诡瓮声瓮气道:“我吃血食。” 十个人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等等…… “猪哥哥爱吃血食?”白菁难以置信。 这死肥猪真够不要脸的啊,竟然盯上了狐狸的鸡倌儿?! 可恨! 白菁气得眼泪吧嗒直滑落,语气悲伤道:“那小狐岂不是没有鸡倌儿了?没有鸡倌儿就没有鸡,没有鸡吃,狐狸就要饿死了。嘤嘤嘤……猪哥哥你别管我,虽然小狐马上就要饿死了,但是只要猪哥哥能吃饱,小狐哪怕饿死了也觉得好开心啊。” 猪头诡深深的看了眼泪眼汪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菁:“别哭了,我不吃你地盘上的血食。” 这只狐狸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掉金豆子? 猪头诡皱着眉头,狰狞的面孔上尽是不解与疑惑:“都说了把地盘打下来给你,我肯定不会动你的血……呃…鸡倌。” 世界融合后,血食满地跑。这些异界人类可比蛮荒上的人口多了数百数千倍,哪怕猪头诡不碰狐狸地盘上的人类,外头也多的是能吃的血食。 白菁破涕为笑,搂着猪头贴贴蹭蹭感动得热泪盈眶:“猪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好啊?小狐这是积了多大的福气才能遇到猪哥哥这么好的朋友啊!” 白菁脸上笑嘻嘻,心里直骂猪。 这该死的丑东西就会暴殄天物,吃什么不好吃人族!人族又会养鸡又会烧鸡,不圈起来给虞山上的狐狸们当奴隶简直就是太浪费了! 一个活到寿终正寝的人族能给狐狸产出数千甚至是数万只鸡,这么好用的奴仆,这死肥猪竟然想拿来填肚子? 死肥猪知不知道它每吃一个人就相当于吃掉了狐狸数万只鸡,就它这体型一顿还不得吃个数百数千人。 她的狐娘哎!不得了了! 白菁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心里一盘算顿觉错失了亿万万只鲜嫩可口的鸡,整颗心都在淌血啊! 照她说这猪就不该吃荤的,它不吃草天理难容啊! 霸道的狐狸早就把所有的人类都视为狐族鸡倌,死肥猪跟玄冥山上那该死的蠢猫一样,天底下那么多能吃的东西不吃,非要盯着狐狸的家养鸡倌霍霍,这怎么能行? 等着瞧吧,狐狸迟早要逼着它改吃素才行! 猪头诡不知道白菁心里危险至极的念头,它敏锐的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危机感,停在了埋藏着地雷的公路前。 白菁等级不如它,对隐藏在暗中的非致命的危机感知力并没有那么强烈,她见猪头诡不动了,当即站在它宽阔的肩膀上人立而起。 “前面的人族你们听好了……” 白菁举着爪爪以妖力扩音喊发号施令道:“从今日起,此地为我虞山狐王领地!虞山女王有令,但凡虞山治下的人族统统改行养鸡!自本月起,每逢十五月圆每家每户必须上贡一桌全鸡宴,要求全鸡宴上必须有十只鸡,十只鸡十种烹饪口味!若有反抗不从者,统统拉去虞山做苦力!” 妖力凝成的声线缥缈虚无,却又似雷霆震落在耳边。 妖狐的宣言响彻在整个陵川市的上空,绕梁盘旋久久不散。 一瞬间,所有听到妖诡宣言的人类都惊呆了。 等等,这只妖诡说什么来着?它要人类养什么?养鸡?每月上贡全鸡宴?! 他们没听错吧?这只妖诡确定没说错话吗?是上贡全鸡宴而不是人肉宴? 白菁冷笑,继续放狠话:“狡猾的人族们!本女王劝你们老实点!别以为本女王不知道你们正在逃跑,你们逃不掉的!” “本女王的猪哥哥乃是天灾级的妖诡,也是本女王请来打天下的帮手,没有人奴能逃出我猪哥哥的手掌心。识相点老老实实给本女王养鸡去,不然抓回来统统拉去虞山做苦力!”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陵川市内所有的人类都惊怔住了,几乎怀疑自己的听力出问题了。 争分夺秒的救援行动组:“……” 隧道口决心死战到底的军人们:“……” 60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白菁放完话, 等了半响都不见人类有任何回应。 她眉头一皱,狐脸上带出了几分不满。 “这群人类是怎么回事?” 狐狸地盘上的这些人族真是不懂事,若是换成她们蛮荒之地土生土长的村民们, 早就在听见白菁命令后就感恩戴德的出来拜山头了。 然而陵川市内的救援行动组对于白菁的喊话只震惊了几秒,过后却是恍若未闻般继续争分夺秒紧急转移人员。 与此同时, 挡在隧道口的士兵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枪不动如山, 始终不曾放下警惕。指挥战斗的卫国建面容刚毅而神情冷厉,丝毫不为所动。 显而易见, 他们并不相信妖诡。 白菁:…… 一阵冷风刮过,公路两旁的行道树枝叶簌簌作响。 白菁那么起劲的喊话,喊了个寂寞。 周围没一个捧场的人,宛若唱了一出独角戏。 好气啊! 眼瞅着再拖延下去, 狐狸的鸡倌们都要跑光了。 白菁气得狐脸都鼓成了只青蛙,正欲发怒时, 转头却对上了猪头诡阴冷的目光, 她当即眼里含泪委屈巴巴地抱住了野猪脖子:“猪哥哥,为什么我没有猪哥哥那么厉害?嘤嘤嘤, 小狐真的好没用啊!我的鸡倌儿全跑了……” 猪头诡冷酷的圆瞳孔里掠过意外之色, 它也是头次遇见胆敢无视它们妖诡的人族。 猪头诡语气阴冷道:“放心, 这些蝼蚁一个也逃不掉。” 说话间它提脚重重的往地上一蹬,妖力如汹涌澎湃的波涛冲向地脉。 霎时地面剧烈震颤起来,只听得细微的咔嚓咔嚓声响起, 猪头诡脚下一道裂缝宛如蜘蛛网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向前方。 短短片刻之间, 前方平坦的路面变成了纵横交错的沟壑, 那些埋藏在地下的地雷陷阱尽数落入了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里。 裂缝一直蔓延到千米开外的隧道口。 卫国建深深的望着脚下似蜘蛛网般地面,刚毅的脸上带出了决绝之色。 然而不等他发出攻击的指令,猪头诡忽然握住钉钯朝着虚空处重重的一划, 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裂缝浮现在空气中。 陵川市外骤然间风云突变,刮起阵阵猛烈的罡风! 罡风猎猎席卷而至,吹的一排装甲车东倒西歪;又卷起隧道前的掩体重重的砸向四面八方。罡风似钢刀刮在无数军人身上,刮擦出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猪头诡只是轻轻一钉钯,人类军队已是溃不成军。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一股无形的煌煌威势层层压下! 如猪头诡这样由地煞血孽之气孕育而成的天灾级妖诡、生来就有着辨识地气引动地脉的能力,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地脉孕育了无数的生灵,但凡长久居住在某地的生灵都会沾染上该地的地气,这是一种普通人无法察觉到的特殊气息。 猪头诡先是一脚踹裂地面释放出地脉中的地气,它以妖力隔空标记了陵川市的地气,而后发动诅咒之力诅咒所有身上带有陵川市地气的生灵,那些逃走的人类有一个算一个都中了血咒。 血咒可杀人于无形,然而猪头诡下这个血咒的目的不是为了夺走血食的生机和阳寿,而是借用血咒之力锁定那些逃跑的人类,以便将人逮回来。 天灾级的妖诡一钉钯划开了空间裂缝,猪头诡伸出如山般的大掌在黑色的裂缝上用力一拉,伴随着强烈的吸力,空间裂缝直接被它撕成了山洞般大小的黑洞! 随即,猪头诡将一只大掌伸进了黑洞里! 万里之遥外,某座城市上空突然出现了一片漆黑的漩涡。 中州国临时设定的安置所内,所有逃出的陵川市的市民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捏住,突然生出强烈的窒息之感。 他们若有所感,齐齐惊骇的抬起头。 下一刻,遮天蔽日的巨掌从天而降! 所有人如同被定身般惊恐地望着不断毕竟的巨掌,紧接着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之后,熟悉的景象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直升飞机与救援人员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近十万刚掏出生天的陵川市市民竟然在眨眼之间被抓回了城市里。 “……” 极致的惊骇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像是无形之中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中州国高层们的脸上,扇得他们几欲昏厥。 那些国家紧急调动无数人力物力资源、争分夺秒救援离开的市民,一晃眼的功夫便又回到了这座城市中,费尽心思逃跑却是逃了个寂寞! 天灾级的妖诡这样的能力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绝望在人群中蔓延,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猪哥哥,你好厉害啊!” 白菁狐眼咻得亮了,兴奋得甩着长长的狐尾在猪头诡宽阔的肩膀上跳来跳去。 她的鸡倌全捉拿回来了,一个都没有少哎! 真是棒呆了! “血食都是些不安分的家伙,时刻想着逃跑。”猪头诡看了看白菁,不放心的手把手教她做标记,“你若是想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就要给他们做个标记,这样谁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好歹是只灾祸级的狐妖,真让自个的血食跑了,还不得被其他妖诡笑死! 白菁连连点头,望着猪头诡满眼都是崇拜仰慕:“猪哥哥你好厉害呀!” 猪头诡十分受用的勾了勾唇,顺势收回血咒让白菁给人类做标记。 这小狐狸说起话来怪顺耳的,猪头诡眯着眼被白菁追捧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坦的张开了。 “给鸡倌打标记……”白菁现学现卖,挨个给陵川市民盖章。 她是纯正的妖气清气孕育而出的灵狐,没有寻常诡物诅咒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她将妖力凝于爪上隔空给人盖爪印。 不过这狐爪印除了宣誓主权没啥作用,她既做不到撕开空间裂缝把逃跑的人类抓回来,也没办法用这印子杀人于无形。 其实这狐爪印还是有其他用处的,比如在人类逃跑的时候,起到提醒警示作用? 猪头诡:…… 它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弱鸡的灾祸级妖诡,这标记打不打有什么差别? 然而那些被吓破了胆的人类可不这么想。 前一刻逃跑被抓回来,后一刻所有人手臂上都出现了火红的如同纹身般的狐爪印,整个陵川市内已是哀声一片。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家都没少看仙侠剧鬼片,这狐爪印一看就个不得了的东西,很像影视作品中提及的诅咒印记,这岂不是说明他们所有人都插翅难逃? “妈妈,我不想死……” “我是不是要被诡吃掉了?” “谁来救救我们?” …… 给所有的鸡倌们盖戳完章,白菁累得爪爪都酸疼了。 然而一想到喜提数十万鸡倌,白菁兴奋的狐尾高高扬起,心情极好的她轻而易举的饶恕了人类之前无理的举动,再次举着爪爪发号施令:“人类,你们很不乖!但是胸怀宽广仁慈的狐女王决定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即刻起,此地为我虞山狐王领地!虞山女王有令,但凡虞山治下的人族统统改行养鸡!凡有违抗者,统统拉去虞山做苦力!” 宣示主权之言在整座陵川市上空反复回荡了三遍,却如春风吹散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盘旋的绝望阴云。 “只要我们养鸡就不吃人?这是真的吗?” “我……我家里就是开养鸡场的,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只要妖诡不杀人不吃人,我给它养一辈子鸡都可以!” “……” 嘈杂吵闹之声此起彼伏,救援行动组呆怔在原地。一个个救援人员面面相觑,拿着对讲机将当前所有的情况传递向首都。 会议室里彻夜不眠守着救援消息的中州国高层们针对这消息迅速展开会议,数个高层领导有志一同的下达命令:“养!只要能保住数十万市民的性命,养鸡而已!养!” 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收到对讲机传来的消息,卫国建闭了闭眼,神情肃冷的高声喊道:“只要陵川市民养鸡上贡全鸡宴,你们这些妖诡当真不吃人?” 隔着千米之遥,白菁的耳朵敏锐的动了动。 “啥玩意儿?吃人?”她不屑的踹着爪爪嗤笑道,“你们这群鸡倌儿想什么呢!你们人族有鸡肉鲜嫩好吃吗?” 卫国建:“……” 对普通狐狸来说,人肉确实比不上鸡肉鲜嫩可口。 但他面前的这不是一只狐妖吗?他哪里知道原来狐狸成了精还是爱吃鸡的! “本女王警告你,别以为仗着一身充盈的血气就能在狐女王面前自提身价了,我们虞山上上下下三千只妖狐都不好这一口人肉!你们人类只配给我们妖狐养鸡,想让我们吃你们,你们配吗?!” 白菁毫不客气的插腰怒骂:“不想被拉去虞山当苦力,就给本女王老老实实养鸡去!” 卫国建提起的心徒然一松:“对对对,确实是我们人类不配了。” “对什么对!”白菁语气不满,“本女王骂的就是你们这群堵在路口不干活,只会唧唧歪歪的懒皮子!” 堵在路口的懒皮子卫国建:“……” “没看到本女王和猪哥哥都饿了吗?”白菁人立抱着爪爪翻了个白眼,“不赶紧给本女王准备一桌全鸡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你们这样的,给狐狸当苦力都嫌埋汰。” 被狐狸指着鼻子骂埋汰的卫国建:“……”他忍。 所以……这只狐狸忙活了半天竟然真的就为了一顿全鸡宴? 猪头诡很震撼。 它深深的看了眼得意忘形的白菁,好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 它以为她不吃血食是客套的虚言来着。 白菁笑盈盈的邀请它:“猪哥哥,我请你吃全鸡宴!”说话间,狐眼咕噜咕噜转,打起了坏主意。 她跟这只死肥猪都已经是一起打天下的深厚关系了,狐狸借它猪头当个座驾不过分吧? 如她这般高贵冷艳的女王之尊,出行怎么能没有一只厉害的坐骑呢?不然怎么威震四方,震慑那些不老实的鸡倌? 白菁偷觑着猪头诡的脸色,试探着纵身一跃跳上了它的脑袋,而后威武优雅的蹲坐在它只猪耳间,狐尾在身后高高扬起。 猪头诡还没来得及反应,白菁居高临下,爪爪向前一伸之发号施令:“走走走!干饭去咯!” 嘿嘿,这个座驾好。 狐狸今儿可真是太快活了! 要不是理智尚存,白菁都想喊一声驾了。 61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先按妖狐说的做!” “只要妖诡不吃人, 别说一桌全鸡宴,就是一百桌一千桌全鸡宴都不在话下!” 中州国高层领导的语气沉稳冷肃,权衡利弊后很快做出了决定。 与此同时, 国家机器迅速启动,一道道命令通过对讲机有条不紊传达下来:“迅速疏散聚集在广场上的市民们,暂时将他们转移到附近各个地下防空洞内。” “……立刻调动市内所有的武装部队, 便衣伪装成普通饭店餐厅老板进入市内各条美食街道。” 到了这个时候, 救援行动已经失去了意义。自称女王的妖狐已经用绝对的实力震慑了整个中州国的高层,人类如同被如来佛玩弄于指掌之间的孙猴子,纵使他们费尽手段也逃不出猪头诡的手掌心。 但不幸中之大幸, 妖狐并不像西国的古堡骷髅军, 她似乎并没有吃人的想法, 一心只想要人类上贡鸡肉。 只要她不吃人不伤人, 万事都好商量。 中州国的高层们经过协商讨论决定姑且信妖狐一回,但为了防患于未然, 他们并未让所有的市民们回家,而是先将他们转移到陵川市内各个战时防空洞中躲藏起来等待最终结果。 同时, 官方迅速调动陵川市内的武装人员直接在隧道出口处的公路上布置出了一片美食广场, 露天摆出十张八仙桌, 又在旁边设了炒锅、炖锅、油锅与烧烤炉。 但凡油炸与烧烤类食物,上手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 味道如何且不说,但当鸡肉进入了滚烫的油锅,黄澄澄金灿灿的热油滋滋作响, 炸物的香气浓郁霸道至极,堪称香飘十里。 而烧烤亦是属于重口味的食物,炭火烤肉香气扑鼻, 那股霸道浓烈的香气瞬间就能夺走所有的感官,令人食指大动。 为了能够顺利将妖狐的注意力从人类转移到鸡肉身上,所有官方武装人员亲自上阵烤肉炸鸡,一个个化身成街头美食小贩,干得热火朝天。 霎时,浓郁鲜美的食物香气霸道的随风席卷而至。 “嘤!”好香好香! 这群人类也不是毫无是处嘛,这么快就把狐狸要的全鸡宴准备好了。 白菁敏锐的嗅到了空气中的炸鸡烤肉香气,纤长优雅的狐身不自觉的正襟危坐在猪头诡的脑袋上,看似矜贵不为外物所动,然而身后来回甩动的狐尾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毛茸茸的火红长尾摆尾的速度不自觉的加快,直接在白菁背后甩出了残影。 “狐女王。” 守在隧道口的卫国建见了白菁故作淡定的姿态,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她的身后,眼底含着七分打量与深思主动迎了上来:“您要的全鸡宴已经准备好了。” 白菁扬着下巴傲慢的应了声,转头就跳下了猪脑袋,人立而起抱住猪脖子贴着粗糙的猪脸娇嗔道,“猪哥哥,我闻到全鸡宴的味道啦。小狐好想跟你一起分享食物哦,但是你原形太威武太厉害哦……好可惜狐狐都不能跟你坐一块儿吃鸡了……” “分享食物?”猪头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这只狐狸就不怕它吃着到兴头上直接拿它塞牙缝? 蛮荒之地的血食有限,高等的妖诡们各自抢占地盘圈养人类,对于自己地盘上的血食秉持着可持续发展的观念,往往不会赶尽杀绝,给足了人类休养生息的机会,但对于旁人领地上的血食却是风卷残云扫荡一空。 食物资源紧张,也就意味着竞争激烈。 同类虽然滋味不如血食好,但跟韭菜似的茬又一茬生,妖诡们为了减少竞争对手填饱肚子,强者常以弱者为食。 所以没有妖诡会与别人分享食物,跟别提一起进食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坐餐桌前共享食物的人就成了盘中的餐点。 “……”这只妖狐脑壳子没毛病吧? 猪头诡猪目圆睁,语气低沉道:“小狐狸,你是认真的?” “猪哥哥,我知道弱者没有资格提要求,但小狐真的好想和哥哥一起吃饭哦。”妖狐满脸崇拜,眼底泛着清澈明亮的单蠢。 猪头诡表示有被蠢到,它十分无语。 它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只对妖诡毫无戒心的狐狸是怎么活奔乱跳长这么大的?! 而且小狐狸怎么敢一而再再而的对着它撒娇? 虽然它的原形确实很高大,但人类的食物它真的不感兴趣,暂时也不想吃狐狸。 然而对上遗憾的低垂着眼皮做出一副失落模样的赤狐,猪头诡眉头一皱,沉着脸缩小身形。 算了,到底是它养的狐狸,暂且满足她一回。 瞬息之间,九层楼高的猪头诡缩小成了一米九身高,身材魁梧结实的大汉。猪头诡没有特意改变样貌,肩上扛着寒光凛冽的钉钯,脖子上依旧顶着狰狞的野猪头,两颗獠牙在月色中泛着森冷的锋芒。 “呀!” 白菁没料到猪头诡不发一言变幻形体,足下的宽阔的肩膀突然变小,牛犊大小的赤狐冷不丁一脚踩了个空,一头栽了下去! 这死肥猪怎么回事? 要变幻身形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眼看就要在一群鸡倌面前丢人的摔个狗吃屎,白菁立刻引起妖力运转周身,落地的瞬间变成了婀娜妙曼的女子。 下一刻一只宽阔有力的大掌横腰而至,揽住了白菁妙曼纤细的腰肢。 “猪哥哥……” 这只蠢猪,差点害她丢进女王脸面了! 白菁含羞带怯的瞥了沉默寡言的猪头诡一眼低垂着头,藏住不满的低骂。 “咦?”猪头诡心弦一动。 这只雌性赤狐原形皮毛油光水滑,人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盈盈不及一握。 身姿妙曼,举手投足间仪态端庄优雅,若是不看皓白天鹅颈上连着的赤狐脑袋,狐狸化成的美人当真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但妖诡与人类并非同一物种,它们的审美也自然与人迥然不同,猪头诡不是普通的野猪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光看他一直保持着人身猪头的模样,就知道它的审美偏好了。 在猪头诡看来,眼波流转的狐狸头反倒比纯粹的人形与狐形更显妖娆动人。 它深深的凝视着着白菁,眼底浮现出惊艳之色。 虽然小狐狸又蠢又毫无戒心,但她长得美啊。 猪头诡之前遇到过好些个妄图□□它逃过被它吞吃入腹的雌性妖诡,但猪头诡面对千娇百媚的妖诡冷酷无情没得私欲只有食欲。 现在看来它不是没有私欲,而是那些雌性全都太丑了! 但凡它们有小狐狸分美貌,猪头诡也不至于把它们全吃了啊。 “……” 英猪救美狐。 狐头美女与野猪头壮汉宛如言情剧里的男女主角含情凝睇。 这画面……有点怪。 卫国建默默的看了眼猪头诡,又不动声色看了眼白菁。 方才他只想着怎么阻拦妖诡吃人,只看到了猪头诡跟楼盘似的身躯,这会儿变成人模猪样后,他恍然觉得这只妖诡长得有点儿……一言难尽。 像极了某位好吃懒做贪财好色的二师兄的……隔房亲戚。 还有这抛媚眼的狐狸精,难道妖诡都是这种人身动物头、连人形都化不全的样子? 更神奇的是卫国建不仅从一张尖嘴毛脸上看出了含羞带怯的神情,以他人类的审美甚至觉得这只狐狸美得倾城绝色令人心动? 越看越古怪。 唔,再看一眼。 妖狐顶着个尖嘴的狐狸脑袋都如此貌美,若能化成人形也不知是何等绝色佳人? 忽地,卫国建神情微变。 理智回笼的瞬间,他自那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中挣脱出来,再看一旁那些神色皆有片刻恍惚的士兵们,他只觉毛骨悚然。 这只妖狐具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在妖诡面前果然不能掉以轻心!即便妖狐真的不吃人,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也不能对它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即卫国建紧绷着神经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防备。 “我饿了。”白菁睫羽轻颤,似嗔似娇的瞪了猪头诡一眼,受不住它的凝视般颤着娇躯挣脱了猪头诡手掌,“我要去吃全鸡宴了。” 猪头诡晦暗深沉的目光定定的看了眼白菁,不紧不慢的跟在白菁身后。 那股黏腻在身上的炙热视线无法忽视,白菁眼眸迅速掠过一抹傲慢轻蔑。 这头猪上钩了。 不枉她又哄又骗,化形还特意留个狐狸头! 看它顶着个猪头到处跑就知道着猪头诡对自个的野猪脑袋满意着呢,白菁真要化成完整的人形还真不一定能把这只猪迷得神魂颠倒! 死肥猪的审美真够畸形的! 她们妖诡修行五百年就能化为人形,审美也会无限靠近人类,哪像这只猪啊,化形化个人身猪头简直丑爆了。 这要放平常时候,白菁还真看不上这丑东西! 奈何这东西好骗,有事儿它真能上。 她们狐狸没有强悍的武力与尖锐的足以撕裂其他妖诡的爪牙,却能在蛮荒之地成功站稳脚跟成为一方霸主,而非沦为其他妖诡的食物,靠的就是这温柔惹诡怜惜的气质与蛊惑妖诡的言语与天赋。 虽然这猪头诡虽然长得丑脑子也不怎么聪明,但是它实力强大啊。 白菁最喜欢这种脑子一根筋的傻帽儿了,虽然长了满身的戾气与凶残,但只要狐狸言两句就能把傻帽儿骗的团团转,出人出力指哪儿打哪儿! 而她所付出的不过是一点不值钱的感叹与甜言蜜语,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猪哥哥,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猪头诡上了钩,白菁就打算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薅猪毛。 真正意义上的薅猪毛。 白菁早就盯上这猪头诡满头粗糙得跟松针似的猪毛了。 天灾级的妖诡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与毛发都浸透了妖力,尤其是它们的毛发离开身体后,不仅能交给精通炼器之术的妖诡锻造成神兵利器,还能拿来防身。 虞山上的妖狐千只,但只有白菁是灾祸级,其余都是些连人形都化不全的普通妖狐。 在蛮荒之地弱者只能沦为旁人的食物,旁的妖诡之所以不敢动妖狐,皆因白菁最爱借着卖蠢卖萌,不动声色的薅些大妖诡的毛发回山分给狐儿们。 她们狐狸不会炼器,但遇到危险时拿出猪毛,却有震慑之用,好教那些凶残的妖诡知道妖狐也是有靠山的,看它们敢不敢冒着得罪大妖诡的风险吃狐狸! 像这种毛自然是越多越好啦,身上带着大诡的气息,狐狸们就能狐假虎威翻身做主! “小狐狸。” 猪头诡瓮声瓮气的喊着,快走到白菁跟前。 白菁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长满黑毛的野猪头,惊呼道:“猪哥哥,你头发怎么啦?啊!有虱子!”…… 猪毛寒光凛冽,犹如尖锐的银针,毛发生来便含着属于天灾级妖诡的威压。 然而妖诡轻易不掉毛不落发,也不会有死皮之类的东西,只有一些特殊的妖诡才会在晋级时蜕下旧皮。 白菁想要薅猪毛,须得先让猪头诡放下戒心由着她上手拔毛才行。 眼下这猪头沉迷于狐狸的美色中,正是薅猪毛的绝佳时机! “什么?虱子?” 猪头诡愣了下,第一反应是它们妖诡也会长虱子? “猪哥哥你别动,我找找看。” 白菁迅速绕道猪头诡身后,垫着脚尖装模作样的扒拉着它的头发翻找,然后揪住一把猪毛快狠准用力一拔! 一股刺疼突然袭来。 “嘶!”猪头诡冷不丁吃疼,脸色一黑正欲发作,却听白菁惊呼道:“猪哥哥,真的有虱子!” 又是一阵刺疼袭来。 猪头诡脸色越来越黑。 白菁薅了两把猪毛见好就收,她迅速藏好猪毛的同时,掏出一把虱子先是偷偷摸摸往猪头诡猪毛里丢了几只,留下最后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虱子捏着聚到猪头诡面前展示给它看:“天呐,猪哥哥,你看!这虱子好大好可怕啊!” 猪头诡冷着脸死死的盯着虱子看了半天,审视锐利的眼神射向白菁。 白菁狐目瞪圆,惊奇的看着这只从猪头诡身上抓出来的虱子,眼底泛着清澈可爱的单蠢:“猪哥哥,你看呀!原来我们妖诡也会长虱子啊!猪哥哥,你就说我身上会不会也有虱子啊,我好害怕啊……等等,我好像感觉身上有点痒……” 猪头诡审视的目光变成了狐疑,这狐狸蠢笨可爱惹人怜,应当不会搞什么小动作。 难道这虱子真是从它头发里找出来的? 不可能啊!它向来爱干净,日日都要换洗的。怎么还会长虱子? 不对,好像有点痒。 猪头诡只觉头皮发麻,手上脚上头上都有一股难熬的疼痒袭来,整个猪一时间坐立难安。 有虱子!狐狸没说谎,它身上真的有虱子! 不行了!它回老宅洗澡除虱子! “我不陪你吃全鸡宴了!”猪头诡粗声粗气的丢下一句话,原地卷起一阵妖风,载着它飞向猪宅。 路灯的灯光下,猪头诡原本毛发浓密的后脑勺只剩下个光秃秃的后脑勺,蹭光瓦亮都能照出人影来。 猝不及防围观了这一切的卫国建:……这只狐狸心好黑啊! 看来妖诡之间的关系也没那么密切,这点可以利用。 同样全程围观的士兵们:…… 所有人一言难尽的望着白菁。 这狐狸跟那猪头诡前一刻还你侬我侬上演言情剧看得众人牙酸,然而背过身捅刀子下黑手却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妖诡果然心黑手毒、没得感情! 62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白菁刚走出隧道口, 迎面撞上一片五彩炫目的霓虹灯。 公路两旁的行道树上张灯结彩,挂满了画着赤狐图案的宫灯,灯下垂落的红金色流苏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道路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片百米长的天幕帐篷,一串串风铃自帐篷顶部悬丝而落, 当夜风轻拂而过时, 风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迎客之音。 行道树下, 年轻小哥劲瘦的腰上系着块灰蓝色围裙, 光着膀子举着一把鸡肉串架在橙红的烤炉上来回翻动。 鲜嫩的鸡腿肉在炭火炙烤中滋滋冒着热油, 小哥结实的肌肉上沁满了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模样看上去比那烤肉还要诱人。 阵阵夜风吹得烟火香气东倒西歪,四处逸散。 帐篷正中央摆着一张白色的长形方桌,数个身材瘦削模样俊俏的服务员端着餐盘来来往往,将热腾腾的新菜端上餐桌。 是鸡肉的味道。 白菁鼻尖耸动, 脖子上的赤狐头转瞬间便成了姿容秀丽绝艳的少女模样。 “狐女王请上座。” 卫国建不着痕迹的望了眼白菁。 妖狐幻化而成的少女外貌与人类无异, 若是她一开始就是以人类的模样出现, 卫国建根本发现不了她是妖。 这个发现有如沉甸甸的巨石积压在他心头。 好在妖狐吃鸡并非虚言, 但爱吃鸡不代表妖狐就不会吃人了, 在没法确定妖狐不吃人的情况下, 卫国建警惕心更深了七分。 “不急。”白菁矜持的笑了笑, “待本女王将狐儿们都叫下来,再一同享用全鸡宴。” 一个合格的虞山女王怎么会背着手下三千狐兵吃独食呢? 倒是可惜了猪头诡错过了这等人间美味,不过谁能想到呢,那么大只猪身上还会长虱子! 白菁一边传音虞山上的狐狸, 一边啧啧感叹。 也亏得猪头诡长了虱子, 不然她的狐儿们岂不是要错过这顿全鸡宴了? “狐儿们?”卫国建神情一凛。 这妖狐手底下竟然还有兵!难怪她自称为女王! 陵川市近来还真是多灾多难,一只天灾级的猪头诡与拥有妖兵的狐妖,这是天要绝人之路啊。 “我们目前只准备了10桌菜的食材, ”卫国建试探道,“敢问女王有多少狐儿要来用餐?我们也好提早做好准备。” 这是在跟她打探消息呢。 奸猾的人类! 不过告诉他也无妨,毕竟这事儿在妖诡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白菁似笑非笑的看了卫国建一眼:“本女王坐拥三千狐兵,虞山灵气氤氲乃是上佳的洞天福地,年年都会增加不少狐口。” 她目前只有三千狐兵,但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听闻噩耗,卫建国脸色凝重。 西国那个灭了边陲小镇的古堡诡物手下也不过才三百骷髅兵,这只狐妖却有三千狐兵。翻上十倍的妖狐若是倾巢出动,陵川市民哪里还有活路? “至于食材嘛,”白菁轻笑道,“你先准备个五千只鸡。” 妖狐虽然爱吃鸡,但普通的鸡身上不含任何妖诡之力,吃再多也不过是尝个味道而已。 真正能让狐狸吃饱的还得是虞山上产出的妖鸡才行。 不过白菁本就是打着品尝全鸡宴的想法,也没指望能吃饱,反正整个陵川市都被她打下来了,回头她就让狐儿们送一千只刚孵化的妖鸡崽过来,再搭建个鸡圈,让人类给她们养鸡。 虞山上养的妖鸡见了狐狸就打哆嗦,成日里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香。结果一群狐狸们好吃好喝供着妖鸡却是越养越瘦,死活不肯长肉,可把白菁给气死了。 倒是那些妖鸡见了人就眼冒凶光,跟打了鸡血似的扑灵着翅膀往上冲! 只要狐狸们圈出一块地盘打个结界当鸡圈,再让人类每日去给妖鸡喂食喂水,保管这群妖鸡活蹦乱跳的见啥啃啥,越吃越肥,一个月就能出栏待宰了。 要不白菁怎么会占领地盘以后就让地盘上的人类统统改行养鸡呢?有人类那根胡萝卜在妖鸡眼前吊着,保管它们长得飞快。 “快去让人准备五千只鸡,再多找几个厨师来。” 卫国建招了招手,有个持枪的士兵得令迅速离开。 因为靠近妖诡磁场改变,卫国建身上携带的对讲机已经没法用了,他借着传话的机会暗中命士兵将关于狐兵的消息传递给高层。 刚做完这些,一股龙卷风滚滚而来。 卫国建定睛望去,顿时沉了脸。 一群狐狸如千军万马奔腾疾驰而至,卷起满地尘土飞扬。 这些狐狸各个皮毛油光水滑,奔跑的速度犹如闪电迅疾,领头的黄毛狐狸体型强壮如公牛,气势汹汹。 “大王!” 黄毛狐狸席卷冲锋到近前时一个急刹车,张嘴就是气喘吁吁的一声高呼。 “大王,大王。” 嘤嘤的呼叫伴随着人声此起彼伏,狐狸们形体大小各异,颜色多为赤、白、棕、黄为主,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片,简直多不胜数。 卫国建粗粗一算,心里头就是咯噔一声。 他敢肯定,这些妖狐的数量绝对不止三千。 卫国建立刻反应过来,狐妖口中的三千狐兵指的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狐狸,它根本没有将那些半大不小的狐狸算进去! 或许对于妖狐来说,那些如猫狗大小的狐狸根本够不到狐兵的门槛,但这里头随便拎出一只狐狸来就足以让人类疲于应付了。 “大王,虞山上的小崽子们都在这儿了。”黄毛狐狸道。 白菁对了对狐口,确实一个不落都来了。 她高兴的一挥手:“狐儿们,入席上桌开宴。” “嗷嗷!吃鸡咯!” 自从蛮荒之地与蓝星融合,白雾屏障锁住了狐狸们下山的通道,导致它们这段时间不敢放开肚子以免坐吃山空,狐狸们已经许久都没尝过全鸡宴的滋味了。 白菁一声令下,所有的狐狸激动的嗷嗷叫唤着冲进了天幕帐篷里,一只只爬上椅子学着人类的姿势安然入座,不一会儿就把帐篷里挤的无处落脚。 卫国建紧急调动人手重新加了好些天幕帐篷,才堪堪将这群狐狸都安排妥当。 “开吃!” 白菁第一个执筷夹菜,满意的看着虞山上的狐子狐孙们,狐丁兴旺好啊! 狐狸越多越团结,才能震慑妖诡守住地盘。 “开吃开吃!”一群狐狸紧跟着白菁的动作拿起筷子夹菜,身后毛色各异的狐尾兴奋的来回摇摆。 卫国建陪坐在侧,他没有动筷。 看着一群狐狸学人上桌拿筷子夹菜吃饭,仿佛人类在赴一场美食养鸡,场面无比玄幻。 烧烤炸鸡一盘一盘的上,狐狸们吃得满嘴流油。 伪装成厨师的武装人员从黑夜烤到白天,足足五千只鸡换了好几批人烤,一直忙活到第一天的日上三竿才终于让这群狐狸吃了个尽兴。 白菁放下筷子,矜持的道:“不错!这顿全鸡宴本女王很满意。” “狐女王,您还有什么要求吗?”卫国建小心翼翼的开口。 “鸡肉味道不错,可惜原材料不行。”白菁点评道,“普通的凡鸡到底不如妖鸡鲜嫩可口,等会我让狐一送一千只妖鸡下来,你们好好养着。下月十五,本女王再带狐儿们下山赴全鸡宴。” “养妖鸡?”卫国建惊了。 但烦扯上妖,那鸡就不是好相与的东西!再差也是普通级的妖诡,随便来一只都能啄死一大片人类了。更何况这狐妖张口闭口就是一千只妖鸡,怕不是要拿半个陵川市民的命去养鸡了! 果然妖诡没一个好东西。 “就养在此处吧。”白菁目光一扫,看中了公路外的数十亩荒田。 心念微动的瞬间,一抹红光自她葱白的指尖飞旋而出,化作一个倒扣的淡红色锅盖牢牢的盖在了百亩荒地上。 “狐九,你留下教会人类养鸡。” 狐九是只粽黄参白色的杂毛狐狸,虞山上的养鸡总管。 “是,大王!”狐九大摇大摆的走到卫国建面前,“养妖鸡很简单,只需找几个肉嘟嘟、油光水滑的人族站在结界结界外跳舞给妖鸡看,再按时给妖鸡喂食喂水就可以了。” “那妖鸡吃什么?”不会是喂人肉吧? 卫国建急切不安的追问道。 “当然是我们虞山上盛产的祝余草。” 狐九甩着尾巴道:“妖鸡喜食血肉,但吃血食的妖鸡肉质含里了煞气怨气又柴又老,不好吃。所以养鸡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妖鸡沾染血腥,必须喂它吃素食。我们虞山上狐洞外生有一种名为祝余的草,吃一片祝余叶可饱腹七日,每日喂妖鸡一捆祝余草,它们长肉长得可快了,差不多一个月就能长到五六百斤。” “妖鸡肯吃素?”卫国建愕然的瞪着眼。 你们这群狐狸强行让吃荤的鸡改吃素,人家肯干吗? 狐九得意洋洋的看了眼卫国建:“所以才需要让你们人类去养妖鸡啊。只要你们人类按时给妖鸡喂食喂水,再寻几个几百斤的胖子跳舞给妖鸡看,妖鸡见了人就肯吃草了!” “你们可真厉害啊。” 卫国建立刻反应过来,所以这群狐狸把他们人类当成了吊在妖鸡前面的那根胡萝卜?相当于他们是摆在前头诱惑妖鸡的大肥肉,让妖鸡闻着香喷喷的人肉就着草下饭?! 不得不说,这群狐狸的心可真黑啊。 “那是!”狐九得意忘形的裂开尖嘴,“这可是我们大王想出来的绝妙养鸡大法。多亏了这法子我们虞山上的狐狸才有吃不完的鸡呢。” 卫国建盯着白菁看了又看,心道:“听起来确实是这只黑心狐狸能想出来的锦囊妙计。” 难怪古人常说狡猾如狐,真是长见识了。 63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下午一点整。 官方传来最新通知:陵川市内的妖诡入侵危机已经解除。 这意味着, 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的死亡阴云消散了。 防空洞内的武装人员接到通知再三确认消息无误后,方才打开封死的防空洞出口。 明媚的阳光照入防空洞内,劫后余生的庆幸一瞬间驱走了所有的阴霾与绝望, 所有的幸存者们高高兴兴地在官方人员的组织下有序离开避难所。 这次的妖诡入侵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好在并未造成无可挽回的悲剧。 一个个陵川市市民心有余悸的回到家中, 屁股还没坐热就不约而同的到网上去倾诉此次死里逃生的经过和激动的心情, 以作发泄。 此时陵川市发生的妖诡危机早已引起国际上各国广泛关注,于是来自陵川市民的各种爆料一出现, 便如烈火燎原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网络。 与此同时, 隧道出口内。 卫国建站在公路上, 居高临下地望着数十亩被结界笼罩的鸡圈。 押送妖鸡来的黄棕色狐狸刚走, 这群方才还萎靡不振的妖鸡一只只如恶虎附体,气势汹汹的扑腾着翅膀冲向人群, 然后集体撞在了结界上。 结界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微光闪过,一股力道反弹而至。 所有撞上结界的妖鸡尽是被弹飞出去, 重重的连摔了好几个跟头, 直摔得眼冒金星。 但很快妖鸡们缓过神来,再次契而不舍的往人类所在的方向冲, 不知疲倦。 一只只妖鸡眼神如鹰隼锐利凶猛,盯着人的目光嗜血冷酷,教人头皮发麻。 卫国建毫不怀疑, 若没有结界阻挡,他们这群人早被这些垂涎欲滴的妖鸡给撕裂成肉片了。 与妖鸡一同送来的,还有两大捆草以及一篮子红彤彤的果子。 草是食之不饥的祝余,而红果则是朱果。 据妖狐所言,朱果具有洗髓伐骨之效, 给妖鸡每日喂上一颗可去除它们身上的煞气与凶戾,让妖鸡的肉质更鲜嫩多汁。 卫国建拿到这些东西后的第一时间,截留下两株祝余两颗朱果作为样本,派遣人员送往官方科学院用于研究。 “报告首长,本次妖诡入侵危机中全市市民无一伤亡。” 后勤部队正在清点在场人员并核算财力物力方面的损失:“……敢死武装队总计三千八百七十二人,目前已归队三千八百六十一人,无故失联九人。” 卫国建猛地望向汇报情况的士兵:“失联?” “是的。”士兵双手捧着名单递给卫国建,“这是失踪人员的名单,请首长过目。 卫国建打开来翻看了下。 “首长,我们后勤部核对失踪人员后发现,失踪的全是被安排去给妖狐们充当临时厨师的士兵。我们有理由怀疑,是妖狐偷偷掳走了他们……” “该死!”卫国建的脸色铁青,“我们被骗了!” 他就知道妖诡绝非善类,妖狐口口声声不吃人,以至于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放松了警惕。 然而结果却如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连长,九个士兵被妖诡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 人类遇上食人的妖诡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 享用完全鸡宴,白菁卷起妖风带着狐儿们回到虞山狐王洞口。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陡峭险峻的山崖岩壁之上流泉飞瀑倾泻而下,仿佛青龙摆尾吐出一条白练倒挂,玉带悬空。飞瀑俯冲入深潭里激起无数水花飞溅,水雾飘渺朦胧。 水幕珠帘西侧方,依稀可见一个黝黑的山洞。 狐王洞三个朱红色的繁体字在蒙蒙水雾中折射出绚丽的红光。 洞口草木葱茏,灵气氤氲。 白菁落地散去妖风,眼神湿漉漉的打了个呵欠。 一夜未眠,困意不住的袭来。 这会儿回到家里她只想趴在寒玉床上舒舒服服的补个眠。 “狐二七、狐九九、狐三千……” 白菁打发狐狸们各自回洞休息,然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后排几只狐狸却发现它们一只只高举着毛茸茸的长尾,尾巴卷成一团似乎捆绑着什么东西:“等等……” 白菁定金一看,顿时惊得狐目微圆:“你们怎么把人类带上虞山了?” “报告大王!这是小的们抓来的奴隶!” 落在最后排的九只狐狸有一只算一只尾巴上全都卷着个光着膀子披着围裙的迷彩裤兵哥哥。 狐二七是只棕黄色的母狐狸,它洋洋得意的炫耀道:“大王,这个人类厨艺不错,小狐特地抓了他回来孝敬大王,大王若是喜欢留他当个御用厨师,给咱们狐山上的狐儿们烤妖鸡吃。” 狐二七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大王若是不喜欢这人族的手艺,它就把奴隶推回洞里自个使唤,让他伺候狐狸吃喝,服侍狐狸洗澡梳毛按摩等等。 “大王,还有我抓回来这个,他炖的鸡汤又鲜又香。” “大王!我这个烤肉超级好吃!” “大王……” 七嘴八舌的嘤嘤叫声伴随着人言嘈杂不休,除却偷抢了人跑的狐狸,还有好些狐狸把人类的烧烤炉炸锅、烹饪调料都偷渡到了山上,甚至有路都还走不稳当的小妖狐把官方搭建的天幕帐篷都给偷偷拿回来了。 好家伙! 这群狐崽子们下了一趟山连吃带拿,除了白菁就没一只狐狸是空着手回来的。 “大王,小狐没吃饱。”刚满月的狐三千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白肚皮奶声奶气的嘤嘤叫唤,“那些凡鸡只够解个馋,小狐想吃妖鸡了。” 一提妖鸡,所有的狐狸炯炯有神的望向白菁。 “大王,养鸡厂里有只普通级的妖鸡可以出栏了,您看……”狐一立刻提议道。 “让奴隶们给咱们烧妖鸡!”狐二顺口接话。 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咕噜……狐狸们的五脏六腑齐齐唱起了空城计。 大概饥饿是会传染的,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咕噜噜,白菁也感受到了胃里空空的进食欲。 “虽然本女王也想吃妖鸡,但是……”白菁无语的道,“狐儿们你们是不是忘记一件事儿了。” 妖鸡一般都是些不入等的妖物,连妖诡的级别都够不上,偶尔才会有那么一两只够到了普通级的等阶,自此摆脱天性影响,不再惧怕狐狸。 但即便是如此,妖鸡也不是人类光靠些凡俗的精兵利器就能砍杀的,而且妖鸡属火,普通的火焰根本伤不到妖鸡。 让人类去烤妖鸡,就怕他们烤个十天十夜都烤不熟鸡肉外头的那层表皮。 若是架起狐火堆助人类烤妖鸡,那更是不可能。狐火属地级异火,人类稍稍靠近些许就会被狐火烧成飞灰,更别提展示厨艺了。 若是人类能打伤妖诡,他们又怎么会沦落为妖诡的血食? “那就结契,”狐二八回答的飞快,“大王,小狐还没跟人类结契呢。” 结契即与人类结下契约,是妖诡们传承下来的天赋技能之一,算是修炼的一种捷径之道。修炼天资底下的妖诡往往会选择转修香火道,择一人类结下供奉契约,让人类以请神仪式将妖诡请进家门做保家仙。 自此之后,人类日日清香三柱上贡祭品供奉妖诡,而妖诡在享用了人类的香火与祭品后为就人类提供庇护,甚至分出一部分力量赠与人类。 蛮荒之地上,不少人类依靠着与妖诡结契获得了自保甚至是灭杀妖诡的能力。不过旁的妖诡与人结契后,都会要求家养人类上贡各种血食吸取血气修炼,倒是她家的狐狸们一心只想吃吃喝喝。 “狐二八,与人结契后一损俱损利益休戚相关,你可想好了?” 白菁深深的看了这只吃货一眼。 这只吃货狐狸普通级巅峰,一旦与人结契就要分出一部分力量给人类,境界掉落只是寻常。万一家养的人类被其他妖诡死了,狐狸给出去的力量无法回收,不仅会折损半数修为还会丢掉半条命! 为了一口鸡肉出卖狐命,完全不值得啊! “大王!小狐也要与人类结契!”狐二八还没回答,狐二七狐八八等几个抢了人回来的狐狸纷纷叫唤着要结契要人类上贡妖鸡当祭品。 白菁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明明她如此狡诈奸猾,为什么她手下的这群狐狸一只只都是傻白甜? 跟隔壁的猪头诡似的,脑袋上长了一颗又蠢又笨的猪脑子。妖诡弱肉强食,若没有白菁到处认哥哥发展舔狗,虞山上这群狐狸有一只算一只全遭了妖诡的毒口,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本身就是靠着狐假虎威艰难求生的妖狐们,竟然还妄想给人做保家仙,白菁都要被这群狐狸蠢哭了。 要知道当了保家仙可不仅仅只养一个人类就够了,人类的父母兄长弟弟妹妹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但凡与结契者沾上血缘亲缘关系之人只要祭拜过保家仙,都在保家仙庇护范围之内! 三千只狐狸再养三千窝人类,白菁顿时眼前一黑。 她区区灾祸级的狐妖何德何能啊!光是庇护虞山上这群狐狸就够心累的了,再加三千窝人类,两座大山压下来这是要活生生累死狐女王啊! “没必要没必要!让人类做妖鸡吃,要结什么契?” 虞山虽然是座狐山,但这不意味着山上就只有狐狸一种妖诡,妖灵之气氤氲的宝地能孕育出丰富的物种和灵花异草。 例如祝余、朱果,例如眼前的飞瀑寒泉水与妖狐洞口生长的炎草。 寒泉是狐狸们沐浴之所,寒泉水沁满了妖灵之气,人类食用寒泉可增强体质,炎草则是狐狸们吞吐狐火凝练成的火精孕育而成的灵草,食之可控火。 给人类喂些虞山上的灵花灵草,就能让妖灵之气改造人体筋骨,使之可御使妖力术法。 虽然只能对付对付普通级以下的不入流妖诡,但杀两只妖鸡足够了。 白菁刚想开口,眼前一道道炫目的结契光芒划过。 蠢狐狸们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迫不及待的跟抓回来的人类结契了。 “大王大王!小狐分了一簇狐火给人类,人类用狐火烤出来的好鸡肯定又鲜又鲜肥得流油!” “大王大王,小狐也分了狐火给人类炖鸡,我要喝最鲜最香的鸡汤!” 大王大王……” 狐狸们叽叽喳喳,乐颠颠的讨论着如何御使人类烧鸡上贡,白菁:“……” 虽然妖物的智力先天比不上由人类怨气死气孕育而成的恶诡,但这群狐狸好歹都是她言传身教带出来的,为了一口鸡肉就结契,未免也太坑了! 白菁脸色黑如锅底。 她在外头辛辛苦苦攀关系认哥哥养崽子,回到家里这群小崽子领回来一窝又一窝的人类给她养? 这双向奔赴差点没把她感动哭! 64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都是拖家带口的狐狸了, 也该学着自食其力,哪里能一直窝在虞山上啃老? 白菁二话不说就把这群糟心的小崽子踹下了山,转头收拾包袱准备出远门。 养什么狐崽子! 她要分家。 有那功夫自个儿躺平享受不好吗?!一只成熟的狐狸就要学会自己养家糊口, 光靠老大算什么本事? 反正她已经给狐狸们打下了偌大的一块地盘, 邻居猪头诡看在她的面上不会拿虞山的狐狸们当餐点,万一撞上打不过的妖诡, 狐狸们狐手一把猪毛借着猪头诡的余威也能狐假虎威混个安全无虞。 此时不分家更待何时? 白菁早就想丢下这群小崽子出门玩儿个痛快了, 可惜蛮荒危机重重, 就是妖诡也不敢随意离开栖身之地, 一朝不慎就会沦为他诡盘中餐。 但如今蛮荒与蓝星结合, 高等妖诡所在之地由白雾结界封锁, 能在世界上自由行走的大多为灾祸级与普通级的妖诡。在两个世界彻底融合前, 白菁倒是不必担心在外头行走会丢了命。 溜了溜了。 这群小狐崽子们也该挨一挨来自生活的毒打了。 白菁背上包裹偷溜出门。 虞山横空出世,巍峨的高山矗立在贯通陵川市与余州的公路中央,北临余州西朝陵川, 东面临海南面为山。 陵川市已被划入虞山范围之内,而余州市郊在两个世界融合后便凭空出现了一座比虞山更高更险峻的妖山,不过眼下妖山白雾茫茫,不见天日,难以辨别山名山脉。 白菁虽然看不穿结界, 但也知道那妖山之主实力尤在她之上, 她能从猪头诡手里夺得陵川市已是侥幸,再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不敢将手伸向旁的妖诡的地盘, 平白无故引祸上身。 因此她特意避开了有主之地,而在东面临海之地与南面的山峦之地中,妖狐作为走兽自然更亲近山林一些。 白菁决定往南走。 赤狐背着包裹飞身而起,四足乘风跳跃在山林枝头间。 下了虞山, 白菁落地化作一个身着对襟留仙裙、腰系金玉环佩的娇俏少女。 自虞山向东七十里,皆为山林。 林中草木葱茏,遮天蔽日。 正值黄昏。 夕阳余晖映照,点点金色的光辉穿过茂密如云的翠绿树冠,还未落在密林里就已被周围繁盛的枝叶拦截遮挡,偶尔有零星的一点光芒洒落在地面上,也很快被浓郁的翠色所吞噬。 夜幕尚未降临,山林中已是光线昏暗。 暮风掠枝而过,枝叶簌簌作响,晃动的树影在地面上落下道道漆黑的暗色。 “唳——唳——”忽地夜鸦凄厉长鸣,一缕森冷孤寂的暗色逐渐蔓延开来。 随着唳声凄厉不断,山林徒然从黄昏过渡成了黑夜,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得阴森起来。 一缕缕诡气怨气自地下氤氲飘出,笼罩了整座山林。 白菁赶路的脚步猛地停止,一股凶厉森然的气息若有似无的缠在了她的身上。 “见鬼的运气!” 白菁低骂了一句。 狐女王难得想出趟远门,哪知她刚下了虞山就一头撞进诡域里。 进了别诡的地盘,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方才站在虞山之巅俯视时明明看着是个正常的林子,怎么一进来就成了诡域? 白菁好歹也是个灾祸级的妖狐,能骗过她眼睛的诡域起码也得是个天灾级。 怔愣间,那股缠上身体的诡气越来越浓郁,有如实质般化作绳索捆绑住了白菁的四肢。 虚空之中,一股撕扯拉拽的力道袭来。霎时白菁人如白纸般轻飘飘的飞起,被锁链拘进了漆黑阴森的山林里。 两点灯光出现在视野中。 山林中,一座寺庙凭空出现。 庙门口的镇妖石狮瞪着如铜铃般的双目,两簇红光自狮目中迸射而出,含着无尽的凶厉杀意直直扫向白菁。 白菁浑身一抖。 “狐狸今儿就不该出门!” 她心里头叫苦不迭,光是门口两只石狮子等级都要比她高上一线,这诡域的主人实力远比她想象中更可怕。 绳索捆绑着白菁悠悠飘进了寺庙里。 “……阿弥陀佛。” 木鱼敲击声与诵经念佛声遥遥传来。 庙宇正中央,金身佛像威严矗立在莲台之上,如高坐云端般慈眉善目俯视着半空中的一口钵。 “放我出去!” 井口大的钵里头羁押着一只如獒犬般大的黄鼠狼,尖嘴猴腮的兽脸上毛发遍布,露出属于人形的五官。此时,这只黄鼠狼不断的在钵中挣扎着,尖锐的爪子拼命挠着钵面,挠出一片片如水波般的涟漪。 “大家都是妖诡,求求你放过我吧……” 跪坐在蒲团上的青年僧人眉间一点红莲印,五官俊美妖异,宛若神佛降世。神情却是冷厉如刀。 “妖孽,你满身血孽,杀人无数。贫僧若是放你走,岂不是为天下苍生更添祸患?” 青年僧人闭上双眼紧闭,舌灿莲花诵经拜佛,森寒阴厉的语声吐出高深的佛理化作一个个金色的“卐”字飘向头顶的钵里。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僧愿以业火红莲烧尽汝满身罪孽,渡汝立地成佛。” 一个个“卐”字打在黄鼠狼身上,变作红莲业火将妖物团团围住,炙热的金红色火焰舔舐灼烧着黄鼠狼的皮毛,烫出一缕缕妖气,烧得它死去活来! “啊!” 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佛寺,黄鼠狼嚎叫怒骂:“妖诡不吃血食,何论妖诡?” “你这诡僧手上沾染的人命不比我这妖少!你也是罪孽深重之人!你凭什么烧我?” 僧人慈悲怜悯之声悠悠响起:“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虽已身在地狱,亦有度妖诡成佛之心。妖孽,你且安心受洗,待汝功德圆满自会感激贫僧今日的渡化。” “谁要你这妖僧的渡化……”黄鼠狼声音凄厉。 业火烧了掉了它的皮毛烧尽了它的血肉,它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哀嚎怒骂变成了求饶,“别烧了,别烧了,我不吃人,我也就再也不吃人了……” 青年僧人神情冷漠,无动于衷的冷眼旁观着黄鼠狼在烈火中翻滚求饶。 好可怕! 白菁看得瑟瑟发抖。 这僧人口口声声我佛慈悲,他做出来的事情可一点也不慈悲!说什么黄鼠狼渡化成佛,却是拿红莲业火一点点把妖烧成灰烬! 红莲业火为首屈一指的异火,那只黄鼠狼妖的实力与白菁相当,一缕红莲业火就足以将它化作飞灰,可偏偏这诡僧手段狠毒爱折腾妖,硬是控制了火力从黄鼠狼妖的皮毛开始烧,先烧皮毛血肉后烧妖骨神魂。 这分明是拿钝刀子割肉要黄鼠狼妖受尽酷刑折磨而死啊! 什么仇什么怨呐! 白菁毫不怀疑,等这诡僧烧完黄鼠狼妖,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不行!她要自救! 白菁活得好好的,一点也不想被烧成灰烬。 灵光掠过眼底。 “圣僧哥哥。”弱弱的低喊声响起。 青年僧人双目如电直直射向白菁,阴厉肃杀的气势层层压迫而至。 白菁反射性的抖了抖娇躯,狐目瞪得圆溜溜:“圣僧哥哥抓小狐,是为了渡小狐成佛吗?” “狐妖,”青年僧人锐利的眼神审视地望着白菁,见她周身妖灵之气清正纯澈,没有沾染丝毫血虐,俊美妖异的脸上便露出一丝意外之色,“贫僧观你与佛有缘,特意引你入我寺中渡化成佛。” 白菁心一凛,尽管早就预料到这诡僧想要烧死她,但亲耳听见还是被吓得胆颤心惊。 “这可真是太好了!”白菁眼底泛着水润润的眸光,娇娇柔柔的道,“小狐仰慕圣僧哥哥已久,若能得哥哥佛法教化,便是叫小狐立时在红莲业火下身死道消也甘愿啊。” 青年僧人漆黑的眼眸里掠过危险的暗光,似是没料到白菁如此顺从,僧人脸上的厉色稍有缓和:“妖狐,贫僧没看错,你果然佛缘深厚。你且等等,等贫僧先渡化了这只黄鼠狼妖就来渡你成佛。” 白菁感动的应了声:“多谢圣僧哥哥渡我。我好羡慕这位黄鼠狼哥哥哦,圣僧哥哥慈悲为怀亲自引黄鼠狼哥哥成佛,还让他排在前头,小狐只能屈居人后……” “狐妖,你脑壳子有毛病啊!”白菁话还没说完,那只黄鼠狼惨叫着怒骂道,“你羡慕我被火烧?!老子把红莲业火送给你要不要啊!” “黄鼠狼哥哥,这就是你不对了。” 白菁柔柔软软的责备道:“圣僧哥哥一片慈悲心,你怎么能将他的好意拱手让狐呢?你对得起圣僧哥哥的渡化之恩吗?成佛成神,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黄鼠狼哥哥你真该反思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青年僧人闻言赞赏的看了一眼白菁,俊脸上冷厉杀意逐渐缓和。 不错不错,这只狐妖根骨悟性绝佳,与我佛福缘深厚。 “反思你个狐狸头!狐妖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啊!”黄鼠狼哀嚎怒吼,他没被烧死也快被气死了,“老子都要被这个诡僧烧死了,你个死狐狸还让我反思自己?让我感恩戴德,你怎么不去死啊!” “黄鼠狼哥哥,你这话又说错了。”白菁柔柔弱弱的反驳道,“我是狐妖哎,怎么说的出人话呢?而且等圣僧哥哥渡完你就会来渡我了,小狐不像黄鼠狼哥哥深得圣僧哥哥悲悯,只能排在你后头,小狐已经很伤心很失落了,黄鼠狼哥哥为什么还要向我炫耀圣僧哥哥对你的优容呢?” 说话间,白菁眼里冒出了泪花。 黄鼠狼险些呕出一口血来:“我炫耀?我跟你炫耀我受尽折磨死的比你早吗?你个死狐狸脑壳子有毛病啊!” “圣僧哥哥……”白菁梨花带雨,含泪望向青年僧人,“我一想到哥哥这么好,黄鼠狼哥哥非凡不领情还要怒骂哥哥,心里就好心疼好难过啊……哥哥放心,小狐绝对不会像黄鼠狼哥哥一样的,小狐若能被红莲业火渡化定然开心得不得了。” “狐妖,你很不错。” 青年僧人定定的望着白菁,审视的目光扫过她认真的神情,妖异俊美的脸上含了三分笑意七分悲悯:“贫僧观你身有佛骨,合该入我佛门。至于红莲业火乃是渡化罪孽深重之人所用,狐妖你佛缘深厚自是无有罪孽需要焚烧。” “啊——”黄鼠狼凄厉惨叫:“你个该死的诡僧,狐妖喜欢被红莲业火烧,你为什么不烧她!我好恨啊!” “好吵。”青年僧人皱着眉,指尖微微一弹,霎时业火化作多多红莲将挣扎不休的黄鼠狼吞噬殆尽。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缕飞灰自钵中幽幽飘散。 白菁猛地哆嗦了下,却听青年僧人肃言询问道:“妖狐,你可愿拜入我灵山寺,入我佛门修习佛法?” “愿意愿意!”白菁点头如捣蒜,她敢不愿意吗? 不愿意就得被烧成灰烬啊!跟那可怜的黄鼠狼一个下场。 “很好。”青年僧人满意的勾起唇,丢下一缕佛光照耀在白菁身上,“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师妹,佛号红莲。” 捆绑在身上的绳索自动散去,黑金色的佛光变成了金灿灿的绣有红莲的佛衣罩上了白菁的娇躯。 “阿弥陀佛,红莲见过师兄。”白菁双手合十,赶紧念了句佛号。 师兄就师兄吧,当尼姑总比丢了狐命好! 等回头逃出灵山寺诡域,打死白菁都不会再踏进这鬼地方一步了。 65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佛前一缕檀香袅袅盘旋而起。 诡僧跪坐在明黄色的蒲团上, 手捏莲花指轻敲木鱼诵心经。佛香幽幽飘散,雾气模糊了他俊美妖异的面容,唯有眉心一簇红莲印记烈焰如火, 照出灼灼艳色。 树影婆婆落在佛前台阶上, 寺庙里死一般的寂静。 “放着好好的女大王不当,跑到山下来做尼姑……” 白菁叹着气,深觉后悔。 “天天敲木鱼念经,满脑子都是阿弥陀佛。再这样下去,狐狸都要念经念成傻子了。” 白菁东倒西歪的跪坐在蒲团上, 圆溜溜的狐眼偷偷觑着诡僧,手里的木鱼好半晌都不见她敲一下。 她悔啊!后悔死了。 她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跑出来寻快活呢?好好呆在虞山当她的女大王不好吗?为什么要跑到这犄角旮旯里来吃斋念佛? 好想偷溜…… 但是看了看身上的佛家百衲衣,白菁颓然的垂下头。 这佛衣由她皮毛所幻化, 因此与寻常灰扑扑的佛衣不同,色泽艳丽如火。绯红的衣衫上布满了金丝纹路织就的功德金莲,这些金莲既是诡僧渡引她入佛门的佛光所化, 也是诡僧烙印在她身上的印记。 金色莲花灿烂盛放在白菁皮毛之上, 好看之余亦含着重重危机, 一旦她稍有动作, 金莲就会化作枷锁紧紧缠缚在她四肢之上,无论她逃到哪里都逃不出和尚的手掌心。 这与她给鸡倌们按爪爪印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鸡倌跑了, 白菁把人抓回来后也就是丢山上当苦力伺候狐狸们, 但换成她逃跑失败, 白菁毫不怀疑自己绝对会被诡僧丢进佛钵里受红莲业火焚烧之刑, 活生生烧成一撮灰! “静心凝神。” 忽地, 一声低沉的嗓音如惊雷炸落在白菁耳畔,“随贫僧一起诵念渡厄心经。” “是,师兄。” 白菁反射性哆嗦了下, 立刻盘腿坐正闭上眼睛,挺直了腰板敲着木鱼,装出认认真真做早课的模样。 咚咚咚…… 木鱼敲了百来下,渡厄心经念了没两句,白菁的耐性告罄。她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偷觑着诡僧,然后又东倒西歪如没骨头似的盘成了一团,默默偷起了懒。 “继续。” 低沉沙哑的男声语气威严。 “……是。” 白菁撇了撇嘴,秃驴明明闭着眼为什么还能发现她在偷懒? 菩萨慈眉善目高坐莲台之上,含笑注视脚下生灵。 诡僧紧闭双眸神情宁静平和,灿灿佛光自他脑后如日轮高悬于空。在静心凝神的冉冉檀香中,他俊美至极的面容竟比莲花座上的菩萨更加慈爱悲悯,仿若真佛降临人世普渡众生。 白菁看着看着,不觉有些痴了。 诡僧降妖除魔的手段狠毒冷酷,令妖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但就是这样一个凶残可怕的诡却长了一张悲天悯人的俊美脸庞,微熹的晨光落在他身上犹如为他镀上一层耀眼的佛光,流转着禁欲圣洁的气质。 这真的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妖诡了。 白菁狐目波光流转,媚意染红了她的眼尾。 高坐莲台的佛陀令人敬而远之,然而俊美妖异的圣僧身上那股高不可攀的禁欲气质却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将他拉下神位、让他冷酷无情的眉眼间染上红尘欲念的恶意。 “比起在强大的妖诡手下祈求他饶命,”白菁眼底掠过魅惑的眸光,她不自觉的勾了勾唇,“我还是更喜欢掌握主动权,以柔克刚以弱胜强……” 都变成诡了还念什么佛?守哪门子的清规戒律? 妖诡也是生命啊,也没见他对可怜的黄鼠狼手下留情啊。 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死在诡僧手上的不仅有妖诡也有人,他只要撞见了妖或是身上染着罪孽的人,出手必杀。 诡僧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区分大恶小恶,也没给那些罪不至死的恶人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有怒目金刚之肃杀,却无佛门悲悯苍生之心。 过犹不及。 难怪如今佛不成佛,诡不似诡。 “红莲。”察觉到白菁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诡僧蹙眉疾言厉色道,“做早课时在我佛面前三心二意,岂是修心修行之人所为?” “对不起,师兄。”白菁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满眼崇拜道,“红莲见师兄头顶日轮高悬身披佛光灿灿,一时羡慕不已,竟看痴了。” 诡僧脸上的冷意稍减:“何必羡慕贫僧?你若是潜心修佛钻研佛法,日后自会如贫僧一般修出佛光佛轮。” 白菁眼含羡慕,语气低落道:“红莲资质愚钝,如何能与师兄相提并论?不敢奢望将来得道成佛,只要能让日日跟在师兄身边沐浴佛法,红莲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诡僧神情宽容,周身佛光照耀圣洁无比,“红莲你虽为妖,却是灵气清正又与我佛有缘,而佛渡有缘人,有缘者自成佛。” “师兄所言极是。” 张口闭口都是佛,油盐不进的模样可比猪头诡难搞多了。 诡僧越是摆出圣洁高不可攀的得道高僧之姿,越是令妖狐浮想联翩,生出强烈的征服欲来。 白菁不想再跟他讨论佛法,唯唯诺诺应声。 “继续做早课罢。” 诡僧闭上眼,随即极有节奏的木鱼声诵经声在白菁耳畔响起。有如催眠曲听得白菁昏昏欲睡。 白菁很想摆脱着无处不在的催眠音,一双狐眼闭了又张,艰难的抵抗着睡意,要不是时机不对,她早就变回原形蜷缩成一团卧在蒲团上睡觉了。 “……”有一说一,这佛经真是专治失眠的利器啊。 白菁吐出一口浊气,放下木鱼双手撑着下巴静静地凝望着诡僧的俊美妖异的面容。 “拖拖拉拉做什么?还不随贫僧诵经?”诡僧睁眼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师兄,”白菁笑盈盈的赞道,“你真好看。” “狐儿心性不定,”诡僧不轻不重的斥责了句,“须知美丑皆是皮下白骨,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我佛门中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师兄教训的是!” 白菁满脸受教,狐目滴溜溜的转着。 诡僧这一本正经不近女色的模样看得狐狸心痒痒,他越是圣洁高不可攀,越是让人把持不住想要将他拉下神坛。 妖狐性子恶劣又贪恋美色,装得正经危坐实则满肚子坏水。 一条毛茸茸的赤色狐尾悄悄从百衲衣下探出,做贼似的偷偷伸向诡僧。 “……” 诡僧正凝神静心念着佛,忽地柔柔的毛茸茸的触感袭来。 他敲木鱼的手微顿,随即便不受影响的继续念佛诵经。 尖尖的狐尾试探般的戳了戳诡僧的劲瘦的腰,见他双目紧闭安坐于佛前不动如山,狐尾便如收到了鼓舞般一点点环绕向诡僧弧线流畅的腰,慢慢收紧缠住。 白菁眼尾绯红,面靥两颊似喝醉了般晕出朵朵桃花。 “……尾巴不想要了?嗯?”低沉冷肃的声音忽地响起,诡僧闭着眼吐出上扬的语调。 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白菁反射性的抖了抖,不规矩的狐尾如闪电般迅速缩回裙底。 她立刻闭上眼拿起木鱼装模作样敲了几下。 过了片刻,白菁眼眸微张偷觑了眼诡僧冷漠的俊脸,狐狸尾巴又不安分的偷偷摸摸窜了出来。 这次狐尾不敢在明目张胆的勾缠诡僧的腰,顺着他笔直挺立的背脊一点点往上攀升,妖妖娇娇的探向诡僧的俊美的脸庞。 尖尖的狐尾从诡僧的背部完成一个勾,一会儿勾在他左耳侧,试探着想去摸他左脸,一会儿又闪到右侧脸去,犹犹豫豫想贴他的脸。 狐尾来回换了好几次,光有色心没那贼胆出手。 “……师兄?”白菁偷觑着诡僧。 一股凌厉的风声袭来。 白菁只觉一股酥麻的感觉自尾椎骨涌起,她“啊”一声惊叫出声,整个人身体崩得僵直。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这条尾巴了。”诡僧冷冷的望着白菁,一手紧紧捏着不安分的狐尾。 “放开我的尾巴!”白菁吓了一跳,赶紧去拉扯自己的尾巴,生怕迟了一步就被这冷酷无情的诡僧给砍了。 然而她抓着自己的尾巴拔河似的用尽吃奶的力气拉了半天,拉得尾巴火辣辣的疼,却是始终也没办法把尾巴从诡僧手里拉回来。 “师兄,”白菁眼里冒着泪花呜呜嘤嘤哭,“师兄,我错了!你快开我的尾巴!人家不要当没尾巴的狐狸。” “这条尾巴杂念太多,入我佛门者当六根清净,红莲你入我佛门时,贫僧因你为狐故而免了你的剃度,如今看来你这六根杂念具在这条尾巴上。贫僧今日就做个好事,替你除了它!” 诡僧冷着脸,一手捏着白菁的狐尾一手化为刀掌作势要劈。 白菁嗷一声惨叫,想也不想的飞扑上去。 这要让秃驴劈实了,那她岂不就成了残疾狐狸? 诡僧的刀掌慢腾腾的还在半空挪动,整个人却已被一具横空扑来的娇躯抱了个严严实实。 一缕魅香幽幽而至。 他俊脸微愣,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狐尾如蒙大赦嗖得缩回衣裙底下,这回受惊过度当真再也不敢冒出来了。 “松手。”诡僧沉下脸。 “不不不!”白菁死死抱着诡僧不敢放手。 这秃驴心黑的很,肯定是在骗她松手好趁机砍她尾巴! 66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当真不肯松手?” 诡僧垂眸望着怀里的娇躯, 目光平静淡漠如水。 他如山岳巍然挺立着背脊盘坐在佛前,注视着白菁的神情就如望着一个多余的挂件般冷冰冰且不含丝毫温情。 “不松不松!”白菁哀怨的瞥着诡僧连连摇头,“除非你答应我绝对不会砍掉我的尾巴。师兄行行好嘛, 残疾狐狸很可怜的……走路都走不稳当。” 诡僧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眼底掠过一丝暗色:“你这狐妖做个早课如坐针毡没个消停时候, 贫僧不过是助尔断绝杂念潜心向佛,何来可怜之说?” “可是我不想当残疾狐狸,呜呜呜……” 白菁抱着诡僧嘤嘤呜呜抽泣,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砸落在诡僧的肩头, 沁湿了他金红色的袈裟。 白菁的容貌娇美弱不胜衣,含泪低泣时犹如一支梨花春带雨,当真是楚楚可怜动人至极。若是换了旁人哪里禁得住美人苦苦哀求?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魅惑人心的妖狐偏偏撞上了个不解风情的冷酷和尚。 诡僧眉目冷冽, 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你口口声声羡慕贫僧得道,然而却是一心迷恋红尘世俗, 如何修佛?若断尾能渡化你成佛,贫僧今朝少不得要动用些雷霆手段了。” “不行!不能断尾!”白菁吓出一身冷汗连声保证, “师兄, 我发誓我一定乖乖念佛诵经, 再也不敢东张西望了。” 诡僧平静的看着白菁,目光凉如水。 “人家真的不敢了嘛。”白菁撅着唇, 蹭着诡僧结实的胸肌娇声娇气求饶,“好师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狐狸本来也没佛缘啊。 可惜不修佛的全成了钵里的一撮黑灰, 要不是为了活命,谁想常伴青灯古佛无趣度日啊! 白菁哭得可怜,指天发誓的神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忍不住生出一二恻隐之心。 倒是会撒痴卖乖。 诡僧深深的看了白菁一眼,虽没说饶不饶她却是轻斥道:“还不松手?” “哎!” 听出诡僧话语里厉色稍减,白菁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庆幸之色,二话不说立刻松开手。 然而下一刻,她的娇臀栽坐在了诡僧腿上。 “……”诡僧措不及防,一声闷哼脱口而出。 异样感觉袭来。 白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屁股底下那硌得慌的触感是什么,一抹红霞顿时斜飞入面靥。 方才她为了保住自个尾巴一时情急扑向诡僧双脚缠着他劲瘦的腰,此时光顾着松了手却忘记了收回腿,整个人如滑滑梯般直直下滑,重重的跌坐在了诡僧的双腿上。 在诡僧盘膝而坐的姿势下,她不慎压到了……某样不该压的玩意儿。 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师兄,那个……”意识到这点,白菁吞了吞口水怯怯的偷觑着诡僧的脸色,“你没事吧?” 她只是伸了伸尾巴,这臭和尚就要喊打喊杀的,眼下不小心压到了他身上辱了他的清白,臭和尚还不得当场把狐狸扔进红莲业火里烧成灰?! 白菁想到这反射性一个哆嗦,吓得尾巴耳朵都冒了出来。 “还不起来?” 诡僧黑着脸忍了又忍,强压着火气呵斥道,妖异的面容在光影里晦暗不明。 “是!” 白菁闻言如蒙大赦,七手八脚的从诡僧腿上一蹦而起飞窜出三米远,整个人后背紧紧贴着墙,生怕他气急败坏拿她祭天。 “……” 诡僧耳根充血,他含怒咬牙念了句佛号隔了许久才把那股涌起的火气强压了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甚心情做早课了。 “师兄,”白菁讨好的露出一个笑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诡僧冷峻的眸光直直射向白菁,径自从蒲团上拂袖而起:“红莲,你今日犯了色戒。” 白菁愕然的瞪圆溜了眼。 啥玩意儿?她犯什么色戒了?不就不小心碰到了他那儿吗?这也叫犯色戒? “念尔初犯,小惩大戒。回房把《般若波罗蜜多经》抄上百遍,戒食三日以儆效尤。” 绣满金丝梵文的红色袈裟上暗光一闪而逝,诡僧冷漠的转过身大步迈向殿门,在路过白菁身旁时脚步不可觉的顿了顿:“如有再犯,贫僧便送你去业火里醒醒神,何时能静心参佛何时再出来。”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烧她? “师兄……”白菁苦着脸望着诡僧,眼神痴哀怨缠绵宛若在看一个负心寡义的薄情郎。 诡僧俊脸微沉,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光晦暗难辨喜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漠疏离的自白菁身侧擦肩而过,如松柏般笔直挺拔的身形很快消失在门口。 “不解风情的臭和尚!” 多少妖诡迷恋狐狸死去活来都得不到她一个眼神,偏偏这臭和尚得了便宜还卖乖。 白菁气得直跺脚。 他自个起了反应关狐狸什么事儿? 之前还只是要她戒斋茹素,现在变本加厉连饭都不给狐狸吃了。不仅要关她禁闭罚她抄经书,还要强逼着她无欲无求,不然就得进火里烧一烧。 白菁心都要碎了,她一只狐狸贪恋人世繁华有错吗?就问这世上哪只狐狸不吃肉?哪只狐狸不爱玩闹不沉迷美色,否则何来狐狸精之说? 这臭和尚自己禁不起诱惑,却反过来怪狐狸犯了色戒!真真是面若佛陀心如蛇蝎,容貌越美越狠毒,这是要活生生折磨死狐狸呀! 不行了,这破庙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趁着臭和尚被她气走的间隙,正是逃跑好时机。 白菁狐狸眼滴溜溜的转,掉头就溜。 前脚跨出灵山寺正殿门槛,抬头却正对上诡僧凝眸望来的目光。 “……” 等等,臭和尚不是走了吗?怎么杵在院子里当门神? 白菁脚步猛地惊住了。 五百年树邻的槐树绿冠如云,一缕阳光穿过遮天蔽日的树冠直射而下。树影婆娑阴暗,诡僧眉目低垂手捻佛珠单手合十,修长挺直的身形一半融入晦暗的阴影里,一半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中。 光与暗交接之处,他左脸俊美悲天悯人如神佛临世,而右脸暗影沉沉如恶诡阴森,眉心一点红莲印妖异无比。 “红莲,你欲往何处去?” 刚起了逃跑的念头就被抓了个现形,白菁心底暗叫一声衰,干笑着指了指禅院的方向:“师兄,我回房去抄经书。” 诡僧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目光直直的落在了白菁的足尖上,看似平静淡漠却又含着说不出来的危险森冷。 白菁一阵心惊肉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诡僧比起方才来更添了几分戾气,脱下了那件口口声声渡化妖魔的圣僧皮子,更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阴森可怖。 “回房?”诡僧一声轻笑。 白菁顺着他的视线下滑,这才意识到她的足尖所向却是寺庙院门处。 “我……”白菁心惊肉跳猛地缩回脚,飞快顺拐进禅院里,“师兄安好,红莲这就去抄经书了。” 诡僧站在槐树阴影之中,淡淡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眼底眸一抹血色转瞬即逝。 * 日头西斜,天色昏暗。 还未至申时,夜幕却已笼罩了整座灵山寺。 寺外的山林陷入阴森幽暗的夜色中,重重树影在掠枝而过的阴风里张牙舞爪,远远传来一两声呜咽哀嚎的凄厉风声。 寺庙门口悬挂的两盏黄灯笼上忽然沁出一点殷红的血渍,那血渍逐渐蔓延扩大一点点将两盏灯笼染成了血色的红灯笼。 阴风阵阵刮来,血色红灯笼随风摇晃着投落下一片猩红的光影。 深夜,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诡域终年晦暗阴森难见天日,偶尔有一抹阳光穿过森寒的诡气照进寺庙里,炙热的暖意很快便被无尽的怨气吞噬殆尽。 若说白日里的灵山寺佛光普照,圣洁祥和;那么入夜后的灵山寺则变成了充盈着怨气阴气煞气的死地。 啪嗒— 一点墨滴从笔间坠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漆黑的墨点很快晕染出一大片黑色。 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白菁浑身汗毛倒竖,怵然生出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她心慌得厉害,再也无法静心抄写经书,强烈的不安趋势着她丢了毛笔扭头望向窗外。 随着阳光的消失,槐树下静静站立的诡僧彻底被昏暗的光线吞没,头顶如日轮般耀眼的佛光骤然变成了一片猩红的血光。 慈眉善目的僧人转眼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恶诡。 似乎察觉到白菁的视线,诡僧血色的眼眸直直射来。 砰—— 与诡僧阴冷的视线对上的瞬间,白菁重重的关死了窗户,飞快跳上床裹着厚被瑟瑟发抖的往墙角躲。 黑夜的来临像是解开了什么恐怖的封印,诡僧身上鲜活的人气在夜色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血怨之气。 悲天悯人的圣僧转眼化成了诡谲可怖的恶诡,他的实力也在一瞬间拔高,从天灾级节节上涨爬上了灭世级。 灭世级的妖诡一出世便是极为恐怖的灾祸,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对于其他妖诡而言都是致命的危险。灭世级的妖诡拥有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轻易就能灭绝一切生灵,因此常常有诡帝之称。 在蛮荒之地,诡帝的存在早已了传说,只能从人类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或是妖诡传承的记忆里窥见一丝诡帝的恐怖。 打死白菁也想不到白日里的假正经诡僧到了晚上竟然会变成如此可怕的灭世恶诡。 白菁面对天灾级的诡僧尚敢装出柔弱幽怨的模样蛊惑他手下留情,但撞上了灭世的恶诡,光是那股无形的等级威势就压得白菁喘不过气来了。 什么见风转舵什么魅惑人心的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统统都不起作用了! “呜呜呜……” 白菁咬着被子狐狸叫嘤嘤呜呜求神拜佛,白日里死活念不全的经文这会儿从她嘴里念出来都不打一点磕巴。 救命!臭和尚突然变得好可怕! 吓死狐狸了,她最近这是倒了什么霉运呀。 想活命怎么就这么难?! 啪嗒、啪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如惊雷般炸落在白菁心头,修长挺拔的印在了禅房的门上。 他来了。 白菁惊得整只狐狸都炸了毛。 “红莲,开门。” 诡僧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白菁倒吸一口凉气,弱弱的回道:“师兄,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不妨等明天一早再说。” “开门。”诡僧语气森然,充满威胁之意。 无形的气势如汹涌狂暴的海浪铺天盖地涌来。 白菁心惊肉跳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向门口迅速拉开门拴打开门,故作娇娇柔柔地笑道:“师兄。” 诡僧幽深的眼眸定定的落在她身上,眉心的红莲印已被夜色染成了幽暗的黑色。 没了白日里圣洁孤高的禁欲气质,却添了肆意放荡的邪气。 白菁心里一个咯噔,思绪乱飞猜测着他的来意。 诡僧却已经跨步入内径自走到了床边,指尖微动之际,白菁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整个人飞扑向诡僧。 “继续。” 一只毛笔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白菁懵了一瞬。 67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白菁握着笔, 恍惚的目光落在禅房桌案上抄了没两行的经书上 继续?继续抄经书吗? 臭和尚这是打算亲自监督她抄经书? 好嘛,变成了诡帝都没忘记压榨她这只小小的可怜的狐妖。 白菁幽怨的转过头。 诡僧盘膝坐在她的床上,白菁则被他凝出的诡力拉到了床沿前坐着, 男人结实的胸膛与白菁挺直的腰背仅仅相隔一掌之距。 若是从正面望去,僧人与狐女此时的姿势仿佛正亲密相拥,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禅房内一盏烛火摇曳,橙色的光晕映在诡僧俊美的脸庞上, 他手里握着一串菩提佛珠轻挑眉眼,沁着血色的眼眸邪气而又冷肆。 身上那袭金红色的袈裟红得发黑,那是一种被鲜血沁透了的、暗沉沉的近乎于墨色的血红,隐隐透出致命的危险与浓艳的诡丽。 白菁敏锐的嗅觉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血腥气。 也不知道这诡僧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在死后变成了如此可怕的诡物, 看着就教狐狸心惊胆寒, 升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师兄……” 白菁抖了抖耳朵,心里慌得一批。 隔了许久, 她见诡僧静静的握着手持念珠, 周身气息沉寂自然,似乎并无伤害狐狸的心思。 “我可以不……”抄经书吗? 白菁颤抖哆嗦的心便如找到什么倚仗般,立刻就支棱起来了。 她偷觑着诡僧平静到淡漠的神色, 张嘴就想要讨价还价,然而话才刚出口就被诡僧眼底的暗光逼得汗毛倒竖。 若这会儿是原形, 狐狸铁定成了一团炸开的刺猬球。 好在狐狸别的本事没有, 最擅长察言观色。 敏锐的直觉告诉白菁胡搅蛮缠没甚用, 娇柔妩媚才能迷得诡僧手下留情。 白菁当即坐在诡僧的怀里挺直腰板, 握着笔温温柔柔地笑了笑接口道:“我听师兄的。” 诡僧不置可否,目光如水平静寒凉。 “可恶的臭和尚!” 白菁背过诡僧撇了撇嘴,心里头叫苦连天。 这臭和尚是跟她杠上了不成?白天逼着她关禁闭戒食抄经书, 晚上变成可怕的恶诡了还要亲自上阵盯着她写字,当真连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狐狸啊。 什么仇什么怨呐! 白菁愤愤不平,但她不敢不老实照做。 然而狐狸天生就懂得钻营,她笃定了诡僧不会伤她性命,抄起经书时便带上了几分懒骨,捏着毛笔的爪子慢腾腾的沾了墨汁,落笔抄经的速度比乌龟爬还要慢上三分。 整个一磨洋工。 “继续。” 诡僧捻着佛珠,目光定定的落在白菁身上,见她墨迹的狠了便开口催促了一句。 “……”白菁仗着背对着诡僧,朝天翻了个白眼。 停留在背上的视线像是火焰般灼烧在她肌肤上,烫得白菁如坐针毡,她总觉得自个随时都会被烫熟了。 一页经书还没抄完,白菁已经松懈了紧绷的神经,整只狐狸心大的眯着眼儿昏昏欲睡。 “尾巴。” 忽地,一声低沉暗哑的嗓音似石破天惊震走了她的瞌睡虫。 尾巴? 什么尾巴? 臭和尚不会又要砍她尾巴了吧? 白菁一个激灵,立刻将尾巴藏了又藏,紧紧的拢在人身下不敢露出丝毫痕迹。 “……你该露尾巴了。” 诡僧平静地说道。 小狐狸白日里就是木鱼敲了没几下佛经念了没几句,就迫不及待要勾引和尚了,没道理到了他这儿就是规规矩矩的抄起经书了。 难道他还比不上那个装模作样的圣僧吗? “露、露尾巴?” 白菁愕然的转过头,她歪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十分肯定耳朵里没进水,听力一如既往的敏锐。 换而言之她没听错,臭和尚让她亮出自己的尾巴来。 “嗯?” 诡蹭目光阴森幽暗,俊脸面无表情。 一股森然可怖的气势倾泻而出,如泰山压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白菁对上他理所当然的目光,心里一声冷笑。 什么害怕的情绪全都如冬雪融化般消散了个干净。 好嘛,臭和尚不老实啊! 之前她举着狐尾勾勾搭搭了半晌,和尚低眉垂目静敲木鱼,端着不近女色不解风情的得道高僧的谱儿口口声声说她犯了色戒,要惩罚她。 然而看着好冷酷好恐怖一诡帝,大半夜却跑到她禅房里守着她抄经书,装得一本正经逼着狐狸亮尾巴? 呸! 好个道貌岸然的得道高僧! 白天假正经,晚上真闷骚。 但是…… 和尚想看她的尾巴,她就得露出来给他看? 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师兄勿要再试探我了!红莲得师兄小惩大戒,已是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再不敢露出尾巴勾着人。” 白菁狐眼奸猾的咕噜转,转过身时已换了副柔弱知错的卑谦姿态,她义正严辞的拒绝了露尾巴,语气凛然:“红莲日后一定谨守清规戒律潜心修佛,定不会白白辜负这一身的佛缘。” 白菁是那种不矜持的狐狸吗?被人打了左脸,不仅不生气还会谄媚讨好的把右脸伸过去给人打? 嘿!她不仅不肯把尾巴露出来,还要藏得严严实实地,教臭和尚看不着摸不着,馋死他。 “……”诡僧的俊眉冷蹙,脸色忽地阴沉下来,“不露尾巴?” “不露!”白菁回答的斩钉截铁。 诡僧的语气阴测测地:“当真不露?” “当真不露!” 白菁也不是没脾气的,说不给他看就是不给他看! “很好。”诡僧眼底眸光冷酷,“本座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是只痴情妖!既然你一心痴缠圣僧,看不上本诡帝,本帝便成全你!” 这狐狸好胆儿啊。 对着佛僧就是摇尾乞怜各种痴迷勾引,在他这恶僧面前却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难道他还比不上白日里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诡僧眸中血色翻涌,浓烈的恶意渲染而出。 “等等!” 什么叫一心痴缠圣僧看不上他? 什么圣僧诡僧不都是臭和尚吗? 然而强烈的危机感涌来,强烈的求生欲令白菁想也不想的喊出声。 “嗯?” 诡僧充满恶意的血眸阴森森地落在白菁身上。 “师兄,”白菁露出个娇弱又坚定的笑容,“虽然露尾巴乃是犯了色戒,但若是师兄想看,红莲便是犯戒又何妨?便是为了师兄永坠阿鼻地狱之中,红莲也是心甘情愿。” “是吗?”诡僧阴测测的反问了句,神情愈发的阴厉肃杀,“你果然喜欢悲天悯人的圣僧。” “……”白菁心头一个咯噔,直觉要遭。她立刻反扑上去,抱住诡僧就是蹭蹭贴贴撒娇卖痴:“师兄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红莲最喜欢的不就是师兄吗?” 诡僧深深的看了她许久,神色阴沉不辨喜怒。 “师兄,你不要这么看我好不好?我有点害怕。”白菁侧脸紧贴着诡僧的胸膛贪恋地挨着他,弱不胜衣的模样教人又爱又怜,“师兄性子疏离冷漠,红莲平素不敢越雷池,哪像现在这般让红莲见了就想亲近。” 诡僧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你这狐妖倒是有眼光。”顿了顿,他语气不满的道,“不过红莲这个名字难听死了,往后你就叫黑莲。” 什么鬼? 红莲不好听,难道叫黑莲就好听了吗? 白菁暗自吐槽,目光轻扫过诡僧眉心道黑色莲花印。 心里头隐隐有了猜忌。 这诡僧该不会是修佛修成了精分吧?白昼为圣僧,黑夜成了恶诡,一光一暗相互较劲,彼此互为死敌。 尤其是这黑暗面的恶诡阴狠恶劣,什么都要与圣僧争个高下,可苦了夹在中间狐狸。白天勾引圣僧勾引了个寂寞,晚上又被恶诡逼着把白日里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再这样下去,白菁都要精分了。 而且这诡僧脑壳有毛病,他眉心红莲印就给狐狸取名红莲,眉心黑莲印又要叫狐狸黑莲?若是那日他眉心的印记变成了屎壳郎,难不成狐狸还得改名叫屎壳郎? “怎么?你不想改?”诡僧语含威胁。 白菁立刻道:“既是师兄之意,黑莲自当无有不应!” 啊呸!黑个诡莲! 这精分和尚,狐狸她无福消受! 白菁狐眼微眯,打定了主意要逃跑。回头逃出灵山寺,她就找个能隔绝气息的风水宝地藏身,只要她躲得远远儿的就不怕被精分和尚逮回来折腾了。 诡僧满意地勾了勾唇:“还不把你的尾巴露出来?白日里你如何做的,眼下再照做一遍。”顿了顿,他阴测测的道,“必须比白日里做得更好才行,不然……” 白菁猛地一个哆嗦,连声应道:“我都听师兄的。” 下一刻,沾着墨汁的笔又落到了白菁的手中。 诡僧捻着佛珠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 白菁当即背过身去,握着毛笔装模作样的抄写经书,毛茸茸的狐尾在诡僧的视线中做贼般一点点探出衣裙。 狐尾直立而起,尾巴尖尖朝向诡僧试探着一耸一耸地爬向他的腿。 毛茸茸的触感贴着肌肤,先是轻碰着诡僧盘坐的腿,再顺着他的腿慢慢网上磨蹭着,尾巴尖在他大腿上痴缠地打着圈圈儿,勾起阵阵痒痒酥酥的触感。 诡僧捻着佛珠的动作猛地顿住。 禅房里一灯如豆。 白菁在昏暗的烛光下挺直了腰板,矜持而又认真的对着桌案上摊开的经书逐字落笔,周围静的只能听见纸张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此时此刻妖狐气质温婉娴静而又端庄高洁,丝毫看不出她的狐尾正勾着男人不放。 不似白日里勾引圣僧时那般妖娆魅惑,但清冷高洁如大家闺秀的模样却更有一种让恶诡心折的惊人魅力。 狐狸的尾巴尖顺着大腿爬上了诡僧的劲瘦的腰,灵活的缠上了他结实的腹肌,似是爱极了他腰腹的触感般恋恋不舍。 诡僧低垂着眉眼,眼底的血光晦暗幽深翻腾着激烈的风暴,他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哗啦—— 佛珠上的串线忽地被扯断,一颗颗白玉菩提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砸在床上地上,很快又咕噜噜地滚了满地。 “师兄?” 白菁听到动静忽地一惊,尾巴也僵住了。 “继续。” 诡僧俊美妖异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里逐渐染上欲色,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含着一丝隐忍克制的沙哑。 白菁心慌慌,侧过脸偷觑着诡僧的神色。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无形的一触即发的紧张,白菁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某些东西就会失去控制。 但诡僧却并没有适可而止的念头,他望着白菁的眼神有如一汪深不可见底的井水,深沉幽暗得可怕。 “是。” 白菁硬着头皮,控制着狐尾继续往上。 之前满肚子坏水拿狐尾逗弄圣僧的时候,她可从没想过还会遇到这一遭,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勾引臭和尚?她怎么会生出那种将圣洁禁欲的得道高僧拉下神坛的念头? 她后悔了行不行? 圣僧就该高坐莲花台,就如天上那轮明月般圣洁而高不可攀,哪里是她这只狐妖能肖想的人物? 她已经不想将佛陀拉下神坛了,真的。 这也太折腾狐狸了。 “……唔!” 念头划过,狐尾忽然被一股力道紧紧的攥住了。 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白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只狐狸一头栽进了诡僧的怀里。 冷冽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至,伴随着炽热温度转瞬就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68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浓郁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旭日初升之际。 一束日光穿越葱茏茂密的树林直射在灵山寺佛塔顶上, 金灿灿的阳光化作佛轮耀耀,点亮了一片佛光普照在寺院之内。 晨钟敲响,袅袅梵音涤荡密林。 藏在密林之中的阴煞怨气如冬雪般消融于日光之中,清灵之气自地底盘旋而上, 熠熠明光驱走了阴冷晦暗。 霎时, 天光大亮。 禅房里。 烛台上静静燃烧了整夜的烛火猛地向上窜了一截,但随即像是烧尽了所有的气力般滋滋响着熄灭, 空余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白菁醒过来的时候, 鼻息间仍残留着如山泉般清冽的气息, 但昨夜那个眼神灼灼勾着她看尾巴……的恶僧早就不见了人影。 身侧的半边床榻也早已余温尽失。 前院佛殿内传来晨钟声声梵音悠悠, 整座灵山寺沐浴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之中,仿若寻常的佛门清净之地, 任谁也无法将之与凶残阴森的诡地联系到一起。 “臭和尚, 跑得倒是快!” 白菁勾着唇轻哼了一声。 可惜啊, 她已经发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住的却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 念头划过,白菁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她的脑子里下意识的勾勒出高洁孤傲的圣僧醒来时望见被窝里的累及沉睡狐狸, 惊慌失措的抱着凌乱的衣衫狼狈跑路的画面。 随即白菁被自己脑海里的浮想联翩逗乐了, 锤着被子笑得花枝乱颤,一双微微上扬的狡黠狐狸眼里全是不怀好意。 可惜她醒得太迟了, 不然还能赶上一场好戏。 比如亲眼目睹犯了色戒的得道高僧如何心虚奔逃。 “……其实臭和尚的滋味还挺销魂。” 白菁得意地眯着眼儿, 心道:和尚虽然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一身精气浓郁,昨夜按着狐狸翻来覆去的煎烙饼,实在让狐狸好好享受了一把绝妙的鱼水之欢。 直到现在白菁的眼尾仍残留着春意,面如桃花两靥生晕,身子骨酥软得不成样儿。 尤其是她只要一想起平素里如冷月清高自傲的圣僧被拉入红尘染上情念, 便如三伏天里喝了一杯冰水,舒爽的感觉从头顶一直蹿到了脚底心! 俊美圣僧心中留着佛祖不问情爱,美人在怀却面不改色,低眉垂目诵经念佛。任凭狐狸用尽各种魅惑的手段,都不能令他有丝毫的动容。 但谁知道呢,这些都不过是和尚强装出的淡定冷漠。 其实白菁不过勾了勾尾巴尖,圣僧便已被狐狸精蛊惑的动了凡心染上了□□之念,难以自持的破了色戒,再也无法守住清冷孤高的表象。 否则他又怎么会跑到禅房里来主动钻了狐狸被窝? 别拿精分当借口。 人格分裂那是人类的心理病症,而他们妖诡只分阴阳善恶面。若说圣僧是诡僧的阳善面,那么恶僧则是他的阴恶面,但无论阴阳善恶不都是诡僧灵魂里的一部分吗? 不过就是阴恶面会无限放大人心中的恶念和欲望,诡僧若是不曾被狐狸勾动了凡心,又怎么会在阴恶的一面占据上风之时突然寻上白菁? 这下子,那臭和尚还怎么在狐狸面前摆谱儿! 他如今可是有致命的把柄落在了狐狸手心里。 白菁就说嘛,怎么可能会有妖诡舍得拒绝狐狸? 诡帝又如何? 只要狐狸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男人。 白菁得意的在床上连打了好几滚,兀自傻乐了许久才伸着懒腰掀开被子起床洗漱。 等她穿戴整齐走出禅房的时候,日头西斜宛若斜阳西照。 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灵山寺上空突然显现出了落日余晖映照的黄昏之景。 “天有异象,臭和尚果然心虚了。” 白菁侧头看了眼天际,一声轻笑。 诡域之地是如诡物的领地,领地之中无论是气象还是生灵的生死皆为诡主所掌控,以诡僧深不可测的实力,只要他不愿意那么外界的阳光永远也照不进灵山寺的地界之内。 更遑论出现旭日才刚升起,就见金乌西沉的诡异天气了。 天象有异意味着诡僧此时的心绪绝对不平静,令结界中的天穹都无可避免的收到了影响。 白菁嘴角上扬,露出玩味的笑容。 晨钟响了三声,转成了暮鼓。 白菁大步跨进佛堂正殿的时候,诡僧正跪坐在佛前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诵念渡厄心经。 “师兄。” 轻快活泼的脚步声与白菁笑盈盈的娇美嗓音同时响起。 诡僧恍若未闻,一缕夕阳余晖西斜入正殿映照在他的身上,他背对着白菁的背脊挺笔直如山岳而立,巍然不动。 渡厄心经一字一句从他口中飘散,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师兄。”白菁垂下眼眸藏起满眼的快活得意,言语如刀直击心灵,“你的心乱了。” 渡厄渡厄,也不知臭和尚渡的是哪门子的厄! 明明心乱如麻,却偏要故作镇定自若,做出这自欺欺人的模样来。 白菁好想当场撕下诡僧身上那层圣洁禁欲的皮,看这个破了清规戒律的臭和尚还能不能装得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敲经念佛。 但念头刚浮起,她就忍住了这种冲动。 比起留在这破庙里跟个精分和尚斗智斗勇,白菁更想要借机逃离诡域。 虽然诡僧身强体壮,胸肌腹肌手感好到爆,一身精力勾得狐狸欲罢不能,但他的实力太强大了,性子又阴晴不定,时而禁欲隐忍时而放荡不羁,教狐狸捉摸不透。 白菁很有自知之明,她心知弱小的狐狸是绝对掌控不住如此强势的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王者。 与诡僧你情我愿玩玩即可,体验过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后就该见好就收,不然狐狸只怕要把这一身皮肉都搭进这深渊里。 白菁趋利避害的本事一流,才不愿意把自个给坑了呢。 而且人世繁华,有多少俊美风流的妖诡哥哥们等着狐狸去采颉,何必就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如今臭和尚因破解而心绪不宁,正是白菁借机逃离诡域的好时机。 “师兄,抱歉。”白菁苦笑着踌躇道,“我想离开灵山寺了。” 木鱼声诵经声戛然而止。 诡僧侧过脸,眸光平静如水的看向白菁。 “我修不成佛了。” “我的心中有佛,却也无佛。” 白菁眉间轻愁难解,她深深的望了眼诡僧棱角分明的侧脸,又抬头看向慈眉善目高坐莲花台的真佛,惨然一笑。 她道,心中有面前的佛,却无高台上的佛。 无佛之人,如何参佛理修佛心? “我羡慕师兄佛缘深厚修行有成,但如今看来我这妖狐是无缘侍奉佛祖跟前了。或许是我等异类天生愚钝没有慧根,终究还是断不掉红尘俗念,做不到六根清净,心无旁骛。” 诡僧静静地听着,沉默不语。 “或许我根本不应该来此,否则又怎会乱了师兄的修行?” 诡僧神情冷漠,眉心一点红莲犹自生辉。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白菁自嘲的笑了笑:“师兄,我走了。” 她转过身,踌躇犹豫的停留了数息。 似在等着挽留,然而诡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没有一丝波澜。 他跪坐在佛前,人也如高台上的泥塑佛像般无心无情,沉寂淡然。 仿佛昨夜一场抵死缠绵于他而言是水面泛起的涟漪、拂过耳畔的风,风过则无痕,无法在他心上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的是,他袈裟佛袖下的骨节分明的手掌死死的抓着手中的木鱼,手骨上根根青筋凸起。 白菁等了片刻,眼底的眸光从满怀期待到落寞暗淡,最终化成了一抹如清风明月般虚幻的笑容。 她难掩失落的转过身,最终一步步踏出佛殿。 殿外金乌西坠,余辉散落在白菁纤细的身影之上,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疏影。 与此同时,柔美飘渺的女声渐渐飘远。 “我走后,唯愿我佛堪破魔障复归平静,高坐莲台悲悯苍生。” “我走后,唯愿我佛初心依旧,普度众生。” “我走后,唯愿我佛早日得成正果,入得西方净土……” 诡僧神情有片刻的恍惚,隐隐浮现出挣扎之色。 但随即,他平静的眼眸里忽然涌起了汹涌狂暴的滔天巨浪,一点血色沁入眼底。 身上的金红袈裟逐渐染上了暗色,红得近乎于黑;眉心的红莲有如被漆黑的墨汁侵染,一点点变深变黑染上了魔魅之色。 刹那之间,他生了魔入了障。 * 白菁落寞哀伤的神情在踏出灵山寺庙门的瞬间徒然一变,只剩轻快与得意。 自由了! 狐狸终于逃出生天了! 白菁迅速化作原形凝起妖力布于四蹄之间,霎时足下生风,狐狸如一道闪电般飞跃在林间,几个起落的功夫就逃出了灵山寺的诡域。 几乎在白菁跑出诡域范围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诡域内夕阳斜照,而外界却是晨光熹微。 出了灵山寺,映入眼前的是一片蔚蓝无际的海洋。 海水湛蓝清澈,水天相连之间蓝得澄澈,仿佛一颗切割得极其完美的宝石,闪耀着令人沉醉的绚丽蓝色。 清晨的阳光明媚的照耀在金黄的沙滩上,海浪柔柔冲刷着岸边卷起浪花朵朵,涛声阵阵。 雪白的海鸥灵巧地自海天之间低空掠过,如同一支利箭划过海面刁起海鱼落在金黄的沙滩上,慢慢的享用着美食。 迎面拂来的海风吹得赤色的狐狸毛发舒展,舒服的眯起眼。 忽地,一声山崩海啸之声炸响。 海水高高扬起分化向两侧,均匀的裂开一条雪白的海线,一抹遮天蔽日的碧青色长蛟破水而出。 长蛟落地变作个俊眉星目的青衣男子,手持三叉戟朝北驾云而去。 男子身形挺拔俊秀,肃肃如竹,端得是风姿卓越耀眼,如烈日般灼灼生辉。 “前面的蛟龙哥哥,请留步!” 白菁的眼眸咻得亮了,想也不想的开口喊妖。 69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飘移的云雾在海面上空盘旋停滞。 云上的青衣男子循声望来, 额间的淡青色鳞在片阳光下微光闪闪。 “蛟龙哥哥。”白菁化出人形。 红衣赤足的美人背光而立,含羞带笑的望着男子,眼波流转之际眸光如星月般明媚动人。 白菁的模样极美极柔, 身有弱柳扶风之纤丽, 全身上下更是无一处不精致, 如同极品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美人,美得惊心动魄脆弱易碎。 “原来是赤狐妹妹。” 蛟龙见了狐美人顿觉满眼生辉,一时间眼中的天地万物都在这绝色的美人面前黯然失了颜色。 龙性本淫, 蛟龙虽占了个蛟字与龙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风流多情的秉性却是像了个十成十。尤其是弱不胜衣的美人轻易就能唤起蛟龙心底爱怜疼惜,让他下意识地露出温和的笑意来。 “不知赤狐妹妹唤住龙某有何要事?” 上道! 这条蛟龙算是白菁遇见的最懂得顺杆儿爬的男妖了。 哪像以往那些妖诡一个个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似的不解风情, 整得白菁都开始怀疑她身为狐妖的魅力了。 “蛟龙哥哥去往何处?能不能捎带小狐一程?”白菁未语先笑, 故作可爱的眨了眨眼。 “能与赤狐妹妹这等美人同行, 龙某荣幸之至。” 蛟龙被狐狸笑得神魂颠倒当场应承下来,驾着云雾缓缓下沉飘移到了美人身前半丈处,而后向白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多谢蛟龙哥哥。”白菁将纤细皓白的柔夷放进蛟龙的大掌里,低垂的头露出一截雪白柔美的天鹅颈。 当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蛟龙眸中惊艳眸色更柔,牵着白菁的皓白的手腕笑意深深:“赤狐妹妹不必见外。”手中的柔夷柔软细腻的不可思议, 令蛟龙爱不释手几乎不敢用力握紧,他赞叹着招来一片云彩,“妹妹请上青云。” 随即如丝的云雾层层围聚而来, 轻柔地包裹着白菁托着她离地而起, 攀上蛟龙足下那片青色云霞。 “蛟龙哥哥你真好。” 白菁是狐妖,虽能乘风跳跃瞬息千里却不擅长腾云驾雾, 没想到今儿撞上的这头青蛟很会来事儿,让她体验了一把驾云飞天的快乐。 “小狐从没见过像蛟龙哥哥待小狐这般好的妖。” 白菁感动得双眸亮闪闪,一双狐狸眼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望着青蛟的目光犹如望着她的天,“小狐何等有幸能结识哥哥。哥哥这么好,一定很受美妖美诡们欢迎吧?” “哪里哪里,妹妹过誉了。”蛟龙语气谦逊,但神情自傲得意得很,“平素确实有些蚌女鱼女频频向龙某示好,不过都是些难等大雅之堂的蒲柳之姿,那些美妖美诡又如何比得上妹妹娇媚动人?” 蛟龙碧青色的眸子痴痴定在白菁身上,炙热的眼神看得白菁羞得两靥生晕,更添万种风情。 “蛟龙哥哥……”白菁含羞带怯的抛了个媚眼,柔柔地低垂下头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 看不出来啊,这头青蛟还是个风流的色坯子。 白菁暗自吐槽:她不过是似真似假的恭维了一句,这长虫倒是会往自个脸上贴金。什么蚌女鱼女频频向他示好,若非他实力强大占了这海域为王,这海中的妖诡们何必出卖色相求活命? 不做蛟龙的枕边人,就得成了他的腹中餐,是个妖诡都知道该怎么选好么!亏长虫大言不惭,还真以为自个魅力无边呢! 不过好色好啊,青蛟若不好色,哪里还有白菁发挥的余地? 白菁可不想再遇上个凶恶吝啬的臭和尚,枉她那么卖力的出卖色相,结果啥好处也没捞着!若非那臭和尚实在长得好看又让狐狸享受了一场把佛陀拉下凡尘的快活滋味,不然吃了这么大个亏,狐狸气都要气炸了。 较真而论,堂堂的诡帝之尊给狐狸暖床伺候得狐狸舒舒服服,其实还是狐狸赚了呢! 白菁也就不计较了。 反正爽完了,她就把臭和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臭和尚动了凡心欲念正是肝胆俱裂的时候,如何还能腾出手来管控狐狸?不然白菁哪能光明正大的逃出虎口? “赤狐妹妹,要去何处?”蛟龙盯着白菁的眼神愈加灼热,“我先带妹妹一程。” 亏他长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但凡长得不那么如人意些,这模样都能被称之为油腻恶心了。 “小狐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白菁柔弱无助的看了眼蛟龙,垂下的眼睫在眼帘下方扫落一片轻愁的剪影,“小狐不敢瞒着哥哥,其实小狐刚从这片林中诡域里逃出来。” 蛟龙愣了下:“你是说你刚从诡僧手里逃出来?” 海域与灵山寺毗邻,蛟龙倒是知道自个的邻居是个爱宅居在家里的诡僧,平素就躲在寺庙里敲经念佛,偶尔抓几个误入领地的妖诡行降妖除魔之事。 蛟龙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林子里阴风阵阵,不时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过他与诡僧同为天灾级的妖诡,妖诡实力相当倒也不怕那诡僧降妖除魔除到他头上来,因此两妖诡向来井水犯河水。 然而想到白菁自诉她刚从诡僧手里逃出来,蛟龙眼里怜意愈胜。美人当前,他立刻变了脸怒骂诡僧凶残温度,“赤狐妹妹如此美丽,那诡僧怎么忍心下手?” 他只以为白菁也险些被诡僧给降妖除魔了。 “哥哥不知,于我等柔弱狐女而言美丽才是原罪啊。” 白菁掏出一方锦帕作势抹着眼尾,露出个欲哭不哭的可怜模样:“那诡僧可恨的很,我原是灵山寺那头的虞山狐女,却被诡僧掳了去。那不守清规戒律的恶僧见小狐貌美便……强压着小狐行……不轨之事,白日里把小狐关在大雄宝殿里这样那样,晚上又逼着小狐在禅房里给他弄……呜呜呜……若是小狐不肯从,他就要拿红莲业火烧狐狸……小狐……小狐身娇体柔险些遭不住他的折腾……” “竟还有这等事儿?”蛟龙惊呆了。 那诡僧平素冷漠无情,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强迫绝色美人行那档子事儿的诡啊。 “呜呜呜……”白菁哀哀哭着抹眼泪,上扬的眼尾沾着湿痕,简直可怜得不行。拭泪时红袖从手腕滑落,露出一截布满青紫痕迹的手臂来,因着她肤白如玉,那点儿痕迹便尤为明显,甚至是触目惊心。 蛟龙顿时惊怔住,暗道一声好哇! 他委实没想到啊,诡僧守着老巢降妖除魔,原来是这般降妖除魔的! 可恨,一个诡僧竟然比他这蛟龙玩得还花啊! 真是让龙自愧弗如啊! “好个可恶的淫僧!” 蛟龙心有戚戚焉,若非时机不对,他还真想跑到灵山寺去与诡僧讨教讨教降妖除魔的经验,也让他学着些除妖除魔的好本事。 然而身前美人垂泪梨花带雨,蛟龙再傻也知道不能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因此他面上怒意怜意炽烈,破口大骂道,“若是叫龙某见着了他,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妹妹别担心,我与那淫僧不同,龙某最是怜香惜玉,绝不会伤害妹妹分毫。” 话虽如此说,但蛟龙心底却是忍不住唏嘘道:那淫僧还是没本事,若换成了他得了这等绝色美狐娘,又怎么会让嘴里的鸭子给跑了? 白菁哀哀低泣:“那恶僧厉害得很,哥哥若是贸然对上他岂不要吃亏?小狐不想哥哥为了我受伤,小狐虽遭了恶僧的毒手,但从不求有人替小狐报仇出气,只是想到以后还会有美貌妖诡步上小狐的后尘,小狐心里就好难受好难受啊。哥哥若是真心想帮,不如帮帮那些还未惨遭毒手的美妖美诡们吧。” 蛟龙叹了口气,满眼怜惜地望着白菁:“赤狐妹妹,你可真善良啊。”善良得都不像是一只奸诈阴险的妖诡了。 正好他也不想与诡僧对上,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平白给自己招来死敌? 蛟龙立刻打包票道:“妹妹放心,我这就给附近的妖诡们传话,好叫那些美妖美诡们都知道灵山寺里头的诡僧是个□□,让她们免于一劫。” 白菁狐眸利光掠过,含泪哀求道:“哥哥传话的时候能否不要提及小狐?若是附近的妖诡们都知道了小狐的遭遇,小狐当真是没脸见妖了。” “放心。”蛟龙爱怜道,“龙某传话时只说时海域中的美貌蚌女被诡僧掳了去折磨。” “是极是极!”白菁轻点蛾首感动得望着蛟龙,“蛟龙哥哥,你真是个好妖诡!小狐能与哥哥结识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蛮荒之地没有隔夜的秘密,有了蛟龙这等大妖诡的宣传,保管诡僧掳走绝色蚌女这样那样折腾的劲爆消息马上就能传遍世界各地,到时候诡僧身败名裂,看那臭和尚还能不能保住他圣僧的皮! 狐狸可不是好欺负的,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哪怕臭和尚要找妖算账,那也找不到狐狸头上来。谣言是长虫编造来传扬出去的,跟她这只可怜柔弱无助的小狐狸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不过是受了情伤,伤心欲绝在海边垂目拭泪而已。 “哪里哪里,妹妹过誉了。”蛟龙被美人拍马屁拍得面露得意之色,柔声细语的邀请道,“我要去人间寻些血食果腹,妹妹可要同往?” 一提到吃,白菁的肚子应景的咕咕叫了两声:“哥哥要请狐狸吃鸡吗?”白菁这回是真感动了,“小狐自打被那诡僧掳了去,就再也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诡僧喜爱盈盈不及一握的纤腰玉骨,强逼着小狐不吃不喝的被他摆弄……” 白菁在灵山寺里过得可惨了,臭和尚先是逼着吃肉的狐狸吃青草而后更是断了狐狸的食,虽然妖诡不至于饿死,但她没吃没喝还要念经拜佛,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于是狐狸忍不住又往臭和尚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妹妹你受苦了……” 蛟龙目光下意识的落在白菁纤细妙曼的腰身上,眼底赞叹:其实他也喜欢弱质纤纤如柳扶风的美人,原来还能这样做啊! 长见识了。 他就说嘛怎么他海域里的蚌女鱼女们都是膀大腰圆的货色,原来是吃太多了啊!看来得断了她们的血食才行! 到底还是诡僧会调教人。 不过纤腰能饿出来,但狐女的美貌却是那些蚌女鱼女们怎么饿也饿不出来的。如斯美人,落入了诡僧手里真真是暴遣天物! “赤狐妹妹若是无处可去,不妨在我龙宫里小住些时日?”蛟龙爱怜的提议,垂涎狐女的美色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 回虞山需得穿越灵山寺,白菁自然是不敢回去的。若不是怕臭和尚回过味儿找狐狸麻烦,她又何必往海域这边躲? 不过住龙宫就算了,先不提陆地上的狐狸去海里怎么住得习惯,光凭她给这条青蛟挖了那么大的坑,白菁就不可能知道龙宫去。 等回头诡僧找上门来,她住在龙宫岂不是摆明了告诉臭和尚一切都是她在暗地里捣鬼?狐狸还不至于缺心眼到这种地步! “多谢蛟龙哥哥。” 不过白菁没有直言拒绝,狐狸看上了大青虫在人间占的地盘了,陵川市被她留给了狐儿们养鸡,白菁眼下还缺个地盘呢。 白菁眼底狡诈奸猾的暗光转瞬即逝,肚子里打起了坏水儿。 大青虫被狐狸的美色迷得七荤八素,想来狐狸问他要座人类城市当领地应当不会被拒绝吧? 海域周围的城市可比陵川市要足足大上两倍有余,若是能从大青虫手里把这座人类城市骗到手,背靠着大青虫的威势,白菁岂不又能关起门过上鸡肉吃不完的好日子了? 没了那群狐儿们争食,生活没压力,白菁以后只管躺平咸鱼坐吃等死就行! 70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中州国, 天枢城。 天枢城在世界融合之前为中州国际省会城市,东面隔山与陵川市衔接,南北贯通内陆地区, 交通便利且经济繁荣, 城市内常住人口多达百万。 然而世界异变之后,天枢东面空降海域。来自蛮荒异界的一望无垠的蔚蓝海洋硬生生挤进了蓝星原本生长的山峦之间, 天枢城由内陆城市一跃而成临海城市。 自此后海上时常传来滔滔风浪之声,天枢城内生活的市民都受到了其影响,海啸地震频频发生,动辄吞没周边县城乡镇, 死伤无数。 中州国高层曾派遣人员前往海域打探情况, 然而举目望去却只见白雾茫茫,不辨东西。 有专家考察海域周边后得出结论:这片来自蛮荒的海域里内绝对藏有一只天灾级的领主妖诡。 消息一经发现,官方高层领导紧急召开会议商谈彻夜, 有参与会议的高层提出全城迁移, 然而迁往何处, 却成了当前最大的难题。 自蓝星与蛮荒异星融合之后, 孕育着妖诡的蛮荒土地早已融入了蓝星上, 世界上随处可见妖山诡地, 天枢城内百万人口纵使都能安然举家搬迁, 但在如今妖诡出没的情况下,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更何况需要迁移的足足百万常住人口,中州国又有哪个城市能毫无压力的接受如此多的人? 正值此时, 陵川市内的最新消息传出。 灾祸级狐妖携猪头诡席卷而至, 将陵川市划入妖狐治下地盘,并在郊区农田划出大片荒地用以圈养妖鸡供养虞山上的狐狸精们。 目前陵川市虽遭遇妖诡侵袭,但与西国灭城事件不同的是中州国遇见的妖诡行事极似他们神话传说的妖魔鬼怪, 虽则肆意妄为,但却不似国外那些骷髅、巫妖亡灵之类动辄屠城灭族。 至少陵川市内的十几万人在遭遇妖诡入侵后无一伤亡,只失踪了数个武装部人员,但活下来的所有人都被狐妖打上了咒印,成了妖狐的奴隶。 高层针对此事迅速展开研究,试图找出解除咒印之法,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发现了咒印的好处。 蓝星与蛮荒融合后,高等妖诡都被白雾隔离在结界之内,暂时无法对人类造成影响。但那些不入流的小妖小诡却是不受结界影响,肆意出没于人类城市,当街拖走活人。 往往等救援人员到达现场的时候,只剩满地鲜血白骨。 此类事件频频发生且防不胜防,妖诡神出鬼没能力千奇百怪,瞬移隐身穿墙不过是它们最基本的操作,摄像头拍不到它们的踪影,纵使运用高科技的手段也很难做到防范于未然。 自世界异变后,每天都有活人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不见或是在家中莫名失踪,全球日失踪人口过万,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在被狐妖圈为地盘前,陵川市内每日都有人悄无声息的消失,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遭了妖诡的毒手。 妖诡侵袭的第二日,街上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与此同时,暗中躲藏的妖诡垂涎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行走在街上的身材胖圆的人类。 凌厉的风声破空而起,矮胖的男人才刚意识到危险来临,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哪来的妖诡?连狐女王的鸡倌都敢动?” 他手上的咒印在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芒,一道牛犊大小的赤狐幻影怒骂着扑向虚无的空气。 “小妖不知他是大王的猎物,求大王饶命!”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矮胖男人的身后出现了一只长着人脸的黑鼠。灾祸级妖诡的气势层层压下,黑鼠吓得脸色惨白,升不起一点反抗的力气,只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然而气势汹汹的妖狐无视了鼠妖的求饶,咔嚓一口凶残利落的咬断了黑鼠的脖子,一场致命的危机消弭于无形。 当日,陵川市内发生了好几起咒印救人事件。 几乎所有被咒印救下的人类激动得跑到网上发帖,陵川市内到处是感谢妖狐的声音,还有不少市民声称愿意为虞山上的妖狐养一辈子的妖鸡。 消息传出,世界哗然。 灾祸级妖狐的下在人身上咒印相当于宣示占有权的标记,小妖小诡们不敢碰高等妖诡的猎物,同是灾祸级的妖诡若不想与妖狐结怨便不会去动妖狐的猎物,咒印反倒成了所有人的护身符。 靠着咒印的余威,此后陵川市内再也没有发生过人口失踪案件。 没过多久,失踪的几个武装部人员回到陵川市,他们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妖狐可以与人类结契成为保家仙。 结契后只要每日清香三柱上贡祭品供奉保家仙,家中亲朋好友都能获得妖狐的庇护,而与妖狐结契之人甚至还能得到妖力灌体,共享妖狐的天赋术法。 此后结契者与保家仙一损俱损荣辱与共,同修长生之道。 据说蛮荒之地上的土著人类就是依靠着与妖诡结契得到了灭杀妖诡的能力,繁衍至今。 尽管愿意与人类结契当人类保家仙的妖诡终究是少数,但这个消息却如甘霖般投入绝望荒芜的心,让中州国高层领导们心头一震,顿生欢喜。 保家仙好哇,人类就缺保家护宅的家仙! 当即高层们就盘算开了,虞山上的狐女王是只灾祸级的妖诡,它认的哥哥却是天灾级的猪头诡,若是都能把他们请出山来做保家仙,中州国何惧妖诡入侵? 尤其是狐女王手下三千狐兵,若都能庇护人类,那么人类又何惧那些妖诡当街吃人? 很快一道道密令下达陵川,无数人奔赴陵川市。 狐妖哪怕智商如人聪明,但它们到底不是那些浸淫于谋略算计的政客的对手,那些高情商的外交高手几乎好话一追捧,狐狸们便乐得找不着北,开开心心的下了虞山去往全国各地当保家仙去了。 人类拿着养国宝的超高待遇养狐狸,专人伺候洗澡梳毛按摩修剪指甲,吃的喝的都是最顶级的美味,糖衣炮弹一出手,迷得狐狸们一个个乐不思蜀。 虽然妖狐们都是些普通级的小妖诡,但架不住它们身上带着天灾级妖诡的毛发啊,把狐女王名头一打出来,再提一提狐女王的靠山哥哥们,一般的妖诡们都只能捏着鼻子都避着人类的城市走。 于是在白菁被困在灵山寺的时日里,中州国内全国各地的城市上空都挂出了打印着狐女王的赤狐原形的旗帜,靠着她的名声还真劝退了好些欲进城吃人的妖诡。 中州国内发生的事情瞒不过各国的眼,关于保家仙的消息很快被摆到了各国领导人的桌子上。 中州国内的妖诡还有与人商量的余地,国外那些狼人亡灵之类的诡物就没那么容易打动了,动辄杀人屠城。 各国没法子,寻上中州国死皮赖脸也要求个保家仙,然而三千狐狸听着不少,但中州国城市村落加起来何止三千?那些保家仙国内尚且不够均分,哪里还有多余的往国外送?更何况妖狐又不是猫猫狗狗,能由着你送来送去? 那些求不到保家仙的国家干脆也学着中州国扯起了狐女王的大旗,甚至还有人直接在身上纹了只赤狐。 没多久,西方火炬国某座城市遇上亡灵入侵,有人闭眼尖叫着当场拉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赤狐纹身,满口蹩脚的中文高呼自个是狐女王的鸡倌! 蛮荒异星比蓝星要大上数倍,这也意味着它融入蓝星之后,其蛮荒中州之地有部分领土融入了蓝星的西方之地,换而言之势必会有妖物出现在了西方的土地上。 赶巧的是,亡灵入侵当日刚好有只顶着白斑花纹虎耳虎尾的壮汉驾云路过,遥遥听闻虞山狐女王之名,虎妖想也不想一巴掌拍死了在城中制造杀戮的亡灵。 随后他迅速丢下个结界罩住城市,又放出天灾级巅峰妖诡的气势震慑其他妖诡,并放下狠话,生怕旁的妖诡占了他赤狐妹妹的领地吃了她的鸡倌儿。 虎妖此举不过随手而为,他也并非特意给人类出头,不过是在寻他狐狸妹妹的途中帮狐狸驱赶一些胆大包天的妖诡而已,然而此事却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剧烈的反响。 一夜之间,打着赤狐旗号的领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而出。 尤其是即将迎来天灾级妖诡入侵的天枢城,街头巷尾全都贴上了赤狐的照片,官方高层甚至还请来了一只虞山上的狐妖坐镇主场。 到了这个时候还搬什么家! 他们中州国可是有虞山狐狸亲自认证的狐女王领地,再如何也比那些扯着狐皮吓妖诡的国家要来得名正言顺吧? 于是天枢城内市民各个心不慌,大灾当头依旧若无其事地上班上学。 * 腾云驾雾而行,瞬息千里。 白菁只觉一晃眼的功夫,她就出现在了人类城市的上空。 城市内人潮拥挤,车如流水。 蛟龙居高临下的扫视着云下的人类们,碧青色的竖瞳来回扫动挑选着肥胖肉多的血食,他有意寻个肉质细嫩肥美的血食先请赤狐妹妹尝个鲜。 很快,他犀利的目光定格在一个大腹便便拿着公文包的精英男身上,三指蛟爪如闪电般落下,一把抓住细皮嫩肉的胖人类捏上云雾。 “妹妹,请先用餐。” 白菁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蛟龙主动帮她打江山呢。 不过愣神的片刻,眼前就被推过来一道矮墩墩肉嘟嘟的人影,白菁愕然的望向蛟龙。 请用什么餐?拿这个大活人下饭? 这根大青虫脑壳子有毛病吧?请狐狸吃饭不给妖鸡吃,却拿她养鸡的鸡倌儿下饭? 这简直比臭和尚更可恨啊! 白菁眉心一皱刚要骂人,就听那被推到她身前的胖鸡倌儿哆嗦着腿,惊恐的大叫了一声掏出一张赤狐照片:“你们不能吃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我可是虞山狐女王的养鸡倌儿!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狐女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蛟龙盯着照片愣住了,他反射性的转头望向白菁:“赤狐妹妹这……” 好家伙,天降地盘! 白菁才想着要抢地盘呢,这鸡倌儿就主动往狐狸套子里钻了。 这可真是太妙了! 白菁险些乐得嘤出声来。 对上蛟龙难以置信的目光,白菁犹豫着露出个柔柔软软的微笑:“蛟龙哥哥,其实方才小狐就想说了,这里好像是小狐的地盘。” 蛟龙神情一滞,顿觉尴尬不已。 哆哆嗦嗦吓得满身冷汗的人类:“……” 好家伙,这是狐假虎威直接直接撞上正主了啊! “狐娘娘救命!” 胖人类顿时就支棱起来了,腿不抖嗦了人也不抖了,迈着两条小胖腿迅速往白菁身后一躲,暗搓搓打量着对面的蛟龙。 好个上道的鸡倌儿! 白菁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假意骂了胖人类两句:“躲什么躲,还不来见过本女王的蛟龙哥哥!”接着她又转向蛟龙歉意道,“这鸡倌儿不懂事,哥哥莫怪。” 蛟龙憋红了耳根,艰难的挤出话:“……原来这是妹妹的地盘。” 好嘛,刚在美人面前夸下海口请她吃饭,结果却是直接带着美人进了她家的厨房拿着她锅里的饭菜请她吃饭,这事谁能不尴尬?蛟龙这辈子都没整过这等乌龙,脸色时青时白,无比难堪。 “小狐见哥哥喜欢,原本不想说的。都怪这鸡倌儿不懂事,非要阻止小狐给哥哥送东西!不过区区一个地盘而已,送一送哥哥又何妨?” 白菁善解人意,一双狐狸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蛟龙,两靥生桃花,端得是风情无限。 “哥哥对小狐这般好,小狐也想对哥哥好。” “赤狐妹妹!”蛟龙感动的伸手握住了白菁的柔夷,“好妹妹,你占个地盘不容易,哥哥岂能拿你的家当?” 白菁也感动的不要不要,与蛟龙执手相看泪眼:“哥哥呀,你怎么能这么好!哥哥不要小狐的地盘,但一定要让小狐请你吃个饭,小狐的鸡倌儿们做起全鸡宴来乃是一绝,哥哥请一定要让小狐尽地主之谊啊!” 蛟龙神情一僵,其实他压根不想吃什么全鸡宴,鸡肉哪有血□□气充盈? 但面对绝色妹妹的盛情邀约,他憋屈的应下邀约。 “不吃人好哇!吃鸡好!” 胖人类重重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妈呀差一点他就要被妖诡当成饭给生吞活吃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狐女王一开口怎么有股绿茶飘香? 听说她上次带着哥哥猪头诡占了陵川市,这回又带着什么蛟龙哥哥来天枢城打地盘,真真是一个哥哥一个地盘。 若是再来几个哥哥都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71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有妖诡入侵天枢城!” “快报警!” 青色的云雾遮自西铺天盖地而来, 转瞬遮住了整座天枢城上空。忽地,云层中如闪电般探出一只狰狞的碧青色三趾兽爪,兽掌犹如倒扣而下的碗勺当街掳走个大活人。 事情发生时正值清晨上班高峰期, 市中心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各个车道上的车辆安静有序的停滞在路口等着通行的信号灯。 人行道上绿灯闪烁, 行人正在陆陆续续穿过斑马线。 一只妖爪横空而至,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人行道, 顺手抄起行走在斑马线上的一个矮胖男人后缩回云层里。 “啊——” 霎时,惊恐的尖叫乍然响起。 “救命!有妖诡!” “妖诡抓人啦!” 阵阵骚动传来,犹如水滴入滚烫的油锅,街上市民全都炸了锅连滚带爬的逃窜向四面八方。 车辆通行的绿灯还未亮起,十字路口到处是都逃命的市民,慌乱中有人跑丢了鞋, 有人被推挤跌倒在地,很快就被身后如洪水般涌来的人群彻底淹没。 危机当头,坐在车里的人们纷纷解开安全带弃车逃跑,慌不择路地冲进隐蔽的地方,也有人顺着拥挤的人流密密麻麻冲向最近的商场里。 街上一片嘈杂混乱,彻底乱了套。 两旁的店铺迅速紧闭门窗拉下卷帘门,挡住了空中窥视的目光。 呜—— 数分钟后, 警笛长鸣, 一列武装车赶赴现场。 疾驰的车还没停稳, 武装车两侧车门已经迅速打开,无数个持枪的警卫员跳下车冲向十字路口, 一边疏散人群围起黄色的警戒线,一边窜进隐蔽的躲藏地将武器瞄准了上空的青色云雾。 为首的是个身姿笔直如山岳挺立的军装青年,他眉峰紧皱, 抬起头遥遥望向城市上空的青色云雾。 云雾厚重苍茫,犹如一块暗青色的幕布严严实实的遮挡在上空百米之处,隔绝了明媚的日光与蔚蓝的天空,触目所见唯有一片浓郁阴沉的青色。 “……是天灾级的妖诡。” 科学院里最新研发的妖诡警报器发出急促刺耳的尖利警鸣,根据分贝波段预测,这只入侵天枢城的妖诡等级绝对远超灾祸级,达到了天灾级别。 军装青年面色凝重,侧过脸望向端坐在他肩头焦躁地甩着尾巴的棕红色狐狸。 “十九娘,”青年拧眉沉声问道,“这只妖诡很强,你能应付的来吗?” 被称为十九娘的狐狸猛地一僵,天灾级妖诡的气势扑面而来压得棕毛狐狸反射性直哆嗦,毛发如刺猬般轰然炸开,它当即就想要转身逃跑。 不不不! 它一只普通妖狐怎么敢对上这么可怕的大妖诡? 狐狸应付不来! 这闹个不好是会死狐狸的! 然而对上男人俊美含忧的脸庞,棕毛狐狸硬着头皮在心爱的鸡倌面前强撑着面子:“男人你别怕,我们可是虞山上的狐狸。”它歪着头拿毛绒绒的狐脸蹭了蹭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双狐目滴溜溜的转着,“哪个妖诡不卖我们老大的面子?” 狐狸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在肚皮上的狐毛里摸索了会,先是掏出一小撮白斑花纹的虎毛,接着又拿出了一把粗硬的猪毛。 “还好还好,大王给咱的宝贝还在。” 有了这两样宝贝,就算赶不走天上驾云的妖诡,也总能保住狐狸和狐狸的男人两条命。 “那就一切拜托十九娘了。”男人郑重的恳求棕毛狐狸,冷毅的俊脸含着柔色,顶级的男□□惑直把母狐狸迷得七荤八素。 它立刻夸下海口:“男人你放心,一切包在狐狸身上。” 一人一狐交谈间,青色的云雾逐渐聚拢成团,显露出云上两道执手相望的身影来。 刚被兽爪掳走的矮胖男人瑟缩着躲在纤细妙曼的身影背后,露出大片颤巍巍的嫩肥肉,看着就诱诡得很。。 棕毛狐狸仰起头目光从矮胖男人身上一闪而过,黑圆的狐目眼利的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它当即兴奋地嗷一声叫:“大王!是大王来了!” “狐女王?” 人类的视力比不得妖狐望得远,军装青年闻言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俊脸上的紧张凝重之色未见消失,反而更添了几分忐忑不安,“这下可难办了……” 天枢城自诩为虞山狐王领地,但这却是没经过狐女王同意的,若是被妖狐女王知道人类扯着狐皮震慑其他妖诡,也不知她会作何反应? 说来也是好笑,虞山妖狐作为首个不伤人的妖诡早已随着陵川市妖诡入侵事件传遍了整个蓝星,引起多方势力关注。 等到妖狐与人结契共享天赋能力的消息一经传出,造成的轰动不亚于十级地震。 世界各国纷纷效仿中州国试图与妖诡谈判,然而想法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妖诡视人为血食,又如何会去倾听食物的心声?更遑论与食物结盟将他放到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上来! 那些试图忽悠拿捏妖诡的国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损失惨重,险些被灭了族。 迄今为止,还未出现第二只愿意与人类结成同盟共同对敌的妖诡。 很快,所有人意识到虞山的狐狸属于妖诡中的异类,因为它们不以人为血食。 此后不少国家纷纷致电谴责中州国不当人,强烈要求中州国将与虞山狐狸契约的名额让出来。 针对此事,中州国高层们直接当做没看到,妖诡入侵属于全球危机,他们尚且不能保证国内公民的人身安全,又拿来的善心去援助其他国家? 与虞山狐狸结契是别想了,紧挨着中州国且素有偷国之称的邻国干脆另辟蹊径发挥他们偷盗的特长,率先扯起了印着赤狐照片的旗帜,见了吃人的妖诡直接祭出狐旗震慑四方。 值得一提的是,虞山狐王的名号好用的很。 白菁靠着一手攀亲戚认哥哥的好本事,她成功让自己的名号传遍了整个蛮荒,尤其是她的眼光贼高,认的哥哥们全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 因此还真有小妖小诡被一个名号给惊走了。 灾祸级的妖诡不敢正面跟有天灾级妖诡哥哥当靠山的虞山狐王硬碰硬,远远避开了狐狸的地盘。 更高级的妖诡看在数个同等级妖诡的面儿上也退了一步,去往其他地方觅食。 等到某国入侵的亡灵骷髅兵被斑斓纹白虎妖给顺手灭之事传出,所有国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挂起了印着赤狐照片的旗帜。 信虞山女王者,能活命! 如今的蓝星放眼望去,赤狐旗帜迎风高高飘扬。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那些避着狐妖领地走的妖诡就会发现整个蓝星都成了虞山狐女王的地盘,它们竟然没地可觅食了。 俗话说物极必反,到时候全球只怕又要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虞山女王身后的靠山再强,可她终究只是一只灾祸级的狐妖。 妖诡之间哪有什么真情可言,猪头诡也好,旁的什么妖诡也好,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只灾祸级的狐妖将整个蓝星都纳入领地,连一口汤都不留给别的妖诡喝。 虞山上的小狐狸们或许还想不到那么远,但以一狐之力骗得顶级妖诡们团团转出妖出力的狐狸精,绝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军装男人心知肚明,他担心在迎来其他妖诡反弹之前,人类首先对上的就是狐女王的怒火。 因此哪怕知道出现在天枢城上空的妖诡之中有狐女王的身影,军装男人也不见半点喜色,反而更添愁绪担忧。 * “咦?” 云层之上,白菁狐耳敏锐的动了动。 她垂眸俯视,目光落在大包大揽的棕毛母狐狸身上,红唇微不可觉的抽了抽。 “这群单蠢的小崽子!” 以魅惑人心出名的狐狸精竟然被个男人给迷得掏心掏肺,虽然白菁也喜欢又纯又欲又色气的俊哥哥,但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白菁始终想不通,大家都是虞山孕育的妖狐,怎么就她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肝,刚出生就知道见什么妖诡说什么话,三言两语将那些实力远胜于她的妖诡们耍得团团转? 其他的狐狸们全没遗传到她半分狡诈奸猾? 难不成虞山把所有的灵秀都给了她,以至于其他狐狸都变成了蠢萌蠢萌的傻白甜? 念头划过,白菁若有所感的抬起头。 冥冥之中,一股玄妙的气息落在她身上。 莫名的明悟伴随着各种信息浮现。 白菁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蓝星降下的功德金光,以及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的信仰力。 蛮荒异星与蓝星相撞融合,两个世界意识由此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主权争夺战,互相吞噬的同时也在彼此融合进化新的高等世界。 胜者为王成为新生世界的主意识,而败者将被彻底吞噬成为新世界的运行法则。 无论是蛮荒世界意识还是蓝星意识,谁也不愿意就此消亡,两方的竞争也越发的激烈。 原本处于神话系的蛮荒异星意识远比低等科技侧的蓝星更强大,因着蛮荒偏爱妖诡,蛮荒异星上的人族只能沦为妖诡血食艰难求生。与蛮荒截然相反的是,在蓝星之上禁妖诡,而人类才是这方天地的共主。 如今两个世界争锋相对,妖诡频频入侵蓝星猎杀人类,从某种方面而言也是两个世界在争夺主权造成的影响。 若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蛮荒意识迟早会吞噬掉蓝星意识,蓝星上的人类迎来末世危机。 谁也想不到的是,蛮荒之地出了只不走寻常路的狐妖,将两个意识争锋相对的局面搅合的一团糟! 白菁不以人为血食也不准旁的妖诡动她地盘上的人类,而她手下的妖狐们更是有一只算一只全倒向了蓝星人类的阵营,扯着狐女王的虎皮撵得其他妖诡到处跑。 不久,蓝星上的人类全都自发信奉起了白菁,渺小的信念逐渐聚集成浩如烟海的信仰之力。 两方生灵厮杀的局面徒然一变,连带着蛮荒与蓝星都开始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与此同时,浩瀚的信仰之力与蓝星降下的救世功德铺天盖地涌入白菁意识海。 妖力自丹田涌起迅速流向四肢百骸,白菁的实力在一瞬间急速攀升,从灾祸级节节高升跨过中期、后期、巅峰的门槛,一举突破天灾级,冲进了天灾级巅峰。 眼瞅着只差一步就能成就诡帝之尊。 晋升速度之快,直接看呆了一旁的蛟龙。 “赤狐妹妹,你……” 充盈的妖力游走在经脉之间,白菁从未感觉到如此神清气爽,仿佛一瞬间沉疴尽消,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轻快舒服。 “我升阶了!” 结契好啊!结契简直太棒了! 原来这些鸡倌儿不仅能养鸡,还能给狐狸提供信仰之力啊! 白菁险些乐出嗷嗷声来! 她就说嘛,她这么聪明,手下的狐儿们怎么会是孬货?果然她们虞山上的狐狸都是一群机智狡猾的小可爱! 要知道蛮荒之地排的上名号的天灾级妖诡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而如今白菁也正式踏进了强者之列,以后再也不需要认什么哥哥整什么狐假虎威了! 光凭狐狸自个的实力就足够横着走了。 而就在白菁晋升之际,那些与蓝星人类结契庇护一方百姓的妖狐们同样得到了功德金光加身,一只只全都突破成了灾祸级。 连带着孕育了三千妖狐的虞山也受到狐妖气运反哺,浓郁的灵气氤氲而生,将虞山衍化成了洞天福地。 “恭喜赤狐妹妹。”蛟龙紧紧盯着白菁,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试探着问道,“不知妹妹得了何种机遇竟然如此迅速的突破了?”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白菁冷眼斜睨着蛟龙,柔情似水的笑颜忽地收起变成了如天上明月般高不可攀的清冷高傲。 狐狸翻脸如翻书,此时此刻眼底哪里还有半点儿含羞带怯的情意! “赤狐妹妹?”蛟龙愣住了。 他压根没想到方才还眼神含着钩子娇嗔对视的狐狸一朝得势就张狂得意的不认妖了。 但在实力的诱惑下,蛟龙也无暇去计较这些旁枝末节,急切的追问道:““好妹妹,你就告诉哥哥吧!回头哥哥突破了再来好好答谢妹妹。” 白菁傲慢的挑了挑眉。 笑话,她怎么可能把自己升级的原因告诉蛟龙? 若是所有的妖诡都去抢人类的信仰抢香火供奉了,哪里还有狐狸发挥的余地?更何况如今整个蓝星都已经是狐狸的地盘了,她是那种会把自个儿地盘拱手让妖的二傻子吗?! 这只青大虫心里没点逼数吗?大伙儿都是竞争对手,指望狐狸把立身的秘密全盘托出,还不如做梦比较快些! “本女王仔细想了想,你们蛟龙好像不吃鸡,”白菁遗憾的叹气道,“我还是不勉强你赴这全鸡宴了……” 她话说得毫不客气,连一声哥哥也不想喊了。 白菁如今实力大跻身强者之流,区区一只境界不如狐狸的长条青虫怎么配当她的哥哥?至于全鸡宴,那是狐狸拿来招待贵宾的筵席。 那些阿猫阿狗之流趁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赤狐妹妹!” 全鸡宴吃不吃无所谓,蛟龙只想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实力变得更强大些。 白菁不肯说,他追得更急了:“好妹妹,你快跟哥哥说一说吧……” 蛮荒以强者为尊,弱者只配成为强者的盘中餐,可以说变强是刻在所有妖诡灵魂里的念头。 忽地,如滔天巨浪般汹涌狂暴的气势罩顶激烈压下! 蛟龙猝不及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逼得膝盖猛地一软,不由自主的半跪在了白菁身前。 与此同时,一股阴冷森寒的视线尖锐的落在蛟龙紧握着白菁柔夷的大掌上。 强烈的危机感刚涌起,金色的‘卐’字佛印自天外飞疾射而至。 “啊——” 下一刻,强烈的剧痛袭来。 蛟龙的手掌应声落地,变回了一只狰狞的三趾兽爪,伤口处暗红色的血液飞溅而出,滴滴答答洒向地面。 蛟龙惨叫着捂着空荡荡的手腕,骇然望向身后。 “阿弥陀佛。” 一片耀眼的佛轮之中,俊美妖异的高僧手捻佛珠身披金红色袈裟迎风而立。他站于金色莲台之上如端坐于高台的佛陀,似天上冷月人间霜雪般圣洁清冷。 “佛虽慈悲为怀,但亦有降妖除魔卫道之心。” 僧人双手合十悲悯的念了句佛号,眉心的红莲印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折射出焚尽万物的凛冽肃杀之气:“贫僧观蛟妖杀人无数罪孽深重,欲以红莲业火洗净妖孽满身罪恶,渡其入佛善……” 72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好你个装模作样的淫僧!本龙王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岂料你下手却如此狠毒……” 蛟龙铁青着脸,甩了甩血流不止的手腕。将一股妖力凝于断掌处,青色的光芒闪烁流转之际, 伤口处的皮肉剧烈的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了兽爪。 重生的断肢颜色浅淡皮肉细嫩,不如被削断的老爪有劲,蛟龙稍稍适应了新生的兽爪, 含怒招来武器三叉戟, “……张口闭口就是降妖除魔,本龙王倒要看看今个到底是你这淫僧降妖除魔,还是本龙王替天行道!” 诡僧神情平静的念了句佛号,目光漠然的扫过叫嚣的蛟龙,遥遥对上白菁的美眸。 骄阳如火,佛光耀目。 白菁心惊肉跳的望着诡僧看似平静的俊脸,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猛地攥紧。 冰冷的肃杀之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虽不是冲着白菁而来, 但那股凛冽的气势的余威却惊得她娇躯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刚突破天灾级巅峰的快乐瞬间被打碎, 白菁想也不想地勾起一抹温柔多情的娇软笑容。 可以说, 求生欲真的很强了。 “红莲。” 两人隔着几步之遥彼此对视。 烈烈风声扬起诡僧衣袂翻飞, 身上的袈裟鲜红如血染着金丝莲花纹竟比天上的烈阳更刺眼。 “过来。” 诡僧语气沉静冷肃,含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霸道。 声落,满堂寂静。 “师兄……” 白菁心头狂跳,却是犹豫着站在原地不想挪步。 她讨好卖乖装痴情才骗得臭和尚一时心软放她逃离了灵山寺, 可狐狸这都还没跑出几里路呢,臭和尚跟催命符似的追了过来。 白菁难受极了。 要是早知道臭和尚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她就不该在半路整这幺蛾子跟着大青虫跑来吃什么全鸡宴。 狐狸在外头称王称霸不香吗?谁要跟着臭和尚走啊!白天吃斋念佛敲木鱼,夜里压着狐狸摸尾巴,偶尔来几回那叫香艳刺激, 若是朝朝暮暮如此行事,怕不是要折腾死狐狸? “过来。” 诡僧见白菁迟迟不肯过来,再次出声唤道。 “师兄,我不能……” 白菁忧郁地摇着头避开诡僧看似平静却锐利至极的目光,垂落的眼帘下方如羽扇般的长睫像极了轻颤的蝶翼抖落下点点泪光。 白菁欲语还休,未语泪先落。 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轻颤着一颗颗坠入云雾中,清愁含泪的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而又柔弱无助得很。 面对诡僧咄咄逼狐,白菁一句话也没说,但那似怨似恨像是道尽了痴怨多情,直让旁观者脑补出无数种画面来。 诡僧眉心微皱,心中长叹。 她说她不能。 是不能过来。而非不想不愿站在他的身侧。 她是在担心毁了他的修行吗? “我赤狐妹妹不会过去的!” 蛟龙被诡僧无视当了半晌的背景板,闻言当即怒骂出声,“呸!不知廉耻的衣冠禽兽!当本王不知道你是如何欺负我赤狐妹妹的吗?有我老龙在,你休想再把我赤狐妹妹抓回你那寺庙中玩那些见不得人的花样!” 说话间,蛟龙满是怜爱望了眼白菁:“可怜我赤狐妹妹这般好的品貌,尽被你个贼眉鼠眼的臭和尚糟蹋了!”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貌美的狐女被这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强按着各种欺负□□的可怜模样。 “……” 嗷!这是哪儿来的狗东西! 他怎么敢把这些话直接当着臭和尚的面儿说出来?!这是生怕臭和尚不拿狐狸开刀啊。 白菁脸色唰得变了,急忙补救道:“你胡乱编排些什么!师兄圣洁清冷如天上神佛,又岂会如你个蛟妖口中说得这般龌蹉?我与师兄清清白白,不准你诋毁师兄!” 白菁都要被气哭了,怒目而视瞪着蛟龙恨不得上去活撕了他的嘴! “……见不得人的花样?”诡僧轻佻眉眼目光锐利如刀射向蛟龙,“糟蹋?” 蛟龙冷笑了一声,正要答话。 “没有的事儿!” 白菁心惊肉跳的抢先开口,她可不敢再让那只青虫说话了,谁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坑狐狸的话啊! 强烈的求生欲下,白菁立刻飞扑向诡僧抱着他劲瘦结实的腰呜呜嘤嘤地哭,哭得撕心裂肺,“对不起师兄,都怪我,是我害了师兄一世清名。红莲万死难辞其咎!师兄你把我收进金钵去吧,唯有业火红莲才能烧尽我满身罪孽……” 她抱着诡僧眼泪汪汪,轻纱红袖随着她伤心欲绝的动作下滑了一大截,露出布满青紫吻痕的皓白臂腕来。 明媚的阳光下,白菁肌肤如雪一般,那点点痕迹便如红梅映雪般香艳旖旎。 蛟龙的眼睛顿时看直了,怜惜的叹道:“可怜的赤狐妹妹啊。” 他可怜的赤狐妹妹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哦,都被这诡僧折腾得没一处好皮肉了,却慑于这淫贼的武力只能委屈求全。 与此同时。 原本躲在白菁身后的矮胖男人因白菁飞扑的动作显露了出来,然而此时在场的三个妖诡谁也无暇关注一个小小的人类,由着他站在云雾之上当起了观众。 卧槽!有瓜! 矮胖男人的眼睛咻得亮如灯泡,满眼都是嗅到八卦气息的激动,他看看蛟龙又偷觑着诡僧,默默的伸进裤带里悄悄的摸出了一只……手机。 青色云雾之下,偌大的市中心寂静无声。 棕毛狐狸站在军装男人的肩头,静静的观望着上空的三道身影,妖类的视力让它将所有的景象都尽收眼底,它甩着长长的尾巴,狐目滴溜溜地转看得津津有味。 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啊。 棕毛狐狸蹭了蹭男人的俊美的侧脸,其实它也偷偷养了好几个俊美男人呢。 哎,男人多了就是容易争风吃醋,真叫狐狸苦恼的很。 不过,老大这方面经验多得很,跟老大学着点总没错。 * “你何来罪孽?” 诡僧眉心紧皱,伸手拉下白菁滑落的长袖将她皓白的臂腕遮挡得严严实实,“红莲无罪,贫僧亦不曾有罪。昔年密宗有明妃与僧人同修佛道,红莲与贫僧不过是效仿前人一同参悟佛理而已。” 诡僧捻着佛珠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僧人慈眉善目,一身气质清冷禁欲,高贵圣洁。然而他一开口却直接轻描淡写一言略过了他按着狐狸看尾巴的过程。 这着实惊到了白菁。 所以……这就是他前脚任由狐狸逃走,后脚就紧追而来的原因吗? 白菁直呼:好家伙! 亏她还以为靠着这个能拿捏住臭和尚,让他无颜面对佛祖不敢再留狐狸在寺中,结果没想到哇! 原来你是这样的和尚! 白菁怎么也没想到不守清规戒律到了臭和尚口中就成了密宗双修之道。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古怪。 “不要脸的秃驴,”蛟龙嘲笑道,“出家人玩起花样来就是比我们这些妖诡厉害,臭和尚明明犯了色戒还能硬是给自个套上块遮羞布,也是教龙佩服的紧。” “阿弥陀佛。” 诡僧看着蛟龙如看跳梁小丑,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将手中佛珠向上一丢,“贫僧前来渡化妖孽。” 菩提佛珠在空中迅速变大,闪着耀眼的佛光化做一道锁套直直飞向蛟龙。 破空之声尖锐响起。 锵—— 蛟龙神情冷凝,扬起三叉戟刺向佛珠。 日光中锋利的刀戟面泛起冷冽的寒光,迎面撞上了疾射而至的佛珠。佛珠与刀戟相撞,激烈的火花飞溅而出,清脆的兵器交接声随之响起。 下一刻只听得咔嚓咔嚓声传出,三叉戟上骤然出现了道道如同蜘蛛网般的裂痕。 蛟龙神情骇然,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引以为傲的兵器直接碎裂成了飞灰。 他不是这诡僧的对手! 念头划过,蛟龙一话不说直接丢了残破的兵器长柄,转身驾起云夺命狂奔。 霎时,青色的云雾如电光般咻地遁走。 “……”啊这? 虽然妖诡向来惜命,但蛟龙一个劲儿叫嚣着挑衅臭和尚,白菁还以为他多有本事呢。 结果就这? 蛟龙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在臭和尚手帐连三招都撑不过去,狼狈逃窜的模样着实让白菁大开眼见。 动起手来战五渣,就光会耍嘴炮了。 “想跑?” 诡僧冷冷的看着云雾消失,不紧不慢的祭出了金钵。 一道金光疾射而出,变成了一条绳索破空追去。 白菁只觉得一晃神的功夫,那金光便捆着条挣扎不休的碧青色长蛇回到了金钵里。 “救命!” 蛟龙被收,青色的云雾消失。 雾里拿着手机的矮胖男人还没从蛟龙打不过诡僧卷了他就跑,但没跑多远又被抓回来的懵逼场景中回过神来,整个人身下一空,直直下坠。 矮胖男人当即嗷嗷惨叫着救命。 下方的军装男人见状三两步飞扑上装甲车,借力向上用力一跳,长手接住坠落的矮胖男人安全落地。 “妈呀!老子真是拿命在吃瓜!” 矮胖男人紧紧捏着手机吓出了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金钵飞回诡僧的手中,钵面泛起如水波般的涟漪。 诡僧淡漠的望着钵地动弹不得的青色长条,似笑非笑的将它展示给白菁看。 “红莲,可要与你的蛟龙哥哥叙叙旧?毕竟今日过后,你再想见它也难了。” 不不不! 叙什么旧,都是塑料兄妹情,有什么旧可叙的! 白菁心头狂跳,吓得连连摇头:“红莲哪儿来的哥哥?我素来只有一个师兄,什么阿猫阿狗怎么配与我师兄相提并论?” “是吗?” 诡僧收起金钵,目光如水般平静淡然的望着白菁。 白菁立刻保证道:“自然是真的!红莲的哥哥唯师兄而已!” 诡僧悲悯的念了句佛号,望着白菁道目光幽深晦暗,神情不辨喜怒。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但不知怎么地,白菁心里忽然慌得一批。 73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夜幕低垂, 皓月当空。 悠悠晚风携一缕星河银光飘拂过翠嫩的树枝,卷起细碎光滑的枝叶摇曳生姿,叶片翩飞之际折射出道道银辉。 狐王洞前飞瀑直泻而下冲入碧水深潭里,激起阵阵水花飞溅, 水雾氤氲升腾弥漫在山林之中, 有如天上云雾缭绕在青山绿树间。 入夜以后, 虞山清风明月清幽宁静。 “师兄, 你不回灵山寺了吗?” 白菁托着下巴坐在狐王洞中的白玉石凳上, 眸光有如荡漾的水波时不时扫过盘膝坐在寒玉床上的俊美僧人。 虞山上原本有数千只狐狸, 然而这些妖狐们不论年岁几何尽数被人类笼络了去,有一只算一只全都一窝蜂涌向人间。 虞山虽有灵气氤氲与甘甜多汁的灵果异花, 但山中清苦平静, 远比不上人间的热闹繁华。而狐狸们不定性, 自打去了红尘烟火的人间天堂,就再也不肯回山上了。 狐狸生性贪玩爱享乐又好颜色,见了人间绝色总免不了多给些给优容宽待, 于是没多久出现在狐狸们身侧的就只剩下环肥燕瘦风格各异的美人们了。 这些美人没别的优点, 胜在年轻漂亮、嘴甜会哄狐狸, 一手梳毛按摩修剪指甲的技能将狐狸们迷得乐不思归。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狐狸们有一个算一个尽数倒在了美人们编织的温柔情网里,稀里糊涂就跟人结了契, 等反应过来时彻底被绑上贼船。 狐狸们倒是没觉得后悔, 它们爱美人不假, 但也贪心得很, 一个人类哪里能满足它们呢? 老大情哥哥一大堆,小狐狸们有样学样也偷摸着跟好些个人结了契,那点儿妖力分成好几瓣分享出去, 今儿临幸这个美人,明儿要那个美人侍寝,可惜普通级的妖狐们还不能幻化成人形,召美人陪寝也只能干巴的过个嘴瘾了,但饶是这样好些狐狸也腿软地险些站不住脚,身体都被家养的美人们给掏空了。 这年头,想要左拥右抱也不容易啊。 好在狐狸们这契约也不是白结的,当了人类的保家仙庇护一方水土实乃功德无量,蓝星天道有感降下帝流浆助狐狸们突破,此后它们气运与人间相连,真个成了享人间烟火供奉的狐仙了。 白菁回到虞山的时候,山上空荡荡的连一根狐毛都看不见。 人间繁华热闹,哪只狐狸能不爱呢? 白菁也不想回虞山,奈何臭和尚捧着金钵默默地跟在狐狸身后,让狐狸好一阵心惊肉跳。 金钵里还装着蛟龙,那只可怜的大青虫还没被业火红莲烧成飞灰,但臭和尚一早一晚的对着金钵念经放火,这可苦了白菁的耳朵,她时不时能听到里头传出一两声凄厉的哀嚎,魂儿都给吓飞了! 哪里还敢搞什么小动作? 幸亏白菁此时维持着人形,若换成狐狸身她早就慌的炸了毛,哆哆嗦嗦软了腿彻底走不动道儿了。 臭和尚这是在杀鸡儆猴吧? 白菁默默吞着口水,不敢动。 她在外头有不少的舔狗,毕竟狐狸手段高明的很,只要她娇柔的喊几声哥哥就能撩到好些中用的工具妖诡。但凡动动嘴能解决的问题,白菁就没想过要动手。 奈何往日不积德,眼下现世报来得太快。 臭和尚性子霸道凶恶的很,若是教他再撞上个哥哥之流的舔狗,他怒上心头还不得直接把狐狸丢进火里醒醒神! 白菁只能憋屈的转道回了虞山。 但看着臭和尚鸠占鹊巢,舒舒服服坐在白菁的白玉床上,白菁只觉不爽得很。 “心中有佛,处处皆是灵山寺。” 诡僧手拈莲花指,紧闭双眸盘膝静坐。闻言只是淡淡回了白菁一句,无波无澜的语气平静淡漠。 一束月光自山洞顶部岩石壁缝隙间坠落,皎皎月华跌落在白玉床上,也落在了僧人如玉的侧脸之上。 诡僧眉心的红莲印记在月色里逐渐染上了浓郁的暗色,他睁开血眸,长臂一伸。 无法匹敌的力量袭来,白菁猝不及防之下飘然飞起,如一只轻盈的凤蝶般跌进了诡僧强健有力的臂腕里。 紧接着,炙热的冷香扫落在白菁耳侧,滚烫的气息烫得她耳根充血,绯红一片。 “怎么?你问这话是迫不及待想要赶贫僧走?”冷厉森寒的嗓音如同鼓槌沉沉敲在她的耳畔,诡僧阴阳怪气的冷笑道,“……然后好去寻你那些野哥哥玩儿?嗯?” “师兄说的什么话!” 浓烈的威胁之意惊得白菁呜呜嘤嘤的骂了句,反手抱住诡僧劲瘦有力的腰倒打一耙:“难道在师兄心里,我是那等子三心二意的狐狸吗?我的尾巴只给师兄摸过,人也只与师兄亲近,师兄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什么都给师兄了,师兄怎么能如此冷酷无情的猜忌我?” “什么都给贫僧了?”诡僧目光定定的望着白菁,似笑非笑勾起唇,“你确定?” 这小狐狸奸猾狡诈,满口甜言蜜语,听着句句是真话也句句是假话,而半真半假的话才最让人难以分辨。 尾巴只给他摸过只与他亲近过是真,但小狐狸口口声声说什么心意,就教人难以捉摸了。 或许她有几分真心,但这野性难驯的妖狐最爱的是将圣洁禁欲如天上冷月般高不可攀的圣僧拉下凡尘,爱他沉沦于七情六欲的难以自拔的旖旎吧? 可惜圣僧早已身亡,活下来的是恶诡。 昔日高僧生前就已入了魔,他执念于降妖除魔渡人成佛,但他终究不是高坐在莲台上圣洁悲悯的佛陀,也成不了慈悲为怀的菩萨,他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恶诡。 妖狐骗诡,可诡也非善人。 赶巧儿的是,美貌的狐妖迷恋上了诡僧的男色,而诡僧却也看中了妖狐的狡诈奸猾。 他爱她满嘴谎话蛊惑妖诡时的多情妩媚,爱她明明虚情假意却不得不伸出尾巴勾引人时的楚楚可怜,更爱她情到浓时红了眼尾、眼泪欲坠未坠的万种风情。 小狐狸不情不愿才好呢。 谁叫他尤其喜欢小狐狸操着柔弱妩媚的姿态喊师兄,一个称呼愣是唤得婉转多情,心底却骂骂咧咧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一边主动扑进男人怀里抛着媚眼,柔情似水百般讨好,暗地里却不甘不愿勾着圣僧破了戒就遛。 谁让他与白日里假模假样的圣僧不同呢,他性子恶劣爱强迫人,最爱狐狸迫于形势无力反抗只能乖乖地温顺的由着他摆弄的模样! 一味的顺从有什么意思? 妖孽狡诈奸猾是天性,小狐狸更是满肚子坏水晃荡,若没了这股生动活泼的反抗劲儿,哪里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你你!”白菁气得眼泪汪汪,“你怎么能吃完不认账!” “吃?出家人禁荤食,贫僧不曾吃过狐狸肉。”诡僧轻笑了一声,“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那些野哥哥,看看哪个吃到了狐狸肉?” “呸!你这坏和尚就是狐狸的野哥哥!” 白菁怒骂。 她完全没想到白里日臭和尚当着蛟龙的面儿承认他犯了色戒,连密宗的佛子明妃都拿来说事儿了。可一入夜,和尚直接推翻了白天的说辞来了个吃干抹尽不认账。 从来只有狐狸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哪里能容得旁人在她面前耍无赖? 她可以睡了和尚就溜,跑到外头再去撩十个八个野哥哥,但是她池塘里的鱼绝对不能再吃了她的鱼饵后跑路! 白菁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她怒从中来,气得不管不顾伸出狐爪去挠臭和尚可恶的俊脸。 “这就生气了?” 诡僧戏谑的勾起唇,轻描淡写的一掌镇压了白菁的攻击。 白菁又气又恼,恶狠狠的瞪着诡僧。 “你东一个哥哥西一个哥哥,贫僧还没如何呢,”诡僧诡僧半阖着眼眸似笑非笑的道,“怎么贫僧不过道了句不食荤腥,你就气愤成这样?” 白菁神情猛地一凝,俏脸上浮起浓浓的心虚,她目光躲闪着撇过头。但转瞬她又理直气壮扑上去恨恨咬着诡僧浅色的薄唇:“什么东哥哥西哥哥的,师兄惯会欺负我……” 呸,这两个能混为一谈吗? 白菁恨恨地想:谁让她们狐狸生来柔弱无助,只有漂亮的皮毛没有足够尖锐的爪牙。若不找些哥哥们当依靠,狐假虎威震慑那些盯着狐狸肉蠢蠢欲动的妖诡们,狐狸连根骨头都剩不下来! 哪儿来这黑心和尚翻脸不认账的机会! 但凡白菁有这诡僧的实力,她何须见了实力比她强的妖诡就喊哥哥?只消狐狸一爪子拍下去,那些妖诡们还不得乖乖的跪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臭和尚真以为她鱼塘里的鱼与外头的舔狗们很好养吗?没点儿左右逢源的本事就容易炸塘翻车,白菁哄男人也很辛苦的好吗? 瞧瞧臭和尚不就是那个典型的例子,刚淌进白菁的鱼塘里就黑着脸嫌弃她养鱼的地儿拥挤,伸手就要炸了她的鱼窝子! 她容易吗? 她那些狐儿们哪个不是养了一堆的男人,偏就这臭男人清高霸道,不准她有旁的鱼儿狗儿。 白菁又不爱吃鱼,养几条观赏鱼调剂生活而已,何至于非要断了她的后路? 可惜看上的男诡实力太强,像如来佛的五指山压得狐狸反抗不得。 “欺负?”诡僧意有所指的目光在白菁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她尖锐的狐爪上,语气含笑,“对着贫僧张牙舞爪,确实有些欺负人呢。” “……”白菁怒上心头,含着怨气伸手推了他一把,“师兄你太过分了!” 诡僧眸中血色翻涌,身体却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得跌落在了床上。 镇压着白菁爪子的手劲儿一松,她立刻活动手腕从束缚中挣脱出来,趴在诡僧劲瘦的胸膛上装模作样的伤心垂泪。 滴滴泪水沁湿了诡僧的胸口,他垂下眼眸暗色翻腾。 “师兄,你明知道我最喜欢师兄了,你怎么能如此误解我?”白菁嘤嘤呜呜哭了好几声,也没得到预想中的反应。 白菁哭累了抬起头,却见诡僧戏谑地望着她有如再看戏台上唱哭戏的角儿,摆明了就是不吃她这套。 白菁神情一滞。 可恶!他竟然把狐狸当猴戏看! 这黑心和尚比白日里哪个只知道念经诵佛降妖除魔的圣僧难对付。 “师兄,你不相信我!”百菁嗷一声叫,眼尾艳色的泪痕还没干,那股子装腔作势就散了,这回她真有些伤心了,“我会证明给师兄看,我对师兄的心比真金还要真!” 诡僧静静地看着她,俊脸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清冷如天上冷月,不沾半点情念。 装什么不近狐狸的圣人呢。 有本事继续装! 白菁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冰凉柔软的薄唇微凉,心里又气又恼,直恨不得撕开他高冷默然的外皮,看他还能不能装得跟没事人儿一样。 唇齿相依之际,她吐息如兰,自带一股撩人的香气。 “阿弥陀佛……” 诡僧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装模作样念了句佛号,然后按着狐狸翻了个身,两人的姿势瞬间调转。 月光朦胧,夜色撩人。 既然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肉,他不客气的先笑纳了。 74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天明时, 猪头诡扛着钉钯掀起一阵妖风直奔虞山。 近两米高的魁梧健壮身躯乘风沙穿过飞瀑流泉,神色郁郁的落在了狐王洞前,瓮声叫门:“狐狸妹子, 你猪哥哥在此, 还不快快前来迎接?” 猪头诡难得化成了人形, 冷着一张五官立体深邃且充满异域风情的俊脸, 盯着狐王洞的眼神不悦而阴沉。 当然,不管是谁在饿了好些天后都不会对令他挨饿的罪魁祸首产生任何欢喜的情绪。 妖诡喜食新鲜血肉, 只要是血气充盈的猎物都是它们的最爱。而人类生来柔弱, 既没有尖锐的爪牙也没有强大的实力,偏偏又得天独厚的生了一身充盈的阳气血气。久而久之, 人类便独占妖诡的喜爱成为最受它们钟爱的血食。 蛮荒以强者为尊, 妖诡大多为天生地养,生来便占得一方水土为尊。蛮荒天道法则之下,孕育而出的妖诡早有定数, 天地之间灭世级诡帝得一, 天灾级妖诡为九之数, 灾祸级妖诡为三十六之数,其余普通妖诡不计其数。 诡帝隐世不出, 九位天灾级妖诡各自默契的占地为王, 瓜分了蛮荒大陆九层资源, 余下的一层则被三十六位灾祸级妖诡夺得。 至于那些普通的小妖小诡在实力强大的妖诡面前与沦落为血食的人类也相差不了多少, 毕竟同为强者的食物。 然蛮荒之地资源有限,即使被妖诡圈养的人类繁殖能力极强,如同韭菜般割了一茬又一茬,也终究有耗尽的时候。在蛮荒与蓝星融合之前,蛮荒星上人类几近灭族, 而没了人类作为血食,那些普通级的妖诡紧跟着沦落为食。 经过数十年的捕食残杀,蛮荒。妖诡数量骤减,能活下来的绝非善类。直到异界融合时,蛮荒星上的天灾级妖诡九去其三只余六只,灾祸级妖诡不足一手之数,至于那些普通的妖诡更是十不存一。 正是因为蛮荒星本身活下来的妖诡不多,蓝星上的人类才有了苟延馋喘的机会。 猪头诡的实力强悍,他在天灾级妖诡中亦属于强者之列,本性嗜杀凶残,一身凶名在外。事实上他早已将蓝星上的人类视为血食,破界而出的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侵占资源,瓜分血食。 他踏着月光在路上走,寻常的妖诡见了天灾级大妖逃命狂奔还怕来不及,哪曾想竟会撞上只胆大包天来拦路的赤色狐狸? 小狐狸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模样娇媚动人,见了猪头诡满眼崇拜,一开口就是柔柔弱弱唤哥哥,直哄得猪头诡对她另眼相待,稀里糊涂做了她的靠山将本该属于自个的地盘拱手让狐。 倒不是猪头诡色令智昏,而是蓝星上旁的不多就是人类多,到处皆是无主之地。猪头诡自诩实力强大,区区一块巴掌大的地盘让给狐狸也就让了,他有的是打天下的本事和能耐。 让出陵川市后,猪头诡自然不可能再去动城中属于狐狸妹子的血食,他扛着钉钯闷头向东行了三百里,打算寻个地儿先吃个肚皮滚圆。 然而,一路行来只见赤色狐狸旗高悬城市上空,所经之地无一处不是狐狸妹子的领地。 猪头诡顿时愣住了。 他捂着咕咕叫唤的肚皮,闷不吭声转道向西而行。 虽然狐狸妹子不似她哭诉的那般没吃没喝,所占的资源早远超于一个灾祸级的狐妖。但猪头诡好面子,他虽说有些不满狐狸妹子骗他地盘,还不至于直接翻脸去抢夺,不然他作甚把资源拱手相让? 既然东边的人类都是狐狸的鸡倌儿,那他向西走总能吃上饭了吧? 随后猪头诡哼哧哼哧又向西行了三百里,结果走哪儿哪儿的墙头就挂起了红色的赤狐旗。 行吧,西边的血食也不能动。 猪头诡沉下脸扛着钉钯,接着转道南北方向。 结果他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绕着整个蓝星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在拦下了好些欲进城偷抢血食的其他妖诡后,又回到了陵川城外。 “……”绝了! 总所周知,蓝星乃是球体,无论从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地。 而猪头诡从东跑到西又从南跑到北,他不信邪跑遍了整个蓝星,愣是没找到一处不属于狐狸的地盘! 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若是不往狐狸妹子的领地里去夺食,竟然没血食可吃了! 这可把猪头诡给惊到了。 打死他都想不到,区区一只灾祸级的狐妖而已,竟然手眼通天,霸道得将所有的资源都强占不放。狐狸自个吃肉竟然连汤也不给其他妖诡喝,这是硬生生要把其他同类给逼死啊! 可问题是,小狐狸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敢挑衅蛮荒所有的妖诡?她真以为喊几声哥哥就能横着走了? 若非猪头诡实在拉不下脸不管不顾的夺下地盘抢血食,哪里能忍得住这口恶气? 然而在硬生生饿了一个多月的肚子后,猪头诡阴沉着脸,不满的跑到虞山来寻狐狸要个说法。 * “唔……” 猪头诡找上门的时候,白菁还在睡。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蹭了蹭诡僧精瘦结实的胸肌。 昨夜操劳过度,白菁累得太狠了,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醒。 和尚容貌绝色身强体壮又有力,偏爱操着一副清冷禁欲高不可攀的菩萨样,实则心黑诡渣,教狐狸当真是又爱又恨。 白菁原是含恨盛怒强按着臭和尚好好儿给他回忆他上次是如何破了那色戒的,哪知被这可恶的臭和尚反客为主,硬是被他翻来覆去抱着煎了一整夜的烙饼! 臭和尚不光实力强大连那方面的体力都远超其他妖诡,他抱着狐狸耕田锄地一刻不停的忙活到天亮,依旧神采奕奕,脸上没有半点疲惫,看那他精气神儿甚至再耕上三个时辰的地儿都不在话下! 反而是白菁这个主动逼着臭和尚破戒的狐妖被累得够呛,纤腰酥软两腿直打颤,面泛春意眼尾染着艳色,浑身软成了一滩烂泥。 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躺着享受的还不如卖力干活儿的容光焕发,简直没天理。 白菁累极愤愤不平的骂着,没骂两句沾了枕头就睡了过去。 夜尽天明,晨光熹微。 诡僧半阖着眼眸望着怀里俏脸坨红染着春意的狐美人,眼中翻腾的血色一点点消失幽深的暗色之中,身上股邪肆魔魅的气质徒然一变,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冷月寒星般清冷孤高的圣洁。 眉心的一点莲花印重现绯红艳色,他仿佛突然由魔成了佛。 诡僧原是农家子,因生来眉心自带一抹红莲印,便被佛门高僧认定他是佛祖在人间的化身,引渡他入了灵山寺。诡僧三岁剃度出家拜入主持门下得法号渡厄,自此潜心修佛一心参禅悟道。 或许他当真与佛有缘,佛经佛理一通百窍通,十八岁时修得无上佛法,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佛子。 蛮荒之地妖魔盛行,人类没有与妖魔对抗的能力,只能沦为妖魔盘中餐。人类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佛,世间多少潜心修佛之人,却从无一人能得佛祖垂怜,获得降妖除魔之力。 但偏偏他是那个无数人中的意外。 诡僧自佛法达成后血气充盈身有佛光护体,从他口中念出的佛经也带上了降妖除魔渡人向善的力量,那些觊觎他血肉的妖魔尽数被他镇压渡化。 灵山寺也因他而一举成名,成为佛门圣地。 若无意外,他会在二十岁那年从师父手中接过主持之位,守着灵山寺常伴青灯古佛,来日于佛前坐化飞升留下舍利惠泽后人。 然而世间从无假设之说,而意外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诡僧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生来得天道眷顾拥有万年难得一遇的镜明菩提琉璃体,天生的天道之骨,只要他想做的事想走的道,皆得天助顺遂无比。 世间本无佛,但因他修了佛,于是就有了真佛。 然而引他入佛门待如师如父的主持从一开始便心怀不轨,早已盯上了他特殊的镜明菩提琉璃体,暗中筹谋多年意欲夺取他的佛骨,好替他立地成佛。 直到图穷匕首见,诡僧才知道当年他的父母并不愿将独子让于主持带走出家为僧,主持表面慈悲为怀不曾强求,暗中却引了妖魔入村借助妖魔之手屠尽村落数百口人。 父母亲族惨死,他亲缘断绝从此无牵无挂入了佛门。 知道真相的那一日,也是诡僧被削去血肉夺走佛骨的那一日。 他死了,但又活了。 带着一身的怨恨杀意归来,一夜屠尽灵山寺众僧,自此由佛入魔,成为了曾经发下宏愿斩杀的妖魔。 他想要屠尽世间妖魔还人间朗朗乾坤,又怨恨人心鬼蜮比恶诡妖魔更可怖,佛心蒙尘染晦,自此他不再心怀慈悲善念,心中只余一片肃杀。 白日为佛入夜为魔,佛不成佛魔不是魔。 天道赐予的镜明菩提琉璃蒙晦,但诡僧到底是天道钟爱之子,他本可以成佛,但最终却成了立于万千妖魔之巅的诡帝。 如果没有白菁的出现,或许他会日复一日的在怨恨执念中沉沦,以佛家渡化之名斩杀妖魔再杀尽世人,成为灭世的可怕妖魔。 但偏偏缘分却在此时让诡僧遇见了白菁。 修佛的高僧心中藏着鬼蜮之心,但本该食人血肉的妖魔却不沾丝毫血腥,藏着善心善念纯白无暇,又有功德加身。 一念生,万念起。 诡僧彼时不知道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抓来了过路的狐狸。 他本就没想过伤害她,然而小狐狸亲见了他降妖除魔就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露出个柔美可怜的笑容,张口圣僧哥哥闭口甜言蜜语,一双媚眼里藏着勾魂的小钩子缠痴痴缠缠地勾着他的人,魅惑着他的心。 狐妖擅魅术,小狐狸看着乖巧伶俐、胆小又怕死看着胆儿小怕死,实则满肚子坏水,见了他就眼冒绿光,偷偷摸摸伸出一截尾巴尖想要将清冷禁欲的圣僧拉入红尘,不动声色的诱着他破戒。 诡僧眼底笑意深深。 他非人也非佛,早已入了魔障成了恶诡,世间之上哪有什么清规戒律能困得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邪恶凶残的恶诡? 只是因为她觉得他当为圣人。 只是因为她恶劣的喜欢携人间情念污染圣洁的高僧,喜欢看圣僧破戒而已。 只是因为他也喜欢与她勾心斗角,来演一场圣僧与妖狐的角色罢了。 人生太过无趣,难得遇上一个令他身心愉悦的妖狐,他也愿意舍下身段陪她玩一场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勾引。 念头划过,诡僧眼眸忽地勾起唇,亲昵而又暧昧的撩起白菁鬓边垂落的发丝。 正在此时一股陌生的气息迅速逼近,出现在了洞府外。 诡僧的神色蓦地冷了。 “狐狸妹子!”洞府外头突然传来瓮声瓮气的叫喊:“你猪哥哥在此,还不快快前来迎接?” “……” 诡僧脸上的笑意猛地僵住,眼神阴鸷血色翻涌,他下意识的望向搁在床头的金钵。 好得很。 小狐狸本事见长啊。前一个蛟龙哥哥还没被他烧成灰烬呢,这又有个猪哥哥找上门来了?! 75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白菁迷迷糊糊睁开眼。 睡眼朦胧的狐目瞬间正对上一双阴冷的血眸,有如一盆冰冷的雪水当头浇下,激灵灵的寒气让白菁立刻清醒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 臭和尚大清早发什么癔症呢! 瞪着双染着血色的眼眸阴测测的盯着狐狸, 模样儿看着就瘆人得很, 险些给白菁吓出心脏病来。 “师兄。” 白菁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不满的撅着嘴儿拉着长调娇娇地喊, “师兄, 你的眼神好可怕呀, 像是要吃狐狸。”一个吃字从她舌尖绕着暧昧的上扬调婉转吐出, 声线妖魅,只听得人耳朵酥麻, “我看着心好慌好害怕……” 诡僧静静地看着白菁, 俊脸沉如二月里的泉水融着刺骨的寒气。 “……”不对劲儿! 白菁心底的危机感嗖得窜了上来。 她敏锐的察觉到诡僧此刻的心情阴郁如黑云罩顶,显然不怎么舒畅。 他这是又怎么了? 臭和尚大清早突然闹起脾气来了, 狐狸又哪儿招他惹他了? 白菁没忍住暗自骂了句娘,这男人看着高冷淡漠,实则一颗心比那六月的天气还要阴晴不定, 昨儿个压着狐狸翻来覆去烙煎饼的时候可不似这样凶巴巴! 睡完了就翻脸不认账, 各种摆脸色给她看! 白菁气得在心里直唾骂:呸!渣诡! 她真想一巴掌甩这臭和尚脸上,直接来一句狐狸不伺候了!然而对上诡僧泛着冷意的眼眸,白菁的狐狸胆儿十分老实的怂了。 “师兄,你别这么看我。” 白菁讨好卖乖的蹭着诡僧的胸口, 嘤嘤呜呜的执起他的微凉的大掌又娇又魅的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师兄怜惜怜惜我嘛, 不要这么吓我好不好?你摸摸,我的心好慌啊。” 一缕乌黑如瀑的长发垂落在诡僧身上,幽幽的魅香随之弥散在鼻息间门。手中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诡僧阴沉的眸子瞬间门暗了分。 “心慌?” 他定定的望着白菁反问。 白菁可怜的频频点头, 期盼的回以眸光。眼波流转之际眼中似有一汪清泉盈盈耀泽,动人至极。 “师兄,你能不能待我温柔些?我们狐狸胆子小,不经吓。” 狐狸的胆子可一点也不小。 寻常的妖诡见了实力远超自个的强者唯恐避之不及,哪像小狐狸似的凑上去笑盈盈喊哥哥。 娇嫩的红唇上下一张,满嘴都是动人至极的甜言蜜语,听得那些妖诡心花怒放。 小狐狸勾搭野妖野诡的魅惑能力与生俱来,她长得美又会说话,哪个妖诡见了不迷糊?即使明知道狐狸别有用心,但还是被她一勾就上手。 否则白菁何来那般多的野哥哥? 诡僧虽然知道白菁顺手勾搭妖诡已成习惯,但妖狐本性如此,他如何舍得怪她不守规矩处处留情? 反倒是外头那些野男人一个个色迷心窍,狐狸随便喊两句哥哥就上头,活该进他的金钵里去醒醒脑子! 有主的狐狸,哪里容得野男人伸爪子? 诡僧忽地勾唇,语气淡淡地平静地问道:“你的猪哥哥来了,你不去迎一迎吗?” “猪……”白菁下意识的就想搭话,刚张了张口猛地意识到不妙,她当即话锋一转,故作不解的问道,“猪哥哥是谁?” 诡僧还未有所反应,外头恰巧响起瓮声瓮气的喊门声:“狐狸妹子!你猪哥哥在此,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瞧,你的猪哥哥。” 诡僧神色如常,然而说话时刻意在‘你的猪哥哥’这一句话加重了语气,“在喊狐狸妹子呢,红莲不去迎一迎吗?” “什么猪哥哥!我不认识!” 白菁听着他淡漠疏离的嗓音反射性的一个哆嗦,浑身的毛发如刺猬身上的尖刺般嗖嗖炸开,强烈的求生欲涌来,她直接摇头来了个否认连。 完犊子! 白菁昨晚才指天指地的发誓狐狸只有一个圣僧哥哥,哪知天都还没亮透呢,就有个野哥哥找上门来了。 这见鬼的霉运! 白菁好歹在佛前敲了许久的经念了几百遍佛,这菩萨怎么就这么心狠?半点都不曾保佑她?! 呸!果然臭和尚又狗又渣,他拜的佛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佛! 全都见不得狐狸好哇! “不认识?”诡僧淡淡地望着白菁反问道。 “什么阿猪阿狗的,”白菁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儿,嘤嘤呜呜的否认,“我一只狐狸怎么会认识它们嘛!物种不同,怎么能愉快的玩耍?咱们狐妖的官配难道不是降妖除魔的圣僧吗?比如昨夜师兄渡化妖狐的手段就很高明……” 白菁暧昧的贴着诡僧的耳朵吐气如兰,妩媚的诱惑道,“红莲已经领教到了师兄高深莫测的佛法,若是师兄再渡我几次,红莲或许也能习得无上佛法了……” 诡僧垂眸而视。 他眼神沉静,眉心的红莲印在晨光里艳色灼灼。 有如真佛垂眸望向虔诚的信徒,身上那股子禁欲克制而又疏离的气质简直令白菁食髓知味、心痒难耐,直恨不得当场按着圣洁的俊美僧人让他使出种种降妖伏魔的雷霆手段,好好儿的渡一渡她这只邪恶的妖狐! 什么猪哥哥狗哥哥的,那种被狐狸言两语骗得底裤都不剩的玩意儿,怎能比得上她俊美妖异的圣僧哥哥? 似乎看出了白菁的痴迷,诡僧眼底染上一丝深深的笑意。 但随即那点儿笑意便如烈日下的露水般消融于无形,一张俊脸依旧是那副不愠不火的平静模样。 “……”他还装上瘾了啊! 就很气。 白菁感觉自个辛辛苦苦的勾引全都喂给了狗,臭和尚次次都装成不近女色的圣人,但晚上追着狐狸辛苦耕田锄地的那股子卖力劲儿就没短过! 她愤愤不平的捶了诡僧的胸口:“坏师兄,就会欺负我……” 话还没说完,诡僧动作轻柔又坚定的推开白菁坐起身。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地上凌乱的金红色袈裟飞旋而起,披在了他的身上,遮住了精瘦结实的胸肌与身上暧昧的痕迹。 诡力层层荡开扫平袈裟上的褶皱,整件佛衣焕然若新。不过片刻之间门,他又成了清冷禁欲的得道高僧。 “阿弥陀佛。” 诡僧双手合十念着佛号,缓步走向洞口。 “师兄,你要去哪里?”白菁怔怔的看着他下了床。 诡僧脚步微顿,侧过脸淡然道:“贫僧去见一见那些阿猪阿狗。”晨光里他如玉的侧颜线条凌厉,有种摄人心魄的危险,“贫僧昨夜刚降了蛟龙与……狐妖,我这金钵里如今还缺一只猪妖,想来蛟龙也很乐意再多个异母异父的同妹哥哥与他作伴。” 完犊子!她竟然看走眼了! 臭和尚哪里是平静淡漠如水啊,他分明是快要气炸了! 白菁心虚的缩了缩脑袋,狐眼咕噜咕噜不安分的转着,心里慌得不成样子。 她屡次番强调自个只有一个圣僧哥哥,可转头诡僧就遇见了她两个野哥哥,若是换成白菁铁定都要拿满口谎言的狐狸开刀了好吗! 偏偏臭和尚在她面前忍着火气,既没打骂狐狸也没把她丢进红莲业火里烧一烧,而是迁怒上了外头找来的野妖,操起家伙就去杀猪了。 万一臭和尚宰完猪还没出了气,想起他被狐狸耍得团团转,回头岂不还要拿狐狸来泻火? 思及于此,白菁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她那么柔弱可怜,哪里经得起臭和尚辣手摧狐? 俗话说十六计,溜为上策。不如先去外头溜达一圈,等臭和尚消了气再回来寻他渡化狐狸? 白菁眸光流转,迅速起了身蹑手蹑脚的冲向狐王洞口。 她刚偷偷摸摸露出半个脑袋向外张望,就听一道低沉的嗓音喝问道:“哪儿来的诡僧?我狐狸妹子呢?” 诡僧背对着白菁站在飞瀑流泉前,飞溅而起的瀑布水珠湿了他的衣角。 白菁看不见他的神色,却感觉到一股沉郁凌厉的气势有如泰山直冲着猪头诡重重的压下! 只一个照面功夫,猪头诡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你!” 猪头诡目光骇然,他惊骇地将钉钯重重的砸进地里,全身的重量全靠那份根钉钯支撑着,才没叫他当场被那股可怕的气势压了个狗吃屎。 臭和尚看上去真的很生气啊。 不就是两个野哥哥吗,至于这么大火气吗? 白菁吞了吞口水,心里慌得骂骂咧咧。 虽然那股肃杀的气势并非冲她而来,但身处灭世级诡僧森然可怖的威压之中,有如孤舟于海啸中翻腾,白菁只觉心惊肉跳,仿佛她随时都会被海浪掀翻了栖身的帆船打入冰冷的海水里。 不行了! 臭和尚太可怕了!狐狸有点顶不住! 白菁同情的看了眼身处风暴中心的猪头诡。 拜白菁亲手送上的几个妖虱子所赐,猪头诡剃光了全身的猪毛,因为羞于露出一身白花花的猪皮见人,他特意化成了完整的人形。 一颗没了毛发的光秃秃脑袋在晨光里蹭光瓦亮。 好在白菁跟他本就是塑料情,所以拿猪头诡来挡枪这种事儿她干得一点也不心虚。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趁着臭和尚被猪头诡绊住了脚步,白菁迅速缩小身形变成巴掌大的小狐狸,嗖得一声窜进了树林。 草丛簌簌抖落下片片残叶,诡僧若有所感的投过一瞥。 白菁逃跑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他的感知。 “逃得倒是快。” 诡僧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举起了金钵。 没关系。 小狐狸总归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待解决了这只猪头诡再关起门来好好教育教育到处勾搭野男人的小狐狸也还来得及。 白菁足下生风,如同踩着风火轮般迅速直冲下虞山。 “赤狐妹妹!”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虎口逃生,耳畔一声欢喜的惊雷炸响。 身材壮硕长着一头黑白嫖染长发的壮年男人站在云上惊喜得望着白菁。 白菁:“……”飞奔的脚步一顿。 今儿是个什么好日子? 这些个野哥哥跟韭菜似得一茬接着一茬冒头。 这些家伙是上赶着来找死的吗? 他们想死也别连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狐狸啊。 要是让臭和尚见了,白菁还不得当场凉凉? “闭嘴!别喊了,”白菁想也不想动扑上去捂住了来人的嘴,屁股着了火似得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 再不跑,臭和尚就该追上来了! 76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猎猎山风穿林而过, 卷起诡僧的袈裟下摆翻飞如云涌。 “阿弥陀佛……” 诡僧捻着佛珠佛珠轻念佛号,右手掌中捧着金钵震动不休。 刚被收进了金钵里的猪头诡举着钉钯重重的耙着光滑的钵底,粗壮铁臂上的肌肉垒如小山。全然不似被红莲业火烧得奄奄一息的蛟龙那般老实。 困兽之斗, 何必在意? 外头的野妖诡不堪一击, 诡僧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更不担心他们趁机挤走他上位。 蛮荒以强者为尊,拳头大的才是真道理。 尽管小狐狸奸诈狡猾不安于室,但从某个方面而言, 她的喜好始终专一,例如只爱勾搭比她强的野男人。 诡僧作为站在蛮荒实力巅峰的诡帝之尊, 武力值傲视群雄, 那些天灾级妖诡联手尚且不是他一合之敌, 更遑论除却刚晋升的白菁外,如今仅剩的六个天灾级妖诡已去其二,解决剩下的那四个也不过是时间门迟早的事儿。 小狐狸爱强者不是错,野哥哥满地跑也不要紧, 只有弱者才会因为留不住妖狐而怨天尤人。 渡化妖魔, 劝人弃恶从善乃是佛门弟子修行之道。他素来慈悲大度, 不就是小狐狸外头有好些个野哥哥吗? 不算什么大事。 他不生气。 只要解决了那些天灾级的妖诡, 小狐狸自然就会挣脱苦海回头是岸, 改了她那见妖就喊哥哥的坏毛病。 诡僧眼底阴郁,冷着一张俊脸反手收起金钵,同时足下脚步一转,不紧不慢的转道朝山下而行。 当务之急, 先去把逃家的狐狸追回来。 小妖精狡诈奸猾不安分,借着他与猪妖斗法的当头嗖得窜了个没影儿,实在不乖得很。 等抓回来得好好压着她学一学规矩才行。 忽地, 一丝陌生的气息裹挟着诱人的魅香随风幽幽掠过鼻息间门。 诡僧神情微怔,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一缕魅香迅速的消散了。 “又跟着野妖诡跑了……” 猩红的血光霎时翻腾,方才还说着不生气的诡僧眼底掀起了狂风暴雨。 好得很啊! 他不过是一个错眼的功夫,嘴上喊着最爱师兄只有师兄一个圣僧哥哥的小狐狸精就跟着外头的野男人跑了?! 小妖精心野狐也野,浪得越发没规矩了! 红莲业火自眉心疾射而出,化作滔天的浪焰席卷向金钵内。 金钵里正在哼哧哼哧刨坑偷溜的猪头诡与躲在角落里养伤的蛟龙首当其冲,直接被熊熊业火淹没。 “啊——”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 猪头诡被烧得皮肤通红满地打滚,蛟龙则嗷嗷惨叫着破口大骂:“该死的诡僧,又拿我老龙撒气!妖狐到处找男人绿你,你自去管教她啊!作践我老龙算什么本事?” 蛟龙扯着嗓子直喊冤:“你个心黑手毒的诡僧!你和妖狐两口子打情骂俏玩你逃我追,关我老龙什么事儿?枉你本事滔天,却管不住自个的狐狸精!你个没用的孬货,狠不下心教训处处留情的妖狐,却拿我这可怜无辜的龙出气,活该你头顶青青草原,绿得发光!” 比起莫名其妙惹了业火烧身的猪头诡,蛟龙这几日被关在金钵里没少受苦,但凡这诡僧跟妖狐闹点儿别扭耍些脾气,他就得遭殃。 妖狐满口谎言哄骗诡僧,他当面平静淡漠装得那叫一个大度贤良,背过身来就往金钵里丢业火,烧得老龙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旁人是杀鸡儆猴,这恶毒凶残的诡僧他直接烧龙给狐狸看,拿龙来做筏子惩戒狐狸啊! 妖狐口里花花在外面找了野男人当姘头,诡僧阴沉着脸拿出金钵就烧龙,烧得他满地打滚嗷嗷惨叫。 妖狐外头的野男人找上来了,诡僧一言不发放火烧龙;妖狐闹脾气给诡僧脸色看,诡僧阴测测的盯着妖狐放火烧龙……总之只要妖狐不规矩不安分不乖了不听话了,他就得进业火里去滚一滚! 蛟龙满肚子心酸委屈直叫屈,他究竟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要被这两口子折腾得死去活来? 他们谈情说爱闹别扭,却要拿蛟龙来祭天! 蛟龙悔啊,简直悔不当初。 你说他当初怎么就色迷心窍被个小狐狸精给迷了眼呢? 他怎么就信了妖狐的邪?妖诡素来虚情假意,诡计多端,怎么他就昏了头,真以为柔弱绝色的狐美人被个恶霸诡僧强占,关在僧院里这样那样折磨呢?甚至脑残的还想来个英雄救美? 结果呢,人家玩的就是一个情趣!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诡僧冷着脸追回逃跑的小妖精,借着各种惩罚的借口关起门来这样那样翻滚,可苦了被关在金钵里的蛟龙不是听着诡僧和妖狐打情骂俏翻来滚去的现场版,就是被受气的诡僧拉出来进火里溜一溜,听着他的惨叫声解了满心郁火。 可怜蛟龙被两人折腾得身心严重受创,再也没了世俗的欲望。 诡僧心狠手辣凶残可怕,那只狐狸精也不是什么好妖诡。 妖狐的美貌跟她的心狠完全成正比。老龙受她所累遭了生不如死的大罪,结果这黑心狐狸不仅眼睁睁看着他被她姘头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还在旁边添油加醋,端着柔弱妖媚又崇拜的眼神夸诡僧干得好! 蛟龙又气又恨,半死不活又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漂亮的妖精会骗龙,越漂亮的狐狸精越是满肚子坏水!但凡时间门能重来,他见了狐狸第一时间门掉头就跑,绝不给她喊哥哥的机会! 可惜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啊!” 业火灼烧,烈焰舔舐着金钵里的猪头诡与蛟龙,火光灼烧他们的皮肉,两只妖诡的惨叫声凄厉而又痛苦。 很快,一股肉香弥漫开来。 叫嚣的蛟龙得到了诡僧的重点关爱,熊熊业火从碧青色的鳞片炭烤进了肌里,他的怒骂声惨叫声由强盛逐渐消弱,最终沉于无声。 片刻后,业火呲溜着变成了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猪头诡满身烧痕奄奄一息的瘫倒在金钵里,他的钉钯早就被业火烧成了通红的铁水。 身旁的角落里,恰到好处的火候直接将碧青色的蛟龙烤成了一团滋滋冒着油脂的香喷喷热乎乎的金黄烤肉,极致诱人的鲜香随之弥漫开来,令人闻之食指大动。 碧青色龙鳞在灰烬里熠熠生辉,竟是直接被业火炼化成了法器。 “妖狐喜食荤腥,不知她吃不吃龙肉?” 龙肉鲜嫩美味,乃人间门绝顶佳肴。 狐狸应该会喜欢吃吧? 毕竟龙肉难得,又蕴含着丰富的妖力,最是适合给妖狐补补身体。 自家的小妖精身娇体弱耐力差,次次见了他心痒难耐的勾着他往床榻上跑,奈何有色心有色胆却没那个本事!往往还没等他动真格儿的就哀哀流着泪儿直叫着受不住佛法渡化,扒拉着爪子跳床逃窜。 修行佛法参悟佛理岂能半途而废? 诡僧从不惯着她,抓回来强行镇压了她的反抗继续渡化,虽然如此,但也一直苦恼她的体质柔弱跟不上他的节奏。 好在她认的哥哥很不错,一身皮肉嫩的很。 小狐狸那般喜爱她的蛟龙哥哥,如今能亲自尝尝蛟龙哥哥的味道,想来一定开心的很。 “很好。” 诡僧面色平静宁和,心头那股暴虐的戾气被他强压而下。 尽管小狐狸叛逆又爱媚惑男人,但她只是口里花花罢了,又不曾做些出格的事儿,这世上哪只狐狸不花心? 她只是犯了全天下狐狸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狐妖野性难驯,狡诈奸猾、虚情假意都是妖诡的本性,本性难改怎么能怪她?那些野男人懂什么! 无论是红莲业火还是打骂惩戒的手段那都是用来对付罪孽深重的妖诡,岂能用在自家的小狐狸身上? 爱上一只不着家爱沾花惹草的狐狸精,还能如何?当然是大度的原谅她了。 诡僧转动佛珠,俊脸温和眉慈而目善。 若是有错,那也一定是那些野妖诡的错。怪只怪那些个野男人色迷心窍不矜持,禁不住妖狐的引诱,妖狐不过两句玩笑话而已,谁让他们还当真了呢? “昔年地藏王菩萨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如今人间门妖诡横行,我辈佛门中人自当秉承着心怀天下的慈悲大度之心,渡化恶诡妖魔还人间门一个朗朗乾坤。” 诡僧微微勾起唇,眼底暗光血色转瞬即逝。他义正严辞含笑自语道,“贫僧虽已在地狱,但佛道未绝亦有菩萨悲悯苍生之念。” 这个世界的妖诡终究还是太多了,不修功德不问善道,出家人怎能放任害人食人的妖诡横行无忌?他虽然早就变成了恶诡,但向善之心仍在。 今日他少不得要学一学怒目金刚手染鲜血,以雷霆手段洗净人间门的正道。 诡僧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金色的阳光穿林直射而落映照在他身上,诡僧眉目清冷慈悲悯爱,恍若庙台上的慈眉善目的菩萨降临人间门。 圣洁而又佛光普照。 77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斜阳西照, 暮色苍茫。 乘云东行百里,妖云之下的人间城市里灯红酒绿,热闹而繁华。 “赤狐妹妹, 走!虎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白虎妖飞下云头,悄无声息的落在无人的偏僻街巷里。 他生于蛮荒华南的山林野地, 却长于繁华的京都王府宅院。生他的虎母只是山间一只灵智未开的凡兽,在白虎妖半个月龄时, 虎母外出捕猎一去不归,徒留还未断奶的白虎妖在山洞中嗷嗷待哺。 就在它快要饿死之时, 山中的猎人发现了幼虎藏身的山洞,见它皮毛雪白斑斓便觉奇货可居, 就将白虎妖捡了回去,以百两纹银的价格卖给了城中巨富的商户。 不久,商户将白虎包装成祥瑞之兽献给了王府,自此白虎摇身一变成为了王府中的吉祥之宝。 身为王爷的爱宠, 白虎妖长于锦绣红尘中, 日常光是伺候它吃穿用度的丫鬟就多达十数个,吃的是山珍海味睡得是高床暖枕, 出入皆有车架仆妇随行,一只野兽愣是活出了令人艳羡的富贵荣华。 七个月龄时, 白虎妖机缘巧合得到了一缕太□□华帝流浆, 自此从凡兽开智化妖。 蛮荒之地妖诡横行, 它们生性暴虐嗜血,家养的宠物一旦开智成妖除去心智上的蒙昧, 当往昔被人类驱使的种种画面浮现眼前,它们变成妖诡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含恨反噬其主,食人血肉精气修行。 或许锦衣玉食的日子太舒坦, 富贵荣华腐蚀虎心,白虎成妖后非但没有吃了王府中人的念头,反而当没事虎似的继续心安理得的享受呼奴换婢、饭来张口、被人伺候着梳毛洗刷剪指甲的快活日子。 若不是白虎妖突发奇想幻化成王府里主子们的模样,想要体验下当人的快乐,吓得王爷一大家子连夜找来灵山寺的佛子降妖除诡。他这会儿都还在王府里被一群丫头轻声细语的伺候着用餐梳毛呢! “虎哥哥,你要带我见什么世面?” 白菁跳下云头,问话的时候还在向后张望。 白虎妖驾云的速度快如闪电,瞬息百里。白菁偷溜出来的时候,诡僧正与猪头诡斗法呢,等他发现狐狸偷溜追上来,估摸着也需要些时间。 话虽如此,但白菁心里头没底,她实在心慌紧张的很。 臭和尚实力高深莫测,白菁心知肚明的很,她在诡僧面前就是个战五渣,逃是逃不掉的,就如同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迟早都会被抓回去。 但是这能怪她吗? 臭和尚气性大又霸道,不准她在外头认哥哥,但若是论起先来后到,她那些野哥哥哪个不是在臭和尚之前认识了狐狸? 如今倒好,臭和尚翻起旧帐来,可苦了她这无辜的小狐狸。 白菁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是一绝,意识到诡僧身上阴冷沉郁的气息后,她直接来了个先溜为敬。 她现在只希望等臭和尚找上门来的时候,那股子郁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妖生寂寥苦长,但也要及时行乐啊。” 落地的瞬间,白虎妖黑白漂染长发迅速缩短成了寸头,身上雪白的对襟古风长袍化作了西装革履。 白虎妖向后捋了捋头发,又将白衬衫的袖子撸上臂弯露出肌肉紧实的臂膀,衣襟的扣子直开口到胸膛处,露出大片壮硕光滑的胸肌,充满了十足的力量感与阳刚之气。 端端片刻的功夫,白虎摇身一变成了个俊美冷毅且荷尔蒙气息爆棚的精英型男。 “行乐?行什么乐?” 白菁目瞪口呆地望着白虎妖毫无违和感的变成了蓝星人。 “好妹妹,”白虎妖唇角微微扬起,伸手哥俩好的揽住了她的肩头,挑眉痞笑着道,“你占了那么大的地盘还没好好享受过吧?你个没开窍的小狐狸光知道打地盘抢鸡倌儿,哥哥今儿告诉你,人类可不光能给你养妖鸡,还能拿来干些别的快活事儿。” 正是因为自小在锦绣朱门里耳濡目染,见惯了王府里的王爷世子们红袖添香左拥右抱,白虎妖也染上了风流多情的毛病。 不过白虎妖不爱那些凶残的雌性妖诡,他更偏好柔弱娇媚说话轻声细语的人类女子。 当年虞山与虎盘山相隔不过八百里地,白菁为求庇护操着娇弱可怜的模样上了盘虎山,见了白虎妖就娇娇柔柔喊哥哥,直把白虎喊得虎躯一震,双眸放光。 彼时的白虎妖刚被赶出王府没多久,着实贪念人间繁华,他跟着王府的男主子们得了怜香惜玉的爱美之心,见了楚楚可怜的白菁心里头爱得不行,被她言两语哄得让出了地盘,指哪儿打哪儿,当起了狐假虎威的那只虎。 “等等……”白菁愣了下,下意识的开口拒绝。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出口,白虎妖直接揽住她半拖半拉的出了偏僻的巷子,十分自然的走进人潮里,领着白菁往顺着人流繁华热闹的街市中心走。 “到了。” 数分钟后,白菁呆怔地望着闪耀着娱乐会所的灯牌。 别以为狐狸见识少,这不就是人类的烟花柳巷之地吗?听说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好妹妹,蛮荒之地的烟花柳巷专供男人享乐,这蓝星上的娱乐会所男女皆可来此寻快活。”白虎妖调侃的眨了眨眼,“这个太阳国内的会所乃是全蓝星顶级的烟花之地。哥哥来过几次,这里头的人类伺候妖诡的本事一流。哥哥自打得了这么个好去处就一直惦念着妹妹,咱们兄妹有福同享,今儿哥哥请客,带妹妹体验体验属于人类的销魂快活!保管叫妹妹乐不思蜀!” 白虎拉着白菁熟门熟路的进了会所包厢,大摇大摆往沙发一躺,张口就是要包场。 虎目一瞪,妖光浮现,会所里的经理迷迷瞪瞪的赶走了其他客人,将所有当红的头牌都叫进了包厢伺候两妖。 身穿制服的漂亮男人女人鱼贯而入,笑盈盈的站成两排等着白虎妖与白菁挑选。 白虎妖留下了其中最漂亮的四个女人,又点了四个最好看的男人让他们去伺候白菁。 “……”所以这白老虎特意找上虞山就是为了带她寻欢作乐? 左拥右抱,人间极乐。 白菁眼眸咻得闪亮,心里直呼哥哥懂我! “小姐姐第一次来?” 四个男公关或温柔或冷艳或清纯可爱,风格各异,但无一例外见了白菁就围了过来,年长些的温柔男人一屁股坐在了白菁身旁,剥了桌上的葡萄就要喂她。 “姐姐,喝酒吗?”带着婴儿肥的狼狗型男孩开了红酒,小鸟依人往她怀里钻,望着她的眼神专注深情有如望着自己的天神般,深情款款。 妖狐以貌美著称,而白菁妖娆妩媚,她光是坐在那里就已是世间极致的美丽,让包厢里绚丽的霓虹灯一瞬间黯然无光。 纵使她没有刻意的施展魅惑之力,但凡人肉体凡胎如何能抵抗得住妖狐的魅力! 四个男公关眼神痴迷,争着抢着想要与她亲近。 往日里都只有白菁向别的妖诡讨好卖乖撒娇卖痴的份儿,一朝地位反转她成了被人类百般讨好献媚的那个,白菁心里头简直爽到爆! 快活的不要不要! “虎哥哥……”白菁吞了吞口水,心里痒痒又有些心慌不宁,她狠了狠心犹犹豫豫的拒绝,“要不还是算了吧?” 呜呜呜,她虽然很享受被人类争抢着按摩捶背捶腿喂葡萄各种伺候,但……她还没忘记狐狸目前还属于带罪潜逃状态。 万一诡僧找上门来撞见她寻欢作乐的场面,她不死也得被扒层皮啊! “算什么算!”白虎妖左右手搂着女公关上下其手,腿上还躺着两媚眼迷离的美人,得意的挑眉道,“好妹子,你呀就是不懂享受。人类身躯又软又柔,抱在怀里舒服的很,这才是销魂蚀骨的快乐。要哥哥说,那些妖诡就是脑壳子不好使,整日里就知道吃吃吃!咱们哪里就缺那口吃的了?人类的皮肉拿来当成血食叫暴遣天物,换种吃法才叫享乐呢!比如这样……” 他捏起身旁女人的下巴,直接亲吻了上去。 白菁:“……” 她目瞪口呆的望着给她做示范如何吃人的白虎妖,狐躯一抖。 “姐姐。”靠着白菁的小狼狗看得眼热,期期艾艾的偷瞄着她。 “走开!”白菁身体僵硬,猛地跳下沙发连连摇头拒绝,“我不吃人!” 不管什么吃法,都不吃! 虎哥哥哎,真是谢谢您了啊! 她出来寻个开心被人喂着吃两口葡萄喝点儿花酒也就罢了,若是真敢给臭和尚头顶种草,他非得发疯不可! 臭和尚气性大心眼狭小,性子霸道得很,连她前头认的哥哥都不肯放过。白菁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若是真敢这么吃人,叫臭和尚知道了,绝对要迎来世界末日! 狐狸的日子本就很艰难了,作甚还要给自己增加难度? 念头刚过,炙热如火的视线灼烧在她身上。 “阿弥陀佛!”一声惊雷炸响在耳侧。 白菁缓缓地心慌地转过头。 昏暗的包厢角落里,诡僧双手合十静静地看着白菁,眼眸漆黑而幽暗,犹如深不可见底的寒潭,一张俊脸无悲无喜,平静无波。 他静静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笔直挺拔的身形笼罩在昏暗的阴影里,唯有眉心妖异的红莲在灼灼燃烧。 “师兄……”白菁心惊肉跳的扯出一抹僵硬的干笑。 救命! 她好慌好怕! “……隔老子的!”佛音未落,白虎妖火烧眉毛般惊叫一声,迅速推开眼神迷离的几个女公关,直接运起妖力掀起妖风嗖得窜出百里元,速度快得让白菁都措手不及! “我那昔日的死对头找上门来了!哥哥先行一步,妹子你自求多福吧…” 风中遥遥传来白虎妖惊慌的叫喊声。 白菁整只狐狸都懵逼了。 等反应过来时,她险些破口大骂! 草!这是什么品种的塑料哥哥啊!死老虎自作主张带狐狸来寻欢作乐,还非要教她吃人的方法,结果撞上诡僧直接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竟然丢下她一只柔弱无辜的狐狸挡枪?! 天啦噜,这特么合理吗?! 无事时一口一个好妹妹,遇上事直接把狐狸往前一推,这个野哥哥不能要了。 “师兄,你终于来了!” 白菁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念头,含泪梨花带雨的扑进了诡僧的怀里,愤愤告状,“那只虎妖不安好心,见了我非要认我当妹子,还掳了我进了这人间销金窟,逼着我吃人……呜呜呜呜,师兄啊,你若是再迟些到,狐狸都要被逼着吃人了……我不想吃人,小狐只爱师兄……虎妖欺狐太甚,他明知道狐狸是属于师兄的,他这是不把师兄放在眼里哇……” “是吗?”诡僧定定地望着唱作俱佳的白菁,怒极反笑,“怎么贫僧见你似乎很享受?” 白菁立刻摇头否认连:“师兄你冤枉我,呜呜呜……难道在师兄的眼里。狐狸我是那样不矜持的妖诡吗?枉我对师兄一片真心……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恕贫僧眼拙,倒是未曾看出你有伤心之意。”诡僧语气阴郁冷沉,一抹血色如海浪翻涌在他眼中。 白菁猛地打了个寒颤。 呜呜呜,她好害怕。 这次不会真要被臭和尚扒皮丢进金钵里烤火了吧? 不要啊! 78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看贫僧作甚?怎么?是贫僧伺候的不够周到吗?” 诡僧闭目凝神盘坐在蒲团上静静敲着木鱼, 薄唇微动之际,袅袅梵音缭绕在禅房里。身前佛鼎里一缕檀香幽幽飘散,淡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神色, 唯有眉心的红莲印记格外鲜艳。 白菁盯着他俊美妖异的面容看了许久,直到一声低沉暗哑的嗓音响起。 诡僧睁眼望来,俊脸辨不清喜怒悲欢, 只余一片平静淡漠:“还是说贫僧不如人类男子更得红莲欢心?” 白菁还没回话,一只骨节修长如玉的指尖捻着剥了皮的翠色葡萄喂到她的唇边。 “尝尝禅院里葡萄藤上结的果儿, 比之人间的凡果滋味如何?” 白菁下意识的转过头, 左手边的诡僧西装衬衫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肌,血眸红唇,邪魅含笑将葡萄喂进她的嘴里。 “这个按摩的力道, 红莲可舒服?” 左右手边两个模样如出一辙的诡僧撸起袖子, 如玉的手掌轻锤着白菁的瘦肩,侧脸轮廓线条立体分明,俊美异常。 “劳烦红莲教教贫僧如何吃人?贫僧也想领教下你吃人的功夫……”低压幽深的嗓音贴着她的耳侧冷冷吐息。 身后的诡僧结实有力的臂弯环绕在白菁纤细的腰身上,低头垂眸紧贴着她的耳侧吐息,一团炙热的气息随着他薄唇张合暧昧的打在白菁敏感的耳垂, 激起她阵阵酥麻烫意。 四个诡僧联合侍奉在白菁身侧,学着娱乐会所里的男公关们将她团团围住, 端茶递水喂吃食, 捶背按摩伺候得无微不至。 “舒服!” 她可太舒服了,舒服得狐屁股上像是扎了刺,刺得白菁挪动着尊臀左摇右摆, 简直坐立难安。 “既然舒服,还不好好享受?看贫僧作甚?”诡僧冷冷道,“难不成是四个人还不够?想要再来几个伺候的?” “师兄, 其实我只要一个师兄就够了……” 白菁偷觑着诡僧的脸色,她确实喜欢会所里最甜会伺候人的漂亮男人,但如果这些人都长着诡僧的脸,那还让她怎么玩儿? 惊喜突然变成了惊吓! 这哪里是享受?分明是折腾狐狸啊! 臭和尚太吓狐了。 白菁抖了抖毛,按理说这么多人如同侍奉女王般伺候她,她应当感到快活无比才对。 然而—— 眼前的诡僧们虽穿着娱乐会所的禁欲又诱惑的制服,然而张张俊脸冰冷刺骨,眼眸幽深阴厉似有有暗潮涌动,如休眠的死火山般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心火烧得旺盛,怒意如火山腹中的岩浆般随势待发。 而静坐在蒲团上守着白菁敲经念佛的诡僧更是冷眼看着她被数个自己包围,目光凉凉。 “……”这让狐狸怎么舒服得起来? 本来对上一个隐忍着怒火的诡僧,就足够让白菁浑身不自在了。偏他还特意化出五道化身,他们伺候得白菁越是无微不至,白菁就越是坐立不安,像是在心口揣了只兔子,心跳得厉害。 哪里还能从中品出丝毫快活享受? 臭和尚还不如直接打骂她呢,她也不至于心口哽得慌,哪儿哪儿都像是扎了刺般难受。 “哦?”木鱼声戛然而止,诡僧静静的望着白菁语气淡淡,“可今日贫僧再会所里见到红莲身旁有四个人类伺候着,难不成是贫僧比不得凡人美味,难以让你下口?” “不不不!师兄说得哪儿话!” 白菁心虚得避开诡僧暗沉的眸光,张口就是甜言蜜语:“萤火之光如何与皓月相提并论?在红莲心中千千万人类也比不上师兄半分!我只是太感动了,没想到师兄待我这般温柔体贴。红莲心里头悔恨的很,若是早知那只虎妖不怀好意,怎么会轻易被他骗去了那等脏地方?还是师兄好,待红莲最是真心……” 诡僧不置可否,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心知肚明小狐狸花花肠子和她的心眼一样多得很。不过没关系,佛门中人慈悲宽厚,他有的是耐心陪着她耗,不就是想体验体验被男色环绕的快活吗? 佛祖渡化众生,他今朝便学佛祖割肉喂鹰的慈悲之举舍身渡一渡她,好教她知道色即是空,红颜皮相如枯骨,人间美男皆浮云,如何比得上佛光耀耀佛道永恒? “师兄……你不生气吗?” 白菁原以为臭和尚逮着她逛会所找男人肺都要气炸了,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臭和尚确实怒火冲天,但也只是冷声阴阳怪气的刺了她几句就揭过了这茬。 反倒是白菁看着诡僧的几个化身越想越心虚,脑子里各种念头浮现。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自个儿好像做得确实有点儿过分啊,像个背着家中美丽娇妻在外头寻逛窑子寻欢作乐的渣男…… 呜呜呜,其实她还是很喜欢臭和尚的。 狐狸虽然口里花花爱美色,但是她发誓她真不是渣女! 白菁期期艾艾,眼里含着柔软春色嗫嚅着解释,“我真没想去外头找野男人快活,全都怪那只该死的白毛老虎,把狐狸往沟里带,心黑得跟他身上黑斑花皮毛一样。” 她就是没见识过人类的销金窟,生出了那么点儿兴趣而已。 至于旁的,她还真没想过。毕竟她的眼光高的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她的眼。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诡僧俊脸平静淡漠,低诵佛语:“你犯下的戒律不止一条两条,贫僧若是时时与你计较这些,如何气得过来?” 白菁心虚的扯出一抹娇媚柔弱的甜美笑容:“师兄果然佛法高深。” 诡僧神色自若,语气淡淡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世间美色如梦幻浮云,看来为兄需与你好好讲一讲《金刚经》与《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经》上的佛理。” 可别! 听和尚念经,可要了狐狸的老命。 她一只资质愚钝的狐狸精,哪有什么佛根慧根啊!求求饶了她的耳朵吧! 本来和尚念经就已经够折腾人了,若是换成一群臭和尚围着她念经,白菁光是想想那画面就是眼前一黑,只觉生无可恋。 白菁见势不妙立刻转移话题:“师兄,我不想吃葡萄了。” 跪坐在蒲团上的诡僧俊脸平静不语。 “不吃葡萄,”左手边的诡僧阴沉着一张俊脸,语气冰冷,“那你想吃什么?吃人?” 其余的诡僧垂眸而视,目光灼灼如烈焰一寸寸舔舐上白菁,她反射性的打了个哆嗦,更有一种隐秘的酥麻感从脚底直冲头顶,心悸而又酸爽。 听听,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酸味迎风飘十里,酸得狐狸牙都要倒了。 呸!吃什么人! 白菁理直气壮:“人有什么好吃的?我们狐狸的食谱上也没人啊,我们只吃肉!” 她才看不上没几两肉的人类呢!那些人类比得上臭和尚高冷禁欲如天上月,如佛圣洁如魔诡戾?两种矛盾而又和谐的气质融合成了一种致命的魅力,令白菁见了便觉心痒难耐,爱得不行。 好想拉着他滚一滚。 尤其是臭和尚体力持久耐力足,他能按着狐狸耕地锄田到天明,一晚都不停歇,那些柔弱的人类行吗? 人身上那点儿精气都不够狐狸造的! 念头划过,白菁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过禅房里的五个诡僧,唔……一个圣僧哥哥叫销魂,五个圣僧哥哥一起上收获的岂止是五倍的快乐! 她又不是傻子,虽然她喜欢男色口里花花绿茶附体,但外头的野男人哪里比得上家里的臭和尚?她用脚趾头也知道该如何选好么! “不想吃人了?”身后的诡僧咬着她的耳垂,语气刺泠泠地扎人,“不想尝一尝鲜嫩的人肉了?还是说你看不上人肉,想去找外头的野哥哥们尝尝鲜?” “师兄……”白菁嗔怒得瞪了诡僧一眼,眼波横飞,媚眼痴缠如勾丝,端得是风情万种娇媚动人,“你又胡说!他们哪有什么鲜?一个个血孽缠身腥臭无比,我再如何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冲他们下手呐!更何况,狐狸满身的力气不都用在了圣僧哥哥身上了吗?” 炙热的视线不散,跪坐在蒲团上的诡僧神色依旧平静,宛如高坐莲台上的佛。 “其实你若想要寻外头的野哥哥尝尝鲜也不打紧,”反倒是白菁右手边的诡僧勾唇邪肆一笑,他拂袖挥向盛满鲜嫩葡萄的盘子,只见微光闪过,盘子里的葡萄瞬息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大块冒着热气的烤肉。 一股似肉非肉的异香扑鼻而至,鲜美咸鲜的气息似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的攥住了白菁的心脏,强烈的进食欲望汹涌而至。 “……好香。”白菁不住的吞咽着口水,狐目迷离,满眼都是垂涎。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香的烤肉,让她光是闻着肉香就如同失了智般拼命想要往上扑。 诡僧轻笑道:“即将化龙的天灾级青蛟血肉对于红莲而言,乃世间难寻的大补之物。食了这野哥哥的血肉,不能巩固你刚突破的境界,还等改一改你这娇弱的体质。” 白菁如遭电击,对着盘子里的烤肉垂涎欲滴的神色猛地僵住了。 什么?!这是蛟龙的肉? 臭和尚竟然用红莲业火把那只大青虫给生生烤成了熟肉?! 好凶残好可怕! “红莲不妨来尝尝你蛟龙哥哥的滋味?”诡僧撕下一片滋滋冒着油光的烤肉,神情圣洁慈悲,有如捻花微笑的佛祖般将那片肉递到白菁的唇边。 白菁吞了吞口水低下头望着那片肉:“……” 然后含泪咬了一大口,嚼吧嚼吧吞入腹中。 “你蛟龙哥哥的滋味如何?”轻锤着白菁小腿的诡僧抬头问道。 白菁狐目迷离,眼泪汪汪地回道:“……呜,真香。” 诡僧微微一笑。 香吗? 香就对了。 “喜欢你蛟龙哥哥吗?”身后的诡僧亲了亲白菁的耳垂低声问,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似含着无尽的诱惑,无声无息的勾着她的心引她走向另一方天地。 同时,右手边的诡僧再度撕下烤肉喂到白菁红唇边。 “……喜欢。”白菁含着泪猛干了一大口。 她真是太喜欢了。 这蛟龙肉筋道十足,咀嚼几下便有异香流动在唇齿之间,极鲜极嫩极香极甜,白菁形容不出来那股绝妙的滋味,这是什么神仙佳肴啊?比妖鸡好吃一万倍! 从今天开始,她要改变食谱把龙肉放在心中最爱。 而且这事儿说出去都倍儿有脸面,毕竟她也是一只吃过龙肉的狐狸了! “很好。”投喂狐狸的诡僧满意的点点头,“想必你蛟龙哥哥定然也很开心能得到他赤狐妹子的真爱。贫僧素来大度宽容,心中也着实高兴红莲能再得一知心哥哥。” 白菁:“……” 都把蛟龙做成肉喂她吃了,确实很大度也很宽容。 她都被感动哭了。 左手边的诡僧接口道:“贫僧的本体已去了外头,亲自接红莲的哥哥们上灵山,红莲很快就能能与你的其他哥哥们叙旧了,想必他们定如这蛟龙哥哥一般能让你爱得死去活来。” 白菁倒吸一口冷气,语气艰难:“……师兄,果然慈悲为怀。” 臭和尚真不愧是诡僧,这手段这心肠简直让白菁叹为观止。 “今日蛟龙哥哥,明日猪哥哥,后日再来些其他哥哥……”诡僧微微颌首笑得慈眉善目,“红莲你觉得如何?” “好!真是太好了!”白菁泪眼汪汪,感动得一塌糊涂。 臭和尚这是要杀尽天灾级妖诡投喂狐狸啊。 这么多浸满妖诡之力的血肉,都能直接把她堆上半步诡帝了……白菁热泪盈眶,就这实力她哪里还需要去外头认野哥哥? 除了面前的圣僧哥哥,她也没了其他哥哥好认了啊。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过她只有圣僧一个师兄哥哥,但打死白菁也想不到她的承诺是如此实现的…… 就离谱。 79 多情狐王 晋江首发 新历2336年3月, 一场席卷整个蓝星的末日之灾以奇怪的方式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随着天灾级的妖诡被一一铲除,余下的灾祸级普通级妖诡已经不成气候,无法再对人类造成灭顶之灾,兼之如今全世界都信仰赤狐, 赤狐之旗帜高高飘扬, 旁的妖诡纵使眼馋人肉血食也只敢暗中偷摸着潜入人类城市中做恶, 有如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场灭世危机紧紧只维持了大半年时间门,便消弭于无形。 不久, 人类城市里却渐渐有了一只狐狸精茶言茶语拯救末世的传说, 并且被翻牌成各种影视剧火遍了大江南北。 而关于白菁的情史八卦更是养活了无数新闻媒体,每当关于虞山女帝的桃色新闻一出现,有无数人嗷嗷冲在前头吃瓜, 其中虞山上的狐狸们追得最勤,一个个盯着八卦废寝忘食的研究, 就等着从着学些本事好当王称霸。 与此同时, 天灾级妖诡灭绝后, 余下挣扎求生的妖诡中渐渐出现了一则警言:见了妖狐不要犹豫赶紧跑, 千万不要给狐狸留下认哥哥的机会! 狐狸精都是些丧良心的妖诡, 比如某位将整个蓝星都圈成自家后花园的虞山女帝,她面如芙蓉含羞带笑, 见了妖诡就甜甜柔柔喊哥哥,直喊得雄性妖诡们色授魂与,往往等妖诡回过神来的时候,全都填了狐狸的胃! 这只凶残可怕的妖狐愣是凭借着一手认哥哥的好本事称霸蛮荒,她的头号舔狗诡僧以诡帝之身力压群雄,端着慈悲宽厚的得道高僧谱儿,为了心爱的赤狐妹妹到处猎杀高阶妖诡, 但凡狐狸认的野哥哥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红莲业火烤成了肉串,最终成为了狐狸的腹中的真爱。 妖狐靠着一群真爱哥哥们,硬生生把自己堆上了女帝宝座,成就蛮荒无上尊位。 听说虞山的狐狸们尽得女帝真传,正在到处认哥哥找真爱呢。 消息传出,有如水滴入滚烫的油锅瞬间门炸开了锅! 一时之间门,雄性的妖诡人人自危,闻狐色变。 随着暗中的流言愈演愈烈,那些妖诡越发惊恐,以至于到了后来见了模样似狐的狗子都会惨叫着四处逃窜。 等流言传到白菁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换了无数个版本,她除了种族没变外,其他的不能说跟她没有丝毫联系,但完全和她两模两样啊! 比如狐狸一天三顿串哥哥做烧烤,最爱就着哥哥的惨叫声下饭;她到处找真爱,与真爱你侬我侬爱来爱去,最后全爱进了肚子里…… 白菁目瞪口呆:……这特么就很离谱。 她什么时候串哥哥做烧烤了?虽然她确实吃了哥哥们,但那些不都是臭和尚投喂给狐狸的吗?臭和尚性子霸道冷傲,占有欲强得很,他醋性一上来就要拿旁的妖诡开刀,把活生生的妖诡们烤得滋滋冒油喷香喷香,片成肉片端到狐狸面前看着她吃。 她也很无奈啊,她也不想这样的啊。 狐狸没了哥哥们伤心欲绝,她也哭了好些泪,泪水串成珠串从嘴角流了好些日子。 真的是很伤心了。 偏偏可恶的臭和尚还要逼着她吃了哥们的肉,她吃得泪眼汪汪嘴边抹油,她也是真的很无辜啊。 这能怪狐狸吗? 妖诡不是她杀的,也不是她烤的,她顶多就动了动嘴而已。动嘴的事情,那能叫心黑手毒吗? “那些妖诡好过分!狐狸柔弱无辜,哪有它们说得那般凶残?” 白菁委屈的呜呜嘤嘤往诡僧的胸膛上蹭,眼尾贴着他的紧实的胸肌拭泪,哭得身体一抖一颤,模样儿可怜极了。 她是狐狸精又不是螳螂精,没有□□过后就把男人吞吃入腹的种族习性好么!神特么的真爱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的真爱哥哥不正好端端的占了女帝的床榻作威作福吗! “……还吃吗?” 诡僧定定的望着她,血眸里掠过一丝笑意。 “吃!”白菁只一秒钟就忘记了被污蔑的伤心,嗷嗷张嘴等着霸道独占欲强烈的圣僧哥哥投喂真爱,“唔……好香。” “喜欢你的野哥哥们吗?”诡僧轻抚着白菁的背,语气低沉暗哑,循循善诱的语气如同诱拐小狐狸的坏诡。 “……喜欢。”白菁吃得腮帮子鼓鼓,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哥哥们虽好,但红莲最爱师兄。” 在这个时候她还不忘表忠心,毕竟那些不中用的野哥哥怎么比得上面前的圣僧哥哥,一顿肉和顿顿肉哪个更重要,白菁还是分得很清楚。 “愿不愿意永远和师兄在一起?” 诡僧勾唇轻笑,嗓音越发的温柔低沉,似含着无尽的诱惑。 他抚弄着白菁的肌肤,掌下的触感滑嫩细腻教他爱不释手。或许是最近伙食太好,狐美人身上都长肉了,身材妩媚丰满,没了往日弱柳扶风的弱不胜衣,却更添了妩媚妖娆的万种风情。 “愿意~”白菁乖乖的回答,抬头柔柔地望着诡僧等着投喂。 模样又乖又娇,看着就让人心软生出无尽的怜爱来。 “很好。” 诡僧满意地笑了。 一缕微光自他手掌中中划过,佛光熠熠的“卐”飞上白菁后背的肌肤上,但随即就隐没在她的血肉灵骨之中,再也无迹可寻。 这会儿满眼都在垂涎盘中烤肉的小狐狸还不知道吧? 灭世级之上还有破镜之阶,破镜即勘破天道超脱世俗而在他这般只差步之遥即可破镜而出的诡僧面前,最忌讳轻易许下诺言。 因为他已掌握了部分法则之力,他即规则。 天道只管得住一方世界的运行,然而规则无形无影却无处不在,但凡在规则面前说出的承诺许下的誓言,都将被宇宙记录在册,从无反悔的余地。 纵使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亦或是他们各自转世投胎,冥冥之中总会有属于法则的力量让他们再度相遇,各种因缘际会令他们实现在法则面前许下承诺。 无论是诡僧还是白菁,谁也逃不掉。 “师兄……” 白菁忽地打了个冷颤,浑身一阵恶寒,她敏锐的感觉到自己想是被什么可怕的凶兽盯上了。这股危机感来得强烈,但却仅仅持续了数秒就消失了,速度快得直让她以为是错觉。 或许真的是错觉。 对上诡僧平静微笑的俊脸,白菁很快甩掉了那点儿危机感,张嘴吃得满嘴流油。 唔,肉肉真香! “慢点吃,还有。” 诡僧温柔含笑擦拭干净白菁唇角沾染的油渍,神情温和。 妖诡生命漫长,除非破镜至更高等的世界,再漫长的寿命终有穷尽的一日。可诡僧很清楚,他把小狐狸强行堆达到如今的境界已是极限了。 来日身死道消,来世是轮回也是新生,可总有些人执着于现在的风景,不愿去踏足一条全新的没有最爱风景的旅程。 诡僧眸色深深浅浅翻涌着波浪,他很喜欢这只绿茶成精的小狐狸。 若是失了她,这漫长的生命该是何等的无趣? 所以休怪他耍诈。 他心甘情愿被小狐狸骗了许久,也该轮到小狐狸上一次当了。 * 顺治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夜。 是夜风雨交加,雨疏而风骤。 院子里的芭蕉树花枝乱颤不经风雨摧残,碧绿的芭蕉叶边缘被冷风冷雨打出了片片枯黄凋零之色。 直至三更时,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歇渐停。 “卓玛,”白菁语气沉静淡然道,“传令下去,让宫人落锁罢。” 卓玛急道:“娘娘,不再等等吗?也许再等上片刻,皇上就来了呢。今日娘娘入宫封妃,按照宫中的规矩,皇上定然是要夜宿延禧宫的。” “规矩?”白菁淡淡地笑了。 规矩都是人定的,那些约束宫闱中宫人妃嫔的森严规矩可管不到那位坐拥天下的任性帝王头上。 毕竟他才是这座紫禁城的主人,是规则的制定者。 白菁心中嗤嘲,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脑子里关于前世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涌来,她心中情绪激荡难平,只想骂娘。 请问穿进挂着清宫史剧的名头讲述顺治帝与董鄂妃千古传唱的爱情佳话的狗血电视剧是何种感觉? 答曰:谢邀,人在剧中已经麻爪。 白菁现在满脑子都是顺治帝抱着娇弱小白花化身咆哮帝的画面,被恶寒的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这部集齐了兄夺弟妻、真爱无敌、宫斗陷害、流产虐心、恶婆婆与小白花儿媳等多种元素的狗血虐心虐爱电视剧,情节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就算她是只以男人精气阳气为食的艳鬼,也遭不住这等天雷狗血的剧情啊。 尤其是想到从她剧外吃瓜群众,摇身变成了剧中恶毒女配,白菁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奈何此为末法时代,法则之下妖鬼皆消。一旦白菁鬼体金蝉脱壳脱身而去,等待她的就是魂飞魄散了。 存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 白菁这辈子投身于科尔沁草原之上,为镇国公绰尔济之嫡长女,祖父乃当今皇太后之兄吴克善。 两年前,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姑应召入宫成了大清第一位从正德门抬进紫禁城的皇后。 按理来说,白菁身世显赫又素来得宠,家中已出了位皇后,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进宫,将大好大青春年华都葬送在这深深红墙绿瓦里。 然而谁能想到她的皇后姑姑十分不受帝王待见,这对天下至尊至贵的夫妻非凡但没能成为佳偶,连相敬如宾的表面都难以维持,甚至于到了年轻任性的皇帝死活非要废后的地步。 数月前,朝廷派兵护送着吴克善之女回归科尔沁,并且带来了一封废原后而改立静妃的圣旨。 静妃深陷宫闱泥潭,而科尔沁草原上的郡主格格却被原路退回了娘家,可见这位皇帝有多厌弃元后。 废后的罪名林林总总数十条,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骄奢淫逸,奸妒成性。 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吴克善接到圣旨时勃然大怒,险些领兵杀尽皇宫里去讨个说法,然而第二封册封白菁为妃的圣旨与皇太后的密信却阻了他的脚步。 信中言辞恳切言明,皇家欲聘请绰尔济之嫡长女琪琪格为后。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 然而碍于强权又有加封绰尔济为贝勒的圣旨在前,吴克善强行忍下了怒火。 吴克善唯有绰尔济一子,早年他多次上书朝廷意欲李子为世子,然而朝廷多次留中不发,又在草原上设立督察一职,可见满清皇室决不允许科尔沁独掌权柄坐大,从而威胁到清廷的统治。 白菁心知肚明,无论是她那位被废遣返归家的姑姑还是她,都不过是这场政治角逐中的牺牲品。 皇后可以是任何人,只要她是出自科尔沁草原薄尔济吉特氏的女人。 可怜绰尔济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壮硕汉子亲自送女儿前往京城出嫁,哭得稀里哗啦,涕泪横流,生怕白菁在宫里头受了委屈,再如她姑姑一般凄凄惨惨地被遣送回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白菁想的透彻。 科尔沁已经没有第三位身份尊贵的薄尔济吉特氏女人,除非她通敌卖国或是科尔沁反了,否则她绝不会被废。 反正她也没想过与皇帝琴瑟和谐,恩爱有加。 白菁起初以为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清穿,心中早就打算好了,入宫后只管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若是哪一日馋阳气精气了,就给渣皇帝扔个鬼遮眼按着他饱餐一顿。 男人虽渣,但身上的龙气却是比阳气更美味的东西。 至于渣皇帝被艳鬼吸食龙气后,会缠绵病榻好几日这种副作用…… 搞笑嘞,谁吃饭的时候会担心嘴里盘菜疼不疼啊! 可惜白菁对渣皇帝下得了口,但是对个琼瑶式情圣咆哮帝实在下不去嘴。 她怕消化不良拉肚子! 80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夜深人静, 风雨骤停。 残月自云层中悄然探出了头,一抹霜华轻绽散落在窗台前。 延禧宫内红烛垂泪,月抚窗前树。 烛光幽深, 月光朦胧映出一片树影斑驳。 白菁静静地坐在紫檀木拔步床上, 回忆剧情。 在她断断续续的记忆里, 这部名为《大清天子》的清宫剧的剧情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剧中从满清的开国之君皇太极的生平事迹开始讲起, 一直讲述至康熙王朝,中间历经三代帝王的后宫爱恨情仇,夹杂着各种狗血天雷的剧情, 包括但不限于彼此误会、下药陷害、流产丧子等等, 里头的皇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心机深沉的恶毒女配,在帝王与他的真爱之间制造了无数的误会, 让他们的爱情最终以惨剧收场。 因为披着清史的皮子, 过审时要求必须尊重史实, 也就造成了与时下那些讲究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影视剧截然相反,这部清宫剧里的恶毒女配从头一直活到了剧终,安享荣华富贵。 早年电视剧播出的时候, 多少家庭主妇抹着泪边看边骂, 骂导演不做人骂皇后恶毒骂好人不长命, 心疼两代皇帝与妃子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双双殉情而死。 当时这部剧一度火遍了亚洲,甚至拥有了多个国家的翻拍版本。 若非印象实在深刻, 白菁又怎么会在隔了数年后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剧中一些经典名场面?从而意识到她穿成了剧中的恶毒皇后? * 三更已过,五更未至。 天边微光浮现,昼夜交替之际天色将明而未明。 “伺候本宫就寝罢。” 白菁从寝床上优雅站起,张开双臂。 “是。” 四个随身侍奉在侧的宫女恭恭敬敬的屈膝福身,弯腰上前轻解她胸前的青鸾盘扣, 摇曳的烛光映在她如玉的侧脸上,肤白如凝脂温润而细腻。眼波流转之间,折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娘娘……”卓玛轻柔的拔下白菁乌黑鬓发间的翠玉珠钗,取下了妃制吉服冠冕。 侍立在墙边的宫女弓腰伸手接过冠冕,轻手轻脚的放在了梳妆台前。 四个大宫女联手脱下白菁身上石青色缎绣八团灵仙祝寿纹夹吉服褂,伺候着她走到屏风后沐浴更衣。 浴桶里热气袅袅而上,白菁闭眼靠在桶壁上,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 一个宫女正举着微烫的热水浇在她的长发上,又沾了太医秘制的护发洗头膏小心翼翼的揉捏着白菁的发丝。 “娘娘,”卓玛伸出葱白细嫩的指尖轻轻按摩着白菁的秀发根部缓解着她的疲惫,轻声低语道,“方才全德子来报信儿,说是见着皇上的圣驾正往延禧宫而来……” 白菁意味不明的侧头看了她一眼。 “宫门落锁了吗?” 卓玛回道:“已经落了。”顿了顿她试探般询问道,“要不奴婢再去传个话儿,让守门的粗使太监再把宫门打开?” 宫廷内闱之中,三宫六院的朱红色宫门皆由精铁制成,门上皆设有三道锁,两扇宫门加起来重达五百斤,每次开关宫门都需要八个青壮粗使太监同时拉门才行。 宫中规定,各宫内院当寅时开启宫门酉时落锁。除非皇帝指名某位妃嫔侍寝,否则其余宫苑当严格遵守宫规行事。 然而后宫女子仰人鼻息而活,一身荣辱皆系于帝王之身,多少后妃总怀着承恩的期待,敞开宫苑大门彻夜不锁,静待帝王临幸。 “不必。”白菁语气淡淡,“既已落了锁,就按规矩来罢。” 宫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白菁前头才把门给锁了,眼下又巴巴的去开门,如此行事岂不平白无故落人话柄,教人看了笑话? 皇帝是万乘之君,但白菁也是科尔沁尊贵的郡主格格,何必上赶着倒贴? 白菁的矜贵高傲来源于家族给的底气,只要科尔沁上的薄尔济吉特氏不倒,她的地位固若金汤,永远也不需要委屈自己放下身段尊严去与那些妃嫔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 白菁向来有自知之明,她的心态摆的很正,她不远万里从草原来到这座富丽堂皇的紫禁城,是为联姻而来,皇帝之于她不过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邻居。 她不需要讨好邻居,两人若是能井水不犯河水相敬友睦,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若是渣皇帝非要跟她闹,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格格,若是皇上来了延禧宫……”却吃了个闭门羹。惹怒了他,格格岂不是要受冷遇? 虽说格格已是内定的继后人选,然而皇上却迟迟不肯松口立后,硬是顶着朝中众臣与太后的压力勉强封了自家格格为妃。 原本绰尔济送白菁入宫后就要回草原,但因着此事他黑着脸逗留京城,快马加急发了好几封书信回家都被皇室暗中拦截了,皇太后为表安抚之意,几次三番召见侄儿给了一堆的赏赐,才把这事儿囫囵圆过去。 然而皇帝到底是九五至尊,他任性妄为不愿意做个遭母亲摆布的傀儡,转头就宫门前立下了‘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训诫警言,此事无异于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皇太后脸上,可把她气了个仰倒! 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母子失和争锋相对,皇太后纵使有千般手段却拿这叛逆的儿皇帝没有丝毫办法,心底愁闷苦痛难言,硬生生被气出病来了。 白菁才刚入宫,太后就卧床不起了。 后宫哪个不是人精子,谁还看不出来这位来自科尔沁的格格与她的姑姑一般不受皇帝的待见! 此事白菁浑不在意,但卓玛却急得直跺脚。 “皇上若想来,他自然会喊门。” 整座紫禁城都是皇帝的,哪儿有他去不了的地方?宫门落锁可挡不住他的人。 白菁眉间若雪,清冷孤傲。 她心里很清楚,皇帝今夜不会来。 不仅仅是今夜,往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不会出现在此。 年轻的帝王羽翼未丰,他既反抗不了强势的母亲又厌恨于与母亲关系匪浅的辅政权臣多尔衮,却只能迁怒于被逼娶的博尔济吉特氏。 哪怕知道如今清廷刚立,朝中局势不稳,立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为后可安抚草原各个部族维系江山稳定,但渣皇帝爱恨分明而感情用事,硬是将大好的局面搅合的一团糟。 说起来,渣皇帝今夜过延禧宫而不入还是这部清宫剧里名场面呢。 当初多少年轻人是因为看了这部剧这一段。有感而发说出了“婚姻中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这等毁三观的网络名言! “可是……”卓玛不死心的继续劝诫。 白菁笑着捏了捏她圆乎乎的脸蛋儿道:“没什么可是,本宫要就寝了,还不带着宫人们退下?” “是。”卓玛还想再劝,然而对上白菁清凌凌的不容置疑的眸子,她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巴,福身墩身一礼带着满殿的宫人鱼贯而出,退至殿外。 随即,满宫只剩静谧。 正值春夏交接之际,夜里温度寒凉。 白菁掀开被子躺在床上,默默的思索着当前的局势。 说来也是可笑,顺治帝之所以厌弃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不过是因为她们的存在代表着帝王的无力弱小,他身为君主却受制于强势的母亲与辅政权臣多尔衮,就连如今的摄政之权都是靠着迎娶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才能得到,宛如拿妻位拿身体换来的一场交易。 他觉得自己像个出卖身体的妓子,动辄无能狂怒,性子越发偏激,浑身戾气深重像只见人就扎的刺猬。 因为厌弃,所以渣皇帝从不碰科尔沁的女人。 无论是已经被废的暗中遣送回科尔沁的静妃,还是白菁,在这部宫廷剧里她们至死都是完璧之身。 若只是这样,白菁还能佩服他心智坚定。 但是吧,渣皇帝不爱正妻偏爱人/妻,厌弃里名正言顺的老婆,却对弟媳一见钟情,三更半夜与董鄂氏幽会御花园。两人对月谈心,从星辰大海谈到人生理想,引以为知己。 有如干柴遇烈火,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偷情偷成了朝野之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偏偏作为当事人的博果尔还茫然无知,真以为他的福晋贤良淑德不争不妒,皇帝哥哥关心爱护弟弟才隔三差五赏赐美人。 太后气得面色发苦,又碍于皇室颜面与儿皇帝不敢对董鄂氏如何,强忍着心火以多次赏赐为名,派遣嬷嬷到郡王府给董鄂氏立规矩,罚她闭门抄写女德女戒,想要来个釜底抽薪断了这两人的不伦之恋。 然而恶毒婆婆一顿操作,硬生生折腾得小白花儿迎风流泪,柔弱可怜得紧,引得痴情帝王心疼得抱着挚爱当场化身咆哮帝,跟亲娘打起了爱情保卫战! 啧啧啧…… 白菁忍不住叹气,可怜她早几年就不爱看咆哮帝与小白花的琼瑶剧了,奈何老天爷非要拉着她亲身上阵客串恶毒女配! 什么仇什么怨呐。 可拉倒吧! 白菁才不会因为皇帝冷落她不碰她这种喜闻乐见的大好事儿,就非要往人家的爱情故事里挤,贡献力量当个真爱磨刀石。 捧着瓜子奶茶奋斗在吃瓜第一现场不香吗! 81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深夜, 一两星子悬于天际,皇城内灯火阑珊。 帝王的舆车御驾自御花园穿行而过,车轮驶过地面残存的雨水, 激起一片飞珠溅玉。 雨后宫墙柳色新, 延禧宫阶前的青石台阶雾气蒙蒙。幽幽夜风拂过悬挂在殿外飞檐上的一盏盏八角宫灯,宫灯摇曳舞动, 悬丝垂落的鲜红的流苏似蝶翼般灵动而飘逸。 车轮滚滚伴随着羽林禁卫行走间传出的兵戈铁甲撞击之声遥遥而至。 舆车上明黄色的帷幔在夜风里幽幽荡荡, 两侧提灯引路的宫女步履轻盈无声,年轻的帝王端坐在舆车上,昏暗的灯光在帝王俊美的面容间映出一片沉沉暗色。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延禧宫的朱红色的宫墙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皇上,”舆车前随侍的大内总管吴良辅躬着背试探着出声,“前面就是延禧宫了……” 话音未落,阴鸷含怒的眸光直直射来。 吴良辅反射性的打了寒颤, 立刻垂下脑袋一句话也不敢多言,生怕触怒了龙颜。 顺治帝冷冽的目光似钢刀般从吴良辅身上一扫而过,他垂眸望向沐浴在夜色中的红墙朱瓦, 眉间浮现出阴郁之色。 他刚在慈宁宫与太后大吵了一架后不欢而散,母子两人具是压了满肚子的火气。 太后性子坚毅强势, 昔年扶持着幼子力压后宫妃嫔与朝中权臣周旋多日才终于将年幼的儿子扶上了九五至尊之位。刚登基之初,太后抱着儿子如履薄冰,时常夜不成寐, 做梦都是皇太极的那些手握重兵的兄弟们率军攻入皇宫,将他们母子从龙椅上拖下来砍杀的画面。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在群狼环伺中相依为命, 好不容易熬过最为艰难的岁月,本该是安享荣华与天伦之乐的时候,谁曾想两人却在顺治帝大婚亲政后渐行渐远。 太后作为宫斗的胜利者, 她柔弱却又刚毅善于隐忍蛰伏,如今顺治帝虽则坐稳了皇位,但兵权旁落,朝中局势仍旧紧张。 先帝皇太极在世时为联合蒙古逐鹿中原天下,特意设立满蒙八旗制度,以黄、白、红、蓝为旗,增设镶黄、镶白、镶红、镶蓝总共八支旗兵。皇太极在世时执掌正黄正红两支骑兵,其兄弟多尔衮多择各领正白正蓝旗,最后四旗则掌握在蒙古各部手中。 顺治帝登基后,正黄与正红旗已被年轻的帝王收归手中,多尔衮与多择兄弟靠着正白正蓝旗权倾朝野,先帝贵妃改嫁前与蒙古林丹汗所出之子得正蓝旗,剩余三旗中,镶黄旗在蒙古其他部族,最后两旗则掌控在博尔济吉特氏手中。 满清入关得天下,陪同皇太极打江山的蒙古各个部族论功行赏后各自领兵回了草原。 为了安抚那些手中握有强兵壮妈的蒙古贵族,防范于他们拥兵反叛,这一代的皇后势必要出自于草原之上。 而执掌两支蒙古八旗军的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成了后族首选。 科尔沁草原上的博尔济吉特氏自然不止吴克善这一支,但吴克善身为太后的亲兄长,他的政治立场天然就倒向顺治帝母子。太后考虑到母子前的艰难的处境,又经过重重政治考量,决定立侄女为后。 皇帝大婚则意味着亲政,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多尔衮将失去名正言顺把控朝政的机会,太后为此殚精竭虑,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才终于打动了朝中辅政大臣,让他们联合上书请封后。 多尔衮怒不可遏却又没有足够的借口去阻止,只能捏着鼻子吃了这个暗亏。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受制于摄政王多年被当成傀儡的顺治帝亦是高兴不已,甚至开始于期待起自己的大婚来。 大婚后第二日,朝中众臣合力施压,多尔衮铁青着脸不甘不愿的放权。 当晚顺治帝心情舒畅得连干了三碗饭! 这场婚事是政治联姻不假,但在最初年轻的帝王也曾期盼过与表妹夫妻恩爱,如先皇与他挚爱的宸妃般鹣鲽情深,他想得很美好,然而现实却令他大失所望。 或许因为自小在强势的母亲庇护中长大,周围群狼环伺虎视眈眈,而摄政王多尔衮力压朝廷硬生生将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天子逼成了龙椅上的吉祥物,以至于顺治帝十分厌恶那些性格强势之人,偏爱柔弱依从的女子。 自幼受制于人、被逼着隐忍克制的经历非但没能压平顺治帝的性子,反而让他的性格越发偏激与强硬,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偏偏后宫中的满蒙女子皆是生长在马背上的姑娘,身强体壮能上马打猎,在家中皆是骄纵蛮横的主儿。 毕竟此时清廷刚立,而拜草原各部族的特殊的关系所致,那些蒙古贵族自诩功在当代,对于皇权并无多大的敬畏,满蒙后妃受此影响对于顺治帝的敬畏有限,自然不可能如汉女那般温顺贞静。 太后强势,选出来皇后的性子更是像极了她的姑母,动辄对顺治帝指手画脚,心情不顺时还会抄起鞭子亲自上手惩戒宫人甚至是妃嫔。 她倒是乖觉,从不动那些家世显赫的满蒙妃嫔只敢对出身卑微的低位妃子出手,年轻的帝王忍了几次,却反倒助长了她嚣张的气焰。 帝后新婚不过几日,就已走到了两看两相厌的地步。 顺治帝对皇后不满,皇后也是满肚子的委屈。 本该是恩爱新婚之夜,她守在坤宁宫里却迎来了个醉得不省人事的酒鬼,好好的洞房花烛夜硬是让她成了满宫的笑话! 与顺治帝成亲多日,他接连夜宿坤宁宫,但可笑的是两人盖着棉被纯聊天,年轻的帝王满心都是亲政后如何大展宏图,激动的逮着皇后聊个不停。 皇后倒是有心想要男人履行夫妻义务,但是牛死活不低头,她也没那个力气强按着牛低头喝水啊! 宫闱无秘事,皇帝一连几日都不曾临幸皇后,那些前来坤宁宫请安的妃子看着这位后宫之主的眼神都带着嘲弄,有些脾气骄横得更是直接冷嘲热讽。 皇后忍着泪气炸了,暴脾气一上来当场挥起鞭子力战群雄,倒是让朝野内外看了好一场后宫大戏。 此事一出,顺治帝冷着脸罚了后宫诸妃集体禁足,皇后作为首犯不仅禁足三月并被停了七日中宫表笺。 皇后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拒不从命,气势汹汹的挥起鞭子打伤了传口谕的太监一力强闯御书房,当着重臣的面儿指着顺治帝的鼻子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夜,帝后失和的消息如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京城。 多尔衮甚至在第二日的朝会上操着忠臣贤臣的语气让顺治帝保证身体,实则暗指他某方面不行。 自此过后,帝后之间的本就稀薄的夫妻情分荡然无存,甚至闹到几度决裂。 太后多次想要缓解这对夫妻将至冰点的关系,她强硬的压着帝王去皇后宫中,然而顺治帝逆反之心上来,死活不肯临幸皇后,甚至顶着朝廷与后宫的压力坚持要废后。 年轻的帝王初露为君者的威严霸气,如同草原上刚长成的雄狮已经初具王者的獠牙与威势。 这场轰轰烈烈的废后最终以皇后贬为静妃,被秘密遣送回娘家而落幕。 紧接着,继后的人选又成了新的问题。 太后心知肚明,废后之事一出,相当于将原本政治偏向于他们母子的吴克善一脉推向了敌对位置,再加上后宫中先帝贵妃与十一子对皇位虎视眈眈,她与前夫之子得封蒙古王侯掌镶蓝旗,顺治帝的皇位坐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如泰山。 到了如今,修复与母族关系成了重中之重。 太后随即便圈定侄孙女,即原皇后现静妃之侄女琪琪格为后。 然而这个建议却遭到了顺治帝的极力反对,前车之鉴在前,他平等的厌恶上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哪怕知道这是如今最好的补救方法,也不愿意再立个蛮横骄纵的女子为后。 母子针对此事争吵多日,彼此的情分在一次次的政见相驳的分歧与争吵中消磨得所剩无几。 此事最终的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博尔济吉特·琪琪格以妃位从侧门抬入延禧宫。 但母子俩都心知肚明,继后之位迟早都要落在她头上。 新人入宫当晚,太后故技重施强压着顺治帝前往延禧宫,然而顺治帝早已显露出属于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势,如何肯受制于妇人之手? 母子因临幸妃嫔之事再次闹得不可开交,顺治帝甩手怒气冲冲出了慈宁宫。 * 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吴良辅心里头惴惴不安的紧,他不敢得罪太后,顶着顺治帝含怒的眼神提上一嘴儿延禧宫已经花光了他全部的勇气。 坐拥天下的年轻皇帝不愿意去睡妃子,谁又能强逼着他? 顺治帝不发话,舆车御驾一路稳稳当当的行驶。 很快,掩映在丛丛树影中的延禧宫近在咫尺。 年轻的皇帝俊脸阴沉,幽黑深色的眼眸不经意间掠过延禧宫朱红色的宫门,忽地一顿。 门上龙形铜锁门环在月光里熠熠生辉,无形之中嘲弄的甩了他一个闭门羹。 意外之色自俊脸上转瞬即逝。 等顺治反应过来时,脸上神情已是晦暗不明,无悲也无怒,平静得像是风雨欲来时的海面。 “这……皇上……延禧宫落锁了……”吴良辅察言观色,语气为难。 皇上不愿去延禧宫,眼下看来延禧宫这位主儿也未必就乐意侍奉九五之尊。 也不知道皇上见了心里是何想法? 顺治帝警告威严的冷冷的瞥了一眼吴良辅,只看得他脸色惨白冷汗直流,才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自这位废后的侄女进宫以来,顺治因不满之故数次避而不见。如今看来,她比起她那位被废的姑母更加骄横跋扈,目无尊上。 “回乾清宫。” 顺治他深深望了眼夜色中的宫门,收回了目光 随即,舆车御驾悠悠远去。 82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一夜无梦。 白菁醒过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亮。 卓玛听到内殿的动静,轻手轻脚的掀开薄纱床帐,屈膝行墩身礼道:“方才王总管来传太后的口谕, 太后召主子午时前往慈宁宫一同用膳。” 白菁神色微凝。 卓玛低声道:“王总管来传口谕时主子还在睡,太后特意命宫人不得打扰主子休憩, 是以奴婢们并未通传。” 白菁轻应了一声, 掀开柔软的绸被赤足走下床道:“伺候本宫洗漱更衣罢。” 此时满清刚入关占得天下, 百废而待兴, 宫中规矩也不如后世森严难越,再加上满人并无晨昏定省日日起早向长辈请安问礼的规矩, 因此白菁不需要凌晨三五点摸着黑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不过受汉化影响,宫中规定每月的初一十五乃是问安之日,先由宫妃晨起至坤宁宫向后宫之主请安问礼, 再由皇后统率后宫前往慈宁宫向太后问安。 中宫无主, 今日又既非初一十五,太后召请白菁陪同用膳,显然是知道她昨日受了冷遇,特意给她恩典替她做脸,好教后宫诸人知道纵使她不得宠,也非旁人可欺。 同时也是用行动向她向科尔沁表明,继后只会出自科尔沁草原。 这恩典, 还不如不要呢! 白菁对此不置可否。 这些表面工夫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但日子却是她自己过的。 就像太后选她入宫时也不曾问过她的意见一样, 如今事已成定局,无论白菁愿不愿意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一个刚入宫就遭了帝王厌弃的继后与受宠的继后终归还是不同的,尤其是白菁如今还不是中宫之主。 白菁不是废后,对太后没有任何期望, 也从不觉得她能比前头的皇后更得人心。嫡亲的侄女都成了母子斗争的牺牲品,她这个隔了数层的侄孙女又怎么可能让太后另眼相看? * 白菁其实很倾佩太后从权谋争斗中走来的坚韧与智计,也能体谅她为儿殚精竭虑的不易,然而作为被卷入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她就没法冷静的旁观了。 前头的废后就是个现成的例子,白菁夹杂在太后与顺治中间,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其实在白菁看来,这对母子同样的强势同样的不容置疑,反目结怨乃是必然会发生之事。 昔年的隐忍克制蛰伏让这对天下至尊的母子心中都憋着一团火,母子都想要想要尽快掌控朝政,摆脱傀儡之名。 原本有权倾朝野的多尔衮在前,太后与顺治还能有商有量一致对外,借着顺治帝大婚亲政的名义联手朝臣逼得多尔衮放权之后,两人迅速抓住时机成功夺得权力。 这一场政治权谋上史无前例的胜利,让年轻的帝王张开了尖锐的獠牙,也展现出他在政治权谋上的惊人天赋。眼看朝中形势一片大好,然而就在顺治帝一鼓作气,想要趁胜追击彻底粉碎扳倒以多尔衮为首的党派时,共同御敌的太后却犹豫了。 年轻的帝王气势如日中天,距离真正成为执掌生杀大权的王者仅仅一步之遥,而昔年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却已垂垂老矣,显露出草原上的狮王将死时的疲态和无力。 或许念及昔日旧情,也或许是怕多尔衮临死反扑与母子闹个两败俱伤,太后力排众议强压下顺治的动作,不许他再轻举妄动。 眼看就能扳倒多尔衮大展宏图,顺治帝却突然发现昔日与他共同进退、相依为命的母亲俨然成了他掌权路上的第二只拦路虎。 母子政见相驳,反目相争;皇后蛮横霸道,夫妻决裂。这位皇后就像是个搅屎棍,非但没能替他管理好后宫,反而与太后联手不断拖顺治帝后腿,再加上朝中多尔衮一党临死反扑,不停给他下绊子。一时之间,顺治帝四面楚歌,艰难的处境让他还未手掌天下之权就已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过短短数月的光阴,顺治帝在权谋风浪中颠簸流离,如同航行在狂风暴雨中的孤舟,险些被汹涌而来风浪波涛掀没! 然而他终究是个帝王,凭借着出色的政治手腕破局而出,先是力排众议废后,再结合朝中局势重用汉臣制定礼法约束后宫,并在正德门前设下“后宫不得干政”的石碑用以警示女子专权弄政。 接着他又任命重用鳌拜、遏必隆等满臣逐个击破罢免了摄政王一党中的数位权臣,扛过了最艰难的那一场狂风暴雨。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太后又与多尔衮商量着要从吴克善这一支博尔济吉特氏中遴选继后,再度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从博尔济吉特氏中挑选继后,顺治帝并不反对,满清入关少不了蒙古各族的兵力支持,但科尔沁草原上的博尔济吉特氏绝不只有吴克善一支,太后此举私心深重。 她顾及与多尔衮的旧情想要给他一个善终,又想要提拔母族,这些都与顺治帝的想法相驳,而且有废后的前车之鉴在前,顺治帝对出自于吴克善一支的博尔济吉特氏女人全然没有了任何好感。 帝王之权,岂容他人沾染? 无论龙椅上坐着的是谁,都无法容忍有人动摇他的地位争夺属于他的权柄,哪怕这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太后在政治权谋中有多敏锐,在母子相处之道上就有多迟钝,双方感情需要维系和经营,而夹杂着的政治权谋让他们的母子之情早已失去了纯粹。自此,母子在宫闱斗争中渐行渐远,最终反目决裂。 偏偏到了这种地步,太后原本让人称赞的决策果断消失不见,她在前朝权利、母子之情与多尔衮的旧情与母族的荣华之间来回摆动,行事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若换成了白菁,要么直接找顺治帝交心详谈,干脆利落的放权缓和与顺治帝的母子关系;要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联手多尔衮彻底架空顺治帝,趁着眼下满清刚入关受汉化影响不深,还能学着武则天来个垂帘听政,登基成帝。 可惜她不是太后,也成不了太后。 * “去慈宁宫。” 等白菁更衣洗漱完又用过早膳,已是辰时三刻。 这个点距离午时还很早,白菁沉思片刻后决定提前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顺带向她的金大腿表个忠心联络联络感情。 既然身在后宫,不管是从人情礼法还是政治地位而言,太后都是白菁的顶头上司,她想要在后宫过得如鱼得水,少不得要抱一抱太后的大腿。 目前,白菁的处境也算不上好。 她既是废后的侄女,又是顺治帝与太后母子相争的博弈品,还未入宫就已经被帝王厌弃,虽则她成为继后已是大势所趋,但受宠的皇后与不受宠的皇后这两者有如云泥之别。 好在无论是这部狗血清宫剧的剧情还是历史早已给出了答案。 白菁知道太后寿命长达数十年,而如今这位坐在龙椅上雄才伟略的年轻帝王却没几年活头了。 他在满心愁苦郁郁难解的时候遇上了入宫侍疾的郡王福晋,自此天雷勾动地火,一头栽进了爱情的漩涡里,为她痴为她狂为她逼死亲弟,顶着宗教礼法与朝臣的压力力排众议迎她入宫,甚至还在爱妃丧子郁郁而终后,闹着要殉情。 直到被太后与朝臣联手镇压后,顺治干脆来了招釜底抽薪,直接抛弃帝王之位落发为僧,自此青灯古佛常伴佛祖。 而太后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冷酷性子,在儿子出家后干脆利落的报了丧,转头扶持孙子上位,摇身一变成了太皇太后。 最终,顺治苦笑长叹着“母子之情今绝矣”,彻底看破了红尘。 或许是连续遭遇两朝痴情帝王,让太后心里厌烦得很,她吸取经验逮着机会就拿丈夫儿子当反面例子教育孙子,教他雨露均沾,教他放下个人喜好当以天下为重,力求培育出一位心有天下而无儿女情长的合格君主。 白菁不知道历史上真正的顺治帝如何,但这部清宫剧中的顺治帝从某种意义而言,还真是个父不疼母不爱的小可怜。 自小在宫闱倾轧里独自挣扎,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在背叛、得到与失去中沉沦。 白菁都有些同情他了。 或许在顺治帝的心中,董鄂妃才是他在暗无天日的权谋倾轧里所得到的唯一片净土吧?直到痛失至爱,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可惜深宫容不得半点真爱,太后冷酷不慈重权欲而轻母子情,顺治帝连番打击之下顿生心灰意冷之感,回忆往昔种种,突然没了世俗欲望。 多么令人心痛的结局啊。 实在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当初跟着亲娘追剧的时候,白菁才是个初中生,情窦初开且年轻不懂事,被帝王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痴情感动得热泪盈眶,贡献了好些不值钱的眼泪。 甚至还幻想着亲身体验一把当宠妃的感觉。 不过现在嘛…… 白菁摸了摸浑身的鸡皮疙瘩,可怜她老人家一把年纪,竟然还要为年少时的年轻气盛买单。 什么情啊爱啊的,她一个以男人阳气精气为食的女鬼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这爱情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没了它,她就不能活了还是如何? 如果白菁没记错的话,接下来她扮演的这个角色会经历一系列剧情包括但不仅限于药强上顺治帝、什么大热天罚跪妃嫔,什么暗中挑拨离间、栽赃陷害之类的手段…… 白菁两眼发直,脑袋懵懵。 妈呀,这哪里是恶毒女配,这分明是在阎王坟头蹦迪啊! 若非这是部披着历史皮子的清宫狗血剧,就冲剧中皇后的做法,这别说是安享荣华富贵寿终正寝了,根本活不过三集好么! 现在换成了白菁,她光是想起这剧情就有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呸!顺治帝那可歌可泣的爱情还不如他的身上浓郁的龙精气更值钱呢。 白菁都死了多少年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哪有能填饱肚子的面包重要?她就算要强压着顺治吸龙气,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下药这种下三滥还容易翻车的手段啊,艳鬼一个魅惑术下去,管他如何贞烈的男人,还不是一样乖乖躺在床上任她为所欲为? 老实说,想到能把天下之主按在身下这样那样引诱着他露出隐忍而又克制的情态,白菁还真有些小激动呢。 尤其是当他不甘不愿却只能红着眼尾屈从于她,嘴上说着不愿意身体却诚实的由着她摆弄……白菁光是想到这画面就兴奋得很,眼中春意泛滥,身体先软了三分。 谁让她们艳鬼就爱这逼良为娼的调调儿。 但随即,思及这位皇帝未来会是个咆哮帝附身的琼瑶式情种,白菁那点儿旖旎的想法瞬间就被残酷的剧情打得七零八落了! 哎~可惜了。 龙气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老老实实抱紧太后的大腿,隐身在宫斗大佬的身后默默当个一线吃瓜群众不好吗?作甚想不开非要亲身上阵为顺治帝与董鄂妃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添砖加瓦? 白菁早就想好了,她只需安安生生的熬过这几年,等宫中办完皇帝的丧事,她就传信给阿爸向太后施压并以归宁的名义接她回科尔沁养老。 身为先帝遗孀,她在京城内制肘颇多,倒不如回草原逍遥自在。再加上又在自个的地盘上,无人敢对她指手画脚,白菁完全可以养上几个身强体健的俊美面首聊以□□,排解年轻寡居的寂寞嘛。 虽然旁人的精气阳气质量远远不能与龙气相提并论,但质量不够,还有数量来凑。 想必情种皇帝也不愿意看到她这个恶毒的博尔济吉特氏替他守着吧? * “主子,鸾轿已经准备好了。” 卓玛行礼退出殿外,传令让侍立在屋檐下的小太监去准备出行事宜。 没一会儿功夫,八个身强体壮太监就抬着鸾轿停在了延禧宫门口。 “走罢。” 白菁踩着矮凳扶着卓玛的手上了轿,卓玛轻柔放下珠帘纱幔,随侍在鸾轿右侧。 随即,八个身强体壮的粗实太监抬起鸾轿缓缓而行。 延禧宫与慈宁宫相距不远,白菁只觉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守在慈宁宫门口的小太监眼尖的瞥见了白菁的鸾轿,飞快跑进内殿传讯儿:“太后娘娘,延禧宫的妃主子前来给娘娘请安。” 因为白菁没有正式的封号,因此宫人直接以延禧宫的妃主子来指代她。 “琪琪格来了啊。” 慈宁宫内,太后正窝在软榻上气得胸闷头疼。 陪嫁侍女苏麻喇姑恭敬的跪在软榻前轻柔的按摩着她胀疼的太阳穴,变着法儿的开解着她愁闷压抑的心情。 听到宫人的通报声,太后露出意外之色:“快让她进来。” 83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琪琪格给太后请安, 太后万福金安。” 白菁的墩身请安礼刚行了一半,膝盖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就听太后满脸慈爱喊免礼, “难为你特意起早赶来给哀家请安,是个孝顺孩子。不过咱们自家人, 倒不必如此多礼。 “……” 白菁脸色微红,她下意识的瞥了眼窗外的天色。 眼见午时将近,这个时间点跟早起根本占不上边儿。偏偏太后睁着眼睛说瞎话迭声夸她孝顺,白菁听着都觉得面红耳赤, 实在是心虚极了。 “苏麻喇姑,还不赶紧扶你妃主子落座?” 太后不动声色的将她窘迫的神色看在眼里, 眉间褶皱舒展,脸上的慈爱更真实了些许。 这孩子看着是个腼腆老实的性子, 与前头飞扬跋扈、骄纵任性的废后截然不同。 腼腆老实好啊,若是再来个一言不合就挥鞭子的继后, 这后宫岂不是要永无宁日?总不能再让皇帝再废后吧?届时两废两立, 中宫不稳,只怕要引得蒙古各族都生了异心, 惹来祸患无穷。 “妃主儿请坐,”苏麻喇姑笑盈盈的迎上前来,扶着白菁就往软榻的另一侧入坐:“您来得可巧,太后正惦记您呢。方才还在与奴才说,也不知道您在宫中住的习不习惯……” “承蒙太后娘娘厚爱, ”白菁顺着苏麻喇姑的力道站起身, 抬头就冲着太后露出了个乖巧感激的笑容,“琪琪格在宫中一切都好。” 宫中锦衣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抛开那些外在因素不谈,白菁在后宫中的一应衣食住行具是比照着中宫主位的分例,她哪能违心的说出不习惯之类的话语? 因此回话时她的语气天真烂漫,刻意收敛了属于艳鬼的媚态露出乖巧柔顺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温顺讨喜可人疼的小姑娘。 “好孩子。”太后唇边笑容慈和又亲切,顺势提起昨日之事,“本来新人入宫,按规矩皇帝该去延禧宫里坐坐。然而皇帝近来朝政繁忙,昨夜御驾过延禧宫而不入。哀家知道,此事让你受委屈了……” “皇上昨夜来过延禧宫吗?” 太后才刚起了个头,白菁惊讶地“啊”了一声。 但随即她懊恼的垂下眼眸,不安的捏着帕子道:“太后娘娘,臣妾初入宫闱不知宫中规矩,昨夜早早就命宫人落锁就寝,倒是不知皇上竟来了延禧宫!都怪我行事不周,也不知皇上昨夜受了冷遇,会不会生气?” 太后闻言愣了下。 琪琪格不知宫规,怎么可能? 宫中妃嫔入宫前,皆会派遣教养嬷嬷前往教导新人礼仪规矩,尤其是琪琪格以继后候选人身份入宫,她的规矩礼仪更是重中之重,再者说了哪怕她当真不知规矩,难道身侧伺候的女官宫人都是摆设不成? 可见她这话不过是个借口。 太后稍一想立刻反应过来。 眼下送女出嫁的绰尔济还在京中呢,顺治冷落博尔济吉特氏家族女子,岂不是直接给了草原蒙古贵族难堪?此事传出去,琪琪格不受待见,难道皇帝就很有脸面了吗! 琪琪格一句不懂规矩,却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自个的身上,此举既全了皇家颜面也安了蒙古各族之心。 “你果然是个玲珑心肝的好姑娘,哀家没有看错人,难为你昨日受了委屈还如此善解人意,不曾生出丝毫怨怼之心。” 太后眼底异彩浮现。 当初的废后但凡有琪琪格半分大局观,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废的地步! 她温和慈爱的拉过白菁的手道:“哀家知道你委屈,但以后在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一时的委屈不算什么。俗话说先苦后甜,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姑娘。且看着罢,你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白菁乖乖地应了声是,柔顺又听话。 这次可真选对人了。 太后满意的目光自白菁身上扫过,落在她娇美殊丽的俏脸上时,眉心微不可觉的一动。 少女娇俏,一袭粉色的鲜嫩旗装包裹着纤细的妙曼身姿,有如阳春枝头绽放的粉嫩桃花,眼波流转之间,眉目楚楚动人,有种如琉璃般令人心折生怜的破碎感。 她这般模样不似草原上策马扬鞭、风吹日晒野蛮生长的蒙古贵女,更似江南水乡里柔风细雨养成的娇弱汉女。 身如弱柳扶风,一吹就倒。 也不知道是如何长得,废后与琪琪格这姑侄俩非但性格没有丝毫相像之处,就连模样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琪琪格娇弱得完全不像是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出身,走路一步三喘如西子捧心弱不胜衣,虽美则美矣,但看着就不是个健康长寿的面相。 只怕是不好生养。 “哀家听说你生来不足,自小身子骨就弱?”太后心头一动,刚舒展开来的眉心再度皱起。 论起年纪,琪琪格比废后还要大上数月,不过绰尔济的福晋怀她时遭遇狼群袭击,以至于惊厥早产。这孩子娘胎里没养好,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全靠精贵药材娇养着,早些年家里头一度以为长生天要将她收回去了,没曾想她倒是磕磕绊绊的活到了成年。 这顽强的生命力,又确实是他们草原上野性生长的姑娘。 白菁温顺地点点头:“臣妾脾胃弱,每逢换季必要病上一场。入口的吃食便要格外注意,日常只用些好克化的清淡饮食。” 艳鬼投胎,鬼气藏于身。 白菁这身体里全是阴气,再健康强健的躯壳到了她的手上,都得变成个弱不经风、娇喘微微的林妹妹。 但也只是外表看着柔弱而已,若要论寿命,她能熬死在场所有人。 “天可怜见,”太后眼中怜意顿生,轻拍着白菁细嫩的柔夷,“苏麻喇姑,传哀家口谕命太医院正李信志掌延禧宫脉案,好好替琪琪格调养身体。” “是。”苏麻喇姑恭恭敬敬的躬身应道。 “谢太后娘娘恩典。”菁感动的眼波盈盈,又乖又甜的谢恩。 太后见了她这娇柔顺从的模样,越看越爱:“苏麻喇姑,你带人去哀家的私库里头挑些雪莲、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血养气的药材,让太医去看看是否妨碍你妃主子的贵体,若是无碍,就都给延禧宫送去。” 苏麻喇姑领了命,没有急着退出殿外。果然等了片刻,就听太后想起什么般道:“看这天色,皇帝也该下朝了。派个宫人去乾清宫传个话,就说哀家请他过来一趟。” “太后娘娘……”白菁微怔,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太后爱怜的摸了摸白菁乌黑的秀发,叹息道:“可怜你进京许久,未能得见天颜。” 皇帝性子偏激乖张,他的爱与恨都极端的很。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他若是不待见一个人,那真是厌恶到了骨子里。连看一眼都觉得脏了他的眼。 偏偏因着废后,顺治对于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已经恨屋及乌,岂止是不喜二字足以形容。 如今琪琪格已经入宫,继后之事不容更改,不管顺治心里何种想法,都不可能一直冷落琪琪格。 他可以绕着延禧宫不召幸妃嫔,难道还真能一辈子都不踏进坤宁宫一步?母仪天下的中宫与后宫的妃妾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朝臣不会管皇帝宠幸小妾,却会关心帝后是否失和。 嫡子嫡出与东宫太子之位息息相关,此事关乎江山社稷。 太后一心要撮合她与顺治,白菁心里头其实没什么感觉。 但太后与顺治母子本就生了嫌隙,她越是变着法儿想要顺治按着她的想法走,顺治心中反感越深,此举只会弄巧成拙。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白菁本不就在乎顺治如何,她自然不会劝解太后。由着太后当局者迷,顺治越是不喜冷落她,太后只会越发心疼怜惜她,甚至于推己及人,联想到她当年在后宫的处境,因感同身受愈加爱怜她。 这些都是她立足于后宫的资本。 等熬走了爱新觉罗家的痴情种,白菁还能再狠狠刷一把太后的好感度,离了京城的牢笼回草原逍遥快活去。 就如太后劝导她那般,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都明白的。” 白菁低垂眉眼藏起淡淡的得意,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 眉间染着轻愁落寞,身形纤弱如一朵在寒风中颤巍巍摇曳的小白花,看着就教人心底涌起无限的怜惜之情。 “当初若是直接……” 太后想说当初就该直接立琪琪格为元后,以她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儿,必然不至于闹到废后的地步。纵使做不到与皇帝举案齐眉其乐融融,也能得到他的敬重。 但话刚转上舌尖,她就意识到了不妥,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白菁假装没听出太后的言外之意,静静地靠在她的怀里心碎失落,一双秋水瞳眸里默默泛着泪意。 委屈至极,却又不得不顾全大局摆出雍容华贵的气度。 感受着衣襟上的湿意,太后真是心疼直呼心肝儿。 正值此时,传唱声自殿外遥遥传来:“皇上驾到。” 白菁飞快的从太后怀里挣脱出来,背过身去拿起帕子抹了抹泪,红着眼尾站起身来等着接驾。 传唱声自殿外声声逼近,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跨过门槛龙行虎步而至。 “参见皇上。” 白菁领着殿内的宫人屈膝下蹲行礼。 低垂的视野里,一片明黄色的衣角从她身侧如风般掠过。 与此同时,一道冷冽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几次,那股肃杀的冷意令白菁身娇躯微颤,如不经风雨摧折的花枝般簌簌发抖,娇弱可怜。 “皇帝,你这是到哀家宫里耍威风来了?”太后的眉头拧成了结,开口便是夹枪带棍。 母子两昨夜才因继后之事闹得不欢而散,这会儿见顺治故意拿气势压人,太后当即面露冷色。 “难道不是皇额娘特意命人请朕前来陪您用膳的吗?”顺治语气淡淡,难掩火气。 太后传召了延禧宫主妃用膳之事瞒不过皇帝的耳目,在这当头又派人请他来慈宁宫,岂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堂堂九五至尊,连临幸个妃嫔都要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算什么皇帝? 顺治本不欲跑这一趟,奈何心里头实在憋不住火,他拿太后没办法,难道还惩治不了一个小小的宫妃? “琪琪格是吧?抬起头来。” 白菁眼底冷意掠过,暗骂狗皇帝。 母子吵架,却拿她来出气! 真当她艳鬼好欺负啊,回头她就跑进狗皇帝梦里奉上来个十八层地狱一夜游套餐,非折腾得他死去活来不可! “皇上……” 她缓缓抬起头,捏着帕子怯生生的望着顺治。 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不安又讨好地望来。 玉质纤纤,细腰盈盈不及一握。 那一瞬间,顺治如坠梦中。 恍若穿越时光岁月隔世重遇梦中人,天地万物突然在他眼中失了颜色变得黯淡无光,眼前唯有一片粉嫩娇艳的桃色与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她看上去好可怜。 也……好可爱。 顺治满心的怒火恶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突然就泄了个干净。 长袖下的手不受控的紧了紧,一股骚到了心尖尖上的心痒难耐突然而生。 “免礼。” 顺治帝俊脸冷沉,抿着唇紧紧的盯着白菁强忍着伸手去扶她的冲动,故作镇定冷然的道了句免礼。 谁也没有察觉到,他幽暗深邃的眼底如同岩浆般滚烫灼烈的温度。 84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一缕凝神香自凤纹香鼎里袅袅升起, 清雅宁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白菁语气弱弱地谢恩起身,抬头时小心翼翼的偷觑了眼顺治阴鸷凝霜的俊脸。 霎时,一道凌厉的眼刃敏锐地射来。 白菁如受了惊的兔子般咻得低垂下头, 莲步挪移迅速站到了太后身后,贴着墙面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低眉顺眼,安静乖巧。 力求不引起这母子俩的注意力,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是一朝不慎卷入了两个大佬的争执中, 她这风吹就倒的娇弱小白花可经不住两人一顿炮轰。 大概是她娇躯轻颤的模样实在柔弱可怜,让人下意识的生出轻视之心, 白菁感觉到顺治如岩浆般烫得灼心的视线在她身上定定地停留了片刻, 才似漫不经心的移开了。 妈呀!这后宫比龙潭虎穴还不好混! 白菁长长舒了一口气, 紧张绷紧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虽是刚至弱冠之年的年轻帝王,但到底是久居高位的至尊, 气势威严逼人。尤其是顺治阴沉着脸怒目而视时,无形的威势如遇泰山压顶乌云罩面而来, 令人心悸胆颤。 若是早知顺治这般可怕,她哪里敢偷觑那一眼? 都怪雷剧经验害死人。 当初隔着屏幕看剧的时候,白菁可从没发现这个抱着真爱咆哮如雷的情种皇上竟还积蓄着如此深重可怖的帝王之威! “苏麻喇姑, 请你妃主子落座。” 忽地,太后不容置疑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苏麻喇姑卑谦的应了声是, 侍立在檐下的宫女飞快搬来一张软凳放在了太后下首。 “……” 白菁猛地僵住。 与此同时,居高临下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是吧?不是吧! 她都这么努力的当自己是墙上的壁画屋里摆设了, 太后怎么就在这个当头突然想起她来?甚至还特意点名将她拉到顺治面前溜溜, 这是生怕她的存在感太低了吗! 就不能当她是片空气吗?! “太后娘娘……”白菁怯怯抬着眼看向太后,长睫轻颤在眼帘下方扫落下一片颤影,楚楚可怜又无助。 顺治不动声色的紧盯着白菁, 目光如狼似虎来回扫过她的周身。 带着难以忽视的贪婪、恶意与炙热。 白菁顿觉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极了。 莫名的涌起的危机感攥紧了她的心脏,她想躲却又在那股慑人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窗外一缕艳阳俏然落在她的身上。 白菁面若桃花,眼尾染着淡淡的湿意。一身肌肤欺霜赛雪,在阳光里白得晃眼。她慌乱的低下头想要避开顺治幽深灼热的视线,旗装包裹下的纤细娇躯受惊轻颤不已,如同一支不堪风雨欺凌摧折的桃花。 “………”真可怜啊! 她花枝乱颤的模样真是无助极了。 直令顺治心间门涌起一股酸疼酸疼的冲动,恨不得立时将人搂在怀里好好儿的爱怜的同时,又心痒难耐地想要狠狠欺负她,逼着她在他怀里不住颤抖着,露出梨花带雨落泪的诱人风情…… 顺治喉结微不可见的上下滑动了下,眸色越发幽深晦暗。 “好孩子,你身子骨弱哪里能久站?” 浑然不知顺治思想劈叉的太后望着白菁,脸上的严厉之色稍退,免强露出了些许慈爱和善,“都是自家人,你且安心坐着,哀家可舍不得你受累。” “太后娘娘……”白菁闻言面上感动得眼含湿意,眼神却是下意识的偷觑向顺治。 可别再提什么自家人了。 也不看看这个情种皇帝认不认所谓的自家人之说! 顺治高坐在上首,五官是游牧民族特有的立体深邃,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俊美至极。 他冷眼瞧着太后拉着白菁的手心肝肉儿的爱怜,不发一言,唯有周身气势冷冽威严如故。 “谢太后体恤。” 上头的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既不出声反驳太后也不曾故意为难白菁,倒像是个在戏台下看戏的观众。 白菁见状只得顺从地谢了恩,挨着矮凳的边缘虚虚落座。 ……心好累。 “皇帝。” 太后显然也有些意外顺治没有当面拆她台,母子俩人近来分歧颇多,已经有许久不曾这般心平气和的相处了。 但儿子难得不跟吃了火药似得跟她犟嘴,太后也缓和了脸色,主动示好关心道:“哀家听说你近来处理朝政至三更半夜,君王勤政虽是好事,但也要保重龙体啊。” 顺治闻言挑起眉峰,一句不满的‘窥视帝踪乃大忌’的话才刚绕上舌尖,目光忽然扫过柔柔弱弱坐在矮凳上的白菁时,脱口而出的就变成了一声冷冷的“嗯”。 太后先是插手朝政,后与多尔衮独断专行把持立后之事也,如今又把手伸到了他的乾清宫!难不成还想架空他垂帘听政不成? 顺治忍着强烈的不满,但顾忌着白菁没当场指责出声。 啧啧啧,身旁坐着个身子骨弱又动不动就瑟瑟发抖的姑娘,顺治担心发起火来,吓坏了她那兔子胆儿。 “好好好。” 虽是得了不冷不热的回应,太后心中却很是高兴,脸上的愁闷都散了些。但转头望着顺治冷漠的神情,再看低眉顺眼静静坐在矮凳上的白菁,她心里头又添了新愁。 皇帝总是晾着琪琪格也不是个事儿,俩人到底是未来的帝后,难道还能一直不冷不热的僵持下去? 太后特意命人把顺治传唤来慈宁宫,不就是为了让顺治见一见琪琪格么! “皇帝,哀家有些乏了,先去寝殿歇息片刻。” 难得皇帝今儿心情好,太后本着趁热打铁的念头有意撮合两人,借口道,“皇帝也别急着走,不如留下来陪哀家用个午膳再回乾清宫罢? 顺治俊脸阴沉,眉间门含着嘲弄之色。 太后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冷意,心中无奈。若非皇帝油盐不进,性子实在乖张任性,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琪琪格,你留下陪皇帝说说话儿。” “太后?” 白菁冷不丁被点了名,惊站而起。 剧情里的名场面当着她的面儿上演,就如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震得她头皮发麻,心里暗暗叫苦。 她甚至都不敢去看顺治的脸色。 关于这部《大清天子》的剧情画面断断续续的浮现在脑海里,白菁记得剧中的太后见顺治不肯临幸琪琪格,就故意制造机会强留顺治与琪琪格共处一室,而后者则直接买通了慈宁宫中的宫女在茶水里下了□□…… 剧中的琪琪格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顺治厌恶她至极,竟然硬生生忍着药性甩开她,铁青着脸冲进了最近的储秀宫里,被个不起眼的庶妃捡了个便宜。 一朝承宠,身怀龙裔。 要不怎么说是狗血雷剧呢! 放到真正的清宫里,哪个不要命的妃子敢给皇帝下药?查出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等同于谋逆。 就算真有脑子不拎清的宫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东西。太医也未必敢冒着诛九族的后果配这等药,宫外的药没那么容易夹带进宫。 虽然被太后背刺了一把,但白菁可没打算顺着剧情走。 “太后?”她巴巴望着太后,神情慌乱。 “你放宽心,好好伺候皇上。”太后安抚的拍拍白菁的柔夷,给她使了个眼色。 白菁:“……” 她不想留下来跟顺治大眼瞪小眼,更不想伺候皇上! 可惜太后无视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叮嘱了两句就扶着苏麻喇姑的手走了出去,也带走了殿内所有随侍的宫人。 前脚踏出殿门,太后侧头低声吩咐苏麻喇姑道:“让宫人泡两杯上好的碧螺春送进殿内。”顿了顿,她似不经意的提及,“内殿的宁神香也该换一换了吧?” 苏麻喇姑闻弦歌而知雅意,借口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 偌大的慈宁宫内殿内空荡寂静。 白菁依依不舍的望着太后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回过头向着高坐上首的顺治露出个怯生生的讨好笑容:“皇上……” 声音又轻又柔,娇媚甜美。 顺治定定的望着白菁,喉结微不可觉的滚动着。 白菁心慌找了个借口避开他越发放肆的目光,起身就想往外头跑:“都怪臣妾伺候不周,皇上来了许久,连口热茶都还没喝上。臣妾这就宫人奉茶!” 话刚落,请安声响起。 一行端着杯盘的宫人鱼贯而入。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上茶宫女双手捧着茶杯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跪在顺治面前。 顺治沉着脸接过茶杯放在了右手边,茶杯落桌声不轻不重的响起,却似雷霆般乍然炸响在白菁心头。 “奴婢参见妃主子,妃主子请用茶。” 宫人接着又给白菁奉上热茶。 白菁猫猫叹气,这下可好连借口遁走都不行了。 她接了茶,学着顺治将茶搁在了手边。 宫人奉完茶没急着走,轻手轻脚的拨开凤形香鼎盖子换上新的熏香。做完这些,她向高两位主子屈膝行一礼,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凝神静气的檀香幽幽燃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甜腻旖旎的靡香。 随着浓郁甜腻的香气飘散,殿内的气温似乎在逐渐升高。 一股难耐的躁动涌起。 顺治敏锐的察觉到些许异常,身体瞬间门紧绷成了一张弓。 密集的汗珠一点点渗在他的额头,他的脸瞬阴沉下来。但转瞬,他脸上的冷意肃杀变成了一声低沉暗哑的笑声。 这小东西看着娇娇弱弱,没想到胆子还挺大。 竟然敢给他下药求欢! 他还怕吓坏了她的兔子胆儿,没想到她这么急着求恩宠。 ……她好爱他。 “过来。” 白菁怔了下,只觉身体像是着了火般发烫。 见她呆怔着没有反应,顺治长臂一伸,霎时白菁眼前一晃,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拉进了男人的怀里。 滚烫的温度,炙热的气息吞吐在耳边。 “就这么想要朕的宠幸?嗯?” 白菁热得反应有些迟钝,垂眸望向顺治。 粉面含春,眼尾艳色飞扬。一双秋水剪瞳里波光盈盈,看人的目光不自觉透出七分痴缠三分勾人。 “就这么喜欢朕?嗯?” 顺治搂抱着她的力道紧了紧,眼底也染上了□□。 白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等等,狗皇帝在说什么鬼话? 呸!谁求他的宠幸了?谁喜欢他了?! 他哪儿来这么多戏?! 85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忽地, 一股热意直冲头顶。 白菁眼眸湿润两靥生晕,只觉口干舌燥。 她的身体在发烫,然而紧紧搂着她纤腰瘦肩的手掌比她身上的温度还要高,如同一块烙铁贴在她的肌肤上, 炙热且滚烫, 烫得她柔嫩的肌肤都在不住的战栗着。 但随即又有一股幽幽的沁凉自两人相触的地方扩散开来,丝丝缕缕不断输送着舒服的冷意。 “好热……” 白菁下意识的追逐着这股凉意往男人的身上贴, 浑身软得一塌糊涂。 顺治眸色深深, 眼底翻腾着激烈的浪潮。 他的呼吸略显急促,神情隐忍而又克制, 似在极力压抑着徘徊在失控边缘的情绪。 不断升高的体温在白菁的眼尾烫出了靡丽的绯色,忽地她伸手环住男人因常年练习骑射而劲瘦结实的腰身, 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而后像只娇气的猫儿般讨好地……蹭了蹭男人的脖子。 才刚蹭了两下, 白菁猛地僵住。 等等, 她在做什么? 白菁突然察觉到不对。 五月天的天气虽带上了些许暑气, 但也绝不至于燥热难解到她在殿内稍坐片刻就出现了类似于高烧的反应, 更不可能需要与男人肌肤相贴才能感受到一丝沁凉。 她这是……中招了? 白菁第一反应是茶水被人动了手脚, 但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记得很清楚, 方才她与顺治都没有动过茶。白菁手持看剧经验,行事只怕不够低调谨慎, 哪里敢有丝毫疏忽大意?尤其是这入口之物更是重灾区, 她在外头都不敢放开吃喝! 既然不是茶水的问题, 那…… 白菁的目光转向刚换的熏香。 其实宫中的熏香之物除了用来凝神静气、安眠固本的药香外, 多多少少都有些催情助兴的作用,各宫妃嫔为了争宠都有些压箱底的手段,平日里承宠时点上一支魅香都是常见的事儿。 皇帝未必不知道这些, 若是他不计较后妃这点心机,那这些催情的熏香也就成了床第之间门的小情趣。 但若是不慎招来君王的厌恶,这些常见的助兴手段也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就如剧中的那位琪琪格一般。 念头划过,白菁心底猛地一个激灵。 难怪方才顺治脱口而出道她邀宠求幸!他该不会以为这熏香乃是白菁故意为之吧? 这黑锅她不背! 白菁白了脸,震惊的垂眸望向顺治帝:“皇上……”她反射性想要开口解释,但话刚绕到舌尖上将要脱口而出时,她心中忽地涌起一阵不妙。 既然白菁没点过催情的熏香,又会是谁动的手脚? 宫里头算计人的手段多的很,只是白菁没想到她明明啥事儿也没干,偏偏这剧情发展得如此丝滑。 慈宁宫乃是太后的寝殿,太后执掌后宫数十年,将整个后宫治理得宛若铁桶般滴水不漏,旁人的手脚再长也伸不进这慈宁宫来。 既然不是白菁买通宫女燃香催情,那么能在慈宁宫中悄无声息做下这些的,除了借口休息带走了满殿宫女的太后,还能是谁? 顺治是太后特意喊来的,也是她故意命白菁留在殿中陪同顺治,白菁若是急切的解释她没下过药,岂不是相当于掀了太后的老底? 眼下顺治中了催情香直接将这口黑锅扣到了白菁头上,但他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回头稍一细想就能反应过来。 顺治性子偏激又极端,他的爱至深恨至极,喜欢的人如珠如宝宠着疼着,万般皆柔情;若是撞上厌弃不喜之人,连看一眼都觉得膈应。 偏偏白菁开局不利,从一开始就得了顺治的恨屋及乌,如今这熏香之事不过是添了一笔新账而已。这催情香无论是不是她作为,都不会改变顺治对她的恶感。 但若是白菁急于摆脱嫌疑,直接将顺治的目光引到太后身上,顺治提前意识到自个糟了亲娘算计,哪能不气冲冲的跑去质问太后? 母子俩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到时火山撞上炮仗一点就着,不干架才怪! 白菁虽是无辜被牵连之人,但这对天下间门最尊贵的母子具都是小心眼爱记仇的人,她本就不得顺治的心,若再失了太后的好感,这日子可不得难过? 事已至此,白菁铁定是做不到左右逢源的了。 虽然母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得罪顺治与得罪太后之间门,白菁果断的选择了太后。 背锅就背锅吧,反正她本来也不得宠。 最重要的是情种皇帝恋爱脑,顺治屁股底下的这张龙椅他坐不了几年就要退位让贤了,但太后可是活到了寿终正寝。 但这个锅该如何背,可就由她说了算。 总不能白白吃了这暗亏吧? “好热……” 白菁眸中精光掠过,但随即她目光迷离的软了身体,似是承受不住药力般失神的呢喃着:“好热……好难受……”声音里很快带出了一丝哭腔,“卓玛……我要太医……找太医……” 她扭着身子一个劲的往顺治的怀里躲,嘴里喊着不舒服,眼睫挂着泪呜咽低泣。 犹如一枝梨花春带雨,连哭声都是那种细细弱弱如同幼猫般的哭叫,哭得娇躯一抽一抽,模样儿看上去简直可怜的不行。 像是压根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只以为自个病得难受了,一心只想着找太医看病。 “……”这是还没开窍? 难道进宫前,教养嬷嬷没教导过她人事,不曾给她看过避火图? 顺治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十分怀疑。 “卓玛……呜呜……难受……” 白菁敏锐的察觉到身上那道审视的目光,她心中十分冷静,面儿却是越发凄惨,晶莹的泪珠盈于如蝶翼般轻颤抖动的睫毛上,随着她眨眼的动作颤颤而落,喉咙里的呜咽之声越发可怜。 “你,”顺治哑着声刚开了口,薄唇贴着白菁的耳侧暧昧的吐出滚烫的气息,“这等难受,太医怕是解不了……只有朕能替你纾解……” 话音未落,就见怀里的娇躯扑了过来,双手紧紧抱着他劲瘦结实的腰,身体抖得像是枝头簌簌的嫩叶,好似抱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不肯放手。 顺治诧异的皱起眉。 到了此时,他也意识到不对了。 分明只是些许助兴的熏香,怎么就惹来如此大的反应? 他蹙眉探向白菁的额头,目光不经意间门扫过她的衣领,神情忽地一变。 只见白菁如凝脂般白皙娇嫩的脖颈肌肤上忽然冒出了一片片暗红色的藓。 顺治心底的旖旎念头一滞。 他想也不想的伸手解开白菁的衣襟的扣子,细腻光滑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的暗色红藓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香肩,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衣领深处。 那点儿无伤大雅的催情香,她竟是一点也受不住!直接成了催命的毒药! 白菁失神的睁着眼,正想着等顺治用力甩开她的时候,该以什么样的姿势落地既显得柔弱可怜,又不至于摔得太疼,然而下一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顺治竟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匆匆绕进屏风内的床榻上,扬声急切的喊道:“来人,传太医!” 出乎意料的一幕让白菁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露出惊愕之色来! 什么情况?跟剧情说得完全不一样啊。 清宫狗血剧里的顺治有这么怜香惜玉吗? “奴才参见皇上。”守在门外的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进门倒头就拜。 “还不快去找太医!”顺治厉声道。 “奴才这就去。”太监得令两腿生风,飞快的冲了出去。 “呜呜,热。”白菁侧过脸,湿漉漉的眼神巴巴地望着顺治,呜咽不止。 “乖,再忍忍。太医很快就到了。” 顺治的大掌捋起白菁粘在侧脸上的细碎发丝,放缓语气安抚着白菁,清冽又低沉的嗓音带出了几分温和之意。 “……” 顺治这番安慰可把白菁给整懵了,说好的不喜呢?这紧张兮兮的模样看着可不像是厌弃了她啊? 难道这狗皇帝就喜欢柔柔弱弱的小白花这调调? 心念急转间门,白菁故意试探着伸出手去搂顺治的脖子,装着烧迷糊了,翻着身扑向顺治:“热……” “乖,再忍一忍。” 顺治顺势接住白菁不老实的娇躯,解开她的外衫,炙热的大掌不轻不重的顺着她的后背来回抚摸着,带来阵阵舒适的凉意。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眼看着白菁脸上的不适稍有缓解,他紧绷的神色微松,但脸色依旧阴沉铁青得很,转头厉声催促。 白菁靠在他的胸膛上轻颤娇躯,眼底精光闪过。 该说顺治与太后不愧是母子吗?竟然都吃柔弱可怜的小白花这套。 或许是见惯了宫里御姐类型的满蒙妃嫔才顶不住迎风落泪的柔弱小白花? 白菁神色莫名。 属于男人炙热的阳气弥漫在鼻息间门,白菁甚至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浓郁龙气。 一种强烈的饥饿涌起。 不是生理上的饿,而是一种刻在鬼魅灵魂深处的空虚和贪婪。 冰冷的鬼气化作无数只馋虫一点点啃食着白菁的胃,疼得她每一根骨头缝都在叫嚣着要进食。 唯有至阳之列的龙气与滚烫的爱意,才能暂时填满艳鬼永不知饱足的胃口。 白菁舔了舔唇。 实不相瞒,她有些馋这口龙肉了。 若是狗血天雷清宫剧里的咆哮帝顺治,她见了肯定倒胃口,但这不是还没遇上他的命中的真爱吗! 又是自个送上门来的大肥肉,不吃岂不是暴殄天物? * “太医来了!”吴良辅领着太医匆匆小跑着赶了进来。 太医背着医药进了内殿,撩起下袍就要屈膝行礼。 顺治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状冷着脸斥道:“礼就免了,还不赶紧过来诊脉?” “请妃主子伸出手腕。”太医迭声恭敬道。 半透明的丝织纱幔垂落而下,若隐若现的遮住了床上的风景,顺治握着白菁的手伸出床幔外。 太医低着头眼神不敢乱飘,顶着顺治威严冷厉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探向白菁的脉搏。 “脉象如何?” “回皇上,此乃过敏之症。”太医跪地道,“妃主子先天不足,体质比旁人弱些,受不住此类熏香之物,是以发了藓。待臣开个清热解毒的药方,早晚各熬一碗药汤,吃上三日,约摸就能大好了。” 太医院当值的都是些人精子,小病小痛都是夸大了说,他既然道三日能好,看来是真的不严重。 顺治放下心来:“吴良辅,你去太医院抓药。” 吴良辅躬身应是,盯着太医写完药方子,拿了药方就匆匆忙忙赶去太医院抓药。 他前脚刚走出门,正撞上闻讯而来的太后。 “哀家听说,皇帝急召太医?” “是妃主子身体不适。”吴良辅恭恭敬敬的回话。 太后闻言心头就是一个咯噔。 坏了,皇帝还不会动手惩治琪琪格了吧? 琪琪格不比废后学了一身的打马鞭的功夫,她身子骨弱得很,走路一步三喘,哪里挨得住皇帝一顿重罚? “琪琪格!”太后顾不得细问急急忙忙赶进内殿,迎面对上了压抑着怒火的顺治,“琪琪格呢,皇帝你把她如何了?” “人在床上躺着呢。”顺治语气阴沉冷鸷,“多亏了皇额娘宫中的凝神香,她如今倒是能好好儿在床上养上三日了。” 太后猛地一惊:“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额娘明知道琪琪格身子骨弱,怎么还敢在殿中点催情香?这是催情香还是用来催魂的药?” 顺治眸光冷厉如刀,寸寸刺在太后心上,“若是不想要她活,赐死便是,何必废这周折?” “你你你!”太后闻言又惊又怒,险些气了个仰倒,“哀家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大清的江山!” 不愧是天雷清宫剧,这逻辑这台词听着都令人无语。 白菁嘴角抽抽。 眼看着这对母子越吵越狠,她适时的睁开眼弱声弱气的呜咽了声:“皇上、太后……求求你们不要因为琪琪格而争吵……” 说话间门,她含着泪光,宛如一朵迎风摇曳的小白花,端得是可怜无辜又无助。 “琪琪格。” 霎时,顺治与太后不约而同露出了怜惜的目光。 86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太后……” 白菁吃力的从床上爬起身想要行礼问安, 太后急步一把按住她,“你身体不适,好生歇着。” 苏麻喇姑伸手扶着白菁靠在床塌上, 手脚麻利的往她腰后塞了个枕头。 太后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白菁异常红润的脸色, 目光扫过她露在外头的脖颈时, 惊地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这么严重?” 短短片刻的功夫, 红藓爬上白菁白皙的颈侧,一块块的藓斑布满了她的皮肉,像是毒疮般密密麻麻往下延伸。可想而知,那些被衣服包裹住的肌肤上又是何等触目惊心的情形! 这可比太后预料中的严重太多了。 虽则不幸中之大幸, 白菁脸上的肌肤光洁细腻,这些遍布她一身皮肉的红藓十分规矩的没往她脸上跑,倒是不曾折损了她的美貌。但宫妃以身侍君王,身子都成这般模样了,日后还如何承宠? “太医怎么说?” 白菁垂下头,红着脸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助兴的催情香过敏这种事儿, 这让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口? “皇额娘,您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 顺治负手站在床边,深沉幽深地望了眼咬着唇羞于启齿的白菁, 随即嘲弄的看向满脸怜爱关切的太后:“想来也是朕能力有限,否则何至于连召幸宫妃这等床第之事都要劳烦皇额娘亲自动手帮忙?可惜琪琪格身子骨太不争气,连丁点儿助兴的熏香都受不住,白白浪费了皇额娘一片良苦用心……” “皇帝,慎言!”太后脸色变得极为难堪。 皇帝的龙体关乎江山社稷, 能力有限这等话是能乱说的吗? “既然不是朕能力所致,皇额娘又为何特意在宫中点燃催情香?这是怕朕没了这物就没法临幸宫妃了吗?”顺治帝嗤笑,俊脸阴沉如乌云密布。 太后脸色时青时白。 她在慈宁宫里点了催情香逼着皇帝召幸宫妃之事, 到底不占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旁人只怕都要怀疑顺治那方面不行了,到时帝王颜面何存? 而且连民间都没有听说过亲生母亲给儿子下药逼着他睡妻妾这种事,更何况皇室呼!皇帝声誉威严受损,难道太后脸上就很有光了吗? “还是说朕身为天下之主,却连召幸哪个妃嫔侍寝都要皇额娘决定后才可以?” 顺治思及于此,怒火阵阵上涌。 撇开这些暂且不论,太后面上装得有多疼爱琪琪格这个侄孙女,可看她做出来的事儿哪有半分疼惜怜爱? 顺治因年幼时的遭遇,平生最恨的就是受制于人遭人摆布,偏偏太后此举往他肺管子上戳,便是他因着催情香之余幸了琪琪格,等事后清醒过来,琪琪格焉能有日子过? 这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顺治忍不住看了眼两颊生晕的白菁。 白菁顶着顺治怜惜的目光默默地低垂着头,如玉侧脸在阳光里折射出惊心动魄的美丽,羽睫轻颤的模样端得是楚楚动人。 “这姑娘怎么就生在了博尔济吉特氏呢?”偏又摊上了太后这等重权欲的姑祖母。 顺治心底暗叹了一声。 幸好他知道琪琪格无辜受累白白遭了这飞来横祸,若是他不知呢?或是他恨屋及乌因此事而迁怒于她呢? 可怜琪琪格一个无辜之人,却要为太后的算计买单。 “哀家这到底是为了谁啊!”太后被顺治夹枪带棍的话语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皇帝,你身为九五之尊,行事皆为天下表率,身居高位怎么能任性妄为?若说孟古青骄纵蛮横,你要力排众议废后,哀家也如了你的意。但后位悬空,中宫无主,绝非好事。” 说话间,太后忍不住爱怜心疼的摸了摸白菁的手,“琪琪格多好的姑娘啊,你到底有何不满?当初哀家欲以后位迎琪琪格入宫,皇帝你却坚决不同意,只肯封她为妃,却连个封号都吝啬。” “……”顺治神情猛地僵住。 等等,怎么就突然翻起旧帐来了? 他们方才争论的那倒不是下药之事吗? “太后。”白菁闻言哀怨地瞥了眼顺治,一双秋水眼眸里含着水光,“请您莫要为了琪琪格指责皇上。都怪琪琪格身子骨弱,怕是难以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担不起母仪天下的重任,皇上亦是为江山社稷考虑。” 话音未落,白菁似一朵经受了风雨摧折的娇弱的小白花,迎风无声泪着流,偏又十分善良地不愿让旁人为难。 “……”突然,莫名心虚。 顺治不动声色的将白菁幽怨伤心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懊恼不已,这能怪他吗? 太后也没仔细与他说说琪琪格的品貌,开口就是要立继后,前车之鉴在前,他哪里还敢娶吴克善那支的博尔济吉特氏? 若是他早知琪琪格这般娇弱惹人爱,他又怎么会拒婚? 这般想着,顺治的脸色越发阴沉冰冷。 “……”这死犟死犟的叛逆儿子还能要么! 太后见了顺治这冷脸简直心肝肺都在疼,忙转过头望向乖巧柔顺的白菁洗洗眼,她怜爱的拍了拍白菁的手背,不满的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把所有的错处都往自个身上揽?” 皇帝不愿意立她为后,她有什么错? 琪琪格多么无辜可怜啊。 都怪她生了这孽障,带累了琪琪格。 太后看着白菁眼神柔得似水,回头恨恨瞪着顺治骂道:“皇帝你瞧瞧,琪琪格淑贤典雅,品节高洁,怎就不能入主中宫?你不愿立琪琪格为后,好!哀家不逼你。但眼下人进了宫,你死活都不愿意瞧上一眼,难不成你想要琪琪格守一辈子活寡不成?若非如此,哀家何至于出此下策!” 太后提起这茬就是止不住火气,儿子叛逆独断专行,嫌她的忠言逆耳。如今满清刚入主中原不久,天下初定,正是安抚蒙古各族共治汉人的时候,琪琪格的身后站着科尔沁各族,她是最好的继后人选。 皇帝明明知道这些厉害关系,却偏偏任性地非要与她与众臣犟着干,太后气得满肚子憋屈。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要什么催情香?太后若是不多此一举,他怎么会冷落琪琪格? 顺治强装冷漠的避开太后斥责的目光,眼神定定的落在白菁身上,那不怒而威的凌厉气势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心虚郁闷。 “太后,”白菁柔弱哀伤地望了眼顺治,转头扑进了太后怀里闷闷不乐地道,“琪琪格想回科尔沁了……太后,我能和阿爸回草原吗?我……琪琪格伺候不好皇上,放我回科尔沁再换个人进宫伺候皇上好不好?” “哀家可怜的琪琪格啊!”太后听得心都要碎了,搂着白菁就是一阵心肝肉的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白菁也跟着抹泪,拿着帕子不住擦拭着眼尾:“琪琪格想回草原了,我阿爸前头还说要在科尔沁挑个最强壮的巴鲁图给我当夫婿,要不是宫中来了圣旨,阿爸这会儿都给我挑好了夫婿,呜呜呜……我还能回草原吗?” “……” 太后的声音猛地滞住,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白菁。 等等,哀家心疼你不受宠遭了皇帝厌弃,你却在可惜失去的巴鲁图? 白菁神情低落的道:“琪琪格不想留在宫中让太后让皇上都不开心,宫中能遣送姑母回草原另嫁,何不把我也遣送回去?” “琪琪格,你既然已进了宫……”就别想着回科尔沁了。 太后难看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看来是她错怪她了。 她孩子果然还是那个善良可人的性子。 太后拒绝的话才刚开了个口,顺治已经铁青着脸断然回绝:“宫中绝没有这规矩!” 进了宫的女子,至死都是皇家的人。哪有遣送回家另嫁他人的道理? 放琪琪格回草原再择夫婿,她想都别想! 顺治光是想到这可能,心脏就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窒息般的难受。 若让她再嫁,那还得了?! 顺治头顶的青草都能长得比科尔沁草原还要翠绿了! 白菁一阵失落,含泪不知所措的看看太后又望望顺治,仍有些不甘心:“可是我姑母……静妃就被遣返回了科尔沁。” “朕何时遣返静妃了?”顺治冷声道,“静妃不正在冷宫里住着呢。得了恩典回到科尔沁的乃是她随身伺候的宫人。琪琪格,朕劝你也莫要再提回科尔沁之言,宫里头的妃嫔生在后宫葬在陵墓,至死都不可能再回到草原,除非……” 白菁眼眸咻得亮了,期盼地望着顺治。 顺治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语气恶劣地逗弄道:“除非……得了朕的宠爱。宠妃可伴驾随侍与朕同往草原巡游。至于那些不受宠的宫妃,怕是一辈子都要在宫中清冷度日,了此残生了。” 白菁神情可怜:“……” 呸!这狗皇帝不安好心啊。 又是恐吓,又是威逼利诱想看她主动求欢争宠呢! 白菁转头就泪眼汪汪的求助太后:“太后。” “皇帝!你听听你这说得什么话!”太后怒目而视,气骂道:“你就如此不待见琪琪格?” 顺治逗弄的神色忽地一变,顿时如同吞了苍蝇般难看。 白菁面上可怜兮兮,心底幸灾乐祸暗笑不已。 狗皇帝,白菁才不惯着他呢! 想逗猫儿似的逗弄她,也得看她这艳鬼愿不愿陪他演啊! 活该他吃瘪挨骂! “皇帝,君王岂能将个人喜好放在天下之前?”太后忍着气,努力心平气和地与他商量,“虽说你不喜欢琪琪格,但琪琪格出身贵重,品貌端庄且才德具备,乃是继后的不二之选。你看,继后之事是不是也该提上议程了?中宫无主,前朝后宫人心不稳,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顺治深深看了眼太后,俊脸冷漠如霜。 他没有反驳也没说同意与否,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太后说的不错,继后之事不能一拖再拖。皇后不立,中宫无嫡出,对于江山社稷而言绝非好事。若说在今日之前,顺治对皇后人选强烈不满,但在见到琪琪格后,这些不满也已经消失了个干净。 他再没有任何不情愿。 太后见状心中一定。 以顺治专横独断的性子,他不反对便是等同于默认。 “立后之事就这么定下了!”太后趁热打铁,“挑个良辰吉日,召告天下吧。” 唔,一支催情香换来中宫之位。 白菁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算来,还是她赚了。 87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白菁喝了太医开的苦药, 歇了一宿。 隔日醒来,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藓斑痕便褪了个七七八八。 “长生天保佑,这些红疙瘩可算是消了。” 卓玛仔仔细细的查看了白菁的情况。 白菁后背前胸还残留着些许红痕, 但这点点绯色落在她如凝脂般细腻的肌肤上, 犹如红梅映雪,非但不难看, 然而更添了几分绝美的风情。 “太医的药方子真不错。” 卓玛终于松了口气, 狠狠夸了一句。随即她又欢喜道,“主子,方才前朝传来消息,皇上在朝会上命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时, 又令礼部尚书草拟立后诏书,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主子要封后了。” 没想到顺治行动如此迅速, 看来过不了多久她就要从延禧宫里搬迁至坤宁宫了。 白菁披上衣衫闻言轻嗯了声,眸光平静如水:“卓玛, 这段时日严加约束宫人, 谨言慎行,在立后诏书未下之前越要稳住阵脚。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若非形势所逼,白菁才不想进宫当这见鬼的妃主子! 既然入宫之事已成定局无可更改,白菁少不得要为了自己多做筹谋。 要知道科尔沁草原上身世显赫的蒙古格格绝不独她一人,若是顺治坚决不肯立她为后,无论是朝臣还是太后未必能拗得过顺治, 毕竟他才是这天下之主。 偏偏后宫规矩森严, 为后与为妃的差距何止隔了十万百千里,便是为了不见人就倒头跪拜,白菁也得努力争一争这中宫主位! 倒是没想到,小白花的杀伤力巨大。 许是性格强势霸道之人, 更偏爱柔弱依人的性格。顺治与太后母子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倒在了小白花的石榴裙下,白菁顺利打出双杀成就。 不枉她特意做出西子捧心的柔弱之姿,硬生生挤出泪来迎风摇曳了一把。 “是,主子。”卓玛收敛了喜色,“奴婢这就去敲打敲打那些奴才们,省得他们得意忘形。” 她领了命屈膝行了一礼,风风火火的退出内殿。 “这丫头……” 白菁摇头望着卓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卓玛跟着她陪嫁入宫,白菁刚进宫就遭了冷遇,这丫头也憋着一肚子的委屈难受。得了她要封后的好消息,难免春风满面露出得意之色来。 白菁没狠拘着她,未尝没有让她散一散郁气的心思。 不过,前朝只是出些许立后风声而已,眼下得意张狂还为时过早。纵使她此刻已经坐稳了后位,也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白菁心知肚明,后头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她呢。 她穿在清初天下刚定之时,如今宫中规制按汉明旧例施行,朝臣与君王共治天下,后宫妃嫔皆以臣妾自称。 然而此时爱新觉罗氏的江山坐的并不稳固,民间复辟明朝皇室江山之心不绝,天地会、白莲教等势力打着拥立朱明遗脉的口号暗中笼络聚集了一大批汉人游侠,已然威胁到了清廷的统治。 再过数月,明朝降臣吏部侍郎石申为逢迎满清帝皇,特意于朝会之上进言愚民治民之策,他提出加强思想控制奴化治理汉人十策,直言道天下人皆为皇家之奴才。 此治国之策一出,满蒙朝臣皆称道不已。 顺治欣然采纳,随后召集满蒙重臣与礼部汉臣重定律法修改制度,先是废除千年以来的汉制臣之称谓,易‘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为君王集权□□。 接着,顺治又重设后宫妃嫔等阶级,立一后四妃,四妃之下皆为庶妃。 直至顺治十三年,太后重病。顺治传召宫妃与宗室福晋入宫侍疾,与彼时身为郡王福晋的董鄂氏一见钟情,互生情愫。而后逼死亲弟,以四妃之礼迎她入宫。 董鄂氏初封贤妃,冠宠后宫。顺治不愿真爱屈居人下,心疼怜爱董鄂妃日日对着剧中的琪琪格俯首叩拜,便故技重施问政朝臣,欲再废继后。 然彼时剧中的琪琪格有贤明在外,非但无过还颇得人心。 毕竟顺治帝总不能拿‘下药强上帝王’这等离谱的理由废后吧?说出去,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因此顺治多次提出废后皆遭了朝臣与太后极力反对,终究没能成功废后另立真爱。 盛怒之下,顺治帝另辟蹊径直接下旨重修后宫妃妾制度,在皇后之下增设皇贵妃一位,定为一等品级,位比副后,有受命妇参拜行统率后宫之权。 圣旨传至六宫,董鄂妃一跃成为清朝第首位皇贵妃。 顺治帝给了董鄂妃远高于其他妃嫔的地位与尊贵,皇贵妃执掌六宫,她的锋芒一度逼得原本的中宫形同虚设。 等到康熙年间,愚民奴化之治初见成效,封建帝王之权柄在康熙一朝达到了巅峰。同时后宫等阶再度增设妃嫔位封,从顺治朝的一后四妃,变成了一后一皇贵妃四妃九嫔以及贵人常在答应无数。 至此前朝无臣子后宫无妻妾,帝王之下人人口称奴才。 即使贵为中宫之主,在皇帝面前也只是个地位高些的奴才罢了。 思及后事,白菁即将入主中宫的愉悦已经所剩无几。 可去他的吧! 顺治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情种皇帝,真爱至上。 规矩礼法都要为他的爱情让步,宠妾灭妻得简直不要太过分! 而他采用石申提出的奴化百姓的治国之政,在经过康熙一朝填补增加内容过后,奠定了清朝数百年的统治之基,最终却压弯了整个中华民族的脊梁。 虽然民族融合乃是天下所趋,然而清廷满族的愚民奴民之策折断了华夏民族的脊梁,奴性统治下的各族百姓被禁锢了思想,而康熙帝闭关锁国的政策则掐断了资本主义的萌芽,限制了时代的发展。令华夏长久处于固步自封的状态,直到数百年后被西方列强敲开了国门,迎来那段屈辱惨淡的历史。 白菁虽然幸运的生于科尔沁草原拥有了显赫的家世,但她又不幸的生在了这个满汉融合的时代。 尽管身为蒙古贵族,但根深蒂固刻在她灵魂上的却是汉人之心,偏偏白菁又来自于民族大融合的后世,与她而言无论满汉皆为华夏民族。 虽说白菁没有造反复汉之心,但也不愿意为奴作仆。但凡能堂堂正正抬头做人,谁愿意卑躬屈膝当爱新觉罗家的奴才? 数百年后的未来离她太远,白菁做不到力挽狂澜,但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她总想着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些事情,比如不当奴才。 而问鼎后位,不过是她踏出的第一步。 * 昨日慈宁宫中初见天颜,白菁敏锐的感觉到顺治似是对她存了某些心思。 不管是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顺治只怕不会如对待剧中的琪琪格难般由着白菁躲在太后身后当个隐形人。 若非白菁不愿意顺从太后的算计,特意动用鬼力逼出了一身的红藓,就顺治那箭在弦上的情形,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碰她? 这种种发展,早就脱离了剧情的轨道。 昨日过后,白菁记忆中的那些东西已经没多少作用了。 而且得了皇帝的临幸,她还想回草原找面首快活?那是做梦呢! “可惜了。” 白菁颇觉遗憾的摇了摇头。 她原想着藏起锋芒紧跟太后的脚步在宫中混几年,等到熬死顺治之后再回蒙古,自去过她的逍遥快活的好日子。 偏偏时不我待,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本该见了她就咆哮的狗皇帝,反倒被艳鬼勾了魂。 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眸紧紧盯着白菁的脸,目光如火般舔舐着她的肌肤,那灼热且不容忽视的视线险些在白菁身上烧出个洞来! 随后顺治更是借着催情香拉着白菁不肯放手,那隐忍又克制的神态,就差当场按着她共赴巫山云雨了。 就狗皇帝那饥渴又不值钱的样子,哪儿还像是剧情中那个纲乾独断冷酷无情,所有的温柔深情都给了真爱的痴情种? 白菁都能嗅到他身上飘来的情爱之香,虽然很浅很淡,但却诱得艳鬼食指大动。 艳鬼以爱意阳气为食,旁的男人身上的精气与爱意如何能与帝王滚烫灼热的龙气与帝王之爱相提并论? 草原的汉子虽然身材健壮□□抢眼,但若跟天下独一无二的龙肉比起来,就缺了那么些令艳鬼垂涎三尺的滋味了。 从前是白菁实在顶不住咆哮帝的威力,觉得这块龙肉闻着倒是香,可惜长满了可怕的毒脓,看着就令艳鬼倒胃口,实在是难以下咽。 不过现在不同了。 顺治帝还没遇上他的真爱,就先拜倒在了白菁的石榴裙下,被一朵迎风流泪的娇弱小白花勾了魂先动了心,爱而生欲。 艳鬼眉眼弯弯,笑意深深。 难得有绝顶美味自动送上门来,白菁不若是把这块龙肉吃进嘴里,都深觉愧对了自己这饿了许久的胃啊! 念头刚过,卓玛忽地急促飞奔着冲进内殿,气喘吁吁的扬声道:“主子,吴公公来传圣旨了!” “眼下,人已经到延禧宫正门口了!” 这么快? 白菁惊到了。 她原以为光是挑选良辰吉时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哪成想宫中的办事效率竟然这么高! “立刻随本宫前往正殿接旨。” 卓玛欢喜的哎了一声,扶着白菁的手匆匆跨出门槛。 绕过回环曲折的长廊,白菁刚踏入正殿就听一声尖利嗓音高声唱道:“圣旨到!” 顺治十一年六月初。 延禧宫门庭冷落, 88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送走吴良辅, 延禧宫内一片喜气洋洋。 “主子。”卓玛眼眸晶亮地望着白菁,唇边高高扬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长生天保佑, 主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立后诏书一下, 白菁位主中宫已成定局。虽说因立后大典尚未确定吉日,白菁不曾受宗室命妇参拜于名份上到底有些不足,但在后宫之中她已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娘娘了。 都道水涨船高,延禧宫内太监宫女个个与有荣焉,欢喜得跟过大年似的。 “主子,内务府总管前来求见。” 忽地,殿外传来宫人的通报声。 “传。” 白菁心道, 这宫里头见风使舵的功夫果然是一等一的厉害。 内务府统管皇家衣食住行一应事务,吴良辅前脚才刚踏出延禧宫的门槛,内务府的总管这时候的上门参见新主子, 还能是为了什么! 果不其然,内务府总管恭恭敬敬入了内殿,倒头问请白菁迁宫之事。 内务府的消息灵通得很, 总管更是人精子。他早在听闻立后风声时就当机立断派遣宫人将坤宁宫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按例开了库房挑了好些贵重的的瓷器、珊瑚、宝石器件之类的饰物将坤宁宫装点得珠光宝气,华贵庄重无比。 如今正巧赶在前头卖了白菁一个好,只等着她乔迁新居了。 “择日不如撞日。”白菁拍案道, “就今日罢。” 卓玛高兴的应了声,风风火火的指挥着宫人收拾东西, 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 寅时刚过, 卯时未至。 随着夕阳最后一抹金色的余晖沉没于山峦背后,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 乾清宫内烛火通明。 殿外御林军肃冷拱卫于门前,殿内低眉顺眼垂首候立着数十个太监, 一行人俱都静静地站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屋子里静的能听见西洋挂钟的指针滴答滴答行走之声。 等顺治从奏折中抬起头时,他恍然发现发现夜色已深了。 “皇上,”吴良辅察言观色躬身问道,“可要奴才派人传膳?” 顺治心中微微一动,脑海里浮现出白菁柔美的倩影:“延禧宫的事情都办妥了?” 吴良辅闻弦歌而知雅意,回禀道:“一早内务府总管便去了延禧宫问请迁宫之事。眼下这时辰,想必主子娘娘已经住进了坤宁宫。” 顺治轻应了声,眉间难得有了些许放松之色:“摆驾,先去坤宁宫。” 话音未落,他丢开奏折从书案前站起身,竟似有些迫不及待了。 吴良辅眼底诧异之色划过,匆匆追上顺治脚步的同时,暗暗将这位新主子娘娘的重要性往上提了提。 坤宁宫距离乾清宫不远,御驾从御花园一路向内宫而行。 天阶夜色凉如水,红墙绿瓦、雕梁画栋的宫殿群落在太和殿外的护城河里飘摇荡漾。 晚风吹拂而过,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河中的宫阙重影随着御撵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宫闱深处。 片刻后,御驾缓缓停在了坤宁宫朱红色的宫门前。 “皇上驾到!” 守在殿门前的太监眼尖的望见明黄色的身影,飞快的冲进坤宁宫内报信儿。 白菁才刚卸了珠翠钗环准备就寝,闻迅来不及重新梳妆,匆匆领着宫人前来接驾。 她刚踏出正殿的门槛,就与顺治疾步而来的身影撞了正着。 “参见皇上。”身后宫人的急急忙忙行礼,跪了一地。 “免礼。” 不等白菁屈膝下蹲,顺治有力的大掌已经握紧了白菁皓白的手腕扶住了她行礼的姿势。 白菁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来,柔柔微笑。 乌黑的秀发披散在她肩头,玉颜盛光。 天上一轮明月倒映在她清澈的明眸里,照出璀璨的银辉与星辰熠熠,交相辉映。 眼波流转,分明动人至极。 顺治眸色暗了下来,眼底的墨色晕染出一片深邃眸光。 他凝眸专注的望着白菁,指尖轻轻捋起她鬓间的碎发反扣到耳后。宽厚温热的手掌顺势握住白菁的柔软细腻的柔夷,而后一寸寸握紧。 “皇上……” 白菁的脸飞上两抹红霞,手上传来的束缚感让她不自在的挣了挣,但很快又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袭来。 她的手被那双铁钳般的大掌握得更紧了。 炙热灼烈的男性气息从掌间侵体而至,龙气霸道得缠上她的指尖,勾得白菁眉眼含情。 艳鬼饿了许久的五脏庙不满的叫嚣着进食的欲望。 强烈的饥饿感来得气势汹汹,令人猝不及防却又凶狠的强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白菁垂下眼眼帘,长睫颤颤地遮住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贪婪食欲。 很饿。 那一缕龙气勾勾缠缠,绕着她的指尖不肯飘散。 白菁眼底泛起了魅惑的水光,身体不自觉的软成了一滩春水,全身的支撑力都在那只握紧了她纤纤玉手的铁掌之上。 “身体好些了吗?”顺治语气关切,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她的脖颈间。 雪白的一截天鹅颈肤色细腻光滑,已没了昨日令人头皮发麻的红藓。 “喝了几贴太医开的药,已经痊愈了。”白菁柔声细语道。 顺治心头微松,眼中的担忧之色稍退:“先回寝殿。”说着,他顺势牵起白菁的手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 唔,看来这块龙肉已经等不及想要往艳鬼的锅里钻了。 白菁微不可闻的应了声是,借着与顺治并肩而行的当头,看似含羞带怯实则饶有兴味的扫了他一眼。 顺治的五官立体深邃,带着游牧民族特有的俊毅。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不曾经历过岁月沉淀酝酿而出的稳重成熟,眉目间虽还残留着几分阴郁桀骜,但周身却隐隐显露出凌厉威严的帝王之势。 两种既矛盾又相融的气质在年轻的顺治身上呈现出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撇开身份不谈,光是他这副浓颜盛极的俊美脸庞就足以令人神往不已。 而这样精气浓郁又俊美至极的浓颜系美人本就是白菁这个艳鬼最青睐的美味佳肴。 若非他是这部狗血天雷剧的男主角之一,白菁早就经不住美□□惑,趁着夜色踏月潜入乾清宫中强压着可口的猎物饱餐一顿了。 难得艳鬼想当个人放过这块龙肉,奈何龙肉不领情铁了心要往火坑里跳! 白菁心底啧啧称叹。 对于艳鬼而言,世间唯有两件事不可辜负,不能与人同享一为美食。二为美人恩。 可偏偏,他是皇帝。 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 顺治委实勾起了白菁浓烈的兴趣,不过艳鬼生性霸道,绝没有与旁人分享猎物的大度宽容。 白菁的心很小,恶鬼的本性贪婪冷酷且自私自利,她锅里的饭盘中的餐怎能与旁人分而食之?属于她的东西,就是放任他烂在锅里也绝不容许别人垂涎半分! 若有谁敢伸筷子,她就敢直接斩了那只不规矩的爪子! 便是这块龙肉来日生了异心长了腿想往别人家的锅里钻,那也不可能!从来只有鬼魅弃如敝履的残羹冷炙,哪有鬼口逃生的猎物?! 进了艳鬼嘴里的肉,还能让他给跑了不成? 白菁这会儿改了主意。 她不光要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品尝这块龙肉的鲜嫩滋味,还要吃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儿残渣。 但凡给这个留了一丝往别的宫里头使唤的力气,都算是白菁这个艳鬼不中用。 “……” 白菁想得出神,媚眼迷离。 “就这么喜欢朕?”瞧瞧她这一错不错眼的痴痴盯着他的模样,眼底的情意泛滥成灾。 顺治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薄唇微勾。眉间的凌厉桀骜都在瞬间化成了一潭滚烫的温泉水。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她……好爱他。 想起昨日初见,她不经意间抬头时的那一抹风情,犹如一片明媚的春光照在了他的心上,令他猛地生出心神摇曳之感。 赶巧的是,他也……好喜欢。 “……” 低沉磁性的嗓音忽地在头顶响起,白菁冷不丁一个激灵,被食欲侵占了的神智瞬间恢复了清明。 也不知道这狗皇帝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显然又在自作多情了。 或者说是自我攻略? 反正就……很无语。 “回头进了寝宫,朕就坐在寝床上由你仔仔细细看个够可好?嗯?”顺治垂首,薄唇贴着白菁的耳畔吐息灼热。 暗哑的声音里含着深深的笑意,微微上扬的语调暧昧诱惑至极。 “狗皇帝很会调情嘛。” 白菁耳根红的滴血,她忍不住看了男人一眼又一眼,心底轻嗤道。 在饥饿的艳鬼面前摆上一桌满汉全席,仅仅只是仔仔细细的看个菜色闻个菜香,哪里能够填满她的胃口呢? 忽地,珠玉碰撞声清脆响起。 候立在门外的宫女恭恭敬敬的打起珠帘,屈膝半蹲着跪迎主子入内。 寝殿内,一缕淡雅悠远的檀香幽幽飘散。 暗香浮动之际,月光朦胧而落,穿过窗台散了满地如霜的皎洁华光。 “都退下。” 顺治拉着白菁在床沿上坐下,挥退碍眼的宫女。 寝殿内的宫人屈膝行礼鱼贯而出,退出殿外时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 “现在,你可以借着烛光好好的看一看朕的模样。” 轻柔的吻落在耳侧,白菁垂下眼眸极轻极浅的“嗯”了声。 好似羞得不敢抬头,但葱白的指尖已经紧紧攥住了顺治龙袍衣襟上栩栩如生的龙头,欲拒还迎。 烛光摇曳,夜色撩人。 长睫在眼帘下方扫落一片扇形的阴影,两靥生晕含羞,衬得白菁好似被风吹落的娇嫩桃花般,满是春光摇动的明媚娇艳。 妩媚动人,引君采撷。 顺治的眸色越来越深,眼睛里倒映着朦胧昏暗的夜色,却比夜色更深更暗。 忽地,他伸出宽厚有力的手掌一点点覆盖上白菁的手,握住了她葱白纤细的指尖,低声道:“不急,朕与皇后还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慢慢看个够……” * 日上三竿,白菁方才幽幽转醒。 昨夜芙蓉帐暖度春宵,顺治脱了龙袍露出精瘦结实的胸膛,兴致勃勃的拉着艳鬼看了遍也摸了个尽兴,探索生命和谐的同时逮着她投喂了好些龙气。 吃得太饱的后果便是白菁胃里撑得慌,到最后她累得实在是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清脆的啾啾鸟鸣声中,一缕阳光穿过窗台落在床帷之内。虽是初夏之际,但阳光炙热滚烫,隐隐有了酷暑的盛气。 “唔……” 白菁动了动眼皮,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光线热烈刺眼,她不满的嘤咛着翻了个身,避开灼灼的烈阳往避光的角落里躲去。 她因是艳鬼投胎成人,体内阴气极盛体质偏寒,纵使是酷暑之际,身体也如身在寒冬腊月般手脚冰冷,没有丝毫热乎气。 然而昨夜食了不少龙气,帝王身上的阳气化作潺潺春水流淌向四肢百骸,驱散了盘旋在体内经年不散的鬼魅阴气,连同那股刺骨的阴冷也一并消散了个干净。 白菁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春风化雨般的暖意。 贪婪的食欲被填饱,体内的鬼力被安抚,她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恨不得赖在顺治的怀里躺到天荒地老。 白菁翻过身,一股清冷霸道得龙涎香从四面八方将她团团围住。炙热浓烈的阳气让她意犹未尽的蹭了蹭身下靠着的胸膛。 然后……蹭了一脸的龙绣纹路。 “皇上?” 白菁迟钝的抬起头来。 “时辰尚早,”顺治俊脸温和,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白菁的后背低声道,“朕陪你再睡会儿。” 白菁目光落在他穿戴整齐的龙袍朝冠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时辰顺治恐怕都已经上完早朝了。许是见她睡得香,又特意回来抱着她闭目养神眯了会。 “皇上,皇后娘娘。”卓玛听到殿内的动静,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诸位庶妃们一早就来了坤宁宫请安,眼下都在偏殿里候着。” 庶妃们天还没亮就来了坤宁宫请安,正巧赶上顺治上朝的时辰。 他本就是爱恨极端的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剧情里得他爱重放在心尖尖上的是董鄂妃,然而眼下他还没邂逅历史注定的真爱,就先被艳鬼迷了心。 顺治怜惜白菁昨夜承宠,自个儿起身时尚且轻手轻脚怕惊醒了白菁,哪里愿意让那些妃嫔扰了她的安眠? 宫人才提了个话头,就被他沉声打断道了一句“让她们等着”。 因着顺治一句话,前来请安的后妃们从寅时一直干坐着等到了辰时,这期间顺治都上完了早朝,念着白菁身体不适,还特意赶回来陪她睡了个回笼觉。 “您的妃嫔都来请安了,臣妾哪里还能安心睡觉?” 白菁眼神幽怨地望向顺治,明眸含着一汪秋水。 “让她们等着。”顺治被她明亮的眸光盯着,语气越发生硬冷漠。 心底却不知怎么地忽然生出了手足无措之感。 有种莫名的心虚。 他不动声色的避开白菁的视线,神情平静正直。 呸! 狗皇帝!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 好像那些女人都不是他的姬妾般高冷淡漠。 白菁不满的暗骂了声。 好在她本也没打算扯着顺治从前那点风流韵事不放,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上辈子当人时交往男朋友也从不会去计较他前女友如何啊。 何必平白无故给自己心上添堵? 反正这块龙肉进了她的碗里,她就没想过再分别人一口。 宫里头那些庶妃若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白菁也不至于短了她们的吃穿用度,这点容人之量她还是有的。 但若是贪心不足想要虎口夺食,那就休怪她出手不留情面了。 谁让她这个艳鬼心黑手毒自私自利,不仅会为难女人,还尤其擅长为难男人。 “来人,伺候本宫沐浴更衣。” 白菁哀怨地斜睨了顺治一眼,毫不留恋地掀开帏幔,一双如雪的赤足走在了地上。 “琪琪格……” 顺治反射性的伸手,一缕如乌黑丝滑的秀发划过他的掌心,随即便随着主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屏风后。 徒留他满心怅然失落。 89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临近正午, 空气里无形的热流如水波层层荡漾开来,将暑气挥洒向天地之间。 烈日当空,阳光炽盛。 坤宁宫坐北面南, 位于东西六宫中轴线上,面阔连廊九间, 隔着花间水榭与乾清宫遥遥相对,历来便是中宫所居之地。 夏风拂动树影婆娑, 坤宁宫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在一片绿荫掩映中熠熠生辉。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远处蝉鸣声声不绝于耳。 坤宁宫, 偏殿内。 角落里的冰盆散发着丝丝的寒气,不断向殿内输送着消暑的凉意。 然而枯等在偏殿内的年轻女子们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低眉顺眼姿态与恭敬卑谦神情也在逐渐流逝的时间里变成了烦躁不安。 “皇后娘娘还没起身吗?” 这身子骨可真是够柔弱的,不过是承了个宠而已, 竟娇得连身都起不来了。 奉茶的宫女来回添了三次茶水,庶妃们从天蒙蒙亮等到了临近正午, 坤宁宫正殿里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坐在主位下首的笔什赫额捏福晋终于沉不住气了,她膝下育有皇长子牛钮, 自诩身份比余下的庶妃们都要高一些, 因此素来爱掐尖要强。 她冷着脸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连茶也不敢多喝, 就怕人有三急失了仪态。等到这会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刚想刺上一句,却听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到。” 太监的传唱声从外殿高声传来。 满屋子的庶妃们俱都愣了下,没想到皇上竟然也在。但随即, 她们又迅速反应过来屈膝下蹲行礼。 白菁梳妆完毕,姗姗来迟。 她眼尾染着淡淡春色,长袖下的手被沉稳有力的温热大掌紧紧地扣着,她试着挣过但没挣脱, 便也由着顺治一路牵着走了。 帝后坐上主位,无形的气势层层压下。 白菁审视的目光落在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妃嫔们。 顺治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他于女色之上不算放纵,或者说他此时一心力压多尔衮夺取朝中政权,因此压根没什么多余的心思放在女人身上。 宫中每隔五年大选,留牌子的秀女入了后宫的没几个,大多由太后做主指婚给了宗室皇亲,因此这屋子里跪着的满打满算也就八个女人,以及顺治三个刚刚蹒跚走路的儿女。 皇长子牛钮、皇二子福临,以及皇四女。 白菁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落在后头的一个挺着肚子临盆在即的孕妇身上时顿了顿,但很快就不感兴趣的移开了。 “皇上……” 指尖被大掌握在手中来回抚摸,白菁媚眼横了顺治一眼。 年轻的帝王仿佛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陪客,坐在白菁身侧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她纤长白嫩的手指,都不曾抬眸瞥上一眼。 就好似从白菁出现在他的面前起,他的眼底就再也容不得任何沙子了。 偏偏他的存在感无法忽视。 皇帝不发话,下首的妃嫔只能恭恭敬敬的维持着屈膝下蹲的姿势一动不动,更不敢有丝毫怨言。 人群中落在后头的佟佳庶妃身子已经很笨重了,没一会儿功夫,她就有些撑不住了,娇躯微颤。额头的冷汗涔涔而落,腿肚子都在瑟瑟发抖。 “庶妃们还跪着呢。” 白菁有些看不过眼了,忍不住出言提醒。 佟佳氏肚子里怀的可是未来的康熙帝,万一把这位皇帝给折腾没了,这部清宫剧没了男主角之一,剧情还能发展得下去吗? “免礼。” 顺治俊眉冷冽的循着白菁的视线望去,神情淡淡。 他不重女色,进后宫的次数不多,一个月里有二十天都扑在政事上宿在乾清宫,便是去了后宫也端着一张冷淡疏离的俊脸,似完成任务般草草了事,对于这些宫妃自然生不出多少感情。 然而能被太后遴选入宫的妃嫔身世不凡,都是满蒙显赫贵族之女。 爱恨两极化或许是爱新觉罗家男人们的通病,顺治对于不上心的人冷漠无情得很,也吝啬给予高位。迄今为止,宫中正儿八经选秀出来的妃嫔们虽说担着福晋之名,却都只是个庶妃。 即便是育有皇嗣的福晋也没能得帝王另眼相看,虽因生育有功占了一宫主位,但离四妃之位却似隔着天堑,怎么也迈不过这道坎。 当然,白菁前头的废后倒是地位尊贵了,但那又如何呢?境遇尚且还不如这些庶妃呢。 或者说正是因为她是皇后,顺治对她的期望远高于对寻常庶妃,可惜元后非但不能与他琴瑟和谐妇唱夫随,反倒是处处拖他后腿,生生将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年心打击得七零八落,失望透顶。 顺治看不上这些不识汉字不读四书五经的莺莺燕燕,他的眼光极高,心中追求的是能与他看星星看月亮、论古谈今的灵魂伴侣与红颜知己。 作为清宫剧中的情种皇帝,顺治这“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被放大到了极致,不然哪里能迷一群观众们嗷嗷叫唤,被他的爱情感动得泪眼汪汪? 被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如何珍之宠之都不为过,不得他青睐之人纵使惨死在他面前,也得不到一个动容的眼神。 白菁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入了顺治的眼得了他的偏爱,明明她也没陪着狗皇帝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啊? 甚至都没特意用魅惑术迷了男人的心窍,毕竟集国运在身的帝王可不会轻易被艳鬼摄去了神智! 白菁的狐疑只是一晃而过,但随即便成了狡诈的眸光。 不管顺治对她的这份偏爱因何而来,反正在她没有吃腻这块龙肉之前,就决不允许男人将柔情另许她人。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顺治一开口,庶妃们如蒙大赦的起身谢恩。 到了此时,她们哪里还看不清形势? 顺治此举分明是特意来替继后撑腰,否则何必进了偏殿就特意给她们这些庶妃来了个下马威? 谁也不曾想到,向来冷清冷性的皇上竟然亲自给继后做脸来了,似是生怕宫里的老人仗着资历不敬慢待皇后!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当即,数双意味不明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打量向白菁。 “既然已请过安了,若无事禀报,全都散了吧。” 白菁眉心微皱,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不耐烦的男声忽而传出,“眼下这时辰,难不成还你们想留在坤宁宫用午膳?” 庶妃闻言脸色唰得白了一片,这臀才刚挨上矮凳的边沿,就又得恭恭敬敬得站起身,齐声屈膝下蹲行告退礼。 顺治远比先帝皇太极更加意气用事,将爱屋及乌这个词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对后宫中的庶妃冷淡,连同他们的孩子也是平平,因此谁也不敢在此时触他霉头违抗圣令。 庶妃们心中失落着,如流水般退出宫门。 一走出坤宁宫的大门,什赫额捏福晋俏脸阴沉,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拧成了麻花。 哪怕对继后让她们枯坐了一个上午行了两个礼就被撵出了坤宁宫十分不满。但眼见着白菁盛眷正隆,她也没奈何,只得忍这恶气坐上软轿领着孩子回了宫。 90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清风吹动碧纱窗, 月白色的纱幔微微扬起。六月初的天气隐隐透出盛夏的气象,自湖面拂来的微风带着一缕化不开的湿热。 白菁看了看突然空旷下来的偏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她吩咐卓玛道:“你去给各宫的小主传个话儿, 就说本宫体弱喜静,若无召见,便请她们安心在宫里呆着, 不必日日早起来坤宁宫请安,只需按宫规初一十五来一趟便可。” 卓玛恭恭敬敬的应了, 迈着小碎步转身追了出去传话。 “体弱?” 顺治原本还漫不经心地听着,闻言眉峰忽而皱了皱。他攥住白菁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柔而霸道的力量袭来。 白菁猝不及防的瞬间,人已被旋身拉进了顺治的怀里。 淡淡的龙涎香层层涌来, 瞬间侵占了她的鼻息。与此同时, 耳畔传来顺治低沉含着几分关切的嗓音:“体弱非小事,尤其是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更需要好生调养,不可疏忽大意。太医院的院判最是擅长滋养调理,”顿了顿,他扬声道, “吴良辅, 传朕口谕命太医院院判负责皇后脉案,替皇后调理身体, 每日奏请一次平安脉。” 侍立身侧的吴良辅立刻躬身应是,快步退出殿外。他站在屋檐下顺手招来小太监吩咐一番, 小太监领了命脚下生风, 飞快的跑了。 做完这些,吴良辅看了看殿内越来越近的两个主子,暗自叹了句:“皇后娘娘的手段了得。”竟勾得皇上一颗心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极有眼色的挥退了偏殿内的宫女, 留着两位主子在屋里头独处,自个则领着宫人们侯在殿檐下等候差遣。 角落里的冰盆逐渐融化释放出丝丝缕缕的凉气,恰到好处的舒适室温让白菁慵懒的敛了眸子。 “皇上。”她柔了神色软了娇躯,顺着力道靠向男人结实的胸膛,眉梢一抹春色撩人。 那模样又乖又柔,似针尖直直戳在男人的心尖软肉上,让顺治的一颗心如同泡在了温水里涨得不行。 真可爱啊。 顺治薄唇轻贴着白菁的脸,暗色的眼眸里忽而深了几分。 随着他心绪变化,一缕缕唯有艳鬼能嗅到的香甜气息幽幽散出。 真香。 白菁眯着眼深吸一口气,心底蠢蠢欲动。 但随即,她不无遗憾的往顺治怀里缩了缩。 龙肉确实滋味极美,教艳鬼欲罢不能,尤其是眼下这参杂了一丝情香的龙气更是让她闻之食指大动,奈何昨晚上吃得太撑,哪怕白菁食髓知味想要贪婪的再啃两口肉,但她的胃实在是塞不下一点龙气了。 吃饭嘛,合该细嚼慢咽满满品尝。 这龙肉经吃着呢,吃完这顿还有下顿。何必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非要一口气把这龙肉嚯嚯完? ……暂时只能闻着味儿解解馋了。 白菁想着,恋恋不舍地又蹭了蹭男人的下巴。 “真粘人。”顺治俊眉微挑,低声似抱怨似纵容地说。 瞧琪琪格这痴痴缠缠模样,当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他。 “……” 白菁敏锐的听到他的抱怨声,没忍住翻了翻眼皮。 她哪里粘人了? 拉着她坐在腿上是狗皇帝,抱着她不放的是狗皇帝,她不过是坐了个人肉垫子,冲他露出了个笑容而已。 就这也叫能粘人? 这狗皇帝八成又在脑补了。 白菁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看观其舒缓温和的眉目便知顺治此时心情定然极好,就连望着白菁的眸色都柔似水,也许他脑补着脑补着,顺带还主动地自我攻略了一把? 从没见过如此主动往艳鬼坑里跳的猎物! 他不仅跳坑了,还甚至还嫌艳鬼挖的这坑不够深,十分顺手的往自己身上埋了沙子! “这感觉……有点怪。”白菁心想。 这么不值钱的猎物,她也是头次碰到。 难道顺治在原本的剧情中也是这么爱上董鄂妃的吗?深情款款全靠脑补? 唔,她还真有些好奇。 白菁异样的眼光往顺治身上扫了一眼,然后没忍住又扫了一眼。 “还没看够?嗯?”顺治低低轻笑了声,神情愉悦。 许是想起了昨夜芙蓉帐中,他拉着白菁仔仔细细看了一夜的情形,那低笑声都染上了浓浓的的暧昧之色。 “……”看够了,但没尝够。 可恶,人类柔弱的身躯限制了艳鬼的胃口。不然这狗皇帝就不是在这儿没事人似的逗弄她,而是扶着腰走不动道儿了。 白菁似嗔似羞的白了他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 犹如不胜娇羞的水莲花,美得教人又怜又爱。 任谁也探寻不到此时她有些危险的想法。 顺治眸色越发的柔,他紧了紧环抱着白菁的铁臂,下巴搁在她的颈侧,灼热的呼吸将白菁原本白皙的肌肤都染成了一片诱人的绯色。 两个思想完全劈叉的男女谁也不知道彼此心底的念头,一时之间屋内只余温情脉脉。 “皇上,该用膳了。” 忽地,外头传来吴良辅试探性的声音:“午时将至,方才御膳房来禀报,午膳已经备好。是否要奴才命宫人传膳?” 大好的气氛全被这不长眼的奴才给破坏掉了。 顺治眉峰不满蹙起,但目光掠过白菁时下意识的压下了那点不快,冷冷地瞥了眼吴良辅。 “……” 吴良辅飞快地低下头,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白菁眼中笑意盈盈,顺口解围道:“正巧,臣妾饿了。” 她睡了个懒觉,醒来才喝了半盅燕窝就急着出来接见庶妃们,一早上确实没怎么进过食物。鬼体饱了,但这具人身还饿着呢。 “传膳。”顺治轻吻了白菁的侧脸,慢慢松开手。 吴良辅哎了一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赶紧打发宫人去传膳。 白菁才刚从人肉垫子上站起身,柔软的手又被大掌用力的牵住。 “先去前殿用午膳。”顺治低声道。 白菁从善如流的应了声。 * 用过午膳,天气越发炎热。 窗外蝉鸣声声,夏风拂动树影婆娑起舞。 数个宫女执着宫扇对着角落里的冰盆扬扇,缕缕凉风迎面而来,吹散了屋里的闷热。 白菁与顺治临窗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檀木小桌。 吴良辅躬身将一叠叠的奏折分类呈上案桌。 他身后的篓子里装满了各地官员千里加急送来的折子,这些折子大多是请安折,但也参杂着一些急奏文书,通常吴良辅会特意挑拣出重要的奏折先让顺治批阅。 明黄色的奏折摞成山高堆在桌上,桌面正中央摆放着一只三足金蟾香鼎,鼎盖刻有镂空花纹,栩栩如生的金蟾仰头吐出一缕檀香,凝神淡雅的香气模糊了顺治的俊美的五官。 屋子里垂手恭立着十来个宫女太监,都如摆设般无声无息,静得没有丝毫声响。 白菁懒洋洋的眯着眼靠在软榻上,同情地看了眼埋头辛勤批阅奏章的顺治。 皇帝这份职业,当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国事,这工作强度996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啧啧啧…… 白菁毫无感情的赞叹了一句,转头惬意的端起桌案边消暑的冰酥酪,捻着汤勺就着笔墨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快活的干完了一整碗冰酥酪。 她将空碗递给卓玛,意犹未尽的道:“再来一碗。” “琪琪格,”顺治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蹙眉道,“冰酥酪性凉,不易多食。”顿了顿,他不悦地冷冷瞥了眼卓玛,凌厉威严的目光直看得卓玛娇躯一颤,膝盖一软反射性的跪了下去,“没眼见的奴才!主子体弱不易多饮用冰碗,怎么也不劝着些?” 卓玛吓得瑟瑟发抖。 “皇上……”白菁拖长了音,撅着嘴不满地道。 这狗皇帝怎么回事?管那么宽? 大热天,既没空调也没电扇,她多吃两碗冰酥酪降降火怎么了? 而且白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身体倍儿棒着呢。所谓体弱不过是个万金油的说法,但凡白菁不想做不想干的事儿,她连借口都是现成的,她弱她有理。 但是以往恃弱而骄的艳鬼可从没想过,狗皇帝会拿这借口断她吃喝! 白菁忍不住诽谤道:她以前怎么不知道顺治帝除了情种之外还是个管家公?连她吃什么喝什么都要过问,那些奏折还不够他处理的么! “还不去给你们主子上碗燕窝粥!”顺治避开白菁撒娇撒痴的模样儿,厉声道。 他怕再看下去自个会禁不住她的娇嗔由着她吃那寒气重的冰碗,落下一身寒气。 “是。” 身上的无形的压力一消,卓玛甚至都来不得看白菁的脸色,拿着碗如蒙大赦般的夺门而出。 白菁:“……” 她轻哼了声,直接翻了身背对着顺治。 “皇后,你真是好大的气性。”顺治从奏折里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漆黑的眼眸里不由得染上了些许笑意,薄唇微勾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是少吃一碗冰酥酪,何至于跟朕生这般大的气?” 若是旁的庶妃,哪里敢跟他置气? 但凡顺治稍稍冷脸,庶妃们早已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求饶告罪,别说是顶着他的怒容闹别扭耍脾气,连动都不敢动了。 琪琪格倒是好,他不过是多关心了她一句,这放在寻常人身上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反倒被她给埋怨上了。瞧这骄纵的小脾气,若不是将他视作了普通的夫君而非帝王之尊,又如何敢如此放肆? “你不给我吃,我就生气!”白菁转头斜了他一眼,媚眼横飞,娇蛮任性得紧。然而这样令人生厌的情绪出现在她娇媚绝色的脸上却显出了一种极致的吸引力。 鲜活生动无比。 “恃宠而骄!”顺治无奈的摇摇头,状似抱怨道,“朕真是把你惯得不成样儿了。”但心中却很是受用。 他曾于龙座之上四面楚歌,君不君、子不子。连血肉相连的母亲都为了权利与他渐行渐远,徒留他在这龙座上在权利倾扎中挣扎,仿佛从他登上至尊之位的那一刻起,他注定是个孤家寡人。 直到此时此刻,面对生动鲜活的琪琪格,顺治才恍然有了直击灵魂的愉悦,那是深宫内院里感受不到的寻常夫妻之情,彼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而琪琪格越是在他面前闹别扭耍脾气,越是显出了亲昵亲密之态。 她没有将他当成帝王来敬畏,而是视作夫君来敬爱。 “……”白菁背着顺治,垂下眼偷偷翻了个白眼。 狗皇帝一脸春色荡漾,肯定满脑子思想又在跑马了。 这脑补的功力,让白菁直呼叹为观止。 91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黄昏时分, 宫人忽然匆匆来报:太后病重。 那一瞬间白菁脑子里各种念头浮现,徒然升起一种剧情终于来了的宿命感。 “病了?”顺治怔了下, 随即沉声反问,“太后前日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病了?” 顺治语气将信将疑,拧眉浅皱的神色颇有几分不敢置信。倒不是他非要跟太后拧着来,而是母子两人闹得最凶那段时间,太后前脚与他不欢而散后脚就称病不起,哪日不召请太医看上几回病?这都算是常态了, 以至于现在顺治听闻太后病重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但转念,顺治就压下了那点猜忌疑心。 琪琪格与废后在顺治心底的地位截然不同, 可以说母子两人数年来头回政见相同, 便是在立琪琪格为继后一事上。 既然母子不曾争执不下,太后又何必故意称病不起要挟与他? 可见她这回是真病了。 念头划过,顺治心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蹙眉问道:“可曾传唤太医诊治?太医如何说?” 宫人五体投地而跪, 恭恭敬敬地回话:“已传唤太医院判看了, 说是太后忧思急怒于心, 心神紧绷许久过后突然放松导致的邪风入体。” 许是顺治近日难得听进了太后的话,不像以往那般非要犟着脾气跟她对着来,不仅顺利立了继后又连日宿在坤宁宫。眼见帝后夫妻关系和谐, 太后心中着实高兴得很。 大怒之后是大喜。 以往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 身体突然受不住了。 “……郁气邪气爆发引出了一场虚弱之症,如今需要服上几贴养荣通气汤, 好生将养数月,解了病灶方可痊愈。”宫人继续道。 不算什么难缠的病症,重点是太后年事已高需要调养着。 顺治挥退宫人, 拉着白菁沉默着坐了许久。 “朕还记得年幼时,皇额娘牵着朕在财狼虎豹层层围剿里脱困而出的艰难……” 没想到一晃眼,太后已经年老体衰至此。 顺治神情恍惚,语气怅然若失。 “太后娘娘凤体欠安,皇上何不去亲自前去看看?”白菁低声说,同时脑子里迅速解锁出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剧情画面。 她依稀记得,原本的剧情里,顺治在立琪琪格为继后之事上与太后据理力争,母子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太后怒极攻心当场气晕了过去。 而后顺治急忙传唤太医,才知道太后郁结于心身体早就出了毛病,他又是愧疚又是自责,最终心软动摇,顺了太后的意思下了立后圣旨。 原本的琪琪格登上后位,日日侍奉太后在身侧,亲自端水喂药,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时之间,皇后孝顺贤德之名传遍朝野内外。 顺治因此事难得对剧情中的琪琪格生出了些许满意,本来按照这个趋势温水煮青蛙,没准儿琪琪格还真能消除他对她的恶感,偏偏在这当头她又搞出了幺蛾子。 琪琪格继熏香之事后,又干了件牛逼哄哄的事儿:暗中夹带私货进宫,并且不死心的把这□□给下在了茶水里端给顺治喝,试图来个霸王硬上弓。 最可怕的是,顺治一时不察还真叫她成功了! 事后顺治如同被捋了虎须的老虎咆哮如雷,气急败坏地想要将琪琪格治罪并打入冷宫,却被太后强行给镇压了。 给皇帝下药之事可大可小,但若是顺治因为被皇后睡了这等事要发作人,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总不能说皇后给皇帝下毒药吧?这借口是生怕不能逼得科尔沁各部族造反吗? 种种顾虑之下,顺治只能暂时打消了废后的念头,咬着牙关了皇后无限期禁足,并且停了她的中宫笺表夺了她统领六宫之权,下令召皇家宗妇福晋们前来为太后侍疾。 而一部优秀的集天雷狗血于一体的清宫剧,显然遵循着宫斗剧基本原则,比如皇后心机深沉且不受宠,但凡下药爬床必成功,成功必怀孕,耍阴谋诡计怀上的孩子肯定生不下来,男女主之间的爱情必定误会重重等等。 于是一个月后,坤宁宫中传出了皇后有孕的消息。 对于这个来得突然又意外的龙种,顺治只有惊没有喜,厌恶远胜于为人父的喜悦。且皇后怀孕乃是国之大事,纵使顺治再不甘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解了琪琪格的禁足令,看着她母凭子贵横行霸道。 顺治满心的愁苦无处说,三更半夜避开宫人跑到御花园里散心,紧接着邂逅了将他当成侍卫安慰的董鄂氏。 一个是帝王,一个是王府福晋,两人一见如故又相见恨晚,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坐在屋顶看星星看月亮,朦胧的夜色里萌生出了朦胧的爱情。 “……”原来剧情已经发展到董鄂妃将要出场的时候了吗? 白菁眼神莫名又带些危险的看了眼顺治。 拳头突然硬了。 没想到,这位情种皇帝还有装侍卫和有妇之夫谈情说爱的癖好呢。 * 天色将暗,宫人点燃了烛台。 烛火暖橙色的光晕笼罩而来,顺治棱角分明侧脸在烛光里莫名有种柔软的弧度,俊脸上也含了些许多愁善感的怅然。 倒是有了几分剧情中那个痴情帝王的味道。 白菁静静地陪坐在侧,盈盈水瞳落在顺治身上,眼波流转荡漾之际温婉而动人。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的听着顺治回忆过往。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顺治这个时候需要的不是一个或奉承或跟着忆苦思甜的人,他只是突然有了倾吐心声的冲动而已。 顺治性子偏激又感性,在意识到太后病弱后心头便是难以抑制的回忆起了昔年母子相依为命时的情谊,那些感性和对母亲的恩与情突然就压过了心底积聚的种种不满芥蒂,留下的只有太后对他的好。 随之而来的便是,愧疚与自责。 仿佛母子俩闹到反目的恩怨情仇忽然就如风过水面般卷起圈圈涟漪,很快便散了个一干一净。 也或许是因为白菁的出现,缓解了母子俩日益恶化的关系,让顺治能抛开极端的个人情绪去看待事物,也或许是母子两人如今利益立场一致,才让那些矛盾不再尖锐。 总而言之,白菁也没想到她突然就变成了顺治的情绪回收桶。 “这些年,太后也不容易啊。”顺治低声叹着气总结道。 “……若是太后知晓皇上体谅其不易,想必定然欣慰至极。”白菁听得专注,细声细语的安慰道。 她眸色极柔极软,眼底含着一汪春水潺潺,看着善解人意温柔可爱,但实则白菁的目光虚浮早就打起了飘。 这对天下至尊至贵的母子之间有多少恩怨情仇,都不如一顿龙气更让艳鬼兴致高,但人类有时候就爱自找烦恼,屁大点小事儿非要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追根究底,不外乎权利一字。 相比较而言,她对传说中的女主角董鄂妃很有些兴趣。 “走,你同朕去看看皇额娘。”顺治止了悲伤春秋的话头。他是个行动派,这会儿一想到太后的付出便再也坐不住了,拉着白菁迅速站了起来,扬声道:“摆驾慈宁宫。” 吴良辅在外头应了声,招来辇车停在坤宁宫门口。 顺治匆匆跨过门槛,速度快得白菁险些都赶不上他的教程。 “小心。” 顺治挥退跪下来作人凳的小太监,亲手抱着白菁上了辇车,而后双手抓着车驾借力纵身一跳,利落的跳上了辇车。 辇车缓缓而行。 夜幕低垂昏暗,汉白玉石连廊外疏影横斜,水波潋滟泛起粼粼波纹。飞檐下悬挂的宫灯悠悠飘荡,在路上投落一片昏黄的灯光。 辇车一路驶过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停在了慈宁宫前的台阶下。 顺治跳下车转身扶着白菁出了辇车,牵着她的手穿过跪了一地的宫人直奔内殿而去。 * “太后,皇上与皇后娘娘来了。” 苏麻喇姑将热气腾腾的药碗放在柜子上,扶着太后坐起身,又在她背后垫了个靠枕。 “皇帝往日可没这么关心哀家。”太后脸色苍白,闻言淡淡地说道,“哀家三催四请都请不动他的御驾,哀家这个儿子啊就差把哀家当成仇敌防着了,今儿倒是难得。” 苏麻喇姑笑道:“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惦记着主子呢。” 太后轻哼了声,嗔怪地瞪了眼苏麻喇姑:“尽睁着眼睛说瞎话。苏麻喇姑,你真当哀家老糊涂了呢。若无人从旁劝说,皇帝恐怕都想不起哀家来。” 话里虽是抱怨,但太后眼尾的皱纹却已轻轻舒展开了。 “如今皇后娘娘规劝着,主子也能松快些了。”苏麻喇姑顺着太后的话头说道 “琪琪格是个好孩子。”太后语含赞赏。 她如今对琪琪格再是满意不过了。 琪琪格秉性温柔纯善,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之风。难的是她能劝着皇帝,而帝后夫妻和谐,实乃大清之福。 顺治性子强势又乾纲独断,因着年幼时慑于摄政王权势韬光养晦的经历,越发的霸道不容置疑。他处处想要彰显帝王之尊,试图将摄政王一脉连根拔起,却从没想过过多尔衮在朝堂之中数十年的经营的势力,岂是他能轻易摆平的? 他若下死手,多尔衮的朋党必定拼死一搏,届时必将引起朝中震荡。大清初立,天下不稳,朝野内外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更何况多尔衮知天命的年纪,眼看没几日活头了,何不给他个善终?等摄政王一死,手下的朋党不成气候。顺治只需摆出帝王宽厚仁慈的态度来给朝中权臣看,就能收拢人心,兵不刃血的将一场政变消弭于无形。 何必非要图那一时之快? 在太后看来,顺治他年轻气盛,性子又实在是偏执,无论太后如何语重心长的劝他,他仍旧强硬的不愿意向多尔衮示弱。 母子两人因为此事争执不下,嫌隙渐生。 太后有太后的顾虑,然而顺治亦有自己的想法。 眼下帝王羽翼渐丰大权在握,顺治手握寰宇,又怎么甘心再在昔日政敌面前隐忍不发?眼睁睁看着多尔衮嚣张地压着他这个帝王打?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真正的帝王位居万万人之上,在顺治看来若是一味畏惧多尔衮的势力避其锋芒,朝中重臣如何服他?他又如何称得上是天下之主? 年轻的帝王有冲劲有勇也有谋,他委实看不上太后一味稳扎稳打的态度,甚至觉得太后太过妇人之仁。 母子两政见不同,怎么能愉快的相处? 而在白菁出现之前,顺治与太后已经许久没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说说话儿了。 92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凝神香袅袅升起, 淡雅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太后神色憔悴的倚靠在床头,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因为病容显露出几分老态,没有了往日执政的强势, 只见疲惫无力。 白菁与顺治到达慈宁宫的时候, 苏麻喇姑正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准备服侍太后喝药。 “皇额娘。” 顺治跨步而入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目光似不经意的扫过太后的脸色。 太后面色苍白,虽然精神不济,但气色看着倒也没有顺治想象中的那般差, 想来修养些许时日也就痊愈了。 顺治提起着心稍稍放松了些。 “皇帝来了啊。” 太后瞥了顺治一眼,随即怏怏地收回了目光。 太后身体不适心情难免抑郁, 偏偏顺治探病也没个热乎劲儿, 模样冷淡至极。若是在此之前,太后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粉饰太平, 但病中见此情状实在是不得劲,太后只觉腻味的很,脸上也随之带出了几分不喜。 顺治心思何等纤细敏锐! 他不动声色的将太后怨怼的神色看在眼底,眉峰深深蹙起。 像是寒冬腊月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将顺治心头生出的担忧关切都浇了个透心凉,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心冷齿寒之感。 额娘见了他就没个好脸色, 倒显得他自作多情了。也是,天家哪有什么真情可言? 念头划过,顺治阴沉着一张俊脸径自走到软榻上坐下了,像个锯嘴葫芦似的干坐着不发一言。 “……”怎么地?这儿子是来给她找不痛快的吗? 太后忍着气,忽地冷了脸。 “皇额娘?皇上?” 这母子俩才刚照面就耍上脾气了? 白菁左右顾盼,眸光来回扫视顺治与太后,满心无语。 太后与顺治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冷淡,都强撑着脸面不肯低头, 这干巴巴的相处模式哪里像是血浓于水的母子?简直比两个陌生人还要生疏! 白菁夹在母子俩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倒显得她跟个夹心饼干似的左右为难。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幼稚! 难道这母子俩没发现他们现在的行为像极了两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皇额娘,您感觉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白菁念头翻转,快步走到太后床前,率先打破僵局。 “皇后啊,”太后强撑着精神露出个和善可亲的笑,“好孩子,难为你还惦记着哀家。哀家身子还行,暂时还死不了。” 话音未落,太后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冷冷坐在软榻上的顺治。 “……”这纯属气话了。 别看太后眼下病怏怏地,她身子骨儿比多少年轻人都好呢,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活到八十不成问题。 “呸呸呸!哪能这么诅咒自己?皇额娘长命百岁!” 白菁嗔怪的呸了几声,她作势偷觑了眼顺治,悄咪着凑到太后耳边说悄悄话,模样又娇又可爱,“臣妾偷偷告诉您,皇上听说您病重,火急火燎跑过来探病了。臣妾险些都追不上御驾了。可见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皇额娘凤体。” 太后下意识的望向坐在凳子上的顺治,少年帝王脸色阴沉冷冽,哪有半点儿关心之色? “呵!”顺治嘲弄地轻嗤一声。 “……”太后冷着脸,险些被这一声呵气了个仰倒。她转头望着白菁嗔怪道:“你这孩子惯会哄哀家开心……” 虽然皇后满嘴虚言,但一片孝心着实让人感动。 太后勉强笑着拍了拍白菁的手。 “皇上!”白菁似嗔似怨的瞪了眼顺治。 太后原本只是说了句气话,若是顺治干脆利落的哄她两句给她个台阶下,她也就顺着杆儿往下爬了。 偏生顺治就不是个软性子,太后面上冷他比太后更冷,本就因政见不同生了嫌隙,难得因白菁而在立后之事上意见一致,眼见着能以此作为突破口化解昔日矛盾,偏偏无论是太后还是顺治都死犟着不肯先低头。 这可真是…… 白菁真想骂娘。 母子俩闹脾气也就闹脾气,怎么就被她给撞上了呢? 白菁当真不耐烦管这狗屁倒灶的闲事儿,别看顺治与太后这会儿偏爱于她,但天家多情又薄情,真遇着事儿了谁知道会如何? 她一个艳鬼胸无大志,只是想啃几口龙气吃点阳气填饱肚子而已啊,真心不想掺合进母子俩的官司里! 让她安安稳稳混过这几年有这么难吗? 顺治神情阴沉的瞥来,对上白菁的眸光时眼中的冷意稍有缓和,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朕看皇额娘中气十足,可见太医的医术着实高明。” 太后冷声道:“托皇帝的福。” 一时之间,慈宁宫内气氛冷淡而僵持。 “太后,该喝药了。” 苏麻喇姑适时提醒道。 宫人十分有眼色的端着托盘跪在床前。 “皇额娘,”白菁十分自然顺手从托盘里拿起药碗,捧着碗捻着小勺舀起药汤,细心地喂到太后嘴边,“臣妾服侍您用药。” “好好好。皇后孝心可嘉。” 太后看着白菁的目光越发的柔和慈善,她张嘴喝了药。苦涩的药汁入口,太后眉头当即拧成了麻花。 白菁拿出帕子轻柔的擦了擦太后湿痕的唇角。 “皇后娘娘。” 宫人极有眼力见的举着蜜饯碟子端到白菁手边。 白菁顺手放下药碗,葱白的指尖从白瓷小碟里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蜜饯送到太后嘴边:“皇额娘,吃个蜜饯甜甜嘴。” 太后连吃了两颗蜜饯,方才压下了唇舌间的那股苦涩。她摆了摆手道:“够了。”拒绝了白菁的投喂,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 白菁察言观色看出太后此时精力不济,十分有眼色的扶着太后躺下:“皇额娘,您好好修养。”顿了顿她又道,“臣妾就在外殿守着,皇额娘若有吩咐,尽管使唤臣妾便是。” “皇后,你的孝心哀家知道。”太后勉强露出和蔼之色,“不过你不必守在哀家床前,只管顾着自个的身体便是。你这身子骨弱,养好了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哀家身边有的是伺候的宫人,哪里需要你这皇后亲自侍疾了?更何况哀家还等着抱孙儿呢。” 两片云霞飞上玉颜,艳若桃李煞是动人。 白菁羞得眼波盈盈,极轻极轻地嗯了声。 “只要你与皇帝夫妻相敬如宾,哀家比什么都高兴。” 太后忍不住看了白菁一眼又一眼。 琪琪格这容貌当真是赏心悦目得紧,也难怪让她这倔驴似的儿子都改了性儿,饶是她是女人,见了这般美人也免不了心神动摇,爱怜不已。 忽地,太后敏锐的察觉到侧面投来的炙热视线,她抬起眼眸与顺治幽深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母子俩俱是一怔。 但很快,顺治与太后同时冷着脸移开了视线,相似的眉宇间含着如出一辙的不快。 “皇额娘说得在理,”顺治冷漠地接过话茬,“皇后身子骨弱无法侍疾,但太后凤体欠安乃是国之大事,”他沉声吩咐道,“吴良辅,传朕旨意。宣召后宫妃嫔与宗室命妇自明日起前来慈宁宫侍疾,直至太后病愈。” 吴良辅恭恭敬敬地领了命,退出殿外。 白菁心头猛地一跳。 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脑子里关于董鄂妃的剧情陆陆续续浮现在眼前。 白菁眼神复杂的望向顺治。 很好很棒,狗皇帝未来的真爱即将上线。 “皇帝,你有心了。”太后闻言语气疏离,对此毫无半点欢喜之意, “还请皇额娘保重凤体,”顺治神色越发冷漠,“朕与皇后就不打扰皇额娘修养了。” “都走罢。哀家也要休息了。” 太后背过身慢慢闭上眼,一副送客的姿态。 白菁替太后捏了捏被角,低声吩咐苏麻喇姑照顾好太后,随即站起身。 * 从慈宁宫出来,夜色已深。 一轮弯月高悬于天际,清清冷冷的银辉洒落在青石板上,泛起朦朦胧胧的雾气。亭台楼阁与花间水榭在一片皎洁又迷蒙的光辉里如梦似幻。 顺治弃了御辇,与白菁并肩而行。 宫人太监们极有眼色的后退五步远远跟随两位主子后头,数十个人脚步轻盈,无声无息。 如霜的月光照在顺治的俊美的侧脸上,棱角分明的弧线都染上了几分朦胧的美感,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孤寂。 白菁默默的抬眸凝望着身侧的男人。 顺治正值盛年,皮相卓越气势威压,常年身居高位让他养出了一身卓尔不群的帝王之气,正是艳鬼最为偏爱的那类万中无一的美食。 白菁素来挑剔,她不像旁的艳鬼那般饥不择食,什么歪瓜裂枣都看得上,也不喜欢干那等竭泽而渔的事儿,而且她恋旧不喜欢换口味,一心找个脸好腰好身材棒的阳气大户,能源源不断提供她爱意与阳气。 原本顺治并不在她的狩猎名单之中,谁让他被艳鬼的美色迷了魂自此一见钟情生了情愫,十分自觉地酝酿出了爱意。 俗话说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以爱意阳气为食的艳鬼如何能拒绝这等天赐的美味佳肴? 可惜这盘菜,白菁才刚沾了两筷子就有人上赶着来与她争食了。 白菁眸中冷意渐起。 她才不管什么真爱剧情什么命中注定,进了艳鬼碗里的饭,哪里容得旁人虎口夺食? 狗皇帝在她之前沾了多少女人,白菁不怎么在乎。但如今既然娶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艳鬼妻子了,怎么还有余力往外发展,尽享齐人之福? 很好,这特么瞧不起谁呢! 不把狗皇帝这一身龙气榨干了,那都是她这个艳鬼不中用! 除非她吃腻了这块龙肉,否则谁也别想动她的食物。但凡给顺治留下一丝多余的阳气和爱意分给所谓的真爱,都不用旁人说,白菁自个儿就先自挂东南枝,自尽向艳鬼前辈们挨个谢罪! 正想得出神,顺治忽然停下了脚步。 白菁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男人的背部因为常年习武显得结实又冷硬,白菁一头撞上去犹如撞在了冷硬的石头上,当即疼得泪眼汪汪,瞳眸里沁满了生理性泪水,那一点泪光在月色下盈盈泛着光,楚楚可怜。 “怎么这么不小心?”顺治无奈的反手抱住白菁,语气无奈又疼惜,“你方才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路都不看?” 白菁垂下眼眸,低声说:“在想……皇上。” “真粘人。”顺治无奈的摇摇头,眸光柔如三月轻拂过耳畔的春风。 这一路走来,琪琪格痴迷炽热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火辣辣的视线直让顺治莫名打了个寒颤,莫名有种会被她生吞活剥、连皮肉带骨吞噬干净的错觉。 但随即,顺治就将这种错觉抛之脑后,得意而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的皇后怎么能这么粘人?感觉一刻也离不得他。 果然,琪琪格爱他爱得深沉。 顺治满心怜爱,一颗心如同泡在了温水里暖得发胀。那么一瞬间,他在太后那里受到的心灰意冷之感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这股爱意给磨平了。 “走,朕带你去个好地方赏月。” 顺治忽地来了兴致,拉起白菁的手。 “赏月?” 白菁愣了下,等反应过来时心里就是不感兴趣的戚了声。 眼下月光朦胧,夜色撩人,正是艳鬼进食的好时机。这么美的夜晚不在床上被翻红浪投喂艳鬼,去赏什么月?谁要饿着肚子跟食物看星星看月亮谈情说爱、互诉衷肠? 谢邀。 艳鬼冷酷无情没得良心,只想走肾不想走心。 念头划过,白菁就感觉到了腹中传来的饥饿感。 可惜顺治压根儿没发现白菁眼底的敷衍,结实的手臂环住白菁纤细妙曼的腰肢,提气纵身。 霎时,顺治身轻如燕乘风而起,搂着白菁飞上了太和殿的屋顶。 夜风吹起衣袂翻飞,顺治兴致勃勃拉着白菁在飞檐横梁上坐下。 天上月轮弯弯。 夜色正浓。 从高处俯视而下,皇城内灯火阑珊如天上星辰点点。 白菁侧过脸望着顺治,然后摸了摸空空的肚皮:她好饿啊。 “琪琪格,”顺治回望向她,声音低沉含着淡淡的笑意,“别光顾着看朕,朕带你来这赏月的。” 白菁:“……” 虽然不知道狗皇帝哪来的兴致赏月,但她现在只想吃肉不想走剧情。比起这个,她这会儿倒是更想拉着狗皇帝幕天席地来一场大汗淋漓的身心交流! 更何况,这谈情说爱互诉衷肠的琼瑶剧情本来也属于白菁啊。 她这算什么?走真爱的路,让真爱无路可走? 93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天蒙蒙亮, 霞光微现。 坤宁宫寝殿内淡金色的帷幔里若隐若现映出两道亲密相偎的身影,帐中温情寂寂。 寅时刚至。 吴良辅弯腰曲背侯立在屏风外,声音压的极轻提醒道:“皇上, 该上早朝了。” 顺治睁开眼。 晨光熹微穿窗而入, 一缕霞光映在帐中。 顺治就着晨光侧过脸望向枕畔。 乌发如瀑凌乱的散落在枕边,白菁闭着眼依恋地枕着顺治的肩膀睡得正香。霞光落在她如画的眉眼间门,睡颜恬静而美好。 两人的黑发缠绕在一处, 气息也彼此交融且亲密无间门。 一丝淡淡的媚骨女儿香自白菁秀发间门幽幽飘散, 缠缠绵绵撩着清冷霸道的龙涎香不肯离去。那缕魅香缭绕在顺治瞬息间门, 也飘在了他的心上, 将他的心塞得满满地胀胀地, 一时柔肠百转,情意泛滥成河。 顺治幽深的眼眸慢慢地荡出了一抹暖意。 “皇上。” 吴良辅等了片刻, 见帐中没有半点回应,忍不住再度提醒。 话音未落, 宫中的晨钟声自前朝遥遥传来。 这个时辰, 百官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太和殿前等候朝会。 顺治掀开帷幔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他起身的动作又慢又柔, 怕惊醒睡得正香的白菁,离开被窝的时候还特意拿起枕头塞在白菁手里, 又细心的捏了捏被角。 做完这些,他长腿一伸跨下床。 然而脚刚沾地的瞬间门,双腿莫名一软,顺治猝不及身形踉跄摇晃了下, 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他反射性的抓了把床幔才没让自己当场摔了。 “……”顺治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屏风。 屏风后,吴良辅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垂着眼皮无声无息的侯立着。整个人像极了角落里摆放的立式窑瓷,仿佛他纯纯就是个摆设而已。 所以……摆设怎么可能发现九五至尊下了皇后的床就腿软跌跤这种有损帝王之威的事儿呢? 顺治吐出一口浊气, 站稳了身体。 都怪昨夜月色太美夜色太撩人,他和皇后坐在屋顶星星看月亮看得太入迷,赏月赏得畅快淋漓。 而皇后又实在馋人得紧,看着柔柔弱弱但那股子粘着夫君讨要雨露的模样实在教人无法拒绝,顺治半推半就放纵的后果就是一晚上没羞没臊没节制。帝王的雨露全给了帐中柔柔弱弱的粘人皇后,顺治这会儿心软腿也软,身上的存货全清空了,真的是一滴雨露也挤不出来了。 但偏偏昨夜宠幸爱妻今早起身就腿软站不住脚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还好此事无人得见,不然帝王颜面何存?威严何存? 顺治心情浮躁又复杂。 看来日后赏月这等雅事情还要少干些,实在是帝王家也没余粮啊。 念头划过时,顺治冷厉地扫了眼傻站着不动的吴良辅。 一股无名火气上涌,他羞恼地声低斥道:“狗奴才,还不过来伺候朕更衣?”顺治阴沉着俊脸跨出屏风,张口就骂,“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吴良辅:“………奴才有罪!”他十分丝滑利落地举起巴掌掌嘴三下,恭恭敬敬的请了罪,又飞快的伺候顺治更衣,穿上龙袍带上朝冠朝珠。 “摆驾。”顺治穿戴整齐,留恋看了眼床帐中睡得香甜的白菁一眼,方才大步跨出寝殿。 他的身影刚消失,白菁精神奕奕地睁开眼。 眼中眸光清透明亮,哪有半点儿朦胧的睡意? “可算是走了。”白菁轻哼了声,心满意足的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狗皇帝今晚总不致于如剧情那般与他的真爱上屋顶赏月了吧?” 当然就算他有心,也没那个力了。 而且出了腿软的事儿,狗皇帝短期内恐怕都要对赏月一字敬而远之了,至少这两日他是不敢再造次了。 白菁捂嘴抱着被子在床上偷笑着打了个滚儿:“嗝~”偷乐着偷乐着,她连打了数个饱嗝。 呃,都怪月色太美,龙气存货可观。 为了不给狗皇帝留力气,白菁以至于吃得太撑都噎着了…… “卓玛!”白菁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扬声喊道,“给本宫上杯清茶来。” “是。”侍立在殿外的卓玛福了福身,片刻后她端着一壶六安瓜片莲步款款而至。 茶温不烫不凉,白菁举起茶杯牛饮连灌了三杯才舒爽的长舒了一口气。 “主子,宫妃与宗室福晋们前来给主子请安。眼下她们已在外殿等候主子召见。”卓玛轻声禀报道。 昨日顺治下旨命宫妃与宗室命妇侍疾,宫妃与王府福晋们俱都不敢耽搁,一早就赶着入宫给皇后请安。再由皇后领着众人前往慈宁宫侍疾。 白菁心念急转,掀开床幔道:“伺候本宫更衣罢。” “是。”卓玛福了福身,走出殿外。 随即,她领着端着洗漱用品与凤冠朝服的宫人们鱼贯而入。 * 寅时三刻,天光大亮。 旭日自连绵起伏的山峦之后缓缓爬上天际,将橙色的阳光洒向人间门。 “皇后娘娘到。” 太监的唱喊声响起,宫妃命妇们屈膝跪迎凤驾。 白菁穿过回环曲折的长廊走进正殿,光影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的影子,威严冷艳且高不可攀。 “都免礼罢。” 白菁坐上主位,宫妃福晋们起身入座。 坤宁宫正殿内满室生香,一眼望去尽是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们。 白菁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落在偏后的一道嫩绿色的纤细身影上时,微不可觉的顿了顿。 “主子,那是襄郡王的侧福晋。”卓玛察言观色,低声提点道。 白菁轻嗯了一声。 剧情中冠宠后宫的董鄂妃一八年华,身姿妙曼纤细。她的容貌清秀有余美艳不足,在满宫的美人中算不上绝顶,但因着四书五经的熏陶让董鄂氏染了一身温文淡雅的书卷气质,与一众宫妃福晋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满清刚入关不久,满蒙贵女学的都是满文蒙文,不通诗词歌赋,董鄂氏腹内有书气自华,那股子文雅温婉的韵味格外吸引人。 去岁大选,董鄂氏由太后做主许给襄郡王做了侧福晋。 襄郡王不善文却与骑射一道成绩格外突出,他与多愁善感的董鄂氏脾性不和关系寻常,倒是与出自博尔济吉特氏的嫡福晋琴瑟和谐,常常相约打猎跑马。 不得夫君宠爱令少女怀春的董鄂氏心中苦闷寂寥难解,眉宇间门也染上了一丝清愁。 董鄂氏的容貌并不突出,但偏偏正是这样清愁难解的忧郁才更容易让男人怜香惜玉。 尤其是对多情敏感又怜贫惜弱的顺治而言。 “真是我见犹怜啊。” 白菁暗自啧啧叹了两声,满足了自个的好奇心后就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 虽然知道董鄂氏是顺治的真爱,不过白菁并不打算做些什么改变剧情或是阻止两人相遇的举措。 艳鬼以男人的爱意精气为食,白菁昨儿可没有手下留情,她敢肯定自个已经把顺治的存货都掏空了,男人哪还有多余的龙气喂给旁的女人? 什么董鄂妃李鄂妃,这会儿再美的女人无法在顺治心里掀起一丝波澜了。 白菁得意地想道。 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对旁的女人严防死守生怕旁人占了自个的地盘,而艳鬼生性狡诈冷漠无心无爱,平生追求不过吃喝一字。 白菁吃饱了喝足了,心情舒畅自然乐得装贤良。 其实董鄂妃完全可以再等等嘛,真爱可以迟些出场也没关系呀。白菁一心干饭不想夺人真爱,她只是暂时地占着狗皇帝吃几顿饱饭而已,等腻味了自然会把狗皇帝还给他的真爱的嘛! 更何况她们艳鬼贪婪又贪嘴,虽然龙气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绝顶美味,白菁喜欢的很。但美味佳肴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月月吃啊,总不能让艳鬼守着一盘菜吃上几十年吧? 大鱼大肉吃多了,难免想要尝尝清粥小菜。 人间门颜值高阳气足的优质男人多得是,吃完这顿还有下一顿,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实不相瞒昨晚吃得太饱了,白菁这会儿撑得有些胃胀气。 她突然想整点饭后水果尝尝了。 94 痴情帝王 晋江首发 虽说圣旨召令后妃福晋为太后侍疾, 然而事实上光是近身伺候太后的宫人便有近二十人,哪里真的需要后妃福晋们亲自动手端茶倒水、熬药喂药? 况且太后也不是民间那等爱磨搓媳妇子的恶婆婆,放着伺候人的宫婢不用, 非要使唤宫妃命妇做丫鬟的活计! 所谓侍疾,不过是顺治有意让宗妇女眷们在慈宁宫里头陪太后说说小话解闷儿,凑个热闹而已。太后心情舒畅了,郁气自然消散,这郁结于心的病症也就痊愈了。 卯时三刻, 白菁领着一众宫妃福晋前来请安。 前脚刚踏入慈宁宫的门槛, 一阵爽利的笑语声盈盈传来。 白菁脚步微不可见的一顿。 昨夜才传出太后凤体违和的风声, 一早太妃们就递了牌子入宫探望。尤其是襄郡王的生母太贵妃,来得竟比宫妃们还早上半刻钟。 但稍一思索,白菁就反应过来。 当年先皇驾崩时未曾留下明确的传位旨意, 摄政王多尔衮属意立年幼的皇九子也就是顺治为新皇, 但朝臣则在襄郡王与皇九子间摇摆不定, 最终多尔衮力排众议迎顺治为帝。 此事虽已过去数年, 但争夺大位时结下的恩怨芥蒂却没那么容易消弭,顺治亲政后恩封兄弟为亲王,唯独一个襄郡王只封了和硕郡王,与兄弟们相比难免矮了一头。如今贵太妃积极钻营也不过是为了能给儿子求个恩典,亲王的爵位能世袭罔替,而郡王传承三代之后也就沦为庶民了。 白菁暗叹了一句慈母心肠,莲步轻移踏进内殿。 慈宁宫内。 太后端坐在上首眉目舒展, 右下手则坐着襄郡王的生母贵太妃, 也不知贵太妃说了些什么逗趣的话儿,引得太后乐不可支,眼尾的皱纹如菊花般盛放。 “给皇额娘请安。” 白菁领着一众后妃福晋们屈膝下蹲, 行礼问安。 她刚弯了膝盖,太后连声喊起,苏麻喇姑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了她。 “谢皇额娘。” 白菁笑吟吟地借着苏麻喇姑的力道站起身,莲步走到上首挨着太后的左手边落座。 “皇额娘今日气色不错。”白菁先是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太后的气色,接着又向苏麻喇姑询问了太后近来的胃口、药用得如何以及身体病愈状况。 苏麻喇姑恭恭敬敬地答了。 白菁听闻太后近来身体大好,方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来。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孝顺又贴心,”贵太妃语气赞叹道,“可见太后娘娘挑选儿媳的眼光着实独到。” 这一句话出口,白菁忍不住侧眸看了她一眼。 怪道太后今日心情舒畅,贵太妃这奉承人的话儿说得着实动听,不动声色把她与太后都夸了个遍。 能在宫里头混出头的人物,果然不简单。 “哀家这儿媳确实孝顺得紧,嘘寒问暖又时时记挂着哀家的身体,”太后面露慈爱之色,轻轻拍了拍白菁的手,转头冲着贵太妃道,“有琪琪格这样好的儿媳,哀家也能放手宫务,享几年清福咯。” 话里话外似有放权之意。 白菁微微愣了下。 “太后亲自选出来的皇后,岂有不好之理?”贵太妃面无异色,笑呵呵地附和道,“依臣妾看,皇后亲亲热热与您挨在一处的亲昵劲儿跟亲生母女也没差儿了。” “都来听听,贵太妃这张嘴儿是越发会说话了。”太后嗔道,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贵太妃作势喊冤叫屈道:“这哪里是臣妾会说话呀,如今朝野内外哪个不知皇后娘娘的贤名?皇上与皇后琴瑟和鸣,不仅是后宫之福,更是天下之福。有此佳儿佳媳,太后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她那副夸夸其谈、唱作俱佳的姿态惹得太后忍俊不禁,“你呀你呀……哀家说不过你!”她拍了拍白菁的手笑道,“琪琪格你听听,贵太妃这嘴儿惯会哄人,话儿从她嘴里吐出来就是教人听着就舒坦!不过贵太妃有句话倒是说到哀家的心坎儿上了,大清得此贤后,实乃江山社稷之福……” 太后这话说得真心,有前头那个废后做对比,她看白菁自带完美滤镜,怎么看怎么喜欢。 “皇额娘……”白菁眼波流转,故作羞涩低垂下头。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颈与绯红的耳根,如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贵太妃的目光细细打量着白菁,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变成了明悟,“说句逾越的话,皇后这般品貌人才,臣妾见了也喜爱得紧,恨不得抢回家呢。” 如此绝色在前,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难怪顺治会突然改了性子宠幸继后,甚至一连数十日都歇在坤宁宫中!虽然古语有言: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然而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人不重色? 昔年冠宠后宫独得先帝爱重的宸妃容貌亦是出色,若是貌丑无盐,男人看你一眼都觉得埋汰,又如何会心动生出欲念,继而动情? 所谓色衰而爱弛,不过是男人容易动情,却很难予以真心罢了。而帝王之爱便如天上浮云,来去难以捉摸。 贵太妃眼眸一转,藏起涌起的情绪。 她曾经也是先帝盛宠之人,当初何等的风光!可惜帝王恩宠来的快去得也快。自海兰珠入宫以后,先帝的一颗心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些年海兰珠如皓月当空,衬得后宫一众妃嫔如皓月之旁的星辰般黯然失色。 昨日种种已成往事,如今她与襄郡王母子在太后与顺治手底下讨生活,自然要低头,学着奉承巴结。 贵太妃很快甩去怅然失落,眉目张扬又爽利。 “这可不成!”太后赶忙抱住了白菁不肯放,作势不舍地笑骂道,“琪琪格那是哀家的好儿媳,哪里能让你夺了去!你的儿媳那呢,赶紧的领了你的儿媳回王府去,哀家可不敢再留你了,回头弄丢了好儿媳,皇帝问哀家讨要,哀家拿什么还他一个皇后?” 太后一指,贵太妃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臣妾哪儿敢跟您抢人!” 话音刚出口,她神情顿了顿。 目光所及,底下屈膝跪了一地的宫妃福晋们。 方才请安之时,太后光免了白菁的礼,却没有让她们也起身。屋里头的其余众人没有太后发话,一个个屈膝蹲着维持请安的姿势许久,额头已是冷汗涔涔直流。 尤其是几个孕妇面色苍白,腿肚子都在微微的打着摆子,眼见着都快撑不住了。 “都起来罢。” 太后敛了笑意,方才后知后觉的免了她们的礼,她的目光扫过几个孕妇,视线落在了佟佳氏身上:“佟佳庶妃快要临盆了吧?” 佟佳氏紧张地回道:“是。”顿了顿她又不安的地补充了一句,“太医说估摸着皇子还有十二三日就要出生了。” 宫里头添丁进口是大喜事。 “苏麻喇姑,给佟佳庶妃赐坐。”太后道。 “是。”苏麻喇姑福了福身,宫人端来矮凳。 佟佳庶妃忙不迭地谢恩,挨着半边凳子虚虚入座。 太后轻嗯了声:“佟佳庶妃身子笨重,日后不必来侍疾了。只管安心呆在宫中养胎待产便是。” “臣妾谢太后体恤。”佟佳庶妃肉眼可见的轻快了几分,她挺着个大肚子前些时候刚在坤宁宫中跪过一遭,如今又在慈宁宫里跪了许久,早就撑不住了。 顺治帝性子淡漠疏离,待后宫妃嫔是如出一辙的冷淡。一个月里头进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便是进后宫来也多是去坤宁宫。 前头那个废后霸道蛮横,她在的时候不许皇上踏足其他庶妃的屋子,她们这些庶妃想见天颜比登天还难,若是有庶妃侥幸得了恩宠,第二日迎接她的保准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责罚。 太后偏袒废后,皇帝虽不满她行事毒辣,但也只是不轻不重的罚了她几次禁闭。 那段时间宫中的庶妃福晋们人人自危。 直到皇上恶了废后又与太后反目,她们这些庶妃才侥幸得了一次两次恩宠,有几个好运的庶妃就靠着这点微薄的恩宠一举得子。虽说不受宠,但好歹下半生有了指望。 尽管佟佳氏羡慕皇后独得帝宠,但她理智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不敢奢求虚无缥缈的帝王之爱。 就算有,那点不切实际的心思也在经历了现实的毒打后消失殆尽了。 更重要的是继后不仅得到了太后的偏袒,更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宝,她们就是蠢钝如猪,在接连吃了两次下马威后也该知道如何做了。 而且比起前头那个动辄打罚庶妃的废后,虽说继后同样霸着皇上令后宫妃嫔有如摆设,但她对庶妃们并不苛责,绝对称得上是贤良淑德的典范了! 佟佳氏向来知足,她只想安安稳稳生下龙子。 如今她临盆在即,可吃不消再来几次屈膝长跪了。她这会儿就想赶紧回到自个一亩三分地,再不出来讨嫌碍眼了。 “皇嗣为重。”白菁顺着太后话茬道,“佟佳庶妃这初一十五的请安也不必来了。” 反正她也不耐烦见这群等着从她碗里抢食吃的女人。 白菁偶尔也会想,大概是顺治这块龙肉盯着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激起了她的独占欲与逆反心理,才吃了又吃尝了又尝,连残渣都不想丢给旁的猫儿狗儿。 她总觉得这么放手了,自个血亏。就像是多大的便宜被别人占了去似的…… “谢皇后娘娘体恤。” 佟佳庶妃不知白菁所想,如蒙大赦般高高兴兴的谢了恩。 引得白菁忍不住侧目而视。 忽地,一道浓烈的目光落在白菁身上。 白菁敏锐的察觉到异样,眸光如电直射向规规矩矩垂手侯立在殿中的女眷们。 随即,对上一双惊颤的眼眸。 粉衣旗装的少女没料到白菁的五感如此敏锐,偷看皇后竟然被抓了个现行,慌乱之下急忙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粉色衣摆摇曳轻颤,有如花枝乱颤。 那股子害怕的姿态像极了受了惊的小白兔,既柔弱又楚楚可怜。 白菁:“………” 这场景莫名有些眼熟。 念头划过的瞬间,外头一声“皇上驾到”的唱和扬声遥遥传来。 白菁顿时回过味儿来。 好家伙!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可不就是活脱脱的第二个她么! 怎能不眼熟?当初她就是借着小白花弱柳扶风的风情与摇曳动人的姿态让狗皇帝一见钟情,爱得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