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先别死,夫人有喜了》 第484章 世子揭秘,皇帝震撼:尚幼?(投票加更章) 云叔在十八年前,名叫晋欢,以此名认识了央央的娘亲。 说起来,裴如衍还没有真真切切地看一回他的样貌,每次不是戴着面具,就是蓬头垢面。 晋欢……裴如衍再次看向壁画,须臾间,将所有片段与可疑之处连接了起来。 舅父带着表弟表妹暂住微生家的缘由。 晋欢治好痴傻后,坚持戴面具的缘由。 表弟因为知道真相而不说,所以心怀愧疚不敢看他。 舅舅与太子取得联系,所以回京后,陛下就开始准备太子回宫的事宜。 瞬间,所有谜团豁然开朗。 谢欢明明已经准备回宫,身在京城,又为何不立即进宫呢?不对,谢欢应该进宫过了,若是没猜错,昨日那个侍卫就是谢欢! 而央央不知谢欢身份,以为他是混入宫的,所以才会让谢欢离开,独自面对女眷们的质疑。 所以,央央竟是太子的女儿。 裴如衍拧着眉,此时一宫人快步走到身边,压低声对他道—— “世子,府中传信,您的夫人在上清寺出事了,疑似被沈伯爷绑架了。” 裴如衍听闻,面庞凝结成霜,紧握之下的画笔不堪重负,断裂成两截,他扔了画笔,转身跑出东宫。 宫人在后面追道:“世子,您没有陛下的允许,是不能出宫的!” “那就求见陛下!”裴如衍将宫人远远甩在身后,穿过长廊与宫道,步伐丝毫不见缓慢,反而越来越快,衣袂随风翻飞。 同一片宫墙下,踏出御书房稍作休息的晋元帝双手背在身后,呼吸了新鲜空气,低头就见一人朝自己奔来。 腿长的人跑得到底是快,人在前面跑,衣袍像是在后面追。 晋元帝心中腹诽,待看清了人脸,语气变得严肃,“裴卿不是在画壁吗,发生了何事跑成这样?” 说话时,裴如衍离得还挺远,没听清,待靠近了直接跪下,“陛下,还请陛下允准微臣出宫,臣的——” 或许是言语太急,加之刚才跑得太远,晋元帝都听不清他说什么,摆手打断,“你慢些说。” 时间紧迫,裴如衍呼吸一次,郑重道:“臣的妻子在上清寺遭人绑架,请陛下允许臣出宫。” 晋元帝听完,难以置信,“今日聃禾也在上清寺,你的妻子怎么可能在上清寺被绑架,何况你身在宫中,如何得知?” 却见裴如衍面上神色不似作假。 “臣所言绝无半句作假,绑架臣妻的人,乃承安伯沈益。” 晋元帝更觉得离谱,“沈益不是你岳父吗?” “是,”裴如衍如实相告,“但他并非臣妻的生父,臣妻的生父另有其人,正是——” “陛下!”大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 君臣两人望去,大太监还没走近,就十分焦急道—— “平阳侯之子来报,太子殿下被宣王殿下和丞相追杀了!” 晋元帝:…… 这更假了,老二有能力追杀吗?还兴师动众地追杀? 别是老大溜着他玩呢吧?丞相又在参与什么? 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不成。 “平阳侯之子来报,平阳侯之子呢?朕怎么没见?”晋元帝皱眉。 大太监将令牌呈放手上,“小少年腿短,走得慢,让侍卫代劳了。” 晋元帝伸手捏捏眉心,语气一沉,“朕倒要看看,怎么个追杀法,来人——”忽然停顿,“追杀到哪儿了?谁知道?” 大太监陷入沉默,转身看看,平阳侯之子还是没来。 “陛下,”裴如衍还跪着又要说话,再被晋元帝打断—— “朕知道了,你快走!” 晋元帝现在头疼,没功夫理会沈家裴家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事,不管是家事还是家丑,从没听说过父亲绑架女儿的,多半是胡闹。 裴如衍不走,仰头看着晋元帝,慎重且有力地开口,“陛下,臣大概知晓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应该也去了上清寺。” “你又知道了?”晋元帝语气不耐,裴卿画壁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裴如衍不想再被晋元帝打断了,事态紧急,可又不想直接污了太子与央央的名声,遂直接起身,靠近晋元帝压低声音,“陛下,臣妻的亲生父亲,就是太子,臣妻有难,太子绝不会视而不见,所以臣猜测,他们都去了上清寺。” “……” 这是晋元帝今天第三次受到震撼,愕然得如遭雷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简直胡言乱语,你的妻子怎么会——” 不对。 晋元帝的耳旁幻听出自己的心声,不对。 先前思来想去,想不通微生家与欢儿的关系,现在似乎是通了,难道欢儿真是裴卿的岳父?可是欢儿的女儿,不是尚幼吗? 其中到底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晋元帝还没理清,此刻也来不及理头绪了,波澜翻涌的情绪都显现在脸上,“来人,派兵捉拿沈益,务必要将裴卿夫人与太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的,晋元帝嘴里称呼的,仍是裴卿夫人。 实在是一切得知的太过突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晋元帝没有全信。 但也信了一大半。 大太监应声,裴如衍转身又跑了,跑得比武将还快,晋元帝看着他翻飞的衣袍,欲言又止,“哎呀,”挥手吩咐身侧宫人,“给他一匹马。” 这么跑出宫,得到什么时候去。 晋元帝握紧拳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心想今日聃禾也在上清寺,裴卿的夫人应该不会有大事。 应该。 …… 心里一阵一阵空落落的,忽略不了,晋元帝已经很久没有心慌过了,就怕个万一,等了二十年,再出什么意外。 让他留在宫里等消息,他根本等不住,担惊受怕的情绪起伏着,还不如亲自去一趟上清寺。 想着,晋元帝也的确这么做了。 那厢,裴如衍在宫道上被骑马的宫人追上,宫道平常是不能骑马的,今儿是例外,宫人将快马给他,他也没有推辞直接纵马而去。 半道遇上还在疾步竞走的虞绍,裴如衍的马未停,侧腰伸手一捞,就将虞绍捞上马背。 虞绍气喘吁吁,又被猝不及防腾空一下,魂飞了一圈才回来,“表哥?” 声音都是颠的。 裴如衍未答只问,“你爹呢?” “他追……”虞绍顿了顿,心想现在总能说了吧,“追太子去了。” 第485章 陛下出宫,朝臣皆惊 宫门处的侍卫看见奔来的马和人,惊奇不已,擦擦眼睛确认没看错,准备拦截,却见对方远远地就举起一块金牌。 待近些,侍卫们才看清,赶忙避让出宽阔大道,供其通行。 裴如衍冲出皇宫的同时,言简意赅,“我也去找你嫂嫂,和太子。” 虞绍两耳皆是风,簌簌得刮在耳朵上,冻麻了,听得头顶上这句话,瞬间连头皮也麻了,“啊?”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不是找太子吗,怎么还有表嫂的事? 表嫂和太子又到一块儿去了? 所以表兄要去干嘛? 表兄发现了??? 连日来的愧疚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虞绍抓住裴如衍握缰绳的手腕,“表哥,你就别去了吧,我爹肯定会把太子带回来的,至于以后的事,两家一定会说明白的,你可千万不能冲动。” 裴如衍没理会他的絮叨。 后方皇宫的侍卫刚送走这对表兄弟,心里还犯嘀咕呢,紧接着,就见又一批马在宫道上驰骋而来,为首者穿得明黄色。 这又是谁? “陛下出宫,快速避让!”队伍中,喊话者声音洪亮。 侍卫们瞪大眼睛,神色从震惊转为肃穆,往后退了又退,在确保不会阻拦到皇帝出行的同时,朝御驾跪下。 皇帝向来是不出宫的,突然临时出宫,必然是有要事发生。 这阵仗,不仅侍卫惊疑,还有官员们站在宫道上面面相觑,先有裴如衍纵马出宫,后有陛下带着亲卫出宫……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官员们互相打听,结果发现没有一人知道。 李丞相今天告假了,宣王一派没了主心骨,不知道问谁,遂朝着太子一党靠近,想探听秘密。 太子一派,以武将镇国公为首,朝镇国公靠近,“国公爷,陛下这是怎么了,这么急着出宫?刚才早朝的时候也没说有什么大事啊。” 镇国公摇摇头表示不知内情。 太子派官员面上凝重,偷听的宣王一派发觉他们也不知道,顿时松口气。 大家都不知道嘛,很公平,没事了。 然而还是有部分朝臣紧张不已,甚至有没脑子的,都开始担心,是不是北蛮悄悄打进来了,皇帝跑了,没知会自己……当然,这种蠢念头也只会在脑子里停顿须臾,就被自己否认。 有脑子的立马出宫,派了人去打听,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镇国公迅速出宫,骑上停在宫外的马,朝着已经没了踪影的陛下奔去。 就这两刻钟里,京城没有一瞬间的安宁,行人一批一批地避让,别说勋贵宦官了,就连百姓都知道要发生大事了。 上清寺。 辅国公主从佛堂出来,就看见毕恭毕敬候在屋外的端侯夫妇。 端侯夫妇脸上立马扬起殷勤的笑。 “臣参见公主殿下。” “臣妇梁氏见过公主殿下。” 梁倩与端侯,于辅国公主而言,都不是陌生人,一个是女儿的手帕交,一个是丈夫的下属。 但即便如此,辅国公主也没有关怀与客气,极其平淡地应声,“有事?” 端侯连忙摇头,“公主,臣与妻子前来礼佛,不知公主也在,多有叨扰还望公主恕罪。” “不知?”辅国公主重复了这两个字,脸上勾起玩味的笑,随后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不耐,“本宫最讨厌不诚实的人,有事就直说,扭扭捏捏的,浪费了本宫的宝贵生命。” 梁倩怕公主不耐,心一急,“公主,是有一事……昨儿臣妇参加了皇后娘娘的宴会,惹得皇后不喜,回去后一直反省自身,心中惶惶,遂备薄礼,请公主殿下替臣妇向皇后娘娘解释一番,臣妇定当铭记公主大恩。” 闻言,端侯脸色一白,想到祖母说过要以情感打动公主,而非求办事的态度,心道不好,还想补救。 却见辅国公主已经冷了脸,语气倒听不出情绪,“本宫与皇后并无私交,端侯夫人找错人了。” 这些年,辅国公主私下从不称呼皇后为母后,年龄相仿,实在喊不出口,干脆不喊。 梁倩张张嘴,急得都快哭了,“是臣妇说错了,前几日听说朝雪郡主爱琴损坏,正巧府中又把上好古琴,乃百年前琴师所留下的,想赠予郡主,臣妇与郡主一起长大,前阵子因为一些小事让郡主对臣妇有所误解,臣妇这心里不好受,还请公主看在臣妇对郡主一片真心的份上,替臣妇转交。” 端侯松了口气,终于是说到情感上了。 辅国公主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垂了垂眸,她无意管小辈间的友谊,抬步往前面的廊道走去,“那你得亲自与朝雪沟通,本宫亦做不了朝雪的主,若无其他事,你们退下吧。” 端侯夫妇哪能退下,跟在辅国公主的身后走,端侯小心翼翼地开口,“内子对郡主情谊深厚,只是内子性格直爽,这不,昨日还因瞧见裴家少夫人的隐秘事,向皇后娘娘直言不讳,惹了皇后与裴家不喜。” 辅国公主并不想听一面之词,唇线不动声色地抿直,没有理会,只是一味前行。 身后,梁倩没听见辅国公主打断,便以为对方并无反感,遂进一步诉苦,“裴少夫人与侍卫亲密在先,臣妇不愿他们脏了皇后娘娘的梅园,哪曾想,被他们反咬一口,臣妇倒成了污蔑她们的恶毒女子,皇后娘娘不听辩解,将赐给祖母的明珠收了回去,祖母因此食不下咽,臣妇不想祖母伤心,恰好今日遇见公主殿下,这才与公主透露,还望公主帮一帮臣妇,哪怕是看在夫君对尚书大人忠心耿耿的份上。” 语罢,梁倩仍跟在辅国公主身后走,一直没听见公主回应,难免忐忑,此时,辅国公主含笑问道—— “你说裴少夫人反咬了你?” 梁倩看不见公主神色,忙回答,“臣妇不敢说裴少夫人的不是,裴少夫人向来是个有心思的,要不然也不能轻易离间了臣妇与郡主的关系,臣妇倒不怕什么,只怕郡主受其蛊惑,臣妇已经多次亏,这次受些委屈也无妨,可怜祖母陪我一起受辱。” “呵。”辅国公主忽笑了一声。 梁倩还未琢磨明白这笑声的意味,前方的公主骤然停步,毫无征兆,梁倩离得近直接撞了上去。 第486章 玉坠破裂,虎符惊现(加更章晚一会) 这一撞,公主稳如老松,反而是梁倩吓一跳急着想退后,往后仰倒,幸而端侯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有当场出丑。 梁倩回过神来,唰地跪下,“公主恕罪,臣妇一时失神,没有长眼。” 跪得太急,膝盖一痛,“嘶。” 明明是平地,但好像磕到了什么,她膝盖向后退了些。 只见地上有一块碧绿色的坠子,刚才走得太急,没有看见。 辅国公主低头,看着裂了缝的坠子,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有片刻的失神,连呼吸都变得极轻。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难受,又觉得这坠子的形状有些古怪,还有些可疑。 仿佛是上苍的指引,她还没有头绪时,就已经伸出手。 梁倩看着公主朝自己伸手,受宠若惊,面上一喜,芊芊细手朝上面一搭,就要起身。 下一瞬,手就被辅国公主拍开。 梁倩惊愕地仰头,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听辅国公主直白道—— “玉坠给我。” 梁倩尴尬极了,将地上的玉坠捡起,这玉坠好熟悉,不就是沈桑宁佩戴的吗? 难道沈桑宁今天也来了?来做什么?梁倩一思索,就想明白了,辅国公主在这里,沈桑宁肯定是来拍马屁来了! 呵,就说她心思多吧!梁倩觉得自己说得很对。 腹诽之时,手上也没有耽搁,将玉坠递给辅国公主。 玉坠一上手,这重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玉坠该有的重量。 里面必定暗藏玄机。 辅国公主拿着玉坠,似能从裂痕中看出了什么,天然冷漠的面容凝重起来,还透着几分杀气。 压迫得端侯与梁倩胆寒,紧闭着嘴不敢说话。 “是谁的?”辅国公主锐利的目光朝梁倩看去,“你的?” 梁倩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比脑子快一步的是身体的诚实,那是对权威的惧怕,她摇摇头,“不是臣妇的。” 语罢,见辅国公主眉头拧得更深,应是在思考玉坠究竟是谁的,一副要将对方揪出来的样子。 梁倩垂眸,暗自揣测,这玉坠一定是有大问题的!呵,沈桑宁完蛋了!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天助端侯府,要惩罚裴家! 明明辅国公主没问,梁倩表忠心地道:“公主,臣妇知道这玉佩是谁的,是裴少夫人沈氏之物!臣妇亲眼见她佩戴于身的!” “哦?”辅国公主眼中划过疑色,心知接下来的行为会不太好,可为了解决心中疑惑,只好先对不起玉坠的主人了。 随即扬手,将玉坠往地上一砸。 梁倩吓一跳,亲眼见玉料四分五裂,散于各处,一块青灰色的小摆件掉在地上。 天呐,这玉佩里还放了东西! 什么玩意?看着就不太值钱的样子,既不是金也不是玉,沈桑宁不愧是沈家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玉坠都舍不得用一块完整的。 但是很快,就听丈夫惊骇出声,“虎符?” “什么?”梁倩怀疑自己听错了。 端侯紧紧盯着自己的妻子,“你确定这是裴少夫人的物件?” 梁倩点头,忽然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但光靠肉眼所见,还不能完全确定,辅国公主将虎符捡起,端详一番后才完全确定。 的的确确就是哥哥的虎符。 刹那间,眼眶泛红,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小辈在场,辅国公主收敛情绪,镇定地将虎符收进怀里,气势威严地朝随从问,“裴少夫人可在寺中?” 随身之物掉在这里,人应该也在。 这时候,辅国公主已经没有一丝精力去管梁倩了。 梁倩还跪在冰冷的地上,但心是热的,沈桑宁与太子八竿子打不着,太子消失多年,虎符却在沈桑宁手上,谁知道她怎么得来的,说不准裴家或沈家与太子失踪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沈桑宁完了,裴家和沈家也该遭殃了,他们再也翻不了身啦! 公主的随从正要去寺庙问,此时,守在外面的皇城军急匆匆地赶来,禀报道—— “公主殿下,裴家少夫人求见。” 这是疾风的原话。 辅国公主一愣,没想到自己刚要找对方,对方就出现了。 然而下一瞬,皇城军迟疑地说出了实情—— “但是,这是裴家的护卫说的,据属下目睹,裴少夫人已经进了寺庙,后不久,裴家护卫就闹着说裴少夫人失踪了,请公主殿下帮忙。” 辅国公主:“失踪?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失踪?” 她深呼吸一口,想到怀中虎符,沉声道:“不管是不是失踪,封锁寺庙,不准闲杂人等进出,本宫今日,非要见到裴少夫人不可!” 随即,上清寺守卫加严,原本还能放香客进来,现在是连蚂蚁都不能进了。 除了国公府的护卫。 “搜!” “一定要把裴少夫人找出来!” 皇城军开始搜查。 疾风带领二十几个护卫冲进去,“我家少夫人说了,在后面的厢房。” 主持盘着佛珠走出来,“寺庙后面确实有一处院落,借给了一位女施主住。” “谁?”辅国公主问。 主持道:“老衲不问俗世,只知女施主姓沈,不曾了解其他。” …… 但厢房的位置,主持还是知道的,遂领了人往那后厢房而去。 沈桑宁转醒时,天空是蔚蓝的,说明自己在室外。 她的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高耸的山顶,幽深的悬崖距自己不足三丈。 左右环顾,云昭不在,晴娘昏迷在一边。 而自己,双手被草绳绑在身后,脚也绑着,无法站起。 她醒了,沈益第一时间注意到,“醒了?” 沈益身后,还有六七个伯府的护卫,沈桑宁都是眼熟的。 “阿昭呢?!”沈桑宁怒目而视。 沈益靠在一棵大树上,嗤笑,“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先担心自己吧。” 沈桑宁被束缚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绳子绑得紧,挣脱是没办法挣脱开的,她望向沈益,情绪慢慢平复,“你要杀我吗?” “杀?”沈益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你我父女一场,为父怎么舍得杀你呢。” 父女一场,沈桑宁对这几个字嗤之以鼻,又听沈益继续道—— “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娘,竟敢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我,眼下你和戴晴娘都在这,我就不信那个奸夫不来!” 第487章 周韬威胁,沈益弃女(加更章) 他所做一切,仿佛只为了见沈桑宁的生父。 可是,若只是如此,何须这般大费周章,还选在悬崖之上? 沈桑宁没想明白,“我家护卫就在寺庙外,你绑架我,就不怕他们找来?今日辅国公主在礼佛,你就不怕惊动了她?难道你要为此丢掉官爵名声?我劝你现在放我离开,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沈益十分有耐心地听完,一点不慌,双手拍了拍,朝她缓步走近,“你好像没有搞清楚,我是你爹,我是在管教你。” “你才不是!”沈桑宁眼中不屈,既然两人都知道真相,又何必在装,她才不稀罕有沈益这样一个父亲! 沈益听到她的反驳,脸色骤变,额头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收起虚假的和蔼,声音拔高,“你敢对外人说吗?!你敢说我不是你爹?!” “如何不敢?”沈桑宁轻飘飘的回怼,更让沈益生气。 他一步一步越走越近,眸中是被挑衅的愤怒。 “哦?” 沈益忽然想到什么,深呼吸一次,稍微压下被激起的怒火,讽刺地道—— “你当真敢亲口承认,我不是你爹?说你娘与外男无媒苟合,怀着你这个贱种,骗我沈家的婚,堂而皇之地怀着贱种登堂入室,做我沈家主母?” “沈益!”沈桑宁听得两眼冒火,沈益闻言,火气没比她少。 “住嘴!老子的名讳也是你这孽种能喊的?”沈益扬手就往沈桑宁脸上扇去。 沈桑宁提前偏头,巴掌的力道就轻了很多,堪堪划过脸颊,她再回正,“他们是两情相悦!恶心的是你,你看中微生家钱财,软饭硬吃,与微生家合谋将我娘药晕上的花轿!我还没说你龌龊呢!无媒苟合?那你和柳氏算什么,我看你骂的是你自己才对!你有什么脸装成受害者的样子!” “住嘴住嘴!来人,塞住她的嘴!”沈益气炸了,指挥着护卫。 护卫不能不从,动作轻柔地将白布塞进沈桑宁嘴里,强制她闭嘴。 终于安静了,沈益呼出一口浊气,“裴家如今失了帝心,既得罪了太子党,又与宣王疏远,自身尚且难保,再出一个你这样的孽种少夫人,他们必然会和你一起,受人耻笑!” 沈桑宁盯着他,被白布塞满整个口腔的嘴动不了,腮帮子发酸,舌头努力地想将白布顶出去。 沈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等那奸夫来了,要么他死,要么,你们一起身败名裂。” 听到身败名裂,沈桑宁眉心一蹙,沈益选在这里行动绝不是偶然,辅国公主就在寺庙礼佛,他若不是自寻死路,那就是想借助辅国公主,将“身败名裂”的计划贯彻到底。 从一开始,她的出现就没在沈益计划之中,沈益没想杀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父女之情,而是心底仍然害怕裴家,更怕杀了她之后,他的“苦主”身份转变为加害者。 沈益的目的,是做苦主。 而仅仅只是“被戴绿帽的苦主”,还不够。 沈益既然得知了真相,绝不可能不知道云叔身怀武艺,而他自己只带了这几个三脚猫功夫的护卫,根本杀不了云叔,他唯一的筹码就是晴娘,如今多了一个她,但这仍有可能被反杀。 反杀……沈桑宁眸光一亮, 沈益若杀不了云叔,就顺其自然被“反杀”,带来的几个护卫正好给他垫后,他可以抛弃,若能死几个护卫,更顺了他的意,等他跑下山向辅国公主求救,坐实云叔谋杀伯爵的罪名。 现在她在,沈益更高兴。 届时便是她图谋不轨,与生父合谋杀养父,这可不止是名声的问题,恐怕真是要吃官司牢饭了,政敌也能彻底将裴家拽下马。 只是可惜,沈益也太小看云叔了。 云叔若来,沈益可没机会跑下山!除非公主能自己上山! 等等,沈桑宁惊觉,自己失踪,疾风一定会想办法请公主来救,万一…… 她思忖之时拧紧眉头,沈益以为她怕了,于是露出得逞的笑。 就在此时,一道利箭划破静谧,“咻”的一声,不知是射箭者技艺不精,还是故意的,箭矢擦过沈桑宁的腿边,啪的掉在她身边。 打断了沈桑宁的思路,也让沈益与护卫警惕地左顾右盼。 没看见人,沈益故作镇定道:“哈,晋欢你终于出现了!” 不远处林中发出一声猖狂的大笑,几人寻声望去。 只见一人牵着一马从林中慢慢走出,露出面容,竟是周韬。 马背上还有一女子,赫然是早该离开的沈妙仪,她见到沈益就大喊,“爹!” 沈益眼睛一眯,哪里想得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捣乱,沈桑宁杀不得,一个绑架了女儿的绑架犯总能杀的,气愤下使唤护卫,“还不救人?杀了周韬!” 护卫举刀要上前,周韬蓦然抽出腰间佩剑,一把将沈妙仪从马背上扯下来,“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伯府护卫们闻言止步在三丈外,不敢靠近周韬。 周韬望向沈益,语气发狠地威胁,“我的人已经埋伏在四周!老东西,要想保你女儿的命,拿我女儿来换!” 场面不同了,无人再注意毫无威胁力的沈桑宁,她轻轻挪动身子,背身拾起箭矢,在背后使劲摸绳子。 她的手没展开大幅度,只能一点点慢慢来。 同时,她发酸的腮帮子终于好受些了,将白布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往嘴里塞,真恶心。 沈益全神贯注地盯着周韬,静默半晌后,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受你威胁?” 第488章 山谷放箭,同归于尽(又是求票的一天!) 再看向受人挟持的女儿,冷漠道:“妙妙,你让爹丢尽了脸,爹仍愿养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沈益的手指指向沈桑宁,视线仍落在沈妙仪脸上,“你给她指路,难道没想过万一爹被她算计怎么办?她是个孽种就算了,爹对你这么好,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一个两个都让我丢尽颜面!既然你不想活,爹也不挽留你了!” “等周韬杀了你,爹再将周韬和你生下的孽种一并送下去陪你,你们一家一起走,便不会孤独,也算爹全了我们一世父女之情!” 沈益的无情与冷漠,连护卫都不禁侧目,周韬慌了神,但比周韬更慌的,是沈妙仪。 沈妙仪听到他要放弃自己,心中失落但也习惯了,可听他说要杀幸幸,她开始慌了,“爹!你在说什么,幸幸是你的亲外孙女啊!” “什么幸幸,祸祸还差不多!”沈益呵道,“养在家里这几日,我都嫌脏了我伯府!待日子一长,你让外面人怎么看我们沈家!” 他对幸幸本来就没有感情,早在女儿怀胎时就想打掉的,自然视如敝履。 “老东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好狠毒的心肠!”周韬自愧不如,把着剑的手发颤,一想到沈益要杀幸幸,就想马上与之同归于尽! 沈益眉头拧成一团麻花,满是自私与冷漠的阴霾,他号令六七个护卫朝周韬靠近,“你这样的蝼蚁,我都懒得与你废话。” 真的不多废话。 沈益的脸上连犹豫都没有,周韬自知所挟持的沈妙仪没了用处,他低头,竟生出几分怜悯,“连你的生父都不要你,为了这样的人,你与柳氏就抛弃了周家,只为一些身外之物。” “沈妙仪,他要杀你的女儿,你不想杀他吗?”周韬在他耳边道。 沈妙仪垂着眸子,睫毛轻颤,掩去浮现在眼中的恨。 周韬的声音并没有放轻,沈益全听见了,不仅没有警惕,反而觉得可笑,“就她?杀我?我可是她亲爹,现在要杀她的人是你!” 语罢仍觉得好笑,发出哼哼的笑声,眼看着护卫们朝周韬提刀要砍,周韬搂着沈妙仪不好施展动作,干脆拿她挡刀。 护卫们到底不敢真砍沈妙仪,周韬杀是一回事,护卫要是杀她就是另一回事,回伯府也别想活了。 刀停顿在沈妙仪脑袋上空,她又被周韬一推,推倒在地。 沈益看得津津有味,一点不觉得危险,周韬这三脚猫功夫,肯定跑不掉的,至于周韬所说带人来了,他是根本不信,一个亡命之徒,哪来的帮手。 思及此,又笑起来,“哼哼——呃!” 笑声戛然而止,脖颈被一物圈住,从后方拉紧,毫无防备的沈益呼吸一窒,面色涨红。 原本绑沈桑宁手腕的麻绳,圈在了沈益的脖子上。 沈桑宁手腕上还攥了两圈,更牢靠,拽着沈益的脖子,将他往后一拖,就是要他站不稳才好制服。 沈益被她带着往后走,双手抬起就要去抓脖颈处的绳子,就在此时,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箭矢,直指他涨红的眼睛,“再动,刺瞎了你。” 不是沈益不想动,真是双手无力了,“呃,呃……”双脚还在地上摩擦,就跟狗刨地似的,沙尘都飞散到了沈桑宁的裙摆上。 刚开始厮杀的护卫注意到自家伯爷被挟持,纷纷要朝沈桑宁过来。 沈桑宁没有往死里勒沈益,勒三下停一下,确保他有进气,顾自对护卫道:“让我们下山!” 护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害大小姐,干脆顺势往后退步。 沈益想阻止,却是说不出话,只听身后沈桑宁道—— “就你这样的,还要我爹出马?绑你,用一根绑脚的绳就够了。” 还不是绑手的那根哦。 沈益心里气上火了,双手却因一阵阵的窒息而感到无力。 沈桑宁用沈益威胁护卫,抬晴娘下山,然而护卫还没碰到晴娘,周韬就不肯了,大喊道:“你杀他啊!干嘛不杀!” 周韬甚至有靠近的趋势,眼底都是疯狂。 可沈桑宁的手上决不能沾上沈益的血,万一待会公主一行人真的来了,杀人行为是没法辩解的,沈益一人死不足惜,但她还有大好年华,更不能连累裴家。 “你别过来!”沈桑宁后退。 没了笑容的沈益,笑容转移到了周韬脸上,他一步步耐心地靠近,“我过来又怎样,你杀他啊,杀啊!你要是不杀,我连你一起杀!” “裴少夫人,我落得今日这般境地,也少不了你的‘帮助’啊!” 沈桑宁面色凝重,手肘慢慢地少了力气,一步步后退,既担心周韬发狂,又担心真把沈益勒死了。 “踏踏踏——”似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在山谷中有了回响,分不清距离多远。 但绝不是一人。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众人耳中,还不是普通的马蹄,更像是铁蹄。 不知是否有心里作用的缘故,众人觉得脚下的山都动摇了。 究竟是多少人上了山?无人知晓。 因沈桑宁逐渐用尽的力气,沈益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些血色,他明明有力气反抗了,却是没动,任由她劫持着自己。 他心想,区区一个穷小子晋欢,肯定是没有能力叫来这么多人的。 即便是裴家,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喊来铁蹄军队帮忙。 只能是辅国公主了! 若是辅国公主看见他被沈桑宁勒住……呵呵,真是天助他也! 沈桑宁也认为是辅国公主的人来了,而此刻云叔还没来,云叔就掉不进沈益的圈套里,她也将得救,现在勒着沈益是不明智的选择。 所以握着绳子的手准备松开,岂料沈益不肯,抬手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松开,制造被挟持的假象。 “你松开我!”沈桑宁皱眉。 沈益哪能听呐。 周韬顿住脚,神色冷酷地看着眼前这对假父女。 愈发靠近的究竟是军队还是府兵,周韬尚不能确认,但一定来头不小,不管是沈桑宁的援兵还是官府来的人,一旦过来,他就无法杀掉沈益。 沈益不死,幸幸的安全不能保证。 沈益必须死。 至于沈桑宁,周韬也不希望她活。 随即后退几步,没人知道周韬怎么了,周韬看向山谷某处,蓦然放声大喊,表情狰狞—— “放箭!!!” 山谷回音很长,还能听到“放箭——箭—箭-”的回音。 第489章 谢欢救女,喜提一杀 刚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的沈妙仪,腿无力又摔倒了,恰好是趴下的姿势,“他请了人,有弓箭手!” 伯府护卫们闻言,一愣,同时完了弯腰,视线慌乱地不知道往哪儿扫,弓箭手在哪儿? 连沈益都顾不得做戏了,见周韬凶狠自信的神色不似作假,于是竖起脑袋查看四周,身体一点没有安全感,穿了厚厚的衣裳和裸着似的。 紧接着,远处连发三箭,“咻咻咻”从三个方向快速射来。 沈桑宁欲躲,却被沈益一推,拿她挡箭。 推完之后,沈益还是难逃另一方向射来的冷箭,被箭射中大腿,跌倒在地,发出惨叫,“啊!” 几乎同时,沈桑宁被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推,往身后的悬崖仰倒,心,随着身体的倾斜而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就要落入悬崖,千钧一发之间,左侧射来的箭刚好在她后方。 风仿佛屏住了呼吸,让她能够聆听后方飞箭靠近的声音。 这一瞬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沈桑宁看见了蔚蓝的天,缭绕的云雾,还有,东边升起的太阳。 她感受到身下的虚无,是悬崖,是死亡。 她会怕疼,所以闭上了眼睛,不看,就假装不怕。 可是她还有很多憾事,还没有认爹,还没有等到孩子叫娘亲,还没陪着阿衍长寿,还没看见阿舟成为状元……如此一想,她真是贪心。 沈桑宁闭着眼睛,仿佛听见了马儿脖颈的声音,听见了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 石子从远处飞来,精准地打中快要射中沈桑宁的箭矢,箭矢被重力击落,坠入悬崖万丈。 风起,刮在沈桑宁的脸上。 于旁人而言,都是一瞬间的事,周韬都还没反应过来,听得马儿嘶吼声,转身望去,确实有一匹马,可—— 马上哪有人呐? 头上好像飞过去什么,后背受力,周韬被踹了一脚,迎面扑倒,正中第三支箭。 倒下时,看清了,闪过去的黑色身影快得仿佛是卷起了一阵风。 四周都安静了。 沈桑宁也是,她的脚脱离了悬崖的边缘,身体下坠的那一瞬,后腰似有东西杠住。 很快意识到,那是有力的手臂。 她冰凉的耳朵,好像是触碰到了谁的胸膛,十分有安全感。 她听着,抱着她的人,低沉且温柔道—— “央央不怕。” “爹来了。” 沈桑宁唰地睁开眼,将来人收入眼中。 他没有戴往常的面具,而是一层黑色的布。 谢欢温柔的嗓音中,压抑着没有散发的怒火,他手一捞,将女儿坐月子的毛绒帽抓住,按在她头上,随后轻身一跃,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回到了悬崖上。 他半蹲在地上,抱着躺在怀中的女儿。 沈桑宁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回味着他方才那句话,眼眶蓦然泛了红。 她原本没多少害怕的。 可是现在,却生出了害怕,怕爹被沈益陷害,因为眼下,沈益真的受伤了。 谢欢扬手探探她冰凉的脸颊,眉头蹙起,心想女儿受了惊吓,遂又说一遍央央不怕,半晌也没松开她。 别说沈桑宁了,围观者也没反应过来啊。 大变活人,突然出现,往悬崖跳还能飞回来? 而周韬如何,无人关心,他感受着身体的疼痛,看着抱在一起的真父女,数着生命的倒计时。 沈妙仪趴在地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桑宁,那个蒙面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吗? 她的父亲,不惜生命的代价,也要救她么? 这一刻,她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似苦似酸,似寡淡似惆怅,忽而又觉得可笑,她大抵是明白了,沈桑宁说的那句“所求不同”,是何意思了。 缺少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沈妙仪目光望着她们,眼前却恍然出现儿时的记忆,曾几何时,她也有那样一个父亲,父亲从没要求娘要生儿子,父亲视她如珠如宝,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会竭尽全力让她开心。 可惜,他姓周。 即便竭尽全力,也无法给她伯府之女的尊贵。 如今她是伯府之女,却怎么,又羡慕了平民之女的沈桑宁了呢…… 谢欢出现还没多久,林中就冒出阵仗浩荡的一批人。 是辅国公主。 沈益伤了腿,倒在地上,眼睛一转,心想自己也负了伤,奸夫与孽种都在此处,计划成了! 而且周韬已死,没人能戳穿他,哪怕是白眼狼女儿,为了幸幸,也不会忤逆他。 护卫们更不会。 方才所发生的事,还不任由自己胡编瞎扯? 为了卖惨,沈益双手攀在地上,朝着辅国公主出现的方向,慢慢匍匐,“公主殿下,救救臣……” 辅国公主的侍卫起初还不清楚地上爬的是谁,率先挡在公主面前,“大胆!辅国公主面前,安敢放肆!” 沈益忙抬头,露出全部面容,龇牙咧嘴表示疼痛,“公主殿下,臣乃承安伯沈益,今日被长女相约至此,竟被长女伙同奸夫谋害,那奸——” 本来是要说奸夫的情况与沈桑宁的身世,可话还没说完,公主身边站着的女子就急不可耐地打断,脸上比他还兴奋。 沈益没认错的话,这女子是端侯夫人,边上站的是端侯。 还不清楚端侯夫妇为何会陪同辅国公主,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倩眼中冒着精光,她的方向刚好能看见沈桑宁的脸。 沈桑宁竟被一个男人抱着! 这个男人侧着身蒙着脸,看不清容颜,确定不了身份,但绝不可能是沈桑宁的夫君,而且,蒙面男人一身打扮并不华贵,反而是很普通的装束。 好哇!沈桑宁在宫宴勾搭侍卫不算,有了裴如衍那等容貌的夫君,竟还有奸夫?甚至与奸夫谋杀亲爹? 第490章 央央护爹(投票加更章) 梁倩如有天助,今日势必一雪前耻,“公主殿下!您瞧,臣妇当真没有骗人,裴少夫人竟敢偷人,还谋害沈伯爷!好在公主您及时赶到,为沈伯爷伸张正义,否则沈伯爷恐怕就要死于此地了!” 辅国公主盯着蒙面人的侧脸,视线不移,眯着眼,想往前踏步。 彼时,沈桑宁已经直起身,将谢欢护在身后,“爹,别怕,我护着你。” 一声爹,让原本要起身的谢欢,又蹲下了,黑面布将嘴角笑意完全遮掩,十分淡定地回道:“好。” 这声爹,也让梁倩风中凌乱。 什么玩意? 不是奸夫吗?怎么又叫爹? 地上响起一阵咳嗽,“咳咳咳——” 沈益吃力地抬头补充,“此人乃臣原配的奸夫,他们无媒苟合,臣的妻子怀着孽种嫁给臣,那孽种就是臣的长女、裴氏长媳沈桑宁,如今臣发现了当年的秘密,她伙同她的生父欲杀臣灭口,好夺取沈家家财。” 梁倩蹙起眉,尴尬极了,居高临下地对沈益道:“你怎么话说不清楚?”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区别,“公主殿下,看来裴少夫人的浪荡是祖传的。” “梁倩!”沈桑宁嗓音一重,“你什么心思,公主一清二楚,此事是沈家之事,与你并无关系,还有沈益,你有家财吗?这些年,谁养的你?” 随即又对辅国公主道:“还请公主明察,沈益身上这箭,是山中射来的,现在搜山找人,还来得及。” 辅国公主实则对他们的家事或家丑并不敢兴趣,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蒙面人的身上,沈桑宁的话,就跟一道风似的拂过耳边,辅国公主挥挥手,皇城军的人见了立马去搜山。 西边林中,距离悬崖十几仗距离,躲着一人。 手中并无武器,但鬼鬼祟祟。 微生澹原本是怕出什么大事,不放心所以来看看,哪里想得到沈益上来这么一出大戏。 除掉晋欢是最好,但是看样子,怎么是要连宁宁一块除掉啊? 疯了吗? 微生澹正后悔透露了晋欢的行踪,早知道就不说了,折腾一圈,要把宁宁也害死了,回去怎么交代啊?他们微生家还是想和裴家修复关系的啊! 一叹息,就见皇城军朝林中来,开始搜索山林。 微生澹生怕被误会自己是坏人,转身轻轻跑,奈何一动,就被皇城军的人逮住了。 那厢,梁倩还在上眼药,“公主殿下,我看裴少夫人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众目睽睽之下和男人抱在一起,不是奸夫,那就是她娘的奸夫,不管是谁的奸夫,她们母女都是败坏了我们大晋之风。” “啊,我是好人啊,我真是好人!”微生澹被扔在地上。 沈桑宁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很快恢复自然,讽刺自嘲地一笑。 梁倩还在叽叽歪歪,谢欢实在听不下去,站起身,往沈益走去,沈益不明所以,下一瞬就发出一声惨叫,“啊——” 腿上的箭被拔了。 谢欢言简意赅,“给你止血。”说着,抬脚往沈益流血的伤口上踩。 “啊!”沈益痛的喊叫不是做戏,是真痛。 但痛的同时,又在心中暗喜,没想到微生颜喜欢的男人这么没脑子,在大众眼皮子底下就敢伤害他,岂不是坐实了罪名吗? 何况辅国公主在此,晋欢此举,简直是藐视皇权,无视公主权威!在找死! 沈桑宁紧张了,小声劝阻,“爹,爹,别给他治了。” 回过头强行解释,“其实这是一种快速止血的办法。” “大胆!”梁倩再次惊住,真当她傻不成? 连端侯也没反应过来,“殿下,此人竟明目张胆藐视您,还有裴少夫人——” “闭嘴。”辅国公主不耐烦地打断,探究的目光时刻不离谢欢。 他的身影,与哥哥好像。 辅国公主耳朵都听不进闲言碎语,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两步,“你……” 谢欢忽地转过头,露出的一双眼睛,与辅国公主的视线撞上,后者的话音戛然而止。 无人察觉,辅国公主拢在袖中的手握紧了衣角,双腿也变得僵硬。 真的是哥哥。 裴少夫人是哥哥的女儿,所以才会有虎符? 对上了,都对上了! 辅国公主还想往前,却被沈桑宁拦住。 沈桑宁极力克制的紧张,沉重地开口,“公主殿下,我,其实,其实我爹脑子不太好,他真的是好心给人止血,也真的没有伤人。” 梁倩替公主一怒,“大胆!你什么身份,敢拦着公主?” 沈桑宁也知道没有说服力,垂下了眼眸,脚却没有让开一步,哪怕身后的爹让她让,她也不让。 爹爹太刚了,脾气又不好,决不能让他和公主对上,不然必死无疑。 却听辅国公主蓦然笑了。 辅国公主将视线投在沈桑宁的脸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明明之前见过,今日却觉得这孩子眉眼都变得可爱不少,忽而感慨道:“孩子,你让让。” 梁倩正想帮腔,反应过来,脸都皱了起来。 孩子?多大了还孩子呢? 公主今日礼佛了,果真是多了分佛性,对一个无德妇人这么慈祥做什么! 梁倩还未发言,僵持之际,众人只听林中传来一道呼唤—— “殿下,他在那!” 此地有几个殿下? 辅国公主寻声望去,只见父皇的小儿子朝着自己纵马奔来,嘴里还叫嚣着—— “我看你往哪里跑?!” 谢玄在追杀谁?绝不可能是她,难道…… 辅国公主面上一黑,皇城军拦住谢玄与其身后一众侍卫的马,大有要干仗的架势。 “辅国公主在此,还请宣王下马!” 谢玄其实看见了,但是方才嘴更快了一步,哪里知道追上来,竟有这么多人在。 虽心中怀着对长姐的敬畏,但在扒裤刺客的面前,决不允许自己丢脸。 遂,停了马,冲进人群,“皇姐!此人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刺客,还请皇姐勿要阻拦,我今天一定要抓他归案!” 冲进人群后,发现扒裤刺客被沈桑宁护着,后者一脸警惕。 谢玄怔愣片刻,回过神来,怒不可遏,“你们竟然是一伙的!” 第491章 皇族齐聚,央央跑路(6K,三合一含加更) 难怪啊难怪!上次出城遇见了沈桑宁,后一步就被扒裤刺客追上了! 解释通了,他就说奇怪呢! 这些个月怎么就找遍京城找不到人,指定是跟着沈桑宁去京城了! “殿下也与这奸夫有仇?”沈益大喜,面上还是一副悲痛模样,忍痛抬头也要插一句嘴。 “奸夫?”谢玄怔愣又是片刻,区区两个字却让他费解。 什么奸夫,难道……谢玄乐了,看向沈桑宁,“我就说,裴侍郎那样的人,谁能喜欢他!裴少夫人你也是好笑,能让这么多人一起抓奸,啧啧。” “宣王慎言!”沈桑宁话刚开口,就被身后强硬地挪开。 谢玄还在笑,下一瞬就被一拳打偏了脸,笑容骤然止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蒙面人,阴恻恻道:“你,敢打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打的就是你。”谢欢扬手还要打,谢玄心一咯噔往后退一步。 “殴打亲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谢玄吼道。 梁倩与端侯相视一眼,知道沈桑宁与“奸夫”都活不长了,“奸夫”殴打宣王,搞不好要落个满门抄斩,正好抄到沈桑宁头上。 彼时全部侍卫与李丞相都已追了上来,离悬崖不远处站满了人,宣王府的侍卫、皇城军。 李丞相气喘吁吁跑来,“殿下。” “来人,把他提回王府!”谢玄下令,然而宣王府的侍卫都被皇城军隔绝在外,没法行动。 谢玄转头看向辅国公主,想让其差遣皇城军让路,可后者一脸严肃,丝毫不为所动。 早知道皇姐不喜他,却不知道竟厌恶至此,外人欺他,皇姐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阻止他报仇。 李丞相与辅国公主恰恰相反,李丞相粗声道:“还请公主屏退皇城军!此人乃潜入宣王府的刺客,今日必须捉拿归案。” 只有舅舅是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谢玄心道。 感动坏了。 又听数道马蹄声靠近,京机卫包围了最外一层,平阳侯冲进层层看守,正要奔向太子,然而看清眼前场面,顿时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 这么多人? 不是宣王追杀太子吗?怎么公主也在?外甥媳妇也在?还有几个倒在地上的。 平阳侯止步,迷茫了,不确定该不该靠近。 此时,皇城军、王府侍卫、京机卫,形成了三层包围,京机卫到来不久,裴如衍也到了。 远远的,他在马背上望见了大致情形,坐在他怀里的虞绍自然也看见了,脸上的焦急没比他少一分。 待下了马,虞绍拉住裴如衍,低声道:“表哥,要不我们静观其变,在外头看吧。” 实在是怕靠近了,表哥会忍不住打太子,虽然是大不过的,但是虞绍还是怕表哥冒犯太子,诛九族可怎么办呀!所以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只要表哥站的远,不管待会发生什么,也能有个冷静思考的距离,虞绍还能拉得住他。 裴如衍不知表弟心中所想,思索一二,考虑到今日太子藏不住身份,能护住央央,且他们父女需要相处的时间。 遂,他听了虞绍之言,只站在外面。 虞绍悄悄松了口气,但想到不远处可能会发生的事,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慌得很,偏偏视线还被侍卫们层层挡住,他不止一次跳起来想看看情况。 悬崖边,谢欢抬眼,将一应人物看在眼里,此地至少有几百人。 还不止,还有人在往此地来。 他能听见。 李丞相说句话的功夫,女儿又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谢欢愣住,暖意自心底悄然升腾,垂下眸,瞳孔似只能装下女儿头上的白色绒帽。 极其轻又透着慌乱的声音从身前传来,“爹,要不你还是跑吧。” 这话让离得近的人听见,脸上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梁倩嘲笑她蠢,“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不成,还能让你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谢玄肿着半边脸,目光阴沉,斜睨沈桑宁与谢欢,听闻梁倩之语,冷笑一声。 沈桑宁挡在谢欢身前,警惕地看着谢玄,生怕谢玄要做出什么举动,大脑飞速运转之际,只见众人在顷刻间变了脸。 谢玄惊愕在原地,轻蔑的斜眼瞪大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辅国公主红了眼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身后。 连端侯,都看直了眼。 简直古怪极了,像是身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沈桑宁顺着大众视线,往身后转,仰头对上亲爹那张俊俏的脸。 她不明所以,谢欢见她看过来,收敛面上的冷漠,低头对她莞尔,用着周围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爹今天,想带你回家。” 沈桑宁直直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回什么家。 只听梁倩呆愣后,刻薄的声音再度响起:“啧,就算长得俊俏又如何,谁在乎你面布之下的容貌,奸夫就是奸夫——啊!” “啪”的一声,打断了梁倩还没说完的话。 “贱妇岂敢无理?!” 端侯震惊过后,反应迅速,重重地打向妻子,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方才有无说过不敬之言。 都是自己太蠢了,听信了妻子的话,先入为主地以为虎符在沈桑宁手中,便是沈桑宁通过不义手段获得的,却不曾想,她竟是太子的女儿! 此时看见太子近乎相同的脸,唯独增加了半点岁月痕迹,端侯再反应不过来,就真是要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梁倩后知后觉自己被打了,捂着脸尖叫道:“夫君犯什么毛病,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羞辱我?!” 别说梁倩了,沈桑宁也没反应过来,朝这对撒泼的夫妻俩看去。 然而端侯什么都没说,朝着她的方向转过身来,连下摆都未掀一下,直接地朝地上跪下,跪在沙子石头上,眉都不皱一下。 脸上是一副认罪伏法的坚决,张开口高声道:“臣有眼无珠,竟没认出太子与……与郡主尊容,内子善妒恶毒之名是皇后都有见证的,臣愿马上休妻,还望太子殿下看在臣对您忠心一片的份上,宽宥臣及家眷!” 语罢重重叩首。 此言一出,躺在地上呼痛的沈益和用沉默降低存在感的微生澹,相互对视一眼,四肢僵硬,惊惧的神色中还有不可思议。 哪怕怀疑是幻觉,或是端侯发病了,也不敢相信晋欢是太子。 梁倩也是如此,想走到丈夫身边问个清楚,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夫妻俩跪在一处,她上身摇摇欲坠,“夫君,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他怎么可能是太子呢,沈桑宁怎么可能是太子的女儿,你定是认错人了吧!” 沈桑宁面色紧绷,为护着爹而抬起的双臂已经僵直,她唇瓣干涩,片刻间想通诸多事,她放下手,再去看身后人。 见他脸上并不讶异,而是一片坦然。 沈桑宁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爹,是太子。 是失踪多年的太子。 所以,不是太子不想回宫,而是被微生家害的痴傻回不去了。 前世,他真的至死也没有回宫,更无人知晓他是太子。 思及此,沈桑宁心里的愧疚深重,一双眸中蓄了眼泪,不敢在他面前流。 彼时,平阳侯的惊讶根本不比任何人少。 怎么从没人告诉他,外甥媳妇是太子的女儿?太子的义女不是云昭吗?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绍儿也没提过啊! 不过,先抛开这些关系,时隔二十年,太子殿下的首次亮相很重要,还有如梁倩、沈益之流,根本没见过太子,认不出很正常,但太子既摘面具,就是要表明身份的意思。 遂,平阳侯气势如虹地掀开下摆,动作幅度拉得大,努力让所有人看见,跪下后端着一副舍我其谁的态度,洪亮的声音带着贯穿山谷的决心: “臣等叩拜太子殿下!” 随即朝沙土伏身叩拜,脑门染了尘埃,也不抬头。 围在外圈的京机卫没有犹豫,立马跟着跪下,皇城军仰慕太子威名已久,见状也跟着跪下。 这前后都跪下了,中间站着的宣王侍卫就很惹眼,没思考太多,跟着跪了。 穿着三种不同制服的几百人,跪了一片,姿态与平阳侯无异,伏身叩首—— “卑职叩拜太子殿下!” 有人激动,有人亢奋,有人只是跟随,但没有一人轻视。 谢玄脑子里嗡嗡的,转过头发现自己手下怎么也跪了,怒火没处使,就朝手下吼道:“跪什么跪,你们是谁的人?不过长相几分肖似,就一定是太子吗?” 可跪都跪了,侍卫们再纠结,也不能现在站起来成为“打”太子脸面的出头鸟啊! 平阳侯仿佛听不见谢玄的话,顾自己再叩拜,“臣等恭请太子殿下归朝!” 齐刷刷一片再跟着叩拜,“卑职恭请太子殿下归朝!” 而太子殿下——谢欢的眼中没有别人,只有女儿,在众目睽睽的视线与恭请声中,温声道:“我非有意要骗你和你娘,晋欢是我的化名,我的本名,是——” “谢欢?”谢玄抢答了,凑近一步,瞪圆的眼眸里是质疑,“你真是谢欢?我不信!” 一个扒他裤子的贼人,怎么能是谢欢?! 怎么可能? 谢欢被打断,目光从沈桑宁的脸上移开,转到谢玄铁青的面庞时,没有好脾气了,严肃且简短道:“闭嘴。” 谢玄才不听他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谢欢!你若敢冒充,我让你九族——” 忽被李丞相捂住嘴,“殿下慎言,真与不真,自有人判断!”可别再乱讲话了,这么多人呢! 谢欢收回凌厉目光时,瞥见远处站在树下的裴如衍与虞绍,因为原本站着的人跪了,倒显得那两人一枝独秀。 不再有侍卫的身影能遮挡视线,虞绍震惊地张着嘴,许久没合拢。 裴如衍沉静挺拔地站着,在触及谢欢投来视线时,低下了头。 与他同时低头的,还有沈桑宁。 “我,叫谢欢。” 爹的声音犹在耳边,一直徘徊。 这一切都太过离奇,她的眼中愧疚又苦涩,心中怅然,明明都已经学会叫爹,可是得知谢欢身份,她半晌也叫不出爹来了。 遂低下头,未语。 沈益与微生澹人没死,但,心在这一刻真死了,惊惧害怕的情绪缭绕心头,微生澹先晕了过去。 谢玄憋着口郁气,抬脚随意一踹,正好踹到沈益的头,后者喊叫一声,灵机一动,立马趁机装晕过去。 辅国公主抬手擦掉流下来的眼泪,可红着的眼眶不会骗人,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既想着佛祖今年灵验了,“哥。” 开口后,才发觉声音发抖。 谢欢闻声望来,见向来坚强的妹妹哭了,他叹一声,“聃禾。” 这世上,能唤这一声聃禾的人,谢欢是第二个。 时隔二十年,谢聃禾听得哥哥唤自己,鼻子克制不住发酸,“这些年你究竟去哪里了……”一边问,一边走上前。 谢欢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发,发现了一根白发,他转而牵住妹妹的手,同时也执起女儿的手。 沈桑宁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既尴尬又不安,甚至觉得喘不过气来,竟有了想逃离的念头。 “聃禾,这是我的女儿,漂亮吧?” 谢欢低调炫耀的话响起,沈桑宁心里的距离感消失了一大截。 她心中尴尬不已,抬眸别扭地瞥谢欢,“爹!”自己跟公主殿下根本不熟!怎么能说这么臭美的话! 谢聃禾的脸上去了平日御下的威严,此时只有身为姑姑该有的和蔼亲切,看着沈桑宁,认真得出结论,“哥哥的女儿,当然漂亮。” 也不问沈桑宁的身世,不问其中曲折,仿佛这一切都没关系,只要谢欢说是女儿,那她就认这个侄女。 “欢儿!!!” 嘹亮沧桑的声音自林中传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父皇来了。”谢聃禾用帕巾擦擦脸,整理仪态。 谢欢没什么好整理的,牵着沈桑宁的手,看出她的紧张,正想安慰一句,她却一把抽出手。 晋元帝下马,率着一众亲卫与镇国公朝着谢欢奔来。 沈桑宁心中忐忑,哪怕第一次面见陛下也没有这般紧张和害怕,怕到后退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边上跑了。 脑子里没想太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想了,简直是一团浆糊。 她避开所有人,穿梭过一排排侍卫,视线忽然扫过不远处树下,聚焦于某人身上。 两人四目相撞,乱掉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她提着裙摆,再不迟疑地朝着裴如衍跑去。 裴如衍见状,抬步上前,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似是感受到她心中顾虑与不安,他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仍由她将脸埋在他胸前。 “阿衍。”她的声音闷闷的。 “嗯,我在。” 他低沉的嗓音钻入沈桑宁的耳朵,令她无比心安。 虞绍站在一边,双眼失神,极度震惊过后,是极度开心—— 表哥是太子的女婿?! 不是太子的情敌? 表哥终于可以保住官位与性命,而自己也终于是对得起表哥了! 然而随着表哥的言语,虞绍再次陷入失语中。 “不是想认爹吗,怎么过来了?”裴如衍安抚着怀中人,轻声道。 这句话的信息量,震碎了虞绍。 所以……表哥知道那位是太子?还知道表嫂是太子的女儿?表嫂也知道太子是自己的爹? 虞绍紧拧着眉头,和表嫂同在金陵这么久,表嫂竟然藏得这么深!等等,表嫂是太子的女儿,那么沈益算什么? 心里想得很多,但虞绍一句都没问。 表嫂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埋在表哥的怀里。 那厢,谢欢眼睁睁看着女儿跑进裴如衍怀里,脚步想动,想追过去,但又觉得她确实需要时间接受。 只是……谢欢心中发酸,看来在女儿心里,裴如衍要比他重要得多。 谢欢没理由不开心,因为是他自己做的不好。 “欢儿!” 晋元帝伟岸的身躯挡住谢欢的视线,朝着谢欢奔来,“欢儿——” 谢欢被迫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老子脸上,二十年不见,爹生出了好多白发,面容添了沧桑的岁月痕迹。 谢欢心中内疚,唤道:“爹。” 晋元帝上下打量儿子依旧年轻的容颜,心想着这些年儿子在外应是没吃什么苦头,悬着的心放下,原本想好要打他一顿,然而这会儿一点都想不起来,只想抱抱儿子。 奈何这么多人看着,晋元帝拉不下脸面,抬着手拍拍谢欢的肩膀,“这衣裳都开线了,回去给你换一身。” 晋元帝的嗓音平稳,似乎并不兴奋激动,但若细听,还是能发现颤抖的尾音,以及搭在谢欢肩上的手指正轻微晃动。 听闻,谢欢忍不住拧了眉,又仿佛不是眉,而是那颗内疚的心,他忽地伸手拥住晋元帝。 晋元帝一愣,随即眸光柔和,惆怅道:“怎么了这是……” “爹,我回来了。”谢欢的下巴放在晋元帝肩头,低声说话时,闭了闭眼。 父亲的肩膀,他多年不曾靠过了。 不止二十年。 周遭安安静静,众人心思各异,却都不敢打扰属于这对父子的温馨时刻。 谢欢抱兄弟似的,长臂拍一拍晋元帝的背。 晋元帝没想到二十年过去,向来独立且要面子的儿子,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近自己,看来成家对他的改变很大,一想到错过儿子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便是百感交集,扬起手回抱谢欢,“爹知道,爹命人将东宫打扫好了,你随时都能住进去。” 一直昏迷的晴娘悄无声息地醒了,一睁眼看见这场面,迷楞好一会儿,动也不动。 远远的,沈桑宁拉着裴如衍,瞧见晴娘醒了,便不再担心,她嘴唇一抿,拉着裴如衍后退。 “怎么?”裴如衍起初不动,为了配合她往后退两步。 “阿衍,我们走吧。”她道。 裴如衍面色不改,“现在?” “嗯。”沈桑宁点头。 “你……”他迟疑地望了眼悬崖边,一群人都在关注皇帝父子,他再转头看向妻子,“你不是想要这个爹吗?” 沈桑宁再点头,脸上尽是别扭与纠结,“我们先走吧,这里人太多了。” 她只想好了如何叫爹,哪里想到一下子会冒出这么多人,还成了皇族……现下心里既不安又怅然,还有说不出的感觉,好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害怕爹再跑过来找她,她焦急忙慌地拖着裴如衍朝山下的方向走,嘴里念叨着,“我还要回上清寺找云昭呢!” 裴如衍察觉她这会如惊弓之鸟,胆小得很,既她坚持,他便顺从,趁人不觉,悄悄下山。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觉,至少虞绍是全程目睹,愣在那儿没阻止,和一个边缘人物似的,脑子里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跟着一起跑掉。 这边两人走了,连疾风和宁伯府护卫都没带上。 疾风一行人还混在皇城军的人里,跪拜皇帝和太子呢,没人站起来,他们哪能站起来啊! 晋元帝转头看见肿着脸、神色郁郁的二儿子,眉头一蹙,“过来!见你的兄长!” 谢玄捏紧拳,李丞相怕他触怒龙颜,在后面推了推他,将他推到谢欢身边。 谢玄的脸上还是不服气,碍于父皇的威严,张口打招呼,“我是谢玄。” 语速极快,仿佛故意不让人听懂一样。 晋元帝声音一沉,“怎么不会讲话了,你的脸又是怎么了?” 此言一出,周围更安静了,众人神色隐晦,心中暗道,这里还能有谁有胆量打宣王? 连风都害怕地不吹树叶了。 谢玄继续在边上告状,“父皇,就是他打的我!” 晋元帝听懂了,但明知故问,“他?他是谁?” “他啊,”谢玄在称呼上妥协,双眸阴鸷,“皇兄,他打我,不讲道理。” 也算是喊了一声皇兄了,晋元帝嗯了声,温和地问谢欢,“为何打弟弟?” 谢欢冷睨谢玄一眼,“上次也打了,你怎么不一并说?” 提起上回事,谢玄气急,“你!还好意思说!” 谢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目光下瞟一眼,云淡风轻道:“没裤子穿的,又不是我。” 第492章 孤的女儿呢 随意的语气,更让谢玄恼火,想破口大骂,被晋元帝一眼瞪了回去—— “你自己做得很好吗,好到将你皇兄追杀至山崖?” 谢玄无言以对,明明追的是一个扒裤刺客呀!他的委屈又有谁在乎! 越想,心中郁气更深,唇都快咬破了。 谢欢没心情管他,与晋元帝叙旧完,就想介绍自己的女儿,扭头望去,却发现刚才还站在树下的女儿女婿,已经消失了。 人呢? “怎么了?”晋元帝看出儿子情绪变化,忙问。 谢欢环顾周围,还是没看见两人身影,朝着人群一喊,“谁看见孤的女儿去哪儿了?” 众人沉默,跪着的侍卫们纷纷摇头。 女儿……晋元帝这个时候想起孙女来了!低头目光射向装昏迷的狼狈的沈益,联想到裴如衍说的那段离谱的话,而欢儿又的确身处上清寺的后山,这说明—— “裴如衍的夫人,当真是你的女儿?” 哪怕已经提前小半时辰得知了,晋元帝的话语中还是遮掩不住诧异。 谢欢简短地总结,“嗯,沈益抢了我的妻子,这才致使我与女儿分离,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他声音坚定,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力量。 在场的几百人都听见了,但没人敢反问,最多只有在心里疑惑,疑惑其中曲折的故事。 装晕的沈益哪里敢醒过来,可听着太子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止不住的害怕,受伤的腿都在发抖。 明明事实不是这样,明明他才是大冤种!才是被戴了绿帽子的人!可是到太子嘴里却成了恶人! 现在有理没处说,只怪自己身份地位不及太子,往后,伯府的未来与前途,怕是难了啊,甚至能否保住伯府,都不确定。 沈益欲哭无泪,面上不敢有任何异样,忽感周身发凉,感受到四周投来的不善目光,最无法忽略的,当属晋元帝的视线,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沈益眼皮一颤,人持续装晕,尿意却被吓得没憋住。 偏偏今日穿的是浅色衣裳,离得近的几人,眼见他下摆颜色迅速变深,身下的沙土都被一滩水渍浸湿。 …… 谢玄气还没消,低头看见水渍离自己的鞋只余一寸距离,铁青着脸忙退两步,嘴里咒骂,“该死的!你还是憋不住的年纪吗?污秽之物差点脏了本王的鞋!” 人群中已有人低下了头掩饰压不住的嘴角。 当然不是在嘲笑宣王,而是笑沈家这位伯爷,以后当如何在京中立足? 晋元帝盯了沈益几瞬,移开目光,向后望去,询问镇国公,“方才裴侍郎不是还站在那儿吗?人呢?” 镇国公摇头,根本不清楚。 而方才裴如衍所站之位,只有一个少年。 彼时站在远处树下的虞绍回神,面上不再茫然,大喊道:“陛下!殿下!我知道!他们跑了!” 他们? 是裴如衍和谁? 众人心了然。 晋元帝的眉头拧起川字,开口便是怪罪,“他要走就走,怎么还拐带人一起走?” 这下好了,与孙女的“初次”见面,就不顺利。 虞绍几步走上前,咬着牙想说实话,“是表嫂她……把我表哥拖走的,还请陛下与太子,别怪——” 平阳侯两步踏到虞绍身边,一把搂过来,捂住嘴,“孩子不懂事,陛下,太子殿下,这会儿要先回宫还是去寻郡主呢?” 谢欢没犹豫,看向晋元帝,“父皇,你先回宫,我去一趟裴府。” 语罢抬步而去,还不忘吩咐平阳侯将晴娘带走。 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吩咐平阳侯,不吩咐别人呀?不少人在心中揣测,连镇国公都朝平阳侯投去目光。 平阳侯跟没事人似的,立马安排京机卫抬着晴娘回京。 晋元帝脸上是无奈,看着儿子迅速消失的背影,笑着低骂一句,“还安排起老子来了,聃禾,走,一起去宁伯府瞧瞧你侄女!” 谢聃禾点头,目光扫过地上的几人,“父皇,儿臣先将这几人关押起来?” 晋元帝抬手阻止,“不用,先等你皇兄讲清楚。” 谢聃禾冷漠的眼神扫过沈益,若眼神能杀人,她就先将沈益凌迟一遍。 虽然皇兄还没细说,但她心里确信,皇兄是不会有错的,一定是沈益的错。 “是,父皇。”谢聃禾又剜了微生澹一眼,后与皇帝离开。 谢玄还干站着,父皇让皇姐一同前去,没说让他也去,他心里堵着气,一时间没有动作。 李丞相的愁不比他少,一双眉都是哀色,谁能料到殿下一直在追查的刺客,竟就是太子。 真是命运弄人,太子今日还是归来了。 “殿下,要不先回王府,从长计议?” 谢玄闻言,不认同,“不,我也要去宁伯府。”说完,率着自己带来的王府侍卫,跟了上去。 李丞相想劝阻,奈何谢玄不听,最终两人都跟了去。 端侯夫妇还跪在地上,可不敢跟了,眼下没人注意到他们,就是最好的结局。 前后几百人骑马离开,仿佛都能感受到地动,端侯悬着的心落地,跪着的腿也松懈下来,唰地坐到小腿上,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气。 “夫君。”梁倩凑过来。 端侯一把挥开,“别碰我,你这蠢妇!等回了家,我便一纸休书休了你,往后你我再无关系!” 梁倩瞪大眼,“你当真要休我?” 端侯肃着脸,像是在看仇人,“不然呢,你愚昧无知、善妒成性,是你害祖母失去明珠,是你信誓旦旦说要来求公主,方才也是你,一直在那说说说,好在太子与公主的注意力没在你我二人身上,否则,你能有命活?恐怕还要牵连我全家老小!娶妻娶贤,我当初就不该娶你!” 梁倩被骂得伤心了,“我看你是巴不得休了我,你心中只有你的妾室,别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告诉你,我梁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梁家?”端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三番两次与裴少夫人作对,人家马上就是东宫郡主了,你以为,你梁家还能有什么前途?我要是你,我现在立马滚到裴家门口去磕头谢罪,祈求太子与郡主不迁怒于家人,然后自缢于家中!” “你,你……”梁倩慌了神,崩溃地哭了起来。 不远处,沈妙仪失神地从地上爬起来,如同行尸走肉,半晌后笑了一声。 原来沈桑宁是太子的女儿,原来她出生起就是好命,这辈子最大的困难,大概就是来源于微生家与沈家了。 自己曾经嫉妒的,渴望想要得到的,还是沈桑宁的苦难。 思来想去,沈妙仪忍不住不笑,笑自己的可笑。 第493章 勇敢妙妙,发疯弑父 她这一声笑,正在崩溃大哭的梁倩自以为被嘲笑了,当即抬起手指破口骂道:“你笑什么笑,你有什么脸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 从一开始,一开始是因为什么事来着,哦!是朝雪郡主的赏鱼宴上,沈妙仪挑拨离间故意引导!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和沈桑宁对上?又因此慢慢被朝雪郡主疏远。 一步错,步步错。 根本就全是沈妙仪的错!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梁倩铆足劲站起来冲过去,将沈妙仪扑倒。 两人撕扯打了起来,沈妙仪本不是对手,但沈家除了一个装死的沈益,还有六七个护卫在啊! 梁倩呢,端侯不管她,端侯府的护卫还留在寺庙外呢! 沈家六七个护卫一拥而上,将梁倩拖开,倒是没敢打人,但拽着手脚,让梁倩动弹不得,沈妙仪趁机上前踹打挠脸。 刚才端侯的一席话,沈妙仪可是全听进去了,此时疯狂辱骂,“你才贱呢,自己蠢,非要带上我!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端侯夫人、梁家嫡女吗,梁家和端侯巴不得和你撇清干系吧!离了他们,你自己又是个站不起来的,你连孩子都没有!” “我杀了你!”梁倩无能狂怒,挨了好几巴掌。 端侯觉得丢人,最后还是没忍住,过来将人拉走,拽下了山。 这下,该走的人都走了。 装死的沈益和微生澹很有默契地张开眼,扫视周围,确定安全了,从地上坐起身。 微生澹下意识将目光移开沈益裤腿伤处。 后者以为他看得是裤裆,尴尬地轻咳两声,羞恼红脸,可尿裤子是事实,遂马上抛出话题,“我们得赶快离开,离京越远越好。” “离京?”微生澹皱眉,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你又不曾抢夺人妻,你与颜颜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跑什么?就因为晋欢是太子,你就——”不等沈益回应,微生澹的言语戛然而止,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 没错,就因为晋欢是太子,微生家与沈家……全完了! 更何况,微生家当年是给太子下过药害其失忆的!微生家的罪比沈家的罪重多了!抄家都是轻的,只怕是九族都要保不住了! 微生澹失魂落魄地想着,整个人失去了血色,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什么都变了,他上下唇哆嗦着喃喃道:“怎么会,晋欢怎么能是太子,他怎么可以是太子……我……不行,我得快些回去!” 趁着太子还没来得及追究,微生澹打算快速赶回金陵,通知家中,然后带着能带走的家财,离开大晋! 如此,一家人就能保下命来了! 想着,微生澹迅速起身,往山下跑了,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离京,离京。 沈益看着他逃命般的脚步,离京不就是自己刚才说的吗,那他刚才反驳什么? 呵。 沈益嗤笑一声,紧张的情绪稍褪去,腿上的阵阵疼痛更加强烈,“嘶,”转头看向周围不动的护卫,“都是死人吗,不知道来扶我一把?!” 护卫忙上前扶起沈益,心里却不惊为沈家的未来担忧,只盼主子们犯的错,别牵连到他们! 沈妙仪的狼狈并不比沈益少,先被周韬劫持,后与梁倩厮打,她的发髻凌乱,碎发散下来一半,此时走到沈益面前,“爹。” 沈益听她柔柔地喊爹,眼下也没了周韬的威胁,他倒是也懒得计较她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了。 到底是一家人,接下来的难关还是要一起面对的! 不过,在沈益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平静地应了声,“嗯,先回家去,今日的事,我暂不与你计较。” 沈妙仪垂着眸,点点头,“谢谢爹。” 沈益听她嗓音不对劲,抬眸望去,见她两行清泪落下,沈益皱眉,叹了一声,生硬道:“别哭了,爹方才只是故意那样说,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去死,只有装作不在乎你,周韬才能放了你啊,不是吗?” “嗯。”沈妙仪带着哭腔地应声,始终没有抬头。 她心里能辨得出真假,爹,是真的不喜欢幸幸,所以连撒谎都不愿意。 若不是要倚仗伯府而活,她也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受委屈。 沈妙仪低垂着眉目,视线落在沈益一瘸一拐的腿上,两步上前,擦擦眼泪,“爹,我来扶您,不管伯府发生什么,女儿都和您一起面对。” 沈益听闻,赶紧加快步伐,“我们得赶快回去,收拾东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父女俩脚步加快,沈妙仪差点都要扶不住他,明明腿受了伤,还逞强。 “爹别跑了,我跑不动,其实不跑也没关系的。”到底是还在月子中,沈妙仪有些腿软,小腹也痛。 再怎么跑,还能跑过太子不成? 沈益不听,就是要拉着她跑下山。 沈妙仪唇角发白,眼中狠意一闪而过,早就坚定的心,在这一刻,选好了时机。 趁着沈益专注于下山,她悄悄抽出发髻中的银簪,“爹。” “嗯?”沈益抽空回头。 与此同时,沈妙仪毫不掩饰眼中的疯狂,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铆足劲将簪子刺进沈益的脖颈。 能刺多深刺多深。 只听得银器插进皮肉时,刺啦一声。 风拂过沈妙仪的脸,吹动她的散落在外的碎发,顷刻间,鲜红的血液喷溅了她一脸。 她眼睛一眨不眨,将沈益的惊恐愤怒收入眼底,她轻轻道:“都说了,不用跑了。” 第494章 裴卿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投票加更章) 沈妙仪不想跑,如今有了女儿,更是不会跑。 她生下幸幸后,明知要受白眼却还要留在伯府,就是为了能给女儿一个好的将来,若是成了通缉犯,四处逃命,她的女儿将永远见不了光! 所以,她决不能这么做。 沈益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刺杀,他捂着脖子想要止血,因为他还想活,奈何血液流了一手、一身,也止不住。 他用最后的力气扯住沈妙仪的衣领,嘶哑着嗓子开口,“你……你怎……”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沈妙仪伸手握住他抓着衣领的手,一点一点拨开,脸上是释然与讽刺,“爹,是你先放弃我的。” 谢谢你,让我杀你,杀得毫无负罪感。 后面这句,她倒是也想说给他听,奈何他已经睁着眼滚下了山中阶梯。 后面六七个护卫看得愣了眼,伯爷死了?被二小姐杀的? 沈妙仪扭头,无情道:“我爹已死,下一任的承安伯是我的亲弟弟沈冠玉,你们要如何选择,需要我教吗?” 六七个护卫摇头,“小姐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们今日没看见老爷!” 沈妙仪皱了皱眉,轻飘飘道:“不,你们得看见,他是自戕而死,现在,还要你们将尸体抬回家中。” “抬回去?”护卫惊疑,不明白为何不让老爷暴尸荒野。 “我自有主意。”沈妙仪将发簪擦擦干净,为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再将发簪戴回头上。 端侯说的话,或许梁倩没听进去。 但,她都听进去了,且认为十分有道理。 对不起沈桑宁母女的人,从来都是沈益。 沈益畏罪自戕,未必能让太子和沈桑宁消气,但至少还能给沈家留一丝喘息之机。 等护卫将沈益抬起时,人已经没了呼吸,沈妙仪再三确认人死了,才放心。 她伸手将沈益死不瞑目的眼睛闭上,手就这么放在他眼皮上,目光落在他脖颈伤处,幽幽道:“怪不得,我们是父女呢。” 她顿了顿,“不过,我还是比你好些,至少还给您留了个全尸。” 另一边。 山脚下的上清寺。 沈桑宁坐着裴如衍来时的那匹马,两人下山重返上清寺,正逢云昭扶着头从里出来。 “阿昭!”沈桑宁一喊,喊话时被裴如衍抱下马。 她跑到云昭身前,查看一番没有大碍,才道:“快,我们快回家。” 云昭一直在晕在寺庙的厢房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问了一嘴,沈桑宁却支支吾吾,“我们回去再说。” 三人匆匆赶回宁伯府,一进府内,管家与邹嬷嬷就迎了上来,见沈桑宁完好无损,纷纷松口气,“伯爷和夫人担心坏了,早上跟着少夫人出去的护卫回来报信,伯爷听闻后立马就传了消息给世子,还好少夫人无碍!” 话说完时,虞氏从正厅快步而出,一脸焦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沈益是疯了吗?绑自己的女儿作甚?宁宁没受伤吧?” 又担忧地看向裴如衍,“你父亲还准备去宫里告御状,却听说陛下出宫了,状也没告成。” 裴如衍:“母亲,我先带她回房中休息会儿。” “好好,估计是受了惊吓,那快去休息吧,沈家的事稍后再说。”虞氏拍着儿子的手臂,推了推。 后知后觉地想到,儿子在宫里的差事还没做完吧?这会儿可以休息吗? 看着儿子儿媳慢慢走远的背影,虞氏愁得叹了一声,今年真是诸事都不顺呐,改日还真该去找个香火旺的庙里拜一拜。 宁伯也忧虑,裴如衍前脚回房,宁伯就想把人叫出来,送去宫里继续画壁。 正这般想着,就见门房丢了魂似的狂奔进来,“伯爷,夫人!外面——”门房惊恐地指着正门的方向,“外面——” 宁伯皱眉,急得不行,“外面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门房急喘着气,“外面,军队……皇上来了!” 这说话大喘气的,半天才说到重点。 听到“皇上”两字,宁伯一个冷噤,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皇上来他家做什么呢? “别胡说,你见过皇上吗就皇上。”宁伯训斥,不当回事。 门房急得跺脚,“真的是陛下,穿着龙袍的呢!眼下应该已经到门口了,伯爷夫人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看看,真的是陛下啊!” 门房姿态不似作假,宁伯与虞氏相看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惊讶与疑惑。 宁伯抬步,朝大门外去,虞氏跟着一起。 浩浩荡荡的队伍于宁伯府外停下,路人散至两排,看着热闹,私下揣测,宁伯府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陛下驾到——” 太监一嗓子吼,路人一个拉着一个地跪下,“叩见陛下!” 有胆子大的,会抬起头来悄悄看一眼,瞧一瞧这位圣明的君主的龙颜。 皇宫亲卫、王府侍卫、京机卫,长长一条队伍,从北街的这头到北街的那头,挤得水泄不通。 宁伯一出门,看得头脑发晕,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在是这阵仗比抄家大多了。 彼时,谢欢与晋元帝齐齐下马,欲往伯府内走。 宁伯携虞氏忙拜见,“不知陛下巡游至此,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晋元帝抬手示意免礼,指了指谢欢,介绍一下,“这是太子,认识吗?” 宁伯怔愣后反应过来,“臣拜见太子殿下。”至于认识吗,他直接忽略了,他哪里会认识太子,只在画像见过罢了。 虞氏也跟着行礼。 谢欢抬手,面上一片温和,语气亲切,“裴如衍回来了?” 宁伯夫妇一听,竟是来找儿子的,难道……心中有了猜想,宁伯立马请罪,“今日实在是事出有因,臣即刻催他回宫办差,绝不耽误东宫画壁。” 晋元帝听乐了,嘴角上扬,“不是这个事,裴卿啊,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宁伯听闻夸赞,心中欣慰,岂料晋元帝话还未完,下一句便是—— “把朕的小孙女都拐走了!” 第495章 曾孙打脸,皇帝乐呵(含加更,三合一6k) 宁伯僵立当场,瞳孔愕然,几乎是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一个“啊?” 什么孙女,谁是陛下的孙女? 难道是朝雪郡主?那也是陛下的外孙女啊! 脑袋里飞速运转,奈何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晋元帝突然哈哈一笑,缓和气氛,这一笑却让宁伯更糊涂了,紧张又慎重地开口,“还请陛下明示!” “看来裴卿与朕一样被蒙在鼓里啊,”晋元帝扶住宁伯拱着的手,“你要让朕一直站在这吗。” 啊?宁伯闻言,忐忑地请一行人进去。 皇帝、太子、公主、宣王、镇国公、李相及平阳侯父子鱼贯入内,除了皇帝身边几个最重用的亲卫,其余一干人等都守在了宁伯府外。 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了,否则人实在是站不下去,北街恐怕得堵塞好一阵了。 路人想打听发生了什么,却打听不出来。 人群中还有人揣测,宁伯府是不是要完蛋了,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让皇帝亲自来抄家啊。 宁伯府内,晋元帝一行人被宁伯带进正厅,虞氏吩咐下人看茶。 晋元帝没有耐心,连坐都没坐下,“直接把裴如衍叫出来。” 宁伯还没弄清来意,“是是是,臣这就让管家去喊,陛下、与三位殿下稍待。” 晋元帝心里急,待不了,两步踏出正厅外,“朕亲自去找他。” “这哪行啊,还请陛下等一等。”宁伯给管家使眼色,管家抄小路跑走。 伯府的人不带路,谢欢快步走在晋元帝前头,“父皇,往这里走。” 晋元帝满心疑惑,儿子对宁伯府这么熟悉?疑问没问出口,双脚就信任地跟了去。 辅国公主与宣王等人也没落下。 “诶——陛下,太子殿下——”宁伯也成了一惊一乍的人,被迫跟了上去,“臣的儿子儿媳或许正在休息,这样不好吧陛下?陛下——” 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拦不住皇帝。 倒是太子,怎么会对他裴家熟门熟路的,搞得以前来过一样。 另一边,正厅内的虞氏见皇帝一行人都去了青云院,反而没有跟上去,她于后方拉住兄长,“哥哥等等。” 平阳侯本来也是要跟上去的,被虞氏一拉,驻足在原地,但推了推虞绍,“你去,你跟着去。” 虞绍听话地跟着大部队走了,待这一行人走远,虞氏才问出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衍儿做错了什么?” 平阳侯将妹妹拉到角落里,压低声,“没做错什么,阿锦,你家啊,要起来了!” “什么起来了?”虞氏追问。 “就是今年行大运。”平阳侯卖了个关子。 令虞氏更急,“哥哥别再敷衍我了,倒是快些说吧!” 平阳侯的视线落在妹妹焦灼的表情上,也不卖关子了:“方才你看见太子了没有?那位,就是你的亲家。” 虞氏表情一怔,反应不过来,“哥哥越说,我越听不懂了,我家怎么会和太子殿下是亲家,我……” “难不成,太子的女儿看上了我家衍儿?”联想到皇帝说的话,虞氏只能猜到这里,她惊讶地捂住口,再脱口道,“这可不成啊,我已经有儿媳了啊,我家是绝不会做出休妻再娶的事!” 哪怕对方是太子之女,也不能拆散了她儿子的美满幸福! 何况,裴家百年世族,儿媳自嫁入裴氏以来没有犯过错,若裴家畏惧强权做出这等子事,即便暂时得到皇帝信赖,将来又何以在世家中立足,岂不让后世耻笑? 虞氏考虑都不用考虑,义正言辞道:“旁人就算了,哥哥怎么也来看热闹,难不成哥哥也成了不义之辈!”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家儿媳就是太子的女儿啊!”平阳侯白白被妹妹骂了,也不生气。 虞氏震惊,“什么?” “好了,快去看看吧,”平阳侯领着虞氏往前走,一边补充,“而且,太子可就这一个女儿,就这便宜还让你们家占了,你就说,裴家是不是行大运吧!” 儿媳的父亲不是沈益吗?虞氏没想明白,跟着平阳侯追去。 长长一队人从前院穿过长廊,行色匆匆地往后院走去,这一刻钟的功夫,伯府上下都传开了,皇帝与归来的太子来府上做客了。 不少人都对太子的样貌感到好奇,然而这会儿没人敢贸然去偷看,都在为裴家的未来感到担忧。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段姨娘的耳里,以及二房那边。 裴家二爷还在司药监劳作,许氏正为分家的事在哄着女儿,裴宝珠气得不肯吃饭,当下人传来消息,连气都来不及撒了。 下人原话是这么说的:“陛下与太子兴师问罪来了,说咱世子拐带了什么小郡主,眼下都往青云院去了,府外面三层禁军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蚂蚁都飞出不去了!” 裴宝珠眼泪水还挂在脸上,愣愣道:“蚂蚁又不会飞。” 这是重点吗? 许氏站在裴宝珠身边,表情凝重,也不知道该为太子归来惊讶,还是世子拐郡主惊讶,或是裴府被禁军包围惊讶,但都是大事。 原本以为丈夫失去县令之职,已经是家中最悲惨最低点的时候了,没想到,马上又要面临灾祸了! 若成了罪臣,女儿将来可怎么办呀! “宝珠,你在这里待着,娘去探探虚实。”许氏用袖子擦一擦裴宝珠的眼泪,神色紧绷地哄着。 “娘,”裴宝珠拉住许氏,同时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许氏没再耽搁,脚步匆匆,走在自己家中,脸上是惶恐不安,牵着女儿往青云院去。 路上碰到同样焦虑的段姨娘。 段姨娘右手捶左手,“二夫人,您也去青云院吗,据说这青云院外都被封了,咱们只能在院外看看。” 许氏点点头,母女俩与段姨娘一同前往。 站在院外看,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光在屋里担心得好。 青云院外守着皇帝和公主的亲卫,不让人进去,许氏母女与段姨娘便站在靠近主屋些的墙根,试图听清院里的人说话。 那厢,主屋的房门紧闭,庭院里有一棵大树,树下放着一把躺椅,还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这是轮不上宁伯坐的。 皇帝,太子,公主,宣王,镇国公,正好一人一个座,虽然只有宣王往躺椅上坐下了,其他人都没坐下。 谢欢站在院里,对着门里,“央央,你愿意出来认一下祖父吗?” …… 这话问的。 能不愿意吗? 沈桑宁站在屋里,一刻也没坐下,透过门缝看见外面一行人。 爹也真是的,这是要把她往火架子上烤吗?现在出去,多尴尬呀! 她腹诽着,抵着门不动,心里慌得很。 不出去会怎样? 沈桑宁对上裴如衍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轻声道:“阿衍,我们被包围了。” “我知道。”他道。 屋外,正想让屋内人出来的宁伯,听了谢欢这话,瞬间脑筋搭牢了,“央央是谁?” 央央是谁,曾几何时,屋内俩人也被这个问题困扰过。 现在轮到宁伯了。 谢欢直言道:“央央就是我的女儿,你的儿媳。” “儿媳不就是——”宁伯看向紧闭的门,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恕臣多问一句,臣的儿媳若是殿下的女儿,那……那沈伯爷是……” 留白之处,宁伯不敢猜,想让殿下说。 谢欢毫不客气,“他是该死的人。” 宁伯语塞,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啊,儿媳成了太子的私生女?所以今天沈益才绑架了儿媳? 简直是焦头烂额的一团乱啊! 彼时虞氏兄妹进了院子,虞氏将宁伯拉到角落窃窃私语,晋元帝没管他们,对着屋里厉声道—— “朕的孙女害羞就算了,裴爱卿也不打算出来吗?” 晋元帝难得出趟宫,打定主意今天要见到孙女,但压力不可能施加给孙女,只有裴爱卿了。 庭院忽然安静,所有人都等待着,唯有谢玄坐在椅子上开口,“就是,父皇,既然这裴少夫人是皇兄的女儿,这婚事理当经过父皇和皇兄的慎重考虑,要儿臣说啊,裴侍郎非良人。” 前后半个时辰,谢玄已经接受了多个皇兄、多个大侄女的事实,开始说风凉话了。 不过,先是皇帝施压,后是宣王的风凉话,果然很受用。 众人盯着的门板,此刻打开了,裴如衍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出门槛,转身又将门关上了。 “陛下,太子殿下,”裴如衍走近,恭恭敬敬地拱手,“夫人一时半刻还未接受,加之在外受了惊吓,还请陛下与太子担待。” 闻言,晋元帝想到孙女刚经过绑架,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晋元帝与谢欢当然是能担待的,唯有谢玄担待不了,轻哼出声—— “怎么,她还接受不了?转眼成了皇室之女,对她来说还成打击了?那——” “能不能闭嘴!”晋元帝扭头蹬一眼,谢玄悻悻收住口。 谢欢眉心蹙了蹙,“是我没考虑到,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语毕转头,“可否请诸位移步,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央央说。” 这个诸位,包含所有人。 谢玄跑了一路过来,本来就累,心里还等着裴如衍唤一声皇叔的,岂料要被当做边缘人物清场,当即皱眉,“本王也是这丫头的皇叔,作为长辈,不该见一面吗?” “行了,”晋元帝摆手,示意众人退场,“你们先退出院外,让朕与太子先见见人。” 宁伯与虞氏堪堪接受儿媳是皇室的事实,就被儿子领着出去了,他们也是一步三回头,很想留在院子里。 但无奈,毕竟连镇国公和辅国公主都被请出去了。 谢聃禾没有怨言,向来严肃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主动与虞氏开口,“一直听闻裴家的糕点做的好,本宫还未有机会尝一尝。” 公主此意,就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虞氏上道,“是臣妇招待不周,请公主与国公爷去茶厅上座,臣妇这便命人上茶和糕点。” 谢聃禾抿着笑,“他们父女、祖孙也不知要聊到什么时候去,眼下日头正浓,恐怕要叨扰伯爷和夫人了。” 虞氏一边陪着往前院而去,一边给邹嬷嬷使眼色,邹嬷嬷立马退下,往厨房去了。 日头正浓,临近午时,公主此意是要留下用膳了,不能饿着陛下呢! 皇帝一家子都留在裴家用午膳,这是莫大的荣幸啊,可得好好准备。 虞氏带着尊贵的客人们又去了前院茶厅,谢玄和李相落后一脚,宁伯等着他们。 谢玄心里堵着气,还是被父皇赶出来了,黑着脸出了青云院,一出来就对上爬墙偷听的裴宝珠。 裴宝珠被他脸色吓一跳,从墙头摔下来,“哎哟”一声。 “晦气。”谢玄翻了白眼。 宁伯看着裴宝珠失了体统的模样,烦躁得很,“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待着!” 裴宝珠左右看看,眼睛肿得像核桃,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碍于李丞相和谢玄,没有问出口。 许氏和段姨娘跑过来,将裴宝珠往后拉。 “宁伯爷,你家这位千金也是……”李丞相找到机会就想损一损宁伯,“别具一格啊。” 宁伯皮笑肉不笑,“看来李丞相是想为儿子提亲?不知是位哪个儿子啊?” “……”李丞相嘴角抽搐,不接话了。 裴家如今有了太子这门亲家,但凡裴家二房这位千金温婉些,提亲的门槛都得被踏破。 不过李丞相就算了,和太子不是一条线的,否则真有可能委屈一下儿子。 被许氏和段姨娘拖走的裴宝珠,看向许氏,问出了方才没问的话,“娘,大嫂真的是郡主啊?” 许氏也不清楚,一旁段姨娘接话,“还能有什么假,哎哟,这下好了,咱家发达了,前些日子嘲笑公府降爵的那些人,很快就要笑不出来喽!” 裴宝珠又问,“那……那这样的话,我们还要分家吗?” 许氏:“……” * 青云院主屋的门再次打开,沈桑宁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踏出门槛,紧闭着嘴。 换作昨日,怎么也猜不到,事态发展会成这样。 天底下,最难见到的两个人,这会儿都站在她面前,她心中百感交集。 晋元帝的脸上是一片和蔼慈祥,若没有穿龙袍,恐怕就与寻常人家的祖父一般。 可龙袍是何物,又怎么能忽略呢。 随着她的走近,晋元帝眼中越发柔和,“这孩子,长得真好,性格也好,侠肝义胆很像你爹,先前筹款的事,我都知道,这样的好姑娘竟是我的孙女。” 晋元帝的夸赞,没让沈桑宁迷失。 她忽然跪下,在晋元帝面前。 晋元帝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与谢欢一起伸手去扶,“好孩子跪什么呀,我是你的亲祖父,不是什么天子。” 沈桑宁摇头,两只手臂被晋元帝和谢欢拉着,她却不起身,顾自道:“不论是祖父还是天子,我都对不起您,若不是微生家的缘故,爹便不会流落在外多年,大晋也不会失去太子。” 谢欢原本还不想说往事,此刻被女儿提起,他悄悄打量身边老爹一眼,而后对女儿道:“这事怪不得你,何况,我已经回来了。” 沈桑宁仰头看着他,透过他,仿佛看见前世的云叔,她鼻子一酸,再次摇头,“这十八年您吃了太多苦,若不是您恢复了记忆,恐怕一辈子都回不来。” 不论爹有没有打算告诉祖父真相,她都必须说。 谢欢见她执着地跪着,便也单膝跪下,如此还是比她高,他低头摸摸女儿的帽子,“你与你娘都是无辜的,央央,你从不亏欠我,论亏欠,是我亏欠了你,生了你,却没有养你。” 他越是温柔,沈桑宁的心越是愧疚。 她有一个这样好的爹爹,前世都没有相认,害得爹爹流落在外,至死也没法落叶归根,这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泪水无声无息地于眼角落下,谢欢用指腹替她拭泪,“是爹爹亏欠了你,让你受了委屈。” “不是,”她想否认,出口发觉嗓音沙哑,遂收了声,连连摇头,吸了吸鼻子,“爹没有欠我。” 谢欢指腹的温度,温暖了沈桑宁的脸颊。 他看着女儿,满眼心疼,手臂一揽将女儿搂在怀里,他还记得在金陵时是怎么哄年年和阿鱼的,就如当时那样,手心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忍着心中酸涩,哑着嗓子哄道:“不哭,不哭了。” 庭院里唯有晋元帝站着,看着儿子与孙女的相处,隐约猜到了些事,看来这些年儿子过得很不容易,不仅失忆,还受了很多欺负,而这一切,应该是和孙女的娘家有关,所以才让孙女内疚。 还有许多自己没知道的事,晋元帝的目光落在谢欢的头顶,父子俩眼神是一样的心疼。 晋元帝也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这样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等到跪着的父女俩没了声,他才故作镇定地开口—— “好了,你们还要相互跪多久,难怪央央要提前疏散人呢,传出去的确惹人笑话。” 沈桑宁擦擦眼泪,克制着哭腔,仰头看向晋元帝,“祖父。” 晋元帝脑袋里仿佛响起“叮”的一声,嘴角压不住,想也没想,蹲了下来,“什么,方才喊祖父了吗?” 沈桑宁点点头,被一追问,又觉得尴尬,自己好像那走亲戚时,被大人督促喊亲戚的小孩。 本来可以自然地喊的,然而在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中,就容易羞涩寡言,喊不出口。 如她这样大的人,一想到之后可能还要面对一众亲戚,一个个改口……她便如芒刺背,低头看着那地缝,恨不得钻进去。 爹和祖父就算了,喊公主姑姑,她也能喊得出来。 只是……喊谢玄为皇叔? 谢玄才比她大两岁而已! 还有谢霖,谢霖是裴如衍的表弟,却是她同宗的堂哥! 谢欢看着自己爹蹬鼻子上脸的样子,忍不住道:“爹,可以了啊。” 说着,将沈桑宁从地上拉起来。 此时,屋内响起孩子哇哇的哭声,晋元帝奇怪,“谁哭了?” 孩子的哭声提醒着沈桑宁孩子醒了,也提醒谢欢,还有两个孩子要给父亲看看。 谢欢一改刚才酸涩情绪,笑了下,眼神颇有故意炫耀的嫌疑,“我现在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他们乳名是年年和阿鱼。” 哦,晋元帝想起来了,之前裴如衍抗旨在金陵,就是说陪妻子生产来着,晋元帝还没转换过来,应该是孙女婿陪着孙女生产。 脑瓜子愣了两瞬,就慢了一步。 谢欢已经先一步朝着孩子哭声传来的房间走去,晋元帝争前抢后地跟上,“你信里所说的女儿尚幼,难不成是孙女尚幼?” “不啊,央央本来就还小啊。”谢欢一边说,脚步不停。 晋元帝已经追上了,“也对。” 央央本人跟在后头,最后一个进入孩子的房间。 三人一入内,才发现屋里还有人。 是玉翡,抱着孩子哄着,脸上尴尬,“请陛下和太子恕罪,奴婢要看孩子,所以一步都没有出去。”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起初没出去,等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再出去就会很尴尬惹眼,不如不出去。 哪里想到,这还被抓包了。 晋元帝也不怪罪,注意力放在两个襁褓上,“是哪乖宝在哭啊?” “你听不出来吗,都在哭,”也只有谢欢敢这样说话,说话时,动作娴熟地抱起摇篮里的阿鱼,摇晃着哄着,“不哭不哭,祖父来了。” 晋元帝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没马上想出,是哪里不对。 走到玉翡面前要去接孩子,玉翡也不能不给。 沈桑宁怕他不会抱,担心地走过去,“祖父,抱孩子要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晋元帝眼睛学会了,抱起孩子,听着孩子的哭声,倒是乐呵得很,“这个就是年年吧。” 年年睁着眼,在晋元帝低下脸的时候,小手啪的一下打在他下巴上,年年张嘴笑着,嘴里吐出泡泡。 沈桑宁一直在边上看着,怕晋元帝会不耐烦,随时准备接过,晋元帝却是没有松手,被打也乐在其中—— “啊呀,这力道,将来肯定是学武的好料啊!” 第496章 谢桑宁(我习惯写沈桑宁了,好难改...) 晋元帝虽年过花甲,但一双手臂还是有力得很,摇摆着怀中襁褓,忽而发出感叹,“这才是真的幼子啊,央央是有福气的,一儿一女都全了,真是便宜裴家小子了。” 谢欢抱着阿鱼靠近晋元帝,“喏,可爱吧。” “换个抱抱。”晋元帝的心都要软化了。 谢欢不换,“爹,你抱着小心点,手稳些。” 晋元帝瞥他一眼,“我的手能不稳?十几斤的刀都是单手提。” 话说完,下巴又被啪地打了一下。 晋元帝慈祥地低头,“这孩子真是亲近我。” 谢欢瞅了眼,直白道:“孩子可能是知道你给裴家的爵位贬了,打你呢。” 晋元帝:…… 哑口无言,复苏了一些记忆。 算了,不解释了,“裴如衍还是有才干的,靠他自己挣得国公爵位,也不是难事。” 这话也没避着沈桑宁,晋元帝一脸认真地对她道:“孩子啊,你可不要因为这事跟祖父生气啊,你终是要姓谢的,跟祖父才是一家人。” 谢欢在沈桑宁错愕的神色中,道:“央央,你想改名吗?” 话题就这样,从裴如衍的爵位转到了她的名字上。 谢欢看着她,“我原本想给你取名谢央央,而你现在这个名字已经伴随了你十九年,若你不想改,那就只改了姓,爹都听你的。” 沈桑宁犹豫片刻,“桑宁,也是娘亲唤了十年的名字,我不想改了,谢桑宁也好听。” 谢欢点头,“好,那就叫谢桑宁。” 小名央央。 谢桑宁忽然想起一事,“爹,阿舟想和我姓,所以我想——” 谢欢一本正经道:“他若愿意的话,我收他做儿子。” 此言一出,谢桑宁愣住了。 她本意不是这样啊。 晋元帝表情瞬间严肃,“欢儿,你不能随随便便地乱收儿子,你是太子。” 谢欢反驳,而后将“父皇”二字咬得极重,“这孩子很好,您若见过,也一定喜欢。” 晋元帝不语,又听谢欢补充道—— “父皇,我还有义女,我流落在外的十多年,与我相依为命,不论我是太子还是平民,她也还是我的女儿。” 这,晋元帝倒是没有意见,晋元帝只是对他随便收儿子有意见。 此时,房门被敲响,打破了屋内的僵持。 门外,响起裴如衍平静中透着谦卑的声音—— “陛下,太子,家中已备好午膳,可要移步膳厅先用膳?” 晋元帝正因儿子要收儿子而不满,气无处撒,“吃什么吃,这才什么时辰!” 语气恼火,屋外无声。 谢桑宁敛眸,心有不愉,若是爹这般朝阿衍撒脾气,她肯定是要说的,可问题就是,她与祖父还没那么熟,到底是要顾念天子颜面的。 嘴上不说,脸上的不满还是很直观可以看出来的。 谢欢见女儿心里憋屈,替她朝晋元帝道:“爹,你朝晚辈发什么脾气,怨不得年年要打你。” 称呼又从“父皇”改回“爹”了,晋元帝眉色舒缓些,望向门板,生硬道:“朕不饿,朕再抱抱孩子。” 屋外沉默半晌,随即在裴如衍的指使下,乳娘在外道:“陛下,孩子该饿了。” 晋元帝:…… 低头看看笑呵呵的孩子,没了脾气。 “好吧,那就用膳去吧。” 谢桑宁去打开了门,两个孩子放回摇篮中,交给玉翡和乳娘看管。 她一步不带停地走到裴如衍身边,见他神情正常,主动牵起他的手,“父亲母亲都在前院吗?” 裴如衍点头,“嗯,客人们也都在。” 一个也没走。 晋元帝看着年轻的小夫妻牵着手,抑制不住的幸福模样,他脸上也泛起笑,恍惚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了,“看看,看来央央没嫁错人。” 先前还说裴家小子捡了便宜,这会儿又说没嫁错人。 谢欢眸光平淡,没有接话,但不得不承认,让央央嫁给裴如衍,的确是沈益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祖孙三代,四人陆续进入膳厅。 晋元帝到了,众人陆续从边上的茶厅走来入座,看得出来,主家都十分拘谨。 二房及段姨娘没有过来。 一张八仙桌,晋元帝坐在进门的对面,左手边是辅国公主,辅国公主的边上依次是宣王、李相、镇国公、平阳侯。 晋元帝的右手边,是谢欢,谢欢的边上,依次是谢桑宁、裴如衍、宁伯、虞氏。 形成一个圈,而虞氏与平阳侯的中间,还有三个空位。 是给齐行舟、云昭和虞绍留的。 齐行舟和云昭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在书院,一个在后院,平阳侯得了谢欢的令,派虞绍去请人了。 之所以让虞绍去,是为了让他给那两位交代清楚。 晋元帝自然不可能等小辈,他举起筷子尝了第一口菜,众人才能动筷子。 “裴家的菜做的不错。”晋元帝评价道。 宁伯还处在紧张中,屁股下坐的仿佛不是凳子,而是云端,他刚要应晋元帝的夸奖,就听晋元帝话锋一转—— “菜不错,怎么把朕的孙女养得这么瘦。” 宁伯吞下嘴里食之无味的菜,谨慎作答,“是,还是有待精进,将来必不能让儿媳饿着。” 谢桑宁接话道:“从前也没有饿着呀,祖父,公婆都对我很好。” 闻言,比晋元帝先松口气的,是宁伯。 虞氏倒显得淡定多了,嘴上挂着笑,吩咐下人,“去将小公子和小小姐抱来,给陛下和太子瞧一瞧。” “不必了,”晋元帝抬手,“方才已经瞧过了,孩子很可爱,你们可有想过名字?” 裴如衍与谢桑宁相视一眼,他思忖着说出与妻子商量过的名讳,“嘉楠、嘉择,陛下和太子以为呢?” 谢欢呢喃两遍,没有什么意见。 晋元帝点点头,想到欢儿方才自称为孩子的祖父……欢儿这个简朴的愿望,做父亲的总要帮他实现,遂道:“谢嘉楠、谢嘉择……名字倒是好名字,平阳侯觉得呢?” 两个名字在晋元帝的口中被冠以谢姓后,晋元帝将问题抛给了平阳侯。 听出晋元帝的明示,宁伯与虞氏脸上都不好看,连带虞氏也食不下咽了。 虞氏就只有一个儿子,眼下好不容易得了一对孙儿,再喜欢儿媳,也不能轻易接受孙子孙女和儿媳姓。 孩子若姓了谢,裴家的香火怎么办? 谢桑宁也是觉得太过突然,眼神询问裴如衍,后者冲她轻轻摇头。 就是让她不要出声,让长辈们去商量。 随即,她的小碗里被放了各式各样的肉。 众人都朝平阳侯望去,平阳侯左右为难,孩子姓什么,跟他有甚么关系呀! 面对晋元帝压迫的目光以及边上妹妹妹婿期盼的眼神,平阳侯装傻,“好听,一听就是长大后会有大作为的!” 晋元帝给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乐道:“既如此,就这样定了。” 第497章 裴谢两家,商量婚事 定什么呀就定了? 宁伯看儿子毫无反应还在给儿媳夹菜,心里怒其不争,冒着惹晋元帝生气的危险也要道:“陛下,这两个孩子,都是臣的孙儿,理应姓裴,哪有姓谢的道理,即便是辅国公主的女儿,也是跟着萧尚书姓的啊。” 谢聃禾眉眼不抬,直到见父皇放下了筷子,她才抬头开口,“伯爷,这可不一样,其一,本宫并非父皇亲生,朝野皆知,这传承谢家香火的事到不了本宫的头上,其二,皇兄只有央央这一个独生女,膝下子嗣单薄,若这两个孩子算作皇兄的孙儿,皇兄也是后继有人。” 宁伯一脸憋屈,“那臣后继无人了。” “呵。”谢玄忽发出一声嗤笑。 桌上的人皆朝他看去,谢玄丝毫不在意地道:“一个伯爵有什么好继承的。” 宁伯心里苦,说不出来。 虞氏看向谢玄,“殿下,并不是爵位之事,而是家族香火需要传承,先祖要有人供奉。”宁伯在边上点头。 谢桑宁感受膳厅内古怪的氛围,菜也吃不下了,转头跟谢欢说,“爹,我还年轻,将来——” 裴如衍猜到她要说什么,抬手捂住她的右手,郑重道:“孩子可以姓谢。” 宁伯虞氏不可置信地望向儿子,觉得他疯了,又不是入赘的,哪有小孩和女方姓的道理,“你在说什么。” 裴如衍握紧谢桑宁的手,他知晓央央对谢欢的愧疚,谢欢流落在外多年,痛失所爱,吃尽苦头,若能让两个孩子成为谢欢的孙儿,或许能弥补央央心里对生父的纠结与愧疚。 思及此,裴如衍看向父母,客观道:“太子殿下只有央央一女,而父亲膝下还有二弟,将来二弟的孩子亦可以传承裴家香火。” 虞氏拧眉,“那怎么能一样。” 饶是虞氏平日里能将裴彻当亲儿子对待,可到了继承家业的时候,怎么可能一视同仁。 裴如衍坚定道:“若二弟愿意的话,我可以亲自教导他的孩子,或是过继到我的名下,我都没有意见。” 虞氏还要反驳,被宁伯拉住了。 裴如衍这几句,晋元帝听得还算顺耳,眼底藏着对孙女婿的满意快要兜不住了,但言语还是透着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名字都是小事,裴卿与裴夫人可不要为此伤了和气。” 占了便宜的,现在说是小事。 宁伯心里叹息,脸上仍是憋屈,“陛下,这……哎。” 晋元帝瞅着他的脸,继续说:“你行了,搞得好像朕占了你的便宜,朕客观地说一句,朕这个孙女虽然没有在朕身边养过,但也是朕嫡嫡亲的孙女,朕已经决意,封央央为安阳公主,享食邑三千户,你听说过哪一朝的公主是嫁到别人家和公婆同住的?” 宁伯欲言又止,的确是说不出来。 谢玄在一旁瞪大眼睛,忍不住插话,“父皇,这……会不会太随便了些。” “你闭嘴,”晋元帝眼神都不给他,“说到底,沈益不是央央的父亲,央央与裴如衍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而今央央是大晋的公主,这门婚事做不做数,还有待商榷,若裴卿与裴夫人因为两个孩子姓谢,就怠慢朕的孙女,那朕绝对是不答应的,天下好儿郎多的是,并非只有裴氏一家。” 宁伯和虞氏皱着眉头,不敢反驳。 谢桑宁低着头,听这祖父的言语,越来越离谱了,怎么好好的还要她和离啊,遂伸出左手小幅度推一推爹的手腕。 谢欢拍拍她左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是这一家人,饭吃成这样,她怎么能安呢? 晋元帝注意到儿子和孙女的小动作,神色稍微柔和些,感慨道:“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大人在商量你们的婚姻大事,发生些分歧很正常。” 谢桑宁轻声道:“可已经成了婚,现在商量这些……” “有何不可?”晋元帝将谢欢拂开些,目光直视孙女,温和道,“你还小,不懂这其中牵扯,既是东宫之女,婚事就由你父亲做主,你父亲点了头,这桩婚事才作数。” “即便你父亲亲自点了头,你作为公主也不能外嫁,祖父会为你建一座公主府,供你居住,待你与驸马办过婚仪之后,驸马才可以出入公主府。” 谢桑宁一双秀眉扭曲,“还要再成一次婚?” 不用晋元帝答,谢聃禾笑着对她道:“那是自然,先前你成婚,不是作为东宫之女,姑姑也没有为你添妆,还有你祖父和父亲,都没喝上你的喜酒,这怎么能行呢,哦,还有你小皇叔,他也该为你添嫁妆。” 父亲没有喝上喜酒……就这一句,便说服了谢桑宁。 只是这般,怕是要委屈了阿衍。 正想着,右手被裴如衍握得更紧了,他俯身靠近她些,在她耳边低声道—— “无妨。” “我喜欢当驸马。” …… 她耳朵痒痒的,心中动容,冲着裴如衍眨了眨眼。 在场只有谢欢听见裴如衍的话,其他人只当是小夫妻俩甜蜜互动的日常,辅国公主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玄盯着他们的互动,默默翻白眼,平时想不到他,添妆的时候想到自己这个小皇叔了!皇姐自己要添妆就添妆,这个时候拉上他干嘛,当他的钱好赚是吧! 早知道不跟来了,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