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 第867章 路途 “你们先走。” 幽星取下长枪，闷声说道：“我很快就追上你们。” “自己小心，打不过就逃。”幽女却是拦住还打算说些什么的燕王，挥手示意幽族车队改道，将前方那些妖物留给幽星自己对付。 身兼司祭之职的幽女，在族群当中可谓是一言九鼎。 有她这句话，哪怕幽星那几名血亲隐隐有些躁动不安，却还是跟着族人的队伍一同绕路。 倒是燕王被幽女强行拉开，犹豫道：“你让他自己对付这么多妖物？” “把你留下来，也帮不到什么忙。” 幽女直截了当道：“别给他拖后腿。” 这下燕王是真的无法反驳了。 他扭头朝幽星的背影看去，就见幽星提起长枪，迈步迎着那些妖物走去。 才走出三五步，便已奔跑起来，如同一头猛兽扑入弱小的兽群。 崩！ 他手中长枪一扫，化为半圆残影，直接将三头狼形妖物挂在枪身之上，劲力透过枪身，炸开了那三头妖物的肉身，一大股血肉喷洒而出，溅在了方圆数丈所有妖物身上。 而这一击，也是激发出余下那些妖物的凶性，开始疯狂朝着幽星进攻。 燕王见此一幕，眯了眯眼，低声道：“连大泽外围的妖物都变成这副鬼样子，天知道大泽深处又是何其混乱。” 幽女面无表情道：“这些无智妖物本就是耗材，跟真正的大妖没法比较。” “但这些低等的妖物，应该不能无视你们蛮人的驱使才对。” 燕王收回目光，“你们先前可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没有。” 幽女坦然道：“纯血蛮人对无智妖物的压制本就来自血脉，它们畏惧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血脉之力的源头。” “能够做到无视我的驱使，代表这几头妖物已经脱离了大妖血脉的掌控。” “这不是一件好事。” 话虽如此，幽女的语气依旧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仿佛在阐述一件与自身无关的小事。 燕王皱眉道：“脱离了血脉的掌控，会发生什么？” 幽女伸手安抚着马匹躁动的情绪，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耗材不听使唤，就代表背后的正主要亲自上阵了。” “你的意思是说……”燕王表情一动。 可还没等说完这句话。 身后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呜呜’声。 他回头望去，发现幽星已经从那群妖物之中杀了个来回，动作毫无技巧可言，全凭那一身神力挥动长枪，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任何妖物挨到他一击，都会被打爆身躯。 以此往复，很快就唤醒了几头妖物的‘理智’。 而那尖锐的呜呜声，便是那些妖物臣服的悲鸣。 燕王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幽星出手。 对于这个蛮人的实力仅有几分猜测，而如今看来，他的猜测确实没错。 幽星就是幽族目前实力最强的纯血，都不需要现出真身，就足够打爆那些凶悍的妖物。 他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到那些妖物的角度，思考自己能否接下幽星一枪。 第868章 水月 “九星宗起势于大玄年间，最初只有几名志同道合之人凭借着手中神兵，妄图成就一番功业。” “那时的大玄，岐龙山一枝独秀，横压江湖，皇室强者辈出，可叫天人噤声。几个老不死的靠着神兵之利，却是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魏求仙说到这里，呵呵一笑：“你知道九星宗这个名字是从何而来？” 站在他身侧的易太初不发一言，毫不理会魏求仙这番‘真情流露’。 好在魏求仙的脸皮足够厚实，被易太初晾在这里，也不嫌自己的话头掉到了地上，极为自然地顺着说道：“当年那些老不死用神兵建起来的宗门，后来又吸纳了几位神兵之主，再加上四处吞并，坑蒙拐骗来的兵主，最终凑齐九把神兵，合称‘九星’。” “后来这九人又因理念不合，爆发了一场内斗。初代刀主当场就被打死，刀毁人亡，刀主一脉险些断了传承。 后来，剑主伤重不治，于数月后隐居深山，第一代‘名剑’因此丢失。” “经此一役，九星不全，老不死们却也因此放权，交由真正意义上的一代弟子掌管宗门。” “伏魔刀，祸星剑，水月镜，皆出自这一代。” “到了如今，九星宗仅存的三位兵主，恰好掌管着这三件有灵之兵。” 魏求仙的笑容玩味：“你说这有多巧？每到大难临头之时，便是这三个兵主站出来力挽狂澜。等风平浪静后，那些老不死才会指定人选继承神兵，接着把持九星宗的大局，把好处占尽，苦头却是旁人吃了。” “别管是伏魔刀，还是祸星剑，说白了就是劳碌命，为九星宗鞍前马后扫平障碍的奴才，至于这水月镜，你想不想知道它是拿来作甚的？” 面对魏求仙的蛊惑，易太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倒是对面站着的几名老者眉头紧皱，似乎对魏求仙这番话多有不满。 甚至就连古景同都被魏求仙这般大逆不道之言给惊住了，沉声道：“休要当着外人的面胡言乱语。” “呵呵。” 魏求仙淡淡道：“祸星剑已失，伏魔刀就在楚秋手上，那帮老不死却没胆量把东西寻回，反倒把主意打到了水月镜头上，你们当真猜不出这背后的算计？” “魏求仙，你若是想死，我可以成全。” 越百川冷声说道：“别仗着自己侥幸得了伏魔刀意，就能在宗内肆意妄为。九星宗传承至今，一切都要讲规矩。” “好啊。” 魏求仙不以为意道：“那就杀了老夫，夺走伏魔刀传承，你要是有这胆量，老夫连八方锤一同送给你。” “如何？” 他举起手中的锤子，虽没有任何动作，但也让越百川露出凝重的表情。 就连那几个浑身暮气的老者同样被吓得退后了半步。 “凭你们这些软骨头，也配在老夫面前吠叫？” 魏求仙见状，目光从这几人脸上扫过，不屑道：“即便无刀在手，老夫杀你们也不比杀条狗更费事。” 第869章 破镜 眼见无人应声，越百川终究难掩失望神色，语气冰冷地说道：“九星宗这一代，看来是后继无人了。” 如今九星宗内真正的中流砥柱，早已是六代弟子。 像越百川，魏求仙这种第三代的出身，放到今时今日，都可以称得上一声‘老怪’。 是以，越百川当面斥责后继无人，这些领命前来的六代门人弟子自是面露羞愧，不敢反驳。 就连古景同在内的四代宿老，此刻也是无话可说。 好在一众六代弟子只是被这消息震住，所以才会愣住不发声，而非是真的难当大用。 很快，便有人主动站出来道：“长老能否把话挑明？今日剑宫剑鸣召集我等，难道不是为了剑主之事？” 这话一出，另外那些六代弟子也都看向了古景同，亦或是古景同身边那两名宗内长老。 更有胆量过人者，直接望向魏求仙，越百川这二人。 毕竟这两位，一个是宗内刀主，地位持平于剑主。另一位，则是从禁地苏醒的长老，实力强横，地位超然。 比起古景同等人，肯定还是这两位的话更有分量。 “你叫什么名字？”越百川盯着那最先反应过来的六代弟子，缓声问道。 后者拱手道：“弟子霍知意，见过越长老。” 越百川多看了他‘几眼’。 而正是这不足一瞬的凝视，令霍知意略有警惕，背脊挺直，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过这股感觉来得极快，去得更快。 当越百川移开目光之后，霍知意便感到浑身微松，尚有些不解。 “你不错。”越百川却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冷冷地看了魏求仙一眼：“既然你想要由外人来闯这水月境的阵法，不如就由你亲自向他们解释吧。” 说着，他瞥了眼易太初。 直到此时，易太初仍旧不发一言，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但真正明眼人也全都看得出来，易太初虽然没有开口，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对水月镜，同样有着兴趣。 “要老夫来说，那就不必麻烦了。”魏求仙举起八方锤，“镜主既然闭了死关，那这水月镜便是恢复了无主状态。按照九星宗的规矩，得其认可是正大光明之法，但以力降服，同样也是正道。” “灵兵自成的阵法而已，待老夫两锤下去，管叫它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魏求仙绝非嘴上说说，而是边说边迈步走向了那片水雾。 其中翻腾的银光像是察觉到大难临头，竟幻化出更加具体的形体，冲着魏求仙张牙舞爪，试图震慑这不讲规矩的老东西。 可惜魏求仙丝毫不为所动，举起锤子就道：“你们先商议着，待老夫取出水月镜，再听听你们的高见。” 见他不似说笑，古景同几人面色微变。 “刀主！不可！” “快快住手！” 古景同挺身拦下魏求仙，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哭丧着脸道：“刀主你这一锤下去，叫宗内如何向镜主交代？” “三把神兵已失其二，这水月镜容不得半点闪失啊！” 第870章 隐秘 “人族溯其根源，早在八百年前，也不过是万灵海中挣扎求活的生灵。若无当年跨海而来的先祖，又哪有今日的武道盛景？” 何语风似乎并不认同楚秋的话，但他的言语也不算激烈，仍是温和说道：“夜主想要知道的真相，当今世上，除了何某，恐怕再无人敢与你一个切实的答案。” “你倒是有自信。” 楚秋看向何语风，“二品联手封锁了这些陈年旧事，以不可知堵住所有人的嘴，难道还偏偏把你给漏了？” 何语风摇头道：“那自然不是。” 他迈步走向前方那块石壁，伸手抹去一层浮灰，露出如玉质的底色。 虽然上面雕刻的壁画早就模糊不清，但隐约能够看出，是记录了数百年前，第一批离海登岸的先民如何躲避那些堪比天灾的妖物，跨过重重险阻，最终来到这片无人开垦的未知大陆。 而且何语风擦去浮灰的角落里，竟还刻有几行奇特的文字。 楚秋的目光为之所引，第一反应就是岐龙山那鬼画符般的秘文，可再看两眼，又察觉到二者间的不同之处。 “又一种秘文？”楚秋心下沉吟。 这一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远了不说，就连如今掌握在杨垂皇手上那把地渊裂谷飞出的石皮长棍，表面也布满类似岐龙山文字的浮雕。 以及林听白击杀曾玄，请出的大离护国之兵，其表面也有相同的浮雕。 所以，与岐龙山秘文相似的文字，这世间并非没有，只是全都涉及到了另外一部分的隐秘。 想用秘密来诠释另一个秘密，这显然不现实。 楚秋盯着何语风刻意展现出来的奇特文字，仔细观察片刻，心道：“比起世上流传的岐龙山秘文，和那些兵器表面的浮雕，这石壁表面的，反倒更像源头。” 与此同时，一直观察着楚秋表情的何语风见他神色有异，便是说道：“夜主见过岐龙山的文字，想来也该知晓，那种文字毫无承载信息的意义。不论后世如何努力尝试破解，都像是置身云端无处着力。是以，不少人怀疑岐龙山的秘文，也许是为了报复大离，故意臆造而出，戏耍了这天下武夫。” “这一说法，随着岐龙山越来越多的秘文为人所得，却不知其中含义而愈发被人认可。包括许多曾经痴迷于长生之秘的三品武夫，最后也都放弃了这份诱惑。” “因为他们认为，岐龙山，不可能掌握这等绝密，更不可能用一种完全没有痕迹的秘文将其散布于世。” 说到这里，何语风微微一顿，笑着道： “但，何某却不这样认为。” 楚秋收回目光，打量起何语风。 何语风却一改先前小意之态，与楚秋对视，缓缓说道：“岐龙山秘文的根源，来自八百年前的万灵海先民。而何某因缘巧合，得知其中奥秘，便真正脱离了‘不可知’的影响，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还能口述隐秘之人。” 第871章 先民 越是深入这座地宫，楚秋越是能够感受到邪惑这些年的不易之处。 亲自修建这样一座不见天日的牢笼深居其中，等待着那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换做一般人，早就已经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邪惑也确实早就疯了。 看着那些诡异的痕迹，楚秋懒得解读其中的武道真意，而是看向何语风：“你怎会知道这里才是邪惑真正的居所？” 何语风不敢继续卖关子，直接回答道：“因为那些文字的指引。”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看不懂那些来自海外先民的文字，自然不知道邪惑留给后世人真正的宝藏。” “宝藏？” 楚秋闻言，却是笑了一声。 “邪惑那老疯子，还会给人留下什么宝藏。” 话虽如此。 楚秋倒是没有继续吓唬何语风，而是走向了前方的台阶，穿过那条被石壳包裹的台阶以后，径直来到‘真意’痕迹最多的石床前。 不必何语风提醒，楚秋就看到了旁边刻着一行字迹。 尽管过去了太久，那些字迹早就已经模糊不清，只是，楚秋没有让何语风解读的意思，只是打量了两眼以后，便抬脚跨了过去，然后道：“你费尽心思将我带到此处，应该不只是为了向我展示这处没被人发现的暗道。说吧，邪惑死前到底对你有什么安排，你又把月首带到了何地？” 何语风眼神一闪。 他察觉到了楚秋语气当中的不耐。 凭着对这位夜主脾气的琢磨，他稍微思索了一瞬，直接道：“月首身上其实没有什么秘密，她的出身来历，与我有几分渊源。我带她离开，并非歹意，单纯只是为了救她一命，这一点，还请夜主放心。” “至于邪惑……” 何语风顿了一顿，摇头说道：“我与邪惑从未见过，他对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安排。但我请夜主到此，的确有两件重要之事。” “说。” 楚秋没有回头，目光沿着山壁看向上方。 从这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那处干涸血池顶上被撕开的缺口。 换而言之，此地距离那些藏头露尾，私下里探索邪惑宫而唤醒蛮主的家伙遭重的位置并不算远。 可他们没有找到这条暗道，恐怕不是何语风所说的那么简单。 只凭‘海外先民’的文字指引？ 这话何语风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未必全信。 楚秋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信他的话。 最大的可能，也就是邪惑在此遗留了更隐秘的阵法。何语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掌握了这道阵法的关键，提前在此将其破去，又故意将自己的目光引向了所谓的海外先民。 果不其然。 就在楚秋思索之时。 何语风也稍微斟酌着语气，开口说道：“这第一件事，自然就是与那海外先民有关。当年那些跨海而来，登陆这片土地的先民，其实就是人族的先祖，相信这件事，夜主绝不会疑惑。所以，现在海外的那些人，与我们也算是有一丝血脉相连，同宗同源。” 第872章 悬剑 吕和通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仍然一无所知，但他从寻安王的管事不经意间表露出的态度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虽然那名管事没有限制他的行动，甚至任由他在府内随意出入，想要离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吕和通却十分熟悉对方的眼神，仿佛在对方眼中，他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从他接手商会会首以来，许多不能与人言的脏活儿，都是他亲自来安排，每当他处理善后时，看待那些死士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如今在寻安王的管事眼中看来，他自己却变成了走投无路的死士，这种落差感让吕和通如芒在背，不停思考他到底哪里得罪过寻安王？ “不，不对，是我想岔了。” “王爷想和商会合作，这件事绝对不是假的。既然如此，那我对他而言还有用处，他不可能临时反悔要我的命。” “即便商会的事情败露，引来监察司追查，那帮煞星也会留我一命……” “在这节骨眼，想要我死的，不会是王爷，更不可能是监察司。” “那就只有商会了……” 吕和通的念头闪动，颇为焦躁地在屋内踱步，频频朝门外看去。 现在这座府邸对他来说还算安全。 监察司的人都不能硬闯进来将他带走。 可吕和通清楚，继续拖下去的话，迟早还是会坏事。 躲在寻安王的背后，就算能护得自己一时，也护不住自己一世。 他比谁都明白，商会的手段有多厉害。 想要一个人死，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寻安王没办法长久地保住自己。 更何况，一旦被寻安王知道了真相，说不得会把自己卖给商会换个人情。 想到这里，吕和通咬了咬牙，心中暗道：“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他们不可能放我活着离开帝京，寻安王……” 突然，吕和通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房梁，“谁！？出来！” 话音未落，他左手从腰间一抹，抬手便打出两枚暗器。 两枚边缘锋利的铜钱穿透梁木，震落一片浮灰。 吕和通的眼珠快速转动着，不放过房内每一处角落。 他十分确信，方才有人在梁顶盯着自己。 且来者不善。 受那杀意一激，直到现在吕和通都有种惊魂未定之感，脚跟默默向后移去，余光扫向几步外的门槛。 “寻安王的府上必有高手护卫，只要闹出点动静……” 他盘算着自己的生路所在。 鬓边却已滚下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咕咚！ 吕和通喉咙一颤，丝毫没有任何犹豫，飞扑般跃出门外，厉声道：“有刺客！” “有人欲要行刺王爷！” 他竭尽全力扑进院里，旋即厉声呼喝，夺门而出，根本不敢回头看去。 生怕慢了半步，就是身首异处！ 而当他逃出院子的同时，一道身影也从屋中闪出，眨眼间掠过吕和通的头顶，挡住了他的去路。 “会首大人，你真以为寻安王会在乎你的死活？” 那拦路之人语气玩味道：“就算你死在府上，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第873章 可靠 抱着绝不能死在此地的念头，吕和通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菜窖，扒开松动的土块，顺着那不比狗洞大多少的洞口钻了出去。 血水与黄土混成黑泥，沿途留下一条深深的痕迹。 尽管极为狼狈，但吕和通还是从这条通道爬到了外院，来不及打量四周，就撑起最后一点力气，躲到几步外的水缸后。 捂住口鼻，拼命降低自己的气息。 可回想方才那一剑，他仍是有几分胆战心惊。 “悬剑……不是传闻，商会真的养了这种死士……” 吕和通咬紧牙关，控制住身体的抖动。 他意识到，哪怕自己坐到了会首的位置上，可是对于商会的真正底细，依旧没有多少了解。 甚至直到那名悬剑刺客表明身份的时候，吕和通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商会如此急着除掉自己。 回想自己这一年多以来为商会办的所有差事，也只有在帝京这段时间，算是被蒙在鼓里，许多环节都没有经由他手，而是分布在各地分会拼凑完成。 除了这件事，剩下的所有差事，他都办得极为漂亮，绝对没有犯过任何错。 既然如此，商会更是没有理由在这个节骨眼，冒着逼反他这个关键人物的风险进行灭口才对。 “难道是江阳那边出事了？” 逐渐冷静下来的吕和通却也想到了某种可能，如今商会的重心，除了帝京这一边，就只剩向北而行的江阳所负责的任务。 可他想不通，江阳负责的只不过是采买妖物尸身这种小事，何至于引起商会如此大的反应？ “吕会首，别白费力气了。” 这时，吕和通听到那名悬剑刺客的声音，仅在一墙之隔外传来。 他立刻屏住呼吸，从怀中掏出第二颗魔元。 但吕和通心里清楚，第一颗魔元能够起到效果，便是胜在出其不意。 商会派来刺杀自己的悬剑刺客实力很强，以他有限的眼力来看，至少也是六品破限的武夫。 当然，最强也就止步于六品了。 因为出手之人若是宗师，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激发魔元就会殒命。 即使是六品，对他这个堪堪入品的‘废物’来说，那也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 凭借魔元逃了一次，第二次，对方绝对会有所戒备，或许就连同归于尽的希望都极为渺茫。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吕和通心下一沉，知道寻安王应该是彻底把自己给卖了。 不是卖给监察司，而是卖给了商会，用他的命，当作与商会合作的投名状。 一念至此，吕和通扣住魔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脑袋靠在水缸上，哂笑道：“吕某本以为悬剑死士只是会中的传言，今日虽见着真货，却也着实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能用银子收买的忠心。” 院墙后靠近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很快，便传来那名悬剑刺客玩味的声音。 “吕会首，你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倘若连银子都买不来忠心，这世上怕是无一物足以可靠了。” 第874章 殊途 “再向前行百里，等到出了余州，江某此行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等到那时，江某自会解答夜主的全部疑问。” 江阳缓缓言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夜主也未必想知道商会究竟有什么秘密了。” “听你这意思，一旦等你活着走出余州，商会的所有谋划就会成功？” 楚秋笑了笑，“那本官却是弄巧成拙，被你利用了一程啊。” 这时，性蛮也是冷笑起来：“你这一路上根本就没出过力，别说的好像自己有多大功劳似得。” “性蛮，不得无礼。” 江阳抬手制止了性蛮。 后者略有不满，但也依言住口，用力拉住缰绳，稍微加快了脚步去前方探路。 那些放出诡异妖物追杀江阳的人虽然胆子很大，似乎也没大到捅破天的程度。自从离开北荒行至官道开始，追杀他们的妖物就像是烟消云散了一般不见踪影。 尽管如此，性蛮依旧保持着警惕，没有丝毫放松。 一路平安无事，可千万别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栽了跟头。 望着性蛮的背影，江阳轻叹道：“夜主莫要与这毛头小子一般见识，他涉世未深，尚不知借势二字有多重要。” “这一路之上，若无夜主在旁陪同，只怕江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向楚秋拱了拱手，接着却道：“只不过，事到如今，夜主已无脱身的可能，唯有随江某一条路走到黑了。” 楚秋不动声色，却是扶上刀柄，“你是在威胁本官？” 怎料江阳毫无惧意，微笑道：“这一路之上，夜主扶了不下十次刀柄，却未有一次真正拔出那把玉鳞刀。如果您想要江某的命，大可不必做得如此明显。” “大离夜主的威名，便足以让江某当场自戕。” “既然如此，那你不妨告诉本官，这一次，你们到底从北荒带走了什么东西。” 楚秋盯着江阳，“你是在替商会办事，但商会之中，明显有人不想让你活着离开余州。” 对此，江阳并不反驳，平静道：“商会内部自然也不是铁板一块，能够联合大离众多商贾，将势力发展到今日这般规模，仅靠一两个声音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江某所代表的，仅仅只是商会一小部分人的声音。换而言之，我此行所做的事，本就不为商会允许。” 楚秋移开视线，淡声道：“既然内部都无人支持，你运送这么多的妖物尸身，难道是打算卖给南边？” “夜主似乎忘了，商会，其实也只是一群商人。”江阳轻声道：“只要有利可图，就算卖给妖蛮大泽，那也未必做不到。” 虽然他这话有几分戏谑之意。 但楚秋却听出江阳的认真。 于是便不再探听这些妖物尸身的用处，继续道：“你说商会内部有许多不同的声音，那这些声音当中，是否有皇家的人？” 江阳闻言，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看楚秋，摇头说道：“大离皇室不同于其他两国，如果他们看上了什么东西，第二天就会改姓沈了。” 第875章 再现 “凶海十王？” 楚秋目光一凝。 连带着看向江阳的眼神之中也多出几分审视。 或许是离开了余州，让性蛮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他停住狼吞虎咽的进食，油腻腻的两手在身上胡乱一擦，咧着嘴巴笑道：“你没听说过凶海十王的名头？看来监察司的情报也不怎么样。” 没等江阳出言阻止，性蛮便自顾自说了起来，“万灵海最厉害的势力，就是凶海会，而凶海会最厉害的家伙，就是这‘十王’。” “毫不夸张的说，凶海十王就是万灵海的真王，比这小小的三座天下大得多。” 说到这儿，性蛮见楚秋的表情毫无触动，不由得收起了笑容，疑惑问道：“你怎么没有反应？” “我该有反应么？”楚秋反问了一句。 性蛮一怔，原本那点得意瞬间烟消云散，颇为无趣地撇了撇嘴，“你没有亲眼见过凶海十王的厉害，眼界还是太浅了。” “性蛮。” 江阳的眼神一变，语气都严肃了不少：“吃饱了就去看着货物，免得出了差池。” “嗤。” 性蛮听懂了江阳的意思。 这是嫌自己话多，暴露了商会的秘密。 当然，这件事究竟还算不算是秘密，此刻也有些模糊了。 毕竟一路之上，商会内部的矛盾，以及那些诡异的追杀，都在这位‘大离夜主’面前暴露的差不多了。 且不说其他。 就那些完全不该出现在大离的妖物，本质上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天地异变确实给大离带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但这部分变化显然不包括那些被派来追杀江阳的妖物。 但凡有心者稍作思考，便不难猜出背后应该有万灵海的手段。 不过性蛮倒也听从江阳的命令，只是起身时冷冷道：“你瞒不住的，而且，等到了帝京，我便不再负责保护你。” 说完这句话，性蛮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秋一眼，竟是直接从酒楼的窗口翻了出去。 江阳的脸色不太好看，垂下目光盯着这一桌酒菜，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有些失神了。 “他说得没错。”楚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才是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瞒下的。不管商会和万灵海究竟建立了怎样的合作，对你来说，其实都没有替他们遮掩的必要。” 江阳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夜主所言极是。” 一句客套之后，江阳便也陷入沉默。 很显然，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对于目前的江阳来说，出卖商会并没有什么好处。 他的一切都来自于商会，哪怕自嘲所代表的仅是商会一小部分的利益，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与商会就是同进同退的关系。 至于有关万灵海的消息？ 江阳倒是不打算吝啬。 只是，此刻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似乎打算用这些情报，换取更多的利益。 楚秋一眼就看出了江阳的打算，饶有深意道：“待价而沽并没有错，但你必须搞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究竟有没有那么大的价值。” 第876章 不便 “救命之恩，吕某铭感五内，来日定有厚报！” 尽管捡回了一条命，可吕和通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心来，一番客套后，便是小心忐忑地问道：“就不知……几位有何吩咐？” 这三名蒙面人敢闯入寻安王的府邸，与其府上客卿大打出手，丝毫不落下风，显然是四品神通境的真正高手。 吕和通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自己从哪儿结识了这等通天的关系，竟能请动四品神通出手救命。 是以，他只能壮着胆子，低声道：“若是几位真有用得着吕某的地方……” “闭嘴！” 他话还没说完，拎着他的男人降下目光，语气恶狠狠道：“再敢多嘴，直接摔死你！” 吕和通脸色一紧，急忙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这会儿他们离着地面起码有数十丈的高度，真被扔了下去，只怕当场就得摔死。 他这点微末修为，万万扛不住这般折腾。 待吕和通彻底噤声，三人加快速度，一道道气旋于脚下炸开，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帝京远郊赶去。 不多时，来到一片密林外。 呜！ 领头的蒙面人击发哨箭，尖锐的哨音伴随一道焰光划过密林上空。 随后，三人便凌空站定，带着吕和通安静等待。 吕和通偷偷抬起头，往那林子里打量去。 却见几道黑影闪出，伴随着沉闷到无法分辨的声响，仿佛什么妖物在奔跑一般。 这一情景，当即吓得吕和通压低脑袋，暗自盘算起稍后该怎样应对。 这伙人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这接头的办法，看着都不像正经来路，搞不好还是南边杀过来的狠人。一旦跟他们扯上关系，那可是比沾上监察司更加倒霉。 监察司虽然凶名在外，但在这帝京，到底还是要讲些道理。 可南边武盟那一帮子凶神，本身就能干出‘举旗起事’的疯狂举动，虽然现在跟监察司眉来眼去，没再闹出什么动静，却也代表他们从明面转入暗中，反而更加危险。 想到南边那些武夫的名声，吕和通便是冷汗直流，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是落到这群人的手里。 没过多久。 林中那几道黑影终于现出真身。 打头的，正是一身紫衣，面容消瘦的黄江。 而那险些吓死吕和通的沉闷声响，则来自旁边那头不高的灰驴。 “怎么来的这么慢？” 一手提着吕和通的黑衣人率先落下，随手就把吕和通丢到黄江身前，不满道：“再有这麻烦差事，你们得加些报酬。” 黄江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而是对一旁的灰驴道：“二驴。” 二驴的耳朵竖起，直接朝吕和通凑了过去。 “啊！” 吕和通刚一抬头就见到那不断靠近的驴脸，竟是当场惨叫出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 “老实点！”先前抓着他的黑衣人一个眼神递了过去，吕和通的身体瞬间僵直，只能眼睁睁看着二驴靠近，登时肝胆俱裂，喉咙发出古怪的闷哼。 旋即便是两眼翻白，直接昏了过去。 第877章 海船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阁下莫非以为仗着自己是高品，便能纵横无敌么？” 甲板上，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挺身而出，挡住了那对形容凄惨的母子。 见有人做了出头鸟，追杀者倒是不着急办事，上下打量那红衣少女两眼，目光定格在她腰间。 在那玉质腰带上，刻着代表家族势力的徽记。 常年在海上漂着的‘老江湖’都知道，出门在外，除了自身实力过硬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认山门’，‘亮家底’。 海外诸国势力复杂，有一己之力开辟荒岛，成立小国的高品武夫。也有传承百年，底蕴深厚的强大宗族。 更有凌驾在这二者之上，由‘大妖’，‘三品’组成的守望同盟。 敢吃海上这一口饭的，自然得放亮招子。 认不得山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势力，一转眼便是全家死绝的下场。 这亮家底，自然也是相同的道理。 你有再大的靠山，不亮在明处，被人打死也是活该。 所以但凡在这海域有几分来头的，都会把身份摆在明处，久而久之，几乎就是不成文的规矩。 红衣少女这条腰带上的徽记，来头着实不小，追杀者只是看了一眼，表情立刻缓和下来，操着古怪的口音道：“原来姑娘拜得是西海一脉，‘巨鲸’平尧见过姑娘。” “平尧……” 红衣少女重复着这个名字，双眼微亮：“你就是平老四？” 这话一出，甲板上那些行商与乘客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闻风而来的船主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这姑奶奶……是要把人往死里得罪啊！ 提什么不好，偏要提这诨号？ 常在西北海域行船的船主，哪个不知巨鲸岛那帮凶人的名头？ 这平尧正是岛上行四的岛主，被头顶三位岛主压了二十多年不得翻身，他的对付为了讥讽他，便称其为平老四。 久而久之，这蔑称也被人传开，却不是谁都有资格叫的。 果不其然的是，平尧从一个黄毛丫头口中听到这称呼，眼角便是狠狠一跳，皮笑肉不笑道：“姑娘既是西海一脉的贵人，那还是别趟浑水为妙。” 他向前一步，目光越过红衣少女，盯住那对缩在角落的落魄母子，“西海王的面子，巨鲸岛不会不给，莫要再插手了。” 感受到平尧那纯粹的杀意，红衣少女面露不虞，斜跨半步依旧挡住平尧的视线，“巨鲸岛好歹也是海上豪强，就这么欺负一对落魄母子，脸都不要了？” 平尧腮帮一鼓，显然是咬了咬牙。 但看在‘西海一脉’的威名，便也耐着性子回应道：“这女人盗我岛上珍宝，又杀我六名亲传弟子，我数月奔波，这才找到她的踪迹。” “就她，杀了你六个弟子？”红衣少女表情惊诧，回首望去。 却见那怀抱婴儿的落魄女子浑身一颤，畏惧地朝角落缩去。 “那你的弟子，也太废了些吧。” 少女见状，显然是不信的。 第878章 妖道 船上众人安静了半晌，随即便向那红衣少女投去惊讶的目光。 当然。 他们很清楚，这位出身西海一脉的贵女不可能有本事惊退平尧。而她身边那个护卫，看起来似乎也是与平尧在伯仲之间。 否则在他现身的一刹那，平尧就该知趣离开。 端看那位相貌粗犷的护卫，此时同样紧绷着脸色，眼神警惕地打量四周，试图在人群中找到些蛛丝马迹，可见也是被吓得不轻。 一番搜寻却毫无所得，他果断拉住红衣少女欲要退回船舱，看都不看那对惹出事端的落魄母女。 红衣少女张了张嘴，“马叔……” 话未说完，就被粗犷中年以一道严厉眼神逼了回去。 少女脸色微变。 她知道，若非遇到极大的危险，马叔绝不会露出这般神情。 于是收起了那点小心思，乖巧地跟在其身后进了船舱。 远离甲板上那些道无法分辨敌我的视线以后，粗犷中年人神色稍缓，低声提醒道：“这艘船上有高手，稍后到了停靠的海岛，咱们便离开这是非之地。” “高手？” 红衣少女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难道是三品……” 刚说出这两个字来，她便觉有些不妥，赶忙改口，兀自不解道：“那样的……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乘坐这艘没有商票的客船？” 粗犷中年人一时也有几分迟疑。 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讳莫如深道：“那是西海王才有资格过问的层次。” 红衣少女一听，便也不再追问。 却也时不时透过门缝向外张望，想看看那位三品会不会出现在甲板上。 见她只是好奇打量，并未有逾越之举，粗犷中年人便也随她去了。 …… 经过平尧这么一闹，甲板上的众人自然不敢多留，很快便一窝蜂散去。 倒是船主留了个心眼，记得那对落魄母子。 但当他再看向那处角落时，却见原本缩在那里的落魄母子早已不知所踪，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回想起平尧的话。 这女人胆敢潜入巨鲸岛盗走宝物，又杀了平尧六个徒弟，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莫不是今日出门没拜海神？怎么净招来这种煞星……” 船主没敢声张，缩着脖子赶紧离开。 生怕再多待一会儿，就惹上什么天大的麻烦。 而当众人全部散去，方才那对母子却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从那角落现身，转头朝着桅杆走去。 才刚迈步，女子怀中便响起了极为诡异的尖利嗓音：“你还不逃！？” 女子停住脚步，掀开盖住胸口的破烂斗篷，露出那个‘婴儿’的模样。 暴露出来的皮肤呈铁青色，仿佛被海水泡了几日，有些浮肿发胀，一双通红的眼睛占了大半张脸，把其他五官挤到几乎变形。 这哪里是个婴儿？ 分明是个怪物！ 突然暴露在外，也令那怪婴发出一声尖叫，铁青色的皮肤瞬间变得雪白，肿胀的身体也缩小大半，逐渐变得与寻常婴儿一般大小。 他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口中仍在咒骂：“贱人！你想要害死为师不成！？” 第879章 开市 海上一旦兴起风浪，即便是拿到西海七岛商票的大船都未必压得住，更遑论这一艘靠着拉些远游行商赚些小钱的客船。 是以当那片涌起的浪头在视线之中逐渐逼近时，船主早就调转风帆，在愈发刺耳的呼啸风声之下嘶吼咆哮，让船员尽快趁着风浪还未拍到脸上离开风暴区域。 不然的话，一个浪打过来，说不定就要把他们这艘客船卷进海底，所有人都会葬身妖物之腹。 “快！动作都快些！” “把不值钱的东西全都丢下去！” “别他妈磨蹭了！” 就连乘船的行商也纷纷反应过来，呼喝着让护卫随从抛弃价值不高的货物。 一片混乱之下，自然更加无人注意那怀抱着男婴的落魄女子。 她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犹有几分惊魂未定，扯起破布就将那男婴盖住，冷声道：“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先逃命要紧！” “逃命？” 自称‘道爷’的男婴隔着破布传出怪笑，声音尖锐无比，讥讽说道：“一个念头便可撬动天地惊变，掀起如此巨浪，人家摆明是在警告你别轻举妄动！” “老实点，还能留得一命。现在离开，人家抬抬手指就能杀了你我师徒二人！” 女子目露凶光，伸手掐住男婴的脖子，就听嘎的一声，男婴怪叫着挣扎起来，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女子的束缚。随后重重跌落在地，裹着那层旧斗篷撕下来的破布，速度奇快地在甲板上爬行。 见此一幕，女子却也并未阻拦。 虽然二人有些口角，但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一致对外的默契。 放出那男婴前去探路的同时，女子身形一闪，瞬间就藏进了船舱背后的阴影当中。 另一边。 船舱内的红衣少女强自镇定，但随着船身逐渐摇动，脸上还是不禁浮现出一丝慌张神色。 看出她的担忧，那粗犷中年人微微摇头，稳重道：“这种程度的海浪，打不翻这艘船。” 他的声音令红衣少女逐渐安定下来，旋即侧耳倾听，无奈道：“可这艘船若是掉头，再想乘船前往仞岛，只怕要等上三五个月了。” “如果错过了开市，又要再等三年。” 少女轻叹一声。 语气虽有几分遗憾，但并没有仗着身份强行要求马叔解决此事。 海上一旦有了什么变化，即便四品武夫都不敢保证可以全身而退。尤其这段时日以来，天地异变让万灵海中多出无穷变数，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强大妖物层出不穷，因大意葬身海底的高品更是早就超过双手之数。 这时候让马叔去趟浑水，显然是强人所难，同时也是拿自身的安危做赌注。 粗犷中年人看了少女一眼，像是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道：“此事没有你想得那般复杂，过不了多久，这艘船还是会回到航线。” 他没有过多解释。 毕竟方才感受到的那股气息实在太过恐怖。 在不清楚对方来意的时候，还是莫要胡乱开口，以免触怒了这位‘大人物’。 第880章 不惑 楚秋踏步而出，右手在腰间一抹，玉鳞刀霎时出鞘！ 嗡！ 刀身震鸣，在他身前扬起一片细密的灰尘，倏地凝住不动，粒粒分明。 旋即又如江河浪涌，化成凶猛无比的刀风涌向前方那名布衣僧人！ 僧人微微抬头，眉眼间竟是闪过阴鸷狠辣之色，口中发出一声轻咤，体内真气如云漫卷，在他身前形成坚不可摧的防护。 随着刀风卷过，两种不同的真气互相磨杀，就见僧人的周身竟然浮现出栩栩如生的青色大钟，旋转着击碎袭身刀光。 比起楚秋那散乱的刀气，僧人所施展的，显然是一种更为高深的武学。 就在这时候，先前被一掌击飞，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的性蛮完全无视自身伤势，飞速冲向那僧人。 一头就撞在那口真气化成的青色大钟表面！ 发出‘铛’一声巨响！ 恐怖的力量透过青色大钟向着地面震荡，僧人身形微晃，脚下赫然被踩出两道深深的脚印。 “冥顽不灵！”僧人眼神一冷，真气再度爆发，青色大钟登时破裂，掀起一股恐怖的乱流。 性蛮首当其冲，翻着跟头飞了出去。 而在那股真气风暴逼近的同时，楚秋左手提起江阳，外放气机摄住玉鳞刀，足下轻点，向后跃出十几丈的距离。 落地之后，微微正色道：“这和尚是什么来头，看着可不太好惹的样子。” 江阳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语塞。 倒不是他不知道对面那名僧人的来历，恰好是因为他知道对方的根底，所以才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悬剑死士！” “江阳，你这次要玩儿完了！” 另一边，性蛮趴在地上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归正自己的骨头，嘴里却是不停说道：“这老秃驴……想把我一起干掉！” 江阳闻言面色微变，随即轻叹道：“夜主，逃吧。” “逃？”楚秋眯了眯眼，打量起那布衣僧人的眉心，似乎看到一抹若隐若现的神光，便是了然一笑：“商会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培养四品神通境的死士？” 想要培养一个死士，可不是说从小收养几个孤儿，再慢慢养成堪用的利器。真有那么简单，各大宗派的入门严考，筛选资质，以及后续的培养岂不是成了笑话？ 以这种自幼时开始去培养死士的方式，最多能培养出一些堪堪入了九品的寻常打手。哪怕走了大运，偶然撞见几个天赋异禀的，至多也就是七品层次。 想入中三品，那都得烧香拜佛了。 这般广撒网的培养之法，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用的。武夫的一应花销用度，大药，功法的来源，全部累积起来，非富甲一方者根本无力承担。 但像这种入了四品境界的‘死士’，就绝对不可能通过自小养成的笨法子来培养。 这背后要付出的价码，更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此人名叫‘不惑僧’，是商会最强的三名死士之一，与他正面相对，有死无生！” 喜欢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请大家收藏：()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81章 陷阱 “逃命便是逃命，何必遮遮掩掩。” 楚秋一手提着江阳，一手提着性蛮，运极身法飞速狂奔，却是云淡风轻道：“怕我丢不起这个人么？” 你是丢得起这个人，大离夜主就未必了。 江阳不禁苦笑，也只得说道：“南行六十里，有一座朱家镇，逃到那里，便有人会接应我们。” 听到这话，楚秋快速在脑海当中回忆了一番。 此处与余州接壤，严格来说，他们已经踏入了应州范围，虽然对此处算不上熟悉，但楚秋很快就在脑海中确定了‘朱家镇’的位置。 身形一转，便是化成一道残影，速度升至极限。 但背后的雷鸣巨响依旧紧追不舍。 不惑僧凝聚气旋，每次凌空踏步，都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如鹰隼般的双眼早就锁定了下方逃命的三人，冷声喝道：“放下江阳和那杂种，贫僧看在夜主的面子上，留你一命！” “否则，定斩不饶！” 楚秋头也不回道：“你这和尚也真是有趣，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我一命？那你为何不看在我的面子上转身离开？真以为本官奈何不了你？” 没等不惑僧再次开口，江阳已是说道：“莫要再刺激他了！他说的是事实，若不是看在夜主的面子上，我们如何逃得掉？” 以这位‘夜主’展现出来的实力，五品已是极限。 对上四品神通境的不惑僧，能带着两人逃命，其中有多少是侥幸，又有多少是不惑僧刻意为之，只有天知晓。 “那可不见得。”听到江阳的话，楚秋反而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闷不吭声的性蛮，“实在不行，就把这蛮人崽子先丢出去，多少都能拖延些时间。” 江阳怔了怔，随即无奈道：“性蛮比我更加重要。” 性蛮抬起眼皮，很快就又恢复那副怏怏的模样。 看来商会突然的清剿行动，对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打击。 原本那嚣张狂妄的嘴脸完全消失，只剩下寄人篱下的窘迫。 “那就把你扔出去拖延时间。” 楚秋不置可否，身法却是更快。 不惑僧微微皱眉。 这假夜主的身法确实有些门道，虽然以他的眼力来看，这其中并不涉足任何高妙功法，单纯只是以真气爆发来提升身法速度，可光是这一点，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至少在五品非人的境界当中，以如此粗糙的手段爆发真气去提升速度，所能持续的时间也绝不会达到他这样的程度。 即便在生死存亡之时拼命压榨，真气全部爆发的前提之下，肉身所能承受的极限也不会瞬间提升。 既有如此浑厚的真气根基，又能承受如此高强度的爆发……不管怎么看，此人都不像是五品。 紧追不舍近一刻钟，虽然看起来距离正在拉近，但只有不惑僧心里才清楚，对方若是想逃，随时都能把自己甩掉。 换句话说，这假夜主非但不想逃命，反而还在故意控制逃走的速度，以免他真的不追了！ “虚张声势，还是前方真有埋伏？”不惑僧眯了眯眼，突然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第882章 大惊 “好家伙！”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金穷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向左右看去，见四下无人，便一把将宗昔封给拉进院内。 虽然金穷这御史品级不算多高，大小也是个京官，混了这许多年，别的没捞到手，好歹落得个二进的院子，地方还算宽敞。 虽然府上只有一个同宗的远房亲戚在身边伺候，好歹不至于没个落脚的地方。 不过宗昔封也还是四处打量了几眼，似笑非笑道：“真不成想，金大人竟还住在这种地方。” “闲话少说，你找金某所为何事？”金穷没给宗昔封几分好脸色看，语气生硬道：“如今这时局，你我私下见面的事若是被人捅了出去，少说都要被扒了这身官衣！” “你我也算是老相识，见上一面还能让人挑出理来？”宗昔封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大咧咧迈步穿过前堂，自己走到屋中倒了一大碗凉茶，咕咚咕咚全灌进肚子，这才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他日夜兼程，自宁州赶回帝京，连着两天都未曾合眼，虽然谈不上筋疲力尽，却也累得不轻。 紧接着就又给自己续上一碗冷茶，这次倒是放缓速度，甚至还有闲暇斜眼看向金穷。 金穷全程冷眼旁观，直到宗昔封饮光了一大壶冷茶，终于说道：“宗将军如果是为了图这一口冷茶，只需言语一声，帝京有得是达官显贵乐意奉上，何必要跑到我这破院子。” 砰！ 宗昔封一抹嘴，放下茶碗：“老金，还是那句话，以咱们俩的交情，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宗昔封在龙威营的时候可没少帮你，难道今日还会害你不成？” “你放心，这口冷茶，我不白喝你的。” 说罢，宗昔封作势就要伸手入怀，打算掏出什么东西。 “欸！” 金穷见状反倒是退后一步，抬起一手阻止宗昔封，另一手干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可什么都没看着，你快收回去！” 宗昔封的动作一僵，嘴角微扯，没好气道：“金穷，非要跟我玩这一套？你我相识十多年，老子还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他将怀里的书信取出，往桌上一拍，“你先看了再说！” “不看！” 金穷的态度相当坚决。 “你要还是龙威营统领，金某倒能认下之前的交情。如今你是什么身份？你又是替谁办事的？” “你觉得我是替谁办事的？” 宗昔封冷笑道：“就你这点胆量，还真以为我会让你办什么大事？” “看看吧，这是宁王写给你的信。” 这话一出。 金穷撤下捂着双眼的手掌，朝那边瞥了一眼。 前后态度变化之大，就连宗昔封都没反应过来。 “你看看，宗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既然是宁王来信，你怎么不早说呢？” 没等宗昔封再次开口，金穷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取走了蜡封的信件。 三两下拆开，匆忙看了一遍。 信中的内容并不复杂。 开头只是几句简单的寒暄，无外乎久仰金御史清名，三言两语吹捧他为官孤直，不与党群之争，该是陛下股肱心腹云云。 跳过这一段的内容，后面的话才算是正文。 只是金穷才看了两句，就立刻把手上的信纸叠起，无比严肃道：“老宗，你这跟我说句实话，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宁王亲笔，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宗昔封笑道，“这就吓破胆子了？” “放你娘的屁！” 金穷恨不得将信纸团起来砸到宗昔封脸上！ “宁王亲笔？这么大的事，他一个被封在南边镇守妖蛮的泥塑能做主？谁给他传递的情报，他到底想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金穷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看到他那面红耳赤的模样，宗昔封却是丝毫不急，淡淡道：“既然你知道这是件大事，那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第一个找到你头上。” “你想拉我下水？你凭什么？”金穷毫不客气道：“就凭你十几年前拉了我一把？这事如果坐实了，你可知有多少人要掉脑袋！？” “有多少人要掉脑袋，与你我有何干系？” 宗昔封道：“你只管给句痛快话，干，还是不干。” “不干！” 金穷冷冷道：“帝京陷落……宁王好大的口气，那我就得问问，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击沉大离两百年来坚不可破的中枢之地？” 话说到这个份上，宗昔封自是懒得继续隐瞒，“坚不可破的是大离，还是离太祖麾下的铁骑？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你怀疑此事的真伪，那你就应该清楚，如果没经过监察司的手，黄江不曾点头，这消息就不可能传到你的耳朵里。” “你不妨再想一想，现在京中的大人物，有多少人提前知道了消息，又有多少人打算在这场大乱当中押注做赌？” “寻安王，赵相，六部尚书……甚至是燕王，舒王，盛王！” 金穷皱紧眉头，欲言又止。 结果宗昔封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摇头说道：“老金，你别以为自己藏在这副贪财怕事的皮下面就能高枕无忧了。你这一套，监察司当年不知对付过多少。” 金穷神色一定，不复方才的急怒语气，平静道：“你这狗东西也是不装了？在南边给监察司卖命，还真是给你卖出了几分门道。” 宗昔封哂笑道：“话别说得这么难听，都是为了大离。” “谁的大离？” 金穷眼神晦涩，冷冷问道。 宗昔封笑容不减，饶有深意道：“自然是大离人的大离。” “这是夜主的意思？”金穷心中一动，再次问道。 只不过，这次宗昔封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而是道：“夜主的意思，并不重要，老金，你要记住，监察司有过一次教训，这次便不可能再摆明旗帜站在谁的背后。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谁赢了，监察司才会帮谁。” 金穷眯了眯眼，深深看了宗昔封半晌，颔首说道：“你要是早点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 第883章 秋来 宗昔封并没有在金穷家中久留。 几句闲谈后，便是毫无避讳地从正门离开，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行踪暴露。 而他出现在帝京的消息，几乎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已经传到了各个有心之人的耳中。 寻安王算是最早接到消息那一个。 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便又得到下边传来情报，宗昔封在离开金穷居所以后，竟然直接去了监察司。 “这个宗昔封，胆子竟如此之大？”寻安王饶有兴趣道，“他就真的不怕陛下问责？” 此时在场有四人，除了寻安王那两名贴身的四品供奉，还有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 而另外一人，却是身着灰色僧衣，闭目诵经的寂慈。 听到寻安王这话，寂慈并无反应。 倒是那儒雅男子笑了笑： “宗昔封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 “哦？” 寻安王看向了男子，当即道：“秋先生自海外而来，居然也听过这位宗将军的名号？” ‘秋先生’轻笑一声，说道：“在下虽久未涉足大离，十年前却也曾在大离居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这位宗将军并未进入龙威营……或者说，他当时名声不显，只是在帝京商贾之中小有名气。” 寻安王沉吟一声，点了点头：“宗昔封在帝京商人当中的风评，确实还算是不错。” “只不过，本王与秋先生听到的版本，却有所不同。” “听说宗昔封做的便是‘官商勾结’，多年之间，靠着自己手里的权力，一路扶持多名商贾扩大自家生意。而他所积攒下的家当，比起许多富甲一方的豪商巨富也不遑多让。即便在监察司当年扫清的巨贪当中，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数一数二。” 说到这里，寻安王稍稍一顿，随即微笑道：“当然，本王这消息，也只是道听途说，做不得真。” “王爷的道听途说，其实确有几分道理。”然而，面对寻安王的‘找补’，秋先生却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纵观此人，在朝中似乎并无背景靠山，也从未展露过多少武学天赋。可却在短短十几年间一跃成为了龙威营的统领，身居高位，又掌握着惊人的财富，王爷难道就不觉得其中有些古怪么？” 寻安王故作诧异道：“秋先生的意思是，这宗昔封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可正如先生所言，本王并未听闻，宗昔封有何靠山势力。就算是在龙威营中，不服他者也不在少数。” “非要说的话……”寻安王说到这儿，突然闭口不言。 像是想起了什么忌讳似得，摇头道：“还是不提此事了。” 然而，那位秋先生像是看出了寻安王想要说什么，笑着道：“王爷可是想说，大离流传多年的监察司‘暗桩’？” “这纯属是无稽之谈。”寻安王斩钉截铁道：“那不过是一些被方独舟吓破了胆子的庸人，想为自己的无能找些借口罢了。” “死人就是死人，纵然他生前本事通天，死后还能影响一国气数？真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也不会死了。” 第884章 台前 黄江不在，栾信不在，就连本该坐镇帝京监察司的左凌怀都不在。 被黑衣巡事客客气气迎入门内的宗昔封越想越不是滋味儿，“黄江先一步离开宁州，按理来说早该到了帝京。但以他的身份……不在帝京监察司露面，倒也情有可原。 栾信这家伙，也可能是被黄江派出去做苦力了。 监察司离了楚秋这大猫小猫两三只，抛开禄墨，黄江两人，栾信，聂阳就算是其中最得力的两个。 如果黄江想要办事，必然离不开栾信这个苦命的家伙。 有能力的，自然要好好用。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那更是得往死里用。 所以宗昔封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唯独只有一点。 左凌怀为何不在司内坐镇？” “才刚投诚没多久，这就打算玩忽职守，报效护国司了？” 这一念头才刚升起，宗昔封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娘的……中计了！” 他赶忙起身准备离开。 结果还没等迈出门槛，就见迎面走来三名黑衣巡事，呈品字形将他堵在了门前。 “宗司事，这是要往哪儿去？” ‘宗司事’这个称呼一出，宗昔封就知道自己算是被套进来了。 “好你个黄江……这是想要害我啊！” 他咬了咬牙，心中已是将黄江的祖宗十八辈问候一遍，沉声道：“这是谁的意思？” “回司事，这自然是夜主的意思。” 方才叫出宗司事这三个字的黑衣巡事拱手说道：“还请宗司事即刻开始，主持大局。” “我主持什么大局？”宗昔封绷不住道：“本将与你们监察司有何关系？” 那黑衣巡事却是不发一言。 但他表露出来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今天宗昔封必须要给一个态度，否则想要离开此地，那就得踏过他们的尸体。 平心而论，宗昔封想要杀出这连个紫衣司事都没有的监察司衙门，根本就不算什么难事。 别说是这三个黑衣巡事，就算再多出个披着青衣的五品，他也是想走就走。 关键问题是…… 杀出监察司，对他有什么好处？ 现在很多人都怀疑他跟监察司有所勾结，兴许就连宫内那位都留意到了。 如果是为了自证清白，此刻杀出监察司去，顺手再干掉几个黑衣巡事，那反倒是两全其美，有功无过的好事。 前提条件，是他真的没跟监察司勾结。 可他的确干了啊！ 不光干了，而且还干得极为彻底！ 满帝京都在找方独舟留下来的暗桩是谁，他自己就是！ 尽管宗昔封的脸色有些难看，还是问道：“这是打算跟宫里那位撕破脸了？” 三人依旧一声不吭。 “也是，问你们这些小卒子又能知道什么。” 宗昔封盯着他们看了半晌，不由自嘲一笑，“我就说只是传信递话这种美差，怎么可能落到我的头上，合着黄江这狗贼在这儿等我呢？” “现在帝京监察司没人能站出来扛事，所以就要我来扛？” 宗昔封看向这三人，久久得不到任何答复，显然是自讨了没趣。 正所谓天塌了还有高个顶着。 以往宗昔封也能坦然说出这句话来。 谁成想，一转眼自己竟成了高个的？ “黄江想让我怎么做。” 接受了这一现实以后，宗昔封深吸口气，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既然事已成定局，不如快点儿搞清楚现状。 他离开帝京也有一段时间，想要快速接手帝京监察司这个烂摊子，首先就得弄明白要从哪里入手。 那么，黄江想让他做什么，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可名黑衣巡事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黄司事想请您启用一位暗桩。” 宗昔封心里多少做了些准备，但没想到黄江这狗东西能不当人到这种地步。 “暗桩是他黄江说启用就能启用的？” 宗昔封冷声道：“他自己就知道规矩，就算是负责暗桩的紫衣司事，在非必要之时都不清楚暗桩的真实身份。他黄江凭什么觉得，我能启用他想要的那个暗桩？” “等等……” 话说到这里，宗昔封却是突然反应过来，皱眉道：“他要我启用一位暗桩？他知道那个暗桩的身份？” 许是一时情急，宗昔封险些没听出那黑衣巡事话里的深意。 黄江这是在指名道姓地让他请动某人出手。 目前摆在台面上的‘暗桩’。 除了自己和聂渺，就再无他人。 即便自己掌握着与其他暗桩联系的手段，可那也只是单线联系，彼此双方绝不会见面，仅仅用来交换一些情报，亦或是将楚秋许诺的好处送到那些暗桩手里。 在整个过程当中，两边都不会产生任何瓜葛，更别说是探知对方的身份。 “黄江这狗……这家伙又挖出一根暗桩？” 宗昔封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哪个蠢……哪个暗桩这么不小心，让黄江这狗东西给抓到把柄了？ 而且在这节骨眼，还能被黄江惦记上的，大概率不是身在宫中，也是那当朝文武之中的一员。 宗昔封回想自己从前那些‘同僚’，的确没有哪一个像是露了马脚的暗桩。 当然。 如果这么简单就被人找到破绽，这根暗桩也活不到今日，早就被人无声无息地干掉了。 “黄司事说过，只要宗司事点头应下，您很快就会知道他是谁。” 那黑衣巡事说完，便是躬身一拜，缓缓退后，带着另外两人退了出去。 “黄江……我……”宗昔封则是站在原地憋了半天，极为不满地骂道：“你卖你娘的关子！” …… “当然不是我。” 秋先生转过身来，面朝寂慈，微笑道：“万灵海何其辽阔？即便是大离，大虞，大胤这三座天下加在一起，也不足其十之一二。若秋某便是那个能够代表万灵海的人，岂不是证明王爷选错了合作的对象？” “阿弥陀佛。” 寂慈口宣佛号，双掌合十，轻声说道：“秋先生此言差矣，凭先生之能，三言两语便可让寻安王心悦诚服，折节下士，恨不能引为知己……如此手段，岂不正是代表了万灵海的厉害之处？” 第885章 幕后 “如果是在万灵海的规矩，今日之事，必要战至一方身死为止。” 秋先生说完这句话，看了眼身侧没有任何表示的寂慈，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有寂慈师傅在此，秋某还是愿意给你们一条活路。” 他将双臂背在身后，淡淡道： “说出你们的幕后主使，废去一身修为，便自行离去吧。” 然而，那几名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却是七嘴八舌叫骂起来。 他们的音调极为古怪，听起来很像蛮人语，却又糅杂了一些大胤、大虞的口音。 一听到这种古怪的语言，寂慈突然睁开双眼，沉声道：“你们也是海外之人？” 海外诸国的语言并不统一，除了所谓的‘古语’之外，更多是吸收了蛮人语，以及三座天下的特点融合而来。 包括文字，同样也是以大玄文演变而成，独立于其他文明的一种文字。 这样带来的结果就是，辨识度相当之高，只要一听就知道是海外国民，甚至无法进行伪装。 “看来这几人是秋先生的朋友了。”寂慈垂下眼睑，淡淡问道：“既然同为海外之人，为何他们非要杀你？” 秋先生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人，忽然抬起一掌，直奔身前那人的头顶天灵而去！ 凌厉的掌风带起一道尖锐的呼啸，竟是压过了几人怨毒的咒骂。 眼看那海外之人将要被秋先生一掌拍碎头颅，寂慈迈步而出，周身泛起一层金光，当的一声，挡住了这毙命的一掌！ “秋先生，在小僧面前，难道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寂慈望向这位秋先生，平静道：“若是觉得不好开口，何不把人带到寻安王面前，再一辨究竟？” 秋先生微微一笑，手掌按在那层金光之上，似是赞叹道：“大空寺的不灭金身功果真是当世顶尖横练之法，就不知寂慈师傅究竟练到了哪一层？金刚骨，不灭身？还是……阿罗汉？” 轰！ 话音未落，寂慈只闻耳边响起‘震天动地’般的巨响。 周身金光微微晃动，竟险些散去了行功，破除不灭金身！ “这掌力……”他神色微变，强行撑住自己的身体没有后退，凝神看向近在咫尺的手掌。 只见一缕真气竟不知何时透过那层金光，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 而他方才听到的巨响，正是体内脏腑与每一块骨头齐齐震荡传出的声音。 能够无声无息绕开不灭金身功的外显真气，这样的手段，寂慈可从未见过。 正如秋先生所夸赞的那般。 不灭金身功乃是这世间顶尖的横练外功，练至深处，肉身不毁，护身真气更是极为坚固。 外力能够打破这层护体真气，却不可能直接绕开它。 正当寂慈准备以肉身硬扛过去时。 秋先生反倒见好就收，主动后退了一步，笑吟吟道：“既然寂慈师傅有所疑惑，秋某自然会把事情说清。” “毕竟，咱们接下来，可还有很长一段的合作时间。” 第886章 接见 皇城之中。 那座四季如春的花苑内，林听白与谢霜对面而坐，正在不紧不慢地进行一盘棋局。 不过端看那落子的速度，便能看出两人的心思并不在眼前棋盘之上。 在相当短暂的思考过后，林听白落下一颗黑子，忽然道： “不知七皇子这段时间，在我这小院住得可还称心？” 坐在对面的大胤七皇子沉吟一声，不卑不亢道：“国师这座花苑，确实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地方。只可惜，我这俗人心思不定，倒是辜负了此地的美景。” 说着。 他也落下一颗白子，随即开始观察起林听白的神色。 发现这位大离国师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他只得直接问道：“不知离皇何时愿意见我？” 啪！ 林听白飞速落下棋子，旋即挥手在棋盘表面一抹，将已下至百手的棋局破坏，笑着道：“既然七皇子无心下棋，不如陪我乘舟游湖，如何？” 谢霜顿时皱住眉头。 “这几日，国师已经变着花样将我留在此地，提起离皇接见一事，便顾左右而言他。莫非离皇不打算见我？” 他站起身来，面色难看地说道：“若真如此，还请国师直言便是。我大胤虽不如大离，却也不是任人奚落羞辱的！” 见谢霜终于绷不住发了怒火。 ‘林听白’心底幽幽一叹。 撑了这几天，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谢霜虽然表面看起来对自己这个大离国师毕恭毕敬，维持得相当体面，但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判断，‘林听白’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甚至可以说，早在谢霜见了自己第一面时，就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林听白。 大胤那边，或许有些情报表明，大离国师林听白不在宫内，而且是相当确定的情报。 只有如此，这七皇子才会时而流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屑神情。 若不是为了求见大离皇帝，恐怕他也不会留在此地，继续陪自己这个假货演戏。 等了多日，他现在才撕破脸，反而让‘林听白’有些意外。 “七皇子应该清楚，陛下不见你，一定是有陛下的理由。” ‘林听白’淡淡道：“林某为臣，陛下为主，身为臣子，哪里能做得陛下的主？” “国师此言……” 谢霜的表情更加难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时，就见面前这假货竟也站起身来，语气顿时为之一滞，忍不住随他目光所向处看去。 “莫公公，真是稀客啊。” ‘林听白’朝着来人迎去。 莫无欢则也堆起笑脸，腰身自觉地弯了几分，“国师大人，咱家这低贱之人，若无要事，哪儿敢来打扰您在此清修啊。” 见他说着话就要鞠躬，‘林听白’立马上前扶住了他的双臂，微笑道：“莫公公，在我这里，你可不是什么低贱之人。” “那也是国师大人抬爱咱家！” 莫无欢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这一幕，可是看呆了谢霜。 莫无欢的相貌，他自然是认得的。 抛开这位大宦官在宫内的地位不谈，其实力也是四品神通境界，竟然会对一个假货如此毕恭毕敬？ 第887章 惊惧 当谢霜离开御书房的瞬间，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就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回想方才亲眼见到沈仪时的惊惧，谢霜心中暗道：“大离这位皇帝，似乎并不像他人口中那般不堪……如此气度，比起父皇更胜一筹。” 虽然谢霜知道，自己的父皇向来以宽仁著称，虽有身为帝王的严厉一面，却并不是真正高高在上的君主。 而大虞那位女帝，他虽未亲眼见过，但联想到其勤政的传闻，以及大虞这些年来的变化就不难想到，那也是一位难得的明君。 可对于大离这位皇帝，谢霜在见他之前，心底却是有几分先入为主的轻蔑。 毕竟，大离皇帝这些年来的风评算不上多好，偶尔还会有昏聩，暴虐的传闻。更何况其重用国师林听白，驱逐朝堂权臣，甚至就连一应朝政都交到了外人手上，自己痴迷武道，不理政事。这已经算是三座天下难得的昏君，堪称前无古人这一级别。 所以，谢霜并不认为，自己会被沈仪给吓住。 但直到亲眼见了沈仪一面，他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究竟有多么天真。 沈仪仅用一个眼神，就让他背脊发凉，若非念着自己还是大胤七皇子，代表着大胤而来，今日只怕就要当场跪倒在沈仪面前，彻底颜面扫地。 忍着双腿发软的不适，谢霜在皇庭卫的护送之下匆匆离开内廷，心里却是想起了那位莫公公的嘱咐。 于是就道：“劳烦几位，能否送我去见莫公公？” 听到他的话，名义上为护送，实则是监视的两名皇庭卫对视一眼。 或许是得到了陛下的命令，二人知道这位大胤七皇子带着某些重要情报而来，在宫内也是要行些方便的。 所以稍微思考了半晌后，站在谢霜左前方的御前卫便是开口说道：“可以，但还请阁下不要逗留太久，宫内的规矩跟禁忌，相信您也清楚。” 谢霜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他好歹也是一国皇子，哪会不明白宫内有着诸多禁忌？ 不过此刻急着再见莫无欢一面，他只能厚颜请这两名御前卫带路。 过了没多久。 当谢霜再次见到莫无欢时，对方已经换下了那一身大红长袍，穿着朴素的衣袍，似乎早就等候多时，对着两名御前卫笑了笑，说道：“辛苦二位了，这位七皇子，就交给咱家伺候吧。” 两名御前卫也不多言，点了点头，就退出莫无欢的居所。 “七皇子，坐。” 莫无欢伸手虚引，态度极为平和，“咱家就知，你见了陛下以后，定有满肚子的疑问要来问个究竟，是以提前叫人备了些瓜果茶点。” “多谢莫公公。”这会儿谢霜的心思，自然不会在这种东西之上，匆忙拜谢后便是说道：“此前在国师那边，公公曾有意提醒过在下，见过离皇，一定会与在下所想的不同……敢问公公，这究竟是何意？” 莫无欢没有抬眼，而是挑了挑手指，淡淡笑道：“七皇子莫要着急，这种大事，自然要慢慢聊才是。” 第888章 战事 战事一起，根本就没给大离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短短数日之内，监察司连发三道急报入京，几乎是前一封的内容还没被满朝文武消化，后面一封便紧追而至。 北关所面对的战局，也愈发紧急。 就连帝京之内不少消息灵通的权贵，都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听闻今日早朝，在易太初行刺之后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的陛下再次暴怒，当朝痛斥汤鹏池是个废物。 汤鹏池当场脱了官袍，向陛下乞骸骨。 若不是有莫无欢阻拦，暴怒的离皇险些就亲自动手打死这位兵部尚书。 宣泄了怒火，沈仪连下几道诏书，命四方禁军各调一万兵马，支援北关。 随后又下令，命宁王进京，共商击退妖蛮之策。 初春尚未退去的寒意，仿佛笼罩住帝京上下每个人。 又是七日后。 宁王牧沧入宫面圣，沈仪破例将其留在宫中彻夜长谈，会见期间屏退左右，就连莫无欢都没能留下来旁听。 所以根本无人知晓，那一夜离皇究竟与宁王谈了些什么。 翌日，牧沧带着八百龙威营骑兵，轻装上阵赶赴北关。 短短半月过去，整个大离由上至下的氛围，几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便是余州境内的百姓，才刚过上几年好日子，北关又跟妖蛮打了起来，瞬间就出现了恐慌逃难的情况。 越是靠近北关，就越是如此，几乎十室九空，舍家弃业，向最近的大城逃去。 余州城内，近来就安置了不少望风而逃的百姓，虽不至于焦头烂额，但也为此折腾了数日。 好在眼下北关尚未被攻破，境内没有妖蛮，这股恐慌氛围要不了几日就会消散。 但这只是距离北关较远的地方，可稍近些的村镇加起来，至少也有十几万百姓，如果不想些办法，定会重现当年饿殍遍地的惨状。 于是，余州城率先做出决定，先在城外搭建木屋安置这些逃难而来的百姓，再与护国司打探些消息，确定北关那边的战况再说其他。 可现如今护国司在北边虽然还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对于北关战事仍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荀总捕，咱们都是替朝廷当差办事的，如果我这儿有消息，难道还能瞒着你不成？” 此时，面对荀初灵的逼问，余州城的护国司掌事简直无可奈何，只得翻出所有密信，破罐子破摔道：“你若是不信，就自己拿去看看，北关战事都是由监察司直接送入京中，直达天听，我们的人都进不去，上哪儿去给你弄消息？” 荀初灵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听信了他的说辞，毫不客气地拿起那几封密信翻看起来，嘴上却道：“既然你们处处都不如监察司，为何还要留着这衙门？” 那名掌事面皮微颤，搓着手尴尬道：“您快别说了，护国司出了那么大的事，往后还有没有咱们这衙门都不一定，也许到最后，全都要并入监察司呢。” 第889章 援兵 从蛮人派出第一股妖物前往北关进行滋扰之时，罗世功就已经下令将所有在外的军士全部调集回来，为的就是不给对面的蛮人探清虚实。 数量不过百的妖物袭击，皆以箭矢射杀，一旦过百，则由军中武夫出手，五人结阵，强行拼杀干净。 起初蛮人驱使的妖物，实力并不算强，很多甚至是普通人凭借血勇便能拼死一头的低等无智妖物。 这种程度的进攻，根本就谈不上任何压力可言，甚至比起平日里镇北军在四周巡游清剿的妖物都远远不如。 按理来说，第一批前来试探的妖物，实力就算不那么出挑，至少也得是对标九品武夫的程度，才能给身经百战的镇北军带去一丝压力。低于这个层次，根本就是送死的炮灰，镇北军一方连粗气都来不及喘，便将来犯妖物杀得干干净净。 双方就这样互相试探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罗世功命人在城墙上插满火把，不留任何死角。 蛮人不喜日光，往往会在夜间出动，实力也会有一定幅度的提升。 所以一到了晚上，蛮人的进攻就不太可能还是那种小打小闹的程度了。只不过，等到入夜，蛮人那边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继续派出中等规模的妖物进行骚扰。 罗世功镇守北地多年，对蛮人的习性极为了解，立刻就遣人托监察司送急报入京。 连续数日，蛮人都是这种不紧不慢的状态，只是派出的妖物数量越来越多，而且进攻的频率也在逐渐递增。 从起初上百妖物发动一次攻击，再到几日后，最小的规模都已经超过千头妖物，而且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虽然妖物个体的实力并没有多少变化，可这种不断扩大规模的冲击，也让罗世功逐渐意识到了危险，紧急向帝京发信求援。 这场诡异的守城战一直打了近半个月，躲在妖物背后发号施令的蛮人仍未现身，妖物的尸体早就堆积成山，连续两日都要靠守城军士投下火油进行焚烧，否则那堆起来的妖尸都快有半座城墙那么高了。 不过就在昨夜，北方禁军带着一万兵马日夜兼程赶到北关，光是送来的辎重补给，都足够让镇北军再与妖蛮打上数月的消耗战，这份支援来得相当及时，也是狠狠提振了一番士气。 毕竟北关兵力其实并不算充足，如果不算民夫，勤杂兵，入品战力也就只有八千左右。其中九品占了大半，余下八品、七品精锐，那是打死一个少一个。 这也是罗世功在没能搞清楚蛮人究竟出动了多少兵力以前，不愿出城迎战的根本原因。 妖蛮能用妖物打‘人海战术’，无论死了多少都不会心疼，但他们却没有这个资本。 历来人族与蛮人之间的厮杀，都是以斩首为主。杀了最关键的纯血蛮人，剩下的无智妖蛮自然会一哄而散。 所以在这种时刻，北禁军的援兵，就相当关键了。 而这次率兵前来支援的主将，恰好与罗世功还算是熟人。 此时二人并肩站在城头，看向前方因焚烧妖物尸身而升起的滚滚浓烟，那北禁军将领缓缓说道：“罗三儿，这次蛮人来得太过突然，陛下虽命我等四方禁军调兵前来增援，但东禁军负责镇守帝京，临时抽调一万可战之兵少不了麻烦。另外两支兵马路途遥远，起码还要几日工夫才能赶来支援，仅凭我们这不到两万人，要想守住北关，就必须先探清蛮人这次到底动了多少个纯血。” 罗世功斜了他一眼，道：“你这不是在跟老子说废话么？要是能探清对面有多少纯血，还用得着你在这儿说教？我直接杀过去砍了他们不就完了？” “还有，丁泼皮，我说过很多次，再敢喊我罗三儿，打断你的狗腿。” 丁存志面皮微颤，干巴巴道：“你现在是得意了，北关大统领，不还得靠我这泼皮赶过来救你的狗命？” “放你娘的狗屁，北关一旦失陷，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这帮废物东西！”罗世功骂了一句以后，摆手说道：“别跟我说那么些废话，就问你一句，这次带来的，有多少能打的？” 昨天夜里，丁存志带着一万北禁军赶到北关，已是人困马乏，许多事自然来不及计较。今天缓过劲儿来，罗世功必须得问个清楚。 一万可用的战力，那就至少得保证里面有八千入品武夫。 没到九品，连军阵都承不住，只能算是打杂的。 “这你放心，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北关的重要性？咱们这儿也不是东禁军，身上还扛着拱卫帝京的担子，说调一万兵来，就绝对不会少你的。” 丁存志道：“除了负责运送粮草军资的八百勤杂，剩下全都是精锐。” 说着，丁存志没好气道：“接到消息的时候，老子还在被窝里躺着，马上就先点了两千擅长骑射的精锐，就是为了给你撑住这口气。” 北关之外，大多都是平原，有骑射本事的军士基本就是大杀器。 罗世功面色稍缓，说道：“还算你这泼皮有些良心，不枉老子当年在军中对你百般照顾。” 顿了顿后，他接着道：“蛮人有几个纯血的事儿，倒是不需要你们操心，四方禁军调用数万兵马赶赴战场支援，连南边的宁王都动身了，暂时来说，北关不至于在这段时间内陷落。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战线清理出来，而且还要严防那群妖物从地下潜入。” 丁存志点了点头，“是这个理，等会儿你叫几个熟路的，带我的人去城内转一转。该在哪儿布防，该在哪儿加固，就听你们的安排。”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 到了北关，一切以罗世功为主，配合镇北军行事。 像什么率兵争权这种狗屁倒灶之事，在战时耽搁了一刻，那都是可以杀头的大罪。 罗世功也不多言，派了个亲兵，就去着手安排接下来的布防。 第890章 地下 接下来这两天，妖蛮的进攻仍在持续，但或许是因为北禁军的支援，使得蛮人一方有所警惕，每次派出的妖物数量反而有所减少。 在此期间，罗世功也派了些斥候绕去战线后方打探情况，不过那群本该坐镇指挥的蛮人却好像全部消失了一样，根本就没找到半点踪影。 甚至，就连那些应该囤积在远处的妖物，斥候也都没发现一头。 就好像这半个月以来所有进攻北关的妖物，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 拿着斥候带回来的情报，罗世功也是眉头紧皱。 若不是城外堆积的妖物尸体到现在还没彻底烧干净，怕是连他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出了幻觉。 “没有指挥的蛮人，也没有看到后方的妖物，那这几日攻城的妖物是从哪儿来的？石头里变出来的？” 罗世功嘬了下牙花子，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丁存志，“丁泼皮，你脑子更灵，倒是说说这情况？” “你在北关杀过的妖蛮，比我见过的更多，这事儿你来问我？” 丁存志指了指自己，语气很是古怪。 罗世功抬手就把情报丢了过去，道：“你自己看看吧，斥候跑了二十里地，别说是蛮人，就连妖物的一根毛都没瞧见。我就纳闷了，难道死在城根底下的妖物，全都是长途跋涉赶过来的不成？” 战线拉长到二十里外，在以往与妖蛮的小规模交锋当中并不算罕见。但那也只是数十上百头妖物，被蛮人驱使，大老远赶过来进行一波骚扰，跟眼下这种程度的进攻根本不是一码事。 这半个月以来，死在北关的低等妖物早已破万，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不可能进行远距离的控制。 “低等妖物的脑仁也就这么大一点儿，就算有纯血在背后指挥，它们能够理解的命令也极为有限。”罗世功将大拇指和小拇指捏在一起，“凭这种东西的脑子，超过十里地，纯血对它们的压制就相当有限。二十里外，都不用我们出手，这群杂毛蠢货就要自行崩溃奔逃。想要形成这么有组织有规模的进攻，那纯血肯定藏在附近，妖物也不可能是从远处调来的。” 丁存志盯着手里的情报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当时大胤那边，有一群厌族蛮人，控制了相当数量的低等妖物，而且，几乎等于凭空出现在边城之外。” “只不过，后来他们并未选择强行攻城，被大胤那守将一人一刀给逼退了。” 说到这儿，丁存志摩挲着下巴，“这两者之间，倒是有点关联。你说，会不会是厌族的蛮人？” “怎么，厌族的蛮人难不成还能带着成千上万头妖物飞起来？”罗世功没好气道：“问题不是哪一族的蛮人，而是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够瞒住这么多双眼睛，把成千上万的妖物送到咱们眼皮子底下来。” “那倒也是。”丁存志讪笑一声，然后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从地下来的？” “北关的地下，倒是做过防御加固，就算是大妖，想从地面挖进来，那动静也瞒不过咱们。” 罗世功沉吟一声，“但是北关外，的确有这个可能。” 城关外放眼尽是一片平原，蛮人驱使妖物挖几个坑，就算累死斥候也找不到究竟在哪儿。 “等等，不对啊。” 丁存志突然道：“就算挖了洞，几万妖物那也不是石头，真要藏起来总是有动静的。它难道挖通了一条能藏下十几万妖物，贯通百里的地洞不成？那得费多大的工夫？” 挖通上百里，藏得住十几万的妖物，而且还要在此期间不被镇北军的巡游军士发现半点动静。 且不说这件事有多大的成功几率，就算退一万步来讲，蛮人真的喜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并且还真就让他们给做成了。 那这十几万妖物，难道还全都是比肩高品武夫的大妖不成？ 不然的话，仅凭这几天前来攻城的妖物，就算数量再扩大，对北关能起到的影响也是相当微弱的。 如果真有十几万大妖，那就直接踏平北关，直取帝京了。 十万大妖？ 把整个妖蛮大泽上下三代都翻出来，能不能凑出这个数来？ “想那么多作甚，先派人去查一查。老子跟蛮人斗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套活儿，背后绝对有鬼。” 罗世功拍案而起，跨步走出营帐。 丁存志自然也是急步追上，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迎面而来的黑衣巡事给打断了。 一看到监察司的人，丁存志顿时闭口不言。 生怕说错了什么话，被这帮瘟神煞星惦记上。 “出事了？”罗世功却没他那么多顾忌，直接问道。 “罗统领。”那黑衣巡事点了点头，“宁王到了。” 罗世功眼一眯，越过这名黑衣巡事，朝后营走去。 果不其然。 远远就看到不少镇北军站在一排，将数百骑兵挡在外面。 看那帮骑兵的装扮，应当是龙威营的兵马。 罗世功走近以后，目光直接看向那被拱卫在中间的‘宁王’牧沧。 拱手问道：“可是宁王当面？” 牧沧翻身下马，毫不在意周围军士的敌视眼神，笑着抱拳道：“罗将军不必客气，既然到了战场，就没有所谓的宁王。” 罗世功不置可否，一挥手，示意近卫亲兵上前搜身。 牧沧始终面带微笑，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 待到搜查完毕，确认牧沧身上没有携带兵刃，同时也没有魔元这种危险的‘暗器’，罗世功这才露出一抹‘狞笑。’。 “宁王见谅，如今这情况，我老罗不得不惜命啊。” “理解，理解。” 牧沧笑着道：“就算如今牧国归顺了大离，我毕竟还是个蛮人，罗将军小心行事也是理所应当。” “敞亮。”罗世功挑起拇指，咧开嘴巴笑了笑，“既然宁王如此大气，罗某也不是小气的人，正巧现在碰上些麻烦事，咱们入帐说话。” “请。” 牧沧微微颔首，伸手虚引。 第891章 破阵 入了营帐，罗世功当即换上一副笑脸，将整个北关的布防图，以及这半个月以来探查到的所有情报都交由牧沧，直到牧沧全部看完以后，他也不急着催促，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等到牧沧稍作沉吟，似乎有话想说时，这才拱手问道： “宁王觉得，蛮人到底会以何种方式向北关进攻？” “地下。” 牧沧虽然被打断了原本想要说的话，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果然是地下？”丁存志两眼一亮，“何以见得？” 牧沧直接来到沙盘面前，指着北关地形说道：“北关面对的是大泽平原，一望无际，根本没有藏身之地。而此处地势居高望远，后方便是北荒山脉，北关所在的位置如同一个葫芦口，妖蛮即便想要绕路而行，也很难做到大规模潜入，甚至还要面对北关与余州两面夹击的窘境。 如此一来，要想打开局面，光是攻破北关，直入大离境内，都不可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真正的目标，一定是夺城！” “宁王所言极是。” 罗世功认同地点了点头：“北关地势特殊，多年以来，也并非没有蛮人跨过城关进入余州。但只要我们弃城而去，稍作整备，便能与四方禁军两面夹击，将蛮人的兵马完全剿灭。” “宁王也是自己人，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丁存志道：“从前北关要面对的，除了基本不够成威胁的小股蛮人，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祸族。数十年前，祸族蛮人曾经数次踏过北关城防，最终也是止步于余州境内，被我大离军士全部清剿。如今祸族再度启战，与先前大有不同，夺城之意几乎不加掩饰，如果祸族的目标是夺城，从地下攻入的确算是个好办法。” 说到这里，丁存志微微一顿，“但是……” 牧沧笑了笑：“但是，谁都知道占了北关城便能一步一步蚕食余州领土，从前的祸族为何不选择这么做？” “因为他们做不到。” 罗世功面色平静，在沙盘上的北关城四角比划起来，“城中原本就设有阵法，如果蛮人占住此地，整座北关城都会被掀到天上。而到如今，这个阵法也经过数次修葺，完全能将北关以及方圆十几里都沉入地下。” 他咧嘴一笑，“祸族想要夺城，最后得到手的，也只会是一座废墟。” “正是如此。”牧沧颔首说道：“蛮人对于阵法的了解，其实不弱于人族，他们早就清楚北关之内藏有玉石俱焚的大阵，再加上监察司提供给北关的大量魔元，这阵法一旦启动，威力绝对能够摧毁祸族的所有谋算。 不占下北关城，休养生息，徐徐图之，大离这块诱人的肥肉他们就根本吃不到嘴里。可若是占了北关城，他们只会扎得满嘴鲜血，最终也得不到任何切实的好处。” 说话之时，牧沧的手指落在北关外那片平原之上，“所以，蛮人必须要先探清北关虚实，再想办法毁了城中阵法。而要做到这一点，正面突破几乎是不可行的，那就只能从地下着手，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那依宁王之见，这些蛮人难道就真的只是在地下挖出条通道，直接攻入北关之内么？” 丁存志把先前自己和罗世功的猜测说了出来。 主要还是那些‘凭空出现’的妖物，以及蛮人到底要挖出多长的一条地道。 这两个疑点，罗世功跟丁存志受限于眼界和认知，自然是很难想通的。 不过牧沧听完了丁存志的想法，立即说道：“二位将军其实还是想差了一件事，蛮人若要驱使妖物挖出一条贯通百里的地道，不可能是一日之功，闹出的动静也绝对不小。倘若真有这样一条地道，早就被镇北军斥候给发现了。” “那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罗世功沉声问道。 此事不需要牧沧旧事重提，他自己也很清楚。仅凭妖物肉身之力，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问题就在于，蛮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那些派来送死的低等妖物，又有什么意义。 “二位将军放心，今日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牧沧拢袖而立，轻声说道：“正如我先前所说，蛮人对于阵法的理解，绝对不输人族。这些年来，大离与妖蛮几次交手，双方都未真正拼命，蛮人手中的底牌，两位自然也从未见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蛮人这次要动真格，把从前没使过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罗世功道：“派些妖物前来送死，又算是什么手段？” “罗将军，你也曾亲眼目睹过‘遗骨’现世，北关之外那座山脉，现如今是何情况？” 牧沧没有回答罗世功，反而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罗世功沉默半晌，回想起那时所见的恐怖场景，闷声说道：“一片死地，寸草不生。” “这便是了。”牧沧缓缓道：“妖蛮之血脉，来源于古之大妖。仅一块遗骨现世，都能抽干整座山脉的生灵以养其威。我敢问罗将军，那块大妖遗骨，四品神通之境能否正面撼动？” 这一次，罗世功没有沉默，更没有犹豫，而是果断回答道：“不可能。” “除了……” “除了夜主这种顶尖武夫，站在大妖遗骨面前，能保持血勇已是不易。至于说撼动，我猜夜主本人，也无法奈何那鬼东西。” 虽然罗世功没有亲眼目睹大妖遗骨现世的后续，但是仅仅依靠猜测，他都能猜到七分。 而事实上，就算是楚秋，不依靠寿步虚，李存一的力量，也根本无法撼动大妖遗骨。 最后能将其‘斩开’，都是靠李存一那张人皮。 牧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妖之力，不光是妖蛮血脉的源头，就连魔元的诞生，以及阵法的理解，蛮人所拥有的一切根基，其实都是来自于大妖。所以，罗将军以为是无用的牺牲，实际上，那也是另一种阵法的运用。” “我姑且称之为，血祭。” 第892章 传承 九星宗。 ‘剑宫’议事已经召开近半个月，许多宗内弟子甚至都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那日剑鸣声起，数位宗内长老与这一代出类拔萃的六代弟子进入其中后，九星宗基本就是半封山的状态。 其中甚至就包括了名声仅次于范不移的霍知意。 四品神通境，便被调走了五人。 三品境长老，算上刀主魏求仙，以及‘苏醒’不久的越长老，同样也有五人。 至于担任要职的宿老，更是多达十几位。 如果连同许久都未曾露面的剑主也算在其中，这一次九星宗的‘剑宫议事’可谓是群贤毕至，除了禁地闭死关的长老，余下高层几乎全部到场。 而在六代弟子当中，抛开范不移之外，仅剩的四品神通境武夫全都进了剑宫，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这就难免让人犯起嘀咕了。 此刻，剑宫山脚下，众多六代全都聚集在此处，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这一转眼都过去十几日了，诸位长老与师兄还不下山，难道真的开启了‘水月镜’？” “水月镜每次开启，都是为了给宗内弟子领悟精神秘藏之用，少则数个时辰，最多也不过三两日。开了这么久……可从未有过先例。” “要我说，还是不必惊慌，有几位长老坐镇，又有刀主，剑主在，绝对出不了大事。” “话虽如此，但水月镜的镜主……” 说到这里，那名六代弟子便感到四周一静，随即也是自觉失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水月镜，祸星剑，伏魔刀，此为九星宗当代拥有兵主的三把神兵。 当初‘杨垂皇’夺走祸星剑，三把神兵已失其一。 前不久回归九星宗的刀主魏求仙更是两手空空，弄丢了伏魔刀，此事虽然还未大范围传开，但在场的六代弟子皆是宗内佼佼者，从几位长老对待魏刀主的态度当中也不难推测。 九星宗传承立世的根基，便是九把神兵，以及对应的九种传承，祸星剑乃是‘剑主天定’，有太多机缘巧合，但伏魔刀的‘伏魔刀意’，却是有一套相当完整的传承。 只不过这一代的弟子，唯有范不移领悟了这门刀意，提前锁定了刀主的位置，否则关于下一任刀主的争斗，怕还是要在六代弟子之中持续多年。以此可见，一把神兵，对于九星宗而言，那是何其重要。 没了伏魔刀，伏魔刀意这门传承就算是彻底断了，简直要比丢失祸星剑的损失还要大。 三把有主神兵已丢失其二，九星宗只怕是要更名为‘七星宗’了。 如果水月镜再出了什么问题，九星宗又该如何立足？ 等这一代弟子伤绝死净，被人踏平宗门，夺走余下神兵？ 便是出于这样的担忧，所以这群弟子才会自发地聚集在此，倘若出了什么问题，该闯山的闯山，该去禁地唤醒长老的便去禁地。 不过，在提到水月镜的镜主以后，这些六代弟子就全都陷入了沉默当中，过了片刻，方才有人看向站在最前方那名神色紧张的中年人，“岑师兄，若是镜主支撑不住……最坏的结果会是如何？” “最坏的结果？” 岑师兄闻言，竟露出一抹恍惚之色，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面色煞白道：“真到了那一程度，咱们九星宗只怕是要再现当年离灭大玄之劫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色变。 “真有这般严重么？” “那可如何是好！” “岑师兄……” 就在这群六代弟子纷纷按捺不住，上前询问之时，远处的剑宫山顶，突然传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剑鸣声。 这声剑鸣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位岑师兄的反应最快，脚步一迈，便激起风雷之声，笔直地沿山道冲上剑宫。 不多时，六代弟子全部来到剑宫大殿的广场前。 遥遥望去，只见一道人影从宫门中缓步走出。 “是古长老！” 待到看清来人，一众弟子匆忙围上。 可还没等开口问话，古景同就皱眉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那‘岑师兄’的脸上：“岑遥，叫他们都散了，莫要胡闹。” “古长老……” 岑遥一拱手，急切道：“情况如何？” 古景同顿了顿，摇头说道：“此事与你们无关。” “这……” 岑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古景同挥手震退。 “剑宫方圆十里，今日起不许任何人靠近，离开！” 虽然古景同这位长老只是负责药园，不参与宗内大事，为人也还算是和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三品无量境！ 无量境的武夫气机一展，天地之力自然调动，压在众多六代弟子的头顶如同一座大山。 岑遥飞出数十丈，落下之后，‘蹬蹬蹬’连退几步方才立稳身形，见古长老似乎动了真怒，只得道：“弟子遵命！” 说完，他又颇为不安地看朝剑宫大殿，那黑洞洞的门中仿佛酝酿着某种恐怖的事物，心中顿生寒意，匆匆带上一众师弟，灰溜溜地下了山去。 古景同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才是冷冷道：“魏求仙，你这次可是满意了？” 话音刚落。 背后的大殿之中，便传出魏求仙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这话不该问老夫，应该问问剑主，还有那群藏在禁地里苟且偷生的老鬼才是。” “放肆！” 古景同怒发张扬，一身气息陡然暴涨。 回首低喝道：“剑主如果被你拖累，你便是九星宗的千古罪人！” 与此同时，魏求仙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剑宫大殿上方，凌空虚踏，姿态飘然，垂下眸子，竟有几分怜悯地看着古景同。 “水月镜一开，总归要有个说法。那几人谁能夺了机缘，谁便是下一任的镜主，不论如何，九星宗这笔买卖，都是绝对亏不了的，你又操心个什么劲？” 说罢，魏求仙转身看向后山禁地。 隐约间，感受到几道气机正在窥伺此地，脸上也是露出冷笑：“这也是剑主的意思，哪个老鬼若是不服，大可出来试量一把，看看老夫斩不斩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