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娘娘饶命》 第一章 芙蓉不敌美人妆 堂内女子头戴凤冠,身着绣花红袍,肩上流苏随风动,叮当作响。 她坐在主位,眼中似有寒星飞溅,肤质凝如霜雪,口上的那一抹透红胭脂分外惹眼。面颊之上却因愤怒而染上了一片绯红,与她的薄唇平分了秋色。“人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就是,人呢?”她身旁站着一个三尺小男童,头小身子大,看起来就像个葫芦瓜。 堂下战战巍巍地跪了一大家子人,一个长胡子老头,三名正值风华的妇人,以及两个豆蔻年华的姑娘。 “妖娘娘,你且再等等吧,我儿已在梳洗打扮了。”老头是佩县的员外,名为汪成,膝下有一儿两女。他那儿子,面如冠玉,俊俏非常,竟有如潘安在世。其貌美之名,京城之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没想到,他这小儿刚满十六,就被个女妖怪给盯上了。 “这都梳洗了一个时辰了!你们怕不是把人给偷偷藏起来了!”女人怒目,耐心明显已经消磨殆尽。 她抬手,两根手指就那么动了一动,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就被掐着脖子浮在了半空中。 “咳咳咳~”小姑娘抓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把那无形的压迫赶走,却怎样都无法逃脱。 “妖娘娘饶命,妖娘娘饶命!我儿真的马上就到了啊!” 汪老爷和他的三个妻妾跪地戕头,眼泪混着额上的血,搞得满地都是。 “行了行了!”女子捂住口鼻,放开了小姑娘。 “妖娘娘,您还没有戴红盖头呢。”小葫芦瓜拿出一方红帕子,给女子盖了上去。 “必须要戴这玩意儿吗?”女子满心不悦。 她的身量其实和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小姑娘差不多,如果不看她那张充满戾气的脸,应该不会有人把她当做是妖怪。 “他们人间的规矩。”小葫芦说道。“拜完堂,入洞房之后,你的夫君会亲手掀开你的红盖头。” “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只要是她没见过的事情,都是有趣的。 “来了,来了,我儿来了。”汪老爷喜极而涕,终于来了!再不来,他这把老骨头就要扛不住了。 妖娘娘听着一脚步声慢慢靠近,便知道汪老爷所言不虚。 “小葫芦,你就祈祷这汪公子长得真的合我心意吧。”妖娘娘心情稍微舒缓了些,便想要掀开盖头来看看新郎究竟是个什么样。这小葫芦办事儿不靠谱是常事,谁知道她让他下山物色的美男究竟是何模样? “妖娘娘,不可,不可。人间规矩,新郎新娘进洞房之前,都是不可以见面的,我不是强调过好多次了吗?我给你保证,这个汪公子绝对是俊俏非常的!”小葫芦笑得眯眯眼,心底里却虚得很。 妖娘娘闻言,只此作罢。 有人走到了妖娘娘身前,将牵红的另一头放到了她的手上。 “天圆地方,喜事成双!”小葫芦扯起嗓子,就开始主持昏礼。 “一拜天地!” 轰隆隆——外头一阵惊雷,跪在地上的汪家人不由得颤了颤。只见妖娘娘和‘汪公子’面向天地,鞠下了一躬。 “二拜高堂!” 砰——堂上香炉顿时碎作两半,跪在地上的汪家人紧紧相拥,脸色铁青。妖娘娘与‘汪公子’转过了身来,朝着高堂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妖娘娘与‘汪公子’对拜。一阵异香萦绕在她鼻尖。她从来没有闻见过如此纯正的阳气。 妖娘娘纵横威铭山多年,打遍山中妖怪无敌手,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致命的缺点。 她害怕正午的阳光。每到正午阳光最盛时,就是她法力最弱,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小葫芦说,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妖怪身上阴气太重,才容易被正午之阳光所克制,所以,需要吸食男人的精气采阳补阴。但是,吸取阳气之事,须得你情我愿,小葫芦说,去青楼寻个营生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妖娘娘才不稀得像其他妖怪一样去青楼找阳气,便下山来成亲了。既已成亲,那不就是你情我愿了吗?逻辑上总归是对的。 “送入洞房!”小葫芦扯着嗓子,声音蓦地沙哑。他轻咳了两声,凭空变出一双铜锣和唢呐来。 “呐呐~呐呐~镗镗~呐呐~呐呐~镗镗~” 小葫芦也不知道自己奏的是什么曲儿,反正听起来跟凡间那些男男女女成亲时的乐声有些不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一切都已结束,昏礼礼成。那‘汪公子’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 暖香红绡帐,晚空曳烛火,桂圆花生与红枣。 妖娘娘已然想好,若是这新郎官俊俏的话,便扑倒,貌丑的话,便杀了。她坐在床沿,抱着双臂,淡淡道:“赶紧给我把盖头掀了。” 妖娘娘微微低着头,约莫可以看见一双脚立在她面前。倒是奇怪,大喜的日子,这人不穿绣着金丝的长靴,却穿着带泥的平头靴。这汪府还会短这个独苗的吃穿不成?但这汪公子确又穿着绣花精美的喜袍,妖娘娘单是看这喜袍的一角,就已经感觉到了上头细腻的纹理。 妖娘娘直接自己掀了盖头,抬头看那个‘可疑’的汪公子。 ‘汪公子’穿着绣了金银线的喜袍,身长七尺,宽肩细腰,身段顶好。再看向他的脸,肤如羊脂白玉,双眼之中像是装下了天地灵秀,见之,如饮高秋坠露。 只是,他手中拿的那把七星宝剑分外惹眼。 “你是谁?你不是汪家公子。”妖娘娘怒嗔。 “吾乃灵宝派高止,今日是来收了你这孽障的!”在妖娘娘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刹那,高止是惊了一下的。 此女冰肌玉骨,桃眼杏唇,占尽风流。芙蓉竟是不敌美人妆。高止不明白,都说相由心生,可为何这妖怪可以修的如此容貌? “都是夫妻了,怎么还喊我孽障?叫我宽宽。你若实在不适应,叫我陆宽宽也行。”陆宽宽看了眼高止手上的七星宝剑,毫不忌惮。一个小道,还想翻了天不成? 今日你既然已经入了这洞房,就逃不过采阴补阳。这小道该是庆幸自己生了副好皮囊,不然她早就跟他动真格的了。 第二章 蛊魂藏坛(1) “都是夫妻了,怎么还喊我孽障?叫我宽宽。你若实在不适应,叫我陆宽宽也行。”陆宽宽看了眼高止手上的七星宝剑,毫不忌惮。一个小道,还想翻了天不成? 高止剑眉一蹙,提起手中宝剑就朝陆宽宽刺去。他受箓下山之后还没受过如此调戏!修道之人,身清如月明,哪里甘心被如此侮辱。 “你急了?拜了天地高堂,管你是汪府公子还是道士高止,都已入了俗尘,我看你如何清修。”陆宽宽话语间就已躲开了高止的七星剑,转而窜到了他的身后去。 高止转身,举起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 陆宽宽揉了揉耳朵,而后直接将人按到了床上。 “你收妖之前还先念咒语啊?幸亏你遇到的是我,不然你现在尸体都凉了。”陆宽宽夺过高止手上的宝剑,扔到了地上,而后摸了摸身下之人的脸蛋。 果然如羊脂白玉一般,触手生温,细腻柔滑。 高止闻言,并不恼,反而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陆宽宽顿觉不妙,低头一看,一法索竟已绕到了她的肚子上。这个高止,原来刚刚一直都是在扮猪吃老虎,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备。 “索!”高止下令,法索立即将陆宽宽吊起,另一头直接扣在了房梁上。 高止从床上坐起,掸了掸自己的喜服。 “该死!”陆宽宽怒目。这个小道士居然把她当做脏东西!陆宽宽发力,想要挣脱这法索,谁料这小道士居然还有两把刷子,寻常法力根本无法毁坏这根法索。大抵也是因为法索主人道法高强。 陆宽宽无奈,直接现了原形,巨大的爆力将法索烧毁,陆宽宽重获自由。 龙头、鹿身、牛尾、马蹄…… 高止看着陆宽宽的真身,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这……莫不是神兽麒麟? 不,不对,麒麟身上应披覆一层鳞甲,可陆宽宽身上有的,只是一层兽皮。还有她周身那诡异的光晕……这都是高止从未见过的情况。这个陆宽宽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宽宽歪了歪头,重新变回了少女的样子。 “高止,你完蛋了。居然敢绑我。”陆宽宽小跑上前,直接抱住了高止,将他紧紧束在怀中。 对于高止这种人,毁他清修就是最好的报复。给老娘破戒吧!小道士! “你!”高止说到底也是凡人之身,哪里拗得过陆宽宽这只妖兽? 高止身上的异香萦绕在陆宽宽的鼻间,陆宽宽顿觉周身舒畅。这男人又软又香,属实有点子东西。 “妖娘娘,妖娘娘!不好了!”小葫芦推开房门,神色着急。“跟你拜堂的不是真的汪公子,而是个汪家人请来捉你的道士!” 三人面面相觑。 小葫芦看着眼前的场景,支支吾吾的,突然开始说不出利索话来。“来……来……捉你的。” “你怎么知道?”陆宽宽放开高止,按理来说,小葫芦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汪家人总不会自己告诉他吧? “真正的汪公子就在刚才死啦!”小葫芦说道。 “死了?怎么回事?”高止替汪家公子入洞房就是为了趁陆宽宽放松之际,击杀这妖怪,本意就是想救这汪家公子于水火之中,可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死了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听见西厢房那边有人在哭,就跑过去看了看,谁知道那汪老爷正抱着一具俊美尸体在那边哭,一边哭还一边喊着汪家公子的乳名。我就上去问明了情况。他们还以为是妖娘娘你发现了他们的计谋,愤懑至极,杀的汪家公子呢。但我看过那伤口了,一看就是凡人杀的。我们妖娘娘哪会用那么低劣的手段。” 那汪老爷丧子心切,哪里还管得着日后妖娘娘会不会报复他家,这人,直接在厢房破口大骂妖娘娘是个为非作歹的恶妖。 “汪家人骗我至此,你看,这报应不就来了吗?”陆宽宽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 “带我过去。”高止誓要将这件事情弄个明白。 “你就是他们请的道士吧?”小葫芦朝着高止白了一眼。“长得真丑,还想要害我们妖娘娘,我凭什么帮你?” 小葫芦趁着汪家公子尸体没凉,还上去看了一眼,结果大失所望,什么名满京都的俊俏公子啊?长得要多丑有多丑。现在这个小道士更甚,长得居然比汪家公子还丑!一日见了两个丑男,真是污了眼睛。 高止懒得理他,直接跑出门去,自己去找汪家人。 “走,去瞧瞧热闹。”陆宽宽拎着小葫芦,跟着高止朝着西厢房的方向走去。 “妖娘娘!这人间的糊涂事儿,我们跟着掺和什么?”小葫芦被陆宽宽拎得悬在半空,手脚并用,控诉道。 “我还没有采阴补阳呢!到手的鸭子我得看好喽。”陆宽宽拎得手酸,扔下了小葫芦。 西厢房内,满屋血气,那汪家公子被捅了十数刀,血肉模糊的,令人不忍直视。 高止上前探查,却发现汪家公子的每一道伤口都几乎贯穿了身体,而刀口处溃烂不堪,想来是刀子长度不够,那凶手死命用力下压所致。这该是多大的力气啊! “你这妖怪!害我小儿!”汪老爷踉跄站起,颤颤巍巍朝陆宽宽走去,那伸出的手,就差没有打到陆宽宽脸上了。 陆宽宽瞪了他一眼,周围的汪府妻妾们立即上前拉住了汪老爷。 “这人不是我们妖娘娘杀的!你们有事儿报官去!别给我们妖娘娘甩脸子。”小葫芦气得脸红脖子粗,身下的藤蔓尽数抽出,正缓缓朝汪老爷那边伸去。敢对妖娘娘不敬,他不得勒死这个老家伙! 高止丢下一符咒,扔在了小葫芦的藤蔓上。 “呀呀呀!”小葫芦的藤蔓霎时被火焰淹没。小葫芦吓得不轻,径直跑出了屋子,跳进了院子里的池塘去。“小道士!你给我等着!” “啊!”汪府一小妾突然惊叫。 众人视线集聚而去。 小妾突然倒地不起,身后竟淌出森森的血来。 “窗后有人!”高止后知后觉。可那窗后的人就像是飞鸟一般,倏忽一下就不见了。 这……哪里是凡人的速度啊? 第三章 蛊魂藏坛(2) “窗后有人!”高止后知后觉。可那窗后的人就像是飞鸟一般,倏忽一下就不见了。 这……哪里是凡人的速度啊? “给你妾室找个大夫。”高止淡淡留下这句话,而后便翻窗而去,上前追那贼人。 小葫芦从池塘里爬起来,带着一身泥点子回来,却不见高止的身影。“妖娘娘,那臭道士呢?” “追贼人去了。”陆宽宽估摸了下他二人的速度,觉得高止应是追不上那贼人。“小葫芦,你说我要不要去帮帮他呢?说不定他一开心,就愿意给我采阳补阴了。” 陆宽宽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的说道。 “咱们掺和这事儿干嘛?不帮不帮!”小葫芦可是厌弃了高止的。 那道士又丑又臭,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莹儿!我的莹儿!”汪老爷抱着小妾,哭天抢地的,就是不听高止的去喊大夫。 陆宽宽掏了掏耳朵,真是被这虚情假意的凡人脏到了耳朵。陆宽宽瞥了眼地上的血迹,乌泱泱的一大片,汪老爷又只会顾着哭,这小妾定是活不成了。 “烦死了。”陆宽宽翻窗而去,直追着高止。她倒也想瞬移,就是不知道那贼人现今跑到哪边了。 “妖娘娘!”小葫芦见陆宽宽去追贼人,心中不悦。 这道士的阳气再好,也不值得妖娘娘出手帮他这个忙。 陆宽宽不费力就追上了高止。 “那人往哪边去了?”陆宽宽问他。 “那边。”高止深知自己脚程比不过那贼人,只得朝陆宽宽低头,指出了那贼人逃跑的方向。 可惜了他刚正不阿的名声……现今竟要求助一个恶妖。 陆宽宽哪里能理解他心里那点子狭隘的‘正派心理’,只顾自去了。 须臾之间,陆宽宽就跑到了那贼人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贼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材羸弱,脸色泛白,看起来虚虚弱弱的,一点也不像是能跑那么快的样子。 “莫拦我去路!”贼人的声音浑厚,与他的身形大为不符。陆宽宽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谁要拦你的路?老娘是来杀你的。”陆宽宽翻了个白眼,就这等货色,她还不需要与其扯皮。 陆宽宽凭空从身后变来一把弯月般的纤刀。这刀在月光之下映着幽光,三里之外都可以感受到刀上的寒意,实非凡品。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的吧,那弯刀朝着贼人的心脏处飞去,而后定定地插在了那贼人的心脏上。 贼人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自己心脏处的弯刀,重重朝后头倒去,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呼~”高止姗姗来迟。 其实他的脚程较之寻常小怪都是不落下成的,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连一个凡人都没跑得过。 “抓到了吗?”高止看向陆宽宽。 女子站在杂草从中,周围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如浮尘一般,悠然而又静默。 月光洒在她身上。陆宽宽的周身蓦地起了一层光晕。 这个女人好像跟天上的月亮有共鸣一样。高止这样想到。 “抓到啦。”陆宽宽指了指杂草丛。 高止心中突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便走到了陆宽宽指的地方,拨开了肆意生长的杂草。 一具尸体呈在高止眼前,那血缓缓流动,浸染了高止的布靴。 陆宽宽抬了抬手,将那贼人心口上的弯刀收了回来。弯刀倏忽飞起,虽是朝着陆宽宽,却将高止吓了一跳。 “陆宽宽!你将他杀了?”高止此时后悔不已,他刚刚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这个恶妖的身上,更不该给她指路。 “有什么问题吗?”陆宽宽微微蹙眉。 她没有想到高止的反应这么大。但倒是不再喊她孽障了。 “凡人犯案应由人间官员定罪!”高止扶额,甚至有些不想跟陆宽宽理论。 “他杀了人,人间官员给他定罪也大抵是死罪。我直接将他杀了,不就不用报官那么麻烦了?你这人,真是叽叽歪歪的。”陆宽宽的逻辑再简单不过了,能用杀人解决的事情,就别多动一根手指头。 费时又费力的,多没意思? 高止静心,修道之人不该大动肝火。 高止背起地上的尸体,准备把尸体背回汪府给他们辨认。这贼人估摸着是汪家的仇人,既已殒命,总归是要下葬的…… 尸体上的血液染到了高止的喜袍上,让那鲜红的颜色又深了一分。陆宽宽有些不高兴了,如此腌臜鲜臭的东西会掩盖住高止身上的香气的。 “这人都死了,就扔那儿呗。喂了这荒郊野外的牲畜,也算它是有些价值了。”陆宽宽只想高止赶紧把这尸体放下。 高止仍旧不理她。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俩之间,还欠着一场大战没打。 “别扭。”陆宽宽白了他一眼,直接瞬移回了汪府。眼不见为净。 高止到汪府的时候,汪家人已经把汪公子和小妾的尸体安置好了,估摸着明日就会张罗下葬的事情。 陆宽宽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汪家人走来走去地收拾房间,小葫芦变出一片巨大的藤叶,四处扇风,想要吹散这满屋子的血腥味。 高止把背上的尸体放置到院子的土地上,且喊来了汪家人。 “你怎么又带了个尸体回来?你还嫌这里死人不够多吗?”小葫芦上来就给高止一顿数落。 高止只当没听见。“汪老爷,这应该就是杀死您儿子与小妾的凶手,您看看认不认识。” 汪老爷上前一看,而后满脸震惊地朝后头退了几步。 汪家的其余两名妻妾和女儿也上来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儿像是不曾见过这个贼人,倒是那两名妻妾的反应跟汪老爷差不多。 “这是什么反应?”陆宽宽被挑起了好奇心。“这是谁啊?” “这……这人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汪老爷跌坐在地,双手拍腿,直流泪水。“真是造孽啊!” “早就死了?”陆宽宽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眉头忽的紧锁。“我刚刚才杀的啊。” “汪老爷,可否说说‘这人早就死了’是什么意思?”高止问道。 第四章 蛊魂藏坛(3) “汪老爷,可否说说‘这人早就死了’是什么意思?”高止问道。 汪老爷看了看自己的妻妾女儿,又看了看眼前的高止和陆宽宽,欲言又止,面颊淌汗。 “你说不说!”陆宽宽最讨厌有人说话说一半了! 汪老爷被陆宽宽怒气横生的脸吓到,跃身跪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我说,我说!” “行了!畏畏缩缩的,给我正常点儿。好好说话!”陆宽宽没忍住,踢了那汪老爷一脚。 汪老爷不敢怒,只能默默抹泪。 “汪老爷,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的,你们不必害怕她。”高止说道。 汪老爷闻言,点了点头,这才娓娓道来这地上贼人的身世来历。“此人是我与外室生的大儿子,名叫汪洞。前些年,我夫人知道了我在外面养了个外室的事情,就上门去闹事……” “等等,你不是已经有了这么多妻妾了吗?干嘛还要养外室?”陆宽宽不解。男人娶这么多老婆,不嫌烦吗? “云儿是青楼女子,年轻时我们在养翠楼相识,我给她赎了身,但家里人不让我娶她回家,我就将她养在了外面。后来才娶了现在的妻妾,她们一直不知道云儿的存在,直到几年前,汪洞在外做生意失败,云儿为了给汪洞多要些钱就找上了门来……我夫人过于生气就跟他们起了冲突,一不小心杀死了汪洞。”汪老爷说道。 “那这个人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小葫芦搓了搓自己的身子,还怪吓唬妖的。 陆宽宽闻言不语,对汪老爷的话半信半疑。他夫人,一个年近五十的女子,跟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对打,结果壮年男子输了? 高止半蹲下查看了查看汪洞的尸体,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如果这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那现在躺在这儿的是谁?乱的很,高止还是第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 “老爷,天色不早了,身体要紧,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庭儿和小杏的葬礼交由我去操办好了。”一旁的汪夫人终于说了话。汪夫人眼中带泪,柔柔弱弱,扶起汪老爷就要离开。 “汪老爷,可否告诉我汪洞住在哪儿?我好将他的尸身送回去。”高止叫住了汪老爷。 “内人失手杀了汪洞之后,我就给了云儿一大笔钱,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了。”汪老爷抹泪,双腿战战巍巍,应是被突然出现的‘已死之人’汪洞吓到了。 “走吧,老爷。”汪夫人扶着汪老爷,领着众家眷回屋去了。汪府被悲伤哀怨的氛围笼罩着,好似四处都飘散着血腥之气。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高止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汪洞的尸体了。只好先暂且找来一张草席,把汪洞的尸体裹了起来。 陆宽宽和小葫芦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就那样看着高止忙里忙外。 “你今晚有住的地方吗?我带你去威铭山怎么样?”陆宽宽见高止裹好了汪洞的尸体,出声提议道。 “妖娘娘!你还要将这个臭道士带回威铭山?”小葫芦最先发出抗议。 “不去。”高止随意在汪府找个地方眯会儿就行,无论是屋里,还是屋外。风餐露宿什么的,他早就习惯了。 小葫芦听见高止拒绝,松了一口气。 “随你啊,反正我明天还会来找你。”陆宽宽伸了个懒腰,瞬移回威铭山去了。这汪府,属实晦气,不太适合晚上休息。 反正汪洞的事情还没了结,高止肯定暂且是不会离开汪府的。 “妖娘娘!等等我!”小葫芦也跟了上去。 “妖娘娘!你不是要娶汪家公子的吗?怎么我看你老缠着那臭道士啊?”回了洞府之后,小葫芦实在是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将这问题问出了口。 “你闻不见吗?他身上的阳气好香啊!肯定特别补。”陆宽宽抽了抽鼻头,还有些意犹未尽。 “可他丑啊!”小葫芦恨铁不成钢,小拳头砸向了一旁的石头凳。 “丑?”陆宽宽不由一笑。高止那模样算丑的话,这世上还有好看的人了吗?“那身段,那模样,你说丑?” “你看他那个腰,细得呀……男人的肚子就该跟我一般大才好看!”小葫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他那张脸,太光滑了,人脸上就该有些纹理才好看。” 陆宽宽撇了撇嘴,伸出手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下手,转身去休息了。 小葫芦摸着肚子,摸着脸,属实巴适。 第二天一早,威铭山洞府里就热闹的不得了。 妖娘娘手下的一众小妖怪压着另一批妖怪挤在洞府里,吵吵闹闹的,把还在休息的妖娘娘和小葫芦给吵醒了。 “干什么呀!还有没有规矩了!”陆宽宽及时出现主持大局。 一众小妖见妖娘娘来了,便都安静了下来,不再造次。 唯有那站在最前头的老鼠精说道:“妖娘娘,柏岭山又派了几只妖怪来打听虚实,我们给您抓来了,您看看该怎么处置。” 陆宽宽走上前去,看了看柏岭山派来的几只小妖,轻蔑地笑了笑。就这点道行,还敢派来我威铭山? “剁成肉泥丢回去吧。”陆宽宽转身,懒得再去看那些丢人现眼的小妖。 现在这时辰,高止应该已经起了吧?去闹他一闹? 想着,陆宽宽就行动了起来。 小葫芦见自家妖娘娘又没了踪迹,一想就知道是去找高止了。妖娘娘害怕正午阳光的事情只有小葫芦知道,他也曾在一旁看见过妖娘娘因为阳光而头疼不止的难受样子。这一时间出现了一个‘香味纯正’的纯阳体,妖娘娘定是要搞到手的。 陆宽宽循着高止的味道,来到了昨天安置汪洞尸身的地方。 今天的高止换下了昨日的喜袍,穿上了肃穆的道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不过,陆宽宽还是更喜欢看高止穿喜袍。 “人呢!”高止掀开草席,里头的尸体竟消失不见。 陆宽宽上前,“还真没了。” “你搞的鬼?”高止见到陆宽宽,还以为是她搞得恶作剧。 “太脏了!我拿尸体做什么!”陆宽宽不屑道。 第五章 蛊魂藏坛(4) “你搞的鬼?”高止见到陆宽宽,还以为是她搞得恶作剧。 “太脏了!我拿尸体干什么!”陆宽宽不屑道。 “那……这尸体是如何没的?”高止看陆宽宽不像是在说假话,便也不再多为难,只顾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总不能是没死透,自己长腿跑了吧。”陆宽宽笑笑,揶揄道。 昨天的那般情形高止也是看到的,被陆宽宽击中心脏的汪洞,当场就咽气了,再不济,之后他又流了那么多血,正常人都是活不下来的。 难道是汪家人把汪洞的尸体拿走了的?可他们拿汪洞的尸体干什么? 应该不是,应该不是汪家人,汪家人完全没有理由的。总不能是将汪洞尸体偷去鞭尸,给汪家公子报仇去吧? 陆宽宽见高止眉头紧锁,便收了笑意,认真说道:“你这小道士,莫要按照常理去想这事儿,这世上的人啊,比你想象中的要肮脏多了。” “妖怪与人,互嫌肮脏,你的话没有什么参照的意义。”高止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陆宽宽的话他是听进去了一半的。 汪洞这事儿,恐怕还真不能按常理去想。毕竟昨晚高止自己也看到了,汪洞的速度与力气远超常人,他没死透跑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宽宽无聊,开始上下打量高止。高止斜跨着一乾坤阴阳布袋,身后别着七星宝剑,两缕碎发垂在眼前,他的道服松散,隐隐约约露出了些锁骨来。 “你这破布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鼓鼓囊囊的。”陆宽宽伸手去摸了摸高止的布袋。 高止立即弹开,捂住了自己乾坤阴阳布袋。这里头可都是他吃饭的家伙事儿。 “走水啦!走水啦!”汪府之中突有仆役提着水桶大声喊叫。 陆宽宽与高止循着声音看去。不远处竟真有缕缕黑烟升起。 “这是昨晚那个姓汪的老头去的方向。”陆宽宽其实想说,着火的地方,应该是汪老爷和他的妻妾儿女的住处。 高止顿感不妙,立即跑了过去。陆宽宽无奈又好奇,好奇这汪府究竟还能倒霉到哪种地步去,便也晃晃悠悠地跟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汪府着火的房间都被锁的死死的,汪老爷和他的妻妾们都被锁在房间里,无法靠近房门,只能大声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 汪府家仆一个接一个地提着水桶过来,其中一个家仆刚要上前浇水灭火,就忽的倒地不起,背后腾地开始流血,死状就和昨晚的汪府小妾一模一样。 其余家仆见此情状,面面相觑,再不敢上前。 高止一把夺过家仆手中的水桶,准备自己上去灭火。 陆宽宽立即把人拦住。“等会儿死的就是你了。” 陆宽宽好不容易遇见这么好的纯阳体,死了多可惜! 高止推开陆宽宽,径直跑上前去,将手里的水浇了上去。 一块石子快速朝高止飞去,陆宽宽没办法,只能拿出弯月纤刀下场给高止挡去了那块石子。 刚刚那家仆被杀时,她就看见那飞快而来的石子了,只是懒得出手救那些不相干的人。 现在想来,高止敢孤身上去灭火就是料定了陆宽宽会出手救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火势渐大,幽幽的火浪映在高止的脸上,灼热不堪。这里只有高止一个人在灭火,他手中的这一桶桶水对于这火势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屋子里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无奈之中,高止只好卸下自己身上的乾坤阴阳袋,将里头的法器都倒了出来,而后盘坐在地,施术将乾坤阴阳布袋放大,直至罩住了整个着火的屋宇。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神威,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半刻后,火势终于停止,高止也将乾坤阴阳袋收了回来,只是灵宝受损,内里变得破破烂烂。 高止抓着阴阳袋,轻声叹了口气。 现在,该是去找那放火人的时候了。高止环顾四周,又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跳飞身影。 汪洞,果然还没有死! 而且,还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害人!真是毫无顾忌! 高止追了上去,这回竟是没有求助陆宽宽。 陆宽宽不屑。高止那点心思她会不知道?他不就是害怕陆宽宽再一次擅自杀掉汪洞吗? 可是没有陆宽宽,高止能追得到人? 笑话。 陆宽宽抖了抖肩,飞身上前,又在昨晚的那片林子里抓住了汪洞。汪洞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被弯月刀捅出的那个破洞还在那里,心脏处的伤口却消失不见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陆宽宽蹙眉,语气中略带嫌弃。这世上居然还有杀不死的凡人? “我是你老子。”汪洞对着陆宽宽竖了个中指。 陆宽宽真的怒了,“你是嫌你死的不够快吗?” 陆宽宽唤出弯刀,正要动手,却被刚刚赶来的高止喝住。“等一下!” “别烦我!”陆宽宽才不理他,直接使刀割下了汪洞的头颅。这下看你还怎么复活! 高止捂眼,真的有被气到。 “你又将他杀了!”高止看着陆宽宽满手的鲜血,又看了看地上尸首分离的汪洞,深感这恶妖歹毒。 “这回他绝对死透了!”陆宽宽捡起地上的头颅,使劲往外一扔,汪洞的尸首就这样分隔了好几里,更是撒了一路的血。 高止目瞪口呆。怎么说呢,这恶妖有时候思考问题还是周全的,让汪洞的尸首分隔老远,确实给他的‘死透’上了一层保险。 “你这样做,我们永远都得不到他作恶的真相。”高止下山修仙度人,若是都按照陆宽宽的路子,是永远都不可能积满功德飞升的。 何况汪洞这件事,是是非非还都未曾分辨。他们现在听见的也都是汪老爷的一面之词,这杀不死的汪洞才是重点。 “汪洞死了,汪府的事情都解决了,你不就能拿到汪府给你的金子了吗?那么在乎真相干什么?”陆宽宽还以为高止是汪府聘来解决麻烦的小道。 高止闻言惊奇,这恶妖之前居然一直把他看作是江湖上混吃混喝的废柴小道?她看不到他的实力吗? 第六章 蛊魂藏坛(5) “汪洞死了,汪府的事情都解决了,你不就能拿到汪府给你的金子了吗?那么在乎真相干什么?”陆宽宽还以为高止是汪府聘来解决麻烦的小道。 高止闻言惊奇,这恶妖之前居然一直把他看作是江湖上混吃混喝的废柴小道?她看不到他的实力吗? “我确实是汪府请来收你的,但我并未打算收汪府一分一毫。”高止说道。 “噢?那你如此卖力,有什么目的?”陆宽宽从不相信凡人们口中那‘无私奉献’的鬼话。 既然出了力,就必然是想要得到些什么的,不是钱,就是权。天下为利,熙熙攘攘。 高止被陆宽宽问得一愣。他有什么目的?修道升仙?一种异样的情绪在高止心中升起。 高止闷不做声,朝着陆宽宽之前扔汪洞头颅的方向走去。 “又不理人?什么毛病。”陆宽宽抬手,将一旁的大石头瞬移了过来,而后坐在上头,拖着脸盘,用脚踢了踢地上汪洞的尸体。 凡人如蝼蚁,命也真是轻贱。 许久,高止才提着汪洞的头颅走了回来。 陆宽宽无奈,这个男人还真是执着。怎么,今天还打算去给汪洞找娘亲?这凡人怎么就对下葬这事儿这么重视?死都死了。 “你又打算把他带回汪府?”陆宽宽问道。 高止将汪洞的头颅摆在尸身的脖颈上,“不,免得节外生枝。” 高止打算今天就坐在这荒郊野外,看看这汪洞能不能再次活过来。要是真如他们所想,这汪洞是杀不死的怪物,高止可真就要想法子让他按照命数赶紧魂归天外了。 时间流逝,太阳缓缓升到了日头上,那刺眼的阳光照得陆宽宽面颊流汗,脑袋昏沉。 “妖怪也怕热?”高止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陆宽宽那个样子,总觉得像是中暑了。 “对啊,我特别怕热。”陆宽宽平时这个时候都是留在洞府小憩的,还让小葫芦在外放了谣言。 说,威铭山的妖娘娘酷爱午休,要是有谁一不小心打扰到了妖娘娘的午休,妖娘娘就会把那个妖剁成肉泥扔到后山当灵草的肥料。 陆宽宽被太阳照得嘴唇发白,柔柔弱弱地倚靠在石头上,嘴里咦啊个不停,好似十分痛苦的样子。 她的这副模样,半真半假。 高止抬眼看她。陆宽宽此时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个生了病的人间女子,高止一瞬恍惚,心中居然升出几分怜意来,甚至忘了他眼前这个‘柔弱女子’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妖。 高止走到陆宽宽身边,从阴阳袋里拿出了一壶水,递给了陆宽宽。 “谢谢。”陆宽宽接过水壶,假模假样地喝了一口,然后贴心的卷起袖子,给水壶上自己喝过的地方擦了一擦,还给了高止。“天这么热,你也喝一口吧。” 高止难得看见陆宽宽这样善解人意的样子,只当她是想通了,便拿起水壶喝了一口。 “噗——”高止刚入口,就将喝到嘴里的水给吐了出来。这水的味道好奇怪!又麻又辣,渗进喉咙里的那几丝还有点辣嗓子。 “哈哈哈哈~”陆宽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刚刚哪里是在帮高止擦水壶,她是在对壶里的水施法术啊!她把里头的水换成酒了! 高止看见陆宽宽这神情,就明白自己是被她给耍了,真怪他一时糊涂,竟然轻信这恶妖!“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酒啊。”陆宽宽云淡风轻。 小道士,你已经破戒了。酒戒。那么,离破色戒也就不远了吧。 “酒……”高止闻言,如受晴天霹雳。他苦修多年,恪守五戒,这恶妖竟…… 陆宽宽攀上高止的躯体,整个身子都覆在了他的身上。这恼人的太阳,陆宽宽也是时候抱着高止回点儿力气了。 陆宽宽单是抱着高止,就感觉这正午太阳对她无甚威胁了,要是真的全部吸了这小道的阳气,岂不是标本兼治? 陆宽宽抱着高止,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反正你已经破了酒戒,再破一戒也没什么了。” 高止此刻怒火中烧,哪里还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满心眼里都是收了这孽障了。 高止推开陆宽宽,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才知道,他在山上修行的那些年都是白修行的,他日前那样波澜不惊,心静如水,都是因为没碰到真正令他头疼的事情! 陆宽宽被晒得头疼,便又抱了上去。 这回高止是怎样都挣脱不了了。 “我要是不想放开你,你怎样都是逃不掉的。小道士,你道行太浅,我劝你收了那反抗我的心思。”陆宽宽这话实乃妄语,她跟高止交过手,这小道是有两下子的,要是真拼个你死我活,虽然死的是高止,活的是她,但她肯定也是会伤到元气的。 高止挣脱不得,想要说些难听的话,但转又想到自己是个修仙的道人,不得犯口业,便忍了下来。 “淅淅漱潄。”草地上传来一阵细小的攒动声。 陆宽宽放开高止,二人一同看向了汪洞。 这汪洞的头与身子居然慢慢开始愈合! 高止掏出一条新法索,提前将汪洞给捆了起来。 “这汪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陆宽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看了看汪洞那逐渐愈合的伤口,属实有被恶心到。“就算是我们妖怪被抹了脖子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如果还是被法器抹得脖子……那就直接魂归天外了。 “他的来历,还得他自己陈说。”高止正色道。 半个时辰之后,汪洞痊愈,渐渐睁开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陆宽宽和高止。 汪洞在地上扭来扭去,怎样都挣脱不了高止的法索。 “你们究竟是谁!为何要干涉我的事情?”汪洞怒目,眼睛睁得奇大,还有些吓人。 “我乃灵宝派道士高止,你一介凡人,却屡次死而复生,已有违天地常伦,我劝你速速说出缘由,好早日魂归,踏入轮回。”高止说道。 “凭什么?我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报仇,汪家人还没死全,我凭什么就要先死!”汪洞眼中尽是恨意。 第七章 蛊魂藏坛(6) “凭什么?我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报仇,汪家人还没死全,我凭什么就要先死!”汪洞眼中尽是恨意。 “你已经害死了汪家两条人命,这还不够?”高止无法想象汪洞跟汪家人之间究竟有多大的仇。按照汪老爷的说法,是汪夫人失手杀了汪洞,可这汪洞却是最先对汪公子和汪家小妾动手,最后还准备烧死汪家所有人……由此看来,事情远不如汪老爷说的那么简单。 “他们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我一不小心撞破那小子与小妾的奸情,他俩便准备合谋害我。我发现之后,立即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汪成,谁知他丝毫不顾父子情分,只怕汪府传出丑闻,默许他们对我的毒杀。”汪洞握拳捶地,心中愤愤不平。 他和汪家公子都是汪成的儿子,可命运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汪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而他,自懂事起就与娘亲住在茅屋,受着旁人的指指点点,从未过过一天体面日子。 “这么听起来,那汪家老爷果然没有说真话。”陆宽宽抱起双臂,嘴角忽然出现一丝笑意。“但是,你应该也没有完全说真话吧?” 汪洞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反驳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你一个被养在外面的儿子,怎么就堂而皇之地进了汪府,撞破了汪家小妾和汪公子的奸情了呢?”陆宽宽轻笑,这些凡人果然都爱撒谎与隐瞒。 “我!我做生意失败,家里揭不开锅,我只能去向他求救。”汪洞说的‘他’,是汪家老爷汪成。 “这也说得通。”高止微微思虑,暂且就先信了汪成的话。“那你这不死之身,缘何而来?” 汪洞闻言,并不说话,应是不想回答。 高止过于慈眉善目,根本就压不住汪洞。 “你要是不说,我就直接将你给烧了,我看你还能不能再复活!”陆宽宽上脚,踩住了汪洞的胸膛。 “你烧吧。”汪洞笑得张狂。 陆宽宽见他笑成这个样子,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尸首分离还能复活也就罢了,烧成灰都能复原如初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高止蹲下身来,从自己的阴阳袋中拿出了一面红木镶边的镜子,手柄之上书了‘盛业明心鉴’五个大字。 高止拿着明心鉴从上到下给汪洞照了一下,终于发现汪洞的与众不同之处。他的身体里比寻常人多了一个魄,共为七魂七魄。而这七魂七魄与汪洞的身体并不完全契合,颇有些若即若离的感觉。 高止这才知道汪洞原来是魂魄出了问题,怪不得一开始探查汪洞尸体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探查出来。人都已经死了,魂魄也离开了,他能查出些什么就有鬼了。 可……汪洞的灵魂为什么可以自己回来呢?人死之后,地府肯定不会放任魂魄游离的。甚至,这魂魄还可以复原宿主残破的尸体。 “这是个什么镜子?能照出些啥?”陆宽宽惊奇于高止各种各样的法器。 不过也是,高止再怎么说也是凡人,想要与妖鬼抗衡,就不得不依赖这些法器。 “他的魂魄有问题。”高止言简意赅地回答了陆宽宽,而后转头问汪洞:“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高止现在暂且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汪洞不语,却面色窘迫,像是被高止戳破了心思。 “你一个凡人不可能接触得到这样高阶的邪术,是不是有高人在你背后指导?”陆宽宽问道。 汪洞依旧不招。陆宽宽便知他们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他不是还有一个娘吗?带着他去找他娘好了。”陆宽宽提议道。 “可是,汪老爷也说了,他们杀了汪洞之后,汪洞的娘就搬家不见了,再看这汪洞,一点也没有配合我们的意思。”高止蹙眉,深感无奈。 “我有办法,也可以帮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陆宽宽见缝插针,逮到机会就要套路高止。 “什么条件?”高止想着,听一听也没什么损失。若这恶妖又说些采阳补阴的鬼话,回绝她便是了。 “你以后不准在喊我孽障、恶妖之类,需得喊我陆宽宽,而且也不能对我喊打喊杀。”陆宽宽说道。 高止略微思虑,而后说道:“如果你以后不再害人,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 “一言为定。”陆宽宽笑得妖艳。 或许就连高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底线正在一步步地降低,现在就连跟恶妖做交易,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陆宽宽召出了小葫芦。 “妖娘娘,你喊我来有什么事情啊?”虽然妖娘娘长得不好看,但在小葫芦心里,妖娘娘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闻闻他身上的味道,看看他家住哪儿。”陆宽宽下令道。 “尽找我做这些狗子做的事儿!”小葫芦面露愠色,甩了甩袖子,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靠到了汪洞那边,嗅了嗅汪洞的味道,然后起身施术,号召天下植物,共同找寻这个味道。 不过半刻,小葫芦身边的绿藤就勾了勾他的手指,给他传递了信息。 小葫芦了然,转身对陆宽宽和高止说道:“跟我走吧。” 高止闻言,从地上拉起了汪洞,跟在了小葫芦身后。 这汪洞,十分不老实,磕磕绊绊的,不愿意好好走。 陆宽宽被汪洞惹恼,直接拿出弯刀给他肩上来了一刀。 “你能死而复活,但总不能感受不到痛苦吧?你若再是不好好走,我就将你千刀万剐了去,反正你死了也还能活。”最多就是再耽误些时辰罢了。 “陆宽宽!”高止出声提醒。 说好的,一声陆宽宽可换她不害人。 “他不算人,你看见有人杀不死的吗?”陆宽宽昂头,怎么也是不会被高止拿捏的。她说的不害人,顶多就只能是不在高止面前害人。 旁的高止看不见的地方…… 高止后知后觉,又开始懊恼。他怎么老是容易上这个孽障的套!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汪洞现今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偏僻的乡道,前前后后就这么一间茅屋,高止与陆宽宽大老远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 第八章 蛊魂藏坛(7) 这是一个偏僻的乡道,前前后后就这么一间茅屋,高止与陆宽宽大老远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 “你家的味道倒是与你相配。”陆宽宽嘲弄地看了眼汪洞。 她一点都不奇怪会在汪洞家里闻见这种味道,世上的邪术,大抵都需要各种各样的脏东西供奉。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汪洞慌了,他不知道这群人的来历,也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轻易地找到了他的家。 “这位小道长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么,人家是要送你魂归天外的!”陆宽宽嬉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茅草屋里走出了一个妇人,年龄跟汪家老爷差不多大,手里还提着一把带血的菜刀。不用想也知道这妇人就是汪洞的娘亲——云儿。 那妇人看见自家门口来了这么些个奇怪的陌生人,神色慌张,本想跑回家闭门,却又发现汪洞在他们手上,便站在原地,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高止拉着汪洞走上前去。 那妇人见状,吓得举起菜刀就往高止身上砍去。幸而高止灵敏,躲了开去。 高止利用捆绑汪洞的法索,连带着那妇人,一起捆了。汪洞和他娘亲就这样被背对背地绑在了一起。 “你们是谁!”那妇人恶狠狠地问道。 陆宽宽上前拍了拍那妇人的脸蛋,说道:“你这发横的脸,看得我属实有些不爽。” 如果不是高止在这里,陆宽宽可能就开始上手划脸了。 “呸!”那妇人朝着陆宽宽忒了一口。 “你!”陆宽宽嫌脏,一下子就爆发了,抽出弯刀就要上去干人。 “妖娘娘加油!”小葫芦在一旁加油打气。 高止及时拉住陆宽宽。“说好的不伤人!” 陆宽宽闻言,平复了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先忍一忍……等高止到手了再回来杀她不迟。 不过,有些奇怪。 陆宽宽对汪洞的娘亲喊打喊杀,可汪洞在旁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陆宽宽上下打量了打量这对母子。陆宽宽虽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山上,但凡间的一些亲情伦理也是懂些的,这种时候,就算是装装样子,儿子也该是要求求情的。 高止将这对母子一起拉进茅屋。 陆宽宽也跟了进去。这茅屋里的血腥味比外头更加浓重,陆宽宽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净是些腌臜的味道。 屋内角落里横陈着一具男尸,肚子上被剖开一个大口子,里头的五脏六腑已全然不见。 这男尸手上还一直抓着他的行囊包裹,看起来像是这乡道边的赶路人。这赶路人大抵是被这妇人诱骗而来,而后被杀的。 这茅屋里,就两张床铺,一张桌子,两条板凳,可谓是家徒四壁。于是,那被放在房子正中央的酒坛显得分外显眼。 高止走上前去,打开了那酒坛的酒封。一阵恶臭袭来,高止终于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这酒坛里都装的是人的五脏六腑,覆上头的还是新鲜的,下头的……早已腐烂不堪了。 “咦~”陆宽宽与小葫芦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我们妖怪都不兴干这些了。”小葫芦捂着嘴,发出来的声音又闷又小。 “这是什么意思?”高止已经猜到这酒坛跟汪洞的不死之身有关,但却难以想象这邪术是如何运作。 “拿活人脏器供奉坛神,坛神便可在我魂魄离体之时,暂且收留我的魂魄不被地府勾走。”汪洞这时候倒松了口。“等到风头过去,我的魂魄就可重回身体,并且塑好我身上的伤。” “此等邪术,你们从哪里学来的?”高止问道。 “我被汪家人杀死那天,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本画册,我娘捡到了它,并死马当活马医,照着上头的指示,将我复活了。”汪洞知道这回自己逃不过了,便说了实话。 高止闻言,沉吟不语。 汪洞与这妇人定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而那背后之人有何目的,还不得而知啊。 “你准备怎么办啊?高止道长?”陆宽宽问他。 “毁了酒坛,度化汪洞。”高止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行!不行!汪家人还没死绝!你们不许动我的酒坛!”那妇人突然情绪崩溃,又哭又喊。 “那该死的汪家人……”汪洞心中亦是愤愤不平。但这一路走来,他深知自己不是陆宽宽和高止的对手。 “你们不许动我的酒坛!”妇人哭天喊地,几要断气,吵得陆宽宽耳朵疼。 “给我闭嘴!别哭了!烦不烦!” 这话出自汪洞之口,就连陆宽宽也被惊了一跳。 “这是开始狗咬狗了?”小葫芦瘪了瘪嘴,心里却开心得紧。打起来,打起来! “汪家人负我们,你自己没能耐报仇,一天天只知道把我的魂魄关在那样腐臭的地方,等着我去汪家报仇!我真是倒霉,有个不闻不问的爹,还有个没用的娘。”邪术开启之后,汪洞的魂魄在坛子里躲了好几年,才慢慢敢出来活动。他早就已经受够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要不是他还恨着汪家人,他还不想死的话…… 高止在一旁,静默无声。 有的事情,有的人,他无法改变。不,应该是没有一个人的想法可以被轻易改变。 他们,早就烂了。 “勤修大道法精心感太冥黄华真降,五脏结胎婴幽魂生天堂飞升朝上清,福慧无不遍此食施众生。”高止念动回度往生咒,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汪洞听到咒语,头疼不已,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放在了绞肉机里一样,无尽苦痛。 “啊~~”须臾之间,汪洞的躯体便化作了飞灰。 高止拿出一符咒,扔到了酒坛上,将其焚烧殆尽。 至此,汪洞的魂魄再无寄居之所。 至于,汪洞的娘亲,害死了无数赶路人,使那些无辜者客死他乡,必是要送去见官的,那躺与地上的死尸,就是她最好的罪证。 高止从阴阳袋中拿出了功德簿,一支檀木毛笔缓然出现,在其上倏忽撰写。 “那是什么?”陆宽宽蹙眉,这道士的花样属实有些多。 “功德簿你都不知道啊,妖娘娘!”小葫芦面带骄色。“这是受箓道士,修仙之后每人都会有的功德簿,主要用来记载道士的功德,等功德积满之后,他们就可飞升成仙了。” “成仙!?”陆宽宽大惊失色。 第九章 生食(1) “功德簿你都不知道啊,妖娘娘!”小葫芦面带骄色。“这是受箓道士修仙之后,每人都会有的功德簿,主要用来记载道士的功德,等功德积满之后,他们就可飞升成仙了。” “成仙!?”陆宽宽大惊失色。 “这个臭道士还有点子厉害的。”世上道士云云,虽都是追求升仙长寿而去,但能像高止这样受箓得功德簿的道士,属实不多。小葫芦也难得地点头称赞了一下。 “不行,不能让他成仙。”陆宽宽念念有词。如果高止到了天上去,陆宽宽就很难再找着他了。 陆宽宽趁着高止还一心扑在功德簿上,毫不犹豫地打了小葫芦两下,小葫芦头上便腾地生出两瓣藤叶来,陆宽宽揪下了其中一瓣,施术使它覆在了高止脖颈后头。 “嘶~”高止合上功德簿的那一刻,清楚感受到了脖颈后头的灼热感, 高止转头看向陆宽宽,陆宽宽正在朝他笑。那笑容仿佛在说,嘿嘿,怎么,就是我干的! “你对我做什么了?”高止心中顿起不祥的预感。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给你下了一个小小的藤叶蛊。”陆宽宽笑道。“这个蛊在你身上一天,你就不能离开我百米远。否则就会浑身生疮,痛苦不已,最后自己了断自己的生命。” 小葫芦在一旁默默为妖娘娘的手段竖了个大拇指。 “你到底想干什么!”人处于弱势,毫无办法,却又不想落了威风时,都会气急败坏地说出这句话吧。 “啧,我们俩都是夫妻了,自然要形影不离。其实要我放了你也简单,只要你愿意……” “休想。”高止拿出纸笔,当场写下了一封休书,丢给了陆宽宽,而后掉头就走。 不过就是浑身生疮罢了,又有何惧? 陆宽宽无奈摇头,指间幽幽升起一团火,将那休书给烧了,却也不追上去。 小葫芦知道,妖娘娘这是在等那臭道士自己主动来求她。只是,这威逼利诱得来的‘采阳补阴’,真的能算是自愿的吗? “妖娘娘,汪洞那事儿我还没晓得个中缘由,稀奇得紧,妖娘娘你能给我说一说吗?”小葫芦今日又睡了个回笼觉,不曾想就错过了他们捉捕汪洞。 “有什么好说的?凡人都是那样,都紧着有利于自己的事情说,真相究竟是什么,旁人怎个晓得?”陆宽宽一提起这事儿,就面露烦色。汪家老爷和汪洞这两人,谁都是有隐瞒的,真真假假,陆宽宽才懒得去计较。 小葫芦闻言,点了点头。“还是回去睡觉吧。” 高止沿着乡道一直向前走。对于他来说,去哪儿都无所谓。 估计是因为离陆宽宽越来越远了,高止的呼吸变得越发沉重了起来,四肢上的力量也渐渐被卸去。高止摸了摸自己的脸,疙疙瘩瘩的,是真如陆宽宽所说,生了疮。 高止继续向前走,脸上的毒疮却越来越疼,高止再上手去碰它的时候,一碰一破,血水泗流。 “那恶妖,真是小瞧了我。就这样,就想让我转头去找她?”高止冷笑,脚步不停。 毒疮不旦开始流血,还渐渐变得特别痒。高止知道自己不该伸手去抓脸,可实在是拗不过这痛痒的感觉,只能上手去抓。 结果显而易见,这毒疮越抓越痒,越痒,高止就越想抓。 “好疼……”高止全身都已没了力气。 “嘭——”终于,高止跌倒在地,虽还有神思,身体却动弹不得,就是想要伸手去挠脸,都无法办到。这痛痒之感,确是让他产生了轻生的想法。催动内力,爆体而亡,应该也比受这折磨来的容易。 不,不可以。他还没有积满功德飞升……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高止默念静心咒。他要相信自己凭着这十几年的修炼,一定可以克服这个藤叶蛊。 朦胧间,高止看见有一个老者俯身蹲在他面前。 “哎呦,没事吧?这脸怎么弄成这样?”老者见高止晕倒在地,以为是遭受了猛兽袭击的路人。 高止想要说话,可他现在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罢了罢了。”老者背起高止,继续沿着乡道前行,而后带着高止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此村村头竖着一碑,上书‘莫亭村’三字。 “老婆子,我在路上救了一个受伤的小伙子,你快给他磨点救伤的草药涂涂。”老者一进门,就喊来了自己的老伴。 那婆子一看高止那血肉模糊的脸,心都要停了一半。 “这小伙子怎么搞的?是被山上野兽给伤了?” “估摸着是的。” 高止到了这个时候,已然是神志不清了,他们后来的对话,高止也不曾听到了。 待高止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陆宽宽。 “醒了?你真是有骨气啊,宁愿死在外面也不回来找我。”陆宽宽莫名的有些生气。 高止看了看周围的陈设,想来自己还在那位老者的家里。 “你一个妖娘娘,就没有正事儿要做吗?何苦日日追着我?”高止嘴唇泛白,但已然有了些力气,估计是因为陆宽宽在他身边。 陆宽宽伸手摸了摸高止的脸。“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呢这张好皮囊就要被毁了。” 高止本能的向后一缩,却发现自己的脸已然不痛了。高止也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头的毒疮居然已经痊愈了。 “我在这世上活了千千万万年,能做的正事儿早就做完了,现在我唯一的正事儿,就是采阳补阴。”陆宽宽笑笑,又在言语调戏高止。 “饿了吗,吃点儿东西吧。”婆子拿着几个大白馒头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对高止说道:“幸亏你媳妇儿找过来了,给你用了好药,不然别说是你的脸了,就是你的命都保不住了。” “媳妇?”高止沉吟,眉头皱得比威铭山还要高。 他现在还是穿着道服的,这婆子怎么就信了他有媳妇儿这种鬼话? 陆宽宽一眼便看出了高止的心思,附在他耳边说道:“这里的人似乎都没怎么见过世面,说什么都信。我说我用了上等好药,半个时辰就治好了你的脸,他们都信了。” 笑死,这凡间哪有那种好东西? 第十章 生食(2) 陆宽宽一眼便看出了高止的心思,附在他耳边说道:“这里的人似乎都没怎么见过世面,说什么都信。我说我用了上等好药,半个时辰就治好了你的脸,他们都信了。” 笑死,这凡间哪有那种好东西? “是我这个老婆子打扰你们小夫妻了。”那婆子见陆宽宽与高止举止亲密,笑了笑,放下馒头,立即就出去了。 高止见状,轻轻推开了陆宽宽。 “无事不要离我这么近。”高止蹙眉道。 “有事就可近了?”陆宽宽哪里听下去这话,她一心里只想逗弄他,便又靠了上去。 高止起身穿鞋,小声道:“我要出去走走。”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小道是想离陆宽宽远些,不是真心想要出去走走的。 可惜啊,越抗拒,就越有问题,到头来陷进去,也不知是个什么情状。 “我陪你一起啊,免得你走远了,毒疮又发作。”陆宽宽故作温柔。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高止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她对他好些,他就不好意思说些难听话了。 这个小村庄依山傍水,是个风水不错的好地方。村中的屋子挺多,但在外头游走的人却少了些。 “嗯,这里风景还不错。老话讲得好啊,只羡鸳鸯不羡仙,修道成仙哪里比得上在这样一个好地方成家立业来得逍遥自在啊!”陆宽宽看着高止,怀柔策略一套一套的。 要是陆宽宽真得到了高止,恐怕吸了他的阳气,就给他扔得远远的了,哪来什么成家立业一说。 飞升成仙乃是修道之人毕生所求,高止当然也不例外,大丈夫不该囿于情爱之中。所以,当高止听到陆宽宽这段话的时候,心如止水,不以为然。 现今正当小麦丰收,陆宽宽和高止在这外头能遇见的人,大多都是出来收粮食的。 “今年天气不错,应是丰收年。”高止看着这村庄安静宁淡的样子,心下也是有些开心的。天下太平,百姓安生。 咕噜噜,高止的肚子响了下。 一想到小麦,他的肚子就饿了,想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啧,回去把那几个白馒头给吃了吧。”陆宽宽拉住高止,回了老者的家。 “你别拉拉扯扯。”高止敏感得很,时时刻刻都想着跟陆宽宽保持距离。 陆宽宽才不理他。 陆宽宽和高止回去的时候,老者正在晒麦子,浩浩荡荡地铺满了院子。 “老伯,今年收成不错啊。”高止上前搭话。 “确实,今年天气好。不像以前……”老者的声音越发低落,最后竟沉默了下来。 “您的儿女呢?怎么没帮您农忙?”高止看老者这个年纪,怎么也是有几个子女的。 老者闻言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早年有过一子,饥荒时撒手人寰,之后我与婆子就再没有过孩子了。村里的大夫说,我婆子农忙,伤了身体,再生不了孩子了。” “对不起,提及了您的伤心事。”高止赶忙道歉。 “无妨,无妨,许久之前的事儿了,现在我与婆子两个人也活得极好。”老者笑道。“天色不早了,早点儿休息。” 老者说完,便开始用长布盖麦子。明日掀了这布,便可继续晒。 高止看了看天色,夕阳半浮,流光漫天,确实是不早了。 “那我们便厚脸皮地在这儿借住一晚了,我来帮您盖吧。”高止说着,上手就开始帮老者干活。 “厚脸皮是哪里来的说法?你们一来,我跟婆子都觉得热闹,就好像是我们自己有了儿子和儿媳一样。”老者笑得开心,心里也是雀跃的。 陆宽宽站在一旁,轻声吐槽道:“这人不是回来吃饭的吗?怎么还干上活儿了?不饿了?” “你夫君待你真好,自己病刚好就去帮我老伴干活,却不打发你做这做那。”那婆子突然出现在陆宽宽身边,慈笑地看了看在院子里帮忙的高止,就好像真的是在看自己的儿子。 “我们家都是我说了算,他当然不敢打发我干活儿。”陆宽宽说道。 太阳落下后,老者请他们吃了顿不错的晚饭,又给他们送了些被铺床褥,便不再来打扰他们了。 小小的房间里,只放着一只蜡烛,摇曳生姿。 陆宽宽不禁摇头,这农家就是比汪成那种大户人家要寒碜不少。 “你大可回你的威铭山。” 陆宽宽与高止皆坐在茶桌旁,高止见陆宽宽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出声说道。 “我要是回威铭山,你的脸又得开始生疮了,然后你明日就又得在这儿麻烦人家一天,赶不了路。”陆宽宽笑道。 “你!”高止无奈,心中气愤也无处纾解。“你将这藤叶蛊解了,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我将它解了,你就跑了。”陆宽宽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便走到床边,顺势躺了下去。 陆宽宽拍了拍床沿,媚眼如丝道:“小夫君,过来睡觉。” “我已给了你休书,请你以后莫要再作这个称呼。”高止说完话,扭头趴在了茶桌上,准备就这样对付一宿。 “哪有休书?你把证据拿给我看看。”陆宽宽早就给它烧了,她又不是凡人,她爱遵哪种规矩,就遵哪种规矩,至于她不喜欢的,便不遵。 高止气得没话说,也懒得再写一封了,反正写了也是被烧。 睡觉吧就。看看睡着了能不能就不生气了。就把跟这恶妖的相处,当作是一场修行与考验吧。 夜渐深,笼灯就月。些个事,恼人肠啊。 陆宽宽等到高止睡着,便起身过去,静悄悄给人扛到了床上,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 小小道士,何苦跟她这不拘世俗礼法,毫无下限的恶妖相斗呢?乖乖从了不就行了嘛,还非逼得她想尽办法击溃这厮的心理防线?她倒要看看,明早起来,这小道会作何反应。 月光下,这厮的轮廓显得更加俊朗了…… “啊~~”半夜里,惨叫声连连。 高止眉头微蹙,好似要醒。陆宽宽见状,立即施术封了高止的听觉,高止便又深睡过去了。 “这小村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惨叫声?”陆宽宽觉得奇怪,便抛下高止,打算独自去外头看看。 第十一章 生食(3) “这小村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惨叫声?”陆宽宽觉得奇怪,便抛下高止,打算独自去外头看看。 陆宽宽循着声音,走在泥土地上,这声声凄厉竟来源于隔壁的农宅里。 白天她跟高止出来散步的时候,曾经路过过这间宅子,没什么特别的,跟其他宅子差不多,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陆宽宽走上前去,飞身越过篱笆,站在了屋子的窗户前,给窗户上捅出了一个小洞,而后透过那小洞,看向了里头。 一个中年男人躺在床上,肚子胀得奇大,痛得面颊流汗,握手捶床。他的妻子站在床边,惊恐不已。 “对……对不起。”那妻子满目堂皇,说了声对不起之后,连滚带爬地朝门外边去。 她用力推门。 一阵阴风吹来,死死的将门吸住,任她怎样拍打都无济于事。 “救命啊,救命啊!”那女人把门拍得震震作响,汗泪俱下,发丝皆凌乱地黏在面颊上,看起来狼狈不已。 “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那女人蓦地停下哭啼,也不再去拍打门框,转而像一只受了惊的老鼠,颤抖着蜷缩在墙角,抱着头,不敢去看床上的丈夫。 那丈夫的肚子越胀越大,越胀越大。 “救我……”丈夫的声音微弱,就是在这安静的夜里,也显不出半分力气。 突然间‘嘭——’的一声,丈夫竟肠穿肚烂,当场死亡。缓而,那丈夫的肚子里竟爬出了一只骨形怪物。这怪物的大小与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身上却一丝皮肉也没有,干瘪又枯黄,吓人得紧。 陆宽宽见状,捂住了嘴。抵她是恶妖,也没见过此等场面。这是个什么东西?妖?魔? “啊~”蜷缩在角落里的妻子顿时崩溃,抱着头大声叫了出来。 那骨形怪物慢慢爬起,而后一点一点将床上的丈夫给啃食了去。 “我天,现在有点子文明的妖怪都不吃生肉了。”陆宽宽面露嫌弃,心中却在盘算另一件事情。 要不要救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妇人? 真是奇怪,她干嘛要想着救人?管这等闲事干什么? 可那骨形怪物啃食完丈夫之后,就朝着角落里的妇人爬去了。 陆宽宽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罢了,她一直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性子,昨日她想作恶,便去做了,今日她想行善,自然也是要行的。 陆宽宽破窗而入,拿出弯刀刺入了骨形怪物的身体之中,可这怪物竟丝毫没有感觉,转而打向了陆宽宽。 陆宽宽当然不会站在原地被打,倏忽间就躲过了。 陆宽宽的弯月纤刀可不是凡物,可这个怪物竟然用弯刀都杀不死。一般这种情况,得再试试用火烧才好。 陆宽宽弹指,在指间生出一团火,点燃了骨形怪物。 怪物被灼得在地上翻滚,最终化作一团黑灰。陆宽宽这才松了一口气。 “啊……啊……”可惜那躲在角落的妇人已然疯了。 陆宽宽无奈,后头的事情自己也管不了了,便打开了房门,等着明天她的同村人发现她。 陆宽宽回了老者家,偷偷进了房间,解除了封去高止听觉的法术。 陆宽宽躺到高止身边,心里蓦然开始七上八下。今天那场面,可真是震撼人心。那骨形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明天她得早点带着高止离开才好,不然这家伙要是看见了刚刚那房里的事情,必会留下来查个清楚,再在自己的功德簿上留下一笔。 天刚蒙蒙亮,高止就睁开了眼。他从小便在灵宝派修炼,早起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可今天这一睁眼,竟与以往都不同。 陆宽宽就躺在他身边,与他面对着面。 陆宽宽的睫毛微卷,鼻头挺翘,那一抹嫣红更是勾魂摄魄,看一眼便令人无法自拔。 高止莫名屏住了呼吸。 陆宽宽缓缓睁开眼来,朝着高止那边又挪了一寸,而后抱住了他的腰肢,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一股温热微甜的气息蓦然钻进了高止的鼻腔里,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感觉?他以前从未经历过。 许久,高止才缓过神来,推开了陆宽宽,整个人腾地坐起,抱着被子缩在床角,支支吾吾地问道:“你怎么,你怎么在……” “啊欠~”陆宽宽坐起,故作妖媚地伸了个懒腰。“唉,看你伏在桌上睡觉,我可太心疼了,便把你扶到床上来了。” “你!”高止抓着被子,那力道,怕是要将那被子撕碎了。 陆宽宽笑了笑,这小道最近推开她,推得越来越迟了。果然,对付这种硬茬,就得温水煮青蛙。 体会过软玉温香,谁还想再回那和尚窝里? 像他这种刚入世,还未经历过人世险恶的小道,最是道心不坚了。 “唉,是时候赶路了。”陆宽宽起身,“这村子过于安宁美好,恐怕是没恶事给你积攒福报。” 高止闻言,低下头想了一想,觉得陆宽宽说得不错,便也起了身,将东西收拾完毕,准备走了。 但是,走之前,他得跟老者打个招呼。也不知他们现在起没起。 高止推门出去,清晨的露水一下子就打湿了衣服。 “你要去跟他们告别?”陆宽宽问道。 “嗯。”高止应了一声。 陆宽宽并未阻止他,不过,下一秒,她就为自己的‘没阻止’而感到后悔万分了。 “啊~”老者的屋子里,传来了他老伴的一声短促的惊叫。 高止和陆宽宽正巧走到门口。 高止拍打着房门。“阿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没事儿。”里头的阿婆声音颤抖,压根就不像没事儿的样子。 “阿婆,你先开开门。”高止一下便听出了不对劲,继续拍打房门。 陆宽宽的感觉很不好,立即抓住了高止还在叩门的手,“人家还没起来呢,你就老叫人家开门,真没礼貌。” 高止蹙眉,差点被陆宽宽带跑偏了去。“这……这不是礼不礼貌的问题,万一出事儿了呢?” “能出什么事儿?”陆宽宽给了高止一个嫌弃的眼神,而后转头朝屋里喊道:“阿婆,我们先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第十二章 生食(4) “能出什么事儿?”陆宽宽给了高止一个嫌弃的眼神,而后转头朝屋里喊道:“阿婆,我们先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不行,我必须看到他们人没事儿,我才能安心离开。”高止心中不安,总觉得事发不寻常。 高止继续敲着房门。 “阿婆,你开下门,出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我。鄙人不才,岐黄与医术都会些,必能帮到忙。” 屋内先是一阵寂静,而后便是缓然而来的脚步声。阿婆开了门,她的眼被泪水湿润,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地问高止:“你……你真的会医人?” 高止见阿婆开门,心下欣喜,立即回道:“会。” 阿婆侧身,将屋内情形暴露在高止眼前。 老伯躺在床上,痛苦不已,口中咬着一布条,让自己不至于叫出声来,更奇怪的是,他的肚子竟有如六月怀胎一般大。 陆宽宽见此情状,眉头紧蹙,怎么又是这样的场景?真是晦气,这高止,拦也拦不住,骗也骗不走,这闲事真就管定了? “这……”高止会些医术,却从未在人间见过这种病症。看这症状,要么是身怀六甲,要么是腹内积水。 可他昨日见老伯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无论是身怀六甲还是腹内积水,可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老伯还是个男人…… 高止走上前去,给老伯诊脉。 这脉象急促,已远超任何病症会导致急促脉象的程度。这绝不是寻常病症,更像是邪物作祟。 “怎么样了?”阿婆满心担忧,发上雪白似乎又多了一些。 “老伯以前会这样吗?”高止问道。 阿婆低下头,两手相握,神色紧张。“不……不会。” 任谁都能看出这阿婆有所隐瞒,高止自然也不例外。“阿婆,我希望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然我没办法给老伯作出准确的诊断。” “我家老头以前确实不会这样。”阿婆抬头,眼中泪水垂垂欲滴。“可我们村子里有很多人得过这个病,而且都是男人。一开始,他们也是像我家老头这样,肚子有一天突然就变大了,然后过不了几天,他们就破肚而亡。再被人发现的时候,发病的人就已然变成了一副白骨,连带着一旁照看的人也都……” “之前有找过大夫吗?”高止听了这些,更加确信这大肚不是病症,而是邪物作祟了。 “找过了,都诊不出些什么。”阿婆神色躲闪。 高止正想继续问下去,门外便传来嘈杂声。 这样安静的村子,鲜少会出现这样的声音,一旦出现…… “看来,又有人死了。过不了多久,就轮到我们了。”阿婆的身子开始颤抖,她看了看床上的老伯,心中的恐惧无限蔓延。 “阿婆你的意思是,有人破肚而亡了?”高止见阿婆如此模样,心中便也猜到了。 高止如今对老伯的症状并无应对策略,但若是可以去探一探死者,说不定可以得到些突破。 “如今村子里过几日便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邪门得紧。”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什么疫症,便都不互相接触,谁知后来身边的人还是一个一个凄惨死去了。 “我暂且去看看。”高止低头转身,心中也直打鼓。 下山之前,他从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多怪事。积福报升仙,确不是什么易事。 陆宽宽走在高止身边,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他现在需往哪边走。昨夜死的那个男人,和昨夜疯的那个女人,她都是亲眼见着的。 那户人家前聚满了人,屋里头,还有几名壮汉在给里头的男人收尸。 “唉,又死了一户,说不定,下一个就到我们了。”站在屋外头的人们窃窃私语,言语之中的恐惧不多,更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或许,有些事情没有真正降临在自己头上,便会落得如此不痛不痒。 “但是听说这回家里的女的没死,就死了个男的。” “什么?怎么可能呢?以前要死可都是死一双。” “谁知道呢,或许真就是因果业报吧,男的做了亏心事,但女的没有。” “幸好我平日没做什么亏心事。” …… 陆宽宽听了这些人的说法,更不相信什么因果业报了。因为那妇人是她亲手在骨形怪物的手上救下来的。如果她不在,那妇人恐也要‘应报’了。 陆宽宽刚想跟那些看客说些什么,就听见屋子里的一声巨响。 “怎么了?”陆宽宽蹙眉。 “不知道。”高止拨开人群,跑到了屋子里,发现那个人们口中‘幸存的女人’触柱而亡了。 血液如细流一般流到了高止脚边,高止一瞬无措。 陆宽宽看见那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妇人,心中一紧,莫名地还有些愤怒。这人,真是白救了。 “你们是谁啊?赶紧出去,这里收尸呢。”帮忙收尸的壮汉嫌弃高止和陆宽宽碍手碍脚,上来就开始赶人。 “我是灵宝派的道士,专攻岐黄之术,这样的情况大抵是邪物作祟,我可以帮你们消灭邪祟。”高止想要看看那个死去的男子,所以必得先行表明身份。 收尸的两名壮汉面面相觑,他们曾听过这世上有一种修仙的人叫道士,却从未真正见过。 “能否让我看一眼尸体?”高止问道。 收尸的壮汉犹豫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高止便俯身打开裹尸的草席,开始探查。 陆宽宽看了看房中柱子上的血印,而后走到壮汉身边问道:“这妇人,是自杀的?” 壮汉们从未见过如陆宽宽一般的貌美女子,眼神登的一下就直了。 “没错没错,撞柱子死的。”其中一名壮汉说道。 “以前从没有人能幸存,我们来的时候,她好容易还活着,就是疯了,一看见我们收尸,就大喊大叫,最后撞死了。”另一名壮汉说道。 “我看你们云淡风轻的,这村子里像那男人的尸体是不是挺多的?”陆宽宽笑了笑,真真就媚眼如丝。 “两年前开始就陆陆续续这样了,死的大多是村里的老人。我们一开始收这样的尸体还觉得恶心,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壮汉说道。 “姑娘,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不知姑娘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另一壮汉嬉笑着上来搭讪。 第十三章 生食(5) “姑娘,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不知姑娘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另一壮汉嬉笑着上来搭讪。 陆宽宽笑而不语,她怕说出来自己的年龄,直接把这壮汉吓趴下。 壮汉见陆宽宽不说话,又出声问道:“姑娘如今可有婚配了?” 陆宽宽笑得脸疼,这世上怎么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自然是有的了。”陆宽宽朝后退了一步,捂鼻假笑,这壮汉身上的汗味过于浓重,阳气混杂,熏人得紧。 “有夫君了?”壮汉笑容僵硬,心里却盘算着,如此姿色就算是有了夫君也…… 陆宽宽不再理他,只走到高止身边,问道:“你看出些什么了?” “尸体已然成了一副白骨,看不出什么,但这地上却有火烧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为何要放火烧,烧得又是什么?总觉得这痕迹是突破口。”高止回道。 “这房里除了那男人,就是那女人,说不定是他们觉得晚上冷,所以就烧了些东西取暖呢?”陆宽宽只管把高止往弯路上引。 “若是如此,何不在铜盆里烧?直接烧在地上,也太不安全了。”高止并不上陆宽宽的道。 高止转而又去研究地上的脚印。昨夜湿气重,这房里又是泥土地,一串串的脚印深得很。 “这地上怎么有三个人的脚印啊?”高止蹙眉,难道这房间里,昨日不是只有这男人与这女人?那这是不是就说明,有一个幸存者? 那个幸存者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来来往往的人,你再多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多不同的脚印。”陆宽宽见那脚印,一眼便看出其中有一组是属于自己的。 “昨夜留下的脚印显然是与今早留下的不同的。”高止站起,突然神情严肃地看向陆宽宽。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陆宽宽心生不悦。这怀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这样笨的人,我能看出来的事情,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高止朝着陆宽宽又走近了一步。 “谢谢您抬举。”陆宽宽也不怂,借势亦往高止怀里走近了一步。 高止一吓,腾地弹出去三尺远。 陆宽宽无奈摇头。 “陆宽宽,你一字一句都在给我绕远路,你是不是看出些什么了?或者,你本就晓得一些内情?”高止虽害怕这恶妖又无故靠近,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我跟你一样,都是昨日才来这村子的,我能知道什么内情?”陆宽宽抱起双臂,并不打算将自己昨晚看到的事情告诉高止。 高止无法子,只能继续探查死尸和周围的环境。 高止看了看窗户,而后绕到了后院,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脚印。 果然,这后院里头确实还有一组脚印,且与屋内的相同。高止半蹲下,上手去量。脚印不过七寸,像是个女子的脚。 难道……是陆宽宽?这寻常人家的女子也不会随意翻别人家的窗户啊,何况是在屋里有个男人大着肚子惨叫连连的时候。 高止结合着陆宽宽刚刚的一番言论,断定她昨晚来过这里。 高止拿出盛业明心鉴,将这宅子里里外外给照了一遍,本都无什么异样,直至高止走到后院的青菜地。 高止站在菜地里,明心鉴突然闪出微弱的光。 “那道士在干什么?” 陆宽宽与那些壮汉皆站在后院,看着高止一个人忙前忙后。 “不知道啊,他手上那镜子,是个什么法器宝物吧?” “姑娘,我看你与他相熟,你可知道他手上拿的那是什么东西?”壮汉靠近陆宽宽,竟拿自己的胳膊肘碰陆宽宽的胳膊肘。 陆宽宽心生厌恶。 “我当然知道他手上拿的什么东西,他可是我夫君。” “噢?”壮汉一惊。“道士也可成家?” “你看我这貌美如花的,他也要撑得住不与我成婚啊。”陆宽宽打了个哈欠,实在不想再与他们说话。 “真是可了惜了。”那壮汉上下打量陆宽宽,神色猥琐,实在恼人。 “大哥,可否借把铲子给我?”高止转头,朝壮汉说道。 “要铲子作甚?”那壮汉突的对高止一脸愤恨。 高止见状,一头雾水,实在想不到自己是干什么事儿惹到他了。 “这地里估摸着有东西,我想挖来看看。”高止说道。 “二牛,给他拿把。”那壮汉转头对另一个壮汉说道。 另一个壮汉转头找了把铲子,用力掷向了高止。那铲子直直地朝高止头上飞去,高止惊了一下,幸而他的反应力还不错,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那铲子。 面对着这突入其来的敌意,高止十分无奈。 罢了,无妨。 高止弯下腰开始挖地,向下越深,高止便越不安。 渐渐的,一只白骨从泥地里缓缓现出。 高止先是一愣,回过神后,便继续向下挖去。而后,一根完整的人腿骨便完全显现了出来。 这腿骨短小又枯黄泛黑,像是小孩子的腿骨,看这样子,应该在这儿埋了很久了。 高止拍了拍上头的散土,而后将那腿骨捡了起来。 “呀,那是什么啊!”壮汉们只看见高止手上拿了一根骨头,却不知是什么骨头。 陆宽宽一眼便看出那是人骨,身子一抽,还真有些被惊到了。 这寻常农家院子里,怎么会埋着这东西呢? “这村里可有小孩子失踪了?”高止问道。 “小孩子失踪?没听说过啊。”壮汉们面面相觑,也懂了高止话中的意思,他手中拿的,居然是小孩子的骨头。 “那十几年前呢?有失踪的小孩儿吗?”高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腿骨,推断这腿骨被埋的时间大概是十几二十年前。 “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们哪知道啊?我们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岁。”壮汉说道。 陆宽宽缓步走到高止身边,说道:“你能用盛业明心鉴找到这腿骨,就说明上面多多少少都沾了些怨气,可十几年前的事情早已无证可查,就连这家的主人也都魂归阴曹,既已无计可施,便放弃吧。” 第十四章 生食(6) 陆宽宽缓步走到高止身边,说道:“你能用盛业明心鉴找到这腿骨,就说明上面多多少少都沾了些怨气,可十几年前的事情早已无证可查,就连这家的主人也都魂归阴曹,既已无计可施,便放弃吧。” “你最近为何总是阻碍我?” 高止难以理解,明明在汪府的时候,陆宽宽还帮过他。 “你如此聪明,有些事情需要我点破?”陆宽宽无语,他要是真成仙升天,也要把他这一身阳气留下。 可高止如今满心里都是升仙那档子事儿,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 “烦请姑娘放过我。”高止会意,与她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 “你忘了吗?我是恶妖,是孽障。不得目的誓不罢休。”陆宽宽本也不是这样缠人的,可高止于她而言,是不一样的。 陆宽宽活了这许多年,每一天都是开心恣意的,唯有这怕阳光的毛病好不了。这种感觉就好似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烦人得紧。 壮汉见着陆宽宽好像在同高止吵架,自觉有了机会,便上前拉住了陆宽宽。 “姑娘,姑娘,莫生气,我家里今日杀了只鸡,你同我回去吃些好的。”壮汉笑道。 “好啊。”陆宽宽转脸便换了副面孔,嬉笑着说道:“跟在这道士后头,整日里吃糠咽菜,见不着一点子油星,今日,就让他自己去循那五戒吧。” 高止闻言,立即拉住了陆宽宽另一条胳膊。 “不能去。”倒不是别的什么,高止只是觉得这恶妖惯来会勾引人间男子,若是让这恶妖与壮汉独处,这壮汉怕是没命吃那只新杀的鸡了。 “你这泼皮,自己不晓得疼爱自家媳妇儿,还不让别人帮你疼疼了?”壮汉显然是以为高止吃醋了,拉着陆宽宽就往自己这边扯。 高止无奈,这样不知死活的人,真的值得他救吗?非得被恶妖吸干了精魂,才晓得后悔? “就是。你不疼我,还不让别人来疼疼我了?”陆宽宽不管高止是为什么心里不舒服,但只要他心里不舒服,陆宽宽心里就舒坦了。 陆宽宽跟着壮汉回了家,那壮汉竟真杀了只鸡来款待她。 陆宽宽环顾四周,发现这壮汉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你家里的父母兄弟呢?怎的只有你一人?”陆宽宽问道。 “我没有兄弟姐妹,我父母只生了我一人。去年的时候,他们也得了怪病,去世了。都还没来得及给我找媳妇儿。”壮汉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土田,只能靠收尸营生。 “怪病?就跟你们今日收的那个男尸一样的怪病?”陆宽宽心里清楚得很,这不是什么怪病,而是那骨形怪物在作祟。至于那骨形怪物的来历……还真不好说。这样邪性的东西,怎么也是要成千上百的怨气才能累积而成的。 “唉,是啊。”壮汉给陆宽宽夹了一个鸡腿。“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你多吃些。” “谢谢。”陆宽宽若有所思,只随意吃了几口。 饭后,那壮汉收了碟子,陆宽宽也准备离开,谁料那壮汉一把抱住了陆宽宽。 “你吃了我杀的鸡,就是同意了与我欢好,你那男人是个道士,总是对你冷冰冰的,平日里不好受吧?今日小爷我就让你好好享受享受。”壮汉四下摸索,疯魔一般呼吸着陆宽宽脖颈间的气味。 陆宽宽差点没有惊掉下巴。 这人间居然还有如此极品?陆宽宽恶心得反胃,倏忽挣脱壮汉的怀抱,从腰间掏出二两银子来,丢给了他。 “杀鸡的银子给你了,免得你日后说我吃你白食。”陆宽宽自然是恼怒的,但高止知道她来过这里,要是直接将这壮汉杀了,高止必定会责怪她滥杀无辜。到时候,陆宽宽就离那香喷喷的阳气越来越远了。 壮汉接住了银子,转而放进了自己兜里,而后又朝陆宽宽扑了过来。 “银子我要,你,我也要。” 陆宽宽掏了掏耳朵,实在听不来这些污言秽语。当然,这些话她自己用来调戏高止,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不然就直接把这泼皮杀了算了? “咯吱——”陆宽宽猛然听见院子里木门响动的声音。 想来是高止见她还不曾回去,便过来找她了。 既如此……陆宽宽也该让他看看自己柔弱不能自理的一面了,免得这人日日在心里骂她孽障。 陆宽宽故意让那壮汉抱住了自己,而后施术打开了窗户。 正当头的阳光洒落进来,直直地照在了陆宽宽身上,陆宽宽一下子便开始头疼起来。 那苍白的脸色,迷离的眼神,若柳扶风的身子,任谁看都是心疼的。 “你干什么!你给我放开,你再这样我喊人了!”陆宽宽叫到。 “你喊啊,喊到了人,我就说是你先勾引的我。是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壮汉抱住陆宽宽,那胡子拉茬的嘴就要往陆宽宽脸上靠。 “你在干什么!”高止听见喊叫声,便跑了过来,见此情状,气血上头,拉开壮汉与陆宽宽之后,径直将壮汉推到在地。 “你!你怎么来了?”壮汉理亏,磕磕巴巴地从地上爬起。 “他要非礼我。”陆宽宽泪眼盈盈地抱住高止,似与人间女子无异。 “你这人,如何能干出此等龌蹉事来?”高止气愤,却也不好说些污言秽语,只能指着壮汉,进行道德谴责。 壮汉闻言,以为高止性子软,顿时就直起了腰板。 “你这不知冷暖的臭道士,这样的美娘子跟在你后头属实浪费了!”壮汉拿出兜里的二两银子,扔给了高止。“这美娘子我买了。” 高止蹙眉,刚刚一时的气血上头已经转为了‘深思熟虑’后的气血上头。 高止将银子丢了回去,愤恨说道:“我若是再看见你靠近她,必让你身败名裂了去。” 陆宽宽躲在高止怀里,实在忍不住笑意。 这小道士,属实好逗得紧。 “走。”高止拉住陆宽宽,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唠叨,“阳光正盛,你便好好在屋里睡觉。” “我这恶妖睡不睡觉,哪里关你的事?”陆宽宽忍笑。 这小道士也将她想得太弱了些,她就是头疼难受,也是断不会连一个凡人都杀不了的。 第十五章 生食(7) “我这恶妖睡不睡觉,哪里关你的事?”陆宽宽忍笑。 这小道士也将她想得太弱了些,她就是头疼难受,也是断不会连一个凡人都杀不了的。 “我……”高止一愣,他刚刚是不是忘了他眼前这人不是人了? 这该死的恻隐之心。 “我心狠手辣,我罪孽缠身,就该被阳光晒死才好。”陆宽宽甩开高止的手,扶了扶额头,面色苍白如纸,好似下一秒就要跌倒了一样了。 高止不说话,似是暗下同意了陆宽宽说的话。 陆宽宽脸色骤变,恶狠狠的朝着高止看了一眼。 高止转身躲避陆宽宽的眼神,不经意间咽了口口水。 陆宽宽无奈,立即变了副脸色,嬉笑着走到高止身边,问道:“你查得怎么样了?找到救那老头的办法了吗?” “我想用往生大道阵试一试,就是不知有没有用。”这事儿与陈年怨气的积聚脱不了关系,老者腹中之物,应也是怨气积聚的产物。怨气沉积于此种程度,单单的回度往生咒恐怕已经没用了。 “有没有用,试一试就知道了。”陆宽宽撺掇道。 陆宽宽见高止头疼,心里欢喜得很。他还没有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想用那样急猛的阵法,必定难得善终。 万一那怨气冲天,他这小道根本就无力可压的话……他便会冤孽缠身,堕入妖魔道,此生便再无修炼成仙之可能了。 “我现在就去准备。”高止回了老者家,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了九根阴阳杵,在院子里摆出了往生大道阵。 只是现在还差一些符咒,高止便四处讨来了些朱砂,画了些镇压符来。 阿婆见老伯的肚子越来越大,心里也越来越慌,眼见着高止忙里忙外,自己却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陆宽宽陪着阿婆待在房里,却一直冷着脸。 “这小伙子在干什么啊?这真的有用吗?还有这样的医术吗?”阿婆问陆宽宽。 “他那不是医术,是道术。你们这不是生病,是中邪。”陆宽宽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慵慵懒懒的,坐等着看好戏。 “中……中邪。”阿婆闻言,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的大惊失色。 陆宽宽看这老婆子的神情,摇了摇头。这婆子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在隐瞒什么,这群无知的凡人啊,迟早要被自己的蠢给害死。 高止画完了符咒,万事具备。 高止站在往生大道阵最中间,三礼三叩,而后盘坐在地,两手相握,负阴抱阳。 “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 蓦然间,乌云成聚,天地幽暗。 陆宽宽起身,走至门口,看向了天空。 这幽魂滚滚,遮天蔽日,属实厉害。高止这回必定是要怨念缠身,受百鬼撕咬了。 啧!万一这百鬼过于厉害,给高止咬死了怎么办?那她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那婆子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大的场面,只当是高止厉害,心中微微舒缓了些,只想着她的老伴有救了。 周遭静默无声,往生大道阵中却是狂风肆虐,雨落倾盆。陆宽宽站在外头,都能看见阵中的高止被狂风吹得坐卧不安。 “啊~”高止突然大声惊叫。 百鬼入阵,肆意侵咬。 “精灵精灵,不知姓名,授尔五鬼,到吾坛庭,顺吾者吉,逆吾者凶,辅吾了道,匡吾成真,命尔搬运,即速便行,逆我令者,寸斩灰尘。” 高止一边念咒,一边起身,而后缓缓朝阵外退去。 往生大道阵阵法玄妙,高止虽学得精髓,却是第一回用它,根本无法完全控制此阵。 阵中金光闪闪,困住了百鬼,亦困住了高止。 高止退至阵法边缘,便再无处可退了。 “啊~”高止退不得,只能任由撕咬。 高止的道服逐渐斑驳,破烂处进而渗出黑血来。 “不行。”一旁的陆宽宽站不住了。再这样下去,高止就不止是堕妖这么简单了,他这条小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陆宽宽飞身上前,逼出灵气化为刀刃,直直插入了阵法,使那往生大道阵破出了一道口子,陆宽宽伸手进去,抓住了高止的胳膊。 “陆宽宽!你这样这些怨鬼会逃出去的!”高止站定,用身体堵着阵法缺口。 “我不这样你就死了!”陆宽宽才不管这世间会不会多些怨气,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高止活着。 “小道死不足惜!”高止惟愿天下长安。 “高止,你别闹了,给我出来!”陆宽宽手中用力,势要将这不要命的臭道士给拉出来。 “茫茫禮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高止并不听陆宽宽的话,只念动破地狱咒,想要将这阵法与地狱相接,将这些怨鬼强行送到地府去。 陆宽宽见阵法中央泛出白光,风雨骤小,再结合高止咒语之含义,顿时花容失色。 “你疯了吗?这样你也会到地府的。”陆宽宽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牛鼻老道从天而降,施法击开了陆宽宽,拉出了高止,而后恢复了往生大道阵上的缺口。 “嘶~”陆宽宽的手上被击出了一块黑色的伤痕。 陆宽宽看向那老道,满脸不悦。这人不知是谁,居然一上来就伤了她。 高止出了大道阵,元气却已受损,闹得满身伤痕也就罢了,竟还呕出了一口黑血来。 “师傅……”高止身体中的血液快速流动,整个人都处于恍然之中,但任他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认不出与他相伴十几年的师傅。 牛鼻子老道为灵宝派宗主,道号玄机子,高止是他唯一的徒弟。 “老道让你下山历练,撰写功德簿积福报,不是让你把命丢在外面。”玄机子见到高止的第一句话,便是责备高止不知惜命。 “徒弟错了。”高止拭去嘴角的黑血,低下头认错道。 “这位女福主是谁?”玄机子看着一旁的陆宽宽问道。 陆宽宽轻蔑一笑,这玄机子既能及时知晓高止有难,又怎会不知他这些天来,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第十六章 生食(8) “这位女福主是谁?”玄机子看着一旁的陆宽宽问道。 陆宽宽轻蔑一笑,这玄机子既能及时知晓高止有难,又怎会不知他这些天来,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这是……”高止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跟师傅介绍陆宽宽。要是让师傅知道他整日与妖为伍……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陆宽宽神色嚣张,一点也没有将这玄机子放在眼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我的身份吧。” 陆宽宽走到高止身边,扶住了他。 “你看看你徒弟的样子,还不赶紧给他疗伤?”陆宽宽看向玄机子,眸子里尽是敌意。 “师傅,徒弟伤得不重。”高止向前走了一步,暗自甩开了陆宽宽的手。“您先处理往生大道阵中的怨魂吧。” 玄机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陆宽宽,而后转身,对着往生大道阵施法。 刚刚高止已经联通了阵法与地狱,强行吸走了半数怨灵,可不知怎的,竟还有半数被囚在阵法之中,出不来,也不肯下去。 玄机子付出神魂之力,加固了大道阵,并且增加了地狱之门的力量。 谁料阵中的怨灵突然发疯,力量强了三倍不止。 阵中风雨又行,怨灵们撞得阵法震震欲碎。 “怎么会这样……”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在玄机子的意料之外,或许,这回就是他,也解决不了这件事了。 “师傅,你还是让我进去吧。我们在阵外,是无法真正压制这些怨气的。”高止心脏一恸,便只能拿手死死摁住那个发痛的地方。他的伤确是有些重了。 “你的命不能丢。”玄机子淡淡说出这句话,而后便又加了些神魂之力。 “砰——”一声惊响,往生大道阵倏忽倾覆。 玄机子被这倾覆之力弹出三尺远,嘴角蓦然流下一丝血来。 阵中怨灵破阵而出,盘桓于莫亭村上空,整个村子都陷入一片沉寂。 陆宽宽摇了摇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聋了。 汩汩黑气袭来,陆宽宽与高止皆陷入了幻境之中。 幻境中,静默无声,陆宽宽与高止却看见了那些被时光尘封许久的画面。 二十年前,一场大旱来袭,莫亭村颗粒无收。饥荒便就如此猝不及防地来了。被饿得昏昏沉沉的人们,四处寻找食物。 树皮、观音土、埋藏于岩石之下的毒虫、暴毙于路边的尸骨…… 旱灾持续,最终,一切可以找到的水和食物都没有了。人们饥肠辘辘,久不得肉糜。 于是,他们开始盘算食用老弱病残者。 饿了的人,算是人吗?有人性吗?应该是有一些的。他们不舍得吃自己家的孩子,于是,他们选择易子相食…… 这算是人性吗?算吧。 饥荒之下,冤魂滚滚,这怨气积年累积,终得爆发。无人知这导火索是甚。 玄机子站起,付了半数神魂之力才渐渐收拢这泼天的怨气,陆宽宽与高止也缓缓从幻境中醒来。 高止跪地,许久不曾缓过来。 陆宽宽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晕得很。凡人么,大抵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可奇怪的。她存于这世间千千万万年,仅有的几次人间游历,皆见过这样的事情。 玄机子拿来高止的乾坤阴阳袋,将那些怨气收了进去,而后将布袋又交到了高止手中。 “每日对着他们念动回度往生咒,念满七七四十九日,便功成。”玄机子说道。 高止看着手中的乾坤阴阳袋,若有所思。 若是他真的升了仙,必定要保这盛世长安,饥荒、干旱……任何苦难,都要扼杀于摇篮之中。 “你的功德簿呢?”陆宽宽问高止。 “功德簿。对,功德簿。”高止拿出功德簿,施术记功,这回,功德簿竟没有发出光芒。功德簿没有承认高止的福报。 高止愣在原地。虽说这怨气最后是师傅收拾的残局,可也不该……一点福报都未曾有啊。 “唉。”陆宽宽叹气,假意可惜。“想来是你急功近利,差点闯祸所致。” “急功近利……”高止低头,心气郁结,又吐出一口血来。 玄机子扶起高止,走进了屋子。 如今,老伯的肚子已然恢复如初。那老婆子连忙上前道谢。“谢谢你啊,小伙子,要不是你,我那不争气的,早就魂归天外去了。” “若不是你们饥荒时,易子相食,破坏路边暴毙之人的尸身,也不至于遭到如此报应。”陆宽宽说完这话,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何时也开始相信因果轮回一说了? “这……”那老婆子忽的沉默,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饥荒之中,论个谁对谁错,实在难了些。 玄机子将高止扶到床上,而后便开始给他疗伤。 高止受了催动,一下子陷入了昏沉状态。玄机子便趁此给他渡起了内力。 高止的伤口甚多,黑血直流,无论这玄机子给他渡了多少内力,他都不见好转。 陆宽宽竟破天荒地有些急了。这人要真死了,岂不可惜?陆宽宽无奈,向前一步,亦将手搭在高止肩上,给他输了些生气。 “师傅……师傅……”高止迷蒙之中一直喊着玄机子。“我要成仙,我要度化世人。” 高止口中念念有词,唇色却已白得没边了。 “为师知道你心甚坚,所以也相信你一定能挺过这一劫。”玄机子撤下内力,从衣中拿出了一粒丹药,给高止喂了进去。 许久,高止才悠悠转醒,四肢却还是不甚灵便。 “这世人有什么好度化的?”陆宽宽见高止醒来,心中却也不甚痛快。这小道一天不放下那方外成仙的心思,她就一天不得欢喜。“任你如何度化,他们都还是那副虚伪的德性。饥荒时自相残杀,有钱有权时,依旧还是自相残杀。” 玄机子闻言不悦,却也不多做反驳。 或许,也是不想反驳。 玄机子拍了拍高止的肩膀,缓然说道:“你若度不了天下之人,度化自己也是好的。” 陆宽宽冷笑,这玄机子的心思确实比高止成熟不少,知这世人难以度化,还不如自己面上多积些福报,先苦后甜,成仙逍遥。 “这位女福主,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玄机子安抚完高止,便将眼神落到了陆宽宽身上。 第十七章 生食(9) “这位女福主,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玄机子安抚完高止,便将眼神落到了陆宽宽身上。 “师傅……”高止猜不透玄机子的心思,故而心下总是有些忐忑的。 “好啊。”陆宽宽伸了个懒腰,悠悠地走了出去。她倒要听听这个牛鼻子老道究竟要说些什么。 陆宽宽与玄机子走到院落中,两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友善。 “你想让我离开高止?”陆宽宽见玄机子不先说话,便自己先出了声。 “你会离开吗?”玄机子问道。 “当然不会,所以我也劝你少花些心思在我身上,你暂且不是我的对手。”陆宽宽言语之中皆带着一丝威胁。 这玄机子身上自带一股仙气,却还未炼成仙身,勉强来说,算是个半仙,可他今日用了半数精魂才压制住了那些怨气,想来离着飞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高止只得他真传,便可跟陆宽宽打个你死我活,确实也算是天赋异禀。 总而言之,这个玄机子看似厉害,其实外直中空,实力或许也就比高止强上那么一两阶。虽然这一两阶的差距,寻常人要修炼上百年才能填补。 “那你不离开阿止便是。”玄机子淡言道。 陆宽宽闻言一惊,实未想到玄机子会说出这样的话。陆宽宽不禁开始揣摩起这个老道士在想些什么了。 “你想利用我保护高止,一直到他得道升仙?”陆宽宽心中一寒,如果玄机子真是这个想法,那这个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为了让自己的徒弟登仙,竟不惜与虎谋皮。 “阿止这孩子过于执着,刚刚你也看见了,苍生安危之下,他不惜以身证道。世上难题甚多,若他每回都这般,又有几条命能够去积攒福报?”玄机子字字如珠,铿锵有力。 “呵,你不知道我的目的吗?”这玄机子真是好笑,她陆宽宽的目的就将高止拉下神坛,与她鸳鸯共游,又怎会转手帮他修道成仙? “我对我的徒弟有信心,他断不会对你这一个妖怪动心,更不可能与你共赴巫山。”玄机子嘴角带着笑意,眼中却存了些嘲讽来。 陆宽宽有被冒犯到。这玄机子话里话外都是高止不可能爱上她,更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给她采阳补阴的意思,小瞧谁呢这是? 玄机子笑意更甚。 其实他今日不说这番话,这恶妖也是会跟在高止身边,保他性命的。只是这恶妖性子顽劣,若是有一天她对高止失去了耐心,难保不会一气之下杀死高止。 可他今日一激,这恶妖必定辗转反侧,势要将高止拿下,自然不会再生出害他的心思。 刀可伤人亦可自用。 “呵。”陆宽宽冷笑一声,收起了自己那副气恼的神情。“你成功的激将到我了。既然你对自己的徒弟那么有信心,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凡人都逃不过爱恨痴嗔。” 玄机子报之以冷哼,而后摇头而去,回了屋子。 “师傅……”高止躺在床上,脑子里却还是混沌的。 “为师今日也伤了些元气,自当回灵宝派修炼。你在这里养好伤之后,就去京都找一位姓严的大人,他与我是故交,现已位极宰相。他家中发生了一些怪事,想托我去看看,我今日就将这事儿加于你的肩上,你可得帮师傅办得漂亮些。”玄机子说道。 “小徒必定竭尽全力。”高止抿了抿干竭的嘴唇。 “那为师便离开了。”玄机子话音刚落,便化作一股轻烟散了去。 陆宽宽见玄机子已走,这才进了房来。 “我师父同你说什么了?”高止问道。 陆宽宽走到茶桌旁,倒了杯茶,而后缓缓走到床边,将高止扶了起来,先给他喂了些水,而后才说道:“你师父让我好好照顾你,你以后啊,就是我的人了。” 高止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 “你莫骗我,我师父断不会许我与妖为伍。他定是赶你走了。” 陆宽宽无奈耸肩。这小道士,跟他师父相处了十余年,却还未曾看清楚那人的真面目。可见,凡人皆是戴着面具过活的。 “你师父可不像你这么死板。”陆宽宽想着,若是那玄机子一直同现今的高止一般,应是早就修炼成仙了。 “啊啊啊啊~”院子里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陆宽宽与高止皆向外看去。 陆宽宽与高止又相视一眼,心中皆是疑惑。 “为何会有小孩的哭声?”高止挣扎着起身,蹒跚向门外走去。 “你还不好好歇着?”陆宽宽懒得再上前去扶他。 院中残风落叶,一片萧条,高止钉在地上的阴阳杵还未来得及收回。 一个小孩儿出现在往生大道阵的中央,啼哭不止。 陆宽宽走上前去,抱起了地上的小孩儿。 小孩儿蓦地就停下了哭啼,只朝着陆宽宽张牙舞爪,咿咿呀呀。 “谁把孩子给丢在这儿了?吵吵吵,小心姑奶奶给你剁了炖汤。”陆宽宽见这孩子嚣张,便出言恐吓。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孩儿怎个会理她? “小孩儿?”高止踉踉跄跄走来,一眼便瞥见这小孩儿右眼旁的骨形小痣。这痣生在这个地方,属实奇怪了些。 “怎么?”陆宽宽见高止神色有异,出言询问道。 高止也说不出具体的,便拿出了盛业明心鉴,朝着这孩子照了照。 好家伙,这孩子居然是之前那些怨气中混杂的清气所化,这没爹没娘的,真真算是凭空被生出来的。 高止又拿着盛业明心鉴照了照孩子出现的地方,也就是往生大道阵的最中央。那里,果然还残存着一丝怨气。 “可否给我拿把铲子来?”高止问陆宽宽。 “你又要挖土?”陆宽宽蹙额。 “嗯。” “挖哪边?”陆宽宽问道。 高止闻言,便指了指孩子出现的地方。 陆宽宽大手一挥,直接施术炸开了那块子地方。 一副小儿枯骨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想来这就是老者家在饥荒时填肚了子后,埋葬的小儿。 “唉。”高止叹了口气。“这是整个宅子里怨气最盛的地方,这孩子在恶中由善所养,也是造化。” 第十八章 喜当爹娘 “唉。”高止叹了口气。“这是整个宅子里怨气最盛的地方,这孩子在恶中由善所养,也是造化。” “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啊。”陆宽宽的关注点总是奇怪。她掀开婴孩的襁褓,就此让这小孩儿暴露在清风之中。“啧啧啧,是个小男孩儿呢。” 高止一惊,立即将小孩儿的襁褓裹好,而后抱到了自己手上。 小孩儿骨肉俱软,入了高止的手,使得他一阵惶恐,生怕自己没抱好,给这小孩儿摔着。 “婴孩也是人,不该被他人随意打量。”高止小声‘斥责’陆宽宽。 话音刚落,高止便觉得右手上传来了一阵暖意。高止低头去看,这暖意的来源之处,竟是那婴孩的屁股。 这小孩儿……尿尿了。 陆宽宽歪着头看向高止,实在忍不住笑意。 “这小孩儿降生于此,也算是跟他们有缘分,不若就丢给那老头子和老婆子养好了。”陆宽宽说道。 高止想要把手拿开,却又怕孩子摔了,一时间进退不得,只愣愣地站在了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尽管如此,他还是说道:“不可。老伯他们年事已高,怕是没有那个精神头再去养育一个婴儿了,况且,这个孩子身世奇绝,也不知日后会有什么纰漏,还是我自己照看他比较好。” “你是怕这村子里再大旱的时候,这小孩儿会被吃掉吧。”陆宽宽学着小孩儿张牙舞爪的样子,吓了吓高止。 高止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否认陆宽宽的说法。 “待我师傅出关,倒是也可以求师傅收他为徒。”高止想了想,这应该是这孩子最好的归宿。 陆宽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指着你师父,倒不如指着你自己。” “你是说,我收他为徒?”高止灵机一动,不知道是如何从陆宽宽的话里品出这个意思的。 “我天。”陆宽宽扶额。“你可别把这小孩儿给养死了。” 何况,陆宽宽也不喜欢高止身边带着一个包袱,碍手碍脚的…… “去向阿婆讨教讨教便是。”高止脸上绽着笑容,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收这娃娃当徒弟。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想当师傅,而是想当爹爹了。”陆宽宽无语,转身便走。 反正这孩子是高止执意要养的,跟她无关。 高止抱着孩子回了房,正撞上阿婆给他们送吃的。 “呦,这孩子是哪儿来的?”阿婆上前,站在高止身边,眼眉间皆是笑意。 “外头捡的,我想收他做徒弟。”高止说道。 “你要养着啊?那你媳妇儿同意了没有啊?”阿婆问道。 高止抬眉,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还年轻,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就这样捡了这小孩儿,她心里必定不快活。”阿婆点拨了点拨高止,想着这样他就能去哄哄陆宽宽。 高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说陆宽宽不是他娘子?还是说陆宽宽心里不会不快活?怎么说都是有些奇怪的。 “我不怎么会带孩子,阿婆你能不能教教我?”高止只好转移话题。“刚刚他尿到身上了,我该怎么办?” “唉,罢了。”阿婆无奈摇头,也不再管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余下几日,高止皆在莫亭村养伤,一边养伤一边跟婆子学着怎么带小孩儿。 陆宽宽在一旁看热闹,高止那手忙脚乱的样子,还真有些可人。 高止伤好之后,他们便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途。高止在带孩子这方面,属实没什么天分,在离了婆子之后,更是难以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陆宽宽一度以为高止会把孩子给扔了。 “啊啊~~啊啊~~” 天顿起急雨,高止怀里的婴儿也哭了起来。 这大抵就是祸不单行吧。 陆宽宽与高止找了个破庙,带着孩子住了进去。 “要不然我还是施术,直接把我们送到京都吧。”陆宽宽赶路赶得真的很倦了。无聊,真无聊。一天到晚就是走路、走路、走路。 “不行。”高止严词拒绝。行路也是修道者的考验之一,如果一个人连这点子韧劲都没有,又拿什么感动上天,得道升仙呢? 高止抱着孩子坐下,从行囊中拿出了装着米汤的水囊,给娃娃喂了些米汤,可惜,这水囊中只剩下了两三口吃食,这孩子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 “啧啧。”陆宽宽走到高止身边,捏了捏娃娃的肉脸。“没东西喂你了,你恐怕就要饿死在这路上喽。” 高止拨开陆宽宽的手,面露不悦。 这还是高止第一回露出这样‘不礼貌’的情绪。陆宽宽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也许,把这娃娃留在高止身边不是什么坏事情。 “小葫芦。”陆宽宽召出了葫芦瓜。 葫芦瓜从地上冒出,揉了揉眼睛,像是刚刚睡醒。“妖娘娘你喊我有什么吩咐?” “给这孩子讨点米汤来。”陆宽宽吩咐道。 “孩子?”葫芦瓜忽的清醒,看了看高止怀里的孩子,而后跑到了跟前去。“怎么几日不见,妖娘娘你跟这臭道士就连孩子都有了?” “还不是因为你家妖爹爹厉害。”陆宽宽秉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念,说出了这句话。 “那妖娘娘你怎么不自己喂他?喝什么米汤啊?喝您的奶水就行了。”葫芦瓜伸手捏了捏娃娃的脸,转而嘀嘀咕咕道:“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莫要听她乱说。”高止被调戏得厉害,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来。“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我乃灵宝派箓生,断不可能与妖怪苟合生子。” 葫芦瓜脸色一沉,捏娃娃脸的手,转而掐了娃娃一下。 “不是我们妖娘娘的娃娃啊。啧啧,这细皮嫩肉的,看起来甚是鲜美,拿去煲汤应是不错。” 娃娃被掐得生疼,又‘哇哇’哭了出来。 高止大惊失色,立即推开了葫芦瓜,他就不该轻易让这小妖靠近人类婴儿的。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妖仆。 “小葫芦,莫要放肆。”陆宽宽喝住葫芦瓜。 “妖娘娘,我立马就去找米汤。”葫芦瓜立马低头变乖,遁地而走。 第十九章 拜狐仙(1) 又行了两三日路,陆宽宽一行人这才到了京都。 陆宽宽看了看京都的城门牌匾,又看了看身边的小葫芦。小葫芦穿着一身绿藤编织而成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属实奇怪。 “妖娘娘,你总盯着我作甚?”葫芦瓜眼睛眯眯,抱着自己的小身板,十分害怕。 “你这身衣服穿得太像妖怪了,你是害怕别人猜不出你不是人吗?”陆宽宽看着葫芦瓜的装束,摇了摇头,而后挥手给他重新变了套衣服来。 粗布麻衣身上套,葫芦瓜也总算有了些凡间小童的模样。 “咦~好丑,妖娘娘,我不要穿这个。”葫芦瓜哪里是不想穿粗布麻衣啊,他就是不想再继续跟在陆宽宽后头帮着高止带娃了。 “由不得你。”陆宽宽正色道。 “妖娘娘,您就饶了我吧,我自从威铭山来到这臭娃娃旁边,就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您就给我回去休息休息吧!”葫芦瓜不禁嗷嗷大哭。 “让他回去吧。”高止被葫芦瓜哭得脑仁儿疼。 陆宽宽挑了挑眉,只当高止是想与她单独相处,便大手一挥,送葫芦瓜回威铭山睡觉了。 而后,陆宽宽便同高止一道进了京都。 京都繁华,人口众多,街道喧闹。陆宽宽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多人了,莫名被这泼天的嘈杂声闹得烦躁。 “放榜了!放榜了!” “咚咚咚——”不远处传来击打铜锣的声音。 陆宽宽与高止随着人群一起上前凑了凑热闹。 原来是科举放榜。 一张巨大的黄纸在石墙之上展开,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名字。陆宽宽与高止也就看个热闹,谁知这地方人多,挤得人站都站不稳。 陆宽宽怒了,沉着脸准备施术把这些刁民全都杀出去。 高止像是预判了陆宽宽的想法,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拉住了陆宽宽。“这里是京都!” “我管这儿是哪里。”陆宽宽气道,却也不曾再施术。 来这儿看榜的,大多都是形单影只的男人,所以,陆宽宽身前那个抱着狐狸的书生显得分外显眼。 那书生踮脚查看皇榜,先是满脸期待,缓而面色越发凝重,最终面如死灰。书生抚摸着怀中小狐狸的绒毛,好似在跟小狐狸说话。 “又落榜了,如今这世道,任我有再多才华也无用……唉。” 高止闻言不解,便出声问道:“为何有才华也无用啊?这科举不就是看得才华吗?” 书生听见高止的话,先是一愣,而后微微带着些笑意答道:“非也。这科举里头的门道颇多,你若是无钱无权,很难在里头占个名额。” 上回落榜,他偏不信邪,便又考了一回,谁料还是斗不过那官场的黑暗。可怜了他老家的母亲,这辈子是无法见他衣锦还乡了。 陆宽宽见这书生相貌堂堂,饱读诗书,却没有知己同行,只与牲畜为伍,心中不得不生出些许疑虑来。 “这倒是难办。”高止听了书生的话,不由得也为他感到惋惜。 书生怀中的小狐狸忽的跳出,流窜于人群之间,不知道打算跑到哪里去。 “小白!你去哪里啊?”书生见状,立即追了上去。 “真是个怪人。”陆宽宽无奈摇头。 热闹既已看完,他们便离开了张榜处,四处打听起了丞相府。 各处问路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丞相府门前。 “小白,你这是怎么了?”一书生站在丞相府门口,想要离开,衣角却被一只小狐狸咬着。那书生顾念小狐狸,怕把狐狸伤着,便也不敢做些大动作。 书生半蹲下来,抱起了小狐狸。“你难道是想让我去拜见丞相,做这丞相府的入幕之宾吗?” 书生沉吟,觉得这倒也是条出路,有了丞相做后盾,再考个一年,那皇榜之上定能有他的名字。可是……丞相府高门大院的,恐怕不会接见他。 “怎么又遇到他了?真是巧了。”陆宽宽看那书生自顾自地跟那小狐狸说话,真是信了凡人口中的‘书呆子’一语。 “你是谁啊?竟敢在丞相府门前撒泼,赶紧给我走!”丞相府上的看门护卫见这书生迟迟不走,便下了那台阶来,开始赶人。 高止见状,立即上前拦住了那气势汹汹的护卫。 “这位是我的朋友。” 高止穿着道服,手上却抱着一个小娃儿,任谁看都是奇怪的。 “你又是谁?”那护卫气势不减,感觉下一刻就要将高止生吞活剥了去。 “我是灵宝派的道士,我师傅玄机子与丞相大人有故交,便让我来解决府上的麻烦,还请阁下为我通报一声。”高止俯身作揖,态度倒是极好。 那护卫看了眼高止,又看了眼高止手上的小娃儿,最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陆宽宽,眉头皱得是越来越深了。这世道,道士也可以拖家带口了? “烦请阁下为我通报一声。”高止见那护卫没反应,便又说了一遍。 “行吧。”护卫转身,进了府门,顾自通报去了。 “这位道长,你可是真与丞相相识?”那书生抱着小狐狸,上前来搭话。 陆宽宽看着抱着孩子的高止,又看了看抱着狐狸的书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我师傅与丞相大人相识。”高止回道。 “那,道长可否为我引荐一番?”书生低着头,心中也是没底气的。“小生屡次科考都未曾上榜,想着,若是能做丞相府的入幕之宾……” 高止蹙眉。 这书生刚刚还在感叹官场黑暗,现今怎么又想要去做那个搅浑黑水的人了? “好啊,你等会儿就跟我们一起进去,我们自当为你引荐。”陆宽宽察言观色,立即抓住了这个为难高止的机会。 高止朝着陆宽宽看了一眼,心中万般不愿,却也不好意思再出声拒绝。 “小生张芝旭,两位今日大恩,我必定铭感五内,生世不忘。来世必结草衔环,执鞭坠镫。”张芝旭心中大喜,抱拳下跪。 “何故如此大礼……”事情已然到了如此地步,高止回天无力,只能上去将人扶了起来。 “你这小狐狸煞是有趣,是你养的?”陆宽宽见高止吃瘪的样子,属实开心,便笑着上前与那书生搭话去了。 第二十章 拜狐仙(2) “你这小狐狸煞是有趣,是你养的?”陆宽宽见高止吃瘪的样子,属实开心,便笑着上前与那书生搭话去了。 “没错。我前些日子得了寒疾,又没钱买药吃,便上山采药去,恰巧遇见这小狐狸受了伤,便将它带回来养着了。”张芝旭笑笑,转手又抚了抚怀中的小白狐。 陆宽宽挑眉一笑,这事儿倒有些嚼头。 “这听起来真像是话本子上的故事,你这小狐狸怕不是是只小妖精吧!”陆宽宽打趣道。 陆宽宽是妖,对同类有着敏锐地嗅觉,但这只小狐狸身上并无妖气,应该并未成精。 张芝旭闻言一惊,缓而又舒了脸色。 他这个穷书生,年已近弱冠却仍未娶妻,这京都但凡是有些头脸的人物,像他这个年纪,早就该有二子承欢了。若这狐狸真能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幻化成曼妙少女,且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哪还有脸面嫌弃人家是妖怪啊? “陆宽宽。”高止拉了下陆宽宽的衣角。“这样的玩笑少开些。” 高止见这书生柔弱,只怕陆宽宽的一番妖魔言论吓着他。 “这有什么?若这小狐狸真能化成人形常伴他左右,是他的福分,可没他嫌弃得份儿。”陆宽宽打开高止的手,故作出一副不待见的样儿。 高止低下头,不再作声了。 他真想反驳一句‘人妖殊途’啊。可跟这恶妖讲理,属实白费口舌。 “天师!丞相有请。”护卫报信后而来,毕恭毕敬地给高止鞠了一礼。 “不敢不敢。”高止在修道这条路上尚是后生,不敢担着天师一名。“你喊我高止便是。” “好好好,高道长请。”护卫伸出手来,弯着腰在前头给高止引路。 陆宽宽一阵唏嘘,这凡人啊,脸变得就是快。 众人随着护卫一道去了正堂,严丞相与他的夫人皆坐在正堂之中。严丞相样貌端正,一撇络腮胡更显得这人端庄持重,就是那双眼睛周围环了一圈珍珠黑,看起来很久都没有睡好了。他身旁严夫人的年龄与他差不多大,那怀了六甲的身子分外显眼。 严丞相见穿着道服的高止缓步走来,便起身迎了上去。 “想必这就是玄机子的高徒吧,我听玄机子提过你,果然是一身正气啊。”严丞相走到高止面前,一上来就开始夸他。 看来,无论处于何种阶级,只要有求于人,都会露出这般笑津津的嘴脸。 “过奖。”高止拱手作礼,倒也算是不卑不亢。 严丞相见高止抱着孩子,还要伸出两手握礼,立即叫了两个妈子来。“来人呐。” 严丞相给那两个妈子使了眼色,那两个妈子便走到了高止身边。 “道长,这孩子给我们抱着吧。”两个妈子低着头,恪守礼度,并不抬头直视客人。 高止稍显犹豫。 “你就给她们带吧,她们可比你会带多了。”陆宽宽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跟在高止后头风餐露宿的,现在终于可以享受享受富人家小孩儿的待遇了,能不是好事儿吗? 高止闻言,轻轻柔柔地把孩子给了那两个妈子。 “不知这孩子是……”严丞相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这孩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孤儿。”高止就暂且这样模模糊糊的说一下吧。“现在,他也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 “噢~”严丞相恍然大悟,转而又朝陆宽宽与张芝旭看了一眼。“那这两位是?” “这位……”高止看了眼陆宽宽,神色稍显为难。“这位是我认识的能人异士,应该能帮到丞相。” “小道士,你这可算是犯了妄语戒?”陆宽宽靠近高止,跟他说着悄悄话。 “我没有。”高止并没有说谎,陆宽宽对于凡人来说,不就是能人异士吗? 严丞相见这二人举止亲昵,面上稍显尴尬。 “小生张芝旭参见丞相大人。”张芝旭见场面尴尬,高止又久未介绍自己,便主动上前拜见严丞相。“小生此次来,是想……来当丞相的幕中客。” 严丞相大略扫了眼张芝旭,倒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像这样想尽办法上府攀关系的人他见多了。只是这高止初次登门就想着往丞相府里塞人,属实有些无礼。 张芝旭大概也能猜到严丞相的想法,便又说道:“此次是我恳求高道长带我来见您的,他本也是不愿的,是我太缠人了些。” “罢了罢了。”严丞相是给玄机子面子,也并不想浪费时间处理这些个杂事,便唤来一小厮,说道:“带这位公子找间厢房休息吧。” “是。”小厮收令。 “谢丞相大恩。”张芝旭立即跪地给严丞相磕了个头,而后面朝着高止,给了高止一个欣喜感谢的表情。 高止干笑,面上总归有些尴尬的。 张芝旭抱着小狐狸退了出去之后,高止便跟严大人和严夫人谈起了正事儿。 “我师父同我说,丞相府上出了怪事儿,不知丞相可否与我仔细说说?”高止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吧,我府上的小厮一个接一个地猝死了,府上的下人都传,这是府上闹鬼所致。”严丞相说道。 “猝死?不知这府上小厮去了几人?”高止继续问道。 “陆陆续续的,死了八个了。”严丞相答道。 “可曾派仵作来验过尸?死因可有定论?”高止可先得把事情问明白了,万一这事儿不是邪祟作怪,而是人为的话,他可就无法逾矩了。人间自有衙门去查。 “倒是有个说法,但那些仵作皆是些酒囊饭袋,验得属实不准。”严丞相挥了挥袖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都验出些什么了?”陆宽宽此刻恨不得抓把瓜子来,一边嗑一边听严丞相说话。 严丞相面露难色,低着头,眉头紧锁,那小嘴紧闭的,似是有什么话实在难以启齿。 “丞相若是不好说,可告诉我们那些小厮的尸身在哪儿,我们自己再去看一眼。” 高止也不为难严丞相。 第二十一章 拜狐仙(3) “丞相若是不好说,可告诉我们那些小厮的尸身在哪儿,我们自己再去看一眼。” 高止也不为难严丞相。 “也好。”严丞相眉心微展。“大多死去小厮的尸身已经腐烂下葬了去,偏院耳房中倒还有个昨晚才死的,你们可以去看看。” 严丞相朝着外头的丫鬟招了招手,让丫鬟给高止与陆宽宽引了路。 陆宽宽与高止便就此离开了正堂。谁曾想他们还没走两步路,严夫人就追了上来。 “道长。”严夫人走到高止面前,喊住了他。 “夫人。”高止与她作揖。“不知夫人为何要……”拦住他们? “我家大人不让我说,但我还是想同道长你说一声。”严夫人捏着绢子,抚了抚肚子里的孩儿。“我觉得这些事情都是老爷书房里祭拜的那张画招来的灾祸。” “画?”高止一头雾水。 他倒从没听过有画作祟的。难不成是有什么妖怪躲在那画里? “我言尽于此,再多的我也不便再说了,还烦请道长多上些心。”严夫人说完便转身退了下去。高止都来不及细问。 “这夫人,莫名其妙的,你可信她说的话?”陆宽宽问高止。 高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是先去看看那些小厮的尸体吧。”高止随着那些丫鬟,继续走了下去。 陆宽宽撅了下嘴,这小道士还算是有了些进步。许是她上回骂他急功近利,他给听了进去。 偏院幽静,杂草丛生,想来是无人居住,便也无人打理。这要换做是个胆儿小人的来,必定是要战战兢兢,许久都睡不了好觉的。 丫鬟们站在偏院门口,给高止与陆宽宽指了下耳房的位置,便退了下去。想来也是不想进这个晦气地方。 高止走上前去,推开了耳房的门,一副小厮尸身就横陈在地上,身上爬满了虫蚁。幸而这小厮是昨夜刚死的,身体还未腐烂发臭,不然他们就得被熏晕了。 陆宽宽一看这尸体,就领悟出了些门道,没忍住笑了出来。 “怪不得刚刚那姓严的宰相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小厮们的死因。”陆宽宽上前拨弄小厮的尸体,顺便捏死了只蚂蚁。 “不可随意触碰尸体,要是有尸毒怎么办?”高止拉住陆宽宽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陆宽宽轻笑,卖了他面子,收回了手。 “你刚刚那话……你是看出这小厮的死因了?”高止看了看小厮的尸体,这小厮眼下青紫,像是许久都未曾睡过觉一般,高止只能看出这人应该是累死的。或许是因为休息不足,白日里的事务又多?高止也无法知晓这真实情况。 “这不是很明显吗?精j而亡呗。”陆宽宽可看惯了那些小妖怪勾引男人吸阳气了,这种死法,实在是逃不过她的法眼。 “嗯?”高止脸色一红,像是听懂了,但又好像不是很懂的样子。 关于那方面的事情,他大多都是从医书上学来的,并未真正见过。 “啧啧。”陆宽宽打量了打量高止,摸了摸下巴,看起来属实像个女流氓。 “你是觉得这府上有妖怪?”高止立即转移话题。这招虽老,但总归好用。 “没闻见妖气。应该不是妖怪吧。”陆宽宽语焉不详。其实她也不能完全否定妖怪的存在,毕竟有些修炼许久的妖怪,有隐藏自己妖气的能力。虽然,那种等级的妖怪实在是太少了。 高止蹙额,也稍觉这事情棘手了些。 “轻松点儿,说不定只是这小厮不知节制,于房事之上暴毙了呢?”陆宽宽当然希望这些事儿里没掺和那些妖魔鬼怪。 没有那些妖魔鬼怪,高止也就没了发挥的余地了不是? 高止闻言无奈,要是一个小厮于房事之上暴毙了也就罢了,那么多小厮都因这事儿暴毙……怎么可能呢? 高止转身出门,打算从严夫人说的那副画上入手,便又去找了严丞相,想要获得去看看那幅画的许可。 谁料那严丞相蓦然愤怒,一下子就拒绝了高止的请求。 “那幅画是我们严家的传家之宝,断不可能让他人看着的。”严丞相如是说。 “可是……”高止还想争取一下。 “来人呐,给道长准备间厢房。”严丞相立即打断了高止的言语。“道长你一路风尘仆仆,应也是累了,暂且回去休息休息吧。” 高止被怼得没话说,只能作礼暂退。 “哎呦,路漫长噢。”陆宽宽看见高止灰溜溜地从严丞相那里出来,就说起了风凉话。 陆宽宽若是高止,她才不会理睬严丞相呢,不许她去看画?她非要偷摸摸地去把那画给偷回来慢慢看。 可惜,陆宽宽不是高止,真正的高止一身正气,怎么也是不会按照陆宽宽的想法来的。 “你看这天也不早了,洗洗睡吧啊。”陆宽宽拍了拍高止的肩膀。而后就跟着一旁的丫鬟回自己房间去了。 高止什么也没查到,心情低落,便也回了房去。 房中热气腾腾的,早已有丫鬟放好了浴桶与洗澡水。 “道长,您请沐浴。”房中丫鬟见高止来了,便立即迎了上来,动手就要去脱高止的衣裳。 高止大惊失色,吓得连连后退。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你们先下去吧。”他可是道士啊!这些丫鬟怎么还一个个要更他的衣啊?这些丫鬟不懂道士是什么吗? “是。”好在这些丫鬟都还算听话,听了高止的令就退出去了。 高止长呼一口气,这才褪了衣服,进了浴桶去。 好些天了,他好些天没有好好洗过澡,这身上都要发酸了。 氤氲的热气滚滚而升,模糊了高止的视线。也许是这个洗澡水过于舒服了,高止竟有些飘飘然了起来,他闭上双眼,十分享受。 “嘶~”高止只觉肩上一凉,好像有一双柔手在抚摸着他的肌肤。 高止睁开眼来,转头看向身后。 作孽!陆宽宽竟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 “赶了那么久的路,很累吧?我给你揉揉肩。”陆宽宽柔情似水,双手细软,抚在高止身上,使得高止一阵颤栗。 第二十二章 拜狐仙(4) “赶了那么久的路,很累吧?我给你揉揉肩。”陆宽宽柔情似水,双手细软,抚在高止身上,使得高止一阵颤栗。 “你……你怎么在这里?”高止险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陆宽宽并不答话,只将那双纤手缓缓而下,顺着高止的锁骨抚到了高止胸前。 高止先是一抖,只觉身上有一阵寒气袭来,背后都发了毛。 高止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能任由陆宽宽摆弄。 “你给我住手!”高止有些急了。这恶妖真是下作,尽使些肮脏手段! “住手?这是你的真心话吗?”陆宽宽纤手逐渐向下,轻轻柔柔的,挑逗着高止的每一寸肌肤。 高止的身体逐渐燥热,心口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过于陌生,他一时间竟羞怯难当了起来。 “你谁啊你!”房中突然而来一声惊喝。 高止抬眼,竟又看见了一个陆宽宽。 身前一个,身后一个,缘何会有两个小恶妖? 高止身后的陆宽宽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来。 高止身前的陆宽宽气得脸色通红,大叫道:“姑奶奶还没有碰过的男人,你这妖魔鬼怪居然敢先上手!” 高止身前的陆宽宽快步上前,抽出弯月纤刀,就向前砍去。 “呼~”的一声,陆宽宽竟砍了个空。刚刚的那个假陆宽宽居然消失不见了。“人呢?” 陆宽宽嗅了嗅周遭的味道,并没有闻到一丝除自己以外的妖气。难道刚刚那人不是妖,而是鬼?不然,仅靠瞬移,她的速度是不可能快的过陆宽宽的。 “咳咳。”高止倏忽站起。他刚刚一直在用力,想要打破禁制,却一直不得成功,可那假陆宽宽一走,他便成功顺着气力站了起来。 清水哗啦作响,水汽氤氲,朦朦胧胧间,如梦似幻。 陆宽宽闻声回头,正撞上高止那柔润结实的裸背和小翘臀。 “啧啧。真乃人间极品。”陆宽宽忍不住打趣道。 高止身子一僵,立即又坐回了浴桶里去。 陆宽宽现在是一点去追那个假妖娘娘的心思都没有了,大好的时光,做那些有什么意思? “你快出去!”高止不敢转身看陆宽宽。 陆宽宽笑了笑,走到了高止身前,将小脸儿凑了过去。“你害羞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快出去……”高止扭头,脸颊泛红,根本就不敢直视陆宽宽的面庞。他现在的身体和心脏都太奇怪了,以前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男女授受不亲?”陆宽宽细眉半挑,如今这高止已不单单只当她是恶妖了? 陆宽宽也是刚洗完澡过来的,那一件抹胸悬于胸前,半露春光,肩上绛色丝绸微滑,肌肤冰洁,任谁看了都是难以自制的。 不怪高止道心不坚,只怪他面对的是陆宽宽。 高止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切。”陆宽宽见状,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调戏高止一番,便故作娇嗔道:“我刚洗完澡,一感应到你有危险,衣服都没穿好我就来了,结果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高止闻言,心中居然还就真起了些愧疚之情。 高止缓缓睁眼,“这回确是你救了我,我该给你道个谢。谢谢你。” “谢谢是光用嘴巴说的?”陆宽宽假装不满道。 “那……”高止实在难以揣摩这个小孽障的心思。 “亲我一下。”陆宽宽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而后朝着高止逼近了些。 “不行。”高止严词拒绝,又将头给扭了回去,喉结微微滚动,额角皆是虚汗。他面对着她,眼神总是乱飘,还莫名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神。 “那我亲你一下好了。”陆宽宽瞬速将唇瓣贴到高止的脸颊之上,而后又迅速离开了高止的脸颊。 蜻蜓点水,波心微漾。 “我走了,今晚好好休息,不要总是想我。”陆宽宽摸了摸高止的头,而后便转身出去了。吃饭、睡觉、调戏高止,实乃人生三大乐事也。 高止愣在桶中,只觉脸颊上烫得灼人。 点到为止,最易让人回味无穷。 许久,高止才回过神来,起身穿衣,调整好心情,走了出去。 他的小徒弟就被府上的妈子养在隔壁的房里,高止想着,睡觉前去看看小徒弟被照顾得好不好。 他去的时候,小徒弟已经睡着了。 府上的妈子见他来了,便向他招手,给他叫到了娃娃的床边。 “这小娃娃属实好哄,一下子便睡着了。”妈子轻声道。 “这确实是,几乎没有地方是他睡不着的。”高止笑道。 “这小娃娃唤什么名儿啊?”妈子问高止。 高止剑眉微蹙,对啊,这小娃娃叫什么名儿啊?“我暂且还未给他起名字。” “孩子长得可快了,还是得有一个名儿唤他的。”妈子说道。 “名字……名字……丈夫无苟求,君子有素守。他就叫高素守好了。”高止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可以有清白之操守,恪守礼度,仁德谦逊。 “素守,这名字真好听。”妈子笑了笑。 “不好了,道长!不好了!”突然有一小厮闯了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也不敲门,在客人面前,真是有失体统!”妈子见那小厮行色匆忙,又爬又滚地闯了进来,面露不悦。 “是老爷让我来找道长的!我去道长房间没看到人,便赶紧来这边找了。出大事儿了!”小厮叫道。 高止无奈,他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见这小厮讲正事儿,也不知这事儿是真急还是假急。 “快说吧。” “府中又死了一个在伙房烧饭的。”小厮哭诉道。“这妖魔鬼怪的,如何就盯着我们小厮啊?府上那么多丫鬟呢。” “又死了一个?”高止突然想到刚刚那个逃走的假陆宽宽。难道她之前想下手的人是他,但是行凶未遂,便去找了别人? “这回那伙房烧饭的死相可比之前的小厮要狰狞多了。” “哦?”高止瞳孔一瞬放大。 “这回死的小厮,心肝都被掏空了。” 第二十三章 拜狐仙(5) “哦?”高止瞳孔一瞬放大。 “这回死的小厮,心肝都被掏空了。” “快带我去看看。”高止说道。 小厮带着高止来到了之前的那个耳房中,而陆宽宽竟先高止一步到了这里。 陆宽宽的衣服还是没有穿好。春光半露,冰肌玉骨。那伴着高止来的小厮看迷了眼,疯狂咽口水,下半身甚至肉眼可见的…… “你先下去吧。”高止不露声色,只让这小厮速速退下。 “可老爷……”没老爷什么事儿。老爷只是让他带个路,但他显然还是不想走的。 “我要勘察尸身,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你先下去。”高止再表了态度。 小厮无法儿,只得退了下去。 陆宽宽见状笑笑,心中暗自欢喜,这个高止果然进步不少。她的‘勾引’还是卓有成效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高止一边问陆宽宽,一边褪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陆宽宽肩上。 陆宽宽之前从高止房间出来,刚出门就看见了一缕残影,便跟上了那残影,一路跟到了小厮们睡觉的地方。 小厮们卧室之外有一片草地,他们起夜之时为了方便,几乎都不往茅房走,径直就在这草地上解决了。 所以,当那残影消失在天际之间的时候,陆宽宽便无可厚非地注意到了死在草地里,裤衫不整,浑身鲜血的小厮了。 这丞相府里,小厮们睡得都是大通铺,少了一个人,很快就被发现了。所以,在这些小厮处理尸身的时候,陆宽宽便躲在了一边,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陆宽宽一直等到这些小厮去跟严丞相禀明一切,并且将那死去的小厮尸身收拾到耳房后,才现身于此。 “听说又死了人,便来看看热闹。”陆宽宽俯身,戳了戳那个被挖去了心肝的小厮。 “可是狐狸精作祟?”高止问道。 这世上喜欢心肝的妖怪,高止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狐狸精。 “你看看这伤口。”陆宽宽指了指尸身上那两个血淋淋的窟窿。“伤口整齐,一看就是刀具所致,哪里像是狐狸精的爪子?” “这是人为的?”高止对陆宽宽的话半信半疑,便蹲下了身来,仔细查验了查验小厮的伤口。 陆宽宽没有乱说,小厮身上的伤口确实是刀具所致。 “这事儿,你还是交给人间的衙门去办吧。”陆宽宽伸了个懒腰,真好。 高止沉吟不语。这事儿当真跟妖魔鬼怪没有关系吗? “走了,睡觉去了。”陆宽宽拉住高止的手,硬生生把他拽了出去。 高止挣脱陆宽宽的手。 “你以后莫要再对我动手动脚,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有些界限,还需立即划清。 陆宽宽无语,径直将自己身上的外衫扯下,丢还给高止,旋即又将自己原本的绛色丝绸衫子给脱了,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高止立即捂住了眼睛。 “没干什么啊。你不愿给我采阳补阴,这世上多得是人想要自献躯体,我瞅着刚刚那带你过来的小厮就极好。我若是这般去找他,他必定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之下,我还需要在这儿处处与你示好?”陆宽宽说着便往小厮卧房那边走去了。“那些小厮啊,睡得都是大通铺,我这一晚上,可不知能采到多少阳气呢。” 高止一愣,一时间竟无法分辨陆宽宽是在说真话还是在开玩笑。 陆宽宽也不回头,只快步朝那方向走去。 高止不想管,却又放心不下,只得静静跟在陆宽宽身后。 晚风凉,陆宽宽光着胳膊,高止却也不敢上前再给她披衣服,就害怕她又突然袭击,对他干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陆宽宽走到小厮卧房门口,大声叩响了房门。“咚咚咚——” “谁啊?”房中传来慵懒不耐烦的声音。 “是我,陆宽宽。”陆宽宽语气细柔,勾魂摄魄。“我那房间太冷了,想着你们这儿人多,必定暖和,我能进去跟你们一起睡吗?” “能,能,我们立即去开门。”房中小厮的声音立即有了精气神。 乒乒乓乓的,许多脚步声忽的朝房门这边靠近。 高止心中一紧,脑中还没转得过来,身子便恍惚跑到了陆宽宽身边。高止展开外衫紧紧将陆宽宽包裹,旋即抱住她,一溜烟便消失在房门口。 小厮们出来开门,陆宽宽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嗯?人呢?耍我们玩儿呢?”小厮们气急败坏,甩门回去,却辗转反侧,再难入睡了。 高止抱着陆宽宽一路跑到无人的小花园,这才做罢休。 “呼呼呼~~”高止气喘吁吁,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 陆宽宽静静待在高止怀里,轻笑着看他的面庞。 高止蓦然感受到了陆宽宽均匀的呼吸,那一股子温热气息缓缓散在他嘴唇之上,又麻又痒。 高止低头看她,如梦初醒,慌张将她放下。 “我不能……让你伤害那些无辜的凡人。”高止支支吾吾,顿了半天才将这句话给说完整。 “我说什么了吗?”陆宽宽一脸你不需要解释的样子。 高止沉默。 “小道,日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修行。”陆宽宽走近高止,环住了他的腰肢,将嘴唇附在他耳边,淡然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高止全然没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两手还有力气紧攒着自己的衣角。 陆宽宽放开高止,转身离去。 高止站在园中,月色皎皎,寒光流影,一个须臾便像是度了一个轮回。 * 第二天一早,高止便起身去正堂拜见了严丞相,想要再去试试看能不能讨到出入书房的许可。 正巧张芝旭也在。 张芝旭与严丞相二人眼周皆泛黑,像是昨晚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高止心中蓦然生疑。昨日见严丞相时,他便如此,可已然过了一晚,按理来说,他该是休息好了,怎的还是…… 而且,今日的张芝旭居然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可明明他昨日还是好好的。 “你们三人昨天是都没睡好吗?”陆宽宽拿着一盘点心,缓缓走入了正堂,一眼便看见高止、张芝旭与严丞相三人都顶着个黑眼圈。 第二十四章 拜狐仙(6) “你们三人昨天是都没睡好吗?”陆宽宽拿着一盘点心,缓缓走入了正堂,一眼便看见高止、张芝旭与严丞相三人都顶着个黑眼圈。 三人皆未接陆宽宽的话茬。 陆宽宽自觉无趣,便寻了个椅子坐下,安心吃起了点心。现在的气氛是微妙的,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丞相,我昨日与你说的,出入书房的事情……”高止话语中底气皆不足,他甚至觉得自己说出的这番话,就是去让严丞相拒绝的。 严丞相揉了揉太阳穴,缓然坐下,闭了闭眼。 “昨日那小厮的尸身,道长可看了?”严丞相许久不曾答话,再说话时,就只当高止之前那翻话从未提出过了。 高止心中略有不悦,却也不形于色。 天气有些闷热,高止抹了抹额上的汗滴,回道:“看了,那小厮是凡人所害,丞相您可去衙门报官。” 严丞相闻言一愣,高止这是什么意思? 高止其实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陆宽宽偷偷笑了笑,高止以为他没表达什么意思,但其实已经把自己的不满给泄露出来了。 “丞相府乃高门大院,出了此等大事,哪能交由衙门那群不知轻重的查?”家丑不可外扬,陆宽宽是懂得这个道理的。“高道长,你就屈尊降贵,帮着丞相查明真相吧。” 高止沉声。 “丞相你也是,高道长既要帮你查案,你也该毫无保留才是,怎的进你个书房,你就千万般不愿了?”陆宽宽两头都给批评了一下。 “我书房之中存着许多国中机密,实在不可让外人进入。”严丞相咬得死不松口。 话已至此,高止和陆宽宽当然也再无立场继续纠缠。 陆宽宽起身,拉着高止就走了出去,独留张芝旭与严丞相在正堂,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现在可还要坚持你的原则?”陆宽宽见高止沉闷,便想要给他指一条明路。 好吧,陆宽宽就是想把高止带偏了。润物细无声般降低这小道的底线,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底线不可破。”高止沉声道。 “那我今晚去书房看看吧。我去看完,然后将里头的情况告诉你,这样,就不算你破了底线了。”陆宽宽歪头去看高止的脸,笑得极其灿烂无邪。 高止最近越来越恍惚了。恍惚到……经常忘了如今这个常伴他左右的人是妖。 “就这么说定了,晚上等我的好消息便是。”陆宽宽不等高止说出拒绝的话,便立即溜走了。 高止站在原地,心中无比纠结。陆宽宽说得不错,不问自闯的人是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 一个毫无建树的白天又这么过去了。 陆宽宽一到了晚上,整个人都会精神十倍,她好久都没有做过如此偷鸡摸狗的事情了,想想都有点激动。 陆宽宽一个瞬移便进了严丞相的书房里去。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似乎还有人在此。陆宽宽便隐去了身形,悄摸摸地往里头走。 严丞相正坐在案旁,批阅文章。 陆宽宽疑惑,难道这严丞相白天的那一脸疲惫相,都是因为夜里在用功读书? 管他呢。 陆宽宽四处走动,将这书房走了个遍,都没有看到严夫人说的‘书房中被祭拜的画作’。难道这书房之中有密室? 坐在案旁的严丞相缓慢收起书册,而后起身吹灭了蜡烛。 陆宽宽以为他要回卧房睡觉去了,不曾想这严丞相走到了书架旁边,转动了一旁的烛台机关,打开了书架之后的秘密空间。 好家伙。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严丞相都亲自给她指路了,她岂有不受用的道理? 陆宽宽跟上严丞相,不敢离他太近,也无法离他太远,终在那密室要关上的最后一刻,走了进去。其实她已知道了地方,瞬移进去也是可以的,但是那般总归是少了些乐趣。 这间密室狭小,只放了一张香案和一张床榻。香案之上摆着供果,燃着拜香,墙上的那一幅美人图惟妙惟肖,竟如天仙下凡。诡异的是,那画上的女子长着九条狐尾,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转。 陆宽宽真是长了见识。画作还可成精?还是有个狐狸精躲在这里头啊? 严丞相走至香案前,吹灭了拜香,转而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条新香,而后又拿出了一根火折子,将这新香燃了起来,插入了香炉之中。 画中女子翩翩而来,细腰长颈,体香入鼻,动人心魄。 画中女子身上只着纯白细纱,寸寸肌肤皆可看见,那胸前有如秋水泛波,蜻蜓双立,莫说那严丞相了,陆宽宽见了此等‘美景’,都得咽咽口水。 严丞相伸手将那女子拥入怀中,半个多余的字都未吐出,便急不可耐地开始翻云覆雨了。 陆宽宽还是第一回见这等活春宫,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下回一定要带高止来学习学习。 密室之中淫秽之声四起,那女子竟还有余心分出了一丝精魂来。 那丝精魂飘出密室,径直飞出了丞相府书房。 陆宽宽暂且放下眼前这活春宫,跟上了那丝精魂。 那精魂飘至小厮屋内,化作一貌美女子,此女子与密室中的女子容貌相同,就连那装束也是一模一样。 女子躺到一个小厮的身边,双手伸入了那小厮的亵衣之中,抚摸着那小厮的肌肤。 陆宽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操作略微有些眼熟啊。 昨夜在高止洗澡时,幻化成她模样的那东西勾引高止的时候,好像也用的这一招啊。 那被抚摸的小厮倏忽从梦中转醒,惊奇于眼前的魅惑女子,还当自己仍在梦中。 女子拉住小厮的手,将他缓缓引出了房门。 夜色幽暗,雾气朦胧。 女子将小厮带到了花园假山旁,褪去了身上仅有的那件白纱…… 月光之下,这女子的肌肤显得更加光洁柔嫩。她的眼中似有万种风情,一倾身便依靠在了那小厮的怀中。 这男人,一旦被情欲迷了眼,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怀中之人是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啊。那小厮抚上女子嫩肩,倏忽便将嘴唇靠了上去。 可惜这温香还未来得及进入鼻腔,小厮便大叫一声,一命呜呼了。 陆宽宽看向小厮身后,原是张芝旭拿着匕首刺了他。 第二十五章 拜狐仙(7) 这男人,一旦被情欲迷了眼,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怀中之人是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啊。那小厮抚上女子嫩肩,倏忽便将嘴唇靠了上去。 可惜这温香还未来得及进入鼻腔,小厮便大叫一声,一命呜呼了。 陆宽宽看向小厮身后,原是张芝旭拿着匕首刺了他。 等等,张芝旭?这柔弱书生,竟还有如此狠毒的手段? 陆宽宽抱着双臂,静静站在暗处,也不上去制止,只想在一旁看个热闹。 张芝旭抽出刺进了小厮背后的匕首,而后将小厮推倒在地。他几乎都没有看那小厮一眼,只脱掉了自己的外衫,盖在了那画中女子的身上。 “以后你可不必做着如此事情,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张芝旭似乎对于女子色诱小厮的事情十分不满。 女子冷笑一声。“这一世你不过就是个文弱书生,若没有我用媚术将这些男人勾引来,你可未必能打得过他们。” “怎会!一想到你,我便全身充满了力量,何故会杀不过一个小厮?”张芝旭将女子揽入怀中,满口情话。 陆宽宽闻言,心中一阵恶心。这张芝旭白天看着挺正常一人,怎么说起情爱来如此油腻?这大肥肉被扔进油水里泡个一年半载或都比不上这人吧! 不过,那女子口中说的‘这一世你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是什么意思?他们前世便相识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女子指了指地上小厮的尸体。 张芝旭闻言便放开了女子,而后走到了小厮旁边,半蹲下来举起匕首,倏忽刀落,刺进了小厮的心脏里。 “滋滋——” 张芝旭不多久便挖出了那小厮的心肝来。 陆宽宽看到现在,大概也猜出了他们如此行事的原因。这女子应是一只狐妖,但不知为何,精魂被困于那副画中,只有当严丞相焚香之时,才可从画中出来,可又因她法力低微,需要四处吸取阳气,搜寻肝脏,这才用美貌骗取男人。 可自从陆宽宽与高止来到丞相府,一眼便看破了府中小厮的死因,这狐妖害怕查到自己头上,便让张芝旭这个凡人下手取肝脏。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张芝旭取完小厮肝脏之后,便拿出一木匣,将其装了进去。 “走,我们赶紧回去。那香的效用也快结束了。”张芝旭牵起那狐妖的手,便向自己房中走去。 陆宽宽嘶了一声,好像猜到了他们回房间准备干什么,便计上心来,瞬移到了高止房间。 夜已深,高止早已沉入梦乡。陆宽宽笑笑,坐到了高止床沿,伸手拍打他的面颊。“高止!你快醒醒!这府上有狐妖作祟啊!” “什么狐妖!”高止一听见狐妖,便忽的睁眼坐了起来。 “我刚刚在府上看到狐妖挖人心肝了,你还不赶紧去收拾它!”陆宽宽说道。 高止慢慢清醒,一看见自己眼前的人是陆宽宽,便对这番话半信半疑了起来。 “狐妖?可我一直没闻见妖气,你逗弄我的吧?” “那狐妖没有真身,只有几丝精魂被存在画里。哎呀,我骗你这个干什么?你不去收妖积攒福报啦?”陆宽宽打了高止肩头一下,假装急切,给了高止势如水火,必须立即解决问题的错觉。 陆宽宽手劲儿大,高止不禁揉了揉肩头,而后急忙起身穿上了衣服。 “那狐妖在哪儿呢?”高止问道。 “现就在张芝旭房里呢,赶紧走,赶紧走,我还是带你瞬移过去吧。”陆宽宽揪住高止的袖子,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径直带他瞬移到张芝旭门前了。 高止到地方的时候,腰带还没寄好,只能手忙脚乱地一边系腰带一边说道:“赶紧破门吧,万一那狐妖给这书生祸害了,便又是一条人命没了。” “啧。不好吧~”陆宽宽给那窗户上抠出了一个大大的破洞,而后朝里头看了一眼。 床笫之上,张芝旭倾压在女子身上,如风中水浪,又如夏日之冰。 而一旁的小白狐狸正在吃着木匣之中的血腥肝脏。 “你在偷看些什么?”高止蹙眉,只觉这偷看之举,实非君子所为。 “你不弄清楚里面的情况,又如何有把握将那狐妖收入乾坤袋里啊?”陆宽宽一步步铺垫。“你来看看。” 陆宽宽直起腰板,不再偷看,转而拍了拍高止,给他往前推了推。 “这……”高止哪做过这等小人行径啊? “你这是为了抓妖,不算悖了君子守则。”陆宽宽添油加火,又将高止向前推了推。 高止无言,弯下腰来,透过那小洞向里头看了进去。 “这……这书生与那女子怎的都光着身子啊?实在有伤风化!”高止对这些事情一知半解,见了那屋内春光,脸上羞涩,倏忽便离了那小洞,只剩口中那点子愤愤不平的话语了。 “怎的都光着身子?”陆宽宽忍不住轻笑。“你日日说着不会与我苟合,到头来竟是连苟合是什么,怎么苟法都不知道?” 高止后知后觉。原来肌肤之亲到如此程度,便是男女欢好。 陆宽宽开心了,这一趟总是没白来的。 “啧,那屋里的女人便是狐狸精的一缕精魂,你打算如何进去收它啊?敲门?闯入?”陆宽宽说着胡话逗他。 要是敲门,那里面的狐妖肯定就闻声跑了。 要是闯入,那他们便会正面看到污秽之画面。高止必定是会觉得失礼的。 高止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之中。 “直接闯进去吧。”陆宽宽撺掇道。 “好。”高止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一般,立即推开了门,跑了进去。 “天地无极,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高止快速念动摄魂咒,将床上的那一缕精魂收入了乾坤袋中。 邪性的是,那狐妖精魂已然不见,张芝旭的动作却仍未停下。 陆宽宽惊得目瞪口呆。 高止也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即撕下衣角的一片布条来,给陆宽宽蒙上了眼睛。 高止的领悟力奇高,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场面。 第二十六章 拜狐仙(8) 高止也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即撕下衣角的一片布条来,给陆宽宽蒙上了眼睛。 高止的领悟力奇高,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场面。 “不至于,不至于。”陆宽宽什么场面没见过,就这点子东西……陆宽宽伸手就要去扯下布条。 高止抓住陆宽宽的手。“等一下,等会儿再拿下来。” 陆宽宽就是听着高止的声音,都觉得他有些急了。陆宽宽笑笑,暂且放下了手。他的反应,她很满意。 高止自知失礼,立即收回了手,心中又在暗自懊恼。 床榻上的张芝旭渐歇,高止也上前去给张芝旭贴了道符咒,让他安静了下来。张芝旭瘫倒在床上,高止扯来一旁的被褥,盖到了张芝旭身上。 “张芝旭。张芝旭。”高止唤他的名字。“你没事吧?” 张芝旭两眼发黑,额上皆是虚汗。他微微抬眼,看了看高止,而后竟奋力坐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张芝旭大惊失色,立即四处张望,生怕那狐妖还在,被高止发现。 陆宽宽扯下眼上布条,走上前去道:“别看了,那狐妖的一丝精魂已被你高道长收了。” 张芝旭闻言一愣,先是面颊流汗,眼神慌张,而后竟收起那四下乱飘的眼神,镇静自若道:“什么狐妖?” 听闻陆宽宽与高止已经知晓狐妖存在之后,短短半刻,他便已想好,至少要先撇开自己与狐妖的关系。 “你刚刚与那狐妖颠鸾倒凤,好不快活,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想翻脸不认人了?你就不怕那狐妖来寻你这负心汉?”陆宽宽吓他。 “张兄,那狐妖不是什么好人,你若继续还与她保持如此关系,早晚都是会像府中小厮一般被害死的。还希望张兄可以将你知道的关于那狐妖的事情都告与我们,我们必定将那狐妖收下,不让它再为祸人间。” 高止给张芝旭晓以利害,想要让他说出那狐妖的来历。 张芝旭淡然一笑。 “我就是一个被狐妖盯上的普通书生,我哪能知道那狐妖的来历?我今日能够捡下这条命,都是多亏了高道长出手相救。” “别装了。”有些事情高止没看见,陆宽宽还能不知道吗?“你跟那狐妖联合,杀了府上小厮。你还亲手剜了那些小厮的心肝。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将这事儿告诉严丞相,你这辈子都等着在大牢里过活吧。” 张芝旭没想到自己杀人的事情都被知晓了,立即没了气焰。 张芝旭抱着被褥,踉跄滚下地,跪了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还请姑娘不要将这事儿说出去。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都是那狐妖引诱我的!” 张芝旭好不容易才进了丞相府,断是不想砸了自己的前程的。 “那你便将你知道的全给我说出来!”陆宽宽气得牙痒痒。这人惯会推卸责任!等他将事情原委道出,陆宽宽必定将他打个半身不遂。 “昨日,昨日晚上我刚来到严府,那女妖便找到了我,说我是她前世的恋人,但那严丞相不做好人,用法器困住了她的精魂,生生分开了我们二人。”张芝旭低头戕地,根本不敢抬头看陆宽宽。“但她的真身,也就是小白,找到了我,并且将我带到了严府,只要我肯帮她,她就可以逃脱法器,与我双宿双飞去了。” “噢?”陆宽宽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这些话都是妖怪诱人的说辞罢了。 一旁的小白狐狸还在吃着那些带血的心肝,陆宽宽走到小白狐跟前,上手捏住了这小畜生。 小白狐悬于空中,张牙舞爪,向后扭着头,想要咬住陆宽宽的手。 陆宽宽能让这小东西咬着?陆宽宽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拍在了这小狐狸的头上。这小狐狸便呜呼晕过去了。 “高止,把它装进你那破袋子里去。”陆宽宽拎着小白狐,而后丢给了高止。 高止恍惚失神,只得听话将小白狐放进了乾坤阴阳袋。真是奇怪,他为什么要听这恶妖的话? “把衣服穿好,要是那狐妖再来找你,你先引而不发,私下找你高道长去。”陆宽宽敲打了敲打张芝旭。 “是是是!”张芝旭连忙点头。 陆宽宽这般气场,任谁看都是个不好惹的,张芝旭有脑子,自然也会对着陆宽宽低眉顺眼。 “走吧。”陆宽宽挽住高止的胳膊,将他带了出去。 一出门,高止便立即甩开了陆宽宽的手。“我已说过很多遍了,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还是个修道之人。” “噢。”陆宽宽鲜少的,没有反驳高止。 呵,你今日不让她碰,来日必定追悔莫及。 “你可去过书房了?” 回房路上,高止面色犹豫,纠结许久才问出了这句话。 陆宽宽知他是拉不下面子,毕竟之前他亲口说了,不该私自进入他人房间,可现在却还是得低下头探听这‘来路不纯’的消息。 “去了。”陆宽宽只答了两个字,故意吊他胃口。 高止越想清高,她便越会给他制造无法清高的机会。 “里头可真有严夫人所说的画?”高止问道。 “有。张芝旭说那狐妖被法器所困,那画大抵就是他口中的法器。”高止问什么,陆宽宽便答什么,任何多余的,她都不会主动说出口。 “所以,我们只要进入书房,就有可能收了那狐妖?”高止大喜过望,这事情总算是有了转机。 “你先让那个严丞相答应放你进去再说吧。”陆宽宽笑了笑。这小道,真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严丞相夜夜沉溺于那狐妖的温柔乡,哪里会舍得把那妖怪交出去?何况,这事儿他们不过就只是触及了表面,内里头有多少门道,还不晓得。 “只要我向他说出那画中有妖,为了宅中安定,他也必然是会让我进去捉妖的。”高止说道。 “嗯~你说得真有道理,我完全被你说服了,去吧,现在就去找严丞相,让他带你进书房。”陆宽宽疯狂点头,阴阳怪气得很。 第二十七章 拜狐仙(9) “嗯~你说得真有道理,我完全被你说服了,去吧,现在就去找严丞相,让他带你进书房。”陆宽宽疯狂点头,阴阳怪气得很。 高止怎会听不出陆宽宽话中的意思? “你是不是还知道别的什么?”高止没进过书房,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现在的他确实是被陆宽宽拿捏在了手里。 “你当真以为严丞相不知道那画中有狐妖?他若真的顾及这严府安宁,会不让你进书房?我说,你最好都不要告诉严丞相你查到了狐妖的事。”陆宽宽提出逆耳忠言。 高止沉吟不语。 陆宽宽的意思是说……严丞相会因为高止知道了狐妖的存在,而杀他灭口? “我曾听过一个说法,只要人类捉住九尾狐这类祥瑞之兽,并供在家中祭拜,必定能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心想事成。”陆宽宽继续说道。 高止低下头,暗暗沉思,缓然走回了自己房间。 陆宽宽看着高止的背影,总觉得这小子心思单纯,若是总跟这些肮脏复杂的人类打交道,最终难免会落入迷茫之中。 这一晚后的严丞相眼周的黑眼圈越发深重了。 高止照例早上来跟严丞相商讨府中小厮的事情。 “昨夜又死了个小厮。高道长,你已经来我们府上两天了,缘何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啊?”严丞相质问道。 “并非一点线索都没有。”高止回道。“府上之事,皆是狐妖作祟。” 陆宽宽在一旁听见高止说狐妖的事情,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昨夜给他说的话,他是都没有听懂吗? “狐妖?”严丞相重复了下这两个字,脸色莫名一黑。 高止见状,不再说话。 严丞相走到高止身边,目光紧紧锁定,且围着他走了一圈。 “道长你说我府上有狐妖,可有什么印证啊?”严丞相突然笑道。 这笑寒凉得很,高止见之,背后起了一层毫毛。 “昨夜我亲眼所见,并且已经收了那狐妖一缕精魂,现在,只要找到另外的精魂,府上的凶事,便都可化解了。”高止说道。 “那便辛苦道长,继续寻找下去了。”严丞相摸了摸袖口的花样,而后便离开了正堂。 高止身边一下子便没了那寒凉之气,终得了些放松。 “你疯了吗?我不是让你不要告诉严丞相狐妖的事情吗?”陆宽宽上前拍打高止的胳膊,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没事,他杀不了我。”高止的想法并不复杂,他只是想看看严丞相听到狐妖之事的反应,印证一下陆宽宽的猜测。 陆宽宽无奈摇头。这小道士对自己真是颇有信心啊。 严丞相少有地回了卧房。 严夫人的肚子渐大,每每坐久,便腰酸背痛,她依靠在雕花床架旁,做着绣品。等到孩子出生,她一定要为孩子穿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 “老爷。”严夫人看见严丞相来了,喜悦之情浮于面上。自她怀孕之后,严丞相为了晚上不闹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卧房了。 严丞相黑着脸。 “老爷,发生什么事儿了?”严夫人见他不开心,便立即起身给他斟了一杯茶端了过去。 严丞相接下茶盏,而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严夫人一吓,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我问你,上回玄机子来的时候,是不是你让他帮忙的?”严丞相气道。 “府上确实不安宁,我便向大师提了一嘴。这高道长不是也挺有本事的吗?老爷你在气些什么?”严夫人柔声细语。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多管闲事!我祭拜那张画自有我的道理。”严丞相握拳,看起来确是气急了。 严夫人蹙起眉头。 “老爷,那张画确实邪性,自从换了祭拜的香油之后,家里出了多少事儿啊!必定都是那张画搞的鬼啊。” “这张画我们严家世代相传,是保我们严家永世昌盛的圣物!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腌臜东西了呢!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管闲事,否则就给我滚回娘家去!”严丞相说完,便拂袖而去。 严夫人伤心不已,胸闷难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她与夫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是这京中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啊。 严丞相回了书房,心中郁闷,便又进了密室,点燃了沉香。 画中女子蹁跹而至,摇曳着身姿,神情魅惑地卧在了榻上。 “不是晚上刚见过吗?现在就又想我了?”狐妖朝着严丞相勾了勾手指。 严丞相吸了口这空中幽然的香气,如漂浮般走到了女子身前,随她一起睡到榻上,而后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肢。 “我那夫人什么都不懂,非要将你收了。”严丞相伸手,四处摸索着那细腻的肌肤。“你可是我们严家的福星,嘶~” 狐妖解了严丞相的衣带子。 “我既是福星,那你便将我带出去嘛,我们日日光明正大地厮守不好吗?你又何苦天天对着那什么都不懂的粗糙妇人呢?”这是狐妖第一回跟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也引了他许多天了,是时候收取些回报了。 严丞相被这狐妖勾得意乱情迷,仅存的一丝清醒却还在拒绝着狐妖的提议。 “我们祖先曾说过,一定不能将画带出去。” 狐妖将手伸进严丞相的亵衣里去,迷乱手法,竟勾得这男人失去了所有理智。“你祖先不若你有造化,能够得到元景沉香,与我相爱,自当以我为恶妖,不懂我的好处。” “嘶~”严丞相哪里还把持得住?只立即将这温香揉进了身体里去。 “你就带我出去嘛~”狐妖手段更甚。 “带,带,带。”严丞相笑得肆虐,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说辞?家中妻子愚昧无知,不知冷暖,哪有这狐妖来得亲近可人,善解人意? 将这美人带出这幽暗密室,也是在为自己。 高止坐在花园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陆宽宽只看到了他脸上的纠结。 “想什么呢?高道长?”陆宽宽问他。 “想……进丞相书房的事情。” 陆宽宽闻言一笑,这高止是想开了? 第二十八章 拜狐仙(10) “想什么呢?高道长?”陆宽宽问他。 “想……进丞相书房的事情。” 陆宽宽闻言一笑,这高止是想开了? 高止捡起地上的石子,抬手掷向了小池塘。陆宽宽虽是恶妖,但也并非一丝优点也没有。与她相比,自己会不会过于死板了些?以至于到现在,事情所有的进展都是陆宽宽一人推进的。 “你所准守的原则肯定不错,甚至于无论是用妖,还是用人的准则来看,你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君子。可这世上君子鲜少,你修道之路上遇到的丑恶之人必定如风如雨,无处不在。面对他们,你确实死板了些。”陆宽宽见高止闷闷不乐,心中怜惜之情顿起。偶尔开导开导他,也无妨。 高止又捡起了一颗石子,用力掷到了池塘里,一举一动间皆带着不甘与无奈。他所守的,他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师傅曾说过,心灵澄净之人,无法可破,惟愿高止修道之时,恪守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 若是他不问自进那丞相书房,与那梁上君子何异…… “看来你是没有体会过无拘无束的快乐。姑奶奶今天就带你去见识见识。”陆宽宽拉起高止,径直走向了丞相书房。 “你……”高止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 “急功近利会搞砸事情,犹犹豫豫也会错失良机。你怕什么?人佛家还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一说,你们修道的,就不能只修心不修行了?”陆宽宽不问分说,直接带着高止瞬移进了丞相书房之内。 高止听了陆宽宽的话,许久都没拐得过弯儿来。只修心不修行?不修行的话又怎么修心啊? 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呐,看见那边那个烛台了吗?你扭一下,书架后面就会出现一个密室。”陆宽宽指了指书架旁的烛台,推了推高止的胳膊,想让他去开启机关。 高止看向烛台,在原地杵了许久。 陆宽宽也不催他。 这事儿还得他自己跨出那一步,不然等以后他回过神儿来,还得怪她妖言迷惑,诱他踏出了破戒的第一步。 虽然这是事实……但绝不能落下话柄。 高止缓然走向烛台,伸手轻轻将那烛台转动了一下。 “呲咚——”一声轻响,书架缓缓打开,现出了其后的小小密室。 高止走进密室中,只看见一张香案,一张卧榻,再未看见别的。 “嘶~”高止突然感觉周身的气息流动越发快了。“这里好像有道家禁制。可你说的那副画呢?” 陆宽宽也走了进来,震惊于墙上的古画销然无踪。 “奇怪,我昨晚还看见的。就挂在这个地方。”陆宽宽指了指香案之上的墙壁。“上面还画着一个九尾狐妖呢,怎么现在就不见了。” “不好。”高止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里的禁制应该是专门为那个妖怪所设的,现在她逃出了禁制,恐有大事发生。” 陆宽宽单挑眉尖。 “这严丞相还真是个人才。”想都不用想,知道这密室的人除了他俩,就是严丞相了。这妖怪必定是严丞相带出去的。 “你说的没错,犹犹豫豫必定失去良机。”如果高止昨日就同陆宽宽一道过来,这狐妖也就不会逃走了,她这一逃,不知又会做出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儿来。 陆宽宽与高止离开密室,打算全府搜寻狐妖的踪迹。 “狐妖就算出了禁制,但她剩下的精魂还被古画法器所约束,她是很难在丞相府之外的地方活动的。”高止说道。 “啊~” “啊~” 府中突然传来声声惨叫,天空之中流窜着八道玄黑精魂,那狐妖一出密室,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残害无辜了。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遇咒有死,遇咒者亡,吾奉北帝,立斩不详,一切鬼怪,皆离吾榜。”高止默念咒语,抽出七星宝剑,直指天空。 一道金光与宝剑相接,空中缕缕精魂皆流入金光之中。 高止拿出乾坤阴阳袋,将这些精魂装了进去。 “厉害厉害。”陆宽宽随口一夸,而后打开了高止的阴阳袋,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怎么少了一条?” “少了?”高止也再数了一遍。果然少了。“看来是慌乱之中躲了起来。无碍,反正它只能在丞相府里,再找找,一定能找到。” 高止眼神坚毅,语气铿锵。陆宽宽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可这变化太过于微妙,陆宽宽也说不好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高止先跑到了小厮的住处,拿着盛业明心鉴四处搜寻。 这小厮房里,血液横流,至少死了有五六人。血腥气充斥着他们的鼻腔,陆宽宽上前一看,发现他们的心肝都被掏走了。这回尸体上的痕迹,可确定是妖物作祟无疑。 “这里没有。”高止并未找到狐妖的踪迹。 “这个狐妖没了禁制之后,妖力大增,已全然不需要色诱猎物了。这只是几道精魂而犯下的杀孽,若她的这些精魂汇聚入了她真身,岂不可怕?”陆宽宽也见过不少妖怪,这狐妖之力已属上乘了。 可是……这样厉害的狐妖,为什么会被凡人困在古画当中呢? “张芝旭……”高止突然想到,他们昨夜就是在张芝旭房中发现的狐妖精魂,说不定,那狐妖又去找他了。 “走。”陆宽宽听了这名字,立即明白了高止的想法。 这严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为何狐妖非要与张芝旭搭伙,谋杀小厮,取其心肝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定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说不定真像那狐妖对张芝旭说的那样,他们前世就认识了。 前世之说,恐不是狐妖诱惑张芝旭的托词。 陆宽宽与高止来到了张芝旭房外,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血膻味。这股味道,与那些小厮房中的味道同出一脉,那狐妖怕不是把挖来的心肝带到张芝旭房中吃了。 “狐仙奶奶饶命,狐仙奶奶饶命!” 陆宽宽与高止隔着房门,便听见了张芝旭的求饶声。 他们推开门。 一个丫鬟正坐在茶桌旁,拿了把刀,将盘中的心肝片成了薄片,而后捏了一片,丢进了自己嘴里。 张芝旭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作呕。 第二十九章 拜狐仙(11) 一个丫鬟正坐在茶桌旁,拿了把刀,将盘中的心肝片成了薄片,而后捏了一片,丢进了自己嘴里。 张芝旭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作呕。 “等你们很久了。”那丫鬟放下手中的刀具,一言一笑皆是那狐妖的样子。“听说,我的真身被你们抓走了?”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心底都明白这狐妖说的是那只小白狐。 现在这狐妖没有真身,精魂亦受古画所约束,如果要杀她,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可这狐妖狡诈,附身于严府丫鬟身上,高止一时竟没了主意。他要是不管不顾地去杀狐妖,必定是会伤到无辜丫鬟的。 “是一个丫鬟的命重要,还是整个严府甚至于整个京都之人的命重要啊?”陆宽宽敲打高止。 “不必纠结。”狐妖淡淡一语,竟从那丫鬟身上抽了出来,缓缓化作自己的样子。 那丫鬟失了狐妖精魂,一瞬便摔在了地上。原这丫鬟早就被狐妖给害死了。 只是狐妖这番动作,让高止与陆宽宽皆蒙了眼。本以为她躲在丫鬟身上,是因为害怕他们对付她,便找了个凡人躯体使高止忌惮,可现在,这狐妖居然自己主动走了出来。就好像……只怕高止不打她一样。 “有诈?”这是陆宽宽的第一反应。 “或许只是那狐妖想迷惑我们?”事已至此,无论何种境地,高止都是免不了要与狐妖恶战的。 “你打她下试试?”陆宽宽笑问。 高止蹙眉,真不知该回些什么。 张芝旭见陆宽宽二人与狐妖僵持不下,便偷偷起身,蹑手蹑脚往门外去了。 “想跑?”狐妖抬手,将张芝旭吸到了自己手上,她抓着张芝旭的领口,眸中竟有怒意。“如此卑贱懦弱,你根本就不配用他的脸。” 狐妖生出一双兽爪,狠狠在张芝旭脸上留下了血口。 “啊~”锐利的狐爪划过他面上的肌肤,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张芝旭脸上一麻之后,便是无尽的疼痛。“我的脸,我的脸!” “大胆狐妖,竟敢如此作祟?”高止气急,抽出七星宝剑便飞身刺了上去。 狐妖阴森一笑,她正等着这剑呢。 周遭一阵微风波动,狐妖身前便出现了一张古画,高止来不及收剑,竟直直刺破了那张古画。 “高道长,谢谢你了。” 古画被损,一切禁制都失了效,狐妖之力顿起,高止腰间的乾坤阴阳袋颤动不止。这布袋里装的精魂与狐妖真身似乎就要逃出来了。 “不好。”高止捂住乾坤阴阳袋,双手却如被火烧一般,炙热难忍。 “嘣——”乾坤阴阳袋倏忽炸开,碎成了片片渣滓。高止的法器落了一地,本被困在里头的小白狐与精魂也都飞了出来,逐渐与那狐妖融为了一体。 “啊~嘶~”高止的手早被阴阳袋给灼伤,血肉模糊的,疼得高止满额虚汗。 “事儿大了。”陆宽宽无奈摊手,这回她怕是必须下场解决了。 周遭狂风大作,与真身融为一体的狐妖法力大增,仿若一抬手便可倾覆了整个严府。 狐妖生出九条狐尾,幽然朝着陆宽宽与高止伸来。 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电光火石间,直接砍了那狐妖两条尾巴,给了她个下马威。 高止见着自己的手已然出了血,便拿出了一张空白符咒,洋洋洒洒地用自己的血画了张镇压符,丢到了狐妖身上。 可这镇压符却并没有发挥出最大的效用,狐妖的躯体竟只被灼伤了一块。 想来这狐妖修行至少已有千年了。 陆宽宽化作兽形,上前咬住了狐妖的胳膊。弯月纤刀飞速四绕,将这狐妖牢牢困在方寸之间。 “你是个什么东西!”狐妖从没见过陆宽宽这种妖兽,面上显出些恐惧来。 “你居然敢说老娘是东西?”陆宽宽用力撕扯狐妖的胳膊。 狐妖无奈,便也化作了兽形,与陆宽宽厮打起来,这小小一间卧房霎时倾塌。 幸而高止反应快,忍痛拉着张芝旭飞了出去。 陆宽宽可不是吃素的,她那小嘴一张一合便牢牢将狐妖压在下风,弯月纤刀流转于空中,时不时就去偷袭狐妖的尾巴,几回合下来,那九尾狐妖竟已变成了三尾狐妖。 “是那些凡人有负于我,将我困在那画里困了百年!你也是妖,为什么要帮着那些凡人对付我?”狐妖眼见着自己打不过,便开始卖起了惨。 “姑奶奶我乐意。今天你这命,我是要定了。”陆宽宽的小算盘打得响亮,只要她将这狐妖给杀了,就轮不到高止立功了。 “啊……呜呜……”被狐妖抓破脸皮的张芝旭受惊过度,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止见他脸上血流不止,怕他因之丧命,便给他封了神门、梁丘数穴。 “啊~”张芝旭疯了。“你看,天上有两个妖怪。” 张芝旭指着陆宽宽和狐妖的真身,面上已然没了惧色。 “哈哈哈哈~”张芝旭突然抽风,四处乱跑了起来。 高止赶紧将他拉住,给他画了道镇压符,贴在了额上,这张芝旭才安静了下来。高止扶张芝旭坐下,缓然松了口气。 “仙儿。”张芝旭重回正常,语气神姿却都像变了个人一样。 张芝旭抬首,看向正在与陆宽宽恶斗的狐妖。 狐妖听见这声‘仙儿’,立即停下了动作,不再与陆宽宽纠缠。陆宽宽是不怎么想放过这狐妖的,但她又十分好奇为什么张芝旭会突然脱胎换骨,便先停了战。 二妖皆重新化作人形,平了这一城风浪。 “沽源,是你吗?”狐妖小心翼翼地朝张芝旭走去,又惊又喜,那妖媚地容颜配上这失而复得的神情,换做谁都得心疼上一番。 “是我。”张芝旭眼中脉脉深情,似可撼山海。 至此,陆宽宽便可完全肯定眼前这人绝对不是那个懦弱的小书生。 “真的是你。”狐妖蓦地留下一滴泪来,她瘫坐在地,一把抱住了张芝旭。“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把你的脸给划坏了。” 第三十章 拜狐仙(12) “真的是你。”狐妖蓦地留下一滴泪来,她瘫坐在地,一把抱住了张芝旭。“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把你的脸给划坏了。” “那可不叫划……”陆宽宽瞥了眼张芝旭脸上的伤口,那洋洋洒洒的……都要比过泼墨山水画了。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困在这里百年。”张芝旭眼波似水,任谁看都知他是忍住了泪水。 “如果不是我,你都不会惨死。” 狐妖声声凄厉,他们离别百年,终于重见,她此时拥抱的,竟是她朝思暮想之人。 “既然是你们两个自己的错,那便自裁了去,别把这府邸也搞得乌烟瘴气了。”陆宽宽出言便是打破氛围。 陆宽宽最是看不得这种肉麻场面了。 高止拉了拉陆宽宽的袖子,这恶妖嘴里可能蹦出一句好话? “这世人负我们的,我皆要讨回来。”狐妖转头,周身气场蓦然转变,陆宽宽离她老远,都能感觉到杀意。 “你先冷静些。”高止也看出狐妖心有怨愤,但将自己的不如意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属实没什么意思。 这严府死了这么多小厮,任这狐妖原本如何占理,现在都将处于道德之下游了。 “冷静?我凭什么冷静?我就要让这整个严府给我的沽源陪葬!”狐妖眼中泛起红光,如血液般流淌。 “你的沽源现在不就在你怀里吗?就算你们以前跟严家有什么仇怨,也不该迁怒无辜之人吧?也许你被困了百年,不大清楚现在的妖界。现在的恶妖们,出师也是必得有名的。”陆宽宽蹙眉不悦。 陆宽宽刚说完,狐妖怀中的张芝旭就晕了过去,待他再睁眼时,便又成了那个不争气的书生。 张芝旭看着狐妖那张生着妖毛的脸,吓得心胆俱裂,竟死不瞑目。 “啊~”狐妖亲眼看见自己心爱之人再一次死在自己怀里,心中恨意难消,势要血洗严府。 陆宽宽和高止都没想到事情会往这样的方向发展,皆有些猝不及防。 “这张芝旭胆子如何能这么小?一只狐妖就给他吓死了?他杀人的时候,不是挺英勇的吗?”陆宽宽紧握双拳,甚至想要上前去鞭打张芝旭的尸体。 真真就百无一用是书生? “杀人和被杀,两回事。”高止扯下衣角布条,缠住了自己流血的双手。“嘶~” 这样道行的狐妖,他该用什么招数才能将她降服啊? 高止心下犯难。罢了,左右不过就是一死。今日就是跟它同归于尽,高止也必定不会再让它伤这世人一根毫毛。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帝独尊,体有金光,大映吾身。”高止唤出金光,使之护在他周身,而后便执着七星宝剑,上前去刺那狐妖。 “唉。”陆宽宽叹了口气。这小道玩儿呢?他真觉得自己能是这狐妖的对手?怪不得玄机子不顾老脸,也要让她留在高止身边。 上回幽灵积怨,这回千年妖鬼,这小道还真是每回都在玩命啊。 陆宽宽抓起脚旁的一捧泥土,洒向了高止。 霎时之间,那狐妖面前便出现了十余个与高止一模一样的傀儡。 陆宽宽深知,遇到对手时,单拼蛮力是不够的,动脑子才是正道! 高止提剑相刺,那十余个傀儡便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亦梦亦幻,难以分辨。但那狐妖剩余三尾就像是三个分身一般,完全可以应付高止的进攻。 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正要上前,那狐妖心处竟现出了一柄长剑。 此剑毫无灵气,看起来就像是凡间的普通刀兵。陆宽宽跑到狐妖身后,这才发现严夫人正站在狐妖身后,提剑刺入了狐妖的心脏。 “严夫人?”陆宽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凡间普通兵刃如何能伤得了千年狐妖啊? 那狐妖折断长剑,抽出了留在身体的冷锋,转身掐住了严夫人的脖子。 陆宽宽飞身上前,手起刀落,斩断了狐妖的手。 “啊~”狐妖抓着自己的手腕,痛苦吟叫。 严夫人瘫倒在地,狐妖断手却还挂在她的脖子上。“呜呜呜……”严夫人抽涕,眼中恐惧如洪水泛滥。 陆宽宽无奈,只得上前拔了那断手,将她扶了起来。 “我的乖乖,严夫人你怀着宝宝,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陆宽宽扶额。 “我要给老爷报仇。”严夫人哭道。 “他死啦?”陆宽宽想了想,这严丞相将狐妖带了出来,狐妖一从画中出来,第一个杀的确实应该是他。“死了不是挺好的吗?反正他对你也就那样。” 还趁着你怀孕与狐妖鬼混。 “你说的是什么话!”严夫人捡起地上断剑,伸手就要去害陆宽宽。 “你!”幸而陆宽宽躲得快。“恩将仇报,随你在哪儿,狐妖一爪子掐死你才好!” 陆宽宽不再管严夫人,只转身再投入与狐妖的恶斗之中。 高止与狐妖缠斗许久,已然筋疲力尽,那狐妖尾巴化作了一柄长刺,灭了周遭幻影,准备给高止致命一击。 高止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快的速度。他刚看见那狐妖尾巴化作长刺,而后就是眨了个眼,那长刺便飞到了他跟前。 陆宽宽飞身上前,抱住了高止,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幸好,幸好陆宽宽反应快。 “你是呆子吗?不知道躲?”陆宽宽背后火辣辣的疼,想来刚刚是被狐妖的长刺给划到了。幸好,不是直接刺入,不然换做是谁,都难逃一死了。 高止张了张嘴,不敢反驳,只扶着陆宽宽起来,手上却沾上了陆宽宽背后的血。 一股温热附在他手上,黏糊糊的。原来妖也会流血。高止恍惚失神。 “老娘今天的恩情,你必须得给我记着。”陆宽宽留下这句话,便如风般转身,执着弯月纤刀,径直朝着狐妖的脖子而去。 一群垃圾,总挡着她发挥。 不就是比快吗? “呲——”妖首分离,血液四溅。 陆宽宽从血海中走出,面额之上皆沾了些狐妖的妖血。 “咚——”陆宽宽半跪到地上。背疼…… 第三十一章 忘崽 陆宽宽从血海中走出,面额之上皆沾了些狐妖的妖血。 “咚——”陆宽宽半跪到地上。背疼…… 正午阳光盛,陆宽宽抬手于额,挡那阳光。 高止走到陆宽宽身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正正好挡住了那肆虐的阳光。 高止别别扭扭地伸出手来,不敢低头看她。 “我还不至于站都站不起来。”陆宽宽无视了高止向她伸过来的手,现在欲情故纵是最好的时机。 “谢谢你。”高止还真就把手收了回去。 陆宽宽皱了皱眉,自己爬了起来。谢个鬼啊谢。 谢谢是说说就可以的吗? “你要不要把你的功德簿拿出来看看?”陆宽宽笑问。这回是她抢先杀的狐妖,这笔子功绩怎么也是记不到高止头上的。 “不用了。”高止对自己也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高止转身,走到了严夫人面前。“夫人您先节哀。” “节哀?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狐妖的尸身,隐隐有要疯癫的迹象。 “天下神兵,八卦之精,摄到神将,安坐慰吾身。”高止指点严夫人眉间,封印了她对于大战狐妖的记忆。 如此血腥的场面,凡人皆是难以承受的。 严夫人晕倒在高止怀中,高止轻叹一声,将她背了起来。她一个妇人,尚有身孕在身,却经历了如此大的血光之灾,没了丈夫,这严府也一派死寂…… 陆宽宽耸了耸肩。这就是高止小道说的男女授受不亲?这世上恐怕就只有她陆宽宽一人是女子吧? 高止将严夫人安置回房,而后拿了个布袋把自己散落一地的法器都收了起来,又去将府中尸身和那狐妖尸身皆烧成了灰烬。 飞灰之中,狐妖元丹缓缓升起,终落到了高止手中。 高止的乾坤阴阳袋已然成了渣滓,一时间竟不知将这元丹放到何处。 陆宽宽见状,一把夺过了元丹,吃了下去。“先存在我这儿吧。” “你!”高止又有被气道。 陆宽宽吃了元丹,内中伤势稍有好转。只是这背上的皮肉还是有一些痛感。“我怎么说的?我救你的恩情,你必须牢牢给我记着。我可是要你报恩的。” 高止恍惚咽了口口水。谁能不知道这恶妖心里想的报恩是什么? “你在想什么?”陆宽宽见高止神情扭捏,眉头皱得如山高,心中竟有一些雀跃。 这小道,在她铺的路上越走越偏了。 “什么也没有想。”高止从衣袖中拿出了一瓶伤药,递给了陆宽宽。“这是我们灵宝派的金疮药,对付皮肉之伤分外好使。” “谢谢高止高道长了。可是我一个人也没法涂啊。”陆宽宽说完便拉住了高止的袖子,将他拉到了房里去。 “你可以叫小葫芦来帮你。”高止全身都写着抗拒,却又不敢真的抗拒,免得落下个恩将仇报之名。 陆宽宽坐到榻上,将伤药又塞到了高止手上,而后褪下了自己的外衫。“快点,赶紧上药。” 柔肤如玉,温润可亲。清风款款,吹得那褪下的外衫飘飘如烟波。 高止默然,倒了些伤药在陆宽宽柔背之上,而后用指腹为她细细匀开。 陆宽宽一惊,高止怎么突然不矫情了?就这么乖乖地给自己上药了?不对劲…… 陆宽宽转头,看向了身后那个异常的小道士。 高止的手滞于空中,好似感受到了陆宽宽的动作,他歪了歪头,问道:“怎么了?是我下手重了?” 好家伙,这小道用布条蒙着眼睛呢。 “高止!”陆宽宽发出一声低吼,一把扯开了高止眼上的布条。 布条之后,是高止紧闭的双眼。 “怎么了?”高止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给我把眼睛睁开。”陆宽宽上手去拨高止的眼皮,手法之粗暴,不亚于之前割那狐妖的脖子。 “冷静!冷静!疼的!疼的!”高止慌乱无主,手忙脚乱,最终还是敌不过覆身而来的陆宽宽,睁开了眼睛。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吧。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高止这辈子,心脏都没有跳得这么离谱过。 陆宽宽的双臂悬在半空,被现在的气氛搅得心神荡漾。 高止别过头,伸手压了压陆宽宽的胳膊,陆宽宽这才收回了自己张舞着的双手,好好坐了下来。 高止将双手藏在身后,指间还残留着陆宽宽的体温。 “我先走了,你穿好衣服就出来。我们也不便再住在严丞相府里了。”高止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啧。”陆宽宽半挑眉尖,心情大好。 一刻后,二人便离了严府。住进了离这儿最近的‘朋来’客栈里。 “客官,请问要几间上房啊?”掌柜问道。 “一间。”陆宽宽如是道。 “两间。”高止如是道。 “究竟几间啊?”掌柜又问了一遍。 “一间。”陆宽宽又如是道。 “两间。”高止又如是道。 “给你们两间吧。”掌柜终给了他们两张房牌,管他们最后是住两间,还是只住一间呢,反正他要的就是两间的钱。 陆宽宽与高止无奈拿了房牌,走上了楼去。 “高止,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些什么?”陆宽宽总觉得心里少了块东西,却又想不出来究竟是少了什么。 “忘了什么?”高止神色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而后突然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瞳孔蓦地放大,僵在了原地。“素守!” 他们把高素守忘在严府了。 “素守?素守是什么?”陆宽宽蹙眉。这是一个人的名字? “素守就是我徒弟啊。”高止忽的转身下楼,跑向严府。 “素守?你什么时候给他起的名字?为什么不征求下我的意见?这名字也太难听了。”陆宽宽跟上高止的脚步,势要给那小娃娃换个名字。“还是叫他陆威风好了。威风凛凛,多霸气!” 高止快步而行,其间不忘给陆宽宽一个白眼。 他的徒弟为什么要跟她姓? 就算是跟她姓,叫陆凛凛都比叫陆威风好听吧。 高止入了严府,把孩子抱了回来。一路上,陆宽宽都在喊他陆威风。 陆宽宽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这娃娃听多了这名字,以后就势必会对这个名字做出反应。那才叫取名成功。 第三十二章 黄沙无银(1) 客栈房间里,高止拿出了被炸毁的乾坤阴阳袋碎片,一点一点将它拼了起来。 “缝一缝,应该还能用吧?”高止拿起针,小心翼翼地穿上了线。凡间的布袋空间太小,他的法器众多,一装就是一大袋子,过于累赘了。 还是乾坤阴阳袋比较好用。 陆威风已经睡着,高止瞥了眼榻上的小娃娃,想着等会儿缝完乾坤阴阳袋之后,就给小威风缝一件衣服。 夜已深,房中红烛窈窈,光线却还是有些暗了,高止不禁揉了揉眼睛。乾坤阴阳袋已然缝好了一半。 “嘭——”陆宽宽突然推门而入。 风一阵而来,将高止桌上摆好的乾坤阴阳袋碎片吹得到处都是。高止手上动作一顿,心如死灰。 “高止,我做梦了!”陆宽宽一脸惊奇地跑了过来,而后把高止往一边推了推,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嗯。”高止微笑,点了点头,而后伸手去收拾那些被打乱的乾坤袋碎片。 “嗯?就一个嗯?我以前从来都不会做梦的。”陆宽宽心情激动,“你不问问我梦到什么了?” “你梦到什么了?”高止起身弯腰,继续去捡落在地上的碎布,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宽宽说话。 “我梦到狐妖和张芝旭了。”陆宽宽将高止拉了过来,强行给他摁在了凳子上,然后便开始了她长达一个时辰的讲述。 梦中,雪落无痕,刑场之上,刽子手的红衣成了这白茫茫中唯一的色彩。 “襄州袁氏沽源,夜入严府行刺,杀害府中十余人,罪无可赦,现立下斩刑!” 监斩官宣读旨意,刑场上人却面无表情,好似毫不在意。 “咚咚咚——”鼓声阵阵,刽子手拿起酒坛吞了口酒,而后噗呲一声洒在刀上。 刑刀被他举起,下一刻便是落下……而入无边地狱。 “咚——”突有一颗石头砸向了刑刀,那壮硕的刽子手竟也无法抵御这石头的力量,手腕恍然一扭,砰咚一下,刑刀应声而落。 沽源抬起脸来,看向了那石头的来处。 一曼妙女子执着一把长剑,正架在监斩官脖子上。“把人给放了,不然我就杀了这个狗官!” “仙儿,你回去吧。”沽源开口道。 “我不会丢下你的。”女子眼神坚毅,势要与这人间狗官斗到底。“明明是他们先杀了你爹娘……” “妖孽,你果然来了。”玄机子从天而降,一把宝剑直定定飞向了女子,而后化作万千虚影,催动了囚魔封印阵,将那女子困在了里头。 这一切不过都是陷阱…… “玄机子!你个狗贼!”女子动用周身法力,想要冲破阵法,却反过来被阵法所伤。“噗——” 女子吐出一口血来。她的法力居然减了一半。“玄机子,你暗算我?” 玄机子一笑,道:“你修炼九百年,我不做点手段,如何是你的对手?” 何况,他只不过就是在这阵法之中加了些妖蛇毒。 “斩立决!”监斩官从女子手中逃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法阵,将那行刑牌扔到了地上。 “是我拖累了你。”沽源泪眼朦胧,却也无济于事。 他不过就是一个江湖侠客,当仙儿还装作是农家儿女的时候,他尚可护她安生,如今,他的仙儿是狐,是妖…… 他能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她呢?甚至,如果不是他的存在,那玄机子也不会从他下手,设了今日之局来。 寒风之中,刽子手起刀而落,须臾间便斩下了沽源的头颅。 血溅三尺。杀人,又诛心。 “不要!”狐妖被困在阵中,嘶吼之声凄凄,伤心欲绝了去。 “人与妖,殊途无归。是你肖想了。” 玄机子召出古画,将狐妖封印了进去。而后将这画交给了严丞相的太祖爷。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吃了狐妖的元丹,所以就有了狐妖的深刻记忆,这记忆又以梦的形式,生在了我脑海里?”陆宽宽讲完了自己的梦境,便开始分析起了这梦存在的原因。 高止头昏脑涨,困倦得很,陆宽宽的梦根本就没听进去几个字,陆宽宽的声音一停下,他便瘫趴在桌上,沉睡了过去。 “高止……”陆宽宽撇嘴低吼。 “嗯。”高止嗯了声,眼睛却仍旧闭着。 “男人都是粪团子!”陆宽宽扛起高止,给他扔到了床上。 然后……陆宽宽就很自觉地在旁边躺下了。 “都说了一间就够了,非要租两间。”陆宽宽故意睡得四仰八叉,将胳膊重重锤在了高止胸膛上。 “噗~”高止于睡梦中蹙眉吐气。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吧,高止闭着眼背过了身去,再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天色半明半暗,陆宽宽终也入了梦乡。 露水深重,周遭气息却清新得紧。 “呜呜呜——” 陆宽宽听见了奇怪的呜咽声。她闭着眼,蹙着眉,一点儿也不想睁眼。 “呜呜呜——”可这声音居然越来越大。 陆宽宽恍然睁眼,看了看身旁的高止。 高止正蹙眉看着她,嘴里一直在发出‘呜呜呜’的怪声,他四肢僵硬,竟动弹不得。 “怎么了?”陆宽宽坐起,面色一凝,高止现在的状况,像极了‘鬼ya床’。 “呜呜呜——”高止也很想回答陆宽宽的问题,奈何力不从心。他好像是真的被鬼魂给缠上了。 “万法通灵。”陆宽宽闭眼,一抹灵法抹过额间,再睁眼时,便看清了高止身上的女鬼魂魄。 这长发女鬼穿着红衣,压在高止身上,掣肘着高止的四肢。 “哪来的孤魂野鬼?敢趴在姑奶奶男人的身上?”陆宽宽抓住女鬼的头发,用力给她拎了起来。“要是我发现你偷偷吸了他的阳气,我定刨了你的坟,给你挫骨扬灰了去。” 陆宽宽将那女鬼摔到地上,却是一声响动都没有,转而那女鬼还轻飘飘地悬了起来。 “咳咳咳~”高止得了自由,倏忽坐起,胸口却闷得很。想来是被那女鬼压久了。 “妖娘娘饶命。”女鬼闻言,吓得跪倒在地。“我已在您与道长身后跟了许久,但你们都看不到我,我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第三十三章 黄沙无银(2) “妖娘娘饶命。”女鬼闻言,吓得跪倒在地。“我已在您与道长身后跟了许久,但你们都看不到我,我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你跟着我们作甚?”陆宽宽问她。 “小女本是定远将军王黎的小妾,名唤柳若梅,一月前我家将军在边疆战死,我闻讯之后便殉情而去,本想着可以和将军共赴黄泉,可我成鬼之后,遍寻将军不得。我见妖娘娘与道长有些手段,便想请你们帮我找找将军。”柳若梅也是急坏了,才会来找陆宽宽和高止。 高止起身下床,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这女鬼刚刚那举动,属实没轻没重。若不是陆宽宽在这儿,高止说不定就被她害死了。 高止无奈摇头,且拿出盛业明心鉴,透过这铜镜看见了柳若梅。 “我知你情深义重,但你已然成了鬼魂,便早些下去投胎吧。说不定你家将军早就去地府了,你这才无法在人间找到他。”高止对她说道。 “绝不可能,我与将军曾发过誓,此生必定生死相随。他不会丢下我的。”柳若梅眸中坚定,竟让那苍白的面色有了些光彩。 “信什么不好,信男人?”陆宽宽噗嗤一笑,被这柳若梅的话给逗笑了。 “将军与其他男人不一样!”柳若梅面带愠意,小小一鬼,竟也生出了反驳陆宽宽的勇气。 还就真不怕陆宽宽一巴掌打得她灰飞烟灭。 “行行行,不一样。”陆宽宽敷衍道。 “你都找过哪些地方了?”高止见柳若梅语气坚定,道她定是对王将军了解深刻,知他不会违背诺言。既如此,高止不会吝啬给她伸出援手。 “整个京都城都要找遍了。”柳若梅说道。 “或许是他的魂魄还在边疆不曾回来?”高止猜测道。 “将士如游子,思乡之心急切,一朝魂断,无拘无束,第一个念头必定是回家,怎可能还留在那苦寒之地啊?”陆宽宽推翻了高止的猜测。 百战黄沙,一朝功成,万骨皆枯。生不能还,死后方才归乡。 “那,许是错过了。”高止叹气道。“你可知将军尸身现在何处?” “道长有办法帮我寻他?”柳若梅眼中露出喜悦。 “只能问尸寻路了。”高止轻叹道。 柳若梅忽的站起,“将军已然下葬,我立即带你们去他的墓冢。” 高止无奈,点了点头。天还没大亮,他也还没睡饱来着。这一日日的,竟连一次好觉都睡不成了。 陆宽宽伸了个懒腰,顿想起自己在威铭山的日子。吃吃喝喝睡睡打打,真是好生逍遥。可自从跟着这立志修道升仙的小道…… 怪不得世人皆说成仙难。 王黎将军的墓冢形如庐山,长约十八尺的墓碑高耸巍巍,站在这脚下,莫名都可生出些敬重之感。 “这王将军生前必定战功赫赫。”陆宽宽微笑。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高止从袖间拿出一符咒,解开了手掌上包扎着的布条,印了些血上去。 符咒骤然飞升,贴于将军墓冢之上,而后缓而化作一团银色光火,倏忽朝着南方飞去。 这团银色光火,便是王将军死后,尸体上残存的一丝神识。 高止与陆宽宽带着那女鬼一路跟着银色光火,转过了数十条街巷,终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停在了皇宫之前。 银色光火飞入皇宫,恍惚消失不见。 一人一妖一鬼立于皇宫门口,面面相觑。 “王将军的鬼魂为什么会在皇宫里?”陆宽宽满头疑惑。“他是不是跟皇宫里的某位宫女娘娘也作过什么海誓山盟?” “你……你莫要乱说。”柳若梅十分气愤,但又无力与陆宽宽抗争,只能瘪着嘴生闷气。 “陆宽宽,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高止见柳若梅可怜,也觉陆宽宽说这话实在不慎重,便出言帮柳若梅说话。 陆宽宽瞥了眼一旁的柳若梅。 行若柳扶风,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确是男人们会喜欢的那种女子。 呵。高止,你死定了,居然帮她说话。 “若是将军真在皇宫里,我该如何去找他啊?”柳若梅眉头紧锁,心下打鼓,缓又一沉。“我不过是个刚死的女鬼,阴气甚重,势单力薄,根本就进不了皇宫。” 柳若梅在没有遇见高止与陆宽宽之前,就已经试过走进皇宫,但每每都以失败告终。不过,她心中也存了一丝侥幸,觉得自家将军不可能会在那皇宫里,也没有理由在那皇宫里,便也没有多想。 “要是这么说的话……”陆宽宽也是进不了皇宫的,她的阴气也重。 一妖一鬼皆看向高止,如今,所有希望都该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皇宫守卫森严,我恐怕也得费些时日去打听内里布防。”高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如果在毫无伙伴的情况下,高止被皇宫侍卫捉住的话,是很难逃出来的,毕竟他也不能伤了那些凡人不是? “啧,要那么难干嘛?”陆宽宽心生一计。“我们附身进去不就行了吗?” “对啊。”柳若梅闻言雀跃。 “不行,你们阴气重,附了凡人身体后,不可避免会吸了他们的阳气……”高止看着这一妖一鬼,总觉得事态他已无法控制。 “一点点阳气死不了人嗒,顶多少活两年嘛。”陆宽宽拍了拍高止的肩膀,而后正看见不远处有一路人马正在往皇宫里走,便招呼柳若梅一块儿跑了/飘了过去。 “喂!你们不要这样!”高止伸手去抓她们,却揽之不及。 一个人想要跟妖鬼比速度?想得美,想得美。 陆宽宽召了小葫芦来,让小葫芦暂且把自己的肉身带回了威铭山,而后在那队伍里挑了一容颜绝美的女子,使元魂附身而上。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必须要美’。 那柳若梅倒是不挑,随意找了个宫女便附了上去。 高止立在风中,朦胧中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明明他才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进入皇宫的人,现今怎么只剩他一人进不了了? 高止跑向那队伍,随意拍了一位太监的肩膀,问道:“这队伍里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送进宫选秀的秀女。” 第三十四章 黄沙无银(3) 高止跑向那队伍,随意拍了一位太监的肩膀,问道:“这队伍里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送进宫选秀的秀女。”那太监行色匆匆,也没多想,听见有人问问题,就顺口说了出来。 “秀……秀女?”高止一噎,睫毛忽闪。 “诶?”太监突然反应了过来。“你谁啊?闲杂人等赶紧离开,护卫呢?护卫哪儿去了?” “我走,我走,倒不必叫护卫。”高止旋即转身离开。 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远看就像是一只长虫,无足无尾地蠕动进了皇宫。现在陆宽宽和柳若梅都进了皇宫,他也得赶紧想个办法进去才行。 陆宽宽随着人群一道入了宣辉门,刚进皇宫,便看见了一栋形制奇怪的高阁。皇宫之中,所有屋宇皆对称整齐,气势恢宏,一砖一瓦都呈现着皇家威严。唯有这间高阁,形制诡谲,与这宫墙格格不入。 “姑娘,你知道那个阁子是什么地方吗?”陆宽宽指了指高阁,转头问那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 这女子樱桃唇,柳叶眉,眼波流转间皆透着一股江南女子的风韵。 女子看了一眼陆宽宽,面上竟是一惊。 “莫姐姐,你怎么好像又变漂亮了?”莫鱼儿本就是她们这批秀女中最好看的一个。她不过就是半个时辰没有抬眼看莫鱼儿,这名动天下的莫家小姐怎么又变好看了? “啊?”陆宽宽眨了眨眼,尽量使自己神色如常。这妮子居然认识这个身体的主人。“可能是我昨晚睡得不错吧。” 美貌可跟晚上睡不睡得好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天生丽质。 况且,陆宽宽是妖,妖的元神入了人体,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自然也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陆宽宽在莫小姐身体里的这些日子,这位莫小姐的脸蛋会跟她越长越像。反正,就是会变得更加美丽动人。 陆宽宽比莫鱼儿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那高阁是什么地方?”陆宽宽继续问她。 “那是当今圣上组建的临氺阁,主司道法玄门之术。”女子说道。 “噢?这皇帝不会也想要长生不老吧?”陆宽宽见过很多不着调儿的帝王追求长生不老,万代昌盛,只是万物有盛必有衰,有些东西不是追求了,便可以得到的。 “圣上贤明厚德,断不会步先代昏君后尘,圣上成立临氺阁不过就是想要讨个彩头,为百姓祈福。”女子轻声说道。“莫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宫中情况不都是你与我说的吗?现今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这不是无聊吗,就找你随意说说话,我们这是去哪儿啊?”陆宽宽笑道。 女子闻言,一脸疑虑,却也没有多想吗,就当是莫鱼儿在与她闲话了。“我们是来选秀的,自然是去秀女住的庭廊轩了。” “选秀?”陆宽宽一惊。这居然是去选的? “嘘!”女子被陆宽宽的声音给吓到了。“我自知没有权利劝诫姐姐,但妹妹今日还是要说一句,莫姐姐您是尚书之女,必定是可以被皇上选中的,还望姐姐您端庄守理些,莫要落了她人话柄。” “谢谢提醒。”陆宽宽也不敢问这女子该如何称呼,便上手去拨弄她腰间的名牌。 段云舒。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她们才到了所谓的庭廊轩。掌事的说,她们要在这里先住两天,然后才可以看见圣上,参加圣选。 陆宽宽觉得此处不便多留,找王将军的事儿最好就在这两天给他办完。 不过,她找不到柳若梅了。 柳若梅附在了宫女身上,宫女现在应该已经被打发到各自的院里去了。嘶,皇宫那么大,宫女那么多,这该怎么找?还不如等着那柳若梅来找自己实在。 她们在皇宫门口的时候过于莽撞了,应该商量一下再行事的。 可那时候正巧有队伍经过,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由不得她们叽叽歪歪。啊,真是头大。 掌事的把陆宽宽和段云舒分在了一个房间里,入夜后,陆宽宽一直都没睡觉。 “段云舒?”陆宽宽觉着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段云舒应该睡了,便出声试探。 无人回答。果然睡了。 陆宽宽起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皇宫中禁卫森严,陆宽宽又被这凡人躯体所束缚,用不了瞬移类的法术。不过找人/鬼这件事儿,须得细细的,不用瞬移也无妨。 “万法通灵。”陆宽宽一抹额间,准备在这皇宫内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搜过去。 相信以她的身手,断不可能被宫中侍卫发现。 “嗝!”陆宽宽刚出庭廊轩,胳膊就被一只手给拉住了,她刚要发出声来,就又来了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陆宽宽蓦然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她本要反抗,却闻见了一股熟悉的体香,便任由身后之人将她拉到了庭廊轩角落的榕树后。 高止看了看周围,确定了没有人,这才放开了陆宽宽。 “庭廊轩外的禁卫更多,你就这样贸然出去,必定是会被发现的。秀女晚上不好好休息,随意出入,是要被治罪的。”高止轻声说道。 陆宽宽笑着转身面向了高止,却在看见高止的那一刹那凝住了笑容。 高止穿着一身太监服,佝偻着腰背,他的肤色又白嫩,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长相俊俏的阉人。 “你……你怎么……”陆宽宽头上一道晴天霹雳,眼中居然还含了些泪来。“你疯了吗?进个皇宫牺牲这么大?” “牺牲?不大吧。”高止听得一头雾水。 陆宽宽长呼了一口气,憋回了垂垂欲滴的泪水。而后上手解开了高止的腰带,撩起了他的外衫,抓着他的裤子就要脱。 “你干什么?”高止吓得花容失色,死死提着自己的裤子,不给她往下拉。 “你给我脱了!我看看!”陆宽宽不信邪,她非要亲眼见了才肯死心,于是她手上便又下了三分力去。 高止两手抓着亵裤,指节用力得泛白,他感觉自己的指甲都要与手指脱离了。这恶妖力气真大! “你看什么啊?”高止话音刚落,脑中便闪过了一丝奇怪的念头。他好像突然开窍,知道陆宽宽想要看什么了。 第三十五章 黄沙无银(4) “你看什么啊?”高止话音刚落,脑中便闪过了一丝奇怪的念头。他好像突然开窍,知道陆宽宽想要看什么了。 “还在!还在!还在!”高止慌得连说了三句还在。 陆宽宽这才停下了手来。 “真的?”陆宽宽抬头,睫毛忽闪,竟还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我偷偷潜入宫,打晕了一个太监,我身上这装束,是那太监的。”毕竟皇宫守卫森严,高止不找张假皮披着,很难走远。 “那你……”陆宽宽脸上突然漾开了笑容。“那你这不是破戒了吗?” 高止假扮太监,就是在欺骗所有见过他的人。 高止一愣,今日在皇宫外,他看见陆宽宽和柳若梅进宫之后,便十分着急,根本就没有细想…… 他的底线……好像越发低了。 高止甩了甩脑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找王将军的事儿一了结,他便与这恶妖分道扬镳了去。 “你在盘算什么呢?想把我甩开?”陆宽宽将手中腰带丢给了高止,瞪眼看着他。 高止被瞪得发虚,总觉得自己与这恶妖分道扬镳的想法不太现实。 “你还记得从王将军墓冢而来的那术银光吗?”高止只得转移话题。“我在皇宫里找到它了。” “噢?在哪找到的?”陆宽宽问道。 “勤征殿。”高止答道。 “勤征殿?”如果陆宽宽没记错的话,那里是皇帝的寝宫。 皇帝寝宫可是说进就能进的?下有禁卫军巡逻,上有暗卫盯梢,简直是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呀。 “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宫了。”陆宽宽说道。 “确实。我若是想从这小小太监做成天子近侍,至少还需要二十年。”高止随意替了一个小太监两天,应该无人会在意,可若是他直接替了天子近侍……恐怕会死得很惨。 “我说的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倒也不是二三十年的意思。”陆宽宽微笑道。“两天后皇帝会召我们选秀,只要我被选上了,我就可以去勤征殿了。妃子第一回侍寝,皆会被送去勤征殿的。” “不行。”高止鲜少说话不过脑子,可这两个字,他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了。 陆宽宽闻言一笑,伸手去摸了摸高止的小脸蛋。“这可由不得你。也不知那皇帝长得俊不俊俏,合不合我的胃口。” 高止蓦地向后退了两不,躲开了陆宽宽不安分的手。 “当今圣上怎能由你这样的恶妖玷污!”月色之下,高止的皮肤白得透光,竟更显得他面颊红润了。 “谁?谁在那儿?”突有巡逻队走到了庭廊轩门口。 陆宽宽伸手将高止拉了过来,抱着他一起躲在了榕树后头。 “怎么了?”巡逻队的另一人问道。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禁卫探头而来。 “哪有什么声音?你听错了吧?这里面可都住的是秀女,我们只能在外面巡巡逻,不能进去,你知道的吧?” “是我听错了?”禁卫蹙眉。 “继续巡逻去吧。定是你最近太累了。” 危机解除。 陆宽宽的身子紧贴着高止,直到听见那些禁卫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要是被这些凡人逮到了,岂不有损她的威名? “我走了。”高止许久才回了神,并不动声色地推开了陆宽宽。 “你去哪儿啊?”陆宽宽问道。高止是顶替而来,定是没有地方住的。 “临氺阁后有一假山,中空可栖身。”高止留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开了。 “假山?”这小道是去做好事,以身饲蚊子的吧?陆宽宽真是搞不懂这小道的脑回路。 高止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现在好不对劲。“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心神安宁!心神安宁!心神安宁!” 高止偷摸摸进了那假山,一屁股坐了下去,正准备打坐继续念叨净心神咒,却觉得自己屁股底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正硌着自己。 高止起身,掏出了只火折子,点燃后,照了照地面。 这地上嵌着一副八卦盘,看起来有点像机关。 这不正巧撞上了高止的领域吗?高止俯身下来,仔细研究了研究这八卦盘。 “乾三连,坤六断……”高止凭着感觉肆意拨弄着八卦盘。 “吭哧……” 地面上竟出现了一个机关入口。此入口通向地下,看方位,这密道应是通向临氺阁的正下方。 “这……”高止只想睡个好觉,没想到却是误打误撞找到了这样的机关。 高止无奈,找都找到了,自然是要下去看看的。 高止执着火折子踏入密道,沿着台阶缓步而下。高止数了数,他一共下了一百阶。 密道的尽头是一间炼丹室,微微的火光照在了高止的脸上,高止抬头来看,被眼前之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暗室的最中间摆着一只两人高的巨大炼丹炉,淅淅漱漱的燃火声是这暗夜之中唯一的声响。 高止仔细大量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了之后,才缓缓从最后两节台阶上走了下来。 “这么大的丹炉……”不知都炼了些什么。 高止走到丹炉前,轻轻打开了炉门。 炼丹炉里的火还在烧,火光映在高止的脸上,奇异又诡谲。 “什么东西……”高止眯眼看那火光中的东西,总觉得里面炼的不是丹药。 高止顺手捡起一旁的火钳,捏出了里头的一块东西来。 “石头?”高止碰了碰那被烧得焦黑的东西,手指上蓦然被烫出了个泡来,他却并不在意。 这炼丹炉不好好拿来炼丹,往里头丢石头干什么?这普普通通的石头又不像煤球一般可以烧火。 高止拿着火钳,又翻了翻,里头有一被烧得火红的坨块,已然半是水体了。 高止将那半熔的坨块夹了出来,待温度稍凉下一些,高止这才看出来这坨子东西是白银。 “嗯?”高止迷惑不解。 出于好奇,他又拿钳子去翻那火中的东西,竟……翻出了一小块烧焦的骨头。 第三十六章 黄沙无银(5) 出于好奇,他又拿钳子去翻那火中的东西,竟翻出了一小块烧焦的骨头。 “石头,银子,骨头。“高止轻声念叨,总觉得这几样东西分外耳熟。这难道是炼银的邪术?炼银是阁皂宗派系尘封已久的秘术,这世上会这秘术的人绝不超过三个。他的师父玄机子和他的师祖徐道陵算两个。 “嘭咚——“密室中忽传来开门声。 高止看了眼声音的来处,这密室居然还有其他的入口。只见那墙边突然裂开了一条缝,而后墙身缓缓移动,进而露出一个入口来。从那入口处,走来了一个穿着金色道服的小道士。 这小道士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头上那根碧玉簪子却是寻常人家十年劳作都换不来的好东西。 高止恍惚看了眼这小道士,而后便躲在了丹炉后面,奇怪的是,他居然觉得那小道士有点眼熟。 “谁在那儿?“那小道士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慌忙躲藏的高止。 高止无奈,只得走了出来。 “阿止?“那小道士看见高止,分外开心。 高止抬眼看他,脑海中记忆翻滚,终于将这小道士的脸给记了起来。“小......小师叔?“ 高止的小师叔比他还要小两岁。他之所以成了高止的师叔,是因为高止的师祖有一日做好事,从山下捡了个小孩儿回来,收为了徒弟。沈贺鲤跟陆威风的身世很像,只是高止不如他的师祖有本事。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奉师命下山修行,正巧有一女鬼拜托我给她找个人,我施术后发现那人在皇宫,我便来了。“高止如实道。“不知小师叔你为什么在这儿?“ “诶,都怪我道法过于厉害。“沈贺鲤垂头叹气,一脸无奈。 “此话何讲?“高止笑笑。他虽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这小师叔,但高止对这小师叔还是有些了解的。 沈贺鲤从小便顽劣不堪,虽是修道之人,但该触犯的戒律一条也没有放过。当高止被灵宝派诸位称为神童的时候,沈贺鲤还在神霄派玩泥巴。 高止近几年也是从师父口中听见过几回沈贺鲤的威名的。 回回都不是什么好话。 师祖那样严厉肃穆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地宠着沈贺鲤,无论沈贺鲤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师祖都不会真的去责罚他。 高止早上晚起一刻,都得被师祖罚着绕山跑一圈,沈贺鲤偷偷下山喝酒,师祖都不会说他一个不字。幸而最后他的师父玄机子退了神霄派,自立了门户,不然高止日日跟这沈贺鲤打交道,很难不去怀疑人生。 “我下山找乐子玩,听说京都的桂花鸭特别好吃,我便来了京都。谁料京都的东西都卖得特别贵,一只桂花鸭居然卖二两银子。我哪儿有那么多钱?我刚吃完鸭子准备跑,就被酒馆里的人给扣了下来。他们非要我给钱,不然就送我进大牢,我没办法啊,就点了一石头,给它变成了一锭碎银子。“沈贺鲤嘻嘻一笑。“然后周围的人都将我奉为了神明。“ “那都是幻术,石头还是石头。“高止无奈摇头。这世人看事浅显,鲜有能够看透本质的。点石成金,不劳而获,怎么可能呢? 若非要逆天而行,就必须付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代价。一如炼银术。 “后来我名声大噪,被宫里的皇帝听说了,他便非要我入宫,赏我做官,替他丰盈国库。“沈贺鲤搓了搓双手。“这宫里有名的好酒可多了,我必然是不能错过品鉴它们的机会啦。“ “所以当今圣上召你入宫,是想利用你点石成金银的能力,充盈国库?“高止有些难以理解。当今圣上在外之名皆是贤德明理,何故会信这等幻术啊?“不,小师叔,你没有用点石成金银的幻术帮他,你用了炼银术。这里的丹炉都是你搞得鬼?“ “你先别急。“沈贺鲤见高止语气急躁,蓦然心虚。“这炼银术里的人骨,我都用的宫中被赐死的死人骨头。没有滥杀无辜。而且我本来也是不想帮他的,谁料他拿权力压人,如果我不帮他,他就要砍我的头。“ 高止一时间竟无语凝噎。这沈贺鲤果然是被师祖惯坏了,做事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炼银术是可以乱用的吗? 而且秘术上说了,炼银术需得生人活祭,这沈贺鲤随意替了死人进去.......也不知会产生何种影响。 “你这已经不是单单的顽劣了,你这是害人害己。你还是快些回神霄派给师祖请罪吧。“高止蹙眉道。 “师父才不会罚我。“沈贺鲤不以为然,他还未将宫中所有好酒都喝过,怎能就这样离开?“而且,我这回炼的银,色度纯正,看起来漂亮极了,我可不能再这时候功亏一篑。“ “你话中之意,是你之前已经炼过银,并且失败了?“高止扶额,这回沈贺鲤犯的可不是什么小事儿。私用秘术,死尸献祭....... “昂,炼过好几回了。可能是因为我都用的死人吧,每回都失败了。炼出来的银子空有银白之色,但内里还是石头的样子。只能瞒一时天海,无法真正用于贸易之中。“常年做生意的人,眼睛都尖得很,一眼便可看出那些渣滓是假银子。 “瞒一时天海.......“高止闭目,不想再睁开眼来。 这个沈贺鲤恐怕就只想着要瞒过皇上,继续在这皇宫里混吃混喝,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批假银子会造成何种后果。 “阿止,你自小天资聪颖,你可知晓如何在不活祭的情况下炼出真银子啊?“沈贺鲤凑到高止身边,想要跟他取取经。 沈贺鲤虽说仅仅送上这批假银也足够混吃混喝,但若是可以炼出真的,也不妨为功德一件啊。 呃,至少沈贺鲤心里是这样想的。 “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术法。你还是早些跟皇上说明,回神霄派领罚吧。“高止气愤,转身便走。 沈贺鲤只觉高止一如往昔不懂变通,趁他转身,在他身后给他做了副鬼脸。 第三十七章 黄沙无银(6) 陆宽宽的脸很痒,从早上起床之后就很痒。 “啊~莫姐姐!你的脸怎么了?“段云舒刚起床便看见了陆宽宽那张满是疙瘩的脸。 “我的脸?“陆宽宽起身,走到了铜镜前,照了照自己的脸。镜中,何来的猪头啊?“啊~~“ 陆宽宽惊叫不止,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丑过。 “怎么了?怎么了?“掌事的推门而入,进来查看情况。 “掌事,你看莫姐姐的脸!“段云舒指着陆宽宽的脸,面露嫌弃。“我记得莫姐姐你是对那些海鲜发物过敏的,莫姐姐你是不是没忍住贪嘴了?“ “明日就要殿选了,你这时候贪什么嘴?“掌事的皱着眉,对陆宽宽的情况十分惋惜。“你本是尚书之女,这回殿选,你必然能进,何故作死?“ “我.......“陆宽宽可不记得她吃什么海鲜发物了。必是有人陷害她,不想她入选了。 真是可笑,她陆宽宽居然也有宫斗被陷害的一天。千万不要被她知道是谁有意陷害,不然她必定将那人碎尸万段了去。 “莫姐姐,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外伤药,对祛疤有奇效,先给莫姐姐你用吧。“段云舒从自己枕头底下拿出了一盒白玉无瑕膏,递给了陆宽宽。 陆宽宽看了段云舒一眼,心中蓦地起疑。 段云舒知道莫鱼儿有过敏症,身上又恰好带了无瑕膏,怕不是好人坏人都当了遍。她陆宽宽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子少女心思她会看不出来? 陆宽宽并不发作,只接下了无瑕膏。“谢谢。我要在房里休息一天,你们先去干你们自己的事儿吧,不要来打扰我。“ “好。“段云舒和掌事的都退了下去。 陆宽宽穿好衣服,戴起面纱就偷摸跑了出去。此仇不报非君子啊,她必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陆宽宽跑到后院阴凉的地方,蹲下身子,伸手去刨剧毒蜈蚣。段云舒让她烂脸一时,她便要让她烂脸一世。 “你在干什么?“陆宽宽身后突然传来了高止的声音。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陆宽宽有被吓到。 陆宽宽转头看了高止一眼,而后便继续干起了自己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高止无奈又问了一遍。 “找毒蜈蚣害人。“陆宽宽咬牙切齿道。 “不行!“高止将半蹲在地上的陆宽宽拉了起来。“我劝你向善。“ 陆宽宽气急,直接扯下了自己的面纱。“你看看,你看看!我被人害了,我必须还回去!不然我妖娘娘的威严何在啊?“ 高止一笑,只怪陆宽宽现在的脸过于滑稽。 “可是那些秀女搞的鬼?“高止猜出了一二。“宫中秀女竞争颇大,听那些老太监说,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差不多的事情。“ 高止拿出袖中的金创药,轻轻柔柔地便开始给陆宽宽抹药。 “这不是你上回给我抹背的金创药吗?这玩意儿能抹脸吗?“陆宽宽表示怀疑。 高止轻叹一口气,也不回什么。 “你昨天真睡假山里头喂蚊子了?“陆宽宽问他。 高止闻言一愣。他昨天见过沈贺鲤之后就回到了假山里,那里头的蚊虫确实很多。不过他脱了外衣盖在了脸上,还算是维持了些体面。 “真睡了啊。“陆宽宽轻笑,而后一把夺过了高止手上的金创药。“你自己手不还没好吗?这药没多少了,你先紧着自己用吧,真是。“ 陆宽宽解开了高止手上的布条,露出了那血肉模糊的双手,而后将瓶子里的金创药倒在了他手上。 “你也真能忍。“陆宽宽额间突然开始冒汗。 “你怎么了?“高止看了看天空,现在还是清晨,太阳头子还不大啊,陆宽宽的状态怎么就有点不对劲了? 陆宽宽头脑发昏,浑身滚烫。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生病发烧了?因为莫鱼儿的过敏? 真是无语,陆宽宽当了这么多年妖,还从没生过病。 “你这样明日恐怕无法参加殿选了,我们另寻他法找王将军吧?“高止说道。 “你不希望我去殿选?“陆宽宽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高止居然秒懂了陆宽宽的意思。 “我什么意思?“陆宽宽逗他。 “你!“高止转身,不再看她。 陆宽宽气虚,恍然靠近高止,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蛋紧紧靠在了他的背上。嗯~这小道真香。这阳气绝对大补啊。 高止身子一麻,感觉浑身的精肉都松了下来,他想抬腿离开,可那双脚不知怎的,竟紧紧粘在地面,轻易动不起来。 “也不知那皇帝长得有没有我们高止俊俏,我还真有些期待了。“陆宽宽出言挑逗。“若是他长得没你好看,我必定还回来找你。“ 高止拉开陆宽宽的手,恍若失神。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千万不要害人。“高止背对着陆宽宽,终了了都没好意思转头看她,只闷着头跑了。 陆宽宽浅然一笑,待高止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便迅速换了副面孔,继续从那阴凉地方抓了只毒蜈蚣出来。 殿选时,陆宽宽准时到场,可那段云舒却没来。 段云舒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陆宽宽是妖,陆宽宽附在这莫鱼儿身上,连带着莫鱼儿的伤口也会恢复得快一些。段云舒更想不到,陆宽宽实乃毒妇心肠,趁她睡觉的时候,放了只蜈蚣咬她。 世人皆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段云舒就把这当作是自己的报应好了。 大殿之上,众人神情皆端庄严肃,唯有陆宽宽笑得媚色天成。 皇上坐在龙椅上,薄唇浓眼,鼻头挺翘,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俊俏男子。 他一眼便注意到了抬眼看他的陆宽宽。宫里的规矩,人人皆不可直视皇的眼睛。他想治陆宽宽的不敬之罪,却又深陷于那如天仙般的的颜值。 这般美人,若是被拉下去治了罪,岂不是暴殄天物?于是,他装作没有看见陆宽宽的失礼。甚至还有些觉得这个女子能为这孤寂沉重的深宫带来一丝生气。 陆宽宽偷笑。管你是道士还是人皇,那点子小心思,她皆是拿捏在手里的。 第三十八章 黄沙无银(7) 美貌如她,陆宽宽被封妃的第一天就被召了侍寝。 宫人中皆道新妃色若桃花又颇有些手段,日后必定是三千宠爱加身,呼风唤雨的主儿。 幔幔轻纱与缓缓升腾的雾气相而呼应,衬得始浴宫如天上瑶池,一步入此,便像入了梦境。陆宽宽还是第一回在这么大的浴池中沐浴,属实舒服,等她回威铭山之后,必定也让那群小妖们给她建个一模一样的来。 “娘娘,您喜欢月季花瓣还是芍药花瓣?“服侍的宫女提了两篮花瓣来,不好擅自作主放哪种。 “都放些。“陆宽宽闭上眼,很是享受。月季?芍药?她都要。 许久后。 “娘娘,等会儿会有乘乾宫的太监来此接您,您该起来准备准备了。“宫女说话说得小心翼翼,这新娘娘看起来可不是好惹的主。 陆宽宽睁开眼,面露不悦。 宫女噤声,不敢再说话。 罢了,她还有正事儿要做。陆宽宽慵懒起身,似乎全身都在诉说着自己的不舍。 宫女见陆宽宽动身,心中才微微放松了下来,毕竟娘娘与皇上,她都是得罪不起的。 陆宽宽缓步走上台阶,数十位宫女拥簇于陆宽宽身边,给她裹上了被子。 “裹被子干什么?不给我穿衣服?“陆宽宽震惊道。 “娘娘们第一回侍寝,都是这样的。“宫女低头俯身,小声回答陆宽宽。 “这些凡人还真会玩儿。“陆宽宽轻笑,倒也没有作出反抗。 过了一会儿,乘乾宫的太监就到了,这些太监的个头都差不多,稀稀拉拉的,来了十几个。 陆宽宽一眼便看见了混入其中的高止。高止面容俊美,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太监们拿来一张凉席,给陆宽宽包了进去。高止混在太监堆里,学着他们的样子,低着头,沉着脸,只安静做自己的事情。 “一二!“陆宽宽被太监们扛起,缓而就被带了出去。 高止站在最前头,陆宽宽的脖子驾在了他的肩上。 “高止,你怎么混进这群太监里的?有点本事啊。“陆宽宽每说一句话,一股氤氲的热气就会散到高止的脸颊上。 高止一愣,走路的姿势都僵硬了起来。 “你不要管这个。“高止蹙额,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担忧。“等会儿进去,你就先使些手段让皇上昏睡,而后再慢慢找王将军。“ “使些手段?什么手段?“陆宽宽轻笑。“让他累到昏睡吗?“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高止手心泛痒,竟不自觉握住了拳头。“你是妖,大把的法术可以用。“ “我现在不能算是妖噢。自从附了凡人身体之后,我的法术就被限制了,我现在就是个废人呢。“陆宽宽骗他。 “你怎么不早说?“高止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前面的,干什么呢?赶紧走啊,让皇上等急了,触怒了圣颜,我们有几个脑袋够砍?“后头的太监们皆是一个踉跄。 “我们跑吧。“高止微微侧脸,打量了打量现在的情况,准备抢过陆宽宽就往临氺阁跑。 “跑什么跑?别耽误老娘去找男人解闷。“陆宽宽憋笑,而后大声向后面的太监们说道:“赶紧走吧,前头这个停下的,你要是腿脚不好就赶紧换别人去。“ 高止被陆宽宽骂得没话说,只得闷闷地重新抬起自己的脚,向乘乾宫去了。 乘乾宫烛火鼎盛,满室昏黄。 高止与其他太监将陆宽宽稳稳抬到了乘乾宫,放在了龙床之上。圣上正站在一旁的书架边,看着《跃国记》。 他见着陆宽宽被太监抬了过来,看似不在意地抬眼看了下,又继续低头看书了。 “都退下吧。“圣上放下手中的书,给太监们下了令。 “陆宽宽,如果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喊我。“高止低头,看向了陆宽宽,并轻声说道。 “走吧走吧。“陆宽宽抬了抬眼皮子,毫不在意地开始赶人。 高止无奈,心下莫名慌得紧,却也只能随着其余太监退了下去。 太监们走出了乘乾宫内殿,而后关上了门,排成了一列,站在了乘乾宫内殿门前。 等待新娘娘侍寝完毕,他们还需要将人给抬回去。 皇帝见太监们皆已退了,这才走到了床边。 “皇上,你刚刚看的什么书啊?“陆宽宽见这皇帝架子端得很,心中不屑,便想要将这自视清高的凡人拉下神坛。 “跃国记。“皇帝听了陆宽宽的声音,眼神忽闪,喉结蓦然滚动。 “那是什么书?皇上你可否给我讲讲?“陆宽宽知道这男人内心焦灼又着急,她却非要说些有的没的吊着他。 “都是些兵书传记,你自小长在深闺,现在也没有必要去了解这些东西。“皇帝抬手,想要去揭开陆宽宽身上盖着的被子。 “可是我就想听嘛。“陆宽宽从被子中抽出胳膊,拉住了皇帝那只不安分的手。既撒了娇,又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皇帝看着陆宽宽柔润的肌肤,顿觉天昏地暗,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他在这皇位数年,每每选秀皆要考量妃子家世,已很久不曾遇到过如此绝色了。 “鱼儿不愧是名动天下的美人,一言一行皆令人神魂颠倒。“皇帝笑了笑,开始自说自话,甜言蜜语。 陆宽宽不屑。男人果然都一样。 皇帝俯身而来,想要亲吻陆宽宽。 陆宽宽伸手于皇帝脖颈之后,重重给他来了一击。 皇帝应声而倒,整个人都压在了陆宽宽身上。 “去你的。“陆宽宽给他推开,而后甩了甩自己生疼的手。这凡人的身体就是不经造,完全配不上她泼天的力气嘛。 “侍个寝,居然偷懒得连件衣服都不给。“陆宽宽从被子里坐起,上手扒了皇帝的龙袍,穿在了自己身上。 这龙袍霎是气派。回去之后,她一定要让高止给她也缝一件。 “万法通灵。“陆宽宽开了阴阳眼,下床去找王将军。 陆宽宽的双腿刚碰到地,就又被吓得缩了回去。 “什么鬼?“陆宽宽眼前鬼魂昭昭。身着战甲之鬼居然站满了整个内殿。 阴阴森森......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庞,缺手缺脚甚至是缺头的魂魄...... 第三十九章 黄沙无银(8) “什么鬼?陆宽宽眼前鬼魂昭昭。身着战甲之鬼居然站满了整个内殿。 阴阴森森......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庞,缺手缺脚甚至是缺头的魂魄...... 陆宽宽沉了沉气,缓步走下床来。 幸好皇帝都有真龙之气护体,不然这些个鬼魂足以要了他的命。 “你们中有叫王黎的吗?”陆宽宽昂首挺胸,气势蓬勃地问道。 “在下正是王黎。”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回道。这男人穿的战甲尤为显赫,身上伤痕却令人触目惊心。 “你的小妾柳若梅正在到处找你,你忘了你与她的承诺了?为何还在这里久久徘徊?”陆宽宽问道。 “若梅她......”王黎恍然失神,他的若梅竟真遵了誓言。 “是的。”陆宽宽肯定了他的想法。“她一片赤诚待你,你也莫要辜负了她,快些去寻人吧。” “我也很想放下一切与她同赴黄泉,可我不仅是她的夫君,更是这三千将士的将军,我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啊。”王黎神色戚戚。 “什么意思?这狗皇帝有愧于你们?”陆宽宽侧眼看了下那躺在床上的皇帝,心中鄙夷更甚。 王黎低头,不禁叹了口气。 “我与将士们死守霆垣关一月有余,营中粮草不足,朝中派人下来,说是再守一日,必有支援。”王黎哽咽。“可我们等了三天,运来的却只有十担大米和一箱箱路边捡来的废石。“ “后来,你们战败了?”陆宽宽蹙额,一下子便猜到了结局。 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要拿什么抵御外敌? 若陆宽宽是敌方首领,必也会在他们虚弱之时,攻城。 “三千将士,苟活者不足百人。”王黎摊开双手,眼中带泪,连带着他身后的众将士都低下了头来。 陆宽宽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为国尽忠,全心全意相信国家会给他们送来物资与粮草,最后却只换来了一箱箱冰冷的石头。换做谁能够含笑九泉呢? “你们觉得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皇帝?”陆宽宽不是想为狗皇帝说话,但官场上的事儿错综复杂,粮草没有及时送到,必定不会只是狗皇帝的错。 “姑娘你不知,皇上他深信云游方士,那被送来的一箱箱石头都是那些方士搞的鬼。”王黎在这宫中也有些时日,很多东西他心中已然有底了。“他身为皇帝,却十分无能,竟将国家昌盛寄托于邪术之上!我们如何能平怨啊?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讨个说法。” “竟是这样的破事儿!”陆宽宽最不喜欢无能的男人了。“你们放心,我自当给你们讨个说法反正我入都已经入宫了。” 整治个皇帝,也算是丰富了此行。 “不知姑娘何名?”王黎见陆宽宽可观阴阳,便知她不是寻常女子。此女言行豪爽,看起来尤为可靠。 “在下陆宽宽。”陆宽宽许多年前学的江湖手势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那狗皇帝也不是什么好崽种,恶人自有恶人收这道理你们都听过吧?你们不必再牵挂这凡尘俗世,放心入轮回吧。”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 “相信我,如果我没有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你大可以从地府杀回来找我。”陆宽宽笑道。 “姑娘敞亮。我等确实已徘徊人间许久,再不走的话,必有地府鬼差来捉我们,王黎在此便谢过姑娘了。”王黎说着便要给陆宽宽跪下。 陆宽宽倒也不拦着。 “你赶紧去找柳若梅吧,我们进宫时走散了,她现在应该在某个宫里做宫女。你们情真意切,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她的。”陆宽宽笑了笑,觉得自己可以偷个懒,不用自己再费心去找那女鬼了。真好。 三千魂魄如烟散。 陆宽宽转身走到了皇帝面前,拿手戳了戳这狗皇帝的身体,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她一定要给这个狗皇帝来场‘永世不忘‘。 在此之前,陆宽宽还得给门外那位来场‘永世不忘‘吧。 陆宽宽半咬嘴唇,朝着门外看了看,缓而小眼珠子一转,娇俏喊道:“皇上~皇上~不要嘛~你轻一点嘛~” 门外高止闻声一愣,呆呆地站在原地。蓦然,他的血液开始逆流,浑身都烫得不成样子。 这是真气倒灌之相。 “噗——“高止竟吐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了?”一旁的太监发现了高止的不对劲。 “没事。”高止握住双拳,很难理解也很难解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的内心蠢蠢欲动,想要冲进内殿将陆宽宽给带出来。 “啊!皇上!你怎么这样?你弄得我好疼啊!你快停下嘛~”陆宽宽倚在床头,低头玩着龙袍上的腰带,语气中却是委委屈屈。 高止连嘴角的血迹都来不及擦去,便一把推开了内殿的门,冲了进去。 “你疯了吗?”其余的太监见状便都伏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起,生怕被高止牵连了去。 高止快步跑到了陆宽宽的面前。“你没事吧?” 陆宽宽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高止看了看晕倒在床上的皇帝,又看了看穿着龙袍的陆宽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陆宽宽给玩儿了。 陆宽宽起身,走到门口将门给关了起来,临了给外头的太监留下了一句:“本宫和皇上都累了,那小太监就留下给我们按摩了。” 陆宽宽回到高止身边,将脑袋撑在了高止肩上。 “你不明情况就冲了进来,不怕那皇帝把你脑袋给砍了呀?” 高止别开头。 “你偷穿龙袍都不怕,我怕什么?”高止顾左右而言他。 说实话,高止也有些感觉到他最近的异常了。他好像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了。 陆宽宽抱住高止,径直将他拉到了龙床之上。 “我还有更加大逆不道的,你敢陪我吗?” 高止被陆宽宽压在身下,整个人就如炉膛里的铁块一样,又烫又红。 陆宽宽身上的龙袍松散,白皙的双腿就这样暴露于高止眼中。 第四十章 黄沙无银(9) 高止被陆宽宽压在身下,整个人就如炉膛里的铁块一样,又烫又红。 陆宽宽身上的龙袍松散,白皙的双腿就这样暴露于高止眼中。 “你起来。”高止别过头,又在逃避陆宽宽的撩拨。 “我才不,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陆宽宽歪头一笑,是真带了些开心在眸子里。 “嗑磕。”不知道突然从哪儿传来了一阵嗑瓜子的声音。 陆宽宽起身,去寻那声音的来处。 高止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半天都提不起力气来。浑身都酥酥麻麻的,实在奇怪又好笑。 内殿侧方烛台三盏,其中还混着一方刻着牡丹纹的铜镜。铜镜里藏着一个小人儿。此人浓眉大眼,面上稚气未脱,身着金色道服,头上碧玉簪子尤其精美。 “你好。”铜镜中人嗑瓜子之余,不忘给陆宽宽打招呼。“姑娘你真是有些手段!我们阿止竟被你制得服服帖帖。以色制人,姑娘你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你是谁?”陆宽宽有些气恼,这人怎的如此没有规矩,居然在这铜镜之中偷窥别人。 “我是高止小师叔,你喊他来见我。”沈贺鲤笑道。 “小师叔?”陆宽宽见这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心中自有疑虑。 高止长呼了一口气,这才从龙床上爬了起来。 “高止,这里有人说是你小师叔。”陆宽宽朝高止招了招手。 高止缓步走来,竟正面对着了那一脸坏笑的沈贺鲤。 “阿止啊阿止,你的秘密可都被我发现了噢。要是你师父知道你破了色戒的话,一定不会饶了你的。”沈贺鲤将手上的瓜子壳儿悉数甩到了地上。 “小师叔,不是你想的那样。”高止除了这句话,也没法儿再说别的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沈贺鲤想的那样。 如果这回不是沈贺鲤打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自己心里都是没底的。 沈贺鲤轻笑。“如果阿止你敢把我的事情告诉我师父,我就把你的事情告诉你师父。” 利益交换,这才是沈贺鲤最终的目的。 “这个毛头小子真的是你师叔?”陆宽宽见沈贺鲤威胁高止,心中顿时就不开心了起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临氺阁的方士,这铜镜应是被他下了咒术,这才能联通临氺阁与乘乾宫的景象。”高止说道。 “临氺阁的方士?”陆宽宽突然想起刚刚王黎说的话。“就是你给那狗皇帝炼银的?” 沈贺鲤闻言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世上知晓这件事情的,绝不超过三两个活人。 “我怎么知道?你应该问问你知不知道。”陆宽宽眸中顿起火光。“你那不靠谱的炼银之术,害死了远在边关的数千名无辜将士你可知道?” 沈贺鲤咽了口口水,似乎对这件事情略有耳闻。 “什么意思?”高止脸色顿沉,他没想到沈贺鲤惹得事儿这么快就招来了祸端。 “柳若梅让我们找的王黎将军,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战争补给而死在了边关。”陆宽宽简言。 “怪不得你这么害怕我把你在宫中的事情告诉师祖。”高止心脏忽的一疼。就因为这个不成器的,那千百将士就这样永远埋藏在了黄沙之中。 “这事儿不能全都怪我!”沈贺鲤指了指龙床上的皇帝。“是他无能,无法让这国家昌盛。没有我,他更是酬不出粮草。那些将士战死,不过都是命罢了。” “你还有理了!”高止气道。 “罢了罢了。”陆宽宽敛起眸中的火光,转而换了副面孔。“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沈贺鲤被陆宽宽的笑容给吓到,他难以理解,为什么高止可以整日面对着这么一个可怕的姑娘。 “我就没有‘过’。”沈贺鲤小声嘀咕,嘴硬得很。 陆宽宽才不管他是什么想法。 “你有那种药吗?”陆宽宽问他。 这沈小道士眉眼之间透着一股邪气,会的东西也都是些旁门左道,这些旁门左道皆是高止这样清高之人此生都不可能运用的道术。 所以,陆宽宽认为,这样的沈贺鲤身上一定有很多她喜欢用的东西。 “那种药?”哪种?沈贺鲤微微思虑,而后恍然大悟,从袖兜里拿出了一瓶‘阴阳合欢散’。 “不是这个。”陆宽宽翻了个白眼儿。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的话,沈贺鲤也不知道是哪个了。 “我要的,是让人终生不举,断子绝孙的药。”陆宽宽直接将话给挑明了。 “啊!”沈贺鲤一惊,没想到陆宽宽会跟他要这种东西。“这药可不好找啊,你还不如直接将你的仇人阉成太监来得容易。” “你没有?”陆宽宽收了笑容,眼神刹的犀利,似乎要将沈贺鲤千刀万剐了去。 沈贺鲤打了个冷颤。 “还好你遇到了我。”沈贺鲤无奈又从袖兜里拿出了一瓶药丸。“此乃雪山之上的冰蛇所制,寒气极强,常人食之,寿数减半,终生无力做那些男女之事。” “这个我喜欢。”陆宽宽十分满意。 “小师叔,你又哪儿来的这些毒物?”高止蹙额,心中直打鼓。这误入歧途的沈贺鲤,还能给救回来吗? “这不重要。”沈贺鲤含糊其辞,随随便便打了个马虎眼。 高止正想要继续追问,陆宽宽却将他拦了下来。 “你现在去他那里一趟,把药给我拿回来。”陆宽宽对高止说道。 “你要干什么?”高止咽了口口水,莫名的还有些害怕这恶妖是想要拿那毒物来对付自己。 求而不得,最是容易产生恨意。 “当然是惩恶扬善啦。”以恶制恶,才是天道公理。这是陆宽宽的想法。 高止半挑眉尖,用毒药去惩恶扬善?闻所未闻。 “赶紧给我去!”陆宽宽将高止推出了内殿。 门外那些太监还跪在地上,即使是听到了殿门大敞的声音,也不敢抬头来看。 “本宫和皇上都饿了,你赶紧去拿些酒菜来。”陆宽宽对着高止小太监下令。 高止欲言又止,终还是低下头,向后退了去。 陆宽宽回到房间,看了眼躺在龙床上的皇帝,上手将他的亵衣也给脱了去。 第四十一章 黄沙无银(10) 陆宽宽回到房间,看了眼躺在龙床上的皇帝,上手将他的亵衣也给脱了去。 许久之后,高止托着酒菜回到了乘乾宫内殿,震惊于浑身赤果的皇上。 “你!” “我什么我?药拿来了吗?”陆宽宽看高止那支支吾吾的样儿,属实烦恼。这小道,何时才能心狠一点?不就是扒个衣服吗? “小师叔直接把药倒在了酒里。”高止捧着酒壶,心中十分纠结。他现在,可是在助纣为虐啊。“你不是要给皇帝下药吧?” “对啊,我就是在给他下药。他无能,便换个人来做这皇帝吧。”断他后嗣,折他寿命,皆是在为朝堂动荡做铺垫。 他不死,旁人哪来的机会?但他若是死得太过突然,动荡的恐怕就不只是朝堂,更是天下了。 陆宽宽夺过高止手上的酒壶,捏开了皇帝的嘴唇,就开始往里头倒。 “咳咳咳~”皇帝蹙眉眯眼,险些要清醒过来。 “给我睡!”陆宽宽见状,毫不留情地又给他来了一掌。 大功告成,明日这小皇帝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 三千将士在外战死,这点子报应,还是需得受着的。 高止扭过头,实在不忍看这个画面。 “叫那些太监进来,将我抬回去。”陆宽宽说着便要脱去身上龙袍。 高止立即捉住了陆宽宽的双手。 “等会儿,等会儿。”高止无奈,说完这两句话便往外头跑。 陆宽宽无奈摇头,褪去龙袍后便钻进了被窝。 “圣上让我们将娘娘送回去。”高止踉跄出门,‘传令’道。 “你能不能稳重些!真不知是谁把你挑来的!”一资历高些的太监指着高止的鼻子就开始责备他。 “对不起,公公,以后我会小心的。”高止低头受骂,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众太监列队进了内殿,皇帝还在昏睡。 陆宽宽躺在被子里,发丝凌乱,眼神氤氲,任谁看了都是不会怀疑她今天不曾侍寝的。 “皇上刚刚才睡着了,你们轻些,不要惊醒他。”陆宽宽轻笑道。 “是。”太监们小心翼翼抬起了陆宽宽。 “你们中谁的资历最老啊?”陆宽宽突然问道。 “禀娘娘,老奴的资历最老。”说话的是刚刚责备高止的那个太监。 “回去后,自己去领三十大板。”陆宽宽冷笑道。 “娘娘饶命,不知老奴究竟是做错什么了?”那太监脚下浮软,却又不敢轻易丢下陆宽宽下跪。 “做错了什么还需要本宫告诉你吗?再加二十个板子。”高止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骂的。 “他也没做错什么,你这是干什么?”高止在一旁听得有些着急。凡人之躯,受了五十大板,不死也半残了。 陆宽宽闭眼,只当没有听见高止说的话。 “明日卯时,临氺阁外见。王将军既已找到,我们便是时候回去了。”高止说道。 “嗯。”陆宽宽轻轻应了声。“你等会儿是不是想自己偷偷去趟临氺阁?” 高止闻言一愣,只得淡淡答了个“对。” “你那小师叔,鬼心思多的很,你要想劝他回去,恐怕得下些功夫。你不如带我一起过去,我帮你将他打晕扛走,岂不省事儿?”陆宽宽知道高止道法高深,遇上寻常高手皆不会落下风。可这沈贺鲤身份特殊,高止必定不会对他用强。 “不了吧。”高止害怕陆宽宽那一巴掌下去,他的小师叔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 皇帝就是那个前车之鉴。 陆宽宽无奈,真不知道高止这小道拒绝她干嘛,她要真是想去,他能拦得住? 于是,深更半夜里,二人还是结伴去临氺阁密室了。 沈贺鲤正半躺在炼丹炉旁边,一边看着炉里的火候,一边抠手指。 “阿止小师侄啊,你怎么又来了啊?”沈贺鲤听见假山密道开启的声音,就知道是高止又来了。 哪有晚辈一晚上来打扰长辈两次的道理? “带着你的师侄媳来拜见你啊。”陆宽宽快步走到沈贺鲤面前,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 好像比那铜镜里看起来的要高些。年纪这么小,长这么高干什么? 沈贺鲤一看见陆宽宽,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毕竟是把那个呆子高止教得连色戒都差点破了的狠角色。 而且,沈贺鲤用炼银术害了那三千将士。刚刚在铜镜中他就感受到了陆宽宽的肃杀之气,现在这人走到了他跟前,还说不好要对他做些什么。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种事儿,这女人绝对是做得出来的。 陆宽宽上脚踢了下沈贺鲤的小腿。沈贺鲤脚下一软,竟踉跄了一下。 有点子疼......沈贺鲤委委屈屈地揉了揉自己‘伤处’。 “这小腿挺瓷实啊,赶路一定很快吧。明天就跟着我们回去吧。”陆宽宽笑得瘆人。 “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回神霄派?”这是高止没有想到的,毕竟神霄派道士聚集,专克陆宽宽这样的妖魔。 陆宽宽瞥了眼高止,没回他的话。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需要她再说一遍? “我不去。”沈贺鲤虽然忌惮陆宽宽,但他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我这炼银术说不定就要成功了。不用活人献祭就可以炼出银子诶!这可是功德一件啊。” “还功德一件?”陆宽宽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就是瞧着新奇,想继续玩玩吧?” “不足与汝道!”沈贺鲤蹙额,只当陆宽宽是个眼光短浅的恶妖。 沈贺鲤拿起一旁的百宝扇,轻轻往炉膛里扇着风。见证成果,也就是今晚或是明日的事儿了。 等他真炼出了白银,他就可以扬名天下了,到时候他去哪儿蹭吃蹭喝是蹭不到的? “扑哧——扑哧——”炼丹炉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怪声。 “不好。”高止经验丰富,一般有这种声音,应该就是炉子要炸了。 高止拉住陆宽宽的手就往外跑。 “砰——“一声巨响,炼丹炉霎时四崩五裂,炸了一地碎片。三人皆被震得狠狠摔在了墙壁之上。 一团团黑雾顷刻流窜而出,直定定地朝着沈贺鲤飞去。 “好家伙。炼银术没弄成,倒炼出了鬼尸毒。沈贺鲤,真有你的。“ 第四十二章 黄沙无银(11) “好家伙,炼银术没弄成,倒炼出了鬼尸毒。沈贺鲤,真有你的。”陆宽宽的脑仁儿被震得生疼。 高止看见鬼尸毒钻入沈贺鲤体内,整个人都麻了。 回了神霄派,师祖必定会怪罪他没有好好保护小师叔。 高止跑到沈贺鲤身边,悬脉问诊。 “啊~阿止小师侄,我好疼啊。”鬼尸毒在沈贺鲤身体中流窜,沈贺鲤的面容顿时青紫,那张得老大的嘴唇也变得黑啾啾的。 高止身上也没有能够解鬼尸毒的丹药,只能先暂且封了他几个穴位,以防沈贺鲤体内的真气乱窜,当即暴毙。 “痒痒痒~”沈贺鲤又开始挠起了自己的胳膊,这又疼又痒的感觉,真是令人想要一头撞死。 “痒?”高止已然封了沈贺鲤的血脉,多少也是还能撑个一两天的,现在的他不该有任何感觉才是。 陆宽宽蹙额,总觉得这沈贺鲤怪怪的,便上前去掀开了沈贺鲤的衣袖。 一副粗糙的兽皮顿然映入眼帘。 “啊~啊啊啊~”沈贺鲤见了自己胳膊上的兽皮,比之陆宽宽和高止还要惊讶害怕。“这什么东西啊?那什么鬼尸毒是不是浸入我体内了?这是我的皮肤开始溃烂了吗?阿止啊阿止,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给我闭嘴!”陆宽宽给了沈贺鲤一记眼刀,这人属实聒噪。 “小师叔,你先冷静一点,这不是鬼尸毒扩散的迹象。”高止伸手摸了摸沈贺鲤胳膊上生出的兽皮,总觉得有些眼熟。 “高止,你这小师叔不会也是个妖怪吧?”陆宽宽蓦然一笑。如果那些道士知道自己收了个妖怪做徒弟,神情必定十分精彩。 “放你的狗屁!你爷爷我是货真价实的人!”沈贺鲤怒了。 陆宽宽见着沈贺鲤对着她造口业,脸色倏忽便沉了下来,仿佛下一步就会给他五马分尸了去。 沈贺鲤有被陆宽宽的表情震慑到,一下子便没了气势。 沈贺鲤的脸不知怎的也开始痒了起来,他伸手去抓,所抓之处竟都化成了兽皮。 高止立即拉住沈贺鲤的手。“小师叔,不能再抓了,你的脸也......” “我的脸?”沈贺鲤明白高止话中之意,颤颤抖抖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阿止,你快想办法把我弄出皇宫去吧,我想要见师父!” “噗——”陆宽宽被沈贺鲤逗笑。 现在这个哭天抢地求着高止带他回神霄派的沈贺鲤,与之前那个神情酷拽,死皮赖脸不肯回去的沈贺鲤简直判若两人。 “我还没有娶媳妇儿,我不能没有这张英俊的脸庞!”沈贺鲤嗷嗷大哭道。 “小师叔,我们道士是不能娶媳妇儿的。”高止他能明白沈贺鲤现在伤心的情绪,但有些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啊。 “你管我,我就要娶。”沈贺鲤抽泣道。 陆宽宽掏了掏耳朵,感觉世界十分烦躁。 天蒙蒙亮,这一夜陆宽宽与高止都待在密室之中看着沈贺鲤,但现在正是卯时,皇宫里侍卫白夜交班的时候,要想出皇宫,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他们必须得出发了。 沈贺鲤面上的兽皮还是未曾褪去,只能暂且扯了身上的道袍披到了头上。 乘乾宫内,皇帝悠然转醒。 昏沉间,他所见之处皆是被撞到的酒壶。 这都是陆宽宽留下的障眼法,这样这狗皇帝醒来就会以为是自己喝多了而忘记了侍寝之事了。 皇帝起身坐起,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蓦然头痛欲裂。他的头和脖子都像是被人打了一样,生疼得很。 “来人呐。”他喊人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一太监低头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元宝呢?”皇帝见这太监眼生,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找他常见的内官。 “昨夜娘娘罚了元奉五十大板,元奉现在就只剩一口气了,您也知道,元奉是公公最得力的下手......”小太监答道。 “五十大板?莫妃罚的?为何?”皇帝问道。 “没有理由。”小太监看似并不曾告状,但这短短四个字就足以让圣上多想了。 莫妃是绝对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去罚一个太监的,她不说出这个理由,就说明这理由不能为外人道。 “召莫妃过来。”皇帝说道。 “是。”小太监退去。 半晌后,小太监来内殿回禀。 众宫女正在给皇帝更衣,皇帝见小太监独自回来,眸色蓦地一紧。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莫妃呢?”皇帝问。 小太监颤颤巍巍,伏地不起。“禀皇上,莫妃不见了,到处都找过了,皆未看见娘娘的身影。” “不见了?给我找啊!亲卫军呢?都给我调去找人!”皇帝甩开正在给他更衣的宫女,自己随意系上了腰带,便快步出了乘乾宫。 有些不对劲。 此时的陆宽宽高止和沈贺鲤都已换上了宫女和太监的衣服,疾步朝宫门外走去。 但肉眼可见的,周遭的亲卫军侍卫多了起来,那群禁卫军神色匆匆,好似在找人。他们只能低着头,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向前走。 “是不是有人发现你不见了?”沈贺鲤问陆宽宽。毕竟这里最有身份,最可能让皇帝调动亲卫军找人的,只有陆宽宽。 “这么快?”陆宽宽倒是没想到那狗皇帝醒的这么早。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手下留情,一不小心给他打死,就打死了呗! 当然,这只是气话。 “前面那几个,给我转过来。” 两个太监一个宫女这个组合确实很奇怪,他们一下子就被经过的亲卫军给叫了下来。 “大人好,不知大人喊我们有何事?”陆宽宽脸熟,沈贺鲤面容可怖,现在能抬起头来答话的,就只有高止了。 “这么早,你们去哪儿呢?”亲卫军问道。 “回禀大人,北宫于娘娘差我们去收些露水。”高止随意说了个由头。 亲卫军半信半疑,指了指陆宽宽和沈贺鲤二人道:“你们两个把头给我抬起来。” 该死,藏不住了。这皇宫果然难逃。 陆宽宽拉住高止和沈贺鲤就开始往宫门的方向跑。 “有问题!“亲卫军召来百十名同伴,急道:“快追!“ 第四十三章 黄沙无银(12) 陆宽宽拉住高止和沈贺鲤就开始往宫门的方向跑。 “有问题!”亲卫军召来百十名同伴,急道:“快追!” “这群尾巴,要不然直接杀了算了。”陆宽宽跑得烦躁,又开始盘算杀生的事儿。 如果可以用杀戮解决问题,为什么要枉费这逃跑的力气? “不行!”在这种事上,高止总是反应最快。 “不杀他们,等着他们来杀我们吗?”沈贺鲤难得的跟陆宽宽站在同一战线。 “你们!”高止心慌。陆宽宽和沈贺鲤加起来比那突然爆炸的炼丹炉还要可怕。 “站住!”后头的亲卫军紧追不舍。 宫门就在眼前,他们只需再跑那么一小段路,轻功上城墙便可。谁料宫墙处的军士不仅没有换岗,甚至还增派了不少。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这时候正在换岗吗?”陆宽宽愤懑问道。 “我明明就谨慎调查过了,现在就应该是宫墙守卫最薄弱的时候啊!”高止也有些蒙了。 “内讧个啥?一看就是狗皇帝临时加固的守卫。这是人家的地盘,还不许人家拉出养的狗吠吠了?”沈贺鲤说道。 三两话语间,他们就被亲卫军围堵在了一起。两拨人立在原地,并不妄动。 “那是什么东西?”亲卫军们看到沈贺鲤可怖的面庞,纷纷露出恐惧又嫌弃的神色。 陆宽宽没忍住又朝沈贺鲤看了一眼。 如树根粗糙的兽皮,隐隐泛出翠色光芒的眼睛......真不怪这些军士说他是东西。 “你们才是东西!”沈贺鲤发怒,双手握拳就要冲上前去跟那些亲卫军斗个你死我活。 高止一把拉住沈贺鲤,道:“你平时都不好好修炼,你觉得在这种时候,你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切!”沈贺鲤气愤甩袖,倒也灭了上去送死的心思。好汉不吃眼前亏。 亲卫军们刷刷拔出了剑来,满目戒备。 “管他是个什么妖怪!给我上去把他们捉了!”亲卫军首领一声令下,军士皆不顾那‘妖怪’会使出什么妖术了,只提剑群起而攻之。 陆宽宽见状,知道沈贺鲤是个废柴,高止就算出手也必定不会伤他们一分一毫,最终难免僵持不下,谁都得不到好果子吃。陆宽宽便凝起周身法力,准备大开杀戒。 她虽受了些凡人躯体的禁制,但打这些小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宽宽上手,飞身抢了敌方一人的长剑,而后漱漱两下便砍了十余人的脚筋。 “啊~”哀嚎声一片。 “你下手轻点儿!”高止赤手空拳,防守之下,少有攻击。 “我给他们留一条命就算不错了!”陆宽宽正要继续杀敌,心口却突然一疼。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利箭,直定定插入了陆宽宽的胸口。 “啊~”若是换做平时,这凡人兵器肯定是伤不了她的,好死不死,她现在正附在凡人身体里......真是疼死她了! “陆宽宽!”高止飞快跑到陆宽宽身边,看着她心口的那支利箭,双手竟莫名有些颤抖。 陆宽宽抬头,看向了利箭飞来的方向。 是皇帝。 太监们抬着轿辇,轿辇之上的皇帝执着弓箭,正缓缓朝这边走来。 皇帝看清陆宽宽的脸之后,貌似吓了一跳。 “莫妃?你为何在这里?还穿着宫女的衣服?”轿辇缓然停下,皇帝也从轿辇上走了下来。 皇帝扶住陆宽宽,面带愧疚,心中却是不信她的。 其一,他从不是喝酒之后会断片的人,但他依旧没有莫妃侍寝的印象。其二,现在莫妃身边那个太监,他还记得,昨夜就是那太监将莫妃送来的。其三,他今早起来就发现了身体的异样,应是有人给他下过药了。 这一切的一切,很难不让他去联想,去猜测。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到解药。 “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叛党。”皇帝柔声细语,俨然一副深情夫君的模样。 陆宽宽甩开皇帝的手,恶狠狠道:“老娘就是叛党,你别碰我。” 刚刚皇帝拿箭射她的时候,离她已经不远了,她不信这狗皇帝没看清她是谁。 皇帝闻言,脸色果然大变。 “解药呢?”他不装了。 一旁的沈贺鲤看得起劲。这一个个的,真真都是变脸天师。 “没有解药。”陆宽宽折断心口处的利箭,唇色煞白。“狗皇帝,你就接受现实吧。终生不举,断子绝孙。” “你!”皇帝抬手,一巴掌正要打下去,就被一旁的高止给扼住了手腕。 皇帝面上无光,便甩了高止的手,下令道:“三名叛党,杀无赦。” 不给解药就不给吧,他是当今天子,宫中能人异士甚多,还怕制不出解药? 陆宽宽站定,身体紧绷,进入了战备状态。 可亲卫军们竟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执剑而来。他们站在原地,眼神涣散,像是中了邪一样。 “给我杀!”皇帝见他们没动静,便又喊了一遍。 仍旧没有亲卫军上前挑起斗战。 “是我们来了。”一个小宫女笑吟吟地出现在陆宽宽面前。 竟是与陆宽宽分散许久的柳若梅。 “你怎么还没走?”陆宽宽本以为柳若梅在王黎的帮助下,昨晚就逃出宫去了。 “我跟将军怕你们出不去,便在那边等待许久了,怪我困倦,竟多睡了许多时辰,让妖娘娘您陷入险境了。”柳若梅自责道。 陆宽宽眉尖半挑。 “万法通灵。”陆宽宽轻点额间。 几百战死的将士上了亲卫军的身,余下的那些皆站在亲卫军身后,乌乌泱泱的,比陆宽宽昨晚看见的还要盛大壮观。 高止拿出盛业明心鉴,陆宽宽眼光所至之处,他皆看了个遍。 三千将士,英姿勃发,见之,如入黄沙战场,气血翻涌,心潮澎湃。 “怎么回事?你们都给朕上啊!”皇帝见这情形不对,蓦然慌乱了起来。 被附了身的亲卫军们皆丢下了武器,神容惨淡地站在皇帝面前,涣散之眼神缓缓变得幽怨。 皇帝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画面。 王黎从亲卫军的身体中抽出,化作一股黑烟朝皇帝飞了去。 皇帝眼前昏暗,又如浓墨入水,缓缓荡开,光线散入他的眼中,十分刺眼,他便只能暂且将眼睛闭了起来。 待他再睁眼时,已然入了那黄沙战场。 第四十四章 黄沙无银(13) 皇帝眼前昏暗,又如浓墨入水,缓缓荡开,光线散入他的眼中,十分刺眼,他便只能暂且将眼睛闭了起来。 待他再睁眼时,已然入了那黄沙战场。 “冲啊!今日就算是战至一兵一卒,也决不投降!”王黎下令,愤慨上前,冲在了最前头。 天空乌泱泱的,阴沉得不像话。狂风袭来,黄沙飞舞,羸弱的我朝将士拖着疲惫之躯,提刀上阵。 他们面黄肌瘦,手脚无力,他们不是在打仗,而是在送死!可无论条件如何艰苦,他们都不会做逃兵。 那天子,对他们不仁,他们却无法对这个国家不义。 沙场之上,刀光剑影,血液飞溅,到处都是尸体与残肢。 皇帝站在漩涡中央,满目红光,血,都是血。 皇帝的身体蓦地开始颤抖,一大刀恍惚间朝他砍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刀就已穿过了他的身体。 “啊!”皇帝吓得脸色泛白,脚下一软,竟嗑倒在地上。 战场上多得是热血,可那一把把无情的刀剑都是这些热血凉下的元凶。不!不!刀剑如何会成为元凶呢? 元凶明明就是把这些无辜战士肆意推上战场上,穷兵黩武的‘真龙天子’! “呼呼呼——”皇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忽的一黑,而后便又回到了现实。 众人皆静得出奇,只死死盯着这位瘫倒在地,毫无‘龙颜’的九五至尊。 “你们究竟是谁?你们是妖,是鬼对不对?”皇帝猜出自己是中了邪术,但语气已然柔下,再无了之前那般颐指气使。 “臣定远将军王黎拜见皇上。”附于亲卫军身上的王黎恭恭敬敬给他行了最后一个礼。 “王......王黎?你不是已经战死了吗?”皇帝呼吸深急促,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无尽深渊。 “臣却已战死,本该入地府轮回,但有一事一直都想不明白,便想要问问皇上。”王黎神情悲恸,他此次出征,还未开始开疆扩土,就死在了那关门之外,如何不冤啊? “你......你想问什么?”皇帝知自己是遇上了亡魂,心下胆战,言语不清。 “为何国库空虚还要派我等出去送死啊?”王黎征战无数,先帝在时,他从未打过如此荒唐的战事。 “银两什么的,朕不是都想办法给你们了吗?”皇帝并不否认国库空虚,但他已寻到了炼银之术,可供给这次战争之军需啊。 “银两?”王黎冷笑一声。“那用方士的什么炼银之术所烧出来的银色石头吗?” “什么银色石头,朕不知道。”皇帝双手颤抖,眼神飘忽,心中大防似已被人打破。 他从小就没有什么治国才能,可先帝直系亲子便只有他一个,他不得不担起这个家国大任。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臣一介莽夫,从不将金银财富放在心上,都可一眼看出那银子的不对,皇上你现在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王黎怒气冲冲。 他本以为当今圣上只不过是一个能力无法匹敌野心的庸才,现如今却是看透他又蠢又坏的本性了。 “这是什么意思?皇帝知道我炼银子都炼失败了?”沈贺鲤大惊,他本以为这皇帝是蠢,没想到是坏啊!知道国家没有能力供养一支军队开疆扩土,却还是急不可耐地推泥菩萨入河了。 当然,他不否认,他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就你那水平......”陆宽宽都不稀得说他。 “不,不,不......朕有能力可以壮大原国疆土,有能力可以青史留名,传颂千古的!”皇帝的炼银幻梦恍然破灭,其实现实已摆在他眼前许久,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接受罢了。 “皇上,臣不求您扩大疆土,青史留名,只希望您在位时,可以多为百姓,多为将士们想一些,管好那些您可以管好的事儿,那臣便可安心入轮回了。”至于那些青史留名,传颂千古的事情,就交由下一任有能力的皇帝吧。 这些都是王黎生前不敢直谏的真心话,如今他死了,俨然成了阴间一鬼,这才有胆气说出来。 “干好份内之事,不作妖,就那么难吗?”陆宽宽上前,轻轻拍了皇帝两巴掌。“你可是皇帝,一份旨意,有时可以掌握千百人的生命。日后,万事都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将军,我们走吧。”柳若梅跑到王黎身边。 现在,他们是时候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王黎将心中之话悉数讲出,也算是了断了一桩心事。可他同时也在后悔。如果他能早些直谏,他的三千将士说不定也不会被派去战场,落了个凄凄惨惨的下场。 “臣告退,日后陛下好自为之。” 宫门大开,亲卫军们皆列队出宫。 陆宽宽高止和沈贺鲤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恍然一瞬,三千魂魄飞散,他们结了心中之怨,入了地府轮回,这一场荒唐事才算是真正终了。 亲卫军们与那位被柳若梅附身的宫女也重新恢复了意识,人人皆是一脸疑惑,面面相觑。 陆宽宽跺了跺脚,把小葫芦给叫了过来。 小葫芦抱着陆宽宽的肉身,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陆宽宽面前。 “妖娘娘,您该减肥了,抱您来这一趟,可算是累着我了。”小葫芦被累得够呛,说话哪里还会过脑子?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陆宽宽给小葫芦头顶来了一击,这才算是解气。 陆宽宽将元魂抽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肉身里。 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啊! “舒坦!”陆宽宽伸了个懒腰,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不少。 “砰——”莫鱼儿的身体轰然倒下。她被那狗皇帝射了一箭,如果不是陆宽宽曾在她的身体中待过,这时候她早就断气了。 “我的天哪,小美人!”沈贺鲤怜香惜玉之心顿起,立即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干嘛呢,干嘛呢?”陆宽宽抢过莫鱼儿,把她交到了小葫芦手中。 “抱一下而已啦......”沈贺鲤扁着个嘴,十分不悦。 “将她送到楼四娘那儿去,好生照顾着。”陆宽宽交代道。 “好的,娘娘。”小葫芦脸上笑着,但心里却在悄咪咪地骂街。真就跑腿的事儿都给他干了呗。 第四十五章 花楼堕仙(1) 陆宽宽和高止带着沈贺鲤回了朋来客栈。 路上,高止买了顶大斗篷,盖在了沈贺鲤头上。沈贺鲤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百姓们看见,连带着陆宽宽和高止都得被绑过去烧死。 他们一进客栈就被客栈的掌柜给叫住了。 “客官,这几日你们之前住的那两间屋子,我们都给你们留着呢,那小孩儿我们也给你们照顾得白白胖胖的,能否先把银子清结一下?” “噢!不好意思啊,掌柜。”高止翻遍衣襟和袖口,统共就翻出来十文铜钱。他一个人带着陆宽宽和一个小孩儿,花钱的速度堪比滔滔长河水,实在是囊中羞涩了。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五两银子,客官。”掌柜的笑容微滞,却还是好声好气地说话。万一这客人一个不开心,就拍拍屁股跑了呢? 这几位客官看起来可都是练家子,他们跑了,店里怕是没一个伙计能追得上。 “唉。”陆宽宽无奈摇头,直接从腰间拿出了锭小金子丢给了掌柜。“不用找了,那小娃娃呢?我看看你们可有苛待他。”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掌柜的笑眯了眼。“小六子,把孩子抱来给客官瞧瞧!” “得嘞!”一跟沈贺鲤差不多大的伙计,撂下了现在手上的活计,转身进了内堂。 “小娃娃?什么小娃娃?不会是......阿止你跟这女人生的小娃娃吧?”沈贺鲤一脸震惊,竟对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师侄产生了一丝怀疑。 毕竟他面对的女人可真是个人物儿。 高止并不正面回答沈贺鲤的问题,只嘀嘀咕咕道:“为什么大家一知道有陆威风的存在,就会认为他是我跟陆宽宽的孩子?” “没想到吧?你正经的小师侄也有踏入不归路的一天。”陆宽宽添油加醋。这种误会,来得越多越好。 伙计把陆威风抱了过来,送到了高止的手上。 “哇。”高止手腕一沉,看了看陆威风那胖胖的小脸儿,真真是被吓到了。 “你们这是养小孩儿,还是养猪呢?”陆宽宽话糙理不糙。 这小威风的双下巴都被他们给喂出来了。 “小娃娃就是得胖些才好!这样子多有福气啊!你们为人父母的,平时胚不会带孩子了,怎能把孩子养得那么瘦呢!”掌柜的蹙着眉,育儿想法与陆宽宽产生了天大的分歧。 “就是,就是,胖些好看。”沈贺鲤也十分喜欢这个小娃娃,上手就给他抢了过来。“我不管,这孩子日后要拜我为师。” 高止一惊,立即又将孩子抢了回来。“他已是我的徒弟了。小师叔你如此不靠谱,还是不要祸害下一代的好。” “哇~~哇哇~~”争抢中,陆威风哭了起来。 “噢噢,不哭,不哭啊!”高止抱着孩子,一路摇回了房。 三人在客栈歇了一晚,第二天中午才出发赶路回神霄派。 大白天的,京都大道上,竟出现了三支扶灵队伍。 白纸钱飞得漫天都是,三架棺材排成长队,加上那些扶灵的人,几乎要占满整个街道。 “呜呜呜~” “呜呜呜~” 扶灵之人,大多是舞勺之年男孩儿,他们的身旁还跟着一位少妇。 一般这种情况,那棺材里躺着的,八九不离是他们的夫君父亲。 但是,为什么一下子就有三名女子丧夫呢?要死都赶在一块儿死了? “啧啧啧,真是作孽啊!”一男子手上抓着刚出锅的,热乎乎的大饼,一边吃,一边摇头叹惜。 “这位兄台,不知你口中的‘作孽’是何说法啊?”高止闻言好奇,便出声询问。 这吃大饼的上下打量了下高止,见他穿着道服抱着孩子,眉头一皱,回他道:“死的这三人,生前乃是至交好友,也是这十里八街有名的街混子,成了亲还不忘一同去青楼找乐子,这不,报应不爽,他们前两天皆死在妓女的床上了。” “同一天?”高止一听便觉得有些奇怪。“听起来真像是凶案,可报官了?” “这么大的丑事儿怎么报官?何况衙门里的那群酒囊饭袋,屁都不是,报了官也无济于事。”男子拿起大饼啃了一口,频频摇头。 “走吧,我们管这些干什么?赶紧回神霄派吧。”沈贺鲤摸了摸自己的丑脸,满脑子都是赶紧回去找师父救自己。 沈贺鲤拉住高止,像拉老牛一样给他拉着向前走。 “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陆宽宽抱着双臂,一脸无奈地跟在了高止身后。但凡只要他稍微不爱管闲事一点,他就很难积福升仙。 他们从京都北门而入,现从京都南门而出。 出了京都城,这城外的热闹却也一点都不比城内少。 人来人往,车马喧嚣的。 “嘶~”陆宽宽觉着自己耳膜一震,还略有些疼痛,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三两秒钟,一切便都复归如常了。 “你们耳朵刚刚有没有感觉怪怪的?”沈贺鲤问道。 “小师叔你的耳朵也疼了下吗?”高止单手揉了揉耳朵。 “都疼了?”陆宽宽疑惑。真是毫无由来地有些奇怪。 “来啊,来啊~大爷,进来玩儿嘛~”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姑娘叫唤的声音,这一声声细细密密的,像是要钻进人的心窝子里去。 不要说是沈贺鲤了,就连陆宽宽的心都有些痒痒了。 “哇~”沈贺鲤的眼神直勾勾朝那花楼看去。“这里的姑娘真是好看!比那京都里万花楼的姑娘还要好看上几倍!真真是天仙下凡了!” 沈贺鲤说着就要往那边走。 “小师叔!”高止将他拉住。“你刚刚不还急着回去找师祖的吗?” “天仙儿面前,任何事儿都可以往后稍稍。”沈贺鲤这人的心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陆宽宽抬头看了眼这青楼的牌匾,“寻媚坊......” 这说不定是带高止见见世面,涨涨知识的好机会呢! 陆宽宽挥手便给高止重新变了身衣裳。毕竟穿着道服去逛花楼...... 高止恍惚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陆宽宽此行是何含义。 “天天穿个道服,我都看腻了!” 第四十六章 花楼堕仙(2) “天天穿个道服,我都看腻了!”陆宽宽想看高止穿蓝色,便给高止变了身宝蓝色的衣裳。 浅蓝色里衬,宝蓝色长袍绣着妖兽暗纹,那一柄白玉腰带系在高止腰上甚是衬他‘白玉无瑕’。真真是有一股子贵气。 有这姿色,穿什么衣服不好看?非要天天着那道袍! “啧啧啧!小师侄真是比那寻媚坊的天仙还要好看。”沈贺鲤暗自惊奇,他与高止相识许多年,这还是第一回看见他如此装扮。“若你是女子,我必定娶你为妻,且这辈子都不逛花楼了。” 沈贺鲤笑了笑,而后就转身入了那寻媚坊。 “那家伙说的话,你都当在放屁好了。”陆宽宽摇身一变,也换了身宝蓝色男装来。她看着高止衣服上的妖兽纹案,浅然一笑,提溜着高止的衣袖就给他拉进了寻媚坊。 “诶呦,两位公子好生俊俏啊!” 他们一进寻媚坊就被姑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陆宽宽倒没什么,只任由她们上下其手。只是高止浑身不爽,转身就想往外头跑,可这些姑娘可都不是吃素的,纷纷拉着高止给他带到了寻媚坊内堂。 “给这位公子来些上好的酒,谁能让他喝下一杯,我便给他一锭金子,喝两杯,给两锭,喝百杯,给百锭!”陆宽宽从腰间拿出一把金锭子,放出了这般豪言壮语。 “哎呦!”姑娘们闻之,两眼皆放光,高止就如那案板上的唐僧肉,难以逃脱了。 高止被架去包间,惶恐不及。他一清修小道,何时见过如此场面?“陆宽宽!你别这样!救我!我不能喝酒!” “救你?害你的就是老娘。”陆宽宽轻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小美人儿,小美人儿,别光顾着给我喝,你也喝呀。”沈贺鲤正抱着一紫衣女子,胡乱摸索着。还真像是个流氓。 陆宽宽轻蹙眉头。 沈贺鲤脸都那样儿了,这女子竟还有雅兴陪他喝酒,真就除了赚钱,其他都不重要了? “公子,您相什么呆啊?来来来,小女子陪您喝一杯。”一红衣女子挽住陆宽宽的手,那一抹秀软皆覆在了陆宽宽胳膊上。 陆宽宽拿出两锭金子,丢给了红衣女子。“拿去给姑娘们买酒喝,顺便告诉她们,都不必来招待我,我自己随意逛逛,有需要我会直接将美娘子抱走。” 红衣女子面露难色。 陆宽宽笑了笑,直接给了红衣女子一袋金锭子。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红衣女子这才舍得退下去。 陆宽宽走到高止所在的包间门口,依靠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小公子,你来逛楼子还带孩子来啊?”包间里站了十来个女子,皆是听见陆宽宽说一杯酒换一锭金子而来的。 高止低头紧紧抱着陆威风,顺手还将他的小眼睛也给捂住了。 青楼女子穿得甚是凉爽,难以入目,难以入目啊! “小公子,带着孩子多不方便啊,我们坊里有几位打杂的妈妈特别会带小娃娃,你把孩子暂且交给她们?”女子们开始上手抢陆威风。 “不用,不用!”高止将孩子抱得更紧了。“这个陆宽宽......” “啧啧。”陆宽宽推门而入,绕到高止身后,戳了戳他的肩膀。 高止转头,陆宽宽快速转至另一边,趁他不注意,将陆威风抱了过来。 “陆宽宽!你干什么?”高止大惊失色,没了小威风,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给生吞活剥了。 “小师傅你好好玩,小威风就不打扰你了。”陆宽宽提溜起小威风的小手,给高止打了个‘再见’的手势。 小威风或许也能感受到他们现在正待在‘快乐的地方’,竟咧开嘴朝陆宽宽笑了笑。 “哈哈哈哈。陆威风,你不学好。”陆宽宽捏了捏小威风的鼻子,而后便转过了身去,封住了小威风的耳识。 身后,高止蓦然陷入‘温柔乡’,女子们皆褪了外衫,光着胳膊同他饮酒作乐。 “我不喝酒,不喝......吨吨吨......酒!”女子们只知灌他一杯酒便能得一锭金子,哪里会管高止愿不愿意喝酒。 “陆宽宽!救......吨吨吨......我!”因为高止实在不配合,那群女子干脆笑着捏住了高止的鼻子,让他无法呼吸,只能张开嘴接受这一壶壶的美酒。 “咚——”的一声,高止便醉得磕在了桌子上。 “什么嘛?这就醉了,这才两壶清酒。”女子们见高止醉到不省人事,兴致顿时就落了下来。 陆宽宽转身,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袋金子,扔给了屋里的女子。 “人都醉了,你们就先退下吧,有需要我再喊你们。” “好嘞。”女子们分了金子便退了出去。这袋子里的金锭子不多不少,正是她们灌下高止杯酒的数量。 陆宽宽收了下在陆威风身上下的封耳识的法术,而后将小威风放到了一旁的榻上,便朝着高止走了过去。 陆宽宽摸了摸高止因酒醉而泛红的面颊,心情甚好。 这小道,怎么都是逃不过她的手心的。 陆宽宽将高止扶到了床上,而后坐在一旁,依靠在床头,打算等着高止醒来,给他细数他今日究竟喝了多少杯酒。 啧啧,想到这里,陆宽宽就已经十分期待看到高止委委屈屈的面庞了。 高止醉后,只觉着自己的身体十分沉重,意识又有些飘忽。睡梦之中,他的身体缓缓下沉,仿若坠进了无尽深渊,而他的意识缓然飞升,竟离他的身体越来越远,他想要伸手去抓住那飘渺的东西,却触之不及。 “汪家人负我们,你自己没能耐报仇,一天天只知道把我的魂魄关在那样腐臭的地方。我真是倒霉,有个不闻不问的爹,还有个没用的娘!” “若不是你们饥荒时,易子相食,破坏路边暴毙之人的尸身,也不至于遭到如此报应!” “这世人负我们的,我皆要讨回来!冷静?我凭什么冷静?我就要让这整个严府给我的沽源陪葬!” “银两什么的,朕不是都想办法给你们了吗?什么银色石头?朕不知道!” ...... 万般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所护的苍生,究竟值不值得...... 第四十七章 花楼堕仙(3) “银两什么的,朕不是都想办法给你们了吗?什么银色石头?朕不知道!” ...... 万般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所护的苍生,究竟值不值得...... 为什么无论是人是妖,皆是这般怨气深重,自私自利?他成了仙,就真的能改变这样的世界吗?若是不能改变,那他所守护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高止陷入梦魇,平日他不愿去深究的那些,终究是被这荒唐酒意给勾了出来。 “师父,师父,我究竟怎么办?我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那些都是无穷无尽的,度不完的,度不完的!” 高止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两条眉毛就像是毛毛虫一样,蹙在了一起。 “怎么了?”陆宽宽还从没见过高止如此这般。“梦魇?” 陆宽宽伸手摸了摸高止的身体,烫得跟太阳底下的岩石一样。 “高止!高止!”陆宽宽摇了摇他,想把他从睡梦中唤醒。“你这小道未免也太不禁喝了些。” 既已完全破了酒戒,陆宽宽以后便再也不会撺掇他喝酒了。 “宽宽。”高止忽的睁眼,眼中柔情似要将那长河水都给装进去。高止起身,一把抱住了陆宽宽。 陆宽宽一愣。 宽宽?她没有听错吧?高止刚刚是不是喊了她宽宽?她莫不是少听了一个‘陆’字? “宽宽,宽宽......”高止嘴里一直念叨着陆宽宽的名字,双眼若闭还开,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陆宽宽不由得笑了出来。这小道喝醉了酒,原来是这个样子。 那......她是不是可以趁现在引诱他干些什么? 陆宽宽轻轻推开高止,跟他说道:“亲我一下。” 高止点了点头,而后捧起了陆宽宽的小脸,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了一吻。 陆宽宽出乎意料的有些害羞。高止的手覆在她的脸上,指尖的温度微热,酒气与他的香气混在一起,陆宽宽忽的有些情迷。 “你......你再亲我这儿一下。”陆宽宽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明明是她之前就理直气壮想好的套路,如今说出口来,怎还有些不好意思? 高止松开陆宽宽的脸,继而捂住脸自己的脸蛋子,“不可以噢~” 陆宽宽蓦地脸色一黑,她刚刚就是对他太温柔了!陆宽宽直起腰板,又道:“把衣服脱了!” “嗯?更不可以了噢!”高止捂住胸口,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脱下吧你!”陆宽宽见状,直接上手去扒高止的衣服。 果然还是自己主动比较顺手。 “啊啊啊~~救命啊,调戏良家女子啦~”高止忽的大叫。 高止语出惊人,陆宽宽吓得立马捂住了高止的嘴。 “你这小道,喝了酒就跟被小妖怪附体了一样!”陆宽宽惊奇地看着高止,而后竟没忍住笑了出来。“噗——” 喜欢一个人,满目星河。 “妖娘娘。” 小葫芦突然出现,他凑近了观察着陆宽宽的神色。 一股均匀的呼吸喷在了陆宽宽的侧脸上,陆宽宽蓦然回神,转脸看向了小葫芦,缓缓放下了那只捂着高止嘴巴的手。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送莫鱼儿到楼四娘那里吗?”气愤有一些尴尬,陆宽宽的声音不自觉就大了起来。 “四娘娘说了,不会平白给您照顾那姑娘,所以差我来跟妖娘娘讨些回报。”小葫芦说道。 “她想要什么?金银珠宝?”陆宽宽问。 “四娘娘要是想要金银珠宝,我回威铭山给她拿就是,怎会来打扰妖娘娘呢?”小葫芦笑了笑。“其实四娘娘是想讨些妖血。” “妖血?你放点给她不就行了?”陆宽宽细眯起眼。 “四娘娘指定了只要您的血,真不是我舍不得!”小葫芦从背后拿出了一柄人头大的水壶。 陆宽宽震惊。“就装点血,用不着这么大的壶吧?” 陆宽宽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四娘娘说了,让您把这个壶给装满。”小葫芦咧开嘴,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容。 “装满......”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轻轻给自己的手心来了一下。 小葫芦立即打开水壶,迎了上去。 “宽宽,你干什么?”高止扯下衣襟上一条碎布,嘟着嘴就开始给陆宽宽包扎。 “你不要闹。”陆宽宽抽开手,将手心置于壶口之上。 高止又将陆宽宽的手拉了回来。“很疼吧,我帮你包扎。” “啧!”陆宽宽抬手便给高止脖子后来了一掌。 高止应声而倒。撞得床猛然一震。陆宽宽这才又将手放到了壶口上。 稀里哗啦的,陆宽宽的血流了许久,才将那头大的壶儿给装满。 “回去给她吧。”陆宽宽冷着脸对小葫芦说道。 “好的。”小葫芦话落,而后转身欲走,忽的又转过了身来。“妖娘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啰哩啰嗦的,有屁快放。”陆宽宽不耐烦道。 “妖娘娘,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喜欢上那个臭道士得好。毕竟你接近他的目的就是得到他的阳气,如果有太多奇怪感情掺杂的话......”事情会变得麻烦起来。 “什么喜不喜欢?我有说过我喜欢这个小道士吗?”陆宽宽蹙眉,莫名想要撕了这小葫芦的嘴。 她会喜欢一个又死板又一根筋的臭道士?她不过就是馋他的皮囊罢了。 小葫芦瘪了瘪嘴,眉毛半挑,耸了耸肩。 “你那是什么表情?”陆宽宽突然想把这个得瑟的小东西直接灰飞烟灭了。 “没什么表情,我现在立即回去找四娘娘。”小葫芦脚底抹油,遁地而去,不多久竟又从地底探出了头来。 “妖娘娘,再往前走两里地就有一个路边客栈,你们不必再住在这个破庙里。”小葫芦好心道。 “什么破庙?”陆宽宽不解,她们现在不是在花楼吗? 小葫芦从地底伸出手来,抬一抬便扯下了一片蛛丝。“都是蜘蛛网,正中还摆了一尊佛像,这儿不是破庙,是什么?” 陆宽宽只看见小葫芦伸手挥了挥,像是扯下了什么东西,却并没有看到他口中说的什么蜘蛛网。 第四十八章 花楼堕仙(4) 小葫芦从地底伸出手来,抬一抬便扯下了一片蛛丝。“都是蜘蛛网,正中还摆了一尊佛像,这儿不是破庙,是什么?” 陆宽宽只看见小葫芦伸手挥了挥,像是扯下了什么东西,却并没有看到他口中说的什么蜘蛛网。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儿不是花楼吗?寻媚坊?”陆宽宽迷惑不解。 “妖娘娘,你不是中幻术了吧?”小葫芦忽的又出现。 “放什么屁呢,你都没中的幻术,我能中?”小葫芦灵力低微,要真有什么惑人的幻术,也该是它先中招。 小葫芦沉下脸,妖娘娘虽然说的没错,但也太不考虑他小小的自尊心了吧? “我走了。”小葫芦重回地下,这次是真的回去找楼四娘了。 陆宽宽虽然嘴上硬,但小葫芦说的话她都是入了心的。毕竟小葫芦不会对她撒谎,在小葫芦的眼里,这里必定是一间破庙。 难道,真的是她中招了?那小葫芦为什么平安无事呢? 陆宽宽推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花楼之中,往来嬉笑,烛火通明,那正中的戏台上,还有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正在献舞。 一切都是这么真实。如果这些是幻术的话,制造这幻术的幕后之人必定十分厉害。毕竟,ta都能让陆宽宽陷入其中了。 “山海飘零一盏灯,百般修得婀娜身,怎得成你掌中纹,聊把相思换情根......”台上人,面纱飘渺,歌声婉转绕梁,一动一舞间,微风轻扰,脱尘出俗。 “哇~”台下的沈贺鲤纵是不曾见过那面下的真容,也莫名的疯狂痴迷。 “沈贺鲤。”陆宽宽淡然走到沈贺鲤身边,轻声道:“你有觉得这里有哪儿不对吗?” “什么不对?”沈贺鲤的眼神就不曾离开台上女人一秒,回答陆宽宽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敷衍。 陆宽宽翻了个白眼,她为什么要对这个废柴产生期待? 罢了,不管这里有什么问题,她们现在撤退就行了。早些离开总没什么坏事。 陆宽宽拉住沈贺鲤,就把人往高止那屋里拽。她一个人可扛不走高止和陆威风两个人。就算她有那个能力,她也不想变得那么滑稽。 “你干什么?我看得正起劲呢。”沈贺鲤念念不舍,整个身体都在往下蹲,他在陆宽宽手上的重量顿时变得有两番大。 沈贺鲤这孩子,为了不让陆宽宽拖走,是真的去了许多力气的。 “这里的漂亮姑娘可都是妖怪,你要是非想留在这里被她们吃掉,那我也就不拦你了。”陆宽宽蓦然松开手,沈贺鲤失去了与他对抗的力气,一下子摔倒在地。 “妖怪?”沈贺鲤咽了口口水。“命还是比漂亮姑娘重要些。” 沈贺鲤麻利的从地上站起,跟着陆宽宽一起回了包间。 陆宽宽抱着陆威风,沈贺鲤扛着高止,四人悄悄咪咪地找到了后门。 陆宽宽推开门,抱着陆威风走了出去。 沈贺鲤迈出了半步,脚才刚出门槛,耳边就传来的一阵嗡嗡声,而后他的脑壳就开始犯疼。 救命,他的脑子里都是那些漂亮姑娘翩翩起舞的画面。 沈贺鲤忽然转头,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位飘飘如仙的女子,勾着他的心魂,抚摸着他的胸膛。 “沈贺鲤,你干什么?不走了吗?”陆宽宽伸手去拉他,他却一把甩开了陆宽宽的手,径直将高止扔到了地上,恍若失魂地回了寻媚坊。 “姑娘,你慢点跑!等等我!”沈贺鲤追逐着那两位留他的姑娘,面上笑容盈盈,真有点贱男人的意思了。 陆宽宽看得一头雾水。他在追什么?他的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 陆宽宽单手扶起高止,带着他一路远离了寻媚坊。 沈贺鲤?沈贺鲤他爱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吧。他就是在那里被妖怪吃了,陆宽宽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离了那寻媚坊,陆宽宽再回头看时,那繁华景象真的轰然倒塌,变为一座破庙里。 “真是见鬼。”她陆宽宽居然也有中招的一天! 陆宽宽轻叹一口气,继而带着高止和陆威风走了两三里地,找到了小葫芦说的那个可以落脚的客栈。 陆宽宽跟掌柜要了一间房。 陆宽宽入屋之后,就把陆威风放在了床边的最里头,然后将高止甩到了床中间,而后自己也躺到了一边。 “这小道看着精瘦,平时吃的也不多,如何就这么重了?”陆宽宽抱怨了一句,而后便闭上了眼,入了梦乡。 “嗯......”高止面颊出汗,口中呓语不止,好像又在做梦。 “小道,把衣服脱了。”皇宫乘乾内殿,陆宽宽穿着松垮的龙袍坐在他身上,眼神魅惑。 “不......不行。” “你自己不愿意脱,那我就只好亲自动手了。”陆宽宽解开了高止的腰带,扯开了他的衣衫,露出了他精壮的身体。 高止缓缓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拆开了陆宽宽龙袍旁的衣带,一片春光就这样半隐半现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高止喉头滚烫,竟不自觉将手伸了过去。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就好似天上的云朵,地上的鲜花。 陆宽宽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高止忽的回吻。 衣衫尽褪,天地忽而相翻,气氛滚烫,愈演愈烈。 “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高止一瞬惊醒。 黑夜杳杳,眼前朦胧不清。陆宽宽模糊的背影映在他眼中,高止的心脏好像又漏了几拍。 下身湿湿的,他突然有些害怕。 高止忽的坐起,甚至还能闻见自己身上残存的酒气。刚刚梦境中的画面鲜活如许,高止每一秒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好像动了淫念。 “嗯......”陆宽宽睡的迷迷糊糊,但有好像听见了身边人的动静,便微微睁开一只眼来,瞥了高止一下。“你醒了?酒醒了吗?” “醒......醒了。”高止微微抬眼,根本不敢去看她。 陆宽宽拉住高止的胳膊,用力将他拉了下来。 高止的头重重摔在了棉花枕头上,不疼,但是迷乱。 “你醒了,我还没醒,再睡会儿。” 第四十九章 花楼堕仙(5) 陆宽宽拉住高止的胳膊,用力将他拉了下来。 高止的头重重摔在了棉花枕头上,不疼,但是迷乱。 “你醒了,我还没醒,再睡会儿。”陆宽宽闭了眼,顺势将胳膊搭在了高止胸前。 高止眸色一闪,心中好似升起了一团火焰,灼得他心痒难耐。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高止撇开陆宽宽的手,猛然起身跑了出去。 “嘭咚——” “嘭咚——” 房门一开一合,声音吓得陆宽宽立即睁开了眼睛。陆宽宽转头看了看房门,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床。 “什么鬼啊高止?你出去起夜吗?这么着急?”陆宽宽摇了摇头,凡人啊,就是麻烦。 只喝露水不好吗? 高止快步出了客栈,见客栈旁有一茅草凉亭,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微风吹拂,还算凉快。恰好让他冷静冷静。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高止口中念念有词,脑子里却像是有无数小人在跳舞,根本安静不下来。 对于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连净心神咒失了效用。 可这种失控的感觉,除了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羞耻之外,竟别无令人难受的地方了。甚至于,他还有些享受这种放纵不羁所带来的身心兴奋。 清修者,无了清修,该当如何? 他该怎么办?就算是死也要离开陆宽宽吗?可以吗?他真的可以吗?又或者......愿意吗? 高止百般煎熬,在凉亭中一坐就坐到了太阳升起。 陆宽宽也睡饱了,睁眼的时候却没看见高止人。 “他昨晚起夜后就没回来?”陆宽宽倒是不惊奇,如果他醒了之后还愿意乖乖睡在她身边,陆宽宽才是要瞅瞅那小道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呢。但是他没回来,去哪儿呢了? 陆宽宽起身,里里外外将客栈给找了一遍,这才在屋外凉亭找到了高止。 “小道,你坐这儿干嘛?”陆宽宽上前问道。 “没......没干什么。”高止看见陆宽宽,心虚不已,立即站起身来,跑进了客栈。 雾气浅浅,露水微湿,凉亭中的木椅和木桌上皆有些湿意,唯独高止坐过的那一块干干燥燥,丝毫没有受到露水的影响。 “什么嘛?那小道士在这儿坐了一夜?”陆宽宽眉头微蹙,心中顿觉荒唐。就是躲着她,也不用在外头吹这冷风吧?客栈里是没椅子给他坐了? 高止回客栈,第一件事情就是跟掌柜的打听沈贺鲤住在哪间房,天已大亮,是时候离开了。 “掌柜,昨夜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你可知住在哪间房里?”高止问道。 “昨夜跟你一起来的公子?不就跟你住一间房吗?”掌柜的不解。 高止这才想起,陆宽宽现在还穿着男子衣服,就连他自己,也还穿着陆宽宽给他变的衣服。 高止低头,这才注意到衣上的妖兽暗纹。 有些眼熟......这不就是陆宽宽的真身吗? 等等......陆宽宽的真身?高止忽又想起沈贺鲤脸上生出的兽皮,那兽皮的模样,看起来跟陆宽宽的真身属实相像,怪不得他会一直觉得眼熟。 难道沈贺鲤的脸是陆宽宽动的手脚? 不,不可能,陆宽宽绝不会希望他们的队伍里多出一个拖油瓶。害沈贺鲤,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掌柜的,除了我跟那位公子,我们身边应该还有另一位戴着斗篷的公子,不知他住在哪儿?”高止继续问道。 “还有一位?没有了啊?昨夜就你们两位年轻公子来过这里,要说非要再有一个人,那就只能是你们带来的那位小娃娃了。”掌柜的笑道。 高止一愣,陆宽宽把沈贺鲤甩掉了? “我知晓了,谢谢掌柜。”高止转身,不料陆宽宽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高止一瞬躲闪不及,径直被陆宽宽拉到了角落里。 “高止,我发现今早见到你,你就有点抽风,你是不是又在躲着我?”陆宽宽的一个‘又’字用的十分灵性。但这回高止的躲藏,看起来与以往都不同,以往他至少愿意直视她的眼睛。可这回却是一个眼神的回应,也不敢放出来。 “没有。”高止断然否定,而后问她。“小师叔呢?你是不是把小师叔甩了?” 高止纵使是在同陆宽宽说话,眼神也是飘忽不定,不敢对上陆宽宽眼神的。 “我可没有。”陆宽宽抱起双臂,“是他自己非要待在寻媚坊,我怎么拉他,他都不愿意出来,那我便成人之美,留他在那与美人对酒当歌了呗。” “什么?不行,他身上尚有鬼尸毒未解,耽误久了会有性命之忧的,我要把他带回来。”高止说着便往寻媚坊走。 陆宽宽立即将他拉住。 “你拉我做什么?”高止正着急,竟无意间对上了陆宽宽的眸子。 高止脸色一红,昨夜之梦又在他脑中上演。他无奈,只好又将脸别过去。 陆宽宽一脸狐疑,她在高止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东西。 慌乱,羞愧,还有......若有若无的爱意。 是她的错觉?若不是,这小道还真是藏不住心思。 “寻媚坊里头恐有妖魔鬼怪,且那妖魔必是个高手,说不定,连我都打不过她,你这样贸然去救人,怕是自寻死路。”陆宽宽知道高止的性子,他要是想去干什么,谁都拦不住。 现今高止的心房已然松动,陆宽宽若再给些好感,必然更可以将他牢牢困在手心里。 “寻媚坊中有妖魔?那就更不能把小师叔一个人丢在那儿了!”高止听话似乎只听一半。 后一半,陆宽宽说的‘很危险’的话语,是被他吃了吗? 高止快步离开客栈,走到门口却失了方向,昨夜他毕竟意识不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边而来。 “本来是沈贺鲤一个人去送死,你一去,我一去,就变成三个人一起死了呢。而且,陆威风怎么办?陆威风谁照顾?”陆宽宽问他。 “我自己去,你留在这里。”既然那妖魔如此可怕,那便让他一个人去冒险吧。 “好。”陆宽宽爽快答应。 高止闻声一愣,倒是真没想到陆宽宽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第五十章 花楼堕仙(6) “好。”陆宽宽爽快答应。 高止闻声一愣,倒是真没想到陆宽宽会如此爽快。 高止眼睛眨巴了眨巴,而后转身欲走,这才又想起自己不知道路的事情。 陆宽宽看着站在路边踌躇的高止,嘴角不禁浮出些笑容来。 这小道,真是傻的可爱。 高止咬了咬手指甲,眉头一皱,眼睛一闭,快步来到了陆宽宽面前。 “还请你告诉我去寻媚坊应该走哪条路。”高止低着头。 陆宽宽看不清他的表情,脑海中却蓦然浮出了高止那张尴尬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的脸。 “寻媚坊啊,寻媚坊在哪儿来着?往左?往右?还是往前来着?”陆宽宽揉了揉太阳穴,故作为难。 “一起走吧。”高止松口,万般无奈。陆宽宽刚刚答应得那么爽快,就是因为他不认识去寻媚坊的路啊。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诶。”陆宽宽逗他。 “我们一起去寻媚坊吧。”高止知道,他如果不这么说的话,陆宽宽是不会给他指路的。 光靠着他自己一条路一条路的试,运气不好的话,等他到寻媚坊的时候,沈贺鲤的尸体都凉了。 “好啊,一起吧。”陆宽宽目的达成,回客栈交代了掌柜的,留下了定金,让他照顾陆威风之后,就带着高止去寻媚坊了。 “嘶~”一入寻媚坊百米外的界限,陆宽宽的耳朵就又疼了一下,不过好像又与之前不同。 “山海飘零一盏灯,百般修得婀娜身,怎得成你掌中纹,聊把相思换情根!” 这回,陆宽宽眼中的寻媚坊再不是花楼了。也许是上回她知晓了寻媚坊是幻术所化,所以这回她心眼澄净,没有再中招。可这耳边的歌声又是怎么回事? “嘶~”高止耳朵一疼,但什么也没有听见。“妖魔常隐于花楼,我昨日就该小心些的。” 红楼彩绸,言笑款款,高止眼中,那寻媚坊,还是寻媚坊。 “你中了幻术了,所谓的寻媚坊不过就是一座破庙。也不怪你看不出来,毕竟就连我也曾完全都没有发现过。” “幻术?”眼前一切皆是如此真实......高止以前经历过的幻术与这相比,简直云泥之别。这寻媚坊真实到高止都有些怀疑陆宽宽说的话。 陆宽宽见高止表情纠结,心下实在不痛快。“高止,你是不是不信我?” “呃......”修行者不能撒谎。“不......信。” 陆宽宽闭了闭眼,双手已然攒成了拳头。 “我得赶紧去救小师叔了。”高止见着苗头不对,立即远离了陆宽宽,跑进了寻媚坊。 “小公子~这不是昨夜的小公子吗?快请快请~”寻媚坊门外依旧站着许多姑娘,她们一见高止,便将他架了进去。 陆宽宽见这情形,却是不由得顺了顺自己胳膊上的寒毛。 一群能动的半干尸身围着一个生气勃勃的人,慎得慌。 陆宽宽缓然上前,姑娘们也是一拥而上,给陆宽宽迎了进去。 红粉佳人,如今在陆宽宽眼中不过就是一具具枯黄带皮的骷髅尸。她们眼眶凹陷,肩上挂着纸做的银锭子,一步一行皆窸窣有声。 诶,陆宽宽真不忍心将这样的真相告诉高止。 入了内里,破庙之中的蜘蛛网飘飘欲坠,地上稻草散乱无章,各处都有骷髅尸与男子作伴,谈笑有声。 “小美人儿,给爷香一个!”角落里的男子大腹便便,拉着一具骷髅尸又亲又抱,面色却已然青紫,身体必然是到了强弩之末。 没了幻术,这‘寻媚坊’中自然也没了包间,那男男‘女女’相亲相爱之事竟就在陆宽宽的眼前上演。 陆宽宽不是第一次看见男女相欢,但男人与骷髅尸...... yue。罢了,也还算是一次新鲜的体验。 “哇!这就是寻媚坊吗?好生气派!”一男子抓着个大饼,一边啃一边感叹。 陆宽宽被这与众不同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嗯?那男人不是在京都扶灵队那边跟他们八卦的那人吗?前脚刚说别人难堪地死在妓女床上,后脚就自己来逛起了花楼? 这事儿也就他们凡人能干得出来。 “不在啊,我每个包间都找过了,小师叔都不在啊。”高止绕着寻媚坊跑了一圈,却丝毫不见沈贺鲤的踪迹。 “可能已经死了吧。”陆宽宽合理猜测。 这一群群的骷髅尸围着他,从昨夜到现在都不死,该是天大的造化了。 “不会吧。”不至于吧,他的小师叔虽然废,但也没有到遇着妖怪一招都过不了的程度,使些小手段逃跑或保命,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山海飘零一盏灯,百般修得婀娜身。怎得成你掌中纹,聊把相思换情根。”歌声响起,一天仙般的女子从天而降。 “花魁出来了!”周围嫖客皆聚到了一起,听这花魁唱歌。 ‘天仙’一出,陆宽宽一惊。这个花魁居然不是骷髅尸?难道她就是整个寻媚坊背后的反派? 陆宽宽用力吸气,闻了闻周围,却没有闻见一丝妖气。 这花魁是人?可如果她是人的话,根本就没有能力建立起寻媚坊啊,她的背后还有别人? 花魁翩然起舞,美得就如那天上的瑶池仙子,红袖所至之处,香味扑鼻,惑人心智。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戴着面纱,无人可以完全看见她的模样。 “高止,我们把这个花魁给抓了吧?”陆宽宽笑道。 “为什么?她有问题?”高止眼中一派祥和。 “就是因为太没问题了,所以才要抓。”陆宽宽又扫了眼周遭。全都是骷髅尸啊!这一堆骷髅尸里,出了一个普通至极的人,这正常吗? 陆宽宽飞身上前,流氓般拉住了那花魁纤嫩的小手。 “那人谁啊!怎么随意摸人家的手呢?不知道自怜卖艺不卖身啊?” “对啊,对啊!太无理,太流氓了!” 陆宽宽听了戏台下那些男人的话,不自觉笑了起来。一群逛花楼的,居然骂她流氓? “公子请自重。”花自怜轻甩开陆宽宽的手,眼中却是万种柔情。 这女子这般出尘,闹得陆宽宽都有些想知道,她面纱之下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第五十一章 花楼堕仙(7) “公子请自重。”花自怜轻甩开陆宽宽的手,眼中却是柔情万种。 这女子这般出尘,闹得陆宽宽都有些想知道,她面纱之下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陆宽宽从背后拿出一锭拳头大的金子,拉过了花自怜的手,将金子放在了她手心。“不知这样,可否有机会与姑娘共度春宵啊?” “哇!那么大的金子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金子。”台下之人纷纷惊奇。 “公子,自怜卖艺不卖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花自怜撇下银子,不为所动。 陆宽宽笑道:“你若是跟了我,日日都可抱着一箱箱这么大的金子睡觉。你真就不动心?” 于凡人而言,钱与权终是最诱人的东西。 “不动心。”花自怜回得毫不犹豫。 “陆宽宽。”高止上台,拉了拉陆宽宽的衣袖。“莫要强人所难,何况你一个......调戏花魁作什么?” 陆宽宽白了高止一眼。 高止噤声。 “既然花魁姑娘如此决绝,那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我有件事儿想问问姑娘。”陆宽宽说道。 “公子但说无妨。”花自怜道。 “昨日有一位身着斗篷的男子,与我们一同来了这寻媚坊,可现在,这男子不见了踪影,不知花魁姑娘可知晓他现在何处啊?”陆宽宽眼中精光乍现,时刻留意着花自怜的行为表情。 “戴斗篷的男子?”花自怜回忆。“公子你说的应该是昨夜晕在后院的那位吧?” 陆宽宽眉头微蹙,没有想到花自怜居然真的答了她的话。 “他现在在哪儿?”高止松了一口气,小师叔能找到就行。 “我把他安排在后院龟公的房间里了。那公子既是你们的朋友,那你们便将他带回去吧,也免得那位小公子在我们寻媚坊白吃白住。”那薄薄的面纱之后,是轻笑。 陆宽宽看不真切,但感觉到了花自怜现在身上欢欣的气息。 不对劲,很不对劲。 “那还烦请姑娘带路。”高止附身作揖,真真摆出了求人的态度。 花自怜微微点头,便迈开步子下了戏台。 陆宽宽抓住高止的手,淡淡道:“暂且抓着我的手,不要松,那花魁绝对不是可信之人。”陆宽宽生怕一转头,这小道的魂儿就被寻媚坊的骷髅尸给勾走了。 高止仍然没有看出寻媚坊的幻术,但对陆宽宽说的话已有了半信半疑的态度。 他没有什么证据,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就是本能的有一种直觉,能够嗅到危险气味的直觉。 二人跟着花自怜来到了后院。 高止看到了一排矮房,想着那应该就是龟公住的地方。 陆宽宽看到的,却是一片坟堆。明明是太阳当空,她却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他在哪间房里?”高止问道。 “我也忘了,公子你可以自己去找。”花自怜说道。 高止闻言想要上前,陆宽宽站在原地,紧紧抓着高止的手,限制着他的行走。 高止转头,疑惑不解地看了陆宽宽一眼。 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就是一排矮屋吗? “你去找给我们。”陆宽宽朝花自怜说道。 花自怜脸色一变,微微有些感觉到了陆宽宽的与众不同。她的幻术好像被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女子看透了。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那间。”花自怜指了指中间那堆坟。 陆宽宽循着花自怜指的方向看去,蓦然轻笑一声。 “这就想起来了?你是把我们当猴儿骗吗?”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光影之间,纤刀悬于花自怜的脖颈前,只要花自怜微微一动,必定死于刀下。 “不知自怜做错了什么,公子要这般对我?”花自怜眼中湿润,看起来甚是柔弱。 “寻常人见这刀剑悬于空中,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哪还会如此淡定地站在这里装可怜?你的腿竟是连软都不软啊。姑娘当真好勇气!”陆宽宽笑道。 高止刚刚就觉得花自怜被刀威胁之后的反应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听了陆宽宽的话后,他才恍然大悟。 “你们到底是谁?”花自怜知道自己无法再装下去了。 “这个问题,应该我们问才对。你是谁?一介凡人居然能造出寻媚坊这样的幻术,是谁教你的?”陆宽宽逼问道。 “居然连幻术也看破了......”花自怜唇色蓦地煞白,以她现在的情况,碰上陆宽宽,绝无逃脱的可能。 “心中不信,自然幻灭。”陆宽宽淡淡道。 “居然真是幻术?”高止转头去看那气派的楼阁,那美妙幻影却轰然倒塌,再入眼,竟已成破庙荒丘。 高止回过身来,那一堆堆土坟霎时入了他的眼帘,高止免不了受了一惊。怪不得刚刚陆宽宽拉住了他,不让他上前。 “如此逼真的幻术,应是无人会怀疑它的真假。”花自怜冷笑一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你们放了我,我告诉你们那个戴斗篷的现在在哪儿。” “你真的知道他在哪儿?”高止被那寻媚坊的幻术所骗,现在还有些难以相信眼前这位罪魁祸首。 “你们按我说的做,若是没有找到他,再杀了我也不迟。”花自怜准备弃车保帅。 “说。”陆宽宽微微思虑,觉得花自怜说的话可以答应。毕竟现在主动权在她手上,陆宽宽想怎样就怎样。 “最中间旁边的那座坟,你们转动前面的墓碑,旁边的隔板就会打开,那人就被我关在里面。”花自怜说道。 陆宽宽撒开高止的手,上前去瞧。 高止失了手心温度,眼中顿然失神,恍恍惚惚跟上了陆宽宽的脚步。 陆宽宽走到花自怜说的地方,这块地方上的泥土松散,底下好像确实藏了什么东西。 陆宽宽伸脚将松散的泥土拨开,露出了底下藏着的隔板。 高止转动了坟墓前的墓碑,那隔板果然缓缓打开。 “呜呜呜~”沈贺鲤就躺在隔板下棺材大的地界里,嘴里被塞了一团脏布条,一见到陆宽宽和高止就开始吱呀乱叫。 “说什么呢?”陆宽宽拿开了他口中的脏布条。 第五十二章 花楼堕仙(8) “说什么呢?”陆宽宽拿开了他口中的脏布条。 “你们终于来救我了!我差点闷死在这里!”沈贺鲤大口呼吸着新鲜气,仿若自己下一刻就要窒息死了一样。 “果然没死。”花自怜冷冷一笑。 高止伸手,将沈贺鲤拉了上来。 “小师叔,你真是福大命大。”高止看了眼那隔板,上头是一个孔洞都没有的,沈贺鲤这都没死,可不是福大命大吗? “那确实,我从小运气就不错。”沈贺鲤被关在里头,一开始确实很难受,其间甚至还昏迷不醒过。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他沈贺鲤又活了!哈哈! “现在你们人也找到了,能把我放了吧?”花自怜道。 “把寻媚坊的幻术给收了。”陆宽宽又提了个条件。 “你不要得寸进尺!”花自怜面色突转,似要用眼神杀人。 “用幻术害人的事情,本来就是你做错了,如今让你及时收手,你怎就如此态度?”高止很难理解花自怜。 为何世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心术不正,残害同类呢? 陆宽宽将弯月纤刀抵在了花自怜的脖子上,生生给她割出了一条血痕来。 “你若是有本事杀了我,便直接下手吧。”花自怜闭上眼,毫无惧色。 陆宽宽晃了下神,这花魁居然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把寻媚坊的幻术给收回。 “你要死,也得先把那幻术消了。”陆宽宽说道。 “我死了,那幻术便也就消失了,没必要多此一举。”花自怜轻笑,笑容里多少带了些无奈。 陆宽宽眸色一闪,这幻术居然就出自这个花魁之手?她凡人之躯,是如何做这幻术迷阵的?她是用什么支撑幻术不灭的?她的背后真就没有其他人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陆宽宽驱动弯月纤刀,径直割了她的喉咙。 简单利落,干净无情。 高止捂住双眼,神色哀戚。 “杀的好!”沈贺鲤大拍双手,“谁让你把小爷我关在地底下的?这下遭报应了吧!” 花自怜脖颈之上皆是鲜红的血液,可那伤口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咦?”沈贺鲤最先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 “怎么回事?又是一个杀不死的凡人?”陆宽宽人都傻了,这年头,凡人怎么都这个鬼样子?不人不妖的。 “这......”高止不得已拿出盛业明心鉴,朝着花自怜照了照,却是一丝妖邪之气都没有找到。 花自怜冷笑一声,喉咙里却带着些哭腔。 “看吧,我死不了。” “看到了。”沈贺鲤蹙眉不悦,凑上前去仔仔细细将花自怜上下闻了一遍。“你身上没有妖气啊!我没闻错吧?小师侄,你再来嗅嗅?” 高止躲过沈贺鲤的眼神交接,短时间并不想跟他说话。 “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高止沉下心思,轻声问道。 “我本是天上花仙,因触犯天条,与人相恋,被贬下凡。原以为他们抽走了我一身仙术,我便与天,与仙再无关系,从此以后同我虞郎一生一世一双人。”花自怜面无表情,语气中也无甚感情。 陆宽宽见过这样的人,一般凡人这种表情,便都是经历过绝望的。 “怎么,你的虞郎负了你?”沈贺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竟又从衣襟中掏出了一把果子来。 至此,高止确信,就是把他这小师叔关进那棺材地洞里十天半月,他也是饿不死的。 “虞郎怎会负我?”花自怜蓦然愤怒,似要将沈贺鲤生吞活剥了。 沈贺鲤倒是没露怯,他已经是经历过陆宽宽的人了,还会怕这个被贬下凡的花仙?能打得过他再说吧。 “你莫要气恼,我这小师叔说话不过脑子,你当他是傻子便可。”高止这话说得板正,竟全然听不出褒贬来。 沈贺鲤一时间竟分不清高止有没有在骂他。好像是在骂吧?但又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接着说。”陆宽宽白了沈贺鲤一眼,她讨厌这种见缝插针,打断别人谈话的人。 沈贺鲤受了陆宽宽的白眼,不着痕迹地收了自己手上的果子,不再出声来。 “我失了仙术,仙身却还在,依旧不老不死不灭。恐怕,这才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惩罚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慢慢变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花自怜冷哼,抬头看着天,眼中怨恨如潮水。 “所以你......做这些事情,不会......都是为了复活那个姓虞的男人吧?”陆宽宽顿感荒唐。 一个好好的瑶池仙子,如何会为了男人放弃仙籍,下凡受苦,最后还为了男人,脏了自己的手啊? 情爱之事,最是虚无。 “他死后,我也试过殉情,可就是死不了!他离我而去整整三百日了......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花自怜泪眼婆娑,滴滴皆是相思泪。 在场其余三人却都无法与她共情。 情爱?相思?鲜未经历过的事情,若是真的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会作何反应?也会同这个花自怜一般,疯魔至不顾一切? “啊!”沈贺鲤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了最中央的坟堆去,转动了前面的墓碑。 众人皆朝他看去。 “你怎么知道!”花自怜见沈贺鲤打开了最中央的坟墓,焦急之情显于面上。 “昨晚上你打晕我之前,我就发现这里的机关,并且把这个坟堆旁的棺材洞打开看过了。”沈贺鲤憨然一笑。 “你不是被困在幻术里了吗?”陆宽宽蹙眉,迷惑不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夜刚跟你一起踏出寻媚坊门槛,就梦见了两个身段绝妙的小美人儿挑逗我,我脑子一抽抽,魂儿都被勾了去。然后我就......嘿嘿嘿。之后我就感觉我身上的精气在迅速流失,也不知怎么了,我可能是感觉到危机了吧,一下子就清醒了。”沈贺鲤也说不明白具体的,或许就又是运气吧。 “嘿嘿嘿是什么鬼?”陆宽宽眯起眼,这沈贺鲤不会真跟骷髅尸...... 第五十三章 花楼堕仙(9) 那夜,沈贺鲤的脚刚踏出寻媚坊的门槛,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嗡嗡声,而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位飘飘如仙的女子。 女子腰肢细软,攀着他的肩背,柔润的呼吸刺激着他每一个毛孔。 “公子,来追我啊~”女子纤手从沈贺鲤的肩背抚到了他的胸膛,若即若离,勾魂摄魄。 女子蓦然跑开,笑脸盈盈。 “姑娘,你慢点跑!等等我!”沈贺鲤魂牵梦萦,奔跑着上前,整个人都像是被下了降头。 “公子~呵呵~来嘛。” 沈贺鲤不多久便抱得美人在怀,上上下下将那温香摸了个遍。 “公子~你好坏啊!” 沈贺鲤可不会只满足于手上功夫,他在京都逛花楼也不是随意逛逛的,都积了些手段在身上呢。他和高止不一样,沈贺鲤最讨厌的就是道家五戒,所以,他也从不遵守。 今朝有美人在怀,何须去装那柳下惠? 沈贺鲤抱着姑娘,闭眼深吻,脑子却越来越沉。 有些不对劲。他本该越来越兴奋的。沈贺鲤的心跳越来越快,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欢时该有的限度,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肌肉在抽动。 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他体内流窜,千钧一发之际,那股力量似乎直达他的天灵盖,将他从幻术种叫醒。 沈贺鲤忽的睁眼,推开了那貌美如仙的女子。 轰然,女子飘散如烟,消失不见。 “哇~”沈贺鲤瞳孔疏忽张大,不可思议地喊出了声。他刚刚又亲又摸的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象? 沈贺鲤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肌肤,竟比平时苍白了不少。 他刚刚是被吸**气了是吧?一个幻象居然可以吸食他的精气,真是涨了见识。 沈贺鲤抬头,周遭之景如狂浪般快速搅动,寻媚坊瞬时消失不见,万物寂静时,他眼中便只落下了一座破烂的寺庙。 他转头,寺庙之后,原本的矮屋竟变成了一座座如小土坡的坟墓。 沈贺鲤懵得说不出话来,心间还有些恐惧。 “嘶~”他的左手突然很痒。 沈贺鲤全部的注意力忽又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抬手,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只像是马蹄的兽爪,说是马蹄,可上头却还长着锋利的尖刺。沈贺鲤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沈贺鲤哭出声来,害怕极了。 刚刚那一堆坟墓都没将他吓到如此地步,他自己的手却做到了。 “窸窣,窸窣~”从坟堆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沈贺鲤突然闭嘴,不敢再说话。夜黑风高的,又是在坟墓旁边,要是遇到恶鬼该怎么半?他也打不过呀。 不不不,他这爪子长得如此可怕锋利,说不定还是可以与恶鬼一战的。呵呵。 “窸窣,窸窣~”窸窣声不绝,沈贺鲤只得颤抖着站起来,循着声音走进了坟堆。 阴风飒飒,刺寒入骨。 沈贺鲤走到了最中央的坟墓前,那窸窣之声萦绕在他的耳边,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奇怪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鬼大哥,你行行好,不要在吓我了!更不要出来害我,我怕我这半人半兽的样子,先把您给吓着。为了我,更为了您自己,您还是好好待在里面,好吗!”沈贺鲤一手一爪合十,祈祷得分外认真。 “窸窣,窸窣~”鬼大哥应该是不想听沈贺鲤的祈祷。 “您是有什么冤情要出来说?其实就在那里面说也一样的,您乖一点哈。”沈贺鲤抚了抚坟墓前的墓碑,无奈兽爪的力量过于霸道,一下子就把墓碑转了个半圈。 “啊!对不起!对不起!”沈贺鲤连忙道歉。 “轰哧——” 沈贺鲤被这声响吸引,侧脸去看那声音的来处。 坟墓旁边有一暗格轰然打开,沈贺鲤走上前去,俯身去看那里头有什么东西。 “窸窣,窸窣~” 这是一个棺材大小的暗格,里面躺了一个白发苍苍,皮肤褶皱的老人,他看起来像是死了,但嘴巴还在动,并不时发出‘窸窣’的声音。 “我天,什么东西......”沈贺鲤手脚一起颤抖,恨不得当场尿裤子。他还从没一个人面对过如此诡异的画面。纵使他胆子不小,但也经不住这样玩儿。 当——暗格中的老尸突然睁眼,露出了那双枯黄泛红的眼珠子。 “啊啊啊~~”沈贺鲤吓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就是去转自己刚刚动过的墓碑。 “轰哧——”暗格铁板缓然关上,窸窣声也小了一些下来。 沈贺鲤咽了口口水,心魂未定地踱步上前,迅速伸脚拨弄地上散土,压在了暗格铁板之上,生怕那底下的妖怪冲上来。 沈贺鲤环顾四周,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转身提腿就跑。 “谁在那里?站住!” 沈贺鲤还没跑远,就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呵,你让他站住,他就要站住吗?沈贺鲤自然是不会理会身后女子的,他依旧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跑着。 “为什么会跑?他已经看破寻媚坊的幻术了吗?”花自怜看着沈贺鲤的背影,心中不安,便从怀中拿出了一条如绳索般的小蛇,放在了地上。 小蛇快速向沈贺鲤游去,不多久就绊住了沈贺鲤的脚腕。 沈贺鲤只觉脚腕一凉,整个人就被放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一跤摔得实实的,都要把他脑浆子给摔出来了。 花自怜小跑上前,将他双手束缚,死死制住了沈贺鲤。 “美人!美人!饶我一命!”沈贺鲤并闻不见花自怜身上有妖气,但纵使她是人,也是个身负仙缘,训得灵宠的人,沈贺鲤就是开打,也打不过这一人一蛇。 啊,我真是个废物,谁谁都打不过,但我还是不想认真练功怎么办?沈贺鲤如是想到。 “你是谁?”花自怜刚刚在寻媚坊内感觉到了坟墓旁的异动,甚至还感觉到了虞郎的气息。她便匆忙赶来了。她的虞郎已然去世许久,她利用骷髅尸吸了那么多人的精气也只是保证了虞郎的尸身不腐,可今日......他却有了气息。 第五十四章 花楼堕仙(10) “你是谁?”花自怜刚刚在寻媚坊内感觉到了坟墓旁的异动,甚至还感觉到了虞郎的气息。她便匆忙赶来了。她的虞郎已然去世许久,她利用骷髅尸吸了那么多人的精气也只是保证了虞郎的尸身不腐,可今日......他却有了气息。 “我就是一个卑微的游方道士,什么也不会,谁也打不过,我就是个废物,美人姐姐放了我吧!”沈贺鲤哭诉道。 花自怜掀开沈贺鲤头上戴着的斗篷,看到了他那张生着兽皮却异常苍白的脸,也注意到了他长相怪异的兽爪。 “你是妖兽?”花自怜不信沈贺鲤说的他是什么游方道士,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与猜测的。 “什么妖兽?我才不是什么妖兽!我这副样子都是因为中了鬼尸毒!”沈贺鲤情绪忽然激动,好似是被戳到了痛处。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些感觉到了。即使他在神霄派时没有好好修习,但简单的东西他也是知道的,他现在的这副样子,绝对不会只是鬼尸毒的作用那么简单。 也许,他真的是妖兽。 “鬼尸毒?”花自怜只觉好笑,她之前好歹也是瑶池花仙,当她见识少吗?沈贺鲤这鬼样子能单纯的只是鬼尸毒?“说谎也要掂量掂量真不真吧?你刚刚是不是被寻媚坊的幻术阵吸掉了精气?”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怎么知道寻媚坊是幻术所化?”沈贺鲤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轮不到你来问我问题。说,你刚刚是不是被寻媚坊的幻术阵吸了精气?”这个问题对花自怜十分重要。虞郎吸收了那么多男子的精气都没有活过来,可这妖兽一出现,他的虞郎就有了反应,又恰好这妖兽有被吸过精气的迹象。 “是是是!我刚刚确实被那几个幻象美女给坑了。”沈贺鲤无奈道。 花自怜大喜,看来这妖兽的精气有利于虞郎的复活。 她得去寻把法器,割开这妖兽的喉咙,然后把他困在寻媚坊的幻术阵之中,把他将要输送给虞郎的精气之力发挥到最大的效用。 沈贺鲤看着花自怜面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心中莫名一凉。 “美人!美人!放我走吧!”沈贺鲤苦苦哀求。 花自怜神色蓦然柔和,舒心一笑,用力将沈贺鲤拖到了刚刚的坟堆里。 “啊啊啊~美人!你要干什么!”沈贺鲤欲哭无泪,这种未知的恐惧感就像是一根根钉子一样,被一根一根钉在了他的身体上。 花自怜打开中央旁坟墓边上的暗格,将沈贺鲤推了下去。 沈贺鲤双手扒着暗格上的铁板,花自怜转动墓碑,沈贺鲤便阻着两边的铁板。 花自怜上脚,狠狠踩在了沈贺鲤手上。 “啊!”沈贺鲤在心中狠狠大骂花自怜是毒妇,却又不敢当面出口。害怕她一个不开心就把自己给杀了。 “你先在这里面呆着,我明日过来找你。” “你先在这里呆着等死,我明日再过来杀你。”无论什么话进了沈贺鲤的耳朵里,沈贺鲤都能将它‘美化’成最可怕的样子。 花自怜踩着沈贺鲤的脚越发用力了起来,沈贺鲤疼得要死,实在没有坚持住,只得放弃。 沈贺鲤拿下手的那一刻,铁板轰然合起,挡住了沈贺鲤的最后一丝光线。 沈贺鲤这夜在棺材暗格里看到最后一样东西便是幽然的月光。 * 沈贺鲤打开了最中央坟墓旁的棺材暗格,陆宽宽和高止都上前去瞧。 棺材暗格里躺着一个白发男尸,此男尸毫无腐败的迹象,却是真真没了呼吸的。 “这里面的尸体不会就是你的虞郎吧?”陆宽宽看着暗格中已然老去,年华不在,满脸皱纹的老者,更加无法理解花自怜的行为了。 她若是为了高止那般皮囊的男子,犯下如此过错,陆宽宽说不定还可以理解,可她居然是为了一个皮肤松散,身材走形的老男人铤而走了险? “你们不要碰他!”虞郎是花自怜的底线,如果有人想要妄图分开他们,她必定殊死一战。 “小美人儿,你为了这么一个......满脸皱纹的男人,费尽心思搞这寻媚坊不觉得亏吗?”陆宽宽蹙眉,想要跟花自怜讨教一下。 “我爱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花自怜的眼泪溢出眼眶,这些年没有人比她过得更孤独了。她本以为时间会慢慢磨平一切,可那相思却如潮水更甚。 “爱?”陆宽宽鲜少听见这样的字眼。 棺材暗格中的虞郎突然睁开了眼睛,突的一下从暗格中坐起。 “我天!” “嗝!” 陆宽宽与高止都被吓了一跳。 “虞郎!”花自怜亲眼看见自己已然离去的虞郎坐起,仿如看见了希望。那妖兽的精气果然有奇效。“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去看虞郎一眼!” 陆宽宽的弯月纤刀还悬在她的脖子前,花自怜为了保命,自不会轻举妄动。 “我保证,我就只看这一眼,看了这一眼之后,我就立马把寻媚坊的幻术阵給解除掉。”花自怜说道。 “你真的保证?”高止很难不动恻隐之心,这世上有什么比真情更加容易打动人呢?况且现在所有事情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应该可以看好花自怜,不会让她轻易逃脱吧。 “我保证!”花自怜心情迫切。 高止朝陆宽宽看了一眼,眼神中有些请求,也带了些不明了的撒娇意味。 陆宽宽轻叹一口气,将弯月纤刀收了回来。如果真因为放任花自怜探望虞郎,使自由的花自怜有了挑战陆宽宽的勇气,从而伤及到旁人,她也有那个信心,可以再次控制住花自怜。 花自怜跑上前,一把抱住了坐立而起的虞郎。心中更加笃定沈贺鲤的效用。或许,只要将沈贺鲤的精气全数输给虞郎,虞郎就可以完全活过来了呢? 她偷偷拿出准备好的法器,趁着众人不注意,向着沈贺鲤刺了过去。 沈贺鲤被杀得个措手不及,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他们无冤无仇的..... 第五十五章 花楼堕仙(11) 花自怜偷偷拿出准备好的法器,趁着众人不注意,向着沈贺鲤刺了过去。 沈贺鲤被杀得个措手不及,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他们无冤无仇的..... 陆宽宽眼明手快,千钧一发之际,扼住了花自怜的手腕。 “阴阳杵?”高止一眼便认出了花自怜手上的法器。这法器是他们灵宝派所制,上回他在莫亭村作往生大道阵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的小姑奶奶,我与你何冤何仇啊?你要拿法器害我?”沈贺鲤忽的朝后躲了好几尺,生怕花自怜又突然杀过来。 “只有你能救虞郎。”花自怜眼神哀切又急迫。 “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命,你也过于霸道了吧?”沈贺鲤无奈,他从没说过自己不想活了。 “我劝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陆宽宽一把夺过花自怜手上的阴阳杵,而后重重甩开了她的手腕。“你已然不是那个天上的瑶池仙子,现在的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陆宽宽探过花自怜的气息,不要说是法术了,就是武功内力,她都是没有的。 真是稀奇,这样一个除了长生不老,毫无其他能力的堕仙,是如何搞出寻媚坊这么大阵仗的? “这个阴阳杵是谁给你的?”高止拿过陆宽宽手中的阴阳杵,心中惶惶不安,问话问得毫无气势。 花自怜抬眼看他,眸中浮出一丝笑意。 “灵宝派的人给我的。”她需要法器屠杀妖兽,便向那人求助了。 “灵宝派的谁?”高止言语之中带些颤抖,无论是灵宝派中的谁,他都不会觉得好受。 “不知道,那人从未露过脸,我只是见过他的衣襟,认出了那是灵宝派的道服。”花自怜查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 高止一愣,不知该如何回话。褪了一身道服的他,如何去解释自己的身份? “寻媚坊的幻术呢?也是那人教你的?”陆宽宽看了眼高止,见他神色不对,便不再让花自怜去说些旁的东西。 “是的。”她入凡尘之前,一直都是天上无忧的仙子,如何会晓得这样歹毒的招数? 如今,一切幻梦都结束了。她或许注定救不了虞郎吧。 “把寻媚坊术法解了。”陆宽宽说道。 花自怜无奈,走到最中央的坟墓处,把里面的晶蓝石头给挖了出来。此乃阵眼,也是所有幻术力量的源泉。 风吹骨响,众人耳朵一疼。 破庙四围蓦然出现一根红线,红线之上悬着人骨做的铃铛。 高止身处于阵法之中,举目四望,对这样的布阵分外熟悉。这确实是他们灵宝派的手法。花自怜没有说谎,她遇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灵宝派的道士。 只是用人骨做铃,分外阴邪了。 “扑哧——”虞郎眼睛大张,忽然站起。 众人皆被这声响给吸引了去。 “虞郎!”花自怜大喜,难道......一切已然成功? 沈贺鲤走到虞郎面前,发觉他的脸上也开始长出兽皮。“什么东西?” “什么?”众人皆走至虞郎身旁。陆宽宽一见着那张长着兽皮,又老又丑的脸,心里就塞得要死。她实在是太喜欢好看的事物了,以至于很难接受这虞郎现在的这副样子。 要是哪天高止变成这样,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没错。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虞郎吸收了你的精气?”花自怜惶惶恐恐,若是虞郎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虞郎脸面僵硬,嗓音沙哑。“自怜......我不是死了吗?” 高止拿出盛业明心鉴,照了照虞郎。此躯体之中已无灵魂,只有一股霸道的精气流窜虞其间,困住了一丝死者的残念。 这,根本就不能叫是复活。 “不不,你不会死的,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救你的,我现在真的做到了。”花自怜抱住虞郎,泪水不止。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虞郎的声音了。这让她日思夜想的,终于出现在她眼前了。 陆宽宽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心中一恸,突然有些对花自怜另眼相看了来。所爱之人变成这样都没有嫌弃,真是厉害。 若换做是陆宽宽,怕是都不会正眼瞧他。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沈贺鲤不由得拍手,心中也是服气的。一人能为另一人做到如此地步,属实不易。 关于这样做的是非对错,旁人难以评判,当事者心中应是自有想法的。 “自怜。”虞郎僵硬地抬起双手,抱住了花自怜,却骇然瞧见自己手上枯黄又生兽皮的模样。“啊啊——自怜,我的手,我的手......” 虞郎松开花自怜,满眼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抚了抚自己的面庞。 他年少时,也曾是京都俊美少年郎,策马扬鞭之时,意气风发,潇洒无双。 虞郎抚到面上凹凸不平,竟是比老年时的皮肤更加粗糙干燥。这样的程度已经不仅仅是平常凡人的脸了。 虞郎一把夺过高止手中的盛业明心鉴,想要照一照自己的脸。 花自怜按住盛业明心鉴,紧紧攒着那边角,不让虞郎照它。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皆是不敢再看拉扯中的二人。 “为什么不让我照?自怜,我是不是......”虞郎从前,也不是那样爱美之人,可家有仙妻,十年百年如一,可自己却会年华老去......他们搬过无数次住所,在别人眼中,他逐渐从她的夫君,变为了她的父亲,变为了需要她赡养的阿爷。 “虞郎,不要看,不要看......”花自怜口中一直重复着‘不要看’这三个字,已然泪水决堤。 “让我这样活着,还不如让我死了。”虞郎手上一软,盛业明心鉴便全然托在了花自怜手上。 “不要,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救活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上。”花自怜的人生里,从始至终,都只有虞郎一个人。 “求你,放过我吧。”虞郎哽咽。千般万般才说出了这句话来。 花自怜闻言,踉跄一步,满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第五十六章 花楼堕仙(12) “求你,放过我吧。”虞郎哽咽。千般万般才说出了这句话来。 花自怜闻言,踉跄一步,满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他们成亲七十余年,恩爱有加,她的虞郎如何会说出‘求你,放我过’这样的话? 她以为,他二人心意必然相通,是要千年万年,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吾之寿数不过百年,强留我于人间,生出的便是你我的孽障。你我人仙相恋,本就于天道不容,我能同你相守七十余年,已然心满意足了,自怜你,也早些放下吧。”他出身名门,自有一番风骨,从不愿这般似人又似鬼地活在这世上。 与花自怜相知相爱,已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出格,最潇洒的事了。他愿已结,早就没有逗留人间的欲望了。 花自怜满目悲戚,难以言喻心中之痛。 一星火苗从天而落,悄然落在虞郎衣襟之上。瞬然,火势顿起,燃了他整个躯体。 “怎么回事?”高止一惊,立即脱了外衫上前想要灭掉火势。 陆宽宽朝天而看,并未再看到火星子,唯有一飘忽道者从天而降,身旁,还跟着一个与高止差不多大的小道。 “师兄?”沈贺鲤一眼便认出那从天而降的道者。世上能让他犯怵的人不多,玄机子算一个。 高止奋力扑火,却徒劳无功。花自怜立在一旁,眼中映着快速窜高的火苗,心魂俱冷。 “徒儿,不要再灭了。那是我炼出的三味真火,就是仙人来了,也要灼了肉体的。”玄机子缓然落地,说的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 花自怜闻言,走到了虞郎面前,缓然闭上了双眼,而后同他抱在了一起。 盛火销销,焦灼声丝丝点点,黑色烟雾腾腾,情之所终,最是浓烈。 这样的场面是盛大的,是惊人的,是不为陆宽宽所理解的。 可是这一刻,分明是有些什么东西入了她的心的。 “师傅!你救救他们!”高止见火势蔓延迅速,心下慌乱,无计可施,只能向玄机子求救。 “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给我救。”玄机子话中之意再显然不过了。 高止闻言一愣。 他们应是不想被救的。 生与死,世人要的皆不同,究竟何种才是救赎? 时间流逝,一切归于寂静,他二人之情爱终化为尘土。 “师傅,花自怜用的幻术是我们灵宝派的幻术。”高止沉声,言语之中竟有些质问的意味。 玄机子朝着身旁的小道看了一眼,道:“十六,告诉你师兄,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高止看向十六师弟,心中多少期盼这一切都与灵宝派没有关系。 “是我可怜花自怜无法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便偷了书阁中的藏书,找了这高阶禁术,教与了她。”十六面色僵硬,语调沉重。 “也都怪我,明知十六年纪尚小,还非要差他下山买黄纸与朱砂,这才犯下如此大错。”玄机子轻叹,恨铁不成钢。 “呵。”陆宽宽轻笑一声,白了这玄机子一眼。“错漏百出,老道,你撒谎也要撒得有点水平吧?高止好骗,我可不好骗。这小十六若真有同情花自怜的心意,自然也有同情那些无辜男人的心意,怎会厚此薄彼,拿出个以命抵命的法子?” 高止蓦然攒起拳头,内心百般苦楚。 “你这妖女,何故挑拨我们师徒关系?”玄机子转而责备陆宽宽。“我若是撒谎,怎会如此被你轻易看穿?左右不过是小十六心性单纯,思虑不周,容易被如你一般的妖女利用罢了。” “别吵了,别吵了!他们死都死了,你们说个对错出来能改变什么?”沈贺鲤最讨厌这种场面了。 “你背着你师父下山,闯下那般大祸,有何脸面在此说这些?”玄机子声色严厉,径直将沈贺鲤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沈贺鲤语塞,也不敢再反驳玄机子。 “师傅,这件事,真的跟你没关系吗?”高止了解小十六。可这一路走来,却发现自己先前认识的那个师父,变得有些陌生了。 汪洞母亲捡到的那本图册,莫亭村怨灵顿起的契机,严府密室可唤起狐妖的沉香......这一个接一个的疑点......就好像是有人知道他正在往什么方向走,而后在那个终点设下了考验一般。 高止的疑心不重,但也并非傻瓜,有些东西,虽虚无缥缈,毫无实据,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你怀疑师父?”玄机子神色哀戚,心痛得摇了摇头。“你三岁时就跟着师父了,与为师相处这些年,你还是不曾了解师父的为人吗?师父是不是说过,修行者,不可破妄语戒?既如此,为师又怎会明知故犯?” 高止恍惚犹疑。 十岁时,他第一次跟着师父下山,山下村庄中有一对贫穷的老夫妻,身患重病,却无钱可医,师父遇上,便把买黄纸朱砂的钱都给他们了。 十二岁时,他第一回跟着师父去降妖,偌大的宅子里,躲着一只老鼠精,那已有七百年修为的老鼠精趁他不注意,咬了他一口,师父见了,心疼得要死,伏妖回去之后,日日夜夜都守在他身边给他驱妖毒。他病大好之后,师父对他愈加严格,更是倾囊而授,生怕哪天自己不在他身边,他被妖魔骗了命去。 十五岁时,师父力排众议,给他授箓,让他成了神霄与灵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箓生。 十八岁时,师父对他说,修仙者,先修行,下山之后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你下山历练吧,莫要辜负了师父的期待。 ...... 他们师徒之间种种情分,高止不敢相忘。 “对不起,师父。”高止低头落泪,心下百味杂陈。 “怎么就是你对不起了?”陆宽宽厌恶地看了一眼玄机子,而后将高止拉到了自己面前。“高止,你清醒一点!” “徒儿,你的道服呢?为什么不穿道服?”玄机子瞥了眼高止身上的浅蓝色里衫,又瞥了眼高止手上被烧得破破烂烂的暗纹外衫,心下不悦。 高止顿了一下,而后才开口道:“徒弟为了进寻媚坊便自己换的衣服。” “徒儿,你何故学会撒谎了?”玄机子一语道破。这孩子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这谎撒得也不怎高明。 但是,高止从前从未在他面前撒过谎...... 第五十七章 灵宝大道劫(1) “徒儿,你何故学会撒谎了?”玄机子一语道破。这孩子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这谎撒得也不怎高明。 但是,高止从前从未在他面前撒过谎...... 如今,这谎话却是脱口而出了。 “师父。”高止眼神闪躲,现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撒了谎。也不知为什么,当师父问他衣裳的事儿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让师父知道衣服是陆宽宽给他换的,免得师父再说陆宽宽的不好。 他现在真的变得很奇怪。 “你身上有多少银子,我会不知道吗?这衣裳华贵,是那孽障送你的吧。”玄机子瞥了陆宽宽一眼,多少带些敌意。 是他之前轻看了这孽障了,高止跟在她身后,竟都学会撒谎了。 高止不答话,只低着头,搅弄着衣角。他无法承认,也无法否认。 “衣服是我给他的,怎么了?”陆宽宽顺势应下。“老道,你害怕了吧?当初你让我跟在高止身边保他性命,还以为他不会对我生出凡心,如今可算是打脸了?” 陆宽宽笑得得意,谁让这老道那时如此看不起她。她是谁啊?是威铭山的妖娘娘,貌美无双,妩媚多姿,有哪个男人能逃得过她的掌心? “我徒不过是见你这腌臢恶妖可怜,动了些恻隐之心罢了。”玄机子拂袖,嘴上硬得很。 “嗯~我懂,为了我破个妄语戒,只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嘛。”陆宽宽以退为进,一番阴阳怪气,气得玄机子鼻头冒烟。 “高止,跟我回灵宝派。”玄机子转身,给高止留下了一个狠戾的眼神。 高止看了眼陆宽宽,缓缓道:“师父,可我不是还要在人世积攒福报的吗?” 玄机子闻言,周身气息蓦然变得更加冰冷。“怎么,你是舍不得回灵宝派了?” 高止沉声,轻握住手掌。“我在人间还收了个小徒弟,若是丢下他回灵宝派,我必心下不安。” “你自己都没有学明白,就打算收徒弟了?徒儿,你可是操之过急了。”玄机子言语冰冷,无论是拥有何种感情,对于现在的高止来说都为时过早。 修行者,理应心无旁骛。 “师父......”高止已然全部了解了玄机子说的话。他不仅希望高止与陆宽宽断交,而且也不接受陆威风的存在。 “跟我回去。”玄机子唤出长剑,扼住高止的手腕,将他拉到了剑上。“十六,师弟,你们也一道同我回去吧。” 小十六与沈贺鲤闻言,便也站上了剑去。 沈贺鲤笑着朝陆宽宽挥了挥手,心里其实还是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的。 陆宽宽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了高止。 高止抬眸,对上了陆宽宽的眸子,眼神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玄机子御剑飞行,他四人瞬时杳无踪迹。 陆宽宽立在原地,心中蓦然空荡荡的。 有些奇怪,她从前,身边就没有高止这个人的,何故现在他没了,她的心境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小道,还真就把陆威风给丢下了。”陆宽宽沉着脸,步行回了客栈,接回了陆威风,而后便堵着一口气回威铭山去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 陆宽宽不在威铭山的这些天,小葫芦可是狐假虎威,过得舒坦极了。 “诶!再往左边一点儿,对对对!就是这里!”小葫芦闭着眼趴在贵妃榻上,周遭围着三两小妖,正在给他捶背。 那三两小妖看见陆宽宽回来,顿时不再为小葫芦捶背,而齐刷刷地跪下了。 “怎么回事儿?给我继续捶啊!”小葫芦不耐烦地睁开双眼,眼中猛然映入陆宽宽的面庞。 “呀!妖娘娘!”小葫芦立即从贵妃榻上爬了起来,两只小手在身后做着手势,让那三两小妖赶紧下去。 三两小妖会意,说了声“妖娘娘,小妖告退”,便退了下去。 小葫芦看着陆宽宽冷若冰霜的脸,身子不由得一颤。 陆宽宽抱着已然睡着的陆威风,一屁股坐到了贵妃榻上,显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妖娘娘,你怎么一个人带着小娃娃回来了?高止那臭道士呢?”小葫芦壮着胆子问道。 “被他师父带回灵宝派了。”陆宽宽放下陆威风,躺在了贵妃榻上。 “那......他的阳气,妖娘娘您采到没有?”小葫芦睁大了双眼,仿佛这样也能让他的耳朵变得更灵敏一样。 “要是采到了,我的脸还会像现在这样吗?”陆宽宽无力,她跟了那么久的肥羊,就这么飞了,换谁也是不能开心的吧? “妖娘娘您不开心,难道不是因为高止走了么......”小葫芦一不小心说出了心中所想,不行呀!这样说实话容易被妖娘娘打呀!于是,小葫芦赶紧找补道:“高止一走,妖娘娘您就没有机会再采他的阳气了。” “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小葫芦口中的‘机会’二字倒是给了陆宽宽一些启发,高止不能出来,她进去不就好了吗?以她的手段,难道还会进不了灵宝派那种小地方? “妖娘娘,你不会要深入龙潭虎穴,闯那道士窝吧?”小葫芦一想到那群拿着道服,满脸杀气的道士,就浑身不舒服。 一个两个道士他倒是打得过,但一窝道士,他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也不是不可以啊。”高止顾及他的师父,必然不会轻易忤逆,他不忤逆,就不会下山,陆宽宽若是想要继续她采阳补阴的计划,就必须主动去灵宝派出击。 “娘娘!娘娘!”一只蝴蝶飞进洞府,发出了人的声音。 这只小蝴蝶是他们在柏岭山安插的眼线。 “怎么了?”小葫芦问道。这小蝴蝶鲜少回来的,难道是柏岭山又有什么异动了? “柏岭山的山君换妖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毛小子,把之前的柏岭山君给杀了,自己统领柏岭山了。”小蝴蝶说道。 “这不挺好的吗?之前那个山君老是跟我们作对,还三番两次派小妖来挑衅。”小葫芦开心得不得了,那老不死的,终于被弄死了,耳根子终于能清净清净了。 “可那新山君说要来攻打我们威铭山。”小蝴蝶焦急道。 第五十八章 灵宝大道劫(2) “这不挺好的吗?之前那个山君老是跟我们作对,还三番两次派小妖来挑衅。”小葫芦开心得不得了,那老不死的,终于被弄死了,耳根子终于能清净清净了。 “可那新山君说要来攻打我们威铭山。”小蝴蝶焦急道。 “什么?什么时候?”小葫芦一下子清醒,清净个鬼啊以后! “说是三日后就要来攻打了。”小蝴蝶飞向陆宽宽,问道:“妖娘娘,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不用太恐慌,柏岭山正值新王换旧王,他们内部还不一定调和,急功近利地过来攻打我们,必然要以失败告终。先吩咐下去,最近加强山中防守,若有异动,先差人来告诉我。”陆宽宽说道。 “是。”小蝴蝶翩然飞走,按着陆宽宽说的,吩咐了下去。 “妖娘娘,看来您一时半会儿还去不了灵宝派啊。”小葫芦轻叹道。 陆宽宽没答话,闭上眼睡着了。 小葫芦也看不出她是在真睡还是假睡,只得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玄机子将高止带回了灵宝派,让小十六把沈贺鲤安置好以后,就带高止去了训诫房。 训诫房是派中有弟子犯错,用以反思的地方。可能是因为灵宝派管理严格,弟子们都比较自觉,所以,自这个房间开辟以来,鲜少有弟子进来。 玄机子同高止面对着面,轻道:“跪下。” 高止闻言,安安静静,毫不问缘由地跪了下来。 “可知为师为何让你进这训诫房,还让你跪下?”玄机子沉声问他。 “因为弟子破了妄语戒。”高止回道。 “就只是破了妄语戒吗?”玄机子已然感觉到了高止对陆宽宽的与众不同,正心下忐忑着。 若高止真的对那恶妖动了心,并且已然对自己的心意有了些了解,那...... “师父恕罪,徒儿......徒儿还破了酒戒。”高止低下头,与地面相碰,不敢对上玄机子的眼睛。 “还破了酒戒?”玄机子大惊,满目不可思议。 他自那日在莫亭村用半数精魂解决危机之后,就不得不一直在灵宝派闭关修养,让陆宽宽跟在高止身后保护他,也皆是因为他闭了关,无法再时刻关注高止的动向。没想到,就是这几天的不关注,那孽障就将他的爱徒推向了弯路。 “师父,我错了,我日后一定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高止心中隐隐作痛,这种让师父失望的感觉,实在是过于令人愧疚了。 “除了这些,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跟为师说了吗?”玄机子敛起情绪,严正道。 “师父指的是什么?”高止蓦然惶恐,总觉得师父的盘问现今才刚刚开始。 玄机子走近高止,粗暴地扯下了高止浅蓝色的里衫,只给高止留了他自己的亵衣。 “这衣服的事情可还没有过去,你为什么要隐瞒这衣裳是那孽障给你的事实?你在怕些什么,怕我责怪于她,同她动手吗?”玄机子将浅蓝色里衫扔到地上,面上无甚表情,眼中却充满怒意。 高止额间出了些汗,轻声回道:“是。” 修行者,不可撒谎。他已然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了。 “为什么?怕我伤了她?”玄机子声色咄咄。 “是。”高止无法否认,因为在那一刻,他的想法,确实就是这般。 “为什么怕我伤她?因为你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玄机子一问接着一问,有如抽丝,渐渐将高止那颗本就无甚防备的心,慢慢给抽了出来。 高止噤声,缓而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呜咽。 答案已在不言中,说不说出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到何种程度了?”玄机子语气严厉,怒火中烧,仿若下一刻就要将高止打死在当场。 “不知道......”高止从没爱过人,难以分辨自己心中爱意到了几分。 “若是我要杀她,你会阻止吗?”玄机子后槽牙紧闭,手中蓦然出现一根法鞭。 “会。”高止凭心,不希望陆宽宽被杀死。 “啊——”高止话音刚落,玄机子手中的法鞭便重重抽在了高止身上,高止肩头忽的巨痛,一下子就叫了出来。 “我让你下山历练,你就是如此历练的?”玄机子走到高止身后,抬手又抽了他一鞭子,“妄语戒,酒戒.....这些罪孽,都不如一个色戒来得令人生怖。徒儿,你糊涂啊!” “嗯——”高止咬住嘴唇,静静受着玄机子的鞭打,不再叫出声来。 “我今日必须让你长长记性!”玄机子用了全部的力气,一鞭一鞭抽在高止身上,每一下都是奔着让他皮开肉绽去的。 高止就这样忍痛受了二十来鞭,迷蒙间奄奄一息。 “师父,师父,您放过阿止吧。”房外灵宝派的师兄弟慢慢聚集,皆心痛于高止受罚。 “是啊,师父您平时最疼阿止了,无论他犯了什么错,都好好说吧,不要动手了。” “师弟刚回来,定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师父您还是不要再打他了。” 玄机子看着窗户外的灵宝弟子的剪影,缓缓停下了手,而后丢下手中的法鞭,打开了训诫房的门。 沈贺鲤和些许灵宝弟子皆立在门外。 玄机子朝沈贺鲤看了一眼,意味不明。 沈贺鲤心虚,因为就是他把灵宝弟子喊来求情的。刚刚玄机子吩咐小十六带他下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了。幸好他机灵,不然他这小师侄的命就要交代在他自己最亲的师父手里了。 “把他带回去休息吧。”玄机子松口,允许灵宝弟子带高止下去疗伤。高止毕竟是他的爱徒,他自是不可能让他送命,不过‘大惩小诫’罢了。“沈师弟,你跟我来一下。” 沈贺鲤对上玄机子的眼神,背后寒毛一立。 “不是我召集他们来救小师侄的!”沈贺鲤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自己想要救高止,而与玄机子作对的事实。 “我并非要与你说这个。”玄机子冷然道。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沈贺鲤并不想与玄机子多相处。 可众灵宝弟子背起高止,离开了训诫房,独留了沈贺鲤和玄机子二人在原地。 第五十九章 灵宝大道劫(3)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沈贺鲤并不想与玄机子多相处。 众灵宝弟子背起高止,离开了训诫房,独留沈贺鲤和玄机子二人在原地。 既只剩下他二人,便再无必要重新找个地方说话了。 “师父可曾知道你变成了这副样子?”玄机子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你有何事?”沈贺鲤不知怎的,心中顿起防备。 “既然师父他老人家还不知道,那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免得他又操了份平白无故的心。你身上的鬼尸毒,我给你解。”玄机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中了鬼尸毒?”沈贺鲤狐疑道。 “你真当人人都如你一般废柴吗?”玄机子眼中带刀,一下子就扎进了沈贺鲤的心窝子里。 沈贺鲤非常想骂回去,但又缺些勇气。 沈贺鲤服软,“那我脸上的兽皮,师兄你能一并帮我消了吗?” 玄机子淡然看了沈贺鲤一眼,知道那不是鬼尸毒的症状,也不知那兽皮何解,但他现在不能把沈贺鲤放回去。 沈贺鲤是他大道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沈贺鲤被玄机子盯得发毛,总觉得这师兄不怀好意。 “师兄你若是没这个本事,我就回去找师父了。”沈贺鲤说道。 “我可以试试,你明日来我炼丹房,我给你瞧瞧。”玄机子扔下这句话,便出了训诫房。 沈贺鲤犹疑不决。他从小就觉得这个师兄不可信,现今虽很久不曾见过面,但那种感觉却还一直存在。 高止被师兄弟们带回房间之后,房中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大师兄给他敷着药,十二和十三站在一旁,一直在问高止下山历练后遇到了什么趣事。 九师兄和十师兄坐在榻上,一边听他们讲话,一边来了盘棋。 “师兄,山下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啊?”十三蹲在高止床头,眼中星星闪烁。 “对啊,有糖人,有话梅,有爆炒鲜蔬,京都勾栏中还有很多卖艺人,他们有的会喷火,有的会胸口碎大石。”高止脸色苍白,心里却是极开心的,他很久没有回来了,很久没有看见师兄弟们的笑脸了。 “那,那有好看的女子吗?”十二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自他懂事起,他就一直住在灵宝派,从未下过山。 高止闻言晃神,好看的女子?他的脑子里忽然出现陆宽宽的样子。她那个性子,会来灵宝派找他吗? “十二,修道者不可觊觎女色。”大师兄脸色一沉,严肃地看了眼十二。 十二蓦然噤声。 “有好看的女子。”高止见十二面上笑容敛去,心中不安,便出声道。 “真的啊!”十二闻高止此言,面上又重新有了笑容。“那师兄你可有跟女子说过话?” 可有跟女子牵过手?再进一步的话,十二并不敢问了。这里是灵宝派,是苦修之地。 “说过。”高止语气蓦地柔和,脑子里都是陆宽宽的一颦一笑。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大师兄为高止上药的手蓦然一顿,感受到了他这位小师弟周身气息的微妙变化。 “阿止,师父今日为什么罚你?”大师兄问他。高止是灵宝派唯一一个有自己名字的弟子,从小便得了师父全部的宠爱,师父从来就没有动手打过他。 高止垂眸,低声道:“五戒破了三戒,师父没有将我判出师门,我已经很满足了。” 众师兄弟闻言,皆惊得说不话来,只面面相觑。 五戒破了三戒?高止从小便是这灵宝派天资最高,最懂事,最刻苦的弟子,说是谁破了戒,他们都会信,独独说是高止...... “阿止,你是在开玩笑吗?”大师兄身子一僵。破戒之事于他们而言,比天还大,高止不可能不知道。 高止不言,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破了哪几戒?”九师兄出声问他,只要不是色戒,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高止多苦修几年,还是可以赎清罪孽的。 “妄语戒,酒戒,还有......色戒。”高止言辞断断续续,眼睛一直盯着床头的雕花,不敢轻易抬头看师兄弟们的神情。 “色......色戒?”小十二大惊,慌乱问道:“那师兄你的修为还在吗?” “还在。”高止还并未遵从陆宽宽的意愿。 “还在就好,你真是吓师兄我一跳,你如何又说自己破了色戒了?”大师兄松了一口气,继续给高止上好了药,而后拿了件新亵衣给他穿了上去。 小十三将那血衣扔进火盆里,存了些将一切倒霉都烧掉的心思。 高止将脸埋进枕头里。 师兄弟们不清楚,可他却清楚得很,他就是破了色戒。修行者,所做所想都很重要。他已然存了那个心思,便就是破戒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出去了。”大师兄起身,给各位师兄弟都送了个眼色,众人便都退了下去。 之后的几天,高止都没有再见过这些师兄弟,唯有九师兄日日将三餐用度送到高止房里,偶尔再跟他说上几句话。 九师兄说,师父下了禁令,不许别的师兄弟再来瞧他,除了去茅房,也不许他出房门一步,在师父再次下令之前,高止都必须待在屋子里将修习过的咒术默写上百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换言之,他被软禁了。 “咳咳——”高止坐在书案旁,提笔写咒,那弯弯曲曲的字迹,不多久就莫名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高止看着自己笔下陆宽宽的名字,脸色竟越发苍白了。 “咳咳——“ 师父打他的那二十几下,下下都是下了狠手的,伤痕入骨,近来又没有人来为他换药,他的身体便一下子垮了下去。 高止气息不顺,总有一种自己明天就会悄无声息死在房中的感觉。 他起身,翻箱倒柜,终找到了一瓶之前剩下的伤药,量只够这一回的。 鞭痕在背后,他自己解了纱布之后,拿起伤药便往自己身上倒。只可惜他背后没有眼睛,敷药这事儿,只能随缘。 “嘶~”高止痛得咬牙。 “我来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高止身躯一震。 第六十章 灵宝大道劫(4) “妖娘娘!柏岭山的新山君真的过来攻山了!”小葫芦跑得满头大汗,将这消息传给了陆宽宽。 他们在威铭山警戒了三日,还真就把那新山君给等来了。看来那新山君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 “你着什么急?过来就过来了呗,备壶好酒。”陆宽宽伸了个懒腰,而后捏了捏陆威风的脸蛋子,顿时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备酒?”小葫芦变得糊涂。“妖娘娘你不会想直接投降吧?” 陆宽宽闻言,白了小葫芦一眼。“我是在准备让他投降,一杯纳降酒,我们总是要出得吧。” 小葫芦侧目,一点也不相信陆宽宽的话。 柏岭山的新山君在这三天里,威风名声已经传遍妖界了,都说他修炼不过五百年,就拥有了上千年的灵力,是天选之子。 可他们妖娘娘呢,据妖娘娘自己所说,她已活了千千万万年,可在小葫芦看来,他的妖娘娘,灵力也不过就是上千年的档次。 也是,他的妖娘娘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逍遥快活,哪会收起心思好好修炼?左右就只能打得过那个叫高止的臭道士了。 “你在想什么?”陆宽宽眼中露起一丝危险的意味。她总觉得,这个小葫芦现在心里一定在小瞧她。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小葫芦连连摇手,他哪敢说实话啊?他一个刚过百年,人形都未完全修好的小妖,哪敢惹妖娘娘不开心呦。 陆宽宽懒得跟他计较,昂首阔步走出了洞府去。 “给我照顾好陆威风,姑奶奶出去应战了。”等打完这一场,她就去灵宝派找高止。 山脚下,乌乌泱泱的,站了千把奇形怪状的小妖。 柏岭山灵力少,不如威铭山充沛,所以那边的小妖修炼得也慢一些,身材也是干瘦干瘦的。不像威铭山的小妖,个个都像小葫芦一样,肥头大耳的。 于是,在那群矮小的妖怪里,为首的那个男妖分外显眼。他身长七尺,眉眼俊俏,少年佳意气,金相玉质,虎步龙行。墨黑色的外衣配着玄色的羽冠,当真有些潇洒英姿。 陆宽宽眼睛不拙,一眼就看出那就是‘传说中’柏岭山的新山君。 陆宽宽带着几百小妖,站在小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们。 “你就柏岭山的新山君?给我报上名来。”陆宽宽昂首,威严不可亲。 “在下柏岭山梁晋。”梁晋眼神尖戾,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 陆宽宽讨厌这种看起来比她还拽的人,她必得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飞身而下,须臾间便取下数十个小妖的首级。 “啊——这这这!”梁晋身后小妖面面相觑,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陆宽宽的身影,身边的伙伴便被割下了头颅。 陆宽宽将已然变成了禽兽之头的首级丢到了梁晋的脚下。 “早点回去吧,别逼着我一个人,屠了你们整座山。”陆宽宽千万年来都只管着自己的这片地,从来没有去打扰过别人,这就说明,她也不希望被别人打扰。 梁晋面上微有愠色,唤出了一把方天戟来,“不知妖娘娘可愿同我一战?” “跟你打?也不是不行,如果我赢了,你们柏岭山不可再来冒犯,并且归于我们威铭山编下,如何?”陆宽宽从不会输。 “好啊,相反,若是妖娘娘你输了,你们威铭山便归于我们柏岭山编下。”梁晋也从未输过。 陆宽宽才不想听他讲话。她提着弯月纤刀,倏忽就朝梁晋飞了过去,她可从来不会给敌人准备的机会。 梁晋也并非泛泛之辈,一下子就进入了战斗状态。 二人一来一回,交手了数十招。 刀光剑影,眼神交接,拳脚相加,二人足足打了半个时辰。 陆宽宽倒是很久不曾打得如此恣意了,这个梁晋真的有点东西,把他拉过来给她管山,应该是个不错的想法。正好自己想要偷懒了。 陆宽宽使出一招偷天换日,径直割了梁晋胳膊。伤口不深不浅,恰好可以让他动弹不了。陆宽宽说过,她从不会输。 “服不服?”陆宽宽问他。 梁晋感受得出来陆宽宽没有用尽全力,但也伤了自己。梁晋没办法说不服。 “日后柏岭山便归于威铭,但是,若我日后胜了你,这二山都需以我为王。”梁晋对陆宽宽另眼相看,但也绝不会放弃自己一统妖界之目标。这威铭山是整个妖界最难啃的骨头,只要他将威铭山打下了,一统妖界便指日可待了。 “胜者为王,这很合理。”陆宽宽对自己很有自信。梁晋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她。“我给你准备了纳降酒,你自己去喝一杯吧。” 陆宽宽留下灿然一笑,便消失在了天际。 这柏岭山新君也不过如此,枉费她还浪费了本该去逍遥的三天。 梁晋看着蓦然消失不见的陆宽宽,眼神坚毅,他必定会打败她的。 陆宽宽偷摸入了灵宝派,上上下下把人家的屋宇都瞧了个遍,终于在后头的屋子里找到了高止。 陆宽宽趴在屋顶上,掀开了一片屋瓦,正瞧见高止在别别扭扭地给自己上药。 陆宽宽无声无息地瞬移进了高止的屋子,坐到了他的身后。 “我来吧。”陆宽宽拿过高止手中的药瓶,指腹无意间撩过他的指节。 陆宽宽只看见高止身躯一震,缓然将手收了回去,却不见他转身。 陆宽宽把药倒在手心,而后敷在了高止的伤处。“你师父打你了?下手下得还真重。” “是我犯了戒规,该打。”高止的声音就像是入了水的船锚,沉重不已。 “千错万错都是你自己的错呗,你师父的错,你是一点都看不到。”陆宽宽重重下手,拿高止的伤口撒气。这小道,未免也太信任自己师父了些。平日他最重的那些是非对错,他都不顾了。 “啊~”高止痛到低吼。 陆宽宽的心霎时便软了下来。 “你之前,不告诉你师父那衣服是我给你的,是不想看到你师父对我动手,对吧?”陆宽宽轻声问高止。“小道,你莫撒谎。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六十一章 灵宝大道劫(5) “你之前,瞒着你师父那衣服是我给你的事情,是不想你师父对我动手吗?”陆宽宽轻声问高止。“小道,你莫撒谎。你是不是喜欢我?” 半晌的沉默。 “是。”高止终于出了声。 陆宽宽一愣,实在是没有想到高止会这么轻易就承认。 “虽然你是修行者,但撒谎这件事,只要你做得高明点,是没有人会发现的。”在陆宽宽的心里,没被发现的谎言,就不能算是谎言。 “一日修行,便一日不可妄语。”高止心中惨痛,说这话的时候,他是毫无底气的。他早就破过妄语戒,现今又有何颜面说这话呢? “行行行!”陆宽宽无奈,轻轻推了高止一把。“伤得这么重,你就早些休息吧。” 高止侧卧于床榻之上,终是见着了陆宽宽的面庞。 天摇地晃,心肝俱颤。明明他二人分离不过三四日,高止却像是三四年没见过陆宽宽一般。 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陆宽宽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被高止炙热的目光吓到。 以前,他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难道凡人说的什么‘小别胜新婚’是真的? 高止如梦初醒,慌张收了眸子,闭上了眼睛。背后依旧火辣辣地疼,也许是因为他近日心情郁结,身后的伤口总是结痂又化开,结痂又化开,没个尽头。 陆宽宽抬手给他盖上了被子,而后像条小水蛇一样,也滑进了被子里。 高止感觉到了身前的温度,红着脸睁开了眼。 “你不回威铭山?”陆宽宽的面庞近在眼前,高止的心,跳得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或许,下一刻就该炸裂了。 “高止,你变了。”陆宽宽审视着眼前这个黄毛未尽的小道,实在想不通她不在的这几日,高止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变化。“换做之前,你必是要慌忙跑走的。” 高止闭眼,仿若只要眼中看不到陆宽宽,嘴里的很多话就能说出来了一样。 “下山之后,我鲜少睡过好觉,常常都是忙得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而我被关的这些天,拥有最多的便是时间。时间多了,人想的事情便也多了。”高止缓缓道。 “你都想了些什么?”陆宽宽的声音也蓦然柔和。 高止身后的窗户上映着月光,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想了汪洞,想了莫亭村,想了严府,想了皇宫,还想了花自怜,还想了我师父。”高止说道。 “想了这么多?那你想到了什么结果?”陆宽宽这才意识到,她眼前这个小道士,心思也是重的。 “众生芸芸,万相皆有,事情永远都不可能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去发展。”高止哽咽,鼻头泛酸,却是硬生生的没掉一滴眼泪。 “你想要的是什么?”陆宽宽见状,轻轻向前一寸,抱住了高止。 “人人皆存着善念而活。少些仇恨,也少些算计与妄想痴心。”高止缓然道。 陆宽宽闻言不语,不想泼高止凉水。 毕竟高止这样的想法,才是真的痴心妄想。 许久无言,高止一直闭着双眼。 陆宽宽有些无聊。 “小道士,你睡着了?”陆宽宽轻声问道。 高止不语。 “真睡着了啊?”陆宽宽抬手抚了抚高止的眉头,比了比他双眉之间的距离。“过于近了,你若是开心些,别皱着眉,一定更加俊俏。” 陆宽宽看着高止如玉的面庞,心中缓然升起一丝邪念来。 美色当前。 陆宽宽咽了口口水,又悄悄朝着高止靠近了几分。她抬眸看着高止紧闭的双眼,微卷的睫毛,眼神忽又落到了他清润的嘴唇上。 反正这人都已经睡着了,她悄悄亲一口算不了什么吧? 陆宽宽抬脸,缓缓将唇贴了上去。 温热又柔软。 两人呼吸声交叠,气息如水墨般交合。 高止睫毛微动,却终究还是没有睁开眼来。 陆宽宽缓缓离开高止的嘴唇,轻声道:“我回威铭山了,明日再来找你玩。” 陆宽宽离开温热的被窝,顿时悄无声息了去。 “呼——”高止猛然睁眼,惊慌失措,蓦地散下了刚刚憋住的气。 “我就知道你没真的睡着。”陆宽宽又突然出现,笑脸盈盈地站在高止面前,满眼戏谑。 高止一愣,身子一僵,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用嘴说的谎,也算是说谎哦。”陆宽宽爬到床上,坐到了高止身上,将高止压在了身下。“明明就醒着,却装睡,小道,你变坏了。” “不......不是,是,就是装睡。”高止蹙眉,毅然决然承认了装睡的事实,诶,险些又说了谎。 可是,高止也很想睡着的,但偏偏陆宽宽一直都待在他身边...... 想要入眠,不是那样轻易的事情。 “小道,你完蛋了。”陆宽宽俯下身子,她的鼻尖离高止的鼻尖也就剩下了一毫一厘。 幽然的气息喷洒在高止鼻尖,高止身子一颤,眼神不自觉避开了陆宽宽。 陆宽宽抱住高止的双颊,强行给他将头扭了回来。高止无奈,只得对上陆宽宽的眼睛。 “小道,你今夜就从了我吧。”陆宽宽低头吻住高止的嘴唇,这机会,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高止脑海一片空白,身体上的所有触觉都似乎集在了嘴唇一处,那绵软的感觉让他失了理智,只剩下身为男人最本能的反应。 陆宽宽缓然撬开高止的贝齿,深深吻了进去。 高止抬手,抚着陆宽宽的发丝,轻按住了她的脑袋,而后竟开始试着回应起来。 气氛逐渐焦灼。 高止从小学东西就学得特别快,三两刻的功夫,他就领会了男女相亲之事的精髓,便翻然起身,转而将陆宽宽压在了身下,绵然细吻扰得陆宽宽一阵头晕目眩,手脚无力。 陆宽宽提手,恍梦中解了高止亵衣的衣带。 高止蓦然停下,望着陆宽宽的眸子里,尽是情欲。 陆宽宽从未见过高止这样的眼神。 “你后悔了?”陆宽宽有些不开心,亲的好好的,如何就停下了? “不是。”高止不会撒谎。“只是从未解过女子的衣衫,不知该如何下手。” 第六十二章 灵宝大道劫(6) “你后悔了?”陆宽宽有些不开心,亲的好好的,如何就停下了? “不是。”高止不会撒谎。“只是从未解过女子的衣衫,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没解过女子衣衫,没见过我解你的衣衫吗?依葫芦画瓢会不会?”陆宽宽眼神迷离,内心焦急,却还是压着性子调教高止。 高止抿了抿嘴唇,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小手。 高止轻轻扯开陆宽宽的腰带。 一瞬,那飘然外衫便松散了开来。陆宽宽那一双精致的锁骨暴露于高止眼中,高止霎时眼神飘忽,不知该看向哪里。 陆宽宽勾住高止的脖子,抬首亲了上去,情到浓时,她就不信这小道不会无师自通。 陆宽宽是对的,不过半刻的功夫,高止腹下就似有一团火烧起,鬼使神差地,他竟将手伸进了陆宽宽的里衣中去......另一只手,顺势扯下了陆宽宽的襦裙。 “咚咚——”千钧一发之际,二人忽听到有人在敲窗户。 陆宽宽与高止只好暂且停下。 “谁?”高止声音沙哑,还未缓过神来。 “我是你九师兄。我从师父房里偷了些伤药,特给你送来。”九师兄说道。 高止轻拭额上汗珠,而后穿好亵衣,走到了窗前,给那窗户微微开了条缝。 “你将窗户全打开,我偷偷进去给你上些药。”九师兄低头,一双眼睛透过缝隙,看向了高止。 高止一惊,立忙将窗户关好。“不必了,我在房里翻到了一瓶剩下的伤药,已经换过药了。” 九师兄默然半晌,轻轻推开了窗户,重新打开了一条缝,把伤药递了进去,而后又将窗户给关了起来。 高止接过伤药,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九师兄难道发现他屋中有人了? “师父不知何时会放你出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九师兄声色低沉。“十二与十三今日傍晚都被师父遣下山历练去了,我们师兄弟之间,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十二与十三也下山历练了?”高止是为他们高兴的,师父派他们下山,就是变相的承认他们的能力了。他们在这灵宝派修习数十年,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如今这山中,灵宝内门弟子就只剩下大师兄,二师兄,十师弟和小十六了,阿止你若是伤好了,便也早些下山历练去吧,休要将修为落在了他们后头。”九师兄凄凉一笑,只可惜高止与他隔着纱窗,只能看见九师兄的剪影。 “九师兄,你怕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在灵宝派慢慢养病,一直等到他们历练回来,我们再一起练剑。”高止说道。 “......好。”九师兄蓦然转身,眼神凄清,就好似他们以后再没机会再见了一样。 高止拿着伤药,“九师兄,你是走了吗?” 无人回答。 但九师兄分明是听到的,他微微侧脸,看着窗中高止与一女子的剪影,若有所思。待他再转过脸时,便走得断然决绝,毫不回头了。 “一看就是离开了。”陆宽宽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抱住了高止的腰肢,轻柔细手曼然夺过高止手上的伤药,放在了一旁的桌椅之上,而后便引着他朝床榻之处行走。 高止立住脚步,轻轻推开了陆宽宽。 “今晚还不行。” 陆宽宽被高止这突如其来的后悔激得有些恼怒。“你真后悔了?” “不是后悔,是现在还不行。”高止看着发鬓凌乱,衣衫不整的陆宽宽,恍惚伸手去将她的衣服穿好。 陆宽宽黑脸,她好不容易快要得手......可那九师兄的出现,偏偏浇灭了陆宽宽好不容易给高止勾出的冲动。 “那什么时候可以?”只要高止不愿,陆宽宽也没办法强求,只能另找方法了。 “七日,七日之后,我便给你答复。”高止垂眸,总觉得身后痛得很。总觉得他自己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 “七日我可等不了,我就给你两日,我两日后再来找你。”陆宽宽大失所望,理了理头发就消失在了高止房中。 该死,这可是她离成功最近的一步了。该死,就那临门一脚!那九师兄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陆宽宽回威铭山的时候,梁晋还在洞府里,被小葫芦招呼着喝酒。 “怎么回事儿?不是就让你自己过来喝一杯纳降酒吗?怎么喝到现在都没喝完?”陆宽宽看着微醺的梁晋,她低沉阴郁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是不欢迎他赖在洞府的样子。 “妖娘娘!”小葫芦已经全然醉了。“我与梁兄畅谈许久,我觉得他那一统妖界的计划分外精彩,我们要不然也加入一下吧?” 小葫芦踉跄走到陆宽宽身边,抱住了她的大腿,口中念念有词,见口型,都像是人间的美食之名。 “一统妖界?”陆宽宽抬眼与梁晋对了个眼神,莫名还有些欣赏他的胆大妄为。“你还有这种想法?” “娘娘您法力高深,若是你愿意同我联手,一统妖界,指日可待。”梁晋站起,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说醉话。他恐怕留在这里,就是等着陆宽宽回来谈判的。 “不愿意。”陆宽宽懒得去打仗,一听见梁晋的话,就本能的反驳了。“好晚了,你该回去了。” 陆宽宽指了指洞府出口,下了逐客令。 “那我们在之前的赌约上再加上一条吧,日后我只要打败了你,你不但要让威铭山编入柏岭,还必须同我一起争霸妖界。”梁晋说道。 “呵,哪还带加条件的?我不同意,你给我滚。”陆宽宽拎起梁晋,将他扔了出去。而后又拎起小葫芦,将他也扔了进去。 陆宽宽就想潇洒舒服地过活,统一妖界?好像是一件需要耗费很多精力的事情呢。 陆宽宽跑到床边,看了看陆威风。 那肉嘟嘟的小脸,陆宽宽只要捏一下,便觉周身清爽了。 陆宽宽离开之后,高止便坐在床榻上,盘腿而坐,行功运气,不知在做些什么。 只见他周身气流涌动,微光烁烁,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游走,缓缓聚于了他身体中的同一部位,显出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第六十三章 灵宝大道劫(7) “师兄,我已经吃你的丹药吃了三日了,这面上的兽皮还是没有消掉,你的药究竟有没有用啊?”沈贺鲤站在玄机子炼丹房的窗边,手中拿着一颗药丸,径直朝自己嘴里丢了进去。 玄机子理了理袖子。 “这是鬼尸毒的解药,当然无法消你面上的兽皮。”话虽如此,但玄机子一开始的想法并非是这样。 他本以为沈贺鲤面上的兽皮,是因为沈贺鲤体质特殊,这才使鬼尸毒挑起了某种作用。只要帮他解了鬼尸毒,兽化之事怎么都是可以解决一些的。 可沈贺鲤已经连续服了三四日的鬼尸毒解药,兽化之相却是一点也没有消减。 “师兄,你这可就不道德了,你这不是在耍我吗?你究竟有没有办法啊?你若是没办法,我好早些会神霄派找师父救我啊。”沈贺鲤叉腰蹙眉,实在忍不住想要对玄机子发脾气。 玄机子瞪了他一眼,冷色道:“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沈贺鲤气势顿无,小声道:“那师兄你便赶紧救我啊。” 玄机子转身,入了炼丹房内里的练功房。 沈贺鲤跟上玄机子的脚步,还是存了些期待的。 两人相对打坐,玄机子将双手覆于沈贺鲤肩上,微微催动内气,抽出一丝游走于沈贺鲤的经络之中。 沈贺鲤只觉肩头滚烫,全身发痒,身体里好像有两股力量在不断交合分散,恼人得紧。 玄机子猜想,或许是鬼尸毒侵入沈贺鲤血脉,造成了某种异变,这才使沈贺鲤兽化,便想着催动些内气去为沈贺鲤疏通经络,归本复原。 玄机子一寸寸查探着沈贺鲤的经络,却发现众脉俱通,并无异常。 既无发现,那玄机子便撒开了手,准备将内气抽出,却恍然被沈贺鲤身体里的力量吸住,动弹不得了。 沈贺鲤蓦然闭上眼睛,脑中混沌不已,触觉听觉味觉皆消失不见,像是被困在了周天。 玄机子大惊,无法,他只能同沈贺鲤身体里的无名力量相斗,以寻求脱身的机会。 “禁制!”玄机子被那股力量困住,精魂之力恍然间便被拉进了沈贺鲤的身体中去。 沈贺鲤的心脏之上被下了一道禁制,而今,这禁制微微出现了一丝裂痕,那股将他拉进来的力量就是从这丝裂痕中散出来的。 这禁制是神霄派的顶级道术,这世上,除了他们的师父许道陵,没有人可以下出如此完美的妖兽禁制。 可,师父为什么要给沈贺鲤下妖兽禁制呢?难道沈贺鲤真的是妖兽? 如果是这样的话,师父又为何要收一个妖兽为徒?人妖两界,本就殊途,何苦要系起这样不为世间相融的师徒情谊? 不过,这些对玄机子都不重要。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沈贺鲤身上的七返九转宝珠。 七返九转宝珠自沈贺鲤幼时,就被许道陵沉于沈贺鲤丹田之间,用以帮他运气练功。 而这七返九转宝珠对于玄机子的大业来说,最为关键。他无法取出已然和沈贺鲤融为一体的七返九转宝珠,便只能牺牲沈贺鲤成为活祭。 玄机子引而不发,散出三分精魂为沈贺鲤修补心脏之上的禁制。 禁制缓缓复原,那股一直牵引着玄机子的力量也缓然消失不见。玄机子的精魂之力重回躯体,一切都安生了下来。 沈贺鲤霎时周身舒畅,脑中也渐渐有了意识。 他缓然睁开眼来,伸了个懒腰,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全都恢复如常了!沈贺鲤大喜。 “哇!师兄你真厉害!我为我之前不成熟的言语道歉。”沈贺鲤开心得像个十岁孩童。他终于又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了,他的俊俏小脸又回来了! “我为你医好脸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师父。”玄机子不能让许道陵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沈贺鲤身上的秘密。 “为什么?”沈贺鲤不解,如果他将这事儿告诉师父,师父一定会万分感谢师兄,并且送他一堆法器的吧。毕竟他沈贺鲤可是神霄派最得宠的弟子。 “从你中了鬼尸毒开始,到我医好你的脸,你都不能告诉师父。不然师父必定要罚你,你也不想抄咒书吧?”玄机子说道。 沈贺鲤觉得玄机子说得有道理,玄机子的功,和他自己的逍遥,这二者之间,他还是会选的。 “这些天你就先在灵宝派住下,等阿止受完罚,你们可以一起下山去历练,也好有个照应。”玄机子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先将沈贺鲤留下来。 “啧啧。”沈贺鲤思虑了半晌。“也行。” 反正他的辈分大些,跟高止一道出去,必然是要先听他的话的。游历人间,身边带个服侍的人也不错。 “不过,师兄你真的不用去看看我的小师侄吗?我听小九说,他房里都没有伤药,每日都自己苦苦熬着呢。”沈贺鲤想要尽早下山游玩,既是如此想的,他便先要将高止给‘救’出来。 说不定玄机子看到了小师侄那柔弱可怜的模样,心下一软,就免了他的罚了呢? “总要给他些教训。”高止这回是真的触及到了玄机子的底线,玄机子也狠下心来,想要让高止受些苦头。 “师父。”炼丹房门外,九师兄求见玄机子。“是徒儿,徒儿有事禀报。” “进来吧。”玄机子将人放了进来。 九师兄低头走到玄机子面前,轻声道:“小徒刚刚去给阿止送早点,阿止说他想要见您一面。” “见我?有何事?”玄机子问道。 “徒儿不知。”九师兄知道,今早阿止就将他的想法告与他了,但他不可以就这样告诉师父,不然师父就不会去见阿止了。 “我过会儿便去见他,你先下去吧。”玄机子道。 “徒儿告退。”小九垂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说了句徒儿告退。 沈贺鲤见此情状,心中大喜,看来他那小师侄要先服软了啊!只要他们和好,玄机子放了他小师侄,他不日便可下山玩乐了。 第六十四章 灵宝大道劫(8) 高止打坐打了一晚上,结了一晚上的丹。直到早上九师兄来给他送饭,他才停了下来。结丹之事已然差不多了,接下来,他要的,只是见师父一面。 “阿止,吃饭了。”九师兄敲了敲窗户,并不敢直接打开,只害怕昨夜那女子还在阿止房中。 高止起身,大开了窗户。“九师兄,早上好。” “你今日心情好像不错。”九师兄一眼便看出高止于前几日的不同。前几日,他的肩上好像有千斤石头,弯腰曲背,无甚精神,今日却是容光焕发了。 高止闻言一愣,面上笑容微微怔住。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高止问道。 他心中已然坚定了选择,自然不会再像前些天那般,心中郁闷纠结,心神不畅。 “自然还是馒头。”九师兄从木盒中拿出一个小碗,晚上盖了两个馒头。“我偷偷在馒头底下给你藏了咸菜。” “谢谢九师兄。”高止接过饭菜,拿起馒头就啃了一口。“九师兄,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你尽管说。”九师兄道。 “我想见师父,你能求师父来见我一面吗?”高止微微停下手中的动作,口中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只等着九师兄的答案。 “你要见师父?”九师兄神色淡然,轻声问道:“是为了你昨夜房中的那个女子吗?” 高止抬眸,面色微带些惊奇,眼中却是波澜不惊。“九师兄你昨夜都看见了?” “只看见你房中有个女人的影子。”九师兄低头,声音细柔。“走了也好。” 走了也好...... 高止倒是没想到他的九师兄会是这个反应。他还以为九师兄会打他骂他呢。毕竟,从小,不仅是师父,这些师兄弟们也都对他寄予了厚望。凡间从未真正有道者修炼成仙过,高止生来便天赋卓绝,他们都觉得,假以时日,高止一定可以成为第一个羽化登仙的修行者。 “九师兄何故认为,我找师父是因为我想离开?”高止觉得九师兄有些反常。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师兄我对你不至于这点了解都没有。”九师兄面上笑着,眼神中却透着些凄清。 “九师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高止脸色一沉,他的九师兄好奇怪啊。 “没事,只是有点想那些下山历练的师兄弟了。”九师兄凝神,朝他笑。 高止抬头看窗外,灵宝派里,好像真的有些人丁凋零了。稀稀少少的,总是看不见几个人。 “你好好吃饭,我现在就去请师父。”九师兄转身,只给高止留下了一个单薄的背影。 高止眼神迷离,伸手去摸眼角,手指之上竟有泪水打湿。 高止在房中坐了一会儿,便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咚咚——咚。”有人敲门。 高止对这声响最熟悉不过,只有他的师父在敲人门时,才会下意识地敲成两长一短的声音。 “师父,请进。”高止起身,去给玄机子开门。 二人入屋,相对而坐。 “小九说你要见我,是肯认错了?”玄机子眼角上扬,心气皆傲。 高止闻言跪地,给玄机子叩了三个响头。 而后才缓缓说道:“小徒想要离开灵宝派,至此不再修习道术。” 玄机子大惊,可怖神色缓然呈于面上。“你再说一遍?” “小徒想要离开灵宝派,至此不再修习道术。”高止抬手,运功逼出结丹。他这十几年修习的道法皆凝于此丹,他若是离开灵宝派,自然也没有脸面带走这些年师父教给他的本事。 “结丹......”玄机子冷笑一声。“你为了那恶妖,要叛出师门?” “并非全是因为她。”高止言语冷静,举止镇定。 玄机子看得出来,高止并非出于一时冲动。 “那就是因为山中修行凄苦,你去了那山下繁华一遭,便不想再待在灵宝了。”玄机子心中隐隐作痛,怒意横生。他十八年前把高止从山下捡回来,将一身本领倾囊而授,本想他天资卓绝,可行他人不可行之事,谁曾想,今日他却存了叛出师门的心思。 “世间繁华于我,犹如过眼云烟。”高止哽咽。“我不想修道,是我自知能力不足,无法救苍生于两全。我算个什么呢?我杀妖魔,同那些妖魔杀人有什么不同?” “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玄机子拍案而起,横眉怒目。“我这些年对你的教导,你都忘到哪里去了?妖魔为恶为强,凡人为善为弱,我们自当护着弱者。” “妖魔为恶,凡人为善......”高止凄冷一笑。“妖魔吃人,凡人也吃人。妖魔杀生,凡人也杀生。若说阴谋诡计,凡人亦是当仁不让。有时妖魔先挑起事端,可有时,寻衅的也会是那些凡尘。” 高止犹疑,他为什么要去救那些自食了恶果的人?都说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他若不分青红,淡淡只是杀妖除魔,修的又是哪种道? 玄机子无言,万般不曾想到高止的心思会如此深沉。 修道之人悟道,最怕动摇。 “你年龄尚小,终究还是道心不坚。待你再修习上几年,所有问题必定迎刃而解。”玄机子并没有放高止出灵宝的心思。 “师父比我多修习了百年,想必心中已有了答案,不知可否为徒儿指点迷津?”高止心中清楚,这样的问题,不可能找得到答案。 “你!”玄机子听出了高止话中之意,可他断然不会让他离开。“无论怎样,你休想离开灵宝!” “师父,弟子心意已决。”高止献上结丹,想要至此与修道一刀两断。 玄机子拿过结丹,重新打入了高止身体。 “你还得了修为,却还不了师父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你若再敢提叛出师门之事,我必将你打得只剩半条命。”玄机子眼神狠戾,语气铿锵。 “师父!”高止叩首,声嘶力竭。“您何苦强留我?我已然没了修道之心,再走下去,终也是个废物。” “人人都可成为废物,但只有你不行!”玄机子揪住高止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你是我多年心血,必要羽化登仙!” 高止看着玄机子,总觉得如今的师父,分外陌生。 “来人,将他关进苍云洞。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放他出来。” 第六十五章 灵宝大道劫(9) 陆宽宽在威铭山时,每日傍晚都需张扬寻查山间事况。 一来告诉山中诸妖,他们都是有主的,不要随意生出不好的念头。二来探查威铭山各事,也算是尽了些山君的义务。 只是那梁晋,自昨晚同她提出结伙一统妖界,她未答应之后,就时不时来威铭山找她。 这梁晋啊,什么话也不说,就静静跟在她身后,似乎是想用无形的压力来逼她就范。 “柏岭山君,不知你身后可有军师啊?”陆宽宽于林间放慢脚步,跟梁晋行于同处。 “自是有的。”梁晋不解,不知道陆宽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是你的军师让你这样一直跟着我的?”陆宽宽微笑问道。 “是的。”他昨夜回去同他的藤妖军师商量过了,一统妖界之事,少不了威铭山的帮助。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得说服陆宽宽。 “回去之后,换个军师吧。”陆宽宽拍了拍梁晋的肩膀,笑得别有深意。 一个傻子带着一个傻子军师,如何一统妖界啊?唉~ “为什么?”梁晋能杀下柏岭山,少不了军师的帮助。 “柏岭山势小,能杀下来,其实并不是什么本事,于你,于你的军师,都是这样。你别被外头那些抬高你的小妖给迷了眼,弄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陆宽宽摇了摇头,无奈道。 “那你做我的军师吧!”梁晋灵机一动。威铭山妖娘娘,看起来就是只聪明妖。“如......如果我能打败你的话。” 陆宽宽挑眉,懒得理他,顾自继续巡山了。 要是这梁晋能绝了那个一统妖界的心思,专心在她手下办事就好了,这样也可借着他打下柏岭山的威名,让他替自己巡山震慑万妖。 “妖娘娘,妖娘娘,你今晚想吃些什么啊?”小葫芦突然冒出头来,那一身青绿色的衣裳在这林间还真有些难以发现。 “小葫芦!我说了几回了?你能不能换身衣服!”陆宽宽揪了揪小葫芦的衣衫,恨不得当场给它扒了。 “这衣裳好看~”小葫芦抱着双臂,誓死捍卫自己的衣衫自由。“妖娘娘你晚上吃些什么嘛~” “吃什么吃?一个妖怪,天天吃那些凡间的东西,还乐此不疲。丢不丢脸?自己吃也就算了,还日日想要我陪你一道吃。”陆宽宽不是那种满足于口腹之欲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小葫芦的感受。“你先把那些低阶法术都练会行不行?五十年了,五十年了!还学不会隐身!” 小葫芦瘪了瘪嘴,对陆宽宽是又爱又怕。 “你就知道骂我,你自己去勾引那臭道士,勾引了这么久,不也没成功吗?”小葫芦小声嘀咕。“怕是勾引不成,反被勾引了吧。” “你说什么?”陆宽宽耳朵还是灵光的。她最近是不是对着小妖太好了?使得他什么都敢说了? “没什么,没什么!”小葫芦立即扬出笑容来,“若是妖娘娘不嫌弃,今晚上就吃烤鸡了。” 小葫芦忽的遁地而走,就怕走晚了被妖娘娘责罚。只要他跑得够快,责罚就追不上他。 “他刚刚说的勾引是什么意思?”梁晋在一旁听得迷糊,便出声问道。 “我们很熟吗?”陆宽宽感觉到了冒犯。 “是我唐突了。”梁晋本也不是这么礼貌的人,但现在他是有求于陆宽宽的,还是需要将这妖娘娘哄好才行。 “你想让我帮你一统妖界,对吧?”陆宽宽见他态度还可以,便也不多跟他计较。“如果你以后日日傍晚帮我巡山,那我就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梁晋闻言,略有不解。这条件就这么简单? “妖娘娘你随意找个小妖帮你也是可以的吧?”条件过于简单,便总会引人怀疑。 “你当这里是你的柏岭山吗?我们威铭山卧虎藏龙,等闲不可管理也。”陆宽宽拍了拍梁晋的肩膀,明里暗里褒赞他非等闲之辈。 梁晋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好,我答应你。”梁晋应下巡山之事。 陆宽宽偷笑,给她巡个山,就想拉她去干大事儿?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可未在巡山之条件上加期限,梁晋,你就给她巡个千千万万年的威铭山吧。 陆宽宽在威铭山迷迷糊糊地玩了两天,就到了她同高止约定好的期限。她应也是时候去找高止得个答案了。他若是再不愿意,陆宽宽也好赶紧寻个下家才是。 这每日的正午烈阳霎时晃眼,陆宽宽已然是受够了。 陆宽宽正想要瞬移去灵宝,梁晋就拉住了她。 “你怎么又来了?天天起这么早......”陆宽宽无奈,这个梁晋显然没有听她的话,回去之后换个军师。 “你去哪里?我已给你巡了两日的山......”梁晋只怕陆宽宽出去便不回来了。 “才寻了两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一点也显示不出您柏岭山君的诚意嘛。”陆宽宽甩开梁晋的手。“我就出去玩玩。” 你小子就安心待在威铭山给她打工吧。 “去哪里玩?我也要去。”梁晋就生怕陆宽宽人跑了。 “我要去仙山找道士玩儿,你若是不怕被他们伏了,就同我一道去啊。”陆宽宽嬉笑,那些道士虽然修行不深,但总有法器傍身,道行再高深的妖魔,也不会一丝忌惮都没有的。 “好。”梁晋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 陆宽宽柳眉半挑。这梁晋到底是有多想一统妖界啊? 陆宽宽瞬移而走,梁晋跟在她后头,一起去了灵宝。 陆宽宽与梁晋立在高止房中。陆宽宽四下都打量了眼,却没有发现高止的影子。 “那小道去哪儿了?”陆宽宽蹙起眉头,面露不悦。 难道是他跟玄机子和好了?可是他身上还有伤,不养个一两个月是大好不了的。 他伤还没好,如何就出了房门去?真是不要命。 梁晋站在陆宽宽身后,见她好似在找什么人,心中蓦然就犯起了嘀咕。这里可是灵宝派内门弟子的房间,这位妖娘娘如何会跟灵宝弟子私交甚好?妖魔与道士,向来势不两立啊。 第六十六章 灵宝大道劫(10) 梁晋站在陆宽宽身后,见她好似在找什么人,心中蓦然就犯起了嘀咕。这里可是灵宝派内门弟子的房间,这位妖娘娘如何会跟灵宝弟子私交甚好?妖魔与道士,向来势不两立啊。 陆宽宽出了房间,四处寻找高止的下落。 仙山妙阁,草绿花香。 灵宝派的房屋虽然简朴,但近看却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陆宽宽已然将厨房,训诫阁,餐堂等许多地方走过了,都没怎么遇见过灵宝派的内门弟子。 虽说灵宝收的大多都是外门弟子,都住在半山腰,可据陆宽宽所知,灵宝的内门弟子少说也有一十六人,她走了这么多地方,不至于一个人也遇不到。 “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你要找的人啊?你可有跟他约好今日相见啊?说不定他们都下山去了。”梁晋说道。 “怎么可能。”一个道派,会把所有的弟子都遣下山去?近日又不曾发生什么妖魔横生的大事。 微风拂起,陆宽宽好似听到了脚步声,便忽的拉住梁晋,想要暂且先藏起来。若是在人家老巢被发现了,也还是挺麻烦的,至少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要是她再一不小心杀了几个高止的师兄弟,高止还不辗转反侧,愧疚一世? “姑娘!你莫要躲。”来人喊住了陆宽宽。 陆宽宽疑惑转身,认出这来人是那日晚上给高止送药的‘九师兄’。 “你认识我?”陆宽宽问道。 “那夜你在阿止房中时,我透过窗中剪影已然看见了。姑娘仙姿,很好辨认。”九师兄说道。 陆宽宽蓦然有些恍惚。这些道士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死板?至少这‘九师兄’好像并不气恼她待在高止房里的事。 “小道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可否应我?”九师兄低下头,了无痕迹地轻叹了声。 “什么事?”陆宽宽更是没想到,她们见的第一面,这位九师兄就有事要求她。 “我想求姑娘你,带阿止离开灵宝派。”九师兄蓦然跪地相求。 陆宽宽一惊,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为......为什么?你不应该阻止我见他吗?怎还反过来让我带他走了?”陆宽宽不解。 “具体之事,我不可细说。我知阿止是真心喜欢你,也想他此生安稳无虞。”九师兄落泪,心中万般苦楚,皆不可说。 “怎么还哭了。”陆宽宽不知他为何这样,却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他大抵是真的希望高止好的。“只要那小道愿意,我肯定带他回去。” “谢谢姑娘。”九师兄给陆宽宽叩头。 陆宽宽一妖魔,还是第一回受道士如此大礼。 “你起来吧。”陆宽宽无奈道。 九师兄起身,继续道:“阿止被师父关在后山苍云洞,洞前下了阵法,这是碧云梳,将它放在洞前机关上,阵法可解。” 九师兄将手中碧云梳交给了陆宽宽。 梁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回碰见这么奇幻的场面。 “谢了。”陆宽宽握紧碧云梳,倏忽朝后山去了。 她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具体的。高止那九师兄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后山苍云洞背阳,里头从早到晚都是黑漆漆的。 陆宽宽站在洞前,眉头皱得像毛毛虫。 高止这两天都是在这里头过活的?凡人习惯了有阳光的日子,那样黑暗潮湿的地方能住的惯吗? “被关在那里头的小道,不会是因为妖娘娘你才受罚的吧?”梁晋看着那漆黑不见底的洞穴,心中蓦然明白了些什么。 “关你什么事。”陆宽宽白了他一眼,在洞前机关上放入了碧云梳,一股气流涌动,陆宽宽知道,这是洞前的阵法被解了。 陆宽宽快步走入苍云洞。梁晋跟在后头。 “滴答——滴答——” 洞中漆黑安静,唯有滴水之声连绵不绝。 陆宽宽不过在此待了一会儿,便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这个玄机子也真是恶毒,把自己的徒儿关在这样的地方。 “高止。”陆宽宽喊着他的名字。 无人回应。 梁晋抬手,幻化出了一团火焰,照亮了洞穴。 时有滴水落到他手上,使那火焰发出‘滋滋’的声音,缓而还有一缕白烟升起。 “高止!”陆宽宽有些急了。 无人回应......是不是就意味着...... “咳咳——”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 是高止的声音。陆宽宽稍稍放下了心来。还活着就行。 陆宽宽循着声音找到了晕在地上的高止。 那里是整个洞穴里,鲜少不滴水的地方。高止趴在岩石上,身上只穿了亵衣,背后皆是零零散散的血迹。 “小道!你师父怎么回事?你不是他最宠爱的弟子吗?”陆宽宽摸了摸高止的额头。 已然烫成煤球了。 “宽宽......”高止烧得糊涂。 陆宽宽无奈,这小道,也就在迷糊的时候才会这样喊她了。 陆宽宽伸手解了高止的衣衫,缓缓掀开查看他的伤势。也许是因为苍云洞中太过潮湿,高止背后的伤痕久久愈合不起,甚至隐隐有了些化脓的趋势。 高止被关在这里两天,便两天没有吃饭,两天没有上药。 梁晋看着眼前的陆宽宽和高止,恍惚失神。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疑惑?萌动?同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带你回威铭山。”陆宽宽朝梁晋使了个眼色。 梁晋上前,同陆宽宽一道架起了高止。 高止迷迷糊糊的,口中念念有词。 “说什么呢?”陆宽宽将耳朵靠近高止的嘴唇,听他在说些什么。 “结丹。”高止微微抬手,一颗金色丹丸从他手中生出。 陆宽宽拿过高止的结丹,约莫了解了他的意思。 梁晋看了看那颗金色结丹,面带讶异。这小道看着年纪轻轻,但他的修为竟已可凝成如此成色的结丹了,若是再修上个百年,定成大器啊。 “哼。”陆宽宽愤恨将结丹扔下。“等那玄机子自己来捡吧。你这小道,可莫想使唤我去把结丹给他。” 高止闻言,眉头微蹙,却是对陆宽宽的性子没有一点办法。 第六十七章 灵宝大道劫(11) “哼。”陆宽宽愤恨将结丹扔下。“等那玄机子自己来捡吧。你这小道,可莫想使唤我去把结丹给他。” 陆宽宽与梁晋将高止扶出山洞,洞外机关上的碧云梳已然消失不见。 陆宽宽带着高止回了威铭山,将他放到了自己的榻上。 “小葫芦!”陆宽宽喊道。 小葫芦从地底钻出,笑盈盈道:“妖娘娘你找我做甚?” “帮这小.....帮高止烧些热水来,再去藏宝库里看看有没有伤药之类。”陆宽宽本还是想喊高止小道的,但他现在已然还了结丹,跟她回了威铭山,至此以后,高止就跟灵宝派没有任何关系了。 “妖娘娘,你怎么把这臭道士带回威铭山了呀?你不会真想养着这个小白脸吧?”小葫芦心中憋闷,总觉得高止一来,它这小宠的地位岌岌可危。 “你什么时候手伸的这么长了?姑奶奶的事儿需要你管?”陆宽宽踹了小葫芦一脚。“赶紧好生去安排。” 小葫芦耸拉着脸,瘪着嘴走了出去。 半晌后,小葫芦重回洞府,从‘妖怪口袋’里变出了烧好的热水和澡盆,以及一些伤药和纱布。 陆宽宽上前,试了试澡盆里的水温,微微点了点头。 陆宽宽回头,将高止扶到了澡盆旁,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衣衫。高止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来,想要抬手去阻止,却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梁晋见状,上前握住了陆宽宽的手腕。“你们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吧。” 陆宽宽抬眸,满眼的不可思议。“我们妖怪什么时候讲究这个了?” 这个柏岭山君,没想到还是思想如此迂腐之妖。凡人的那一套,过于规矩,不太适合放荡不羁的威铭山妖魔。 “你不讲究,这小道讲究。还是我来吧。”梁晋拉过高止,朝着陆宽宽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陆宽宽无奈,懒得再去跟他争论,便转身出去了。 小葫芦见此情景,偷偷一笑,这个梁晋甚合他意,如果梁晋可以一直横在陆宽宽与高止之间就好了。 凡间都说美色惑人,他可不能让他的妖娘娘被高止的美色完全迷住,失去自我。 梁晋给高止洗了澡,上了药,而后就将他丢在了榻上。 高止完全陷入昏迷,但身子总归是爽朗了些。 梁晋走出洞府的时候,陆宽宽正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百无聊赖地施着法术,搅弄着洞前池塘水。 美人如水,柔美无痕。 “妖娘娘,都好了。”梁晋出声道。 陆宽宽转身,微微抬眸,而后便准备往洞府里走。 小葫芦忽的拉住了陆宽宽。 “我前些天在凡间得了些许好酒,想着跟妖娘娘你分享分享。此情此景甚好,十分适宜饮酒作乐啊!”小葫芦左手变出了两壶酒,右手变出了两只烧鸡。 “吃吃喝喝。”陆宽宽无奈摇头,这小葫芦,这辈子怕是成不了大器了。 “这哪是单纯的吃喝啊,正好柏岭山君不是希望能够得到妖娘娘你的帮助吗?喝着酒,吃着肉,事情会更好谈些。”小葫芦朝着柏岭山君使了个眼色。 梁晋会意,道:“便一起喝一杯吧,也好让我看看威铭山妖娘娘的酒量。” 陆宽宽抬眉,问道:“你很能喝?” “应是不逊于妖娘娘的。”梁晋淡然一笑。 “行。”这梁晋都已经明里暗里说她喝不过了,她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呢? 微风对酌,竹香冉冉。 灵宝派内,沈贺鲤一直睡到正午才起来。他伸了个懒腰,打开了门,却是发现灵宝派内一个人也没有。 “嗯?人都去哪儿了?”沈贺鲤满腹狐疑,提脚便往炼丹房走。他找不到其他小师侄,还找不到玄机子么? 沈贺鲤走到炼丹房前,正要敲门,却听见了玄机子的一声怒吼,那要敲门的手便悬在了空中,不敢再发出动静。 “碧云梳呢?我问你碧云梳呢!”玄机子正打算拿着碧云梳去苍云洞把高止放出来,却恍然发现放着碧云梳的盒子被人砸开,里头的梳子也消失不见了。 碧云梳是阵法的钥匙,并且只能用一次。他当初这样设计,就是因为要防着小九偷偷去苍云洞看望高止。 “碧云梳已经被我用掉了。”九师兄低着头,手指微微颤抖。 “你去看那孽徒了?”玄机子生气小九不听他的话。“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去给他送吃的和伤药,让他多吃些苦头的吗?” “我没有去见他,我把碧云梳给阿止喜欢的姑娘了。”九师兄如实道。这时候,他也无法再说谎了,只要玄机子去苍云洞看一看,他便要坠入无边地狱了。 “你让那孽障带走了阿止?”玄机子声音骤然变大,九师兄心胆俱颤。 “没错,我没有能力救下其他师兄弟,如今,我想至少救下阿止。”九师兄蓦然跪下。“我知我们这些师兄弟从小便是师父拉扯长大,命都是师父的,没有脸不为师父大业做牺牲,可是,至少,至少放过阿止吧。师父您难道都不觉得可惜吗?阿止自小仙姿卓越,日后必有所成。” 玄机子沉下脸,默不作声,却是抬手掐住了九师兄的脖子。 人间蝼蚁,愚不可及。 “咳咳——咳咳——”九师兄面色霎的青紫,仿若下一刻就要全然断了气了。 “放手!”沈贺鲤推开炼丹炉的门,颤颤巍巍地指着玄机子道:“你残害自己的徒弟,你就不怕我告诉师父吗?” 沈贺鲤打不过玄机子,只能搬出师父来暂且吓吓玄机子,好歹先保下小九的命来。 玄机子松开手,放开了九师兄,淡淡道:“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了。” “咳咳——快走。”九师兄跌倒在地,声音嘶哑,眼中带泪。 沈贺鲤见着情况不对,便立即转身要跑。 玄机子瞬然出现在他面前,阴森一笑。 “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敢杀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沈贺鲤分散玄机子的注意力,偷摸放出了袖子中的小纸鹤。 小纸鹤啊,小纸鹤,你可要快点到神霄派啊。 “砰——”一声响动,沈贺鲤被玄机子打晕在地。 第六十八章 灵宝大道劫(12) “阿止,你年龄尚小,终究还是道心不坚,待你再修行上几年,所有问题必定引刃而解。” “你还得了修为,却还不了师父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人人都可以成为废物,但只有你不行。” ...... 高止近日一睡着,就必然会陷入梦魇,闹得个满身冷汗,全身发烫。 “哈哈哈哈,有意思。” 睡梦中,高止好似听到了陆宽宽的笑声。高止缓然睁开眼来,昏黄烛光映入他的眼帘。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十分陌生。但他还是有些记忆的,他记得他被师父关在苍云洞里,然后陆宽宽去带走了他。 所以,这里应该是陆宽宽威铭山的洞府。 高止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陆宽宽的踪迹。 “真的假的?”高止又听到了陆宽宽的声音,这声音是从洞府外传来的。 “当然是真的,我杀那柏岭旧山君的时候,他还在睡觉,那呼噜打的像震天雷一样。”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高止脑中嗡嗡作响,头疼得紧。他强撑着起来,遍寻鞋袜不着,便光着脚走了出去。 天已黑了,月亮是滚圆的。月光倾泻而下,颇有些意趣。 陆宽宽与梁晋坐在洞府外的石凳上,把着酒瓶,不知在说些什么好笑的,石桌上散着鸡骨架,二人的面上都红红的。高止还是第一回看见陆宽宽笑得这么恣意。 “陆宽宽。”高止轻声喊她的名字。 陆宽宽蓦然侧过脸来,眼中似有烟雾缭绕,媚态天成。 “你醒啦?”陆宽宽喝了许多酒,却也不过微醺而已。 高止还是无甚力气,但他还是缓然放下了扶着墙边的手,想要朝陆宽宽的方向走。 “走得那么费力,你就歇歇吧,我过去。”陆宽宽扔下酒瓶,落在地上叮当响。 陆宽宽双手撑着石桌,缓然站了起来,走到了高止跟前,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好一些了,但还是有些烧,你要不再去睡会儿?我这儿还有朋友要招待。”陆宽宽脸色微红,每句话中都带着些酒意。 “朋友?”高止抬头去看梁晋。 梁晋坐在石凳上,跟高止点头打招呼。 高止心中一紧。在他的印象里,陆宽宽是不屑于跟别人做朋友的。她一个人,就可以活得很好了。 高止东想西想,竟忘了给梁晋回个招呼。 “你吃醋了?”陆宽宽见高止神情紧绷,在酒意的作用下,笑得憨然可掬。 高止垂眸,轻轻将陆宽宽揽入了怀中,靠着她耳边轻声道:“我就只有你了。” 高止温热的呼吸闹得陆宽宽的耳朵有些痒,但她很喜欢高止身上的味道,便没有推开他。 梁晋自知多余,便缓然消失在夜色之中。约莫是回柏岭山了吧。 “那你想好了吗?约好今天给我答案的。”陆宽宽托着高止的脸,眼中似有烟霞,勾魂摄魄。 高止轻笑,俯身吻住了陆宽宽的嘴唇。 此番,轻车熟路。 陆宽宽被吻得迷糊,这才真切感受到了高止的天资卓绝。 陆宽宽差点要断了气,便推开了高止,而后拉住了他的手。 “跟我过来。”陆宽宽朝着高止勾了勾手,一步一行,将他推到了榻上。 高止一手抱住陆宽宽的腰肢,一手解开了她的衣带。 “高止,你变坏了。”陆宽宽俯身,将唇贴在高止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现在终于学会解女子衣带了?” “是你教的好。”高止背后伤口生疼,便反压陆宽宽于身下,一字一言中,情欲四溢,可那双澄澈的眼睛实在让人难以生出些不切实际的肖想来。 陆宽宽抬首,吻住了高止的嘴唇,今日的酒分外好喝,可惜都让她和梁晋给喝光了,幸而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给高止尝一尝。 意乱情迷。 陆宽宽酒意弥漫,微微眯起了眼,将发上那硌人的发簪给扔到了床下,而后伸手去摸高止的腰肢。 他啊,肩宽腰窄,肤色如玉,使她觊觎许久了。 夜中,恰似那云雨翻腾,无所不至。 ...... 太阳升起,青天白日。 一副兽皮盖与二人身上,掩了半湖春色。 陆宽宽蹙了蹙眉,缓然睁开眼来。她的手还置于高止腰上,舍不得放下来。 床榻之上,血迹斑斑,高止背上的伤口显然又裂了开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睡得安生。 陆宽宽得了高止阳气,顿感周身舒畅。就是她昨夜喝了酒,记忆断断续续的,记不得他们翻腾的完整过程了,稍微有些可惜。 陆宽宽起身穿上了衣服,拿起一旁的伤药,想要给高止上些。 陆宽宽推了推他,道:“身子侧一下。” 高止睡得迷糊,但听到是陆宽宽的声音,便也照做了。 陆宽宽给他上完了药,心下情迷,又有些想要去摸高止的腰肢。她想干什么,便会干什么。陆宽宽上手,揉了揉那细腻的肤质,心中欢腾。同这尤物做快乐事,属实快乐。 高止闭着眼,嘴角却浮出一丝笑来。 “喂,我今天带你去逛逛威铭山吧?”陆宽宽觉着老让这小子躺着也不是个事儿。 “好啊。”高止睁眼,起身将陆宽宽拥入怀中,埋进了她的颈窝。好香。 陆宽宽给高止弄了些好吃的,便带着他进威铭山的紫竹林了。 威铭山的紫竹林,这个季节最好看了。 不巧,二人刚到紫竹林便飘起了丝丝小雨。 高止抬眼看了下天象。“这雨怕是要下大,可有躲雨的地方?” 话音刚落,倾盆大雨便忽的袭来。 “当然有。”这里是陆宽宽的地盘,她哪儿哪儿都门清。 陆宽宽拉住高止的手,跑到了不远处的小山洞里。 大雨如线,密密地从小山洞的洞口上落下。飘然若纱帘。 高止脱了外衫,摸了摸自己里衣的袖子。还是干的。 高止抬手为陆宽宽擦拭额上的雨水。 佳人湿发,身姿被那雨水勾勒,煞是撩人。 高止喉结滚动,本能地不敢对上陆宽宽的眼睛。 第69章 灵宝大道劫(13) 佳人湿发,身姿被那雨水勾勒,煞是撩人。 高止喉结滚动,本能地不敢对上陆宽宽的眼睛。 陆宽宽霎觉好笑,“昨夜不是挺有勇气的吗?” 陆宽宽勾上高止的脖子,轻啄了口高止的嘴唇,搅得人家心神荡漾。 “此处荒僻,总有凉风。你冷吗?我去里头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生火。”高止轻拉开陆宽宽的双手,而后转身,微闭起双眼,长舒了一口气,抑制着自己忍不住狂跳的心脏。 情欲之事,有了开始,便无终止。 浅尝过鱼水之欢,便时时都会想着那潇洒放纵。 洞中有碎叶,新鲜的与腐败的,积年累月都被风刮进了这角落里。 高止将碎叶团起,却无火石可以燃它。 高止浅然抬头,一双精灵的眸子看向了还在洞口观雨的陆宽宽。 陆宽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然转身,问道:“看我干什么?” “没有火石。”也没有符咒,更没有道法。高止如今,同常人并无两异。 不过,高止乐在其中。比起日日去见那人间冷暖,思虑那些诡计阴谋,他还是更喜欢在这荒僻的山洞里,同陆宽宽一起生火取暖。 陆宽宽抬手,在指尖升起了一点火星子,走到高止跟前,点燃了他脚下的碎叶。 二人并排而坐,帘外雨潺潺,忽急忽缓的,声音分外好听。 陆宽宽抱住高止的腰肢,不自觉又将手伸进了他的里衣中去。美人手指纤软,丝丝扣扣,甚是撩人。 高止身子一颤,背后寒毛竖起,喉结倏忽滚动。 “你......你......”高止想说,你住手。 “我怎么?”陆宽宽喜欢高止滚烫的身体,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这荒郊野外,如此,不好。”高止别过头去,心中虽想推开陆宽宽,却又不敢真的上手,只害怕自己碰了这温香软玉,会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 “我就摸摸,有什么不好的?”陆宽宽抬头,亲了下高止的下巴。 比起高止的脸庞,她的嘴唇微凉,冰冰爽爽。 高止低头,正撞上她的眸子。 啊,比起高止的滚烫,陆宽宽更喜欢的,是他那双与平日不同,充满情欲的眼睛。 谪仙跌入凡尘,是一种惑人心智的美感。 高止俯身,吻住陆宽宽的嘴唇,扶着她的双腿,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陆宽宽坐在高止的腿上,手与唇‘应接不暇’。 脱了,脱了,都给她脱了! 陆宽宽为高止宽衣解带,却只敢抚他身前柔肤,不敢去碰他的伤处。 高止解了陆宽宽衣襟,亲吻她的脖颈,却怕凉风习习让她受寒,并不像昨夜那般,将她衣物尽数扯下。 高止的双手绕过她胸前散开的衣衫,抚摸陆宽宽的肌肤,其指尖触之生温,血脉喷张。 火色融融,炙烈至极。火光印在石壁之上,滋滋作响。 ...... 万般柔情缱绻,雨意渐歇。 “高止,你这辈子都得给我待在威铭山,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跑了,必定将你的腿打断。”陆宽宽眼中带些疲惫,话语却狠意未减。 “你不在威铭山的时候,我也必须待在这里吗?”高止轻笑,知道陆宽宽只是在说狠话。 “若是那样,一切另讲。”陆宽宽闭上眼,恍然入睡。 高止抱着她,耳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雨已停了,回去睡吧?” 今晨醒得那样早,高止还真当她不困,原是只纸老虎。 陆宽宽朦胧间闻言,并不睁眼,只拍了拍高止的胸膛,示意他也休息一下。 高止无奈,抱着陆宽宽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缓然入梦,高止竟又陷入了梦魇。 “阿止。”他听见九师兄在喊他。 高止四处寻找九师兄的踪迹。 烟雾缥缈,恍若虚无之境,有一人影立于灵宝内院观音竹下,高止伸手,触之不及。 “九师兄,是你吗?”高止出声问道。 那人影僵硬转身,面色苍白如纸,眼中像是装了一潭死水。 “九师兄,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高止拉住九师兄的袖子,一股寒气顺着高止指尖而来,高止蓦然抽动。 好像死尸...... 高止蓦地收回手,手心却传来一股湿意,他低头,只见着自己手上布满了森森血迹。 他踉跄一步,缓然抬头。 灵宝师兄弟们猝而出现在他眼前,皆是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 “大师兄,二师兄......”高止一遍遍喊着他们。 陆宽宽被高止的梦呓吵醒,睁眼便瞧见了高止紧蹙的眉头,发汗的面颊。 他看起来十分痛苦。 “高止,高止!”陆宽宽将他摇醒。 高止蓦然睁眼,神色哀戚,似还生在那梦中,许久回不过神来。 “你梦见什么了?”陆宽宽问道。 “我......我梦见师兄弟们都变成了僵硬的傀儡死尸。”高止坐起,揉了揉自己鬓边的穴道。 “真是奇怪的梦,他们身处灵宝,怎会变为傀儡死尸?”陆宽宽摇了摇头,拉着高止起身。 “我们回去吧。”陆宽宽说道。 高止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隐隐不安。好奇怪,明明是梦,他为何醒来后还会如此心慌呢? 二人回了洞府,远远地便看见洞口堵了一众小妖。 “怎么回事儿?”陆宽宽上前问道。 “妖娘娘你终于回来了。”老鼠精朝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二三妖怪架着个人,将其丢在了陆宽宽脚边。“我们在山外看见这个人鬼鬼祟祟的,便将他绑来听候您发落了。” “人?”陆宽宽踢了踢那个被妖怪们丢在地上的凡人,“你擅闯威铭山,有何意图?” 那人支吾着抬头,嘴里被塞了脏布,眼角湿润,满脸委屈。 “小师叔?”高止微惊。“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贺鲤拱了拱身子,急得呜呜叫。 高止拿开他口中脏布,心中无奈。这威铭山的的妖怪真是跟陆宽宽一个性子,明明一个小法术就可以封住沈贺鲤的嘴,却非要用脏布条去折磨人。 “灵宝派出事儿了!”沈贺鲤的嘴一得了空,便大声说道。 “出什么事儿了?”高止心中一紧,终究还是放不下灵宝。 第70章 灵宝大道劫(14) “出什么事儿了?”高止心中一紧,终究还是放不下灵宝。 “有妖物偷袭灵宝派,你师兄弟们都被抓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偷偷跑出来的。”沈贺鲤神情急切,在地上一拱一拱,像条毛虫。 “师父......玄机子道长呢?”高止问道。 “也被抓了呀。”沈贺鲤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哎呀,你能不能先给我松绑?” “给他松了。”陆宽宽给了老鼠精一个眼色。 老鼠精会意,当即给沈贺鲤松了绑。 “你们先下去吧。”陆宽宽将洞府前的妖魔都打发了下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兄弟们现在怎么样了?”高止扶起沈贺鲤,急切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一觉睡到大中午,醒了之后就发现灵宝派一片狼籍,我便想着去找我师兄,谁料刚走到炼丹房前,就撞上那袭击灵宝派的妖物在拿灵宝弟子做傀儡。我吓死了,连滚带爬地偷偷逃出了灵宝派来跟你求救。”沈贺鲤说道。 “他现在是一点道术都没有了,指望他拯救灵宝派,还不如编排编排你自己。”陆宽宽伸了个懒腰。 “没了道术?”沈贺鲤一把拉住高止。“怎么会没了道术呢?” “我修为散尽,已然同普通人无甚区别了。”高止沉声。 陆宽宽知道,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毕竟他也曾是被灵宝上下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 “那怎么办?就只能任由那群妖怪残害你的师兄弟了吗?”沈贺鲤气愤甩手。待他平静下来,脑子忽的转了个弯。“高止没了修为,但妖娘娘你还有啊。” 沈贺鲤目光灼灼地看向陆宽宽。 “我可不喜欢多管闲事。”陆宽宽并不想去救玄机子。 他差点将高止打死。 高止抬眸,亦是目光灼灼。 可怕的是,陆宽宽还真有些心软了。 陆宽宽翻眼,很是讨厌这种心事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 “他把你打成那个样子,你还想着去救他。”陆宽宽不悦。“刚才说了不让你踏出威铭山半步,你也应了,这才过了多久......果然男人在榻上说的话都不能作数。” “男人在榻上说的话都不能作数?”沈贺鲤惊得挑眉,却也是只敢小声嘀咕。 “玄机子道长于我有养育之恩,救他一回,只当两清了。”高止这话说得绝情。 陆宽宽无奈,深知高止禀性。他嘴上绝情,心里未必就坚挺。 他呀,心中左右也是摇摆不定,被那师徒之情藕断牵丝的。 罢了,就救那玄机子一回,左右给高止的肩上卸下些负担来。 “你可看清那是何种妖物了?”陆宽宽松口,跟沈贺鲤打听那袭击灵宝派妖物的信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未能看清。但妖娘娘你法力高深,定能将那作恶的妖物打得落花流水。”沈贺鲤笑道。 “真是个废柴。”陆宽宽不由得白了他一眼。问啥啥都不知道。真不知道神霄派祖师是怎么看上他,并收他为爱徒的。 “我的错,我的错。”沈贺鲤卑躬屈膝,连连认错。“下回,下回一定看清楚了。” 沈贺鲤哪里是没有看清,只是还没想好怎么编罢了。谎言若是没有精心设计,必是错漏百出的,还不如什么都少说些好。 小师侄,对不住了,他也不想的。可那玄机小儿给他下了毒,要是不把你给骗回去,死的可就是他了。 真希望师父可以早些收到他的纸鹤,赶紧救命来。 不然,依着玄机子那个性子,等他办完了自己的事情,也未必会留他一命。沈贺鲤如今只有暂且先拖延时间了。 三人一道去了灵宝派。 正如沈贺鲤所说,此间一片狼藉,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但却是一丝人迹都没有。 “那妖物呢?”高止问沈贺鲤。 “可能在崖顶万壑祭盘之上吧。”沈贺鲤说道。 高止闻言,准备快步奔向崖顶。 陆宽宽抓住高止手腕,阻止了他,转而侧头问沈贺鲤:“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万壑祭盘?” 沈贺鲤之前说了,他离开灵宝去找高止之前,是在炼丹房周围看见妖物残害灵宝弟子的,如何能晓得崖顶万壑祭盘的事情? “我不都说了可能吗?整个灵宝内都没有人,可不就去了崖顶万壑祭盘?”沈贺鲤回道。 陆宽宽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便先叫住了两人。“等一下。” 陆宽宽唤来小葫芦。 “妖娘娘,你找我什么事儿?”小葫芦轰然出现。 “去崖顶打探看看。小心点,隐藏些踪迹。”陆宽宽说道。 小葫芦闻言,点了点头,瞬间遁地去了。 “你在怀疑我?”沈贺鲤看出了点苗头。 “不可以吗?”陆宽宽自然不会怯场。 “切。”沈贺鲤无言,他本就理亏,少说少错。 半晌,小葫芦从崖顶复返。 “怎么样了?”高止急切问道。 “好多道士被绑在那个柱子上,像是死不瞑目了一样。”小葫芦颤声说道。 那灵宝崖顶,万壑祭盘之上,筑了七七四十九根石柱,上头都刻着奇异碑文,圣洁又诡异。 高止闻言,快步而上。 “你那样太慢了。”陆宽宽无奈摇头,拉住高止的手,带他一道瞬移到了崖顶万壑祭盘。 “小葫芦,带我一起。”沈贺鲤见状,便朝着小葫芦靠了靠,想让他带自己一起上去,免得还要爬上爬下。 小葫芦白了他一眼,却也还是带他走了。“凡人什么的,过于麻烦了。” 万壑祭盘上的四十九根石柱之上皆绑了一个小道,他们睁着眼,却了无生机,面色苍白如纸,真就如小葫芦说的那般,像是死不瞑目了一样。 “大师兄,二师兄......小十六。”高止忽的哽咽,脑中顿时一片混沌。他与师兄弟们的往昔相处历历在目,相携练剑的日子犹在眼前。 可是,突然,突然他们就...... 沈贺鲤见眼前情景,甚是讶异。玄机子只威胁他带回高止,却未告诉他,他此番行动会将高止推入深渊。 这个玄机子......究竟想要干什么?高止不是他最宠爱的徒弟吗?他难道还要对高止下手吗?沈贺鲤想不明白,更不敢细想。 第71章 灵宝大道劫(15) 这个玄机子......究竟想要干什么?高止不是他最宠爱的徒弟吗?他难道还要对高止下手吗?沈贺鲤想不明白,更不敢细想。 “妖物,你给我出来!”高止此刻还全然不知这一切皆是玄机子的手笔。 可幻梦,终会走向破灭。 “阿止。”沈贺鲤扯了扯高止的袖子。“没什么妖物,我那都是骗你的。” 高止看向沈贺鲤,眸中尽是不解。“什么意思?” “我觉得玄机子要害你,你要不然还是快跑吧。”沈贺鲤心中纠结,既不想自己被玄机子的毒药毒死,也不愿意看到高止死在自己最亲的师父手中。 若是那样,是何种的令人生怖啊? 你以为自己是他最亲的亲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头待宰的羔羊,一切温柔关切,不过都是些惑人心智的小把戏。他养你,不过就是为了杀你。那是何等的悲凉? “你说什么呢?我师父怎么会害我呢?”情急之下,高止再不记得‘玄机子道长’这个称呼。 “我们走吧。”陆宽宽拉住高止的手,想要带他离开。 眼前的万壑祭盘犹如一张巨网,勾连着四十九条生命,而这张网上,最后出场的,必定是一只饥肠辘辘的蜘蛛。陆宽宽不想高止也把命给搭进去。 “不可以。”高止走入万壑祭盘,想要将石柱上的师兄弟给放开。他们若还有一口气在,高止走遍尘间,也要把他们从阎王殿捞回来。他们若已然入了阴曹地府,高止也要护好他们的尸身,让他们安然下葬。 高止踏入万壑祭盘的那一刻,灵宝大阵轰然开启,祭盘四周升起结界,将其与外界完全隔绝。 “高止!”陆宽宽上前,却被结界给弹出了三尺远。这结界是有针对性的,只针对她一个人。“玄机老道!你有本事就现身一战!光用结界隔我算什么本事?” 玄机子从天而降,悄然立于万壑祭盘中央。 “玄机老道,你要是敢动高止一根毫毛,我必天下地下,杀你片甲不留。”陆宽宽讨厌别人随意动她的东西,人也是。 “他是我宠徒,我如何会害他?倒是你这孽障,勾引我徒儿连破三戒,阻了他大好前程,竟还有脸杀我片甲不留?”玄机子怒气冲冲,字字铿锵,充满着恨意。 “师父,这一切真的都是你做的吗?”高止喉中堵塞,气息不畅,险些抽不上气来。 “他们天资平平,如今能站在这万壑祭盘之上,为汝之前程相助,也算是功德一件。”玄机子话语一出,众人皆愣在当场。 玄机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没有想要害死高止?他的目的,是...... “这是什么意思?”高止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师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四十九人,连带着为师,数千年的修为皆汇于你一人身上,以你天资,必定可以融会贯通,升仙度人。”玄机子说得云淡风轻,这些心思,真不知他已酝酿了多少年。 “疯子。”陆宽宽自认狂放,可今日她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何为癫狂。 玄机子抬手,将沈贺鲤吸进结界之内。 “师兄!你抓我干什么?我不过废材一个,身上没几年修为的。”沈贺鲤摔了一跤,也是平生第一回看到了玄机子的真面目。 “不会伤你性命的,只是借你七返九转宝珠一用。”玄机子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沈贺鲤见之,出了一身冷汗。 “七返九转珠?”小葫芦瞪大了双眼。“他想干什么啊?不会......” “高止若是一下子接受那么多修为,必定爆体而亡,七返九转珠......可以将这伤害转移到使用者的身上。”陆宽宽恍然,却不理解。玄机子这番,不仅是要将自己的修为尽数度给高止,而且还要替高止一死?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陆宽宽与小葫芦同时发出了疑问。 “师父,你这又是为何?”高止疲软,他的世界早已崩塌。师父创立灵宝派,就是为了给他铺路吗? 纵是铺路,又为何将自己也搭上? “我已修行百年,忍了常人所不能忍,百年孤寂啊.....好不容易积足了福报,却因天资不足,无法打开通天之路。纵使我再修行千年,也未必可以成仙。上天终是不会给我似锦前程。可你不一样,你悟道极快,道法修习可堪为天才。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你一定能做到。”玄机子抱住高止双肩,那一双充满期待的眸子就像是一团沼泽,要把高止沉入进去,窒息而死。 “师父......”高止跟在师父身边十八年有余,从未有一天真正了解过师父的心思。 他的期待与疯狂就像是一座山,狠狠砸在了高止身上。 “师父,我不要成仙,我们放手好吗?”高止泪珠暗涌,鼻头泛酸,却依旧忍着泪意。 “一切都来不及了。”若是一句话便可以阻止他,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不,都来得及的!师父,你放过师兄弟们好不好?他们若是被吸干了精魂,必是毫无生路了!”高止下跪,苦苦哀求。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了,如果他没有废去周身修为,现在说不定还有一丝可能同师父一战。四十九条人命啊,师父如何说弃就弃了? “他们就是不死,余生也会像傀儡娃娃一般活着,了无意趣了。”玄机子轻轻摇头,退后施术。 一瞬,风动树摇,滚石汩汩。 高止与沈贺鲤皆被悬于空中,毫无反抗之力。 “妖娘娘,我们就这么看着吗?不上去帮忙吗?”小葫芦虽然不喜欢高止,但玄机子所行之事更令人生怖。 若今日这事儿真的成了,高止余生便都要背着五十条人命活着,每夜梦回,冤魂缠身,寝食难安。 “结界在这儿,怎么帮?”若是陆宽宽冲一冲,这结界还是有可能破的。但就像玄机子说的那样,就算这四十九个灵宝弟子今日不死,余生也会像死尸般的傀儡娃娃那样活着,生不如死了,倒不如在此给他们一个痛快。 第72章 灵宝大道劫(16) “结界在这儿,怎么帮?”若是陆宽宽冲一冲,这结界还是有可能破的。但就像玄机子说的那样,就算这四十九个灵宝弟子今日不死,余生也会像死尸般的傀儡娃娃那样活着,生不如死了,倒不如在此给他们一个痛快。 或许,玄机子就是确信了陆宽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才会如此安心地只下了一层结界防她。 “妖娘娘,你就是不想帮吧,等这阵法结束,高止便会获得千年修为,直接升为半仙了。妖娘娘,你私心甚重啊。”小葫芦说道。 “别胡说八道。”陆宽宽白了它一眼。 “好吧,其实我能理解妖娘娘你的想法,但妖娘娘你可曾站在高止那边想过?要是他的师兄弟们都因他而死,他得多伤心啊。”小葫芦无奈摇头。 “事已至此,无论今日他们是死是活,高止余生都无法安睡了。”变成傀儡娃娃...... 小葫芦想了一层,陆宽宽想了下一层。 高止那样的性子,必定认为一切祸源皆是自己。若是他不存在,他的师兄弟们也不会受到如此伤害。 万壑祭盘之中金光流动,瞬然穿过高止和沈贺鲤的身体。而后金光四散成五十条丝线穿进了四十九名灵宝弟子与玄机子的血脉之中。 周遭气息涌动,天地震荡。 “师父,求你了,收手吧。”高止痛哭。“您可曾顾念过这些年的师徒之情啊?” “一切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阿止,你必然是这世上第一个以凡人之躯,修成仙者的!”玄机子已然不再去听高止的话。他眼泛红光,如同那战场之上杀红了眼的将士。 石柱之上,四十九条性命,缓然失去精魂修为,腐化为一堆白骨。 “啊~~”沈贺鲤的身体中诸般能量流动,充斥着他的血脉,剧痛非常。 这玄机子说给他留一条命,还就真是只给他留条命。这样的疼痛,还不如给他个痛快,让他死了。 可他不过就是一个连接所有精魂修为的通道,就已要承受如此痛苦,那......替高止受疼的玄机子,此刻又是何种感受呢? 痛苦程度一定不亚于他吧,可他这师兄为什么就是不将痛意喊出来呢? 这样的痛苦,他究竟是如何忍住的? 玄机子逐渐七窍流血,面上汗滴如雨,湿透了整片衣襟。 精魂力量一直在灌入高止躯体,高止却一丝疼痛都未感受到。 高止一时之间爱恨交加,不知该如何面对玄机子,索性闭上了双眼。 他为鱼肉,从小便是。或许,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傀儡娃娃吧。 记事起,他便开始修行,师父告诉他,他是天才,日后是要解度苍生,飞升为仙的。从小,或者说,在陆宽宽出现之前,他的脑子里,除了修行就没有过其他的想法。 “阿止,你以为那恶妖是真心爱你吗?”玄机子突然出声,勾出高止心中魔障。“她不过就是想要你的纯阳之气,喜欢你的俊俏面容。当她得到她所要的东西,而你,也渐渐老去.....她还会对你如此吗?” 高止闻言,不知为何,凛然心惊。 “嘶~”高止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痛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身体中剥离,这种感觉,忽而沉重,忽而轻巧,矛盾至极。 “妖娘娘,妖娘娘,有点不对啊。”小葫芦眯起眼睛,总觉得高止身旁有红色丝线在飘荡,却又看不真切。 “什么?”陆宽宽上前一步,看见高止周身都散着红色丝线,那丝线映着幽幽暗光,好像正逐渐从高止的身体中剥离。“我天!那老道在干什么!” 陆宽宽抬手施术,猛然击打结界。 “妖娘娘,怎么了?”小葫芦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见着陆宽宽反应如此之大,心中也惶惶不安了起来。 “那老道在剥离高止的情丝。”结界稳固,非一击可破,陆宽宽便持续击打结界,最后直接将双手覆于结界之上,与其斗法。 “情丝?”小葫芦大开眼界。这老道是想要那小道士断情绝爱,安心修道啊。 陆宽宽急得心肝疼。她早该想到的。她这与旁人不同的性子,怎就被那玄机子给利用了呢? 这老道真是有几把刷子,竟把她的想法吃得死死的,让她在这最后一刻才想来打破结界,如果她猜的没错,等她打开结界,这一切也都结束了吧。 不行,不能放弃,万一呢?哪怕高止只留了一丝情意,她也是有办法扭转乾坤的。 陆宽宽将全身精力皆凝于手心,恍然振开了结界。 “老道,你给我住手!”陆宽宽飞身上前,与此同时召出弯月纤刀,朝玄机子而去。 玄机子停下施术,立在原地,并不闪躲,笑得阴森诡谲。 “崩——”一声巨响,玄机子爆体而亡,血浆溅了陆宽宽满身。 陆宽宽瞪大了双眼,顿在当场,看着那一地残骸,恍若失神。 她这辈子,应是都无法忘记玄机子最后那阴森诡谲,满是得意的笑容了。 棋差一招,是她疏忽大意了。 高止与沈贺鲤从半空中跌落,双双陷入了昏迷。 天昏地暗之后,若他们清醒,又该如何面对这令人抓狂的一切? “妖娘娘!”小葫芦被这血腥场面震到,颤着双腿上前去给陆宽宽擦脸。 说实话,三界众生芸芸,他们妖类真的不是最为凶恶的。 小葫芦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重复着上下摩搓的动作,将陆宽宽脸上的血迹尽数拭去了。 一仙风道骨之人飘然而来,站在了高止与沈贺鲤面前。陆宽宽见他身如浮云,气质非凡,猜他应是入了半仙之境。 “都是罪孽。”那人亦身穿道服,望了四周之后,翩然挥袖,收了这一地尸骨。 那人抬手,施术悬起高止与沈贺鲤,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陆宽宽叫住了他。“你是谁?怎的一句话也不说,就要带人离开?” “在下许道临,神霄派的道士。此二人,一是我徒弟,二是我徒孙。如今灵宝已绝,我自当带他们回神霄。”许道临回道。 第73章 阴阳境(1) “在下许道临,神霄派的道士。此二人,一是我徒弟,二是我徒孙。如今灵宝已绝,我自当带他们回神霄。”许道临回道。 “你就是高止的师祖?”陆宽宽了然来者身份。“是沈贺鲤告诉你这边事况的?” “没错。”许道临如实道。 “那你来得还真是巧,正好赶上了收尸。”陆宽宽话中带刺。 “确是许某修行尚浅,没有及时赶到阻止这场悲剧。”许道临说得淡然。 “死得可都是你的徒儿徒孙。”陆宽宽见他神色自若,不可思议。 “修道者,自当淡泊宁静,喜悲不形于色。”许道临说道。 陆宽宽一愣,这个许道临身上总有一种特别的压迫感。有时候,或许你急了,他却还是一派淡然的模样。这样的人,最易使敌人恼羞成怒了。 “我管你什么。”陆宽宽不听他废话。“带沈贺鲤走可以,高止留下。” “阿止他我必须带回神霄,还请姑娘通融。”许道临微微低头,也算是给足了陆宽宽面子。 陆宽宽却不吃这一套。“高止是我的人。” “阿止他一夕之间吸收了千年修为,玄机子虽然已替他而亡,但此事已在他心中种下魔障,若是想要他安然醒来,必然要下一番功夫的。”如果高止三天之内还是醒不过来的话,那就十分麻烦了。 “你有办法帮他迅速融贯修为,沉寂魔障?”陆宽宽心中也知许道临说的这些问题。 “无法。这都是个人际遇,但我有法子保他一命,让他不至于昏睡不止,饿死在梦里。”许道临答道。 陆宽宽闻言,微微思虑,这个许道临看起来有两把刷子,让高止跟他回去,应该可以如许道临所说,保他一条小命。 “好,你带他走吧,但是,我也要跟你一块儿回去。”陆宽宽说道。 “可以。”许道临微微点头。 陆宽宽倒是没想到这老道会答应得这么快。 “妖娘娘,你真准备跟他一块儿去道观子啊?那儿可都是臭道士啊,多危险啊。”小葫芦急了。他家妖娘娘莫不是真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竟想要大摇大摆地跟道士回道观,入那龙潭虎穴? “我不也入过灵宝吗?这回不过是换了个观子,你怕什么?”陆宽宽鲜少有害怕的东西。“你若是真的担心我,就同我一道去啊。” “不了,不了!”小葫芦立即拒绝。妖娘娘是有法力傍身的,他一个连隐身术都没学会的小妖,还是不要学习这危险的举动了。 小葫芦遁地而走,生怕陆宽宽拉他留下。 “走吧。”陆宽宽将高止抢来,自己扶住。 许道临微微摇头,带着沈贺鲤在前方开路。 许道临终究是凡身,虽说有了半仙之精气,但这赶路的速度还是比陆宽宽这妖类慢上许多的。若不是这些小道都有法器,根本就不可能是妖魔的对手。 可惜就可惜在,道士们都有自己的法器,因为这些法器,妖魔对他们,都得忌惮上三分。 “你能不能快些?”陆宽宽嫌弃许道临御剑飞行太慢。 “姑娘莫着急。”许道临不急不慢,依旧按着自己的速度。 陆宽宽无奈,她也没去过神霄派,不认识路,只能跟在许道临身后耗着。 许久,他们才到了神霄派。 神霄派亦是位于仙山,但此山灵气充沛,比之灵宝,犹如云泥。 神霄弟子众多,其道观规模更是灵宝的两倍。陆宽宽倒是不惊奇,毕竟神霄创立先于灵宝两百年,发展的好些,也不奇怪。 沈贺鲤被许道临送回了他自己的屋子,高止也被安置在客房之中。 “道观中还有不少房间,姑娘可随意挑一间先住着,若有什么需要同我说便好。”许道临安置完高止,就开始安置起了陆宽宽。 “不必了,我同高止在一处就行。”正好可以看着他,以防什么不测。 “也好,阿止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有姑娘照顾也好。”许道临转身欲离。 “等一下。”陆宽宽喊住许道临。“你不救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那小徒中了毒,我得先去看看他。”许道临淡淡留下这句话,便抬步出门了。 陆宽宽无奈。终究还是沈贺鲤跟他更亲些?不是说好的修行者悲喜不形于色吗?这样赤裸裸的偏爱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天,高止都没有清醒过来,梦话倒是说了不少。 师父,师父......大师兄,二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大抵都是这样的梦话。 陆宽宽本没什么感觉,可随着高止的梦话越来越多,陆宽宽的心就越来越急躁了。许道临说的没错,万壑祭盘上的事情已然在高止心中种下了魔障。照现在的情况来说,高止心中魔障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可能清醒。 第四天一早,许道临便来了高止房中。 “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徒孙呢?”陆宽宽一见到许道临,就忍不住背刺他。“三天了,一滴水米都不曾送来。”陆宽宽每每去厨房讨要,都被拒绝,都说是许道临的命令,不让高止进食。 “阿止三日不曾进水米,已然入了濒死之际,只有这样,我才有办法拉他回来。”许道临解释道。“死即是生,生即是死。”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想要......”陆宽宽听了这话,顿觉耳熟。‘死即是生,生即是死’。 “是的,我要送阿止入阴阳境。”许道临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保他安稳醒来之法?”陆宽宽还当他有什么好办法,原也不过是步险棋。 “你对阿止没有信心吗?”许道临反问。“阿止赤子之心,虽想法甚多,走了弯路,但他如今已无情丝,何惧?” “他的魔障单单只是一个情字?”陆宽宽就是不信高止。这小道,脑子犟得很,当初不也是说叛出师门就叛出师门了? “那姑娘可还有其他办法?”许道临微微一笑,如同现今之江山,正在由他指点。 “我就不该信你。”陆宽宽瞪了他一眼。“送我跟他一起入阴阳境。” 第74章 阴阳境(2) “我就不该信你。”陆宽宽瞪了他一眼。“送我跟他一起入阴阳境。” 事已至此,陆宽宽也别无法子了。 “你去了,有何用?”阴阳境中,万般皆空,就是陆宽宽跟着去了,也幻不出实体,高止是看不见她的。 “噢?我有何用你不清楚?”陆宽宽眸中精光一闪,有些事情终于想通。 高止若真的走不出阴阳境,以陆宽宽的妖力,大可直接拉他回来,只是会损半数元气。 这许道临与玄机子虽修了道法,但终究还是凡人,劣性难改。 玄机子知道许道临不会不顾高止,许道临更知道陆宽宽不会束手旁观。说到底,他们就是吃定了陆宽宽,想让她出手保了高止。 这才是陆宽宽说要跟许道临一起回神霄,他一口答应了的真正原因。 许道临微微一笑,并不再作声。 燃香引魂,鬼魅匆匆。许道临抬手施法,将高止与陆宽宽送入了阴阳境。 世间痴嗔爱恨,引人执念颇深。撒手人寰,却不愿渡黄泉者,皆有一丝生魂被困于此。待他心中魔障除去,了无心愿时,才可真正入轮回。 许道临将濒死的高止送入阴阳境,让他直面自己的魔障,劫后归来,必能脱胎换骨。 阴阳境形如小镇,漫天飘着白色纸钱,阴风阵阵,刺人心骨。 高止混沌中来此,脑中竟无一丝之前的记忆。 陆宽宽站在高止身边,可就连她自己都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她与高止不同,心中无甚特别执念,并不属于这个怪异的地方,便只能以风,以光的形式存在于阴阳境。 高止沿着空荡的街道行走,偶会遇到几只疯癫的小鬼。 “嘿嘿——”一小鬼瞬时出现在他面前,笑得诡异癫狂。“给你。” 小鬼拨开自己散乱的脏发,伸手掏出了自己眼珠子,交到了高止手中。 高止的手被小鬼拉着,只能僵硬地捧住那双还在‘活蹦乱跳’的眼珠子。 高止的手心霎时被血迹染红,高止抬头看那小鬼,只看着两个血红的窟窿连着一丝丝碎肉,那碎肉,随着风轻轻飘荡。 高止并不觉得恐怖,反而没由来地生了恻隐之心。 “你怎么不害怕啊?”小鬼瘪了瘪嘴,霎时不开心了起来。“啊,就是少爷你挖了我的眼珠子,你怎么会害怕呢?哈哈哈哈~” 小鬼拿回了自己的眼珠,飘然散去。 “我冤呐!我冤呐!我没有杀人!”一颗老者头颅倏忽滚到高止脚下,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苍老又沉重。“青天大老爷,你帮帮我。” “我应该不是青天大老爷,刚刚那个人喊我少爷,没喊我大老爷。”高止跟他说道。 “哼!”老者朝他忒了口唾沫,又倏忽滚走,绵延了一地血迹。 高止继续向前走,一间房屋的门突然打开。 高止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所有的房屋,只有这一间开了门,他犹疑,不知该不该进去。 “相公,你回来啦!快进来吃饭,我今天烧了许多好吃的。”一美娘子从中走出,穿着粗布麻衣,手上抱着的孩子尚在襁褓之中。 陆宽宽见之,心下惊奇,那女子,竟是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看来,从这里开始,高止遇到的,就不仅仅是阴阳境中的生魂了。 “相公?”高止心中总觉这称呼陌生。 美娘子上前,牵住了高止,将他领进了屋。 “我们的小威风今天可乖了,一点都没有哭。”美娘子引高止入座。 桌上粗茶淡饭,窜着热气,是人间烟火。 高止抱来小威风,见他笑得可爱,心中便也忍不住喜悦。 “相公今日劳作可幸苦?我日后同你一道去田间吧。”美娘子为高止盛下一碗热汤。 “不幸苦。”高止眉眼弯弯,笑意横生。 “不幸苦?”美娘子面色突变,忽的横眉怒目。“我这么幸苦,你却一点都不幸苦?我当初嫁你,不过就是见你面容俊朗,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你年老色弛,不仅没了好皮囊,就连这个家你都养不起了,还好意思不幸苦?” 高止一惊,双手一抖,小威风瞬时摔落在地,化作了一摊腐败的碎叶。 “这!”高止惊起,忍不住去抚摸自己的脸庞。 糙如树根,皱如湿纸。 高止又抬头,看向美娘子。 婀娜多姿,貌美如仙。 “你什么都不会,长得还如此丑陋,如何能配得上我?”美娘子眼神狠戾,伸手戳着高止的肩头,径直将他赶出了屋子去。 “宽宽......”高止急切,口中忽地就蹦出了‘宽宽’二字。 美娘子咄咄逼人,高止后退不止,竟蓦然将自己绊倒。 天地旋转,高止惊得瞪大双眼,身子不由自己控制,轰然向后倒去。 高止本以为自己会摔个脑后落包,却扑通一下,掉进了寒水之中。 高止缓然下沉,渐渐窒息,眼前一片昏暗。 忽然,前方散来一丝光线,一双结实的臂膀朝他伸来。他如遇甘霖,慌乱中抓住了那双手。 “噗噗噗——”高止在水中挣扎,那寒气却渐渐侵蚀了他的身体。 他抓着的那双手突然变成了一对白骨,白骨之上覆着道服,道服衣袖之上还绣着一个‘九’字。 “我们都因你而死,你却还有脸面想着求生?”阴森的语调钻进了高止的耳朵里,而后缓缓入了他的心。 他的眼前倏忽出现几十对了无皮肉,只剩下了白骨的手臂,那一丝光线再次消失,寒水之中,只剩下了昏暗与绝望。 “你有什么脸面还活在这世上?” “是你害死了我们。” ...... 万般声讨附于他耳。高止停下挣扎,渐渐沉入水底。 “师兄,山下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啊?”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师兄我对你不至于连这点了解都没有。” “小徒想要离开灵宝派,至此不再修习道术。” “四十九人,连带着为师,数千年的修为皆汇于你一人身上,以你天资,必定可以融会贯通,升仙度人。” 众多记忆涌入高止的脑海,翻腾不止,磨人心智。 若是这些事情,他可以永远忘记就好了。 第75章 阴阳境(3) 众多记忆涌入高止的脑海,翻腾不止,磨人心智。 若是这些事情,他可以永远忘记就好了。 “这世上谁可以成为废物,独独我不可以。”高止轻声念叨,绝望地闭上双眼。 水过无痕,高止再睁眼时,眼前是一片灰沉的天空,白色纸钱漫天飘荡,鼻间萦绕着一股轻微的腐味。 “呼——”高止喘过气来,倏忽坐起,左右相望。 “阴阳境,这里是阴阳境。”高止恢复神智,变得理智清醒。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前方传来一个男人的求救声。 高止本能地迅速站起,循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男人的声音是从一个院子里传过来的,院子的后门上布满了蜘蛛网,灰尘四散,呛人口鼻。 高止推开木门,快步而入。 院子正中摆着一副黑漆棺材,棺材盖大开,一男人下半副身子都陷入了棺材里。 “救我——”那男人朝高止伸出了手,面神扭曲,仿佛正在受着极大地痛楚。 高止上前,拉住了那男人的手,用力想要将那男人拉出来。 “啊~”男人痛苦嚎叫,仿似高止越发用力,他便越发痛楚。 高止不敢再随意使力,只好松开了手。 高止看向棺中,棺中有一女鬼,面目可怖,血盆大口,竟是咬住了男人的整个下半身。 “恶鬼!你快快松口!”高止本能去摸索身上七星宝剑,却是一无所得。“精灵精灵,不知姓名,授尔五鬼,到吾坛庭!”高止念动摄鬼咒,亦是无甚效用。 这里是阴阳境,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按着他想的来。 “啊~好痛!救命!”被咬的男子面目扭曲,抽动不止,竟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来。 高止急切,四望周围,寻得一块坚石。 高止捡起石头,便砸向女鬼面部。 “你快松口!” “砰——砰——”一声接着一声。 血液四溅,恍惚似梦。女鬼松开了口,高止立即将那男人给拖了出来。 男人没了半截身子,却还尚有一丝生机。 高止双手颤抖,手中石头砰然落地。 “嘶~”高止头部一痛,微微眯起了眼来。这痛楚很快过去,待他再清醒时,恍然发现一旁的地下散着一条男子的亵裤。 高止再向棺中看去。 女鬼衣衫不整,死状凄惨。 “怎么回事?”高止心中生出疑问。 女鬼忽的睁眼,说道:“是他先想冒犯我,我这才反击,你为何要帮着那下贱之人害我?” “怎么会这样?”高止蓦然后退,紧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我就是想救他。我不想害你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像他这样的人,凭什么修道,凭什么度化苍生呢? 陆宽宽见状,顿觉不妙。 在这样下去,高止说不定真的要永远困在阴阳境了。 可真的要用半数元气强行拉走高止吗? 不划算,不划算。 陆宽宽缓然凝聚微量元气,朝着那女鬼耳边说道:“你有什么执念未曾化解,皆可跟那位公子诉说,待他出了阴阳境,一定帮你化了执念,度你入轮回。” 女鬼只闻声音,不见人形,满目疑惑,半信半疑。 “你只管说,他一定会帮你的。”陆宽宽再次说道。 女鬼闻言,想着她说不说都没什么损失,便决定一试。 “公子,你今日无意害我,但也算是于我有亏欠。我有一事,想让公子你帮帮我,不知公子可愿意?”女鬼一言,将高止从慌张迷失中暂且拉出。 “你说。”高止眸中湿润,眼中带些红丝,已然疲惫绝望,可女鬼这些话,却让高止无法再安心沉顿下去。 “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妾,我家老爷与夫人成亲三年,膝下皆无子嗣,老太太便拍板,让老爷娶我进门延续香火。我进门不到一年,便怀了老爷的孩子,谁料在我怀孕的第六个月,我家夫人也有了喜脉。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夫人也不想容我与孩子,便在我生产之日,将我与孩子一同害死。”女鬼字字啼血。 “我心下难受,游离在人间的魂魄化为了恶鬼,只剩这一丝生魂苟存于阴阳境,无法入轮回重生。我别无所求,只想求公子你回到人间,度化我的鬼魂,让我了却执念,有一个入黄泉的机会。”女鬼说道。 “我......”高止迟疑。“并非我不想帮忙,可我如今也困在这里,无法去帮你度化。” “有人同我说,只要我求你帮忙,你就一定会帮我。”女鬼细语森森。 “有人同你说?”高止环顾四周。 “是陆宽宽么。”他小声念叨,心中却无甚牵动。“嘶~” 高止突然觉得心口犯痒,好像缺了些什么。明明对她的记忆还在,可为什么就那样的心神平静呢?这不正常。 “公子,你会帮我的吧?”女鬼问他。 高止看着女鬼期待的眼神,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便坚定道:“我帮你。” 阴阳境中,光门大开,有人魔障未除,却生了救道之心,此番,其余执念都将排于次位,破天荒的开了阴阳境中的阳门。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向高止,要将他吸入阳门。 高止知道,他这是得到了回到阳间的机会。 “告诉我你的住所。我一定帮你重入轮回!”高止缓然被光门吸走,在他完全消失之前,他必得知道这女鬼生前住在何处。 “我家在光州......” 高止只听见了‘光州’二字,其后他也看见那女鬼的嘴在动,却再听不见声音。 都是陆宽宽搞得鬼。 陆宽宽在女鬼说了‘光州’二字后,便封了她的声识。 她不能让高止就那样轻易找到身处于人间,已然变为了恶鬼的女人,不然高止就会再次失去赤诚心意,陷入那无尽的执念魔障之中,永坠地狱。 高止与陆宽宽重回神霄,阴阳境中一切,幻梦离奇,光怪陆离。 许道临见陆宽宽缓然睁眼,知她一丝生魂之念已然回归,心下惊奇。 “如何这么快就从阴阳境中出来了?”许道临问她。 陆宽宽伸了个懒腰,她一直伏在高止床沿,早就酸了脖子。 “我自有我的办法,给这小道灌些稀粥吧,不然真饿死了。”陆宽宽知道,这回只要喂饱高止,他就一定能醒过来。 陆宽宽也知道,从今以后,她又要喊他‘小道’了。 第76章 阴阳境(4) “我自有我的办法,给这小道灌些稀粥吧,不然真饿死了。”陆宽宽知道,这回只要喂饱高止,他就一定能醒过来。 陆宽宽也知道,从今以后,她又要喊他‘小道’了。 “阿止魔障可除?”许道临问道。 “如果驱除他心中魔障如此容易的话,你会生出让我跟他一起入阴阳境的心思吗?”陆宽宽侧目而视。 许道临上下打量陆宽宽,见她不像是失了半数元气的样子。那她是用什么办法将阿止带回来的呢? 神霄派一弟子拿着稀粥回来,轻轻扶起高止,给他喂了些水米。 良久后,高止缓然睁眼,从昏睡中醒来。 “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回威铭山吧。”陆宽宽见此,拉住高止的胳膊就准备带他回去。 许道临轻按住高止的肩膀,对陆宽宽说道:“他是我徒孙,得留在神霄派。” “人都醒了,你觉得我还有可能把他丢在你这道观子里吗?”陆宽宽此时心中已然没了底气,经历了变故的高止,未必还会愿意跟她走了。 可她好容易调教好了这小道,如今让她放开这块肉,属实为难。 “他身上傍着千年修为,若不融会贯通,便会一直废着。”许道临知道高止为可造之材,也不想看着这千年修为就此沉寂。 “师祖。”一直不说话的高止,忽然颤着唇,缓然开口道:“我不想要这修为。” 对他来说,这不是千年修为,而是因他而死的五十条人命。 “你师父此事确实横生了孽障,可你们灵宝一门,诸多弟子因你而死,他们现如今还存于这世上的,便只有这修为了。你若想废了这些修为,便真是让他们销无踪迹了。”许道临沉声。“事已至此,你便记着这担责,连同着你师兄弟的份儿,好好修炼吧。” 高止鼻头一堵,心中诸般痴嗔,皆是无法诉说。 “老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高止是高止,他们是他们,高止为什么要连同着他们的一起活?作恶的,明明是那玄机老道。”陆宽宽害怕高止被许道临的一番话说服。 “阿止,你自己觉得呢?”许道临并不反驳陆宽宽,只将选择权交到了高止的手上。 “无耻。”陆宽宽轻声念叨,眼中蓦然带了半分无奈。高止与他的师兄弟们感情甚笃,如何舍得让他们的修为就此消失?这许道临为何非要将那番话给说出口? “我......”高止惶然。 修道,修的是何道?度苍生,度的又是什么苍生?妖魔与凡人,善与恶,是与非,又该如何如何去判定? 他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他根本就不适合修行。 他算个什么天资卓绝呢?这一身修为放在他身上,让他担责,让他连同着师兄弟们的一起活着,他配吗? “阿止,人生茫茫,阳春之时,飞花不尽,迷人心窍。修炼,修得便是那个拨开迷雾,炼的就是那个散尽飞花。”许道临从中点拨。 “高止,你若是敢留下来,你这辈子都别再见我了。”陆宽宽见高止神情动摇,便放出了狠话。 高止缓然抬头,看向陆宽宽。 这是他醒来之后,第一回与她对视。 过往一切爱恨情欲,犹在他眼前,可他如今看她时,心中却再无波澜惊起。 情丝已无,爱欲如烟。 陆宽宽看着他空荡平静的眼睛,蓦然向后退了一步。她本就不该用自己威胁他的。如今的自己,在高止眼里,应就只是恶妖了吧。 “罢了,反正我也得到了你的阳气,至此便一拍两散吧。”陆宽宽不再给高止说话的机会,昂首挺立。 她不想听见高止的回答,事已至此,大家都该留个体面。 是的,她嘴硬,她有自己的骄傲,她堂堂威铭山妖娘娘,怎会低下身姿求一个男人跟她回洞府? 高止刚要开口准备说些什么,陆宽宽便瞬时消失不见了。 高止沉声,那一节快要发出来的声音蓦然沉寂,日后,亦是再无开口的机会了。 “从明日起,我教你九转心法,贯通修为。”许道临看着高止,并不再说些别的。 玄机子是有先见之明的,现在的高止,并不需要人去点拨情爱之事。他已然没了情丝,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日后便不会再与那妖女横生瓜葛,只会安心修行了。 “谢谢师祖。”高止道谢,而后便无力地倚在了床上。 “嘶~”高止捂住心口,又痒又痛。 玄机子在沈贺鲤身上下的毒其实并不致命,在许道临的调解下,两日便大好了。 沈贺鲤解完毒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高止。灵宝横生变节,这段日子,他一个人必是不好熬的。 沈贺鲤从床上爬起,想要去找高止,许道临却拉住了他。 “阿止现在正在闭关,修炼九转心法,你不要去打扰他。”许道临说道。 “这就闭关了?他没事吧?”沈贺鲤狐疑,无论是谁看见自己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都不会一点儿事情都没有的吧?更何况,灵宝的师兄弟们和玄机子的死状都...... “暂且没事。”许道临说道。 “不行,我还是去偷偷看他一眼吧。”沈贺鲤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怜爱过一个人。 沈贺鲤快步出了房门,到了高止房间,微微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儿。 高止正盘坐在榻上,闭目凝神,修习心法,看起来确实一切正常。 只是,有时候,过于正常,便就不是正常了。 陆宽宽回了威铭山。 那时,小葫芦和梁晋都等在洞府里。 “妖娘娘,你回来啦?”小葫芦上前迎接陆宽宽,顺便向后探了两眼。“那臭道士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没有,他留在神霄派,继续当他的道士了。”陆宽宽一屁股坐到茶桌旁,倒了杯茶灌进了自己的嘴里,活像是在饮酒。 “你们一拍两散啦?”小葫芦喜形于色。 陆宽宽懒得理它。 “梁晋,你之前是不是说要一统妖界来着?”陆宽宽突然抬头问话。 梁晋微怔,许久才说道:“妖娘娘你同意与我一起了?” 第77章 一统三界 “梁晋,你之前是不是说要一统妖界来着?”陆宽宽突然抬头问话。 梁晋微怔,许久才说道:“妖娘娘你同意与我一起了?” “同意了。”陆宽宽眼神坚定,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晋不由得露出快意笑容,惊喜来得太快,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反应。 小葫芦也是一惊,随后心中欢腾。他的妖娘娘终于想通了?太好了,以后他也可以在妖界狐假虎威一把了。 梁晋从身后变幻出一副卷轴,速然打开,悬在了陆宽宽眼前。 “这是几座大小妖山的位置,只要我们攻下这些山脉,这妖界就差不多算是攒在我们手上了。” “差不多?”陆宽宽不喜欢这个字眼。 “还有一些妖类独行于凡间,不受任何妖山约束。”梁晋解释道。一般这种妖怪,要么法力分外高深,要么法力分外微弱。 “独行者啊,独行者也要收于麾下。不,最重要的就是那些独行的妖怪。”陆宽宽说道。 “为什么?”梁晋不解。 “不为什么。”陆宽宽转身,缓步走近床榻。 小葫芦咽了口口水,仿佛有些晓得陆宽宽为什么突然同意一统妖界,广收散妖了。 成为那小道的敌人,那小道不就会自己找过来了吗? 为了维护三届平衡,那些道士是绝对不会对妖界蚕食,一家独大而坐视不管的。 陆威风趴在床上,又在睡觉。 陆宽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伸手比划了比划。 “小威风的脑壳是不是睡得瘪下去了点儿?”陆宽宽朝小葫芦招了招手。“小葫芦,给他换个软一些的枕头,也记着抱他出去玩一玩。” 高止脑额饱满,丰神俊朗,身为他的徒弟,小威风可不能在她手上长残了。 “啧,这小拖油瓶怎么变成我们在照顾了?那臭道士走了,怎么不把这小东西带走?”小葫芦总觉得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那小道最近出了那么多事儿,哪还顾得上陆威风。把威风给我来养也好,免得以后成了高止那别扭的性子。”妖界潇洒,万事自如,娃娃成长,当然还是要快乐。 “妖娘娘你又在为他说话。”小葫芦憋闷。 “为他说话?我不过就是实话实说罢了。我的目的已经达成,高止于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陆宽宽说得潇洒,眼神中自带些放荡不羁来。 “希望如此吧。”小葫芦无奈摇头,转身去了。 “妖娘娘,那我们明日就整兵出发去剜唐山?”梁晋见小葫芦已走,便想上前跟陆宽宽讨论正事。 “可以,不过日后一切都得听我的。你那个什么军师,也立即给我丢了。”陆宽宽说道。 “好。”梁晋倒是答应得爽快。 陆宽宽见梁晋愣直直地站在那里,心中不快。“你还不走吗?” “啊。”梁晋转身欲走,不多久便又转了回来,轻声问道:“妖娘娘你突然答应跟我共谋大业,是因为那个小道士吗?” “有一部分吧。”陆宽宽在梁晋面前竟毫不掩饰。 “那还有一部分?”梁晋其实更加好奇另一部分。 “先一统了妖界,才能统了三界啊。”陆宽宽云淡风轻,眼波平静。 梁晋一惊。一统三界?他诞生于世至今,还从未见过真正的仙人。 “妖娘娘你为何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梁晋突然有些犯怵,陆宽宽或许比他想象的,更为奇特一些。 “一统三界,三界任我把玩,不是很刺激吗?”陆宽宽咧开嘴,笑道。 “可你之前还说,想要过逍遥日子的。”梁晋实在是想不通。 “想法都是会变的。”陆宽宽敛起笑容,神色忽的严肃。“我累了,要休息,你还不离开?” 梁晋低头,若有所思,而后忽的消失不见。 陆宽宽躺在榻上,面色淡漠如水。 人与妖魔,她见得多了,独独真正的仙人,她从未见过。她想要知道,那些在天上,断了情爱欲望的仙人,究竟有多强,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成仙,甚至不惜残害同门之命。 明明,从未有凡人,真正成仙过。 高止九转心法练成之后,已经是九九八十一天之后的事情了。 高止融贯了千年修为,世上道者,再无他的对手。 而现在,也该是他去光州寻找阴阳境中女子冤魂,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高止向许道临道别时,沈贺鲤就站在旁边,便求着许道临,想要跟高止一起下山去。 许道临自然是不会同意的,毕竟上回沈贺鲤下山,惹了那么多的麻烦。 于是,沈贺鲤便只能送着高止下山。 临行前,沈贺鲤问高止:“阿止,你觉不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儿啊?” “什么事?”高止淡然问道。 “陆威风啊,你跟陆宽宽闹掰了就闹掰了,陆威风你不把他带回来吗?”沈贺鲤微微侧头,十分期待高止的答案。 “我现在不想让他学道。”高止微微低头,面上无甚神色,沈贺鲤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低沉的气息。“在威铭山也挺好的,至少可以无忧无虑。” 高止转身,看向下山的石阶。此次入凡尘,不知何时是归期。“再见。” 高止迈步,缓然下山。 “阿止。”沈贺鲤突然喊住高止。 “怎么了?”高止转头,看向沈贺鲤。 “你真的不喜欢陆宽宽了?”沈贺鲤那日也是亲眼看见高止情丝被玄机子抽出的,可话本上说,缘分天定,情爱之事,不是想断就能断,想忘就能忘的。 高止闻言一怔,僵硬地转过头,完全背对着沈贺鲤。 他没有作任何回答,只沉默着往山下去了。 沈贺鲤看不见高止的神情,只见着他落寞的背影。 “这是还喜欢,还是不喜欢呢?”沈贺鲤捉摸不透。 沈贺鲤跑去许道临屋里,问道:“师父,阿止被抽出的情丝还能长出来吗?” 许道临朝他一笑,并不言语。 “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能长出来,还是不能长出来啊?”沈贺鲤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是都这个样子,不好好答话,只故弄玄虚。 “今日的功都练完了?”许道临问他。 “徒儿告退。”沈贺鲤俯首作揖,迅速离去。 第78章 混世魔王 对陆宽宽来说,时间就像是流水。 一晃眼,陆威风就长到两尺多高了。再来个一年,陆威风的个子定能超过小葫芦。 这一年多来,陆宽宽带着威铭山众妖和梁晋的柏岭众妖,大大小小共收伏了二十七座山头。妖界盛传,威铭山有一位妖娘娘,手段高明,再不多久,就要一统妖界了。 陆宽宽知道,按照现在的进度,若是不去管外面散妖,还需要两年,就能把众妖聚集起来。 两年,对于妖怪来说,不算什么。 “哈哈哈哈哈~” 这日,陆宽宽与梁晋刚攻下一座妖山回威铭,就听见了陆威风豪迈的笑声。 风飒飒,树叶簌簌作响。 “陆威风!你给我放下!”小葫芦威胁般指着陆威风,生怕他把手上的小灵鸽给丢进锅里。 陆威风蹲在草地上,面前围了一圈石头,石头中央生着火,火上架着一口锅,锅里的水被烧得咕噜冒泡。 “那,那你,把卷轴给我看。”陆威风不过两岁,话还没有完全说清楚,字字句句都透着奶音,像是人一拳打在云朵里,软乎乎的。 陆威风的眉眼秀气,脸上的肉膘分外可爱。可惜,小小年纪,就活成了威铭山的混世魔王。 “这等高阶法术,你一个小屁孩儿看什么看?”小葫芦攥紧手上的卷轴,是誓死都不会把东西给他的。 它好歹也修行了百来年,至今隐身术都没有学会,可这小屁孩儿,昨日就已经学会了所有低阶术法,今日还盯上了它收藏许久的高阶卷轴。他不要面子的吗?他绝对不能让陆威风的法术超过它! 陆宽宽上前,一把夺过小葫芦手上的卷轴,而后丢给了陆威风。 “小葫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学不会,怎么也不让别人学学呢?”陆宽宽笑道。 “我!”小葫芦语塞,毕竟这事儿确实是他心胸狭隘。“这小娃娃究竟是那臭道士在哪儿捡的?真是晦气!” 小葫芦对高止的厌恶莫名又深了一分。 陆宽宽轻轻一笑,威风本来就是集诸多清气所生,有些灵根,不足为奇。 “梁晋,你快为我说说话!”小葫芦跑到梁晋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妖娘娘你确实厚此薄彼了。”陆宽宽偏爱陆威风,是威铭山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梁晋觉得,陆宽宽确实不该在小葫芦和陆威风之间,总是偏袒陆威风,不然小葫芦也太可怜了。 “小葫芦他若是能学会高阶术法,我也偏爱他。”陆宽宽走到陆威风身边,拿过了他手上的灵鸽,而后丢给了小葫芦。 她到底只是嘴硬,心里还是念着小葫芦的好的。 陆威风迫不及待地展开了卷轴,认真研读了起来。 小葫芦抱着灵鸽,眼泪蓦然就掉了下来。“我的小可爱,幸好你没事,下回可小心些,别再被那个混世魔王给抓到了。” “灵鸽那腿上是什么?”陆宽宽发现灵鸽的腿上绑了张纸条。 小葫芦将那纸条给解了下来。 “这小灵鸽前些日子不见了踪影,今日还带着信儿回来,估计是楼四娘那边唤它过去传信的。”小葫芦展开纸条,将纸上内容尽数看完。 “楼四娘说什么了?”陆宽宽问道。 “楼四娘说,上会你给她的血,她又用完了,想让你再给她一点儿。还有,妖娘娘你上回让她打听的事情,她已有了收获,说是你们可以找个时间见一下了。”小葫芦将信上内容复述了一遍。 “既如此,便去光州一趟吧。”陆宽宽微微失神。光州......如今的高止,找到那阴阳境中妇人的冤魂了吗? 陆宽宽攻山这一年多来,有无数小道前来找过她麻烦,只是那些小道,道行浅薄,资质平庸,皆无法对她产生什么威胁,更不用说是阻止她蚕食妖界了。 “光州?我可以一起去吗?”梁晋问道。 “当然可以,正好也可以让你认识一下楼四娘。”陆宽宽已然将梁晋当成了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楼四娘,也是时候介绍他们认识认识了。 “不知这楼四娘是何人物?”梁晋这一年来,经常在陆宽宽与小葫芦的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却从未见过本尊。 “楼四娘是凡间的一名女商人,人脉通广,消息灵通。日后我们收伏人间独行妖魔,少不了她的打听。”陆宽宽说道。 “凡人?妖娘娘你怎会跟凡人有瓜葛?”梁晋有些惊奇。 “就那样有瓜葛了呗。”陆宽宽耸了耸肩。 陆宽宽遇见楼四娘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下嫁穷酸书生的大家小姐。那书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那年,她丈夫在赌场输了许多银子,就把已然身怀六甲的她抵给了债主。 恰巧,那年陆宽宽出外游历,心情不错,救了她一下,还给了她一千两银子,让她自立门户。 谁知道这楼四娘竟非常有经商头脑,生生把那一千两银子,做成了无尽的财富。 由此,陆宽宽也脱离了外出游玩,没钱就去有钱人家偷偷拿些的日子,生生被楼四娘供成了大富翁。 反正,楼四娘是陆宽宽救过的,最值得的人。 只要楼四娘不死,陆宽宽就依旧可以拥有无尽的财富。 细细算来,楼四娘今年至少已经六十岁了。换做旁人,这个年纪,或许早就魂归天外了。不过,陆宽宽经常会放些妖血给楼四娘续命养生,楼四娘这辈子,必然是要寿比松柏的。 “砰——”一声巨响。 陆威风正在练御火术,一个激灵就打翻了热锅,燃了一地青草。 陆宽宽大惊,飞身上前将陆威风抱走,梁晋从容面对,立即施术御水,扑灭了火势。 “唉。”陆宽宽无奈叹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毕竟这孩子惹事儿,也只会在他们跟前惹。这也就是陆威风聪明的地方,他知道,只要陆宽宽和梁晋在他旁边,他无论怎样调皮,也是伤不到自己的。 陆宽宽看了眼怀中陆威风。 好像是时候带他去凡间玩玩儿了。 第79章 朱雀寺(1) 陆宽宽带着梁晋和陆威风来到了居远山庄。 这里是楼四娘经常住的地方,是她的产业之一。 据外头谣传,楼四娘建这座山庄花了几百万两黄金。为什么说是谣传?因为陆宽宽知道,楼四娘建这座山庄花的可不止几百万两黄金。 她只能说,世人的想象力还是太浅薄了些。他们大抵还没见过,真正的有钱人到底有多有钱吧。 居远山庄雕梁画栋,翘脚屋檐,隔着外墙便可看见里头高耸的阁楼,与人力一块一块堆砌的高山。 “哇。”梁晋抱着陆威风走进居远山庄的第一步,就发出了由衷的感慨。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个妖类,这么没见识过。 陆威风拍了拍梁晋的肩膀,示意梁晋把他放下来。 梁晋会意,半蹲着给陆威风放了下来。 “哇!”陆威风犹如脱了线的风筝,鼓捣着自己的小腿,踉踉跄跄跑去了花园,追赶着蝴蝶。 陆宽宽施术放出一根隐形的红线,系到了陆威风的手腕上。 “让他随意去玩吧。走,我们去见楼四娘。”陆宽宽对梁晋说道。 “好。” 楼四娘在主堂等待良久。 偌大的主堂之中,除了楼四娘,还有一个刚刚及笄之年小女孩儿。 “妖娘娘,你终于来了。”楼四娘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看起来还像是三四十的女子一样。她本身便是姿色绝佳,自有了陆宽宽的妖血之后,容颜更是变得美丽了。 “那是?”陆宽宽看向楼四娘身后的小女孩儿,心有疑惑。以前他们见面时,从未有过第三人在场。 “这是我的小孙女,名叫邓佑容,乳名盼盼。日后我也老了,是时候培养一个接班人了。等我仙去之后,佑容也可继续为妖娘娘你做事。”楼四娘身姿面容皆还年轻,说话却是老气横秋。 陆宽宽微微挑眉,稍稍打量了打量邓佑容。 邓佑容俯身行礼,年纪虽小,却落落大方。 “听说,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已有了收获?”陆宽宽转头看向楼四娘。 “没错。”楼四娘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陆宽宽。 陆宽宽拿过信件,翘着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也坐会儿啊。”陆宽宽见梁晋一直站着,便拉他坐下。 梁晋坐下,却总觉得尴尬。他还从来没有跟凡人共处一室,商议事情过。 陆宽宽打开信件,里头装了厚厚一沓信纸,上头写满了地址。 “光州衡城婄县朱雀寺,光州衡城婄县陈家......光州鹿城盂县县衙......”陆宽宽数了数信纸数量,足足有十页之多。 “这是我派人筛查之后的结果,上头的地方大多都有怪异的地方,约莫都有妖魔作祟,想必一定可以帮到娘娘。”楼四娘说道。 “就只有光州的?”陆宽宽要的,可不止这些。 “其他地方的,我已派人去打听了。可是,只光州一处,便已有这么多妖魔作祟,妖娘娘你若是想要全部收伏流落凡尘的散妖,恐怕不容易。”楼四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无妨。”陆宽宽有信心迅速收伏那些妖类。劝降不成,打服就行。 楼四娘闲隙间抬眼打量梁晋。 “不知这位妖君是?”楼四娘问道。 陆宽宽还是第一回带除了小葫芦之外的妖怪来居远山庄,楼四娘见梁晋生得英气又白嫩,潇洒又俊美,定然会多想些。 “噢!”陆宽宽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介绍梁晋。“他是柏岭山君,名叫梁晋,现在是我谋大业的伙伴。” 梁晋微微低头,朝楼四娘打招呼。 楼四娘微微低头回礼。 “我还以为他是妖娘娘你的情郎。”楼四娘偷笑道。 陆宽宽摇头一笑。“你的脑子里,贯会想着这些。我若是有情郎,定不会带他来见你,免得你那美貌的小孙女,给我把人勾了去。” “妖娘娘,这玩笑可开不得,我可不希望我的孙女跟妖魔在一起。凡人与妖魔,光是寿数就无法调和,就连长厢厮守都是奢望。哪像您这威铭山君,当是与柏岭山君天生一对的。”楼四娘调笑道。 梁晋遭了调笑,竟有些无所适从。 陆宽宽面上笑容缓然凝固。 是啊,凡人与妖魔,当是殊途的,她心里清楚得很。那她刚刚说带着情郎害怕被小孙女勾去魂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呢? 陆宽宽微微甩了甩脑壳,出声继续探讨正事。 “这些信纸上的地方,何处离这里最近?”陆宽宽问道。 “那必然是朱雀寺了。”楼四娘也敛去了面上的笑容。 “朱雀寺......”一个寺庙?陆宽宽念叨着。 “这个朱雀寺建于十五年前,香火一直都不是很旺盛,可是近几年,去朱雀寺的人突然变多,那边的香火也渐渐旺了起来。”楼四娘说道。“这本也算是正常的,可最近那寺里出了好多人命案子,却不为世人所知。” “噢?不为世人所知?”陆宽宽觉得,重点来了。 “没错,我想,应是朱雀寺买通了县衙,压下了人命案子,以继续受香火。”若不是陆宽宽向她打听事情,楼四娘也不会想着去查这些东西,也就不会知道这些秘密。 “那这难道不是普通的凡人互相残杀吗?与妖魔有什么关系?”陆宽宽问道。 “前些日子,有个游方道士闻见那朱雀寺里有妖气,便大肆宣扬,发誓要将朱雀寺里的妖魔抓出来,但那道士不多久就失踪了,昨日才在后山发现的尸体。尸体发现时,精气全无,只剩下了一副白骨。还是靠着衣物,才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楼四娘继续说道。 “这样的话,里面便有八九分的可能藏着妖魔了。”梁晋低头思虑道。 “除了这些,朱雀寺还有什么异常吗?”陆宽宽想尽可能多了解一些。 “近日城中产妇生产之时,家中总是会无故出现命案,惹得待产妇家中之人,人心惶惶。朱雀寺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收留产妇,进行念经诵读,驱邪避凶。但据我所知,寺中陆陆续续已死去三名产妇与稳婆了。” 第80章 朱雀寺(2) “近日城中产妇生产之时,家中总是会无故出现命案,惹得待产妇人家中之人,人心惶惶。朱雀寺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收留产妇,进行念经诵读,驱邪避凶。但据我所知,寺中陆陆续续已经死去三名产妇与稳婆了。”楼四娘说道。 “死了这么多人,还瞒得这么好?”陆宽宽不解。 “钱呐,是个好东西。”楼四娘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启茶盖撇去浮叶,轻抿了口茶水。 梁晋同陆宽宽相视一眼,起身欲走。 “妖娘娘。”楼四娘喊了声陆宽宽。 陆宽宽转头,轻挑眉头,从衣袖间拿出了一个白玉小瓶,而后抬手施术,割开了自己的手心,滴血于白玉小瓶之内。 陆宽宽将小瓶装得满满当当,盖上玉盖之后,就将它丢给了楼四娘。 “省着点用,上回那一大壶,竟只用了一年多。”陆宽宽轻叹,拍了拍梁晋的肩头,往门外走了。 “是。”楼四娘看着陆宽宽的背影,轻声道。 “妖娘娘,你这样有点像是在卖血。”出了那屋,梁晋便说出了心中所想。 “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陆宽宽微微蹙眉。“楼四娘就像是把我当成了需要供养的仙佛,我这仙佛收了香油钱,自然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你说的对。”梁晋微微一笑。 陆宽宽勾了勾手指,一缕红线缓然飘荡。 陆威风嗖的一下便被勾到了陆宽宽的面前,至此小威风手腕上系着的红线也翩然落下了。 陆威风灰头土脸的,头上竖着稀稀拉拉的杂草,十根手指间夹着八只蝴蝶,细看,那蝴蝶五颜六色,八只里头竟没有颜色相同的。 “陆威风,你干什么了?”陆宽宽看着小威风又破又脏的衣服,头上仿佛有晴天霹雳闪过。娃娃调皮,是真的要人老命。 “小福蝶,送给你。”陆威风蹒跚而来,两只小手伸得老高。 “抓个蝴蝶,能把衣服给造造破,也是真有你的。”陆宽宽轻握住陆威风的手腕甩了甩。“快都放了。” “不~”陆威风瘪嘴,他抓了那么久的小蝴蝶,就是想要送给陆宽宽的。 “放了。”陆宽宽正色道。 陆威风一看见陆宽宽严肃的脸色,就知道自己不能再不听话了。 陆威风哭丧着脸,两眼水汪汪,他张开手指,放开了那些蝴蝶。 蝴蝶于空中翩翩起舞,比起被小手拘着,不知好看了多少。 “万物皆有灵,这些蝴蝶以后说不定也是可以修炼成妖的,你以后可不能再拘着它们了。”梁晋半蹲而下,抬手施术给陆威风换了身衣服。 陆威风钻进梁晋的怀里,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生着陆宽宽的闷气,并不正眼瞧她。 陆宽宽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 没骨气的小东西,定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小师父了。 梁晋抱起陆威风,同陆宽宽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朱雀寺看看吧。” “嗯。”这一年多来,陆宽宽对梁晋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他主动承担下了巡山和给陆威风换尿布这两件事情。陆宽宽乐得清闲。 光州地大,乃是宣虞国最大的一个州。就是绕着光州地界走一圈,也需要半年光景。 这样看来的话,其实楼四娘给她的信纸也不算有多厚了。 朱雀寺地处偏僻,建于光立小山之上,若寻常人要到朱雀寺,须得踏遍八百级台阶。 陆宽宽与梁晋站在山脚下,陆宽宽朝上看去时,只能看到朱雀寺的一角。 奇怪的是,那朱雀寺之上,竟隐隐有佛光庇佑。 只是那佛光微弱,已有式微之相。 “这么高,直接瞬移上去吧。”陆宽宽说完,便化作一丝轻烟,径直到了朱雀寺最后一级台阶上。梁晋紧跟其后。 “哇。”陆威风忽然发出一声奶音。 陆宽宽循着陆威风的眼神看去,竟满眼都是青山红城之风景。 小山之上,清风阵阵,微微垂眸,便可看见满目翠绿,循着山间一流水看去,景色便来到了街道繁茂,举世偏安的光州衡城。 细烟微绕,轻雾迷胧,甚是美妙。 “娘子,你小心些。”台阶下有一对夫妇,缓步向上而来,约莫再有十来级台阶,就可到达陆宽宽的位置了。 那丈夫背着行囊,一手抓着水壶,一手扶着娘子,额上汗珠遍布。 那小娘子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已有孕七月了。 身怀六甲,却还拾阶而上,属实幸苦。 那对夫妻登上石阶之后,便向陆宽宽和梁晋打了声招呼。 “小老爷,小夫人,你们也是来朱雀寺寻求庇护的吗?”那丈夫见二人年纪轻轻,衣衫华贵,甚是登对,便用了小老爷小夫人的称呼。 “朱雀寺盛名。”陆宽宽微微一笑,也不解释些什么。 “小夫人你也是身怀了六甲吗?可见你还未显怀,如何这么早就来朱雀寺了?”小娘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上幸福笑容藏也藏不住。 “早些总比晚些好。”陆宽宽上前去扶那小娘子,同她一道进了朱雀寺,小丈夫和梁晋跟在后头,眼神一刻也不敢从二人身上离开。 “你们也是听说朱雀寺庇护产妇,才来这边的?”陆宽宽问那小娘子。 “是啊,现在外面不太平,总有怪事发生,我有一姐妹,年龄同我一般大,早我几个月怀上了孩子,就住在我家旁边。前几个月,她日子到了,喊了稳婆回去,本以为她会有个圆满结局,谁能料到妖魔作祟,全家都死光了,独留下了她一人。”小娘子说道。 “独留了她一人?”陆宽宽微微侧脸。 在这个故事里,死人里,又没有产妇了。 “唉,作孽。现今她一人抚养着孩子,真是幸苦极了,还得被别人喊做灾星。”小娘子摇头叹气,心中凄苦。 “方丈,吾乃灵宝道士,名为高止,途径此处,不知可否借住几宿?” 陆宽宽踏入寺中,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宽宽抬头。风动杨花落。 那人背对着她,长身玉立,肩宽腰窄,一身道服,气质卓绝,仿若出尘仙人。 第81章 朱雀寺(3) 陆宽宽踏入寺中,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宽宽抬头。风动杨花落。 那人背对着她,长身玉立,肩宽腰窄,一身道服,仿若出尘仙人。 “佛道不分家,施主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方丈笑道。 “谢谢方丈。”高止俯首道谢。 “方丈,我是这山下农夫,名叫王力,这是我娘子,名唤罗娘。如今山下不太平,我娘子又身怀六甲,所以便想来寻求庇护,不知方丈可否收留我们?”那小丈夫上前,提着一小袋银子,塞给了方丈。“这是我们给寺里捐的香油钱。” “我佛慈悲,我代佛祖谢过施主。”方丈收下银两,而后道:“寺中人渐多,已无甚好房间了,若施主不嫌弃房间简陋......” “不嫌,不嫌!”王力连忙道。 “还有这位小夫人,也身怀了六甲,不知方丈可否一道安置下他们一家?”罗娘拉着陆宽宽上前,又指了指身后的梁晋与陆威风。 “恰好只剩三间房了,各位便同我一道走吧。”方丈转头,朝高止喊道:“小道长。” “嗯。”高止转身,终是露出了脸来。 高止看见陆宽宽,微微一怔。 刚刚他们跟方丈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只是不曾想到罗娘口中那个‘也身怀了六甲’的小夫人是陆宽宽。 高止缓步上前,同每个人都点头打了招呼。 陆宽宽蓦然有些无所适从。他没有假装不认识她,也没有特意提起他们之间的情分。他就是那样轻飘飘的,面上无甚波动的,同她打了招呼。 方丈将他们带到后院,把他们安置在了三间小屋里。三间屋子连在一起,逼仄而寒酸。 “谢谢方丈。”众人道谢。 房间不好又能怎样呢?这已经是最后几间了,但凡他们再晚来一点,就连这寒酸屋子都住不到了。 陆宽宽将陆威风抱到了自己手里,而后拉着梁晋进了屋子。 高止侧目而视,视线却只恍惚在陆宽宽身上停留了一瞬。 高止回了自己房间,再不去想其他事情,只打坐练功了。 “妖娘娘,我晚上可以回柏岭山去睡。”一进屋子,梁晋就十分自觉的说道。 “不必,你晚上就睡这儿吧。”陆宽宽入夜之后,免不了要到朱雀寺中四处寻查一番,到时候还需要人看着陆威风,免得这小子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梁晋看了眼屋中陈设,喉结不自觉滚动。 这屋子里,只有一张细长的床榻,一盏油灯,和一节长凳,其余,再无其他。 “这里似乎也没有地方给我睡啊。”梁晋自然不会生出陆宽宽会让他睡床的错觉。 “那不是有张凳子吗?”陆宽宽指了指角落里的那节长凳。 梁晋蓦然失语。 这长凳,还没有他的腿长。 “幸苦你了啊。”陆宽宽拍了拍梁晋的肩膀,拉着陆威风坐到了榻上。 陆威风朝梁晋做了个鬼脸,笑得像朵太阳花。 这就是小娃娃的好处,什么都回先紧着他来。 陆宽宽看着得瑟的陆威风,不由得伸手去轻拧了下他的耳朵。“你再得瑟,就去睡凳子去,让你梁晋叔叔睡床上来。” “你才不会让梁鸡叔叔碎床上,不然我师虎一定会从地底下爬上来吓你。”陆威风说道。 “从地底下爬上来?”陆宽宽眉头一皱。 “小虎芦都告诉我了,你跟我说的,我有的那个师虎已经死了。所以我才见不到他。”陆威风一脸精明。“你就是怕我伤心,所以才不告诉我,我师虎已经死了的。” 陆威风心思简单,自然不会为那些个‘没见过的人’伤心难过。 陆宽宽无奈到翻了个白眼。这个小葫芦,就喜欢跟陆威风瞎说。 他那小师父,现在可就睡在隔壁呢。 梁晋幻化出一根金色长绳,施术将它编织成一张巨网,而后固定在了墙两边,今晚上,他还是睡绳子吧。 陆宽宽从腰间拿出了一条精致的金锁,上头写着吉祥二字。这是陆威风小时候曾经带过的,后来陆威风块头大了,脖子上也就挂不了了。 陆宽宽在上头施了些辟邪的术法,打算将这金锁先送给罗娘。 晚饭时刻,朱雀寺隆钟敲起。 众人皆出了房间,准备去堂上打些饭食。 陆宽宽出门,这才真切看见了这朱雀寺收留了多少孕妇。 “一二三四......”陆宽宽轻声数着。约莫二十多名产妇。 “小夫人,你们也出来打饭食啦?”罗娘一出门,便看见了张头四望的陆宽宽。“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总叫你小夫人,也不是个事儿,不知小夫人你闺名?” “叫我宽宽就好。”陆宽宽拿出小金锁,放到了罗娘手中。“在此相遇也是缘分,我同这小娃娃投缘,这金锁就送予这还未出世的小家伙了。” “这,这如何使得?如此贵重的东西。”罗娘万万不敢收,便推辞道。 “无妨。一个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陆宽宽握住罗娘的手,并不收回金锁。这朱雀寺善恶不明,给他们无辜之人留个防身的东西,总归是没错的。 “你这样客气,我都不知该回些什么礼好了。”罗娘满目愁容道。 “平安生下这小家伙就行。”陆宽宽微微一笑,摸了摸罗娘的肚子。 高止从房中走出,正撞上陆宽宽轻抚罗娘的肚子。 高止神情一滞,却又马上收回了看她的眼神。 高止离开房门口,去了堂内,用了些粗茶淡饭,而后便去了‘大雄宝殿’。 朱雀寺香火旺盛,纵使现在太阳快要落下,殿中还是滞留了三两香客。他们若现在下山,到山脚下时,天应已大黑了。 高止缓步入大雄宝殿,缓然靠近佛像。 大雄宝殿之中供着一尊三人高的大佛,两旁还供着两尊一人高的小佛像。 三佛像金光璀璨,见之,敬畏之心油然而起。 只是...... 高止盯着两旁的小佛像看了许久,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佛像的头有些歪。”陆宽宽背着手走了进来。 第82章 朱雀寺(4) 高止盯着两旁的小佛像看了许久,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佛像的头有些歪。”陆宽宽背着手走了进来。 “佛像的头有些歪?”一旁的三两香客闻言,纷纷朝两侧的佛像上望去。 高止亦是如此。 陆宽宽说得没错,旁边那两尊小佛的头确实是有些歪。若是肉眼不注意去瞧,还未必看得出来。 一小和尚拿着木鱼走了进来,安安静静地走到了佛像前,盘坐在地,敲起了木鱼。 那三两香客不再去张望佛像,而是蓦然安静了下来,低头给佛祖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便缓然离开了。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也慢慢退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小和尚走进了大雄宝殿,现在是他们诵经礼佛的时间。 既然寺中的和尚都聚集在了此处,那他们不就可以毫无禁忌地去别的地方瞧瞧了吗? 二人默不作声,一同探查。 侧殿之中,摆着一幅棺材,棺材两旁插着凉感招魂幡,前头设着阴阳坛,阴坛之上摆放着亡人牌位,上书‘衡城刘氏之妻月任之牌位’。案桌上,摆满了鲜花供果,香宝蜡烛。 高止看见那牌位,眼神微微停留。 陆宽宽抬眸,轻问道:“你是为了此人而来?” 此棺木置于此处,又是这般场面,必然是山下之人送上来,想要让那些小和尚给其超度的。 “这便是阴阳境中那妇人的棺木。”高止轻声道。 陆宽宽一愣。 “那妇人死了许久,棺木如何会在这边?”一年多了,高止终究还是找到那妇人了。若是他度化了这妇人,之后..... “那妇人死后,她夫家家中常有怪事发生,她丈夫觉得是她的鬼魂作祟,便将她的棺木挖了出来,送上朱雀寺进行超度了。”高止淡然道。 陆宽宽举目四望。“可她的棺木旁,也没有她的冤魂。” 高止沉声不语,转身走了。 等到夜半人静,众人都睡着之后,他再出来看看吧。 “高止!”陆宽宽喊住他。 “不知姑娘还有何事?”高止面无表情,周身气息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宽宽快步上前,坚毅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睛。 “你还记得我是谁吧?”陆宽宽冷笑一声。 “小道不过是没了情丝,不是没了记忆。”高止泰然处之。 陆宽宽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从前的他,不会这般冷淡。不仅是对她,更是对这个凡尘。 “你好像变了。”陆宽宽后退一步,面上倒也没什么失落的神情。这是她早就想到的事情。 高止并不言语,微微朝她低了下头,而后便擦身去了。 陆宽宽无奈摇头,而今淡漠如水的相遇,真真是毫无意趣,这小道还不如假装不认识她。 “妖娘娘,你在这里!”梁晋快步而来,神情焦躁。“陆威风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练成了隐身术,偷摸跑了。” “啊?”陆宽宽心中惊奇。陆威风最近学习术法,学得是越来越快了。也不知那人人都道天资聪颖的高止道长,像陆威风一般大的时候,会多少东西了。“四处找找吧。” 陆宽宽其实也不是很担心这个混世魔王,这小子惯会耍滑头,估计不会出什么事儿。 陆威风刚学会隐身,新鲜得很,便每个香客的房间都去跑了一遍。 “吭哧——”陆威风打开了一间矮屋,四处望了望。这屋子简陋,好像跟别的房间没什么不一样,但那把挂在墙上的七星宝剑属实稀奇。 陆威风噔噔噔地上前,扶着墙壁,使命垫着脚尖,才勉勉强强能够着七星宝剑的下角。 陆威风莫名喜欢这把剑。他拉来一旁的凳子,爬上了上去,将那宝剑给拿了下来。 “咚——”七星宝剑虽看起来像是把桃木剑,但其间是有玄铁衬底的,所以,当陆威风拿下宝剑的那一刻,他就随着宝剑摔下了凳子。 陆威风摔在地上,倒也不哭不闹,拍了拍屁股蛋子便站了起来。陆威风抓住七星宝剑的剑柄,费力向外拉着。 高止行至房屋门前,见自己的房间门轰然大开,心中疑惑。他出去时,明明将门给带上了,这寺庙里,还能有小偷不成? 高止房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缓步上前查探。 他只见着房中七星宝剑一边悬与空中,另一边碰在地上,正慢慢向门的方向移动,还时不时地发出‘呲呲’的声音。 还真有小偷? 高止抬手,并两指于额间,开出一只金线天眼。 是个小孩儿?是那个今天被梁晋抱在手上,带进朱雀寺,跟陆宽宽一起进房间的小孩儿。 高止一下子便猜出这小孩儿的身份。 “咳咳。”高止轻攒住手置于唇前,轻咳了两声。 陆威风闻声抬头,抓着七星宝剑的手停顿于空中。 不好!他被发现了。要是这小道士打他,那他可就麻烦了。 陆威风‘轰咚’一声丢下宝剑,提腿就要往外面跑。 高止伸手,一把捞住了小威风,将他锁在了怀里。小孩儿皮骨俱软,高止一时间竟微微失神。这小子比起一年前,重了许多,脸上也肉嘟嘟的,看来陆宽宽将他养的不错。 “现。”高止消散了陆威风身上的隐身术。 “对不起,我戳了。”陆威风见形式不对,立即给高止道歉。 “你偷我宝剑做什么?”高止神情严肃,面若冰霜。 小孩子最害怕这样的怪叔叔了。 “我没有偷,米有。我就是康康。”陆威风狡辩。 “你可记得我是谁?”高止突然问他。 好吧,也是他存了一丝痴心妄想。这小孩儿与他见最后一面时,还尚在襁褓之中呢。 陆威风被问得发慌,腾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哇哇哇~哇哇哇~” 高止眼神闪烁,脑袋微微向后移了一分。 一年多未见了,这小娃娃为什么还是这么能哭? “明明是你偷我的宝剑......你还哭了。”高止沉声。 “妖娘娘!妖娘娘!梁晋叔叔!”陆威风见高止神色沉沉,心中害怕,便扯足了嗓子朝门外嘶吼。 陆宽宽与梁晋听见陆威风的叫声,便赶紧跑了过来。 “高止!你干什么了!”陆宽宽见状,怒从心中来。 第83章 朱雀寺(5) 陆宽宽与梁晋听见陆威风的叫声,便赶紧跑了过来。 “高止!你干什么了!”陆宽宽见状,怒从心中来。 “我......我没干什么啊,是他在偷我的宝剑。”高止那张俊脸上,浮出些许茫然无措来。 “偷宝剑?”陆宽宽怒意忽消,眼光不自禁朝陆威风看去。 陆威风收了哭声,张着无辜的双眼,眼泪汪汪地盯着陆宽宽。 “他怎么就偷你宝剑了?你是他师父,等你死了,你什么法宝不是他的?”陆宽宽叉腰,理直气壮道。 “陆宽宽!”高止有被气到。“你就是这样教小娃娃的?” 高止莫名有些后悔,陆威风跟在陆宽宽身后快活是快活了,可这性子也不知道被惯成什么样儿了。 “师虎?你就是我师虎?你不是屎了吗?”陆威风腾地一下直起了腰板,死死盯着高止那一张怒气冲冲地脸。 高止在神霄与凡尘又修习了一年多,这一年来,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还以为他终于要做到四大皆空了,没想到,这遇见陆宽宽还未有一日,他就破了功,竟不自主将心中怒气发了出来。 “陆宽宽,你告诉他说我死了?”高止质问道。 “你四百多个日夜里都没来看陆威风一眼,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陆宽宽别过脸去,也不知究竟在生什么气。 她是在气高止没来看陆威风吗? 梁晋上前,隔在两人中间,伸手去将陆威风抱了过来。“给我吧。不劳烦道长了。” 高止手上蓦然一空,心中也像是少了点什么。 “切。”陆宽宽不再去看高止,朝着梁晋招了招手,一道回房去了。 高止独立凉风中,许久才记得回到自己房里,再将门关上。 “嘶~”高止又觉心间犯痒,便伸手去抓。这回的痛感却是又重了许多。 半夜里,陆宽宽照例偷偷爬起来去打探。 自两年前同高止一道‘降妖伏魔’后,陆宽宽就莫名有了这样的习惯——半夜去查探。 说实话,以她的水平,什么时候去也都是可以的,唉,她自己也难以说出自己非要半夜查探的缘由。 陆宽宽刚打开房门,就听见隔壁也传来了‘吱呀’一声。 陆宽宽微微侧过脸,便看见高止也正在用与她一模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好巧啊。”陆宽宽无奈道。 “你半夜里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高止满眼戒备地看着她。 “反正不是要爬你的床。”陆宽宽转身关门,而后便倏忽消失在长夜之中。 高止一愣,脑中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那个天亮睁眼就可以看见陆宽宽的时候。 高止平复了下心情,面上依旧是冷若冰霜。 他缓步走去大雄宝殿,轻轻推开了殿前大门。 宝殿之中,乌黑一片,并没有一丝灯火。 “你来了?”黑暗之中,传来了陆宽宽的声音。 高止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火折子,将其点燃,照亮了夜空。陆宽宽坐在佛像旁边的案桌上,翘着二郎腿,正在剥橘子吃。 高止看了看案桌上的供品,只见着那一坨橘子山少了个尖尖。 “你怎么也在这里?”高止问她。 “这佛像的头是歪的。”陆宽宽敲了敲佛像。“这还是我之前告诉你的,你难道不是因为我说了这个,才夜半来探查的吗?” 高止沉默不语,只缓缓走到了另一边的佛像旁边。他伸手去敲佛像,发出了‘噸噸’的声音。这佛像好似不完全是实心的啊。 “这里面肯定封了尸体。”陆宽宽吃下最后一瓣橘子,而后从指尖生出了一团火来,三两下便将橘子皮烧成了灰烬。 高止并没有说同意陆宽宽的说法,但也没有反驳。 高止从衣袖间掏出了一把匕首,轻轻划开了佛像表层镀的金子。 “有了千年修为的高止道长,怎么还如此小心翼翼的,用些凡人的招数啊?”陆宽宽从案桌上跳下,走到了高止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而后用了些力气,径直将那匕首插进了佛像内里的铜皮里。 “你干什么?”高止眉头一皱,若这佛像里真有尸体,那陆宽宽这样的力气下去,必定会损毁里头的尸身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人死都死了,这些虚的还重要吗?”陆宽宽的脑袋搁在高止的肩头上,话语间充斥着慵懒之气。 高止面对着陆宽宽突如其来的亲呢并不闪躲,只将手中匕首向后退了退,而后缓然下割,划开了佛像的外壳。 陆宽宽只觉无趣,便自己放开了高止的手。这小道,是真的失了情丝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必定又羞又涩,立即将她推开了。 高止伸出双手,用力扒开了佛像外壳,露出了里面已然成了干尸的身体。 一股恶臭传来。 尸身上的衣服已然损毁,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上头的袈裟纹的。 被困在佛像里的尸体,是朱雀寺和尚的? 陆宽宽施术,将另一旁的小佛像也剖了开来,里面也是一具和尚的尸体。 那最中间的那尊大佛像呢?陆宽宽突然有些好奇,便也施术将这大佛像给剖了开来。 “叮叮叮——”一阵清脆的响声在二人耳边响起。 从那大佛像的洞里流出了许多金钱币。 “天哪。”陆宽宽上前半蹲而下,随手抓了把散落在地上的金钱子。 “咕呱——咕呱——”几只金色蟾蜍从佛像的洞里跳了出来,嘴里还叼着几枚金钱币。 “啧!”陆宽宽吓得倏忽站起,躲到了高止身后。“太丑了!太丑了!” 陆宽宽也不是害怕,只是讨厌。她讨厌这种满身长着疙瘩,其貌不扬的动物。 “这些蟾蜍是在吃这个佛像里的金钱币修炼?”高止俯身,想要近距离地看一眼那几只蟾蜍。 这些蟾蜍看见穿着道服的他,不跑也不慌,看起来好像还不曾开神智。 “你先把它们抓住吧,看看能不能从它们身上找到些线索。”陆宽宽有些无奈了。又是寺庙,又是产妇,又是和尚尸体,又是金蟾蜍...... 真不知道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之间都有些什么联系。 第84章 朱雀寺(6) “你先把它们抓住吧,看看能不能从它们身上找到些线索。”陆宽宽有些无奈了。又是寺庙,又是产妇,又是和尚尸体,又是金蟾蜍...... 高止点头,认同陆宽宽的说法。 高止拿出乾坤阴阳袋,将地上的那些蟾蜍都收进了法器里。 陆宽宽看了看高止手上完好无损的乾坤阴阳袋,心中疑惑。“你这小布袋子不是早就破了吗?” 高止之后虽然夜半将那小布袋子给一针一线缝好了,但上头的痕迹还是‘纵横交错’,丑陋不堪的。可他如今手中抓的这个,却完好无损,一丝裂痕都没有。 “旧的那个丢在灵宝了,这只是师祖重新给我准备的。”高止微微低头。他自被师祖带回神霄派之后,就再没回去过灵宝了。 他没有勇气再回去一次。 陆宽宽会意,知晓他心中所想,便不再提及此事了。 “这一地狼藉的,还是收拾一下比较好。”陆宽宽抬手施术,将大雄宝殿中的一切恢复了原样。 两位被困在佛像中的小师父再忍忍吧,等一切了了,她旁边这个小道一定来将你们下葬。 陆宽宽抬头,发现两尊小佛像之上竟有微弱佛光普照。看来,她今日在山下看到的佛光,就是这两尊佛像发出的。 想来这两位师父生前必定有些修为,死后才得了些普照佛光。 可这虚无的佛光又有些什么用呢?这人,不还是仙去了吗? 高止见宝殿之中一切恢复如常,便转身走了出去。 陆宽宽快步跟上,月光之中,观着他的侧脸。 白玉无瑕,俊美无双。 “高止,没了情丝是什么感觉?”陆宽宽轻声问他。 高止微愣,面色之上却还是淡漠的。“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是什么感觉?”凡人爱恨痴嗔,欲念无止,最为敏感。没了感觉,是什么感觉呢? 高止不语。 没有感觉,就像是心头少了块肉。明明那些记忆还在,你却再无法对它们作出反应了。那是一种虚无的,飘渺的,令人孤寞的感受。 一个黑影从不远处跑来,那黑影见着二人,便快步朝她们跑了过来。 “是宽宽和她相公吗?” 夜色黑暗,二人未见其貌,先闻其声。 半刻功夫,那人便到了他们面前。 “救命啊,救命,我媳妇儿快生了,现在正疼着呢。” 二人这才看清了王力那张满是汗水的面庞。他神色慌张,眉头紧锁,四肢麻木,看起来十分着急。 “罗娘快生了?”陆宽宽有些讶异,据她所知,罗娘应才怀胎了七月多呀。 “是啊,我正要去后院找稳婆。”王力今日白天便听说朱雀寺中常有稳婆住着,便向别人打听了。“罗娘一个人在房里我不放心,宽宽姑娘你能不能替我去陪陪她?” “好。”陆宽宽自然不会拒绝。“高止,你陪着王力一起去找稳婆。” 陆宽宽跟高止使了个眼色,毕竟这月黑风高的,王力一个凡人在这个古怪的寺庙里,难免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高止微微点头,拉着王力一道往后院去。 王力这才注意到这个刚刚站在陆宽宽旁边的男人并不是她的相公,而是今日白天在前院遇见的那个道长。 “道长你与宽宽姑娘认识?”王力快步疾走,紧张之下,竟将心中疑惑脱口问出。 高止微怔,又无法撒谎,只得答道:“认识。” “宽宽姑娘已然嫁为人妇,虽说道长你是修行之人,但还是须得为人女儿家的名声着想。”王力也不是想管闲事,但罗娘与陆宽宽投缘,将她当做了知心姊妹,这位小道长夜半与宽宽姑娘单独待在一起,若是被别人看见了,又得被说闲话了。 “他们......”不是夫妻。 高止本能地想要解释,却生生沉下了自己的言语。他有什么立场去拆穿他们的伪装呢? “以后我会注意的。”高止淡淡答道。 二人终于来到了稳婆的房间,王力急迫地上前敲门。 “您好!我媳妇儿就快要生了,我听说您是方丈请来的稳婆,您看能不能麻烦你起来一下。”王力嘴上礼貌,手却如捣蒜,不停地敲着门,想来也是过于害怕了。 可惜,任他再怎么敲打,里头也没有回音。 “怎么回事,里头并没有人吗?”王力手心与手背相合,拍得啪啪作响,眼中迷茫又害怕。 “得罪了。”高止知晓事态紧急,便抬脚踹开了屋门。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王力拿出火折子,吹气点火,生出了些光来。 一婆子半躺在床上,后背贴着床头木架,恍惚在墙边投出诡异的影子来。 火折子的光色微弱,高止与王力站在门前,只能隐隐看到那婆子的轮廓。 高止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火符,撒手一挥,点燃了一旁烛台上的蜡烛。屋子里霎时便亮堂了起来。 “啊啊啊!”王力看向床上的婆子,霎时被吓得腿脚发软,摔落在地。 那婆子瞪大着双眼,眼珠微凸,周身皮肤泛黄,身上尽是粘液,死状恐怖得很。 高止上前,伸手入被窝。 被窝里还是暖和的,说明这婆子还没死多久。 看这死状,应该也不是凡人作案。 高止有些迷茫了,他自入朱雀寺以来,就没有闻见过妖怪的气息。就连在这刚死的婆子身上,他也没有感受到一丝妖气。 难道,这作恶的妖魔,修为已经足以掩盖自己的妖气了吗? 可这妖魔,为何要杀稳婆啊? “这该如何是好?我的罗娘啊。”王力涕泗横流,寺中稳婆殒命,现在也来不及到山下去找人接生,他的媳妇儿与孩子可怎么办啊? “不好。”高止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身便跑向香客们住的屋子去。 稳婆死了,那产妇离死是不是也不远了? 毕竟那婆子年纪已大,精气之类都不足以让修炼的妖魔动心。可产妇就不一样了,产妇的肚子里怀着将要出世的幼子。 幼子稚嫩,还未降世,不受尘世污浊之气的影响,是精气之中的上品。 第85章 朱雀寺(7) 陆宽宽行至罗娘屋前。 里屋烛火燃烧,陆宽宽透过窗户便可看见屋内的剪影。 “啊~好痛~相公!相公!”罗娘痛得大叫,手里紧攒着一旁的床帘,陆宽宽隔着窗门便可感受到她的痛苦。 陆宽宽蓦然蹙眉,幸好她没有真的怀孕,只是撒了谎,诓骗了世人,若真让她受这苦楚...... 陆宽宽摇了摇头,却倏忽发现窗上剪影多了一只比人还大的蛤蟆。那蛤蟆张大着嘴巴,正对着罗娘,似乎要一口将罗娘吞下肚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正正打在了蛤蟆的胸前。应是陆宽宽给罗娘的小金锁起了效用。 “什么东西?”陆宽宽快步上前,推开了门,施术去攻击那只‘蛤蟆’。 那‘蛤蟆’的前肢受了伤,瞪大着双眼瞧陆宽宽,满目里都是怒气。 陆宽宽的面前没了门窗,这才看清了这‘蛤蟆’的真面目——一只肥大的金蟾。 这房间逼仄,两人一金蟾便将这房间挤的满满当当的了。 “宽宽,你快走!”罗娘吓得全身无力,只能先喊着,让陆宽宽赶紧跑。 “你别怕。”陆宽宽出声安抚罗娘,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陆宽宽抻了抻身子,便迅速召出弯月纤刀,朝金蟾打了过去。 金蟾倏忽闪躲,绕过陆宽宽跑到了门外去。 “还真是找打。”陆宽宽早就嫌这房间地方小,施展不开身手了。 “啊啊~”罗娘的肚子收缩不止,疼痛如潮水般袭来,而那肚子里的小儿就是不肯出来。娃娃啊,娃娃啊,莫要折磨你为娘了。 “咕呱——咕呱——”金蟾鼓缩着腮帮子,像是在积蓄什么力量。 陆宽宽深知不能给他积蓄完力量的机会,便拿着弯月纤刀杀了上去。 可惜这金蟾皮厚,就是弯月纤刀都只能伤它皮肉,无法断其根本。 这么大只的金蟾,这样浑厚的皮肉,少说也要修炼五千年吧? 这人间,放任这样一个可怕的妖怪,也难怪会发生这么多坏事了。陆宽宽得想办法给它收入麾下,为她所用才行。 “你修得这五千年修为,不容易吧?你若是不想就这样被废了,就立即停手求饶,不然的话,休怪姑奶奶不客气。”陆宽宽放狠话道。 “想的美。”金蟾从口中喷出一束金光,直向陆宽宽喷来。 陆宽宽早有准备,便向一旁闪躲了去。只是这金光散发着滚烫的气息,一下子便燃没了陆宽宽肩上的衣服。 “你这妖怪!”陆宽宽怒了,她将法力凝聚于弯月纤刀之上,飞身上前,狠狠插进了金蟾的胸前。金蟾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陆宽宽刺破了胸膛。 高止匆匆赶来,身后的王力也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啊!妖怪!”王力何曾见过这样大的金蟾蜍?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陆宽宽无奈,便出言讽刺金蟾蜍道:“你这么多年的修为,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变个好皮囊?这都将人吓到了。” 同是妖怪,陆宽宽的外表就极俱迷惑性。 人,嘴上都说着仁义礼智信,都说着不该以外貌评人长短,其实到最后,都免不了入了俗套,觉得越美的人便就越美好。 可惜啊,美是美,好是好。 “你没事吧?”高止上前,轻声问了句陆宽宽,之后也不曾听她回答,便从阴阳袋中召出了七七四十九根阴阳杵,将那金蟾蜍困在了阴阳杵连结成的法阵之中。或许,在他的心里,陆宽宽永远都不会有事吧。 陆宽宽见高止忙着布结法阵,便也不曾出声回答,只拉住了一旁瘫倒的王力,将他拖进了房去。 “宽宽姑娘......你究竟是何人啊?”罗娘满头汗水,眼神迷蒙,心神不宁,但她刚刚也是清楚地看到了些陆宽宽于蟾蜍妖打斗的场面的,既看到了,便没有理由不问出口。 “现在这些还重要吗?”陆宽宽掀开罗娘的被子,只见着她羊水流了一片,湿了整片被褥。 陆宽宽知道罗娘等不得了,现在必须要找稳婆接生了。 陆宽宽将头探出窗去,问外头还在与金蟾蜍缠斗的高止:“小道,稳婆呢?你们不是去找稳婆了吗?” “稳婆已死。”高止用阴阳杵生的阵法控制着金蟾蜍,可那蟾蜍法力高深,一直在试图冲破禁制,高止只能往法阵之中不停加入法术修为,以对抗蟾蜍。 “啧!”陆宽宽闻言,眉头紧蹙,恨不得当场吐出一口脏痰来。淡定淡定淡定! “你信不信我?”陆宽宽转身,走到罗娘身旁,抓住了她的手。 “信。”罗娘只是身体疼痛,不瞎。她能看见陆宽宽刚刚为了救她,拿着一把小剑就要单挑蟾蜍精。 “那你现在便先用力将孩子生下来吧。”陆宽宽面色澄静,不敢给罗娘太多的脸色,只怕她胡思乱想。 “好。”罗娘全身用力。 只是她这孩儿还未足月,如今生产,危险十分,罗娘不多久就感觉到了下身一阵暖意,血液四漫了。 陆宽宽此前也从未接生过孩子,遇上这样的情况属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罗娘痛到低吼。“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把你平安带到这个尘间。” “你是不是血崩了?”陆宽宽看着那满床流动的血液,心中隐隐不安。 “不用管我,只要孩子平安就好。我枕头下有一把剪刀,待孩子出来,你将他与我剪开便好。”罗娘眼旁落下几滴浊泪。 “这说的是什么话?”陆宽宽无法理解这凡人的思维。这世上,哪有比自己的命还珍贵的东西?可她分明感受到了罗娘急迫赤诚的心意。 陆宽宽闭目凝神,手中缓然生出一股柔和的力量,陆宽宽将这股力量融进了罗娘的身体里,罗娘下身的血便暂时止住了。 “高止!你还没好吗?罗娘就快生了!你会不会接生啊?快过来帮我!”陆宽宽从没干过这种将新生命带到人间的事,心中疙疙瘩瘩的,只得向高止求助。 高止依旧在与那只金蟾妖纠缠,并不敢分心。 第86章 朱雀寺(8) “高止!你还没好吗?罗娘就快生了!你会不会接生啊?快过来帮我!”陆宽宽从没干过这种将新生命带到人间的事,心中疙疙瘩瘩的,只得向高止求助。 高止虽有了千年修为,功力也是大涨,但对付这五千年金蟾蜍,还是有些吃力的。 现在情况紧急,立即收了这蟾蜍精应是不太可能了,高止只好凝结法阵力量给了那金蟾蜍重重一击。 蟾蜍精受伤逃走,高止的法阵也因为失了力量而缓然消失。 高止快步跑回房里,看着那一床铺的血迹,以及陆宽宽迷茫的眼神,心中无奈又不安。 “啊~”罗娘抱着肚子,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满头是汗,手脚无力,脸色苍白,叫唤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了。 “我也没有接生过。要不你先去烧些热水吧?”高止心中直打鼓,却也勇然上前,轻按了按罗娘的肚子,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可以吗?”陆宽宽有些不放心。 “无妨。”高止挑起手指,置于罗娘腹上,给她和孩子输了些精气。 罗娘得了精气,又重新恢复了些力气,便更加用力地去生子了。 陆宽宽跑出门去,踹开了隔壁的房门。 “梁晋,你醒醒!”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一把子割开了梁晋悬于墙壁之上的绳子。 “砰咚——”一声,梁晋摔落在地,迷朦间睁开了双眼。 “怎么睡得这样死?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你都听不见?”陆宽宽刚说完梁晋,脑中就闪过了一丝之前未曾想到的念头。 对啊,为什么朱雀寺中的香客都睡得这样死,就连他们与金蟾打斗的声音都听不见呢? “什么动静?”梁晋睡得迷迷糊糊,软着身子站了起来。 “罢了。”陆宽宽甩手,而后道:“罗娘要生了,你快出来帮忙。” “要生了?”梁晋蓦然惊醒。他还没见过凡人生孩子呢。 但是,帮忙?威铭山的妖娘娘也会管凡人的那些闲事儿吗? 梁晋突然觉得自己与陆宽宽相处的这一年多来,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她。陆宽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娘娘啊? 战场之上,杀伐果断?凡尘之间,情欲俱全? 是这样吗?还是单纯的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让你也有了一丝人性,有了一丝心软? “你愣什么神儿啊?”陆宽宽将梁晋拉了出来,光影瞬移之间,给他塞到了厨房里。“烧水!” 陆宽宽口中‘烧水’二字分外铿锵,一点也没有给梁晋留任何余地。 梁晋无奈,只得挽起袖子,施术将水变到锅里,而后御火去烧。 陆宽宽霎时回到罗娘房中,王力已然清醒,正抓着罗娘的手哭哭啼啼。 “媳妇儿,对不起,对不起,你下嫁给我,我还让你受如此苦痛。” 陆宽宽见他们鹣鲽情深,心中无甚触动,只觉烦躁。 “怎么样了?”陆宽宽走到高止身边,见他满手污血,心中烦躁顿时消了大半。她就喜欢看见这颇有仙姿的小道被弄脏。 “孩子的身子已经出来了,但头还在里头,我怕时间久了,孩子会被闷死。”高止蹙眉,担忧不已。“罗娘,你再用些力来。” “嗯~”罗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收效甚微。 陆宽宽无奈,抬手又给罗娘渡了些精气。 “啊~”罗娘这才重新有了力量。 “快了快了。”高止欣喜,原来罗娘刚刚是又没了力气。女子生产,真是危险。如果今日不是陆宽宽和他都在这里,罗娘与她腹中的孩子必定是不好活了。 可又有多少女子能有这般造化呢? “水水水,水来了。”梁晋抱来一盆热水,肩上还挂着一条巾子。 “哇哇哇~”与此同时,罗娘产子,娃娃的哭声响透了长空。 高止脱下外衫,将孩子包在里头。王力瞥了眼孩子,眼光便继续为罗娘停留了。 “媳妇儿,你幸苦了。”王力掀起衣袖,为罗娘擦拭面上汗珠。 罗娘虽然身痛,但之前陆宽宽和高止都为她输了许多精气,所以她现在还是有些余力的。 “不幸苦,孩子安然出世就好。”罗娘微笑,看着高止手上浑身是血的孩子,便觉着一切都值得了。 陆宽宽浸湿巾子,去为罗娘收拾。 高止与梁晋转身回避。 “哇哇~”高止手中的孩子哭个不停,他蓦然有些后悔刚刚给这孩子输了那么多精气,搞得他现在这么有精力闹腾。 梁晋从腰间抽出一方帕子,浸了些热水,准备给高止手上的孩子擦拭。 高止立即拦住了梁晋。 “小孩子皮肤嫩,你那热帕子先凉一下。” “有那么娇贵?这帕子我摸着不烫。”梁晋莫名对高止有些敌意。 “你是大人,当然不觉得烫。”高止理所当然道。 “你一个道士,说得好像你带孩子有很多经验一样。”梁晋抻开帕子甩了一甩,而后才开始为高止怀中的娃娃清理血迹。 “陆威风刚出生时,便是由我带的。”高止轻声嘀咕。不知为何,心间总有些不快活。 梁晋为孩子擦拭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缓然说道:“我给威风洗澡的时候,都是直接把他扔到凉水里的。” “你还好意思说。”陆宽宽闻言瞪了梁晋一眼。高止心思细腻,非常人所能比,梁晋自然也是比不了的。 高止垂眸,眉间阴雨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娘听着他们讲话,是越听越糊涂。为什么宽宽和他相公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是那位小道长照顾的? “今日你们都幸苦了,我与罗娘无以为报,等下了山,我们一定摆宴好好答谢各位。”王力转身,实实在在给陆宽宽他们磕了一个响头。 “起来吧。就当是我们闲着无聊,管了管闲事,宴席什么的,就算了。”陆宽宽扶起王力,确实是不想要吃人间宴席。人间的烟火饭菜,她一直都不放在眼里。 天色蒙蒙亮。 没想到陆宽宽重遇高止的第一天,就依然没睡到好觉。 王力与罗娘的孩子诞生之时,得了陆宽宽和高止二人的些许精气,所以,这孩子天生神力,智慧超群,弱冠之年便得了文武状元。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87章 朱雀寺(9) 陆宽宽回去细眯了会儿,才刚刚睡着,就被外头的吵闹声给弄醒了。 “不行,不可以,我不会同意的!”门外有一女子,涕泗横流,那哭叫声似乎是要将整个寺庙掀翻。 陆宽宽倏忽坐起,陆威风和梁晋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想来他们也是不想打扰她休息,谁知道外头会搞这么一出。 “我们缘分已尽,你还是签了这合离书吧。” 陆宽宽起身,推开了房门,一入眼便是一男一女在吵架。 那女人是个产妇,肚子像个西瓜一样,看起来再过几日就要生产了。那男人手上拿着一纸合离书,掐着女人的手腕就把那合离书往她手里塞。 “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产妇双手紧握,并不打算接受合离书。“你把我丢在这里三月有余,这三月多里,你第一回来见我,没想到竟是来送合离书的!你好狠的心啊!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这孩子你生下后,我自会带回去抚养,你放心,我会对他好的。”男人安抚产妇道。 可对产妇来讲,这可不能算是安抚。没了丈夫之后,她将连自己的孩子都失去..... “是不是那个怡红院的鸳儿?是不是她蛊惑的你,让你跟我分开?”产妇情绪激动,似是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啧啧。”陆宽宽唏嘘。世上有王力与罗娘那样鹣鲽情深的夫妻,必定也会有这样天生冤孽的冤家。 “此处乃佛门重地,你们不该在此喧哗的。”高止从围观人群中走出,挡在了这对冤家的中间。 陆宽宽一惊,这小道怎么又在这里?他不应该在屋子里休息吗?他都不困的吗?真是哪里有闲事,哪里就有他啊。 “你个道士,如何在寺里撒泼?这里可不归你管。”那男子见了高止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男子绕开高止,扼住了产妇的手腕。“女人,我告诉你,你最好趁我好声好气的时候就把合离书给签了,不然我就不客气地给你下休书了!” “太欺负人了啊。”陆宽宽闻言,掏了掏耳朵,总觉得这男人的话容易脏了她的耳朵。 “你这小女子又是谁?你相公呢?怎会如此让你抛头露面?”那男人见陆宽宽身子窈窕,觉着必是比高止更好欺负一些,便转而来骂陆宽宽。 “我相公都听我的。”陆宽宽昂首,丝毫不露胆怯。 “小娘子,人家的家务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吧。”人群中伸出一只手,将陆宽宽向后拉了拉。 陆宽宽微微侧过头,发现拉她的人也是一名待产妇。 陆宽宽懒得理她。世人愚昧,她却绝不会跟着犯傻。 “你若真想跟你媳妇儿和离,那便得约法三章。”陆宽宽周身气场强大,一时间竟将那男人的气势给压了下去。“等你媳妇儿生下孩子,你不能把孩子带离她身边,每年还需给她足够养活孩子的钱。” “凭什么?她怀的是我老吴家的骨肉,若是女儿也就算了,若是男孩儿,我必定是要带回去上族谱的!”那男人伸手戳了戳陆宽宽的肩膀。 高止上前将陆宽宽拉到了自己身后。 “怎么,这就是你相公啊?合着你相公是个道士啊?果然是个跟修行之人苟合的贱胚!”那男人骂道。 高止闻言无奈。这男人真以为他将陆宽宽拉到身后是为了保护陆宽宽吗? “你有种再说一遍。”陆宽宽咬牙,双拳紧握,一股可怖力量缓然积聚。 “贱胚!我就骂你贱胚!”那男人推开高止,指着陆宽宽鼻子骂道。 陆宽宽歪了歪头,发出了‘咯吱’一声。 那男人面上神情微滞,心中顿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宽宽抬手朝着男人脸上来了一拳,给他打得面色青紫,口中极速呕血,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米。 “相公!”那待产妇一吓,羊水骤然便破,身子下流出了一滩水来。 “又来?”陆宽宽见状,鲜少地开始反思后悔自己的行为。 “啊啊~我......我要生了,稳婆,稳婆呢?”那产妇躺倒在地,紧张不已。 稳婆?稳婆昨晚上就已经死了。 陆宽宽看向高止,轻声道:“高道长,我觉得你在接生这方面,天赋亦是颇高,要不然这两天你就充当一下寺中的稳婆?” 高止侧目相视。总觉得有被陆宽宽冒犯到。 “啊~”看客人群中亦有一产妇受了刺激,看起来也是要生了。 “这.....”高止一下子慌了神。 梁晋拉着陆威风,手上抓着两个馒头,刚从前院回来,便看见了这千载难逢的景象。 陆宽宽瞅见人群中的梁晋,便朝他招了招手。 梁晋一愣,而后快步转身而去。想都不用想,妖娘娘这时候找他过去,肯定没好事儿。 “稳婆呢?”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也急了起来,大声喊道。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道稳婆去哪里了。 “我告诉你,我老婆孩子要是有什么危险,我一定让你赔得倾家荡产!”那男人抓住陆宽宽的袖子,恶狠狠道。真是生怕陆宽宽跑了。 陆宽宽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气势顿弱,不情愿地放开了陆宽宽的衣袖。 高止上前,探查着产妇的情况。 那男人见状,立即拉住了高止准备掀开产妇衣裙的手。“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下耍流氓吗?” “贫道乃是修行之人,何况生死之间,救人不问男女,何来耍流氓一说?”高止无语,却还要耐下性子同这不讲道理的人讲话。 “高止道长说的对。”朱雀寺方丈缓然而来。“寺中稳婆不见,大家更该同心协力救人才是,何苦在此互相辱骂呢?” “是啊,是啊。”人群纷纷点头。 这时候果然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把控局面。 “我从前见过稳婆接生,我或许可以帮上忙。”看客中一产妇出声上前。 由此,众人这才缓过神来,将两名将要生产的妇人给安置回了屋。 “今天真是多亏方丈出面主持大局了。”陆宽宽眼露精光,轻拍了拍方丈的胳膊。 第88章 朱雀寺(10) “今天真是多亏方丈出面主持大局了。”陆宽宽眼露精光,轻拍了拍方丈的胳膊。 昨日见这方丈的时候,陆宽宽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今日再见他,竟在他身上闻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昨夜他们遇见的那只蟾蜍精已有五千年修为,想来已能掩盖自己的妖气,而他们昨夜重创蟾蜍精,那金蟾蜍现在必定失了几成功力了。 若是这样想想,这方丈...... “都是老衲该做的。”方丈向后退了一步,面上依旧慈眉善目。 “昨夜方丈睡得可好啊?”陆宽宽笑问。 “多谢施主关心,昨夜老衲睡得很好。我还需诵经礼佛,便先行告退了。”方丈俯身行礼,而后便转身离去了。 陆宽宽凝眸,总觉得这个方丈很不对劲。朱雀寺是他的地盘,那大雄宝殿中的两具尸体,他不至于到现在都不知道。 难道,这个方丈就是那个蟾蜍精?这一切都只是陆宽宽的猜想,还不曾有定论,若是想要知道真相,恐还需要些手段。 “可以用小蟾蜍引他出来。”高止缓然走至陆宽宽身边,淡然说道。 陆宽宽闻言微怔,愣愣地侧过脸来看他。如今这小院子里已然是空荡荡一片了,刚刚站这儿看热闹的人都进屋子去帮产妇生产了。 “你怎么出来了?”陆宽宽问他。 “许多人在里头帮忙,我在那儿也是占地方。”高止说道。 “我刚刚跟那方丈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陆宽宽又问。 “没听见,但我也发现他身上有一丝妖气了。”高止出来的时候便看见陆宽宽在盯着方丈的背影看,她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神情阴森又沉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手段。 “一年多没见,我们竟变得更加合拍了。”陆宽宽轻笑一声,看高止的眼神像是带了融化的蜜糖,黏腻又拉丝。 陆宽宽这样说,完全是因为高止说的那句‘可以用小蟾蜍引他出来’。高止的这个想法,简直是与她不谋而合。可若换做是以前,高止断不会用这样卑鄙又不着调的手段。 关于他们变得更加合拍这件事,高止心里是堂皇的,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是......罢了,不提也可。 “啊~”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 这惨叫声竟比生产的妇人叫得还要大些,任谁都能听出这惨叫声中的恐惧与害怕。 高止眉头微蹙,他才出来多久?里头就又出事儿了? “怎么回事?”陆宽宽朝屋子的方向看去。 “救命,救命!”刚刚还在屋子里为产妇接生的人,急促间跑了出来,一瞬间便跑出了老远,消失在了陆宽宽与高止眼前。 这屋子的门槛残破了一角。 丝丝血液从那残破的角落流出,顺着石板缝流到了陆宽宽脚下。 二人快步入屋,皆被眼前情景惊住。 床上产妇已然晕厥,身下却伸出一条可怖的长刺,径直生长绵延。 产妇的相公,也就是刚刚跟陆宽宽起争执的那个男人,如今正满身血迹地躺在地上,身体之上,是一个接一个的窟窿眼。 那长刺一下接一下地刺穿着床下男人,满目都是血肉模糊。 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割掉了那根长刺。 长刺腾然落地,化作了一滩污水,倒也没有再长出来。 高止上前,探了下产妇的鼻息,又碰了下产妇的肚子。“大人与娃娃都没事。” “都没事?”陆宽宽蹙额。昨夜那只金蟾蜍专门吸食刚出生娃娃的精气,可现在......产妇与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受到伤害,反而是这个坏男人死了......难道真是老天有眼? 啧!陆宽宽可不信什么老天,毕竟她可是要一统三届,杀上天的女人啊。 “难道......”高止若有所思。 他自来这寺庙以来,心思就一直被那蟾蜍精占着,险些忘了自己一开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了。 高止寻遍光州,终于找到了当初在阴阳境中遇到的那个女人的家族,想要度化于她。他丈夫却说,因为她下葬之后,家中连连出现怪事,便将那女人的棺材挖了出来,送到朱雀寺作法超度了。高止闻言,这才来了朱雀寺寻她棺木。 不过高止早就看过那棺木了,那女人的魂魄并不在棺木附近,高止联系那女人当初在阴阳境中同他讲的经历与今日怪事,想来那女人的魂魄已然变成专杀辜负怀孕妻子之人的恶鬼了。 “怎么了?”陆宽宽见高止脸色不好,便出声问道。 “我来得晚了。”阴阳境中那女子本就执念颇深,不然也不会锁了一丝生魂在阴阳境。高止历经一年才将其找到,这么长的时间,她化作恶鬼也就不足为奇了。 “来得晚了?”陆宽宽又将这话念叨了一遍,心中好像有些晓得高止在说什么了。 高止出门,从阴阳袋中拿出了一把生白米,扔向了空中,而后拔出七星宝剑,祭出神力,将生白米作八卦法门,封住了整个朱雀寺。 “坛场土地,神坻最灵,通天达地,出入幽冥,为吾传奏,不得停留。”寺庙上方,金光乍现。 如此盛大之景,陆宽宽之前也见过。上一回,还是高止使用往生大道阵的时候。那时候,高止的道法修为并不足以支撑那样大的法阵,险些将自己赔了进去。如今,他再行使如此大阵,竟已是游刃有余了。 “你要强行将她送回地府?”陆宽宽问他。 高止并不答话。 “勤修大道法精心感太冥黄华真降,五脏结胎婴幽魂升天堂飞升朝上清。”回度往生咒一出,天空之上便出现了一丝幽魂。 那就是阴阳境中女子的魂魄。 高止既已确定这女子就在朱雀寺内,还发现她为祸人间,便也没有理由不赶紧将她超度了。 陆宽宽见高止念动回度往生咒,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这小道当真要强行送那女子去地府呢。 陆宽宽这回重遇高止,总觉得他什么都没有变,又总觉得他什么都变了。奇怪得很。 第89章 朱雀寺(11) 金光缓而沉寂,一切好似都恢复了平静。 “屋里那尸体,要怎么解决?”陆宽宽朝屋里看去。她的意思很明了,那血淋淋脏兮兮的尸体必须得由高止去处理。 高止垂眸,自然了解她心中想法,便缓步朝尸体走去。 “高止。”陆宽宽突然喊他的名字。 高止脚步一顿,就立在原地,他背对着陆宽宽,这样的话,无论她说了什么,她都不会看见他的神情与反应。 “你如今终于找到了阴阳境中女人的灵魂,并且为她了却了心愿,超度往生。一切都算是结束了,你日后打算怎么办?”陆宽宽问他。 毕竟他当初愿意从阴阳境中出来,都是因为答应了那女人,帮她超度。现在事情已经了了......高止心中已然没了愿景,恐会被再次吸入阴阳境。 “你真当你那时一个小小手段就把我救出阴阳境了吗?”高止沉声,那一字一句像是要被湮灭在风里。 陆宽宽闻言,眼中似有晴天霹雳闪过,全身都颤了三颤。高止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宽宽当初确实是将高止拉出来了呀,她亲眼看见他清醒的。 “罢了。都过去了。”高止的声音有些沙哑,提步便往屋中去了。 陆宽宽站在原地,心中隐隐作痛。 他与她分开的这一年里,到底还发生什么事了?总觉得有很多东西,高止都没有告诉她。 现在去问那小道,那小道也未必会说出口了吧?师出无名,她也没有立场去问那些事情。毕竟,当初他们是说好了永不相见的。 陆宽宽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我可得清醒一点,美色什么的,再蛊惑不了我了。” 高止抽下了床上的草席,将那男人的尸体包裹了起来,而后缓然拖了出来。 床上的产妇依旧昏睡着,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是醒不了了。 “你能不能,送她下山找大夫?”高止走到陆宽宽面前,出声道。“这产妇的情况可能有点危险,可常人下山至少得花费半日功夫,她等不了了。” 而他们也不好总是给这些凡人输送精气,这些力量总归是会对他们的命盘产生影响的。 “行。”陆宽宽也不多说什么,入房扛起产妇便瞬移下山,给她找好大夫了。 傍晚时,高止又主动来找了陆宽宽。 陆宽宽耸拉着脸。 如果这小道是主动来找她的话,必定是有求于她。 梁晋正用幻术变金蝶逗陆威风玩,陆威风在这逼仄的小屋子里跑来跑去,陆宽宽都得将脚抬到床边去,给他腾地方。 “高道长有何指教啊?”陆宽宽起身,站到了高止面前去。 “我已去找过方丈了,他果然不见了,所以我想在晚上的时候引他出来,到时候必定有一场恶战。我怕伤到寺中无辜之人,便想着......” “便想着我能送他们下山?”陆宽宽顺着高止的话茬说了下去。 “没错。”高止轻声道。 “好啊,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陆宽宽微笑,看着高止的眼神滚烫非常。 高止总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些熟悉,心中竟生出些肖想来。 “什么条件?”高止问她。 “你不许直接收了那金蟾妖。实话同你说了吧,我们这回来也不是单纯地过来参拜佛祖的,我们的目标就是降服金蟾,让它为我们所用。”陆宽宽眼神坚定狠戾,似乎这条件,高止必须得答应。 “好。”高止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陆宽宽蹙额,还有些堂皇。这小道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此事商定,夜晚时,陆宽宽就让梁晋趁着大家都睡着,将寺内的凡人都偷偷扛下了山。 陆宽宽将这事儿交给了梁晋,自己便跟高止待在了一处。 “你怎还在这里?”高止看见她,眼神微闪。 “怕你不守约定,收了金蟾妖。我得在这儿看着你。”陆宽宽抱着双臂,神色自若道。 她待在这里,好防着那五千年金蟾妖一把杀了高止。 “噢。”高止不再问话,陆宽宽为什么待在这里,于他而言,或许并不重要。 高止从乾坤阴阳袋中放出了那几只在大雄宝殿抓的金蟾。 这些金蟾还未修成灵智,也不知道跑,就只傻愣愣慢吞吞地在地上爬。 “你就这样把它们放到地上,怎么引那只大的金蟾妖出来?你遛狗玩儿呢?”陆宽宽无奈摇头。这种事情果然还是需要她出马。 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打了个响指,那纤刀便悬在了小金蟾们的正上方。 “金蟾妖,我劝你赶紧出来,不然你的这些徒子徒孙,可就都要下黄泉了。”陆宽宽放着狠话。 周遭一片寂静,就连那星光也是出奇的暗淡。 陆宽宽微闪了下睫毛,而后直接控制弯月纤刀迅速向下砍去。 “呲——”一声骨肉分离的响声。 地上一只小金蟾顿时身首分离,喷了一地的血迹。 “还真当我只是在威胁你出来,不会真杀它们啊?”陆宽宽心里清楚,如果不动些真格的,那蟾蜍精绝对不会轻易出来。那蟾蜍精估计也拿捏准了高止这个小道士,不会犯杀戒。可她陆宽宽可不是什么善茬,杀生这种事,她干的时候,向来不会抬一下眼皮。 奇怪的是,这回高止居然没有阻止她。 空中几束微光流动,数十个和尚倏忽出现在他们面前。为首的,正是朱雀寺的方丈。 “这寺里的和尚都在这儿了吧?”陆宽宽哑然失笑。 高止拳头一紧,感觉到了麻烦。 这些小和尚估计都是金蟾妖,他们应该是捅了蟾蜍窝了。 一只金蟾妖,他尚可以应付,可现在竟出现了数十个来,双拳难敌四手,怕是难缠啊! “啧啧,居然都是妖怪。”陆宽宽啧啧称奇。“方丈大师,你的修为不浅啊,居然不仅可以帮你自己隐藏妖气,还庇护了这么多小蟾蜍精。” 陆宽宽看了看那些站在方丈身后的小和尚,又看了看地上还未生灵智的小蟾蜍,总觉得自己要是再晚来个一两百年,这朱雀寺就要发展成真真正正的妖魔窝了。 那时候,这世上恐要再多个难打的妖类地界了。 第90章 朱雀寺(12) 陆宽宽看了看那些站在方丈身后的小和尚,又看了看地上还未生灵智的小蟾蜍,总觉得自己要是再晚来个一两百年,这朱雀寺就要发展成真真正正的妖魔窝了。 “我与你无冤无仇,这小道士来找我的麻烦也就罢了,缘何你这同类也来寻我的不痛快?”方丈眉眼倏忽刚厉,全然没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同类?”陆宽宽脑中突然浮现起昨夜看见的蟾蜍样子,打了个冷颤。真是的,谁跟他是同类啊?她妖娘娘的容貌举世无双,是天鹅,不是什么癞蛤蟆。 “同为妖族,你今日万勿插手才好。”方丈模样的蟾蜍精面色突变,脸上隐隐现出些疙疙瘩瘩的金色皮肤来。 “如果你直接投降,答应归顺我威铭山的话,我自然是不会插手的。”陆宽宽耸肩一笑,灿若烟虹。 “威铭山?你就是那个最近到处攻打妖山,放下狠话要一统三界的威铭山妖娘娘?”蟾蜍精虽久在市井,但陆宽宽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他想不听说这妖娘娘的威名也难。 陆宽宽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她这一年的努力还是没有白费的,至少是将这名声打出去了。 “废话少说,你这蟾蜍精害人性命,小道今日就要收了你。”高止祭出七星宝剑,唤出七七四十九根阴阳杵环绕蟾蜍精们于其间。 “又是这招?你这小道还有没有点新鲜的?”蟾蜍精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想用同样的招数困住他两次,就是在痴人说梦。“孩儿们,同我一道杀出这法阵!” 数十只蟾蜍精一同翻搅法力,数十道金光抵御着高止的法阵,不过半刻,高止法阵的阵眼便轰然破灭。 “噗——”高止受了反噬,半跪于地面,倏忽呕出一口黑血来。 “你可是说好了不收他们的,留给我的。”陆宽宽缓而俯身,摸了摸高止的脑袋。“小道,你变得不乖了。” 是的,陆宽宽终于想到了词去形容高止如今身上微妙的变化,那就是——他不乖了。 “我替你降服他,不也是一样?”高止轻笑,眸中暗潮涌动。 “能一样?你收了他,他就变为原形了,我还怎么用他?”陆宽宽微微有些生气。 高止根本就是在以朽木偷换沉铁。 陆宽宽转身,唤出弯月纤刀,飞身向为首的蟾蜍精方丈而去。 电光火石,速然击打间,天地俱沉沉,竟有一方闪电振亮了整个天际。 二人斗法,不出多久,那蟾蜍精便抵抗不住,向后退了好些步数。 见此情状,众蟾蜍精纷纷将周身力量汇聚于蟾蜍方丈的体内,而自己却因为力量不支而化为了原形。 “砰——”随着一声巨响,蟾蜍方丈那张人皮轰然炸开,露出了他可怖恼人的真身,而后倏忽变得比周遭的房屋还要高大。 他金色的肉肤之上长着疙疙瘩瘩的白丁,绿色的双眼像是两只巨盆,那一张带着厚厚嘴唇的深渊大口若是张开,定能吃下十个陆宽宽。 陆宽宽见之,捂了捂眼睛。 真是…… 罢了。陆宽宽放下双手,凝起周身法力,朝蟾蜍精攻去。 蟾蜍精张开大口,一阵狂风吹来,竟将陆宽宽吹得东倒西歪。她是不是在我们该考虑考虑多吃些人间美食了?这样才能像小葫芦那样,长得壮一些,也好抗这妖风。 陆宽宽站定,飞身于蟾蜍精侧面,抬腿向他踢去。谁知这蟾蜍精皮肉过于厚实,又颇有弹性,居然将陆宽宽弹了出去。陆宽宽向后看去,她身后,是朱雀寺的房屋,若是撞上去,怎么也是会疼上两天的。 慌然间,高止拉住了陆宽宽手。 陆宽宽悬于半空之中,二人眼神霎时交接。 月光皎皎,星汉灿烂。 高止的眼神,惊恐又柔软。 陆宽宽蓦地一愣,仿若回到了一年前的威铭山山洞之中。那天,她曾见过高止这样的眼神,赤诚又带些情欲。 不对劲,高止不对劲。他一个了无情丝之人,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恍惚梦醒,陆宽宽翩然落地,高止冷冷说道:“你集中一些,堂堂威铭山妖娘娘,几百日不见,就只剩这点子本事了吗?” 高止眼神淡漠。 陆宽宽微微蹙额,她刚刚是看错了?这小道…… “现在都学会激将法了?”陆宽宽冷笑,而后转身上前,凝气将弯月纤刀化作千万个虚影,团团将那金蟾给围了起来。 高止看着陆宽宽杀伐果决的背影,恍然入定。 一年于她,不过沧海一瞬,于高止,却是四百多个日夜。 “小蟾蜍精,我劝你赶紧投降,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陆宽宽面露狠色,只要这只金蟾蜍再敢忤逆一句,她手下便再不留情。反正留着一个不听话的手下,就是留着一个不定时的祸害,还不如一开始就将他给杀了。 蟾蜍精看着这万千刀影,便知妖界传闻不假。这个妖娘娘确实有点子本事。 金蟾蜍默然沉思,他今日若是跟这妖娘娘硬碰硬,估计还真得不到甜头,保不齐自己的小命还得交代在这儿。 “还有什么好想的?跟着我,一起成就大业。大业得成之时,我随意分个灵力充沛的妖山给你管管,不比在这儿弄这寺庙强?”陆宽宽轻笑,将弯月纤刀的万千虚影迅然又向蟾蜍精逼近了一寸。 虽是虚影万千,但这万千刀影之中法力积聚得可都不少,要真是打在这金蟾蜍身上,他不死也得丢了半数精魂。这妖娘娘,这回可真没在跟他开玩笑。 百般权衡之后,蟾蜍精蹙眉松口。“都听你的。我技不如人,投降便投降了。” 陆宽宽微微点头,口中却又说道:“一朝投降,便是一世投降,日后你若是敢背叛我一分一毫,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断,打得魂飞魄散。你可要想好了。” 蟾蜍精闻言,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我也别无选择啊。”蟾蜍精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他怎么就遇上这恶婆娘了? “可以。”陆宽宽收回弯月纤刀,而后淡淡问道:“大雄宝殿之中的两具尸身是怎么回事?” 第91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1) “可以。”陆宽宽收回弯月纤刀,而后淡淡问道:“大雄宝殿之中的两具尸身是怎么回事?” “什么尸身?”蟾蜍精一时不知道陆宽宽在说些什么。 “就是被封在佛像里的那两具和尚的尸体。”陆宽宽说道。 “那个?”蟾蜍精突然有了些印象。那两具尸体有些年头了。“那两个和尚应该是被他们的同门杀害的。” “什么意思?”高止眸色一紧。那两个和尚居然不是这蟾蜍精杀的? “我霸占这朱雀寺的时候,那两个和尚就已经死了。据我所知,那里面封的是朱雀寺以前的方丈和他的大徒弟。他们是被方丈的二徒弟所杀,因为那二徒弟想要方丈之位,并借此敛财。”蟾蜍精缓然道出真相,语气淡漠如水。这些不过都是那些凡人的恩恩怨怨,他其实并不关心。 “他们都是修习之人,佛家自有清规戒律,他们怎会如你所说,因为财物而自相残杀?”高止语气愤然,只觉这蟾蜍精是在胡说八道。 “呵。”蟾蜍精闻言,没忍住笑了出来。“都是情欲俱全的凡人,何苦入那青灯佛门,弄得自己骑虎难下?还真当自己是圣人了?” 高止语塞,竟无说法去反驳。 “不过那二徒弟之后也没活多久,毕竟他倒霉,遇上了我们。”蟾蜍精尖眉半挑,还有些觉得自己是正义使者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一身骚,谁也别说谁了。”陆宽宽瞪了蟾蜍精一眼。 蟾蜍精敛了那飞扬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妖娘娘你刚刚说,成大业之后给我一座妖山管管的话,可真作数?” “当然作数,而且,你大可不必等到我一统三界。”陆宽宽嘴角微翘,笑得奸诈又妩媚。 “什么意思?”蟾蜍精闻言,蓦然有些激动。 “我拨三千妖兵给你,你带着他们去打西南方的妖山,打到哪座,哪座就归你管。不过事成之后,那三千妖兵我还是会收回来的。”陆宽宽说道。 高止沉声。 陆宽宽的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不费自己的力气就能白得一座妖山于自己名下,事成之后,又将妖兵收回,断了这金蟾妖轻易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 金蟾妖闻言,微微思虑。 他修行五千年,法力高深,就是苦于没有妖兵傍身,才屈居于这朱雀寺之下,养兵蓄锐,用金钱币喂养后生,以壮大氏族,图座妖山。可如今,白白送来三千兵力给他造作,这可不是正和他意? “过此村,无此店。”陆宽宽微微一笑,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这金蟾妖,是不会拒绝她的。 “我必然是要为妖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金蟾妖俯身作礼。 “别跟我玩凡人的那套。”陆宽宽抬手施术,将金蟾妖的双手给打了开来,不让他施礼。 “好好好。”金蟾妖态度大变,高止立于一旁,轻笑了一声。 陆宽宽啊陆宽宽,你竟也与从前不同了。 “妖娘娘!”身后传来一清透的女声。 陆宽宽总觉有些耳熟,便翩然转身。 “邓佑容?”立于她眼前的,竟是楼四娘的孙女邓佑容。 这女子行若飞柳扶风,亦是小家碧玉之相,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坚毅傲气。 “妖娘娘……”她微微呼着气,面颊旁汗滴不止,似是刚从山下爬上来。 “小姐,你可慢些,仔细脚下!”她的贴身侍女二七姗姗来迟,扶着腰肢,气虚,声音却大得很。 “你怎么会来这里?”陆宽宽不解。 天已这么晚了,这邓佑容怎么说也是个千金大小姐,从小都是被楼四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她们凡人礼数又多,楼四娘怎么也是不会让她夜半出门,身边还没安个侍卫的。 “我外祖母出事了,还请妖娘娘速去救我外祖母。”邓佑容缓了口气,便急匆匆说道。 “不让灵鸽找我,反自己来,可将你累着了。”陆宽宽无奈摇头。 “外祖母尚未教我召唤灵鸽之法,我又不放心别人来,我总也是知道妖娘娘您在朱雀寺的,便厚着脸皮自己来求您了。”邓佑容说道。 “说说吧,怎么回事?”陆宽宽见她着急,也不再逗弄她。 “昨日我外祖母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晕倒在地,我们找了大夫来瞧,大夫们却没人瞧得出我外祖母得的是什么病。但有一游方道士,说我外祖母是被小鬼缠身,活不了几天了。”邓佑容静气,将事情原委缓缓道出。 “那游方道士没给你外祖母驱驱小鬼?”陆宽宽挑眉问道。 “那道长说自己修为尚浅,解决不了这事儿,我便想到了妖娘娘您。”邓佑容语气蓦然急促,再多深呼吸也是平不了她的心了。“妖娘娘可否同我回去看看?” “驱小鬼啊,这我可不擅长。”陆宽宽假意为难,而后侧脸去看高止。 “那怎么办?”邓佑容有些慌乱,若是连妖娘娘都没有法子,那她的外祖母可怎么才好? 陆宽宽盯着高止,缓然说道:“这位高止道长,道法高深,驱小鬼这事儿必定手到擒来。” 邓佑容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一脸期待地看向高止。 高止被这炙热地眼神闹得浑身不舒服,只能淡然应下。“我随你回去看看。” “谢谢道长!”邓佑容雀跃,上前拉住高止衣袖便往山下跑。 情况紧急,她却也时刻想着男女大防,不敢直接牵高止的手,纵使他为修道之人。 陆宽宽见状,上前不作声色地分开了二人。 邓佑容一愣,敛了欣喜神情,不敢再碰高止一片衣角。 “蛤蟆精,去找那后院带着一个小孩儿的男妖怪,跟他说明之后,他自会拨给你三千妖兵。顺便给他带个话,他妖娘娘下山去定远山庄了,让他过会儿去那儿找我。”陆宽宽朝蟾蜍精喊道。 “老子是金蟾,不是蛤蟆。”蟾蜍精小声抱怨。 陆宽宽与高止二人跟着邓佑容下了山,回到了定远山庄。 楼四娘房里站着一个小道士,那小道士穿着神霄派的道服,看起来霎是眼熟。 第92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2) 陆宽宽与高止二人跟着邓佑容下了山,回到了定远山庄。 楼四娘房里站着一个小道士,那小道士穿着神霄派的道服,看起来霎是眼熟。 “小师叔?”高止一下子便认出了沈贺鲤的背影。 沈贺鲤听见高止的声音之后,莫名打了个冷颤,缓然转过身来,朝他尴尬一笑。 “真的是你啊。”陆宽宽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能在沈贺鲤老死之前再见他一眼。 “你怎么在这里?你又偷偷跑下山了?”高止脸色倏忽严肃。 有时候,陆宽宽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高止不是沈贺鲤的小师侄,而是他的小师叔。 “这回我也想好好在山上修炼的,可我真的忍不住了,那只有小道士的地界儿属实无聊。”沈贺鲤天生好动,脑子活泛,喜爱新鲜,这人间烟火才是拴住他的绝佳法门。 “你们认识?”邓佑容轻声问道。 “我们师出一脉,算是同门。”高止淡然道。 “师出一脉?算是同门?”邓佑容轻声念叨着,低着头看了看高止与沈贺鲤的衣裳。 他们俩的道服,一个镶着金边,一个镶着蓝线,制式虽然相似,但有许多细节都是全然不同的。 “你还看呢?”沈贺鲤拍了拍邓佑容的后脑勺。“你外祖母快不行了。” 邓佑容撇开沈贺鲤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戒。 沈贺鲤一愣,这小女子是在嫌弃他,警惕他? “我外祖母怎么了?”邓佑容一边朝楼四娘床边走去,一边问沈贺鲤道。 楼四娘躺在床榻之上,发丝被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皮肤却像是瞬间老化了十岁,她双眼边一圈暗沉,色衰神弛,看起来确像是到了强弩之末。 “她气息渐弱,若是再不赶走她身边小鬼,怕是活不过明夜。”沈贺鲤面带不悦,却也还是仔细回答了邓佑容的问题。 “高道长。”邓佑容握住楼四娘的手,转脸向高止看去。 高止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高止受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神,沉着眸子,缓然走来。 如今他已有了千年修为,通灵辨识已无需盛业明心鉴。高止施法于额上,开了一小小天眼。 他低头,正对上趴在楼四娘身上那小鬼阴森漆黑的眸子。 高止有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有被吓到。 这小鬼五十来岁的样子,眼窝深陷,皮肤苍白,身上映着幽幽的绿光。 他发现高止开了阴阳眼,便速然退去,消失在夜空之间。 “咳咳——”躺在床上的楼四娘蹙眉咳了两声,总也不是之前那般了无生机的样子了。 高止消了阴阳眼,缓然说道:“小鬼暂时跑了,但它一定还会再回来。姑娘你多看着点,若是你外祖母情况又再一次恶化,便来喊我。” “如此治标不治本,高道长您难道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小鬼来一次你打一次不成?”陆宽宽轻笑。 “是啊,妖娘娘说得有些道理,高道长您没有可以一劳永逸的法子吗?”邓佑容不忍见自己的外祖母受此来来回回的折磨。 “若想完全驱了那小鬼,先得弄清楚他的身份才行。”高止无奈,他也没说就不想法子‘治本’了啊。“这样吧,我先画出那小鬼画像,姑娘你好生辨认,看看那小鬼生前是不是与你外祖母有什么过节。” 小鬼缠人,总不是一点理由都没有的。 “谢谢道长,那便麻烦道长您了。”邓佑容连忙起身行礼道谢。 高止微微点头,而后便走到了一旁的书案前,提起了毛笔。 邓佑容慌忙上前,为他研了些墨来。 高止提笔蘸墨,在那白纸之上缓然绘出了小鬼的模样。高止拿起人像画,将其递给了邓佑容。 “这人你可曾见过?”高止问道。 邓佑容仔细瞧了这画像,眉头微蹙。“此人我从未见过。外祖母平日接触的那些商客,亲属,我没有不认识的,可这个人......确实脸生。” “诶。”陆宽宽站在一旁,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来人呐。”邓佑容叫来家中小厮。 “小姐。”小厮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将这画像贴到城门通缉栏上,集衡城百姓之力,找出这人是谁。传我的令下去,若有人提出有用的线索,一经证实,赏银一百。”邓佑容吩咐道。 陆宽宽眯眼看这‘邓小姐’,好像有些知道楼四娘为什么要培养她做接班人了。 这小姐看着年纪不大,办起事儿来倒是有条不紊。 “夜已深了,妖娘娘与两位道长就在定远山庄住下吧。我现在就差人带你们去客房。”邓佑容见外祖母已然脱离了危险,悬着的心也微微放下了些。 “那便谢谢邓小姐了。”沈贺鲤喜形于色,他来这定远山庄就是瞧着这里有钱,想要来蹭些吃喝的,谁能想到高止和陆宽宽都好像同这家的主人有些渊源,既如此,他便更加心安了。 这岂不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沈贺鲤走到邓佑容身边,从袖兜里拿出了一条香帕子,塞到了邓佑容手里。“白吃白住我心不安,这绣帕出自京都天香阁,这就送给邓小姐,抵这住宿钱。” “不必了。”邓佑容自然是将帕子塞了回去,她是这定远山庄的少庄家,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只出自京都天香阁的绣帕可收买不了她。 邓佑容缓步出屋,朝屋外的丫头交代了几句。 “她可是四娘的掌上明珠,跟你在楼子里见的那些姑娘不一样,你大可不用费尽心思地讨好她。收收你那浪子的心思,在这山庄里,当好你的游方道士吧。”陆宽宽侧目,眼神危险又凶狠。 平日沈贺鲤在外面怎么玩,怎么破戒都与她没有关系,可这里是定远山庄,也算是她的半个地盘,她可不会给沈贺鲤半分撒野的机会。 屋外丫头缓步走来,唤陆宽宽高止与沈贺鲤三人一同去客房,而后给他们都准备了盆鲜热的洗澡水。 陆宽宽伸了个懒腰,看着满屋子氤氲的热气,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下来。 众人走后,邓佑容一直听着高止的话,待在楼四娘床边,看着她。 第93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3) 众人走后,邓佑容一直听着高止的话,待在楼四娘床边,看着她。 只是长夜漫漫,邓佑容又折腾了一天,刚刚才从朱雀山上下来,已是满身疲惫了。 邓佑容上下眼皮打着架,困顿不已。 “不行。”邓佑容掐了一下自己,而后从外头抽调了两名侍女过来,让她们轮着下上半夜来守房,这样,哪怕是她睡着了,侍女们也可以在出事的时候叫醒她,也算是上了双层保险。 如此想来,邓佑容的整个身子就都放松了下来,恍惚间竟伏在楼四娘床沿睡着了。 “咚——”一声响蓦然而起。 邓佑容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转眼看了看四周。 两名侍女跪在地上,双眼已然阖起,一人手上折扇掉落在地,发出了刚刚的那声声响。 邓佑容揉了揉眼旁穴道,看来这些事情还是得指着自己,毕竟外祖母是她一个人的外祖母,家中这些侍女小厮又怎会将她的外祖母真正放在心上呢? 邓佑容眼睛泛酸,便抬头向窗户看去。 窗前烛光摇曳,映着窗外剪影。清风竹叶随风动。 不对,那窗前是有一个人影吧?她没有看错吧? 邓佑容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又朝着窗户那边看了看。 人影,确是人影。 邓佑容蓦然胆寒。 为什么会有人站在窗外?她明明除了屋里这两个侍女之外,将其他小厮都给遣了呀。 邓佑容缓然从地上站起,她的双腿已然发麻,却不敢轻易发出些感叹的声音。她缓缓走向棱星门,轻轻将其推开,探头而看。 一人站在窗前,僵直而寂寥。 那人着一身素衣,身约七尺半,像是个翩翩公子。 “你是谁?为什么站在那里?”邓佑容壮起胆子问道。 那人缓缓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那人脸色苍白如雪,唇色比春日的牡丹还要红,那深陷的眼窝更是给人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 邓佑容见之,惊得双腿发软,动弹不得。 那人侧过身子,直直面对着邓佑容,而后飘然而来,霎时间便站在了邓佑容身前。 那张诡异僵硬的笑脸就这样占满了邓佑容的整个眼睛,邓佑容惊异万分,刹那间晕厥。 白日太阳照样升起,屋内的侍女睡得东倒西歪,阳光照满整个屋子的时候,她们才恍惚醒来。 邓佑容倒在门口,竟是吹了一夜冷风。 “小姐!”两侍女一看见自家小姐晕倒在门前,便吓得立即爬起,上前将邓佑容扶到了榻上。 “这可怎么办啊?小姐不会跟庄主一样,撞邪了吧?”两个小侍女失了主心骨,顿时茫然无措了起来。 “去将那两位道长请来看看吧。”两个小侍女相互商量,最终还是去客房找来了高止和沈贺鲤。 陆宽宽就住在隔壁,大早便听见了高止那边的动静,便不动声色地跟了过来。 沈贺鲤一进门,便看见那楼四娘躺在床上,邓佑容被安置在贵妃椅上。 “啧啧。”沈贺鲤摇了摇头。 “道长,你为什么摇头,我们庄主和小姐......”两侍女见沈贺鲤那般神情,心中慌乱。她们昨夜值守时睡着,已然是大错,如果这庄主和小姐因为她们的失误而失了性命,她们必定是要下地狱了。 “万事万物盛极必衰,你们这定远山庄肯定是一直以来发展得过于顺利,最近不小心触了些霉头,日后怕是要走下坡路了。”沈贺鲤煞有介事地说道。 高止与陆宽宽齐齐瞪了他一眼。 这个沈贺鲤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道法,就喜欢瞎说。现在事情尚无定论,他怎就得出了这般结论来? 高止上前,为邓佑容把了把脉。 “应是受了惊吓而晕厥。”高止轻声道。“你们昨夜可有跟她在一处?”高止抬头问那两个侍女。 “在是在一处的,可昨夜我们太累了,不多久就没忍住睡着了,再醒来时,小姐就已经晕倒了。”侍女说道。 高止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定远山庄真是养了群废物,你们庄主招你们进来,就是让你们来吃白饭的吗?”陆宽宽骂了她们两句。 高止凝气,似乎从空气中闻出了一丝腐臭味。 这味道若有若无,淡淡然飘忽于空中,鼻子不尖的人,定是闻不到。 “是不是有鸡蛋坏了?”高止问那两个侍女。 两侍女相视一眼,皆是迷茫的样子。“府中每日都用的新鲜食材,不可能有坏鸡蛋啊。” “不是坏鸡蛋的味儿?”高止突有些不安。这味道,如果不是臭鸡蛋的话,就只能是腐尸了。 陆宽宽见高止神情严肃,便也仔细嗅了嗅屋中的气味。 “有一股尸臭的味道呢。”陆宽宽顺着味道,一路闻到了邓佑容的身上。“好像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尸臭?这邓小姐不会已经死了吧?”沈贺鲤提出‘合理’猜想,咽了口口水,倏忽朝后头退了两步。 高止沉下脸,缓缓说道:“我刚刚才给她把了脉,你怎还问的出这样的话?” 邓佑容没死,这一点高止很确定。 她身上这腐臭味如果不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必定就是被什么东西沾染上的。 “嘿嘿。”沈贺鲤尴尬一笑,眼神飘向了别处去。 “去找大夫抓些安神的药来,给你家小姐喝些。你家小姐应该不多久就可以醒过来了。”高止同那两位侍女说道。 “是。”其中一侍女缓然退下,顾自准备药去了。 “高道长,沈道长。”一小厮立于门前,朝他们看来。 “怎么了?”沈贺鲤问道。 “昨夜小姐让我们张贴的那张画像,已经有人认出来那画上的人了。”小厮说道。 “噢?这么快?”陆宽宽倒是没想到那画像的事儿,这么快就会有结果。“那画上是何人?” “说是城北徐家的家主徐光,因他生前好赌成性,输光了自己的家产,所以街里街坊都曾听闻过他的大名。”小厮说道。 “原是个远近闻名的赌鬼。”陆宽宽点了点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怪认识他的人多。 第94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4) “原是个远近闻名的赌鬼。”陆宽宽点了点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怪认识他的人多。 “这徐光可与楼四娘有什么仇恨?”高止问那小厮。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但我们庄主与人为善,轻易不会得罪谁,应是不会跟那人有什么仇恨的。”小厮说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陆宽宽让那小厮离开,而后转头问高止。“高道长有何打算?” 高止抬眸,淡淡道:“自然是要去拜访一下徐家。” 陆宽宽点了点头。 “我自己去便可,妖娘娘你可不必跟着我。”高止忽又道。 “我有说我要跟你一道去吗?”陆宽宽轻笑。 高止沉声垂眸,缓然走了出去,而后又在门口侧脸朝沈贺鲤说道:“我去徐家一趟,邓小姐就麻烦小师叔看一下了。她身上粘了些腐臭气味,恐也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好。”沈贺鲤朝他一笑,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他之前就说吧,这定远山庄必然是盛极必衰,犯了太岁,瞧瞧,瞧瞧,这楼四娘刚倒下,这邓佑容也晕着了。 “妖娘娘,你真不跟他一块儿去啊?”在沈贺鲤的记忆里,只要他们两个在一处,必定是形影不离的。 陆宽宽不自觉瞪了沈贺鲤一眼,这小子,究竟把她当作什么人了? 陆宽宽拂袖而去,径直去了定远山庄的后花园。 梁晋抱着陆威风,瞬然出现在陆宽宽的眼前。 “给。”陆威风的小手上拿着一小瓷瓶,又笑嘻嘻地将这小瓷瓶递给了陆宽宽。“这是你最喜欢喝的威铭山清露水。” 陆宽宽接过清露水,一饮而尽。“啧,我还真是没白养你。” 陆宽宽笑了笑,而后抬眸看向梁晋。“你回过威铭山了?妖兵都借给那蛤蟆精了?” “事情都已办妥了,妖娘娘你就静候那金蟾佳音吧。”梁晋回道。 “很好。”陆宽宽寻了块大石头,而后就坐了上去。阳光灼灼,她的身体却并不不妥。 梁晋抱着陆威风,逆着光线,陆宽宽几乎只能看见他们的轮廓。 “你是我见过的,最会带娃娃的妖怪。”陆宽宽轻笑。她找了梁晋当心腹,大抵是她这近百年来,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嗯。”梁晋轻声嗯了句。陆宽宽却并看不清他的神色。 邓佑容的侍女给她灌了些安神汤,不多久她便从睡梦中醒来了。 昨夜她撞鬼的场面依旧在她脑海中盘旋,她睁眼时,还有些犹若梦中的恍惚之感。 沈贺鲤抱着双臂,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站在窗前,隐隐的光色洒在他的碧玉簪上,清透又闪耀。 “小姐,你醒啦!”一旁的侍女见着邓佑容醒来,心下惊喜,又见邓佑容支起着身子想要坐起,便亮着眸子将她扶了起来。 沈贺鲤听见动静,便抬眼看了下邓佑容。 “道长。”邓佑容脸色苍白,皮肤却还是清透,就如沈贺鲤头上别着的那支碧玉簪子。 “我小师侄说你身上萦绕着腐臭味,你昨夜到底遇上什么了?”沈贺鲤缓步走来,甩了甩裙角,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好像也撞见鬼了。”邓佑容说到此处,双手就止不住地抖动了起来。 那鬼眼窝深陷,唇如饮血,属实吓人。 “啧,怎么可能,你一双凡人眼睛,怎会看见鬼魂?”沈贺鲤不在意地笑了笑。 邓佑容闻言,微蹙起眉头,有些无语。 “我是真的看见了。难道那不是鬼吗?可他身子僵硬,那嘴唇就像是吃了人一般的红,长得属实可怕。”邓佑容说道。 “噢?”沈贺鲤听了邓佑容的描述,神情一滞。“你这说的,怕不是僵尸鬼吧?” 僵尸鬼有实体,邓佑容一双凡人眼睛也是能看见的,而且僵尸鬼身上带有腐臭气味,这邓佑容沾上些这气味也就不奇怪了。 “僵......僵尸鬼?”邓佑容惊愕又害怕。“我这是被僵尸鬼缠上了?那道长你可有办法收了他?” “有啊。”沈贺鲤笑道。 “那还就烦请道长多费些心思,收了那怪物吧。事成之后,我们定远山庄必有重谢。”邓佑容说道。 “我就说有办法收,又没说我有那个本事收。”沈贺鲤也是想要那什么‘重谢’的,奈何他修为不够,拿不起这个送命钱。 邓佑容闻言,倏忽闭上了嘴。 高止来到了城北徐家,发现徐家那破屋前挂了两只白灯笼。想来那徐光也是刚去世不久。 高止走近破屋,听见里头有小娃娃轻微的哭声。 高止循着声音继续向前走,便看见那大门里站着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娃娃。二人面黄肌瘦,都像是许久都没有吃过饱饭了。这破屋里更是家徒四壁,就是连一张完整的椅子都找不到。 那地上卷着一草席,里头卷着一副尸体,可那草席比起尸体,实在是有些短了,高止竟可清楚地看见那双露出了草席的腐烂脚掌。 “这里可是徐光的家?”高止上前问道。 那妇人呆滞地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了眼高止,手上的娃娃也停止了哭叫。“是。”她回道。 “我有些话想问问你。”高止从腰间拿出了一锭碎银子,放到了妇人的手上。“只要你好好回答,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妇人沉寂的眼神中倏忽闪过一丝光彩,问道:“真的?” 她的家中,现在就连半块铜板都没有,如果真得了高止手上的银子,不仅她和她的孩子可以吃上饭,她还可以为他的公公下葬。 “真的。”高止点了点头。“这地上的尸身,可是徐光的?” “确是我公公的。”那妇人点头道。 “他是如何死的?”高止又问。 “他在外头欠了许多债,是被追债的打死的。我公公好赌,却又逢赌必输,一来二去,家中资产便都被他变卖光了。”妇人说道。 “他跟定远山庄庄主楼四娘有何渊源?”高止微微低下头,看着那妇人道。 “定远山庄庄主?那等尊贵的人,我们若是与她有渊源,也不至沦落至此。”妇人苦笑。 “噢?” “不过,我倒也曾从我公公嘴里听到过楼四娘。”妇人敛去苦笑,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第95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5) “不过,我倒也曾从我公公嘴里听到过楼四娘。”妇人敛去苦笑,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他说了些什么?”高止精神倏忽凝聚,紧盯着这妇人问道。 “我公公向来运气都不好,逢赌必输,可那天难得的在他口中听到了个‘赢’字,所以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欣喜的表情。”妇人瞳孔飘散,像是陷入了回忆。“那天他从赌场回来,说是给自己赢了个老婆,就叫楼四娘。” “赢了个老婆?他不是你公公吗?你婆婆哪儿去了?”高止蹙眉问道。 “先前光州一场瘟疫,我婆婆与男人皆被那场瘟疫夺了性命。我这小儿,乃是遗腹子。”妇人怜惜地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娃娃,面色凄苦。 高止如果不是在定远山庄时见过那个鬼缠着楼四娘,他听了这话后,必然不会相信徐光真的将楼四娘赢到了手,毕竟他二人之身份天差地别,想来这妇人当初也是这般想法,才未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可...... 难道那徐光真是因为赌局才跟楼四娘产生了瓜葛? “楼四娘可是我们光州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我公公的话,自是没人信的。”妇人补充道。 “他可有说自己是从哪里赢来的楼四娘?”高止想着,若是真要寻根问底,这问题必定是绕不过的。 “说是从楼四娘的相公手里赢到的。我公公那时还将楼四娘的卖身契给带回来了。”妇人话语声渐小,心中也开始打起了鼓,难道他公公之前没有在说瞎话吗?那卖身契是真的?可那定远山庄的庄家怎会有卖身契这种东西啊? “那契子呢?可还找得到?”高止一听说有卖身契,便顿感不妙。 “我公公生前鲜少赢了赌局,于是对那卖身契分外宝贝,他死后,我便烧给他了。”妇人如实道。 “烧了?你可是点了蜡烛香火后给他烧的?”高止急问。 “给故人烧东西,自然是要点蜡烛香火的。”妇人见高止脸色不对,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细微了起来。 高止垂眸,蓦然陷入了沉思。他何苦要问这个问题呢,大家给故去之人烧东西,不都是要点蜡烛香火的么。 “谢谢你了。”高止俯身作揖,而后便准备离开此处了。 人死之后,金银财宝皆带不走,在阴间能用的,也不过就是些亲人烧来的纸钱衣物,好死不死,这小妇人竟将楼四娘的卖身契给烧了下去。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 徐光得了卖身契,才有名目纠缠在楼四娘身边,而死去的他想要得到被当作祭品烧掉了的卖身契,就必须身处于地府才行。 如果徐光应该在地府,那他昨夜在楼四娘房中看到的那个鬼是谁?那不就是徐光吗? 难道这徐光从地府里溜出来了? 高止停住自己的脚步,缓然回过身去,伸出食指在眉间轻点,幻出了阴阳眼来。 一张斗大的白脸正对着他,再一点,便要怼上他的脸了,这感觉,诡异又可怖。 高止见之一惊,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徐光刚刚就一直站在这里吗?他就趁着高止看不见他,便一直站在高止面前挑衅高止吗? 高止抽出七星宝剑,念动咒语,想要将他超度,那徐光却一瞬间消失不见。 “嗯!”高止环顾四周,竟完全找不到这小鬼的踪影。 “万象追踪。”高止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到了宝剑之上,施术去寻找徐光的气息。 七星宝剑恍然摇动,四四方方竟都指了一遍。 “找不到?”高止还是第一回看见七星宝剑如此。一般来说,只要鬼魂还处于人世之间,他的万象追踪就不可能找不到。 现在七星宝剑失灵,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徐光的鬼魂已经不在凡尘了。 这徐光,总不能可以随意出入阴曹地府吧? 高止联结之前种种,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站不住脚的结论。 可阴曹地府又不是什么吃饭的馆子,哪里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高止收起宝剑,碰了一鼻子的灰,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去解决这事儿,便径直回定远山庄去了。 陆宽宽正在园子里喝酒,喝一口,往那池塘子里倒一口。 梁晋将陆威风抱得远远的,并不让陆威风接触喝酒的陆宽宽。小孩子就喜欢学大人,陆威风若是总看着陆宽宽,日后难免会变得跟她一样不着调。 梁晋没有说陆宽宽不好的意思,只是单纯得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陆宽宽就已经足够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了?”高止走近,看着微醺的陆宽宽,蓦然想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晚上。 那夜,陆宽宽的脸颊也是这般透红。 “就那天晚上啊。”陆宽宽抬头看了眼高止,神情慵懒又魅惑。“或许你也该喝些酒体会次鱼水之欢,飘飘欲仙的,仿若不是这尘世中人了。” 陆宽宽对那次的记忆其实并不是很深刻,因为喝了酒,所以记忆断断续续的,想不起完整的了。她这样说,只是想再看一看高止脸红的样子。 “小道一心修仙,不会再破戒了。”高止神色自若,言若寒冰。 陆宽宽闻言,额头之上倏忽滚烫。也许是酒有些多了吧,陆宽宽竟有些失控了。 “不会再破戒了?”陆宽宽嘲弄一笑,缓然起身,抱住了高止的腰肢。陆宽宽踮脚,将温热的唇贴在了高止耳垂。“凡事有一就有二,我有本事让你破戒一次,便就有本事让你破戒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陆宽宽说着荤话,断续的气息喷薄在高止面上,恼得高止攒住了自己的衣角。 “我已无情丝,妖娘娘还是不要再白费心思了。”高止并不像以前一般急着推开陆宽宽。他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发脾气,仿佛是想证明,他现在对陆宽宽,已经没有一点感觉了。 陆宽宽闻言,苦涩一笑,口中却还是不愿落下风。“情丝三千丈,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陆宽宽无心之言,高止闻之,却脸色大变,如临大敌。 第96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6) 陆宽宽闻言,苦涩一笑,口中却还是不愿落下风。“情丝三千丈,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陆宽宽无心之言,高止闻之,却脸色大变,如临大敌。 陆宽宽眸光微闪,蓦然在高止的神色之中品出了些东西来。 “小道,一年未见,我还以为你略有进益了。原还是这般藏不住心思。”陆宽宽忽又想起当日他们一起对抗金蟾妖,高止拉住她时的那个眼神。 那样惊恐又柔软,生怕她真的被金蟾妖给伤到了。 陆宽宽忽然觉得,她那日的感觉没有错,高止对她定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冷漠疏离。 “妖娘娘你说笑了。”高止敛去面上恐慌神色,重回了那淡漠如水的样子。 他经历的那么多的事情,怎可能真的一丝进益都没有呢? 陆宽宽松开高止,指尖却残着高止身上的香烛气,如果还在以前的话,陆宽宽必然是想再抱会儿的。 高止常年修炼,身上总有股淡淡的香火味,陆宽宽不喜欢这个味道,她只喜欢高止身上有她的味道。 “你不是找去徐光家了吗?可曾将那小鬼收了?”陆宽宽并不关心什么小鬼不小鬼,她只关心楼四娘。楼四娘还未将邓佑容培养成合格的定远山庄庄主,所以她还不能死。 这偌大的产业还在这人间,陆宽宽可不想失了四处游玩的金银财宝。 “那徐光,应是从地府偷偷溜出来的。”高止沉声说道。“而且,估摸着他还可以自由出入地府。” “说什么鬼话呢?”陆宽宽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可是阴曹地府,哪里是一个小鬼可以自由出入的地界? “他的儿媳将楼四娘的卖身契烧给了徐光,如果徐光没有入地府,他便收不到这卖身契,如果他收不到卖身契,便没有理由缠着楼四娘,想要将她也害死。”如果徐光没有卖身契,即使他将楼四娘带到地府,楼四娘也不可能成为他的老婆。 “卖身契?”陆宽宽蓦地挑眉。她当初救楼四娘的时候,也没听她说她有什么卖身契啊。 “楼四娘之前的丈夫曾与徐光赌博,输了之后,将楼四娘抵给了徐光。”高止无奈解释道。 高止其实也能明白为什么徐光想要带楼四娘下去。徐光还在世的时候,楼四娘有权有势,即使他拿着契书去找楼四娘,大抵也只会得一顿打,可若是他们人都死了,这就不一样了。 地府也是承认人间契书的,毕竟都讲个因果报应。只要徐光将楼四娘带到地府去,说不定真能让楼四娘当了他的鬼妻。 “那这事儿可就难办了啊。”这徐光并不是游魂野鬼,不是说灭就能灭的。“高道长你怕不是要去地府一趟了。” “地府岂是你想去就去的?”高止无奈,只当陆宽宽在开玩笑。 “之前在莫停村时,你不是用了那什么往生大道阵,将村里的那些怨灵都强行送到地府去了吗?”还差点将自己也搭了进去。“你现在也用用那个法阵,强行将自己送过去呗。” “那可是有去无回的阵法。”高止轻声说着,既像是在回答陆宽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宽宽知道,这小道估计真在盘算这件事了。 陆宽宽无奈摇头,高止的脑子依旧是一根筋啊,要是真让他一个人去解决这事儿,指不定就真回不来了。 “徐光都能自由来回地府,高道长你就做不到了?”只要他们抓到了徐光,不久代表着他们抓到了徐光自由出入地府的秘密了吗?哪里需要担心那么多? 高止眸光一闪,竟莫名的有拨云见日之感。他的想法确实一如往常的过于保守了。 有时候,特殊的事情就得用特殊的手段去对待。 这是高止从陆宽宽身上学到的,可惜,他只得了皮毛,未见着精髓,有时耍得些心机,一下子便被陆宽宽看出来了,就像在朱雀寺他利用陆宽宽杀生一样。 那天,陆宽宽斩杀小蟾蜍之后看他的眼神,他到现在想起都会后背发毛。 她的眼神仿佛是在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又仿佛是在说:“利用别人替你杀生,手上也会溅到血。你这样,依旧算是撒了谎。” 高止默然转身,缓步准备离开。 “等到午夜阴气最盛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地府。”陆宽宽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高止脚步一顿,终究是没有拒绝。 邓佑容醒来之后,就一直守在楼四娘的床前。沈贺鲤坐在她身后,嘴里的狗尾巴草都要嚼出汁来了。 “你就一直坐这儿吗?不出去玩玩?”沈贺鲤忍不住问道。 邓佑容倏忽抬头起身。 “你终于想通了!”沈贺鲤见她动身,蓦然喜悦。 邓佑容走到书案前,唤来了三两丫鬟,轻声道:“去将近些时日的账本拿来。” 沈贺鲤见邓佑容又坐了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了。 这个邓小姐怎么这么能坐?她都不无聊的吗? “我的天哪,为什么我的小师侄还不回来?我真的不想再照看你了。”沈贺鲤抱头,直接坐到了地上。 他一直都以为,高止只要从徐光那里回来,就会第一个来找他。 可是他都等了两个时辰了,高止竟还没有过来,看来小鬼缠人的事情甚是棘手啊! 三两丫鬟抱着三两叠账本走了进来,放在了书案上。 “好,你们下去吧。”邓佑容拿起一本账本,而后便开始认真看了起来。外祖母病重,定远山庄的产业又众多,如果这些账本一直压着,那等外祖母醒了,便又要劳累了。 “别看了,我们出去玩吧。”沈贺鲤起身,走到邓佑容身边,而后抢过了邓佑容手上的账本,随手丢在了一旁。 “你若无聊了,便自己出去玩吧。我还有账本要看。”邓佑容捡起账本,其心甚坚。 “行啊,那我出去了。”沈贺鲤直起腰板,大步朝门外走去。“唉,没了我这小道阳气的镇压,那僵尸鬼估计随时都会出现啊。” “等一下!”邓佑容闻言,手心里起了一层的汗。 第97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7) “等一下!”邓佑容闻言,手心里起了一层的汗。 “怎么了?”沈贺鲤笑着转过头来,看着邓佑容的眼睛里,像是装了漫天星辰。 邓佑容恍惚失神,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定远山庄向来是安静的。可有时候,身边还需热闹些,这漫长岁月才没那么令人生怖。 “我恰好有事要出去,能......一起出去吗?”邓佑容微微低头,面颊泛出一丝红晕。 “走。”沈贺鲤眉心半挑,笑道。 邓佑容起身,走到了沈贺鲤身边去,而后吩咐门外的侍女们道:“好生照顾外祖母,若有什么事,便差人去找我,你们知道我一般在哪儿的。” “是。”侍女们俯身行礼。“可是,小姐你要一个人出去吗?不用带两个小厮在身边保护吗?” “带什么小厮?”沈贺鲤不悦。出去玩便好好玩,弄几个碍手碍脚的在旁边算什么?“走吧,走吧。” 沈贺鲤着急出去玩,便径直将邓佑容拉走了。 “你......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这手,哪里是可以随便拉的? “啧,矫情。”沈贺鲤松开手,突然有些明白了陆宽宽那日说的话了。邓佑容确实跟那些楼子里的姑娘不一样,他拉一下她的手,她都得脸红半天。 邓佑容出了定远山庄后,便去山庄名下的布庄里拿了一匹青绿色的样布。 外祖母卧病在床,家里的生意还得她多照看些。这样布乃是从胡商手里进来的新鲜货,城南李家之前定了一批,但他们还未看过样布,邓佑容便想着将样布拿过去给他们瞧一眼,而后尽早商定最终价格。 沈贺鲤同邓佑容一道坐在轿子里,都快要被闷坏了。 “这哪是出来玩啊......”沈贺鲤游蹿于大街小巷的时候,可都是靠自己一双腿奔跑的。这一天天的坐在轿子里,惯会错过沿途风景。“你抱着匹布想要去哪儿啊?” “去谈一桩生意。”邓佑容说道。 “谈生意?谈生意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吧。”沈贺鲤亮晶晶的双眼直盯着邓佑容。 邓佑容竟有些被说动。“等我谈完了,我们再去不可以吗?” 她从小便被养在庄子里,除了跟楼四娘出来谈生意,她从未在外头玩耍过一回。 “小姐,到地方了。”车夫在外喊道。 “你在车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邓佑容上下打量了打量沈贺鲤的道服,总觉得带他进去不怎合适。 沈贺鲤循着邓佑容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穿了这么多年的道服,他还是第一回觉得有些腻了。 邓佑容下车,进了那李府。李府老爷不在家里,李府小厮便带他去见了李府的大公子。 “李公子好。”邓佑容行礼道。 “姑娘好,姑娘好。”李家大公子块头很大,脸长的圆圆的,耳朵边垂又厚又广。看起来,不是很让人舒心的长相。 “这是令尊上回在我家布庄定下布匹的样布,请李公子瞧瞧。”邓佑容将怀中样布呈给李公子。 “好好,我瞧瞧。”李公子接过样布,双手有意无意碰过邓佑容的指节。 “真是一匹不错的布,我按三十文钱一尺算给你怎么样?”李公子随意摸了摸布,便提出了这样的价钱。李家老爷出门时特地交代过他了,这匹布的价钱能压多低就压多低,最近定远山庄不太平,她们估摸着都没什么精力去管生意上的事,这回再不占些便宜,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三十文一尺?”邓佑容攒了攒袖子。“说好一百文一尺的。” “你若不愿意,就让你们定远山庄当家的来跟我谈。”李公子说道。 邓佑容蹙额,看来外祖母卧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这李家人才会想要如此趁火打劫的。 “九十文一尺是最低价了。”邓佑容并不想跟这李公子纠缠,可他家一直都是布庄的大客户,这一桩生意不成不打紧,千万不能伤了两家人的和气。 “九十文一尺也可以。”李公子态度忽变,脸上亦浮出一丝笑意。他摸了摸下颚,神情猥琐地看了看邓佑容。“但是,你得让我亲上一亲。” “李公子说笑了。”邓佑容顿感不妙。这李公子的名声向来不好......可他公然调戏她这个定远山庄的少东家,是邓佑容没有想到的。 原来世间纨绔子弟,竟是一丝分寸都没有。 “说笑?”李公子上手,将邓佑容拉到了怀里。“我可没有说笑。你让我亲一口,我便买你那布,九十文一尺。你若是陪我快活快活,我便给你两百文一尺。” “你放开我!”邓佑容挣扎着说道。“哪有你这般谈生意的?李老爷有你这样的儿子,家产迟早会被你败光的!” “小娘子可爱得紧,竟还有心思担心我。”李公子抚了抚邓佑容的脸颊,顿感热血沸腾。深闺里养出的姑娘,楼子里的那些果然没法比。 “谁担心你了?你给我放开!”邓佑容用力向下一踩。 “啊!”李公子双足被踩,痛得直叫。 邓佑容转身便跑,那门外的小厮竟将她拦了下来。 邓佑容可没听见李公子吩咐他们拦人,可他们却轻车熟路地将邓佑容拉住,又推进了会客堂里。 想来,他们也不是第一回这样做了。 “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外祖母定然将你碎尸万段。”邓佑容身后的大门被小厮们迅速关起,这会客堂里的阳光竟也慢慢消失了。 邓佑容被阴影淹没,心中恐惧蓦然升起,她如今真真是孤立无援了。 “楼四娘卧病在床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你真当这光州藏得住秘密?我劝你好生从了我,说不定我大发慈悲,日后还能娶了你,替你照顾那定远山庄的产业。” 邓佑容闻言冷笑,而后从发上拿下一只珠钗来。“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血溅于此。” “邓姑娘好风骨。”李公子拍了拍手,而后速而上前,抢下了邓佑容的珠钗。 珠钗微然划破邓佑容的脖子,几丝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流下,李公子却并不在意。只要人还活着就行,他不挑。 李公子将邓佑容紧紧锁在怀里,步步紧逼,径直将她压到了一旁的红木桌上。 第98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8) 李公子将邓佑容紧紧锁在怀里,步步紧逼,径直将她压到了一旁的红木桌上。 “你今日若是敢动我,我来日必不顾名节,摒弃一切,到县衙去告你一本。”邓佑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里是这个李公子的对手。可她身娇体软,并不代表她的性子也软弱。 今日之语,她句句啼血,这人渣若真敢对她不轨,他必是要与他鱼死网破的。 李公子闻言,手上一顿。 他也不是第一回侮辱深闺小姐了,如邓佑容这般不顾名节的疯子,他还是头一遭遇见。 邓佑容见他失神,便趁机用力一推,挣脱了去。 “开门!”邓佑容跑到门前,敲打着会客堂的门。“再不开门,我便烧了这里,大家都别活!” “咚咚砰砰——”门外头传来一阵打斗声。 “吭哧——”打斗声渐停,会客堂的门缓缓打开。 来人着一身鹅黄色长衫,衫子衣角绣了两条浅金色的鲤鱼,夕阳之下,这人周身起了一层光晕,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的,好像在梦里。 “他们怎么回事?都不给我开门。”沈贺鲤拍了拍两手上的灰,蹙着眉同邓佑容抱怨。 邓佑容眼泛泪光,嘴角却浮出一丝笑意来。“他家的小厮不懂礼节,必是有什么样的主人,便有什么样的奴才的,所以我们定远山庄不想跟他们做生意了。” 沈贺鲤抬眼,邓佑容着一身素衣,衬得她脖子上的血迹分外显眼。 “你脖子怎么了?”沈贺鲤问她。 “没什么。我不是让你在马车里等我的吗?你缘何又进来了?”邓佑容笑着同他说话,委屈的泪水却缓然滴落于面颊。 “小师侄让我看着你,我便去换了身衣裳过来。”沈贺鲤心里清楚,之前邓佑容不带他进来,就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见客怪异。 沈贺鲤抬眸,看向了邓佑容身后的李公子。 “你欺负她了?她脖子上的伤,是你弄的?”沈贺鲤沉着脸质问道。 李公子倏忽对上沈贺鲤凶恶的眸子,心中惊悸,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是,是她自己伤了自己。”李公子看向门外,他安排在门外的小厮都被眼前这少年打倒在地,自己必然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呵。”沈贺鲤冷笑一声,只将他的话当笑话听。 沈贺鲤速然上前,朝那李公子脸上来了一拳。 “啊!”李公子痛叫一声。“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他今年已然而立了,没想到还会被这十六七岁的小少年按在桌子上打。 “我也没说要你的命。”沈贺鲤一笑,而后一拳两拳,三拳四拳地往他脸上打。直到这家伙脸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了,沈贺鲤才收了手。 沈贺鲤直起腰来,看向邓佑容。 邓佑容看着那李公子肿成猪头的脸,又想笑,又觉得恶心。 “走吧。”沈贺鲤拉住邓佑容,而后将手伸进了她的袖子里去。 “干什么?”邓佑容跟着沈贺鲤的脚步,同他一起出了李府,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失礼’惊吓道。 沈贺鲤抽出了邓佑容衣袖中的帕子,停下脚步,给她系在了脖子上。 邓佑容脖子细嫩,这一方小帕子竟也能当成纱布使。 “只伤了些皮毛,没什么大事儿。”沈贺鲤看着邓佑容,笑了笑。“玩才是最大的事儿。” 沈贺鲤拉着邓佑容,一路向西飞奔而去。 邓佑容一愣,总觉得这样有失体面,却又感受到了这如水般柔和的清风。 “谢谢你。”邓佑容轻声说着,还以为沈贺鲤没有听到。 沈贺鲤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道:“你不必谢我,是我自己看不惯那人。莫说男女之事,就是旁的,也需得你情我愿,众生皆喜的。‘强迫’与‘囚笼’二词,我此生最为厌恶。” 邓佑容见他神色严肃,蓦然还有些失神。 这样的沈贺鲤,当真是不常见的。 “咚咚咚——”夕阳落下,夜幕缓然而来。一旁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邓佑容忽的转头,不再去看沈贺鲤,却发现她们如今竟身处于市井勾栏之中。 “你!你说的有趣的地方就是这里?”邓佑容看着不远处的喷火碎石,草台班子,心中羞愤。“我是定远山庄的小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 “啰嗦!你是玩还是不玩?”沈贺鲤装模作样地挖了挖耳朵。 “......”邓佑容不语。来都来了...... “今日那草台班子上要唱子夜四时歌,一道去听听?”沈贺鲤向前跑去,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邓佑容见之,也怕自己跟丢了沈贺鲤,便‘不情不愿’地跑过去了。 草台班子上,有一男子,脸上涂着红朱砂,旁边还站着一女子,额间点了一红砂点。 男子将女子拉到怀中,口中词曲新奇旖丽。“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帏幌里,举体兰蕙香~” “好!”沈贺鲤闻之,拍手叫好。 邓佑容闻之,红着脸捂住了耳朵。“你就喜欢听这个?淫词艳曲的......” “淫词艳曲?”沈贺鲤半挑眉间,“那你觉得它不好听吗?” 邓佑容一愣,缓然低下了头。 “好听。” 此曲旖丽,颇为新奇,除了那词去,也算是上乘之作。 或许,有时候也需摒弃些世俗目光去看它们。 “公子小姐,可游船啊?”突有一老妇,窜到了他们跟前来。 “游船?”邓佑容眼中一亮。她还从未坐过船。 沈贺鲤见邓佑容忽的神采奕奕,便问那老妇。“一条船,几个钱啊?” “一条船二两银子。”老妇笑道。 “二两?过于贵了吧?”沈贺鲤刚刚买了身倜傥衣服,手上已没几个钱了。 “可长游一夜呢。”老妇伸出手来,晓得沈贺鲤必然是要租船的。 “行吧,你先带我们去看看船,看完了满意,我才给你钱。”沈贺鲤说道。 “这要去游船啊?可天色已然不早了。”邓佑容拉了拉沈贺鲤的袖子,低声同他说道。 “玩乐这事儿,夜里才是最佳。”沈贺鲤笑笑,提溜着两只脚便跟着老妇走了。 邓佑容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老妇的船为乌蓬船,船只狭小却还有些意趣,沈贺鲤便将银子付了。 长夜漫无边际,湖上漂泊着些许游船。 沈贺鲤和邓佑容并不去管他们的的游船要飘向何方,不知不觉便离人群远了。 第99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9) 长夜漫无边际,湖上漂泊着些许游船。 沈贺鲤和邓佑容并不去管他们的的游船要飘向何方,不知不觉便离人群远了。 邓佑容坐在船头,看着那夜晚里幽黑深邃的湖水,有些害怕,却又觉得好奇。 这水里会有些什么呢? 沈贺鲤伸头进乌篷里,蓦然看见里头放了一根蜡烛和一壶酒。沈贺鲤伸手将酒拿了出来。 “这二两银子不亏,好歹还有壶小酒。”沈贺鲤打开布封子,闻了闻味道。 酒香四溢,米味浓郁。 就是一壶常见的浊酒,值不了几个钱,但味道绝对是顶好的。 “确实不亏。”湖上没有灯光,只有那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稀稀疏疏地洒下些柔和来。邓佑容突然觉得自己整个心都静了下来。 “会喝酒吗?”沈贺鲤坐到邓佑容身边,脱了鞋袜,将脚伸进了湖水里,再仰头来了一口酒。嗯!真是舒爽。 邓佑容惊恐的看着沈贺鲤将双脚伸进了那幽黑而又深不见底的湖水,心跳得飞快。他不怕吗?这么黑,水里有什么都看不见。 “你想什么呢?我在跟你说话呢。”沈贺鲤微微靠近邓佑容,察觉到了她面上的惊恐。“你怕水啊?” “怕......怕水?你乱说。”邓佑容嘴上虽是如此说,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向后挪了一些。她只害怕这沈贺鲤眼尖,发现她偷偷动了下。 “喝点?”沈贺鲤将手中酒壶递给邓佑容。 一股扑鼻米酒香霎然而来,邓佑容顿感心旷神怡,便小心翼翼地接下了酒壶,轻抿了一口。 “咳。”有些辣,但还算柔和。 邓佑容看着手中的酒壶,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喝酒,当真畅意。 说起来,今天她经历了许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单独和外男出门,第一次被坏人欺负,第一次来勾栏,第一次听艳曲,第一次游船,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发现有人会发光。 沈贺鲤见邓佑容想事情想得入神,便灵机一动,忽的朝她靠近,张着牙舞着爪,大叫一声道:“僵尸鬼啊!” “啊!”邓佑容听见这三个字,整个人都惊了起来,一个重心不稳,刹那间掉进了湖里去。 “噗通——”酒随着人一起落入湖中,此刻的湖水,应是米酒味的。 小船摇摇荡荡,沈贺鲤看着湖中那泼天的水花,心底一沉。今天这事儿,哪怕是让高止,楼四娘和陆宽宽其中一个人知晓了,他都得被刮下层皮来。 “救......救命。”邓佑容在水中扑腾,扰了一池清净。 沈贺鲤见状,立即跳入了水中。 他那袖上的小鲤鱼浸在了水里,邓佑容在水中,双眼迷蒙,恍惚间还真像看见有两只鲤鱼朝她游了过来。 沈贺鲤一把捞起邓佑容,抱着她游回了乌篷船旁。 沈贺鲤用力托着邓佑容的腰肢,将她抱回了船上去,而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咳咳咳——”邓佑容呛了水,咳得整张脸都憋红了。 “哎呦。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沈贺鲤缓缓站起,身上拖的泥带的水像被装进了浇花壶一样,泻得满地都是。 沈贺鲤翻遍了乌篷船,却都没找到桨。 “嘿!桨呢?”沈贺鲤无语。二两银子租来的船上居然没有桨? 邓佑容见沈贺鲤找了半天的桨都没找着,心下着急,可身子又冷,便钻进了乌篷里去。这里风小,暖和些。邓佑容见乌篷里立着一支蜡烛,便摸了摸旁边,找着了一根火折子,而后点燃了蜡烛。 沈贺鲤放弃寻找木桨,蜷着身子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了邓佑容对面。 “我又救了你一命。”沈贺鲤无聊,便随便找了个话题。 邓佑容闻言,看了他一眼,而后解开了腰间的小荷包,送给了沈贺鲤。 “什么东西?”沈贺鲤解开荷包,朝里头看了看。里头放了一颗珠子。 “拳头大的珍珠。就当是谢礼。”邓佑容低下头,面上不知为何染了一层红晕。 沈贺鲤拿起珍珠比了比自己的拳头,觉得这珍珠并没有拳头大。 风动船轻摇,烛火摇荡,蜡油声滋滋响。 邓佑容的素衣浸了水,又薄又透,发丝凌乱,额上青云银簪已落到了耳边去。 光色昏暗,沈贺鲤却将这美人入水之景瞧了个真真切切。 “咳咳。”沈贺鲤尴尬地咳了两咳,转过了头去。 邓佑容抬眸,只见着几滴清水从沈贺鲤鼻尖滑落,直定定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少年容貌清俊,浅眉大眼,那一抿薄唇被这晚风吹得生红。 “这珍珠你得好生收着,我从小便带着它,到如今已有一十六个年头了。”邓佑容父母早亡,这珍珠是他们庆贺她出生时,给她的。 沈贺鲤正过脸来,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这珠子,如何会有些像定情信物?这位小小姐,对他有意?可这不是还他救命之恩的吗?是他想多了? 邓佑容忽的向前,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沈贺鲤一惊,竟不知邓佑容是如此大胆的女子。 凉风习习,这船上唯一温暖的东西,便只有对方的躯体。他们几乎是本能的,本能地想要互相依靠。 “我生为闺阁小姐,一直以来,文静自持......可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世上‘强迫’与‘囚笼’二词,最令人生厌。我羡慕那水中之鱼,日夜自由欢腾。”邓佑容看着沈贺鲤的双眼,字句柔和,却深有力量。 沈贺鲤心中一动,只听懂了个‘鱼水之欢’。 他并非正人君子,经不住如此撩拨。 “我非良人,不喜尘世束缚。”沈贺鲤神色僵硬,他也是第一回如此面对良家小姐,自是不知该如何决断。 “我知道。”邓佑容抱住沈贺鲤,轻啄他的嘴唇。 美人在怀,哪有一拒再拒的道理? 沈贺鲤搂住邓佑容的腰肢,将她的生涩之吻没入唇间,转而深深挑拨她的情欲。吻意渐热,邓佑容的嘴唇被厮磨得滚烫。 她生为闺阁小姐,一直冷静自持,这一回,就当是她唯一一次出格好了。 衣衫尽褪。 双人如双桨,摇得扁舟荡。 ....... 半夜里,沈贺鲤突觉胸口犯闷,难以呼吸,倏忽便睁开了眼来。 有一白脸血唇的怪物压在他的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吃掉。 沈贺鲤用尽力气转头看向怀中邓佑容,她睡得清香,好似什么也感觉不到。 第100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10) 沈贺鲤用尽力气转头看向怀中邓佑容,她睡得清香,好似什么也感觉不到。 “啊......”沈贺鲤想要说话,那一声音节却堵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僵尸鬼趴在他身上,笑得阴涔涔的,身上还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这是沈贺鲤第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修习,现如今他就是连打僵尸鬼的道法都不会。如果这时候他那小师侄在就好了。 可这个僵尸鬼究竟什么来头?昨夜去吓邓佑容,今夜又缠上了他。 沈贺鲤微微颔首,向下去瞟那僵尸鬼的衣服。浅蓝色的衣裳被洗得发白,衣领处已然被磨破,看起来甚是寒酸。 但这好像是定远山庄内小厮们穿的衣服。 这僵尸鬼原是定远山庄的人? 沈贺鲤蹙眉瞪他,那僵尸鬼好像有些不高兴了,伸手掐住了沈贺鲤的脖子。 “咳......”沈贺鲤脸色憋得通红,却叫不出声来。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沈贺鲤凝神,动了动手指,从腰下拿出了一张湿透的符咒来。 “呲~”沈贺鲤将符咒贴于僵尸鬼腰间,随后便传来一阵烧焦的声音。 “呃~呃~”僵尸鬼忽的从沈贺鲤身上离开,发出了些许诡异的声响。 沈贺鲤立即爬起,走到了船头去。僵尸鬼见状,忍着痛感跟在了沈贺鲤身后。 沈贺鲤衣衫尽开,还未干透的衣裳黏在他的肩膀上,月光缓而落下,衬得他肤色如玉,动人心魄。 “你干什么要跟着我?”沈贺鲤看着那面目可怖的僵尸鬼,十分无奈。“我跟你无冤无仇吧?你要再跟着我,我对你不客气!” “嘶嘶嘶~”僵尸鬼不说话,口中却发着阴沉又诡异的声音。 沈贺鲤将身上所有的符咒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给这湿透符咒分了开来。沈贺鲤额头蓦然冒汗,这湿符效力必定大减,这回他恐是凶多吉少了。 “嘶嘶嘶~”僵尸鬼站在沈贺鲤对面,就那样看着沈贺鲤分符咒,似乎并不将此放在心上。 “你!”沈贺鲤总觉得自己被小看,便凝气将数十张符咒悬于空中,设出了伏鬼阵法。只是他刚刚才破了色戒,这阵法的力道或许还不如高止一根手指顶上那僵尸鬼。 “收!”数十张符咒将那僵尸鬼团团围住,沈贺鲤一声收束,便让那符咒速然飞向僵尸鬼。 沈贺鲤也未看清那僵尸鬼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阵法须臾间就失了效用。破灭的符咒纸于空中飞舞,沈贺鲤的心都凉了半截。 僵尸鬼突然飘到他跟前,又露出了那阴涔涔的笑容。 沈贺鲤突然觉得自己脖子后面有些痒,便伸手去挠,挠了没一会儿,自己的两双手脚腕竟也痒了起来。 “怎么回事?”沈贺鲤看着自己的手腕,隐约看见几丝黑烟正在朝里头钻去。“你对我干了什么?” 月色之下,黑烟弥漫,沈贺鲤的后脖与手脚渐渐变得生疼,僵尸鬼死死盯着他,笑容越发阴森。 “啊~”沈贺鲤脚下痛得无力,恍然跪地不起。 * 子时,高止背着乾坤阴阳袋在院子里**阳杵。 陆宽宽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突然生出了一种送他去种地的冲动。 “好了没啊?再不好,这最阴的时辰就要过去了。”陆宽宽歪着脑袋看他,对地府之行充满了期待。 活人去地府,多新鲜啊。 “快了。”高止插下最后一根阴阳杵,而后起身施术。“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 忽而天降金光笼罩于往生大道阵之上,陆宽宽见之,心中震惊。这高止有了千年修为之后,这阵法竟有了如此广大的进益! “走吧。我们至多只能在下面待一个时辰,等子时过去,我们的生人气息便掩盖不住了。”高止转头,朝陆宽宽说道。 “噢。”陆宽宽飞身而来,立于高止身边。 二人一同走进往生大道阵,恍惚被滚滚浓烟迷了眼睛。 等浓烟散去,二人缓然睁眼时,竟已入了第一层拔舌地狱。 众地府阴差,一人拿着一小鬼,生生将那小鬼的嘴给掰了开来,而后用铁钳夹住了他们的舌头,拉长,慢拽。 陆宽宽见之,抿了抿嘴。不知为何她会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发麻。 “那徐光好赌成性,应在第八层冰山地狱。”高止淡然说道。 “那便赶紧去找他吧。”陆宽宽拉住高止,四处而望,终在身后发现一石阶。 这石阶凿生于岩壁,顺着石阶下去,便可一一路过十八层地狱。 二人同下第二层地狱,又见阴差在剪小鬼的手指头。 “啧啧。”陆宽宽摇了摇头,感叹道:“凡人生前果然不能作孽。” 其后,每下一层,二人皆会看见一种地府刑罚。陆宽宽看得多了,便也麻了。 冰山地狱之中,有一万仞冰山,其上有无数光着身子的人向上攀爬。人在这山上,有如蝼蚁,细细密密,惹人头脑发昏。 “这么多人,怎么找徐光?”陆宽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冰山地狱里,果然还有些冷。 高止呼吸,一口白气被缓然吐出,他已是唇色发紫了。 “这么多人,恐怕只有偷来阎王的召鬼令,才能将徐光唤来。”这地府小鬼众多,徐光犹如一根牛毛,怪不得他自由出入地府与人间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 “偷?”陆宽宽不是质疑这个办法,只是有点惊奇于这个字居然是从高止嘴里说出来的。 “嗯,偷。”高止神色自若。 “你这小道不怕犯戒?”陆宽宽挑眉问道。 “这不是同你一道来了吗?”高止出声,竟是毫不掩饰。 “呵。”陆宽宽冷笑一声。这小道真是生怕她忘了他已无情无义了。“又想利用我?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太美了?” “高止,要偷你自己偷。现在,我们就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吧。” 陆宽宽扼住高止的手腕,生生将他拽到崖壁旁,拉他一起跳下了十八层地狱。 第101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11) 陆宽宽扼住高止的手腕,将他拽到崖壁旁,生生拉他一起跳下了十八层地狱。 崖壁之下,光怪陆离,时而火光迸溅,时而血色模糊,暗与光相互交织,落入十八层地狱,竟不过是沧海一瞬。 陆宽宽施术,二人落地时却并不平稳。 高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整张脸都苍白了下来。半晌,他才微微回过了神来,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而后这笑意缓然从面颊荡开,他轻声道:“你这恶妖,仍然还是个疯子。” “不敢当,我只是觉得一层一层走下来,颇费时间,便拉你一把罢了。若说疯,谁能有你这疯?”一年前,你为了度化世人,曾许多次都将自己的性命罔顾。如今...... 陆宽宽轻笑,而后环顾四周。 正东方,一群阴差正在对小鬼行锯刑。那群小鬼哭喊声震天,却还是逃不掉被绑在案板上,被锯成两瓣的痛苦。且这苦痛,必得绵延千万年。 正西方,为泛着波粼的忘川河,孟婆立于渡头,一碗接一碗地给来人送着孟婆汤。投胎之人绵延不绝,凡尘俗世皆两忘。 正东方,是阴沉气派的阎罗殿,殿门前有牛头马面镇守,三两阴差进进出出。 “我们虽已无了生人气息,但形体还在,阎罗殿人少,可不好混进去。”陆宽宽说道。 “扮作阴差便可。”高止施术,为自己和陆宽宽皆变了一身阴差官服来。 “许久不见,你竟也会幻术化形了。你还会变些什么?”陆宽宽笑问。 “就会变些死物。”高止淡言,而后便缓步朝阎罗殿走去。 陆宽宽轻笑,果然是凡胎啊,就算天资卓绝,身负千年修为,也比妖神弱上一些。 二人同步走到殿门前,却被牛头马面给拦住。 “你二人看着面生,可有工牌?”牛头问道。 “有啊。”陆宽宽使出幻术,让牛头马面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工牌。 “进去吧。”牛头马面脑子一沉,竟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稀里糊涂就将陆宽宽和高止放了进去。 阎罗殿内,宝座之上,有一横眉竖目,面目可怖之人,陆宽宽猜想,这应该就是阎罗王。阎罗王身边站着四个黑脸判官,他们右手执判官笔,左手执生死簿,不苟言笑。 阎罗王正闭眼沉思,那召鬼令就放在阎罗王的桌上。 陆宽宽顶了顶高止的胳膊。“去拿啊,拿完我们就跑。” 高止抬头,看了看站在阎王身边的四个判官,脸色一黑。这陆宽宽......看不见阎王旁边的判官吗?这让他怎么去拿? “你不会还想着让我去帮你,然后你安安逸逸地遵守戒规吧?”陆宽宽侧目而视,揶揄道:“我们拿完就跑,不算偷。” 高止垂眸,竟无话可以回她。 “堂下何人?为何窃窃私语?”阎罗王缓然睁开了眼睛来。阎王的那一双眸子瞪得如铜铃般大,威严慑慑,气势雄浑。 “小人乃地府阴差,此回前来,是有事禀告。”陆宽宽手藏于身后,凭空变出一折子来。 “何事?”阎罗王问道。 陆宽宽偷偷将折子塞到了高止手中,暗示他去送折子的时候,偷偷把那召鬼令拿下。 高止会意,拿着折子微微躬身行礼。“我这就将折子呈给大王。” 高止上前,将那折子正好遮住召鬼令,而后微微动了动手指,施术将召鬼令藏进了袖子。 阎罗王接下折子,高止双手正要离开,腕上便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阎罗王抬眸,将手中折子缓而放下,瞧着高止那双被定在半空中的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如何还不离开啊?” 高止心头一凉。他的双手可不就是被眼前这个阎罗王给定住的! “大王,不知我做错了何事?”高止镇静道。 “你做错了什么,还要问我?”阎罗王话音刚落,高止的双手便开始迅速抖动,刹那的功夫,他袖间的召鬼令就重新掉到了桌案上。“说,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小鬼?竟敢闯我阎罗殿,偷我召鬼令!” 陆宽宽见状,无奈捂眼。这也太轻易就被抓到了吧。 果然地府的头子就是地府的头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阎罗王您何不先看看手上的折子?”陆宽宽直起腰板,幻去了那一身阴差衣服,也不再对这阎罗王低眉顺眼。 阎罗王闻言,低头看了折子,而后倏忽将高止放开,高止失了这股束缚的力量,一时不习惯,竟直直摔在了地上。 高止也不叫唤,只静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纸灰。 “广州衡城徐光,死后因好赌成性而被打入第八层冰山地狱,可却不知为何,能自由穿梭于阴阳两界,作乱于人间。此乃地府倏忽,吾等此次前来,便是想要将这错处抹去,还阴阳两界一个清明。”一行行书字缓缓出现在阎罗王手上的折子上。 阎罗王见之,脸色忽的严肃,抬眼看陆宽宽的眼神里,总带些狠戾。 “你们偷召鬼令,就是想要见这徐光?”阎罗王问道。 “正是,既大王已然知晓此事,还希望您能处置徐光。”高止说道。 “这鬼魂我们自然是会处置的,但你们私闯地府,有违天道!且受百鬼撕咬之罚!”阎罗王抬手,同身后判官下令。 判官会意,召来万千恶鬼,将陆宽宽与高止团团围在了中央。 黑色魂体如云如烟,万千相砌,一丝光明也为给他们留下。 “没想到我堂堂威铭山妖娘娘,有一天也会跟你这小道一起面对这百鬼撕咬之威胁。”陆宽宽冷笑一声。他日高止往生大道阵中被恶鬼撕咬的场景犹在眼前,旁观者与景中人,感受,终究是不同的。 “无妨。”高止唤出七星宝剑,一道金光恍然劈向万千恶鬼,瞬时就杀出一条路来。可惜恶鬼太多,倏忽就将这条路给堵上了。 陆宽宽无奈摇头。摇身一变,化作原形妖兽,以其鬼之道,还治其鬼之身,同那万千妖鬼对撕了起来。 一旁的四位判官见形势处于下风,便准备上前帮忙。 “等一下!”阎罗王忽然叫住四位判官,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陆宽宽的身上。 “让妖鬼们退下。”阎罗王说道。 第102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12) “让妖鬼们退下。”阎罗王说道。 “这......这是为何?”判官不解。“他二人如此这般搅弄地府,大王您不会想要放了他们吧?” “放了。”阎罗王道。 “您若是觉得那百鬼力量微弱,斗不过他们,臣自请上前一战。”判官俯身作揖道。 “哪有打自己老祖宗的道理。”阎罗王神色淡然,说出的话却是让那判官一震。 判官抬头,看向百鬼阵中的陆宽宽与高止,心中了然,便挥了挥手,消去了那凶恶百鬼。 陆宽宽与高止立在原地,心有不解。 这阎罗王如何就突然放过他们了?是他们行事还不够嚣张吗? “这是召鬼令。”阎罗王拿起召鬼令,将其飞入了陆宽宽手中。“你们想要找谁,喊出他的名字与籍贯便可。” 陆宽宽攒着召鬼令,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 “我们不是有违天道,需受百鬼撕咬吗?”陆宽宽挑眉问道。 “姑娘你,便是天道。”阎罗王微微一笑,再不说别的。 陆宽宽如鲠在喉,一直在等阎罗王继续说下去。 “莫名其妙。”陆宽宽懒得再问些什么,便将手中召鬼令丢给了高止。“小道,这就是你要偷来的召鬼令。用吧。” 高止恍惚失神,眉头微蹙,他比陆宽宽更加好奇阎罗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光州衡城城北徐光。”高止对着那召鬼令说道。 一道黑影忽现,而后徐光缓缓落到了高止跟前。 徐光大惊,看到高止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召鬼令感受到了徐光力量的波动,倏忽幻化出一根青色长绳来,将徐光捆住。 “楼四娘的卖身契呢?”高止问他。 “什么卖身契?我不知道。”徐光挣扎着,面露恐惧。 “赶紧把它拿出来,不然老娘让你魂飞魄散了!”陆宽宽上前,神情凶狠,煞是能够唬住人。 “这是我赢过来的,就是我的!”徐光大声喊叫,却带了些哭腔。这些年来,他逢赌必输,赢一把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那一日他好容易才赢来了这张卖身契,这被写在卖身契上的人,却是他高攀不起的存在。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一张废纸,谁能想到,到了这地府,这卖身契还可作数呢?既是他赢来的,那他即使死了也要享受一把。 “只要你愿意把这张卖身契烧了,我之后每年都给你烧些金银元宝。”高止知徐光家中不富裕,没钱给他烧纸。这个条件,他没有理由拒绝。 “没有机会了。”阎罗王突然发话。“他擅自出入地府,是魂飞魄散之罪。” “阎罗王饶命,阎罗王饶命!”徐光倏忽跪地。不曾想他就是死了,也得说出让他人饶他小命的话来。 “若你仔细交代你出入地府的办法,我可留你一魄,来日刑满投胎,多少也能再有一命。”阎罗王说道。 “只剩一魄去投胎,当个傻子吗?”徐光冷笑一声,竟觉这世间也无甚可以留恋。 “傻子怎么了?你死之前也不是傻子啊,不也还过得如此凄惨。”陆宽宽嘴上不饶人,句句戳着徐光的心思。“不说就不说。你当你不说,阎王爷就查不出蹊跷了?不过就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不要便罢。” 高止拉了拉陆宽宽的衣袖,“你少说些。” 这舌头毒的,高止总觉得有一天陆宽宽会因这张嘴而惹出祸端来。 徐光闻言低头,心中凄苦。确实,他入这地府之前也不是傻子,却依旧因为自己好赌而残败了一世。 “冰山地狱山脚有一冰洞,洞中裂开了一条缝,可联结地府与凡间。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且并未告诉他人。”徐光瘫软,眼神中尽是绝望。 如今魂飞魄散也好,来日投胎成傻子也罢,总归是没有他说话的地方的。反正二者,皆不是他所想。 生也好,死也罢,反正也轮不到他选。人生历历,其如草芥。 阎罗王挥手,抽去了他七魂五魄,幻出他怀中卖身契,将其燃于空中,落得飞灰都不剩。 终于算是好了。 高止见那卖身契渐渐消逝,心中想着楼四娘如今也该是醒了。 “阎王爷深明大义,自是有一番风骨。”陆宽宽见此事已了,便突然开始说起了阎罗王的好话。 “你想我送你们回人间。”阎罗王一眼看破陆宽宽的心思。 陆宽宽心里暗自想道:果然是地府的头头,跟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妖魔鬼怪都不一样。 “如果阎王爷愿意的话。”陆宽宽笑道。 “若是我不愿意,你打算如何?”阎罗王问她。 “自然是掀了这地府,捅出个洞来。”然后再跑出去。 阎罗王笑笑,而后朝身边判官说道:“送他们回去吧。” 判官低头应下,而后带他们去了阴之界。 阴之界为地府鬼差去人间办事时用的通道,只要判官微微施法,就能把这两位‘外来者’送回去。 高止不着痕迹地走到判官身边,轻声说道:“小道冒昧,有一事想要问问判官。” “知道冒昧就不必问了。”判官神情严肃,霎时拉出一副铁面无私的面孔来。 高止那句‘冒昧’不过是谦词,所以就算判官说不必问了,他也是会问出口的。 “阎罗王刚刚为何会说陆宽宽就是天道?”高止抬眸,心中七上八下。 判官并不答他。 高止见他如此反应,心中隐隐不安。 “有什么好问的?”陆宽宽就算听不见高止在说什么,却也猜得到他想问什么。“走吧。” 陆宽宽拉住高止,径直跃入了阴之界。 陆宽宽并非不好奇,只是知道他们不会轻易说出缘由。看来,她是谁这个问题,她要好好重新审视一下了。 陆宽宽与高止通过阴之界后,便重回到了定远山庄的院子里。奇怪的是,他们子时出发,在地府不过待了一个时辰,这人间便已是青天白日了。 阴阳杵还插在院子里,上头却落了许多泥灰。 二人抬头,竟见山庄上下皆挂上了大红绸缎,每户窗子上都贴了双喜字。 “怎么回事?定远山庄有喜事了?”陆宽宽蹙眉不解。“这天怎么也亮了。” “人间一年,地府一日。我们去了一个时辰,算来,人间已过了一月了。” 第103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13) “人间一年,地府一日。我们去了一个时辰,算来,人间已过了一月了。”高止淡然说道。 “什么玩意儿?那你之前为何还说那种子时过去之前一定要回来的话?我们回来了,这人间也不是至阴之时了啊。”陆宽宽侧目看他,眸子里带些懊恼,不知不觉的,自己就失了一个月的时间! “我之前只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至于地府......我也是今日才晓得他时空之流速与人间不同。”高止刚刚只是合理猜测。 陆宽宽瞪了他一眼。 既然他也是刚刚才搞明白这事儿,为什么说那话的时候还故作高深?一天不嚯嚯,这小道士是能死吗? 山庄之中,侍女小厮往来匆匆,人人都是急忙忙的样子。 陆宽宽上前,拉住了一侍女,问道:“今日可是有人成亲?” 那侍女托着酒壶,神色焦急,这些酒她可需得立即去摆好。 “自然是小姐与姑爷成亲了。”侍女狐疑地看着陆宽宽,她之前没见过这位妖娘娘,只当她是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可这宾客,怎连自己是来参加谁的成亲礼都不晓得? “邓佑容?”陆宽宽试探地问道。“邓佑容和谁?” “沈贺鲤沈大姑爷。”侍女回完话,便立即欠身行礼,速而离开了。 高止闻言大惊,许久都不曾缓过神来。他刚刚真的没有听错吗?沈贺鲤?沈贺鲤要娶邓佑容? “哇。那沈小道士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陆宽宽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仿佛她当初告诫沈贺鲤,不要将邓佑容当作楼里的姑娘那般哄是个笑话。 “小师叔......”高止还是难以相信这个消息,便飞身跑向正堂。 现在这个时辰,新人应该在行礼拜堂,如果他跑得快些,应该还能阻止。 山庄前院,宾客盈门,熙熙攘攘,定远山庄少庄主成亲,这些排面自是少不了的。 两位新人缓步入正堂,要行拜礼,众宾客皆聚于堂前,观看这场突如其来的成亲礼。 高止挤进人群里,许久才挤到正前面来。 沈贺鲤与邓佑容背对着往来宾客,缓然走至案前,清醒后的楼四娘坐在主位,身上那碧色衫子煞是精致,一看便是将这场成亲礼放在了心上的。 高止只看见沈贺鲤的背影,并看不到他的神色与面容,难以评判他现在是何想法。 “好像有点不对劲呢。”陆宽宽也跟了过来,一见着那穿着喜服,精神抖擞的沈贺鲤便说出了这话。 高止闻言,仿若想起了什么,便将食指与中指相并置于额上,开了阴阳眼。 沈贺鲤的喜服华贵,衣襟之上用金线绣着锦鲤纹案,可那纹饰之上,竟漂浮着一股黑气,顺延着囚住了沈贺鲤整个身体。 他的灵魂被禁锢,身体被操控,他,已然不能算是沈贺鲤了。 “是僵尸鬼的傀儡术。”高止抽出七星宝剑,想用其设阵,帮沈贺鲤驱除傀儡黑气。 陆宽宽上手拦住了高止蠢蠢欲动的宝剑。 “人家正在成亲呢,你这么做合适吗?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宾客,你这么一闹,谁都下不来台。”陆宽宽才懒得管这些呢,此话不过都是个借口。 陆宽宽就想看沈贺鲤跟邓佑容成亲。 至少也等他们拜完堂,再让高止收那僵尸鬼吧。 当沈贺鲤从禁锢中逃出,恢复原本神志的时候,他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可若他们真拜完堂,一切就都晚了。”沈贺鲤好歹也是个修行之人,怎能跟女子结亲呢?何况,沈贺鲤被僵尸鬼所控制,这场成亲礼本就不是他的意愿,高止断然是不会让这场拜礼继续下去的。 高止不听陆宽宽言语,继续催动七星宝剑,七星宝剑悬于空中,霎时分裂作十数把一摸一样的来。 飞剑为阵,死死将沈贺鲤困在了阵法之中。金色微光轻闪,众人皆是一惊。 “怎么回事儿?”在场宾客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贺鲤倏忽转过身来,朝高止说道:“小师侄,你回来啦?我一直找你参加我的喜宴呢,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高道长?”邓佑容听见周遭情况不对,便掀开了那并蒂莲花红盖头,看了看沈贺鲤身边围着的阵法,又一脸不解地看向了高止。 “他不是真的沈贺鲤,你们都离远些。”高止从怀中掏出数张符纸,在阵法之外又加固了一层。 “小师侄,你说什么呢?”沈贺鲤闻言愤然,仿佛下一刻就要跑出来揍高止一顿。 “是啊,高道长,你是不是搞错了。”邓佑容见沈贺鲤被阵法困住,心中自然是担忧的。 “高道长,您若是来喝喜酒的,我们定远山庄十分欢迎,但你若是来砸场子的,我们定远山庄便要请你出去了。”楼四娘从主位站起,面带愠色。 “楼庄主,您被恶鬼缠身,卧榻许久,突然有一天身子便清爽了,你就没什么怀疑的?”高止算了算那卖身契被销毁的时间,这楼四娘应该在七日之前就清醒了。“若不是我与你妖娘娘入地府为你销毁卖身契,你到现在还是醒不过来的。” “什么卖身契?”楼四娘不解。 “你之前的丈夫拿着你的卖身契去赌,而后将它输给了一个叫徐光的赌鬼,那徐光身死之后,便一直仗着这卖身契,来你身边作祟,你这才卧床不起。”高止解释道。 “卖身契?”楼四娘神情一滞,面色倏忽悲伤,而后又缓缓露出一冷笑。 她父亲当初将她嫁与那赌徒的时候,她只当她二人之间是正常婚娶,没想到她那父亲,竟还收了人家额外钱财给她写了卖身契。 真是荒唐。 “楼庄主,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现今站在那里的,不是真的沈贺鲤,而是被僵尸鬼操纵的傀儡。我必须要将他收伏。”高止继续说道。 “你不要乱说,这是我的夫君,容不得你诋毁!”邓佑容闻言,情绪忽的激动,竟平生第一回大声呼叫了。 “是啊,佑容,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大抵是去了一趟地府,把脑子弄坏了。” 第104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14) “是啊,佑容,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大抵是去了一趟地府,把脑子弄坏了。”沈贺鲤立在阵中,却是不敢上手去碰那结界。 “我胡言乱语?”高止冷笑。“你若想要自证清白,便从那阵法中走出来啊。” 阵法困鬼,却不困人。沈贺鲤身缠鬼气,是走不出来的。 邓佑容闻言看向沈贺鲤,眼神复杂。 “你不信我?”沈贺鲤见邓佑容面带纠结,心下不安。 “我没有不信。”邓佑容立即说道。“我知你就是沈贺鲤,你只要走出阵法,一切便都不需解释了。” “真是一场大戏。”陆宽宽感叹,又看得入神。沈贺鲤要是再敢往前一步,他就‘死’定了。 “出来。”高止声音忽沉,不怒自威。 沈贺鲤站在那里,微微低下了头,他攒着双手,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沈贺鲤的声音蓦然沙哑,眼珠子竟忽如墨色,如深渊,又如泥沼。 邓佑容见此,恍惚踉跄后退了两步。 她的世界霎时崩塌,脑中一片混沌。 与她成亲的人是谁?这些天来同她相亲的人是谁? 当日在那乌篷船中与她鱼水之欢,在李府外说出那番向往自由之语的人......又是谁? 高止催动阵法,缓然收紧飞剑与符咒。 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被僵尸鬼操控的沈贺鲤,他的身体里的黑气蓦然涌出,充斥于整个阵法之中,与高止的道法抗衡。 “小小僵尸鬼,竟还敢垂死挣扎。”高止一眼便看出这僵尸鬼修行不深,能够控制沈贺鲤,估摸着也是因为人外有人,总有废柴比他更废。 高止念动咒语,“遇咒有死,立斩不祥,一切鬼怪,皆离吾榜。” 飞剑与符咒相接,速然刺于沈贺鲤周身。 邓佑容神色一惊,生恐高止道法真的伤了沈贺鲤,但又转念一想,高止是沈贺鲤的师侄,应是不会真的害他。 “啊——”阵中黑气刹那迸溅四去,于空中销毁不见。一僵尸鬼逐渐与沈贺鲤剥离,沈贺鲤心胆俱颤,浑身疼痛。 高止收了阵法,飞身上前,手握着七星宝剑刺进了僵尸鬼的眉间。 金光一闪,僵尸鬼脑浆迸溅,凄惨而倒,死状吓人。高止脱下外衫,径直盖至僵尸鬼身上,而后又开阴阳眼。这回,沈贺鲤身体里是一点黑气都没有了。 沈贺鲤失了力气,恍惚跌倒在地。 邓佑容上前,将他扶住。“没事了,没事了......” 陆宽宽见此,只觉无趣。这堂还拜完呢,要是以后没这机会再将他二人拉去拜堂,岂不可惜? “楼庄主,事情您也看到了,我这小师叔乃是修行之人,恐不能再继续这成亲礼了。”高止只以为沈贺鲤如今站在这堂子上,是因为被僵尸鬼给施了傀儡术。 楼四娘闻言,微微思虑,虽心疼邓佑容,但也觉得停止今日这一桩荒唐事最为稳妥。 楼四娘刚要点头,那跪倒在地的沈贺鲤却以嘶哑柔弱的声打断了楼四娘。 “继续。”沈贺鲤垂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神情,但他刚从僵尸鬼的傀儡术中出来,必是身心衰竭,无甚力气,甚至就连一个表情都难以做出的。 高止闻言惊诧。 继续?小师叔要继续这场成亲礼?为什么? “你体内傀儡术还未完全清除?”高止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陆宽宽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顿时觉得事情又变得有趣了起来。现在这情况,恐怕不单单是僵尸鬼种傀儡术那么简单。高止的这位小师叔,恐怕是真的被那尘世私情给绊倒了。 陆宽宽真是好奇,他们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沈贺鲤与邓佑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半死不活也要成亲了? “清除了。”沈贺鲤缓然抬头,他的灵魂虽被傀儡术禁锢,但他的记忆没有。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记得。 高止闻言蹙眉,万分不解。沈贺鲤从不是一个愿意跟女子成亲的人。 他虽不守戒规,却也不曾生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他怎可能放弃绝对的自由,而入这俗尘当个丈夫呢? “楼四娘,这成亲礼就继续吧。”陆宽宽上前,将高止拉到了身后,不想他再说些什么。“我看他二人心中都是有些情意的,生生将他们拆散,恐造冤孽。” 高止见陆宽宽出面,心中的感觉更加不好了。拆散是冤孽,不拆就不是了吗? “既他二人都是愿意的,我又有什么权利将他们分开?”楼四娘轻叹。“先将姑爷带下去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这拜礼继续。” 众小厮上前,扶起了沈贺鲤,将他带回了厢房,邓佑容也重新盖上盖头,被侍女带了回去。 高止与陆宽宽跟着沈贺鲤,一路入了厢房。 “小师叔,你为什么突然要成亲?”待小厮退去之后,高止便出声问道。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你当初不也为了陆宽宽叛出师门,狠心离开我师兄了吗?”沈贺鲤躺在榻上,抬眼瞥了下陆宽宽,整个人都虚得很。 “关我什么事。”陆宽宽不满自己看戏还要被提及。 “你真的想好了?成亲之后,你便不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了。更是无法时时游山玩水,纵游天下了。”高止说道。 “若我还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四处游玩会怎样?”沈贺鲤轻笑,淡然问道。 “会遭天下人耻笑,也会让邓小姐在深闺伤心难过。”高止答。 “我可不惧天下人眼光。”沈贺鲤抬眼看向房梁,那桀骜不驯的眼神倒还同之前一样。“我带着佑容一道游山玩水,她又为何会在深闺难过?” 高止闻之,哑口无言,心下却惶然难解。 “啧啧。”陆宽宽将高止拉到了身边来,“走吧,哪里轮得到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高止挣脱陆宽宽,眼神一直落在沈贺鲤身上,一丝魔气在他心口萦绕,高止只觉心口一紧,还有些生疼。 “我想知道,我们不在的这些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囿于自心者,终难参透红尘。 第105章 僵尸鬼中相思病(15) 其实,他与她相处的这一个月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只是,这些天里,沈贺鲤的灵魂虽被僵尸鬼禁锢,内心里却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自由。 从前,他游山玩水,走村入城,喝酒逛楼,这一副身躯虽是无人可挡,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见旁人的窃窃私语。 “那小道士怎么还喝酒呢?” “这年头,道士也来逛花楼啊?” 他不解,不懂为什么自己穿上了这身道服,就变得与他们不一样了。 可这些话听得多了,他竟也不在意了。只是行为越发乖张,戒规之中越不让做的,他便越要做。 他被傀儡术控制之后,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那个他希望成为的沈贺鲤,那个融入凡尘,成为了普普众生的沈贺鲤。 乌篷船那夜,细水流动,船只随着水流飘到了湖岸。 天刚蒙蒙亮,那给他们租船的婆子就拿着一长杆跑到了湖岸来。 婆子伸出长杆,将船给勾了过来。 邓佑容被惊醒,四肢一颤,抬头看了看乌篷外的境况,却一眼对上了那婆子的眼睛。 邓佑容恍惚想起昨夜之事,立即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还好,还好,衣服都穿上了。 沈贺鲤坐在船头,同那婆子笑道:“怪不得你没有给我们船桨,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我们在这勾栏做生意,虽要赚钱,但也喜牵红线,有许多良人皆是在我船上定的情。船在这湖上漂啊,不用桨去划,便会自己随着水流漂到这里,二十年了,无一例外。”婆子做这营生已有二十年,谁是有情人,她一眼便可看透。 那这船还真是可怜,漂来漂去,最后还是要漂到这里。沈贺鲤如是想到。 沈贺鲤起身,转身将手伸向了邓佑容。 邓佑容一愣,看着眼前朝她伸来的手,恍惚失神。她还以为昨夜不过都是春梦一场,今日,沈贺鲤不会再理她了呢。 “怎的愣神?你不走了?”沈贺鲤笑道。 “走。”邓佑容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竟比昨夜还要暖些。 沈贺鲤将邓佑容扶上岸后,竟没有松开她手的意思。 “你这婆子的乌篷船有些意境,下回我们还来玩。”沈贺鲤朝那婆子一笑。 “那我这婆子便提前谢谢小公子了。”婆子也同他笑笑。 沈贺鲤与邓佑容二人并排而走,清晨露水微凉,氤氲薄息萦绕鼻尖,清爽非常。 “你......”邓佑容看了看他们紧握的双手,忍不住说道:“今日的你怎同昨日有些不一样?” 更......稳重了些。 “你可愿意同我成亲?”沈贺鲤并不接邓佑容的话。 “成亲?”邓佑容心间一动,面色绯红。她没想到沈贺鲤真的愿意娶她。“你们修道之人,不是不可成家吗?” “无妨。”沈贺鲤云淡风轻。“你只需说你愿不愿意。” 邓佑容垂眸,她都已将自己交给了他,又怎会不愿意呢? “我外祖母仍卧病在床,成亲之事,还需等祖母大好之后再行商议。”邓佑容这番话,便是答应了。 沈贺鲤露出舒心笑容。 日思夜想数载,他终于可以跟她在一起了。僵尸鬼如是想到。 回了定远山庄之后,沈贺鲤同邓佑容一起照顾楼四娘,一起打理山庄中的生意,一起听曲游玩,一起对酒赏月。 十五的夜里,沈贺鲤拿着一壶清酒入了邓佑容房里。 “如果外祖母也能同我们一起看这圆月就好了。”邓佑容看着窗外月光,斟酒小酌。 “外祖母她一定会醒的。”沈贺鲤握住邓佑容的手,用他的手心温暖着她的一切。 邓佑容同他一笑。 “那里放的是古琴吗?”沈贺鲤突瞧见角落里的琴桌。琴桌之上盖着遮灰布,布上头落了一层灰来,应是它的主人许久都不曾碰过它了。 “是啊。”邓佑容的目光也缓缓落在那架古琴上,她轻叹一口气道:“我从小便喜欢弹琴,可惜没什么天分,弹得分外难听。家中侍女小厮都夸我琴弹得有如天籁,可他们的眼神完全出卖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沈贺鲤闻言轻笑,仿佛也陷入了回忆。 “可他们之中有一个小厮不一样,那小厮夸我弹琴弹得好听的时候,眼中十分真诚。我想,他大抵是真的喜欢我的琴声。可惜,天灾人祸,他随我外祖母出去做生意的时候,遭山匪劫杀,去世了。”邓佑容长叹,深觉遗憾。 “说到小厮与小姐,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沈贺鲤抬眸,眼中微光闪烁,似有些感动。 “什么故事?”邓佑容问道。 “从前有个小厮,貌丑无能,常遭他人欺负,每日唯一的慰藉,便是听家中小姐夜半弹琴。那琴声悠扬,好听至极。”沈贺鲤说道。 “那小姐跟我倒还挺像的。”邓佑容轻笑。 “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故事嘛。”沈贺鲤继续道:“那小厮因这琴声,爱上了那位小姐,每夜都坐在院子中,等待小姐的琴声。可惜,后来那小厮也出了意外,还未来得及跟小姐表明心意,便客死他乡了。” “后来呢?还有后来吗?”邓佑容听得入神,生怕这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有。”沈贺鲤轻声道。“后来,那小厮的尸身被随意葬在山上,机缘巧合之下,一只成精的老鼠路过了他的尸身,他得了那老鼠的些许精气,也算是活了过来。” 只是半人不人,半鬼不鬼,越加丑陋了。 “真是幸好,那他后来去找那位小姐表明心意了吗?”邓佑容问他。 “去了,可惜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小姐便被他的模样給吓晕了。”沈贺鲤极力弯着嘴角,笑得有些难看。“之后那小厮便再没去找过那小姐了。” “然后呢?”邓佑容见沈贺鲤忽的沉默,有些着急。 “然后?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啊。” 然后,小姐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俊俏公子,小姐对他动了情,竟以鱼水相交。他极其羡慕那公子生得一番好皮囊,得了小姐倾心,便心下肖想成为他...... 第106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 其实,沈贺鲤被僵尸鬼附身之后,也不是真的时时刻刻都被控制着的。 有一日正午,太阳当空,阳气盛大,僵尸鬼在他体内种的黑气萎靡,他便短暂有了会儿自己的意识。 沈贺鲤从禁锢中挣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邓佑容。 这僵尸鬼情深似海,可沈贺鲤也不是什么为他圆梦的工具。成亲,是断断不能够的。 邓佑容守在楼四娘床边,自言自语,同楼四娘说着体己话。 “外祖母,我就要成亲了。我跟他说好了,等你醒了,我就同他成亲。你可莫要让我等太久,等成老姑娘了,你家小容就嫁不出去了。”邓佑容右手执着一根穿了金线的银针,左手护着红绸,在其上绣着花样。 “他叫沈贺鲤,所以我想给他的喜服上绣两只金鲤鱼,外祖母你如果醒着的话,就能指教指教我了。”邓佑容手上一顿,面上忽带些愁容。“高道长与妖娘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但他们答应过救您的,我是不是该再耐心地等一等?” 沈贺鲤站在窗前,身边清风一阵,邓佑容的喜怒哀乐皆落在他眸中。 “邓小......佑容。”沈贺鲤本想喊她邓小姐,临了却还是改了称呼。 “小鲤鱼!”邓佑容闻声看向窗外,见着沈贺鲤的那一刻,面上愁绪便都消失不见了。“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刚来没一会儿。我有事和你说。”沈贺鲤看见她的笑容,心下忽的一软,如果他现在告诉她,成亲是僵尸鬼的意思,他沈贺鲤并没有这个打算的话...... “噢。”邓佑容轻轻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小跑出房门,来到了沈贺鲤面前。“什么事啊?” 邓佑容的眼睛闪闪的,沈贺鲤透过她的眼睛,可以看见闪闪发光的自己。 “我......”我之前不是沈贺鲤,说要跟你成亲的人也不是我。 这样的气氛下,这翻话叫他怎么说的出口。 “你什么?”邓佑容问道。 “我......”沈贺鲤支吾。 “算了算了,忘了就算了,等你想起来再跟我说吧。”邓佑容只以为沈贺鲤是一时恍惚,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我倒也有事情想要问你。我们成亲之后,你想要住在定远山庄还是住出去啊?” “定,定远山庄吧。”沈贺鲤忽然开始认真思考,而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认识邓佑容之前,他也是很想要一个像定远山庄这样气派的住处的。 “好。我知道你喜欢四处游玩,等我们成亲后,我会更加努力打理家中生意,给你赚钱出去玩的。”邓佑容拍了拍沈贺鲤的肩膀,灿然一笑。 沈贺鲤闻之一愣,彻底打消了不跟邓佑容成亲的念头。 一片云朵遮住了阳光,沈贺鲤倏忽重回困境,不过,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乖乖躺平,等着小师侄过来救他就行了。这一回,跟邓佑容成亲,是他自己选的。 之后的日子,沈贺鲤偶尔也会有从禁锢中挣脱的时候,只是时间都不长。在这不长的时间里,他居然没有出去喝酒,也没有出去逛楼,而是反常地一直陪在邓佑容身边。说实话,他自己也感觉到很意外。 * 拜礼当天,沈贺鲤房内,沈贺鲤将他与邓佑容在一块儿的这一个月里的事情都同高止交代了,高止听完之后,不知该作何反应。 或许,他就不该问出那句:“我想知道,我们不在的这些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呃......”陆宽宽闻之,也是沉默了许久。“所以你在认识邓佑容的第二天,就在游船上......” 陆宽宽突然开始反思自己,她之前勾引,诱惑......不不,是以自身魅力拿下高止花了那么久,可沈贺鲤竟然花了短短两天就...... 究竟是她太没用,还是高止太矜持呢?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记得这一段吗?”沈贺鲤已然恢复了些力气。 “当然不是。”陆宽宽瞪了他一眼,又问道:“所以你现在半死不活也要跟邓佑容成亲,是因为想花她给你赚的钱?” 沈贺鲤蹙眉,“你的心为什么这么冷淡又凉薄?钱钱钱,你的脑子里除了钱和色还有别的吗?” 陆宽宽闻言,周身霎时杀气四溢。 一月不见,这条鱼的胆子肥了么,竟敢这么跟她说话。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好笑。”陆宽宽缓步朝沈贺鲤走去,今天这亲就别结了,你小子给她下地狱去吧。 高止扶额,有些头疼,却还是上前将陆宽宽拉了回来。 “别拦着我......我少说也要把这小子的嘴給揪掉。”陆宽宽气愤道。 沈贺鲤胆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声音如细蚊般说道:“这女人太凶了。” 果然,他还是喜欢温柔一些的。 “你伤了他,邓小姐会伤心的。横竖邓小姐都是无辜的。”高止扣住陆宽宽的手腕,并不让她继续向前。 “姑爷。”有侍女敲门。 “进来。”沈贺鲤看了眼暴走的陆宽宽,立即将人給叫了进来。多个人,陆宽宽应该就能收敛些吧。应该。 侍女推门而入,道:“时辰到了,姑爷您休息得怎么样了?庄主和小姐让我来问问你,现在可否能继续拜礼?” “能。”沈贺鲤不假思索,而后便从榻上撅了起来,同侍女一道去往大堂了。 那恶妖发怒十分危险,他还是尽早逃跑得好。 “跑得还挺快。”陆宽宽甩开高止扼着的手,她若真有意将那沈贺鲤挫骨扬灰,高止还真当自己能拦得住她? 高止何尝不清楚这些,可陆宽宽也是需要一个台阶下来的。高止不介意当个和事佬,不然陆宽宽为了自己的面子,真伤了沈贺鲤,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不去观礼?好歹也是你小师叔成亲。”陆宽宽轻笑,带了些嘲弄在里头。 他二人不愧是师叔侄,这叛出师门的做法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不必了。”高止淡言,而后便走出了房间。僵尸鬼已除,他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而沈贺鲤既已入了凡尘,便不再是修道之人,从今以后,他们也不再是师叔侄。 “你去哪儿啊?” 第107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2) “你去哪儿啊?”陆宽宽听见高止说不打算留下观礼,又看见他急忙忙朝外头走,蓦然有些失神。 “离开这里。”高止也没想好自己要去哪里。 “阴阳境中那妇人的事儿你已办完了,之后不会就......”没有求生的欲望了吧? 若是这小道又将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恐又得进那阴阳境中去。毕竟,他现在魔障未除,说话做事也越发邪性了。 “妖娘娘你不必管得这么宽。”高止这话说得决绝。 “叫我陆宽宽。这是你一年前答应我的条件,不能就因为我们许久未见,你便假装忘了这事儿。”陆宽宽拉下脸,微带些不忿。 “嗯。”高止沉声。 “你不告诉我你去哪儿,也告诉一下你有什么打算吧?你这条命也算是我救回来的,所以我无论怎样管你,都不算宽。”陆宽宽走到高止跟前,那一双锐利的眸子一直盯着高止。 高止睫毛微闪,不自然地向一旁偏了偏头,不敢对上陆宽宽的眼睛。 他真是失败啊。他与她相处得越久,便越发不能自持。 “行游天下,斩妖除魔,秉承师父遗志,修仙得道。”高止已做了需要修行千百年的心理准备,毕竟他之前犯了戒规,那罪孽就够他赎一阵子的了。 “你竟还想着修仙得道呢?”陆宽宽不禁一笑。“若说一年前的你可以得道升仙,我还是信的,可现在的你......”早就不似当初那般单纯赤诚了。心有杂念者,如何悟道? “我怎么了?”高止蓦然对上陆宽宽的眸子,似乎急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东西。 他越想要证明些什么,陆宽宽就越不会让他如愿。 “你怎么了?”陆宽宽揽住他的腰肢,将身子完全靠在他的胸前。“小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你如今真的就不会再动情了吗?” 陆宽宽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直打鼓的。一切不过都只是她虚无缥缈的感觉,这小道情丝已无,那三千丈的东西真的还有办法重新回来吗? 高止闻言,眼神闪躲。 陆宽宽一愣,高止的神情......难道,他没了情丝,也依旧动了情?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陆宽宽凝神,松开高止的腰肢,转而将手抚上了他的面颊,生生将他的脸转了过来,逼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我没有不敢看。”高止不敢再逃避。 他今日若是还能从这恶妖手上逃离,必定不会再想着见她了。只要他不见她,他就不会露馅儿。 陆宽宽踮脚,吻上了他的嘴唇。高止一惊,想要推开陆宽宽,陆宽宽却似先知一般,立即抓住了他的双手,将其放在了自己腰上。 高止唇上温热,眼角湿润,一股异样的情绪萦绕在心间,勾得他欲火渐燃。从前,他就无法抗拒她的亲吻。 千回百转,情意渐深。 陆宽宽抱住他的脖子,将这一年的思念与怨恨皆报复在这个吻上。这小道,再见她时,竟冷漠如冰,她如何想都是心有不甘的。 高止心口一紧,蓦然又有些疼。他的心上开出一朵黑色的花,花间细蕊越生越长,缓而蔓延上他的脖颈,如黑色血丝般缠绕纠葛。 气血忽的翻涌,高止将陆宽宽压到门上,那吻越发暴戾绵长,窒息舍命。 高止不再满足于亲吻,转手扯开了陆宽宽的腰带,那手也越发不听使唤。 陆宽宽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样雷厉风行的亲热,不是高止的风格。 陆宽宽忽的推开高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呼......” “呼......呼......怎么了?”高止妖邪一笑,眼中情欲难消。 陆宽宽一打眼便看见了高止脖颈上的黑血丝。 “怎么了?我该问你怎么了!”陆宽宽指了指高止脖颈上的黑血丝,一副质问的语气。 高低头,微微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清润锁骨。黑色血丝由心口而上,吓人得很。 高止也没见过自己这样。 “不知道。”高止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不知道?”这个回答是陆宽宽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高止忽的打横将陆宽宽抱起,径直入了屋子,将她抵在了床上。 现在的高止很奇怪,他的眼中有许多陆宽宽说不出来的邪性。陆宽宽喜欢高止这样的眼神,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陆宽宽推开高止,朝着他的头就来了一下。 高止蓦然倒在床上,脖颈上的黑血丝竟也慢慢褪去。 “真不知道你这小道究竟是怎么了。”陆宽宽上手,扒了高止的衣服。 可她眼神所到之处,竟再无一丝黑血,唯有这小道胸口,长了一个小黑痣。 这是陆宽宽没见过的小黑痣。高止这里,以前是没有痣的。陆宽宽绝不会记错。 这痣,说不定是跟高止的心脏连在一起的某种术法引线,所以刚刚高止身上才会因为情绪激动生了黑色血丝。 陆宽宽俯身,将耳朵贴在了高止胸口。 这里头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陆宽宽直起身子,拉着脸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是高止,我必定将你的心剖开来看看明白。” 许久,高止惊醒。 “呼——” “你终于醒了,那大堂的礼都完了。”陆宽宽翘着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审视着高止。 高止还记得刚刚的事情,所以看着陆宽宽这般神情,心下有些慌乱。 “说说吧,怎么回事?”陆宽宽问他。 “我真的不知道。以前从没这样过。”高止没有撒谎,心口泛出黑色血丝,他也是第一回看见。 陆宽宽看着他的双眼,确定他没有撒谎。 “我走了。”高止起身,穿好衣服便跑了出去。 跟陆宽宽待在一起果然很危险。 夜色已暗,街上各色摊贩也都收了摊,空空旷旷的,只有高止一个人。 高止懊恼着刚刚的事情,心中暗骂自己道心不坚。 “嘶嘶~嘶嘶~”小巷角落忽传出一阵诡异的声音,蓦然让人后背发毛。 高止缓缓转身,抬头,看向了那条幽深又黑暗的小巷。 第108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3) 高止缓缓转身,抬头,看向那条幽深黑暗的小巷。 黑暗之中有一似人的影子,那人的头上却长了一双尖尖的耳朵。她长尾卷曲,影子投在那斑驳的墙壁上,让人望而心悸。 “嘶嘶~”高止悄无声息地朝那半兽人处走去,被拉得老长的身影却投在这狭长的巷子里。 月出惊鸟,那半兽人本蹲在地上,不知在低头做何事,却恍惚注意到了高止的影子,便忽的抬头起身,四肢触地,顺着巷子跑了出去。 高止见状,便立即上前去追。 “啊~”高止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这巷子里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高止抽出火符,将其点燃,照亮了小巷。 他脚下的死尸面上伤痕累累,头上有一处致死伤,应是被人打死在这里。而他腹部的血肉残缺,遍布爪印和齿痕。 原那半兽人刚刚在此,是在‘用食’。 看其模样,那半兽人应是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妖怪,法力低微,难以为继人形,且兽性未除。这样的小妖流窜于人间万分危险,高止得立即将它收伏才行。 高止继续向前,跑出小巷,那半兽人已倏忽跑出去老远。高止看着半兽人奔跑的方向,立即跟了上去,紧追不舍。 “万象追踪。”高止抽出一符咒,朝着半兽人的方向扔了过去。 符咒于空中飞速而去,如那刀光剑影。 那半兽人身手矫捷,竟躲过了朝她而去的符咒。 夜中微凉,忽有薄雾而起,高止蓦然有些看不清那半兽人的身影,只见着一黑点跃入了高墙之内。 高止抬头,只觉这地方眼熟。 这不就是他刚刚才出来的定远山庄吗? “......”高止突然有点想说脏话。 他若是进去被陆宽宽看见了,又不知那女人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诶!算了。高止跳上高墙,纵身一跃,重入定远山庄。 高止四下而望,却再看不见那半兽人的身影。 无奈,高止只能慢慢去找。 高止从前院找到后院,还是没有发现那半兽人的踪迹。他本还可以闻见那半兽人身上的妖气的,可就在刚才,他就连那一丝微弱的妖气也闻不见了。难道这妖怪已经离开定远山庄跑远了吗? “你不是走了吗?” 怕什么,来什么。 陆宽宽蓦然出现在高止身后,语气微微带些嘲弄。 高止闭了闭眼,缓然转身。既已如此,他还是表现得理直气壮些好。“我发现有一只刚化人的妖怪跑了进来,你看见了吗?” “看见啦。”陆宽宽就是闻见那股稚嫩妖气才出来看看的。她一出门,就看见一个黑点快速窜进了西边的客房。 “它去哪儿了?”高止问道。 “不告诉你。”陆宽宽轻笑,却抬脚朝西边客房走去。 她哪里是真心不想告诉这小道那妖怪的去向,她只是想让高止屁颠屁颠地跟着她。 高止知道她的意图,却也无法不中这个‘陷阱’。 今天是沈贺鲤和邓佑容大喜的日子,东西边的客房都是給远道而来的宾客住的。西边住的都是些未出阁的女客。 高止跟在陆宽宽身后,一路跟到了西边的客房。 “还是没有妖气,你是不是看错了?”高止开始怀疑起了陆宽宽的眼神。 “你当我也是才刚刚化形的小妖呢?”陆宽宽不禁白了他一眼。 高止默然,不再作怀疑的言论,只飞身跃上了客房屋檐。 高止从第一间开始,一片瓦一片瓦地开始揭。 陆宽宽见之蹙眉。高止现在活像个采花大盗。 陆宽宽亦飞身上瓦,定定地立在了高止身边。“这些世家小姐要是知道今夜有贼人偷看她们睡觉,必定吓得无地自容,投河保名节了去。” 高止闻言,手下一顿。 “真......真的?”他不过就是为了抓妖行了些雷厉手段,这些世家小姐就要去投河自尽? “当然是真的。你可以下去问问,这些小姐们儿大多都是第一回离开自己生活的府邸,住在别人府里。这都还是看在楼四娘的面子上,那大户人家的老爷才愿意将自己女儿暂且放出来,陪邓佑容玩两天。”陆宽宽说道。 这些深闺小姐深居简出,高止除了邓佑容,再没见过别的深闺小姐,哪里会晓得她们的境况。 高止犹疑,不知该不该再去揭人家的瓦片。反正那小妖的妖气也消失了,说不定早就跑了呢? “我觉得那小妖未必是跑了。”高止动动眼珠子,陆宽宽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可别忘了,低阶小妖虽无足够的法术为自己隐藏妖气,却可以短暂地附身在凡人身上。” “若真是那样,我们暂且是抓不到它了。”除非......就在这儿熬着,看看那小妖的‘短暂’,究竟是多久的‘短暂’。 “回去睡吧。不就是一只刚化形的小妖吗?成不了什么气候的,让它再修炼几年也无妨。”陆宽宽拉起高止,一道飞身下了房顶。 “你这说的什么话?灵智刚开的小妖若不加以引导,在这人间待久了,很容易入歧途的。”高止说道。 “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别睡觉了。”陆宽宽侧目而视,偷偷给他种下了一根睡眠蛊,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高止,你就在这外头好好睡一觉吧。抓妖什么的,明早再起来跳脚好了。 陆宽宽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高止醒来后,责怪自己不小心睡着了的样子,顿时心情大好。 高止中了睡眠蛊,霎时瘫倒在草地,阖上了双眼。 陆宽宽回到房中,施术叫出了小葫芦。 小葫芦一看见陆宽宽,眼泪鼻涕便都落了下来。 “妖娘娘!你去哪儿了!”小葫芦跑到陆宽宽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 “别把鼻涕蹭到我衣服上。”陆宽宽嫌弃地挣开了小葫芦的手。“我不在的这一个月,威铭各山可还好?没出什么叛乱吧?” 小葫芦抽了抽鼻子,缓然答道。“有妖知道你不在,当然蠢蠢欲动了,不过还好有梁晋在......” “我还以为我不在,最先忍不住想要称王的人是他呢。” 第109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3) “我还以为我不在,最先忍不住想要称王的人是他呢。”陆宽宽笑笑,不知是在说玩笑话,还是在说真的。 “妖娘娘,这你可就有些白眼狼了。”小葫芦立即給梁晋抱不平。“你失踪的这些日子里,梁晋找你找得快疯魔了。他每天除了平叛,就是找你,都好些天没合眼了。幸好他是妖怪,他要是个凡夫俗子,早下地狱去了。” “他要是下了地狱,就能找到我了。”陆宽宽轻笑,并不将小葫芦的话放在心上。这小妖说了十分,你只可当作五分去听。 小葫芦闻言,瞪大着双眼后退了两尺。“娘娘,你太无情了。你怎么能诅咒梁晋下地狱呢?” 陆宽宽无奈摇头,这小妖的脑子果然是一直都不太行。 “你回去告诉梁晋,我回来了,且让他不要来找我,近些日子我会亲自回威铭各山一趟,杀杀那群叛者的威风。”陆宽宽说道。 “好吧。”小葫芦低下头,遁地回威铭山去了。 陆宽宽躺下,施术掀开了房上的几片泥瓦,露出了些闪烁星空来。 “你去哪儿了?”小葫芦刚走没多久,梁晋便又出现了。 陆宽宽闻声一惊,愣愣地侧过头去看他。 梁晋站在星光下,背着双手,一缕碎发垂在鬓间,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看来她陆宽宽不在,就凭这小儿,根本镇不住这些年来打下来的妖山。 “我不是让你别过来了吗?”陆宽宽说道。 “我总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梁晋垂眸,精神萎靡。 “小葫芦还能骗你不成。你还是赶紧回去放话,说我回来了,免得又横生枝节。”陆宽宽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像个凡间镇宅的石狮子,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你先告诉我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 “下地狱了。”陆宽宽见梁晋好像真的有些担心的样子。“下回我长时间离开威铭各山都会同你打声招呼的。” 梁晋闻之,也不好再说些别的什么。只得同她相望无言。 第二天天亮,高止才从草地上醒了过来。 “嘶~”高止蹙眉起身,衣服都被雾水打湿了,全身都凉得很。 他怎么睡着了? 高止脑中的最后一副画面便是陆宽宽离开的背影,难道那恶妖又对他动手脚了? 高止上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就是不注意防她!为什么就是不注意防她!” 高止抬头,四周皆望了望,没有一丝妖气。看来昨夜那半兽人早就逃跑了。 “吱吖——”客房木门缓然打开。高止一惊,立即飞身而去,生怕像陆宽宽昨夜说得那样被闺阁小姐们误会了,害了人家性命。 “我刚刚听见外面有声音的呀。”开门的女子,唇色若桃樱,眉黛青芒,看着就是个细嫩的大小姐。 高止急忙逃窜,一路跑到了东边的厨房去。 “嗯?”高止好像闻到了一丝妖气,这妖气与昨夜那半兽人的妖气分外相似,难道那半兽人还没跑出定远山庄吗? 高止走进厨房,见那侍女妇人往来奔走,又是做菜又是端碗,杂乱的很。 高止大略打了眼,却并未发现半兽人的踪迹。 “道长,你怎么到厨房来了?”一侍女端着燕窝,瞧见高止后,心下疑惑。 高止看向侍女,想起来这侍女曾在邓佑容房中见过,便问她:“这厨房里可曾出入陌生人?” 半兽人的妖气还在,定是没有附身在别人身上,只能是以自己的人形混入了。 “没有啊。”定远山庄的奴役虽多,但都是要求相互认识的,侍女在厨房等这燕窝等了半个时辰了,一个陌生人也没有看见呢。 “好,你先走吧。”高止见她手中端着东西,想来是要给邓佑容她们送过去的,便也不耽误她的功夫。 “是。” 侍女走后,高止循着妖气在厨房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可疑的人。 真是奇怪,他明明就感觉那股妖气就萦绕在鼻间,可怎么就是找不到人呢? 高止无奈,又不能老站在这里碍手碍脚,便出去了。 “李姑姑,我家少爷的蒸蛋好了吗?”一书童打扮的小男子走了进来,那轻快的步子,如春风般的笑容,一下子就让这厨房里的气氛明快了起来。 “是胡九啊。”李姑姑认识这个小男子。这小男子是昨夜宾客中胡家公子的书童,年纪跟她家的新姑爷差不多大,但心性还像个十岁的孩子。“再有一会儿就好了。今日小姐姑爷新婚第一天,府里又有许多宾客要招待,若是怠慢了胡公子,还望胡公子不要怪罪呢。” “我家少爷那性子,定是不会怪罪的,你们放心好了。”胡九笑道。 “小丽子,我这儿缺些柴火,给我弄些过来。”一妇人坐在锅膛口,朝着对面的小侍女叫道。 那小侍女忙着淘米,听见那妇人喊她,顿时欲哭无泪了起来。这大户人家的厨房就是忙,再给她两双手,她也做不过来啊。 胡九见状,便主动走到了柴火堆。“我来吧,反正我站这儿等着也是等。” “谢谢!”小丽子给他投去了一个感动的目光。 胡九笑了笑,而后便附身开始捡柴。 “喵~”胡九突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嗯?”胡九有些惊喜。“好像是这柴火堆里发出的声音呢。” 胡九抱了把柴火在怀里,而后伸手拨了拨那柴火堆。 柴火堆的角落里趴着一只小黑猫,耳朵尖尖的,尾巴卷得像圆煤球。 “诶?”胡九将小黑猫抱了出来,而后转身走到锅膛旁,把另一只手上的柴火给了那妇人。 那妇人百忙中抬头看了眼胡九,一打眼便看见了胡九手上抱的黑猫。 “这猫哪儿来的?”那妇人问道。 “柴火堆里捡的。这不是你们山庄的猫吗?”胡九见妇人好像没见过这猫的样子,面上竟浮出一丝喜悦。 “应该不是,以前从没见过,庄主和少庄主也不怎么喜欢养这些小畜生。”那妇人答道。 “那我可以带回去养吗?” 第110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5) “那我可以带回去养吗?”胡九一脸期待地问道。 “这话你别问我,去问你家公子。”妇人笑笑,深觉这小书童可爱乖巧。 胡九闻言,知晓这小黑猫自己是可以带回去了,心下越发欣喜。 “小九。”厨房外传来一个清润的男声。 “是我家公子来了!”胡九抱着黑猫,跑出了厨房。 院内站着一个俊俏公子,行如玉树,貌若潘安。此便是胡府大公子胡棕亭。 “君子远庖厨,可别让炊烟呛着您。”胡九立在胡棕亭跟前,笑道。 “无妨。”胡棕亭微微垂眸,看向了他怀中的小黑猫。“这是?” “这是我捡的,我们可以将它带回去养吗?”胡九问道。 “自然可以。”胡九从小便跟在他后头,他自是不会连一只猫也不让他养。 “谢谢公子。厨房里的蛋羹应该好了,我立即便去端给您!”胡九笑盈盈的,带了些感谢与讨好在里头。 * 邓佑容早起时,沈贺鲤还在床上睡。 大红的鸳帐,大红的锦被。 沈贺鲤光着上身,睡梦中竟觉得有些凉,便呼噜噜地朝锦被中钻了钻。 邓佑容梳洗罢,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沈贺鲤床边,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了一吻。“夫君,昨夜幸苦了。” “嗯。”沈贺鲤睡得半沉,也听不清邓佑容在说什么,压着嗓子便来了这么一声。 邓佑容笑笑,顾自去偏院了。她幼时玩伴昨夜也来观礼了,现正住在西院里头,她们昨日便说好今早一起到偏院闲叙了。 “新娘子如何起得这么早啊?”邓佑容刚踏入偏院,便得了那房中人的打趣。 邓佑容抬头去看,偏院堂子正门大开着,一女子坐在红木椅上,正对着她,恰巧能看见她正缓然走过去。 邓佑容见那女子唇色若桃樱,眉黛青芒,妆容好看得紧,顿时提起了兴致,快步上前,入了屋宇。 “这可就是钦州时下最兴的桃樱妆?”邓佑容握住那女子的双手,心情欢愉。 这小女子名为金昭燕,祖籍也是光州的,只是十年前她父亲升迁,搬到钦州去了。细细算来,这十年她二人见面,竟不超过三次。每回她们皆是惺惺相惜,不舍离别的。 “你若喜欢,我过会儿也给你画一个。”金昭燕笑道。 “你这回来了可得多陪我两天。”邓佑容说道。 “你新婚,我可不敢天天霸着你,那样新郎官该不高兴了。而且,我以后应该不会再回钦州去了。”金昭燕低眉羞涩一笑。 “真的啊!你要搬到光州来?不对,伯父作为钦州父母官,应是不会搬家的,难道......”邓佑容忽想起她这位好妹妹在光州有一门亲事。 “我与胡家公子都到了婚龄,我父母便说将我送来光州见见他,若是一切安生,婚期就定在明年了。”她父母已为她在光州置了一处房产,出阁前,她都可住在那里。 “那真是恭喜你了!以后我们便能时时在一处玩耍了。”邓佑容笑得开心,近日于她而言,竟都是些喜事。 金昭燕低头笑笑,从前她也是听过那胡家公子的名声的。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样貌英俊,品性温润纯良,是个女子好归属。如此,她便更期待见着他了。 “邓佑容!”急促的脚步声忽的离她们越来越近,邓佑容与金昭燕皆抬头循着那声音看向了门外。 沈贺鲤着一身浅红色袍服,腰上深红锦缎绸带系得歪扭,却更衬得他明快活泼。 “你瞧,我就说我霸着你,新郎官会不高兴吧。”金昭燕笑笑。 “你莫要胡说。”邓佑容面色一红,“胡公子昨夜也在定远山庄住下了,你若现在去庄里转转,说不定还能遇见他。再晚一些,他便该回去了。” 邓佑容原模原样地让金昭燕红了脸。 金昭燕哪敢私下去见胡棕亭...... “怎么我一起来,你人就没了?我问了许多小厮,这才知道你来了偏院。”沈贺鲤小跑到邓佑容面前,话语间竟莫名地有些委屈。 “我昨日就同我的姐妹约好今日闲话的。”邓佑容解释道。“我又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 “可我今日也想带你出去玩的。”沈贺鲤说道。 “你们尽管去,不用在意我。”金昭燕十分识趣,起身笑笑,便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金昭燕步行准备回西边客房去,却误入了正院的小花园。 花园之中,假山堆叠,意趣盎然。池塘中的木芙蓉开得恣意,香气飘散,金昭燕身置于其中,竟可心无杂念。 “公子,我们这么快就走了吗?这庄子我还没逛够呢。”胡九跟在胡棕亭身后,走过那横跨于池塘的木桥。 “昨夜醉酒,留了一宿,已是叨扰,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胡棕亭打算去跟楼四娘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金昭燕看向那桥上的一主一仆一猫,突觉心情舒畅。 那公子如玉,书童可亲,猫儿也是极其可爱的。他们处于这花园仙境之中,仿若不是尘间人了。 高止路过花园,突闻见一股妖气。他猛然抬头,看向了胡九怀中的黑猫。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看来,刚刚在厨房的时候,这个小黑猫也是化作元身躲在角落里的。 “喵~”胡九怀中黑猫似乎也感受到了高止的杀气,僵着脖子看向了高止。 一人一猫眼神相接,竟似刀光剑影。 黑猫从胡九怀中一跃而下,快速逃跑而去。 “诶!小黑!”胡九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他见着小猫逃跑,心下着急,提着脚步便跟在了它身后。 “居然还想跑?”高止这回定然是不会再让它跑掉了。 高止抽出七星宝剑,施术将其悬于空中,而后飞速向黑猫的方向打去。 七星宝剑追寻着黑猫的妖气,死死跟在它身后。 “这......”胡九看着那空中盘旋的宝剑,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旁的金昭燕和胡棕亭也都搞不清状况,只得在旁边默默看着。 那宝剑倏忽朝黑猫刺去,胡九也没想多少,竟闭着眼挡在了那剑面前。 “你这小道,真是没意思!”陆宽宽飞身而来,执住了那剑柄,手上却被宝剑的金色微光烫了下。 第111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6) “你这小道,真是没意思!”陆宽宽飞身而来,执住了那剑柄,手上却被宝剑的金色微光烫了下。 “你何故又要阻我?它是妖!”高止不想跟陆宽宽硬碰硬。 “小姐,我们赶紧走吧,这里乱得很,等会儿别伤着你。”金昭燕身后的丫鬟说道。 金昭燕看了眼愣在桥上的公子,又看了眼僵持不下的高止和陆宽宽,朝着丫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小九。”胡棕亭从桥上下来,走到了胡九身边,又朝着高止问道:“道长,不知我这书童做错了何事,道长要刀剑相向?” 高止闻言语塞。“我不是要......” “没什么事儿,道长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你们继续走你们的吧。”陆宽宽暂且当了回高止的嘴,虽然她说的,并不是高止所想。 胡棕亭闻言,低头行了个礼,便拉着胡九准备离开。 胡九转头,去看身后的小黑猫。 没了。那小黑猫瘦了惊吓,也该是跑了。 “唉~”胡九叹了口气,他好容易捡了只喜欢的小猫,怀里还没抱热呢,这猫就没了。 “走吧。”胡棕亭见高止与陆宽宽举止都很奇怪,便更坚定了立刻离开山庄的决定。 这定远山庄办场喜宴,人员混杂,不知身份背景的,且不能轻易相交才是。 胡棕亭与胡九缓然朝定远山庄正门走去,那胡九面上却是难掩落寞之色。 高止见人已走,便转过身子想要继续去找那小妖。 陆宽宽立即拉住他。“你为什么非要抓住那小妖?那刚化人形,了无罪孽的黑猫能累你几个福报?” “这不是福报不福报,升仙不升仙的问题。”高止正色道。“我那日亲眼看见它在巷子里啃食尸体,若它有一日饿得不行了,又没有东西吃,难保不会去攻击凡人。我只是想防患于未然。” “防什么防?你刚刚若不捣乱,那黑猫便被有钱人家收养了,这辈子也是不会饿着的。”陆宽宽叉腰道。 “我跟你无话可说。”高止显然是不知道如何跟陆宽宽吵嘴了,便还是一意孤行地去找那黑猫了。 可惜,那妖气又蓦然不见,寻无踪迹了。 走在路上的金昭燕忽觉身子一冷,其后便再没了知觉。 金昭燕眼中闪过一丝青绿,瞳孔瞬然缩小,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身旁的丫鬟见金昭燕忽然站着不动,便出声道:“小姐?” 金昭燕抬手蜷在胸前,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背。 “啊!”丫鬟瞥见金昭燕那双青绿的眸子,惊得腿软,竟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金昭燕眨了眨眼睛,眸子瞬时又换成了黑色,只是那双手还是蜷在胸前,形态样貌活像只猫。 “啊~”丫鬟吓得翻身朝花园的方向爬。 黑猫感觉她是要去找高止,便一爪子狠地抓了她一下。 “啊!”丫鬟忽的晕厥,身后皮开肉绽,伤口却也不算太深。 黑猫占着金昭燕的身子,嗅着胡九的气息,一路跑到了定远山庄的正门。 几顶轿子停在门口,里头坐的都是昨夜醉酒留宿在定远山庄的宾客。 最边上的轿子最为亮眼,素色锦缎,纹饰精美。 黑猫闻见,那里面有胡九的味道。 “驾!”轿前车夫挥鞭,重重抽在了马屁股上。轿子轰然一动,而后便开始向前快速驶去。 黑猫见状,速然跑上前去,跳上了马车,钻进了帘子里。 “啊!” “啊!” 胡棕亭与胡九见着一翩翩少女钻进自家的轿子,皆是一惊。 “你是何人?怎会忽然出现在此?”胡九抢过胡棕亭手上的扇子,指向了黑猫。若不是大家都有眼睛,看得见那是把扇子,不然看他那架势,定会以为这小书童手里拿着的是一把能够于沙场之上提头的剑。 “喵~”黑猫弓着身子,舔了舔手背。 胡九与胡棕亭见此,心下发毛。他们莫不是遇见了疯子? 可这小女子身着华服,姿色出众,肤如凝脂,身上干干净净的。只看外貌的话,真不像是个疯女人。 “姑娘,你是谁?你可是迷路了?”胡棕亭问道。 黑猫闻言,歪了歪头,只笑笑,并不说话。 “公子!”外头的轿夫停下了轿子。“我刚好像看见有一个黑影掠进去了,你们没事吧?” “无妨,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应该是迷路了,这才找我们求救。”胡棕亭说道。 “那我们可要送她回家?”外头的轿夫问道。 “这姑娘好像不会说话,还是先将她带回去吧。而后再为她慢慢找家人。”胡棕亭微微思虑,最后还是决定将她带回去。 “好。驾!”轿夫继续行马。 “公子,你真是菩萨心肠。”胡九朝胡棕亭一笑,而后便转头朝金昭燕说道:“姑娘你要不先坐下吧?” 轿夫行马,颤颤巍巍,马车内多少都是有些颠簸的,但这姑娘一直弓着身子站在原地,一丝也不带动的。胡九多多少少都有些佩服。 黑猫看了眼一旁的座椅,看懂了胡九的手势,也明白了他的话,便一跃上座椅,蹲坐在上头。 胡九看着金昭燕,总觉得这神态分外像他今日捡着的那只小黑猫。 不多久,马车就行到了胡府门口,胡九扶着胡棕亭下了马车,而后胡棕亭转身,将手伸进了车帘,想要扶里头的姑娘下来。 “咚——”只听着一声响,胡棕亭悬在空中的手,却是许久都没等到回应。 胡棕亭拨开车帘。 金昭燕晕倒在马车里,身旁,还站着一只黑猫。 “姑娘!”胡棕亭一吓,立即上前将人抱了出来。 “公子,这位姑娘怎么了?”胡九见之,也是吓了一跳。 “也不知怎么就晕倒了,快差人去找大夫。”胡棕亭快步将金昭燕抱进胡府。 “噢......噢。”胡九还有些懵,只僵硬地朝那门前的两个护卫喊道:“能帮忙去医馆找个大夫吗?豪哥你的脚程一直都快些。” “立即!”门前护卫应下,快步去了。 “喵~喵~”马车里传来一阵猫叫。 胡九看向马车。 一只小黑猫从帘子里走出,而后跳下了马车,走到了胡九脚下,蹭着他的脚腕。 第112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7) 高止遇见那被黑猫伤到了的丫鬟,心下惊怒,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 “你看!”高止背起丫鬟,转头看向陆宽宽,眼神里总带了些不悦。 陆宽宽知道高止是在怪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然我挖了你的眼睛。”陆宽宽不喜欢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 “你惯会说这种话。”高止背着丫鬟,给她送回了房间,并让人给她叫了大夫。 陆宽宽扼腕而叹,恍若失神。 陆宽宽站在房门口,见着高止出来,便叫住了他。“高止。” “不知妖娘娘还有何指教?”高止问她。 这话陆宽宽听得刺耳,便冷声说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有什么事?”高止轻咳一声,也知是自己过于阴阳怪气,便重换了个说法。 “这是我用灵力给你炼的禾抑丹,你把它给吃了。”陆宽宽从昨夜开始,脑子里就一直盘桓着高止心口绽出黑血丝的事情,不知为何,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便连夜抽了些灵力出来,盘成了丹药。 陆宽宽将丹药扔到高止眼前。 丹药悬于空中,散着微弱灵光。 这枚灵力汇聚而成的丹药里,有陆宽宽的气息。 “不用。”高止大抵猜的出来这丹药是用来干嘛的,可是如今的他,如何还能承她的恩惠? “不用算了。”陆宽宽抽了一口气,将丹药收了回来,忍住没有发脾气。 以后这小道就是死了,她也绝不会再管他一下的。 灵蝶飘飞,轻盈盈地落在了陆宽宽手上。 陆宽宽低头相看。 “妖娘娘,妖娘娘,不好了,金蟾精得了一座妖山之后,仍不满足,现今正搞叛乱。梁晋昨夜去平,到现在还没回来。”灵蝶发出了小葫芦的声音。 陆宽宽闻言,脸色一滞。以梁晋的手段,不该天亮了都没回来。 “我现在需要即刻回去一趟,黑猫既已成妖化形,那便归我管。要打要杀,均得等我回来。”陆宽宽想要一统妖界,便不能不护着他们。刚柔需并济,偶尔用些怀柔策略,更利于凡间散妖主动去投靠威铭山。 陆宽宽扔下这句话,便缓然消失不见。 她本想办完黑猫的事情再走的,可现在情况特殊,她不能再留下,只希望高止能够听进了他说得话,等她回来再解决黑猫的事情,不然......怕是谁也护不下那只猫。 或者,出些什么别的事情,转移一下高止的注意力也好啊。 沈贺鲤将邓佑容从金昭燕那边抢回来之后,便拉着她要出定远山庄。 “你说要带我出去玩,是要去哪里啊?”邓佑容见沈贺鲤欢欣雀跃,想着他能喜欢的地方必定是有趣的。 “博雅茶楼新来了个说书的,听说有些学识。最近那茶楼人满为患,大家都稀奇得很,我也想去赶个稀奇。”沈贺鲤笑道。 “好好好,你走慢点,我又没说不陪你去。”邓佑容见沈贺鲤如此兴致,心里竟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周遭清风一动,凉得有些反常。 沈贺鲤身旁之人蓦然没了声音,定在了原处。 “嗯?”沈贺鲤看向邓佑容,面露疑色。“佑容?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沈贺鲤虽这样说这,心下却是慌乱的。 邓佑容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是不可能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不眨的。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沈贺鲤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他分外熟悉的声音。沈贺鲤闻之,身体一僵,竟是不敢转过头来。 来人竟是沈贺鲤的师傅,许道临。 “没想到我的爱徒,竟在人间娶了妻子。”许道临一改往日的风云不动,语气里竟带了些情绪。 “师父,你怎么来了?”沈贺鲤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便只好缓然转身,面对许道临。 “你几次三番逃下神霄,我都没有重罚你。可你这回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许道临走近一步。 无形的压力缓然压向沈贺鲤,沈贺鲤不禁踉跄。 “从前我只当你是贪玩,不想苦修,但最终都还是会回去的。可这回,你是不是已生了不再回神霄的心思了?”许道临问道。 “没有。”沈贺鲤勉强露出些笑意。 他的师傅总是这样,看似并不管他破不破戒,也不管他修不修行,但只要他生了永远离开神霄山的心思...... “那你现在就跟为师回去吧。”许道临淡然道。 “现在不行,再过两年,再过两年我就回去。”沈贺鲤向后退了一步,拉住了邓佑容的手。 如果邓佑容现在没有被师父给定住就好了,这样他就能跟她一起跑了。 “再过两年?再过两年,你儿女双全,还舍得回去?”许道临问他。 沈贺鲤不语,终究是他肖想了。他就不该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的!不时时换个地方,真的特别容易被师父找到。 “小师侄!”沈贺鲤突然大喊。 这整个定远山庄里,能与许道临一战的,估计也就只有高止了。 许道临脸色一沉。 高止在西院,突听见沈贺鲤的声音,便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一仙风道骨之人里在沈贺鲤对面,高止看不见他的脸,但看得出来那是师祖的背影。 “师祖,你为何突然来此?”高止心下一沉。他也是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许道临大抵是不会让沈贺鲤留在定远山庄的。 “我的徒弟成亲,我自然要来道贺。”许道临此话似在嗔怪沈贺鲤成亲邀了师侄,都没邀他这个师父。细细听来,却莫名让人起得一身鸡皮疙瘩。 高止上前,站在沈贺鲤身边,与他一同将邓佑容挡在了身后。 “师祖,事已至此,按照人间礼法,小师叔已经同邓姑娘结亲,轻易反悔不得了,还请师祖宽宏大量......”高止虽是不想沈贺鲤如他当日那般叛出师门,但也略微知晓些沈贺鲤现在的心思。 棒打有情人,只会适得其反。 “阿止,宽宏大量不是这么用的。沈贺鲤他生是神霄的人,死是神霄的鬼,离不得神霄。”许道临看着高止说道。 高止闻言一愣,恍然以为站在对面的是他早已死去的师父。 第113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8) 高止闻言一愣,恍然以为站在对面的是他早已死去的师父。 “师父,我也不多说别的了。”沈贺鲤见高止在这里,胆子就变得大了起来。“我不想回神霄了,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许道临沉下脸,缓然道:“我说了,你离不开神霄的。” 沈贺鲤见他模样,心惊不已。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沈贺鲤说了‘我不想修仙,我想到山下娶媳妇儿’这样的话,他那慈眉善目的师父就会蓦然变了一张面孔。 沈贺鲤苦笑。 他屡屡偷下山来,享尽人间烟火繁华,最终归宿却只能是神霄派。神霄山就像是一座拴着长锁的牢笼,而那长锁的另一头,系着的,是他的身体。 “为什么呢?十七师弟和十九师弟跟你说要归俗,你不是一下子就答应了吗?为什么到我就不行了呢?明明我的天资比他们还要差。”沈贺鲤百思不得其解。 “你天资不差,比起阿止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我封住了你的灵识。”许道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出的话,却更是令人疑惑。 “什么意思?师父你为什么要封我灵识?”沈贺鲤眼中湿润,看着许道临的眼神震惊又委屈。 “我曾遇一凶兽,同它大战了三天三夜,差点死在它手中,最后还是用封魂之术才将它封印。”许道临遇见的那凶兽,还是幼子形态,可战力却比平常的成熟妖兽还要厉害上许多。 “师祖你将那妖兽封印在小师叔体内了?”高止惊得闭不上嘴唇。将妖兽封在凡人体内乃是禁术,轻易碰不得的。 “没错。”许道临答了高止的话,而后朝沈贺鲤说道:“你的身体多少受妖兽影响,从小便异于常人,力大无穷,无论学什么术法都是一学即会。我怕你因这天资得了力量,重新放出妖兽,便将七返九转丹放进了你的体内,虚化妖兽对你的影响。” “这就是我不能离开神霄的原因?”沈贺鲤冷哼一声,只觉荒谬。他的人生竟因一只妖兽而失去了完整的自由。 “你体内封印近来已有松动,你需同我回神霄去。”许道临说道。“你难道希望你变成一个怪物,出现在这位姑娘面前吗?” 许道临看了眼沈贺鲤身后的邓佑容,眸子里竟带些凉薄。 沈贺鲤低头,咬牙说道:“这妖兽,他要是想出来,就让他出来吧。我便是成了那皮糙的怪物,也比一生困在神霄好。” “沈贺鲤!”许道临第一回叫了他的全名。“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许道临唤出佩剑,拉着沈贺鲤站在了剑上,而后施术准备御剑而行。 “师祖!”高止见此,一时间竟不知该帮谁。妖兽若出世,必是少不了生灵涂炭,可他的小师叔万分无辜,也不是自愿为这天下献出的躯体。“师祖,你留下小师叔吧,我会想办法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许道临微微侧脸,看了高止一眼,并不答他的话。 一声风动簌簌,许道临便拿着沈贺鲤,御剑而去了。 高止见此,万分不放心,便召出七星宝剑,亦是御剑跟了上去,只怕他那小师叔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许道临一走,邓佑容身上的定身术便解了开来。 邓佑容只觉脖子一酸,像是许久都没有动过了一样,意识里却是没有刚刚那段被定住的记忆的。 “诶?我夫君呢?”邓佑容想着刚刚沈贺鲤还在同她说话,现在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夫君!” 邓佑容提着步子,开始在山庄里寻找沈贺鲤的踪迹。 “不才刚说要一起去听说书的吗?怎么突然就改玩捉迷藏了?”邓佑容嘀咕着,心却跳得慌慌的。 “怎么回事儿?”邓佑容捂住心口,眼泪忽然便落了下来。 那边的高止一直跟在许道临和沈贺鲤身后,却也不敢靠得过于近。 其实这事儿说到底,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先解决了的。 “师父,我不在乎天下苍生,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变成怪物,你就让我回定远山庄吧。”沈贺鲤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同长辈叛逆的小子,他不撞了南墙,是万万不会回头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许道临冷着脸,眉间一股阴郁。 “是不是同你说不通了?”沈贺鲤撒泼道。从前他犯些小错误,撒些泼,许道临便不会同他计较了。 “这不是小事。”显然,这一回许道临不会再偏让他了。 沈贺鲤正色,声音突然一沉。“师父,放我回去。” 许道临从没听过沈贺鲤这样的语气。 “不可以。”纵是没听过,许道临也是不会如他意的。 “那我们师徒便来生再见吧。”沈贺鲤忽的跳下长剑,坠下云层。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沈贺鲤再听不见别的杂音。 许道临见状一惊。这小子从小练剑在手上割破个小口子都得哭上一阵,如何就飞身跃下了? “小师叔!”高止比起许道临,更先反应了一步。 高止御剑,将万分道术施于剑上,朝沈贺鲤飞去。 沈贺鲤见高止朝他飞来,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他这小师侄果然来救他了,这一把,他绝对没有赌错。 高止飞到沈贺鲤身边,将他捞上了剑。 沈贺鲤腿软,抱着高止的胳膊不松手,闭着的眼睛也许久都没有睁开。 “小师侄,师叔我没白疼你。趁着我师父还没反应过来,你赶紧送我回定远山庄,佑容现在肯定吓坏了。”毕竟他这个大活人,一下子就消失了。 “你真对她有情?”高止稳住御剑,飞速朝定远山庄而去。 “你这话问的。你不也喜欢陆宽宽吗?看不出来我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沈贺鲤轻笑道。 “小师叔,你糊涂了。我已无情丝了。”高止冷声道。 “无情,还能无欲吗?”何况你这竖子的情丝是不是真被清干净了,没人晓得。 “欲?”高止蹙额,竟难以理解沈贺鲤说出的话。 怎会这样呢,从前,都是沈贺鲤听不懂他说的话的。 “情欲向来都是两个字,世人缘何只会将它们两个放在一起看?有时候,情是情,欲是欲啊。” 第114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9) “情欲向来都是两个字,世人缘何只会将它们两个放在一起看?有时候,情是情,欲是欲啊。”沈贺鲤轻笑道。 纵使高止不想承认,但沈贺鲤心中已然认定,无论高止有没有情丝,都逃不过陆宽宽那个劫数。 高止听闻沈贺鲤所言,忽的想起那日自己的难以自持,以及脖颈上那令人惊心动魄的黑色血丝,难道那一切都是因为他起心动念,放情破欲了吗? “你回定远山庄,师祖还是会去把你抓回去的。”高止提醒沈贺鲤。沈贺鲤现在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去哪里是我的自由。”沈贺鲤眸色忽然一变,面色严肃,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高止沉声,知晓他这位小师叔是要跟他的师父抗争到底了。 定远山庄中,邓佑容四下寻找,却依旧遍寻不得沈贺鲤的踪迹。 “究竟去哪儿了?沈贺鲤,等我找到你,你就完蛋了。”邓佑容鲜少这样说泼辣话,如今是真的着急了。 邓佑容跑得累,额上皆是汗珠。她恍惚坐在廊榭长石椅上,头靠红柱,长长呼了一口气,鼻头却是一酸。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不找你了。”邓佑容轻声说着,只怕这话真被沈贺鲤听了去。 高止同沈贺鲤一道下了七星宝剑,邓佑容早已不在原地。 沈贺鲤环顾四周,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高止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符咒,施术使它飞舞于空中,探寻着邓佑容的气息。 沈贺鲤一笑,也忘了说谢谢,便立即跟上符咒跑过去了。 高止一怔,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利用完之后抛弃的朽物。 沈贺鲤跟着符咒入了偏院。 风随心动,阳光明媚如许,让人昂不起头来。 邓佑容靠在一旁,身后是似锦繁花,半遮窈窕身姿。 沈贺鲤站在不远处,喊她的名字:“佑容。” 邓佑容闻声一愣,不自禁便直起了身子。她缓然站起,转身。 长身玉立,萧肃英姿者,恍然出现在她眼前。 邓佑容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面上笑容竟是比这阳光还要明媚。 “你去哪儿啦?”邓佑容问他,竟已将刚刚的委屈愤怒皆抛在了脑后。 “内急。”沈贺鲤笑笑,缓步下了台阶,朝邓佑容走去。 “咚——”的一声,沈贺鲤只觉双膝一痛,而后便跪倒在地。 “你这么大的人了,下个台阶怎还会摔倒?”邓佑容见此,面上笑容微微僵住。他那跪倒一声属实清响,定是疼痛不已的。 邓佑容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啊~”沈贺鲤突然捂住心口,额上不停往外渗汗。 “怎么了?”邓佑容面上笑容杳无踪迹,心慌得打鼓。 “没事......啊!”沈贺鲤痛到抬不起头。 邓佑容看不见他的面孔,只能瞧见他布满青筋的额头。 “师父......”沈贺鲤声音沙哑,知晓这是许道临在惩罚他。 “你既想留在这里,那为师也不再阻拦。”四空传来许道临的声音,却不见他的身影。 沈贺鲤听到许道临的话,并不觉安心。 不再阻拦......究竟是什么意思。 钻心之痛极速而来,沈贺鲤只觉身体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有一股瘆人的力量,缓缓从那个小口子中流出,在他的身体里来来往往,似要将他撕碎。 “啊~”沈贺鲤痛到打滚,面上竟浮出几丝兽纹。 “小锦鲤!”邓佑容见此,亦是心痛不已。“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 邓佑容起身要走,沈贺鲤立即拉住了她。“没用的。” 沈贺鲤脸色唰白,面颊之上竟缓缓生出两块兽皮。 “啊!”邓佑容惊叫,几乎是本能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沈贺鲤从她的眸子中看到了恐惧。他伸手去摸面上粗糙的皮肉,另一只手攒得老紧。上回他脸上生兽皮的时候,从没有过这样厌恶自己的感受。 许道临这是在剥夺他自由行驶于人间的权利。 “没事,没事。”邓佑容微微回神,暗暗后悔自己刚刚的反应。她的惊叫,应是让他凉了心了。邓佑容上前,抱住了沈贺鲤。“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大喊大叫的。” “你不用勉强自己。”沈贺鲤知道邓佑容心中是害怕的。 “我没有勉强,我既已决定与你成亲,必是存了同你一生一世不离弃的心思的。”邓佑容紧紧抱着沈贺鲤,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在不断颤抖。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吗?”沈贺鲤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再因痛意而叫唤一声。 “原因不重要,无论怎样我都会治好你的。”邓佑容轻抚着沈贺鲤的后背。“你是我邓佑容的夫君,是定远山庄的姑爷,没有任何邪祟病痛可以带走你。” 沈贺鲤闻言轻笑。“还好我成了你夫君。” 狂风一动,金光一闪。 整个定远山庄上空轰然出现一道牢笼般的结界。 此结界只针对沈贺鲤一人,只要这结界在这里一天,沈贺鲤便一天出不了这山庄一步。若这结界在这里一世,沈贺鲤便一世离不开这座富丽堂皇的金丝笼。 * 陆宽宽回了威铭山,而后只带了小葫芦一人去找金蟾妖那边找梁晋。 金蟾妖率她调给她的妖兵打下一座妖山之后,竟还敢觊觎更多的东西?她当初就说过了,如果这金蟾妖敢背叛她一分一毫,她必会将他碎尸万段,打得魂飞魄散。 “妖娘娘,你真不多带些妖兵过去吗?”小葫芦心慌意乱。梁晋去平叛,到了现在都没回来,想来那金蟾妖的法力必是高深的,他家妖娘娘就这么单枪匹马的...... 单枪匹马也就算了,还非得捎上它......他个百十来年的小妖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妖娘娘是要带它在旁边观摩学习吗? “我与那金蟾妖交过手,他虽有些手段,但同我比起来,还是鲜嫩了些。”陆宽宽沉眸说道。“等我将他碎尸万段,便立即在旁边支口锅给你炖汤喝。” 小葫芦闻言,咽了咽口水。也不知是被狠毒的妖娘娘给吓到了,还是被那香喷喷的蛤蟆汤给馋到了。 第115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0) “大王,不好了!威铭山的妖娘娘来了!”一虎脸小妖急忙入洞,同金蟾妖说道。 “她来了?”金蟾妖既敢背叛,便不怕陆宽宽来找茬(假的)。但是富贵险中求,他要是想有一番作为,必定是不能让陆宽宽给拿捏的。 他修炼了五千年,陆宽宽借了他几千妖兵,他毫不费力便打下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地盘,那为什么他不能拥有更多呢? “大王,怎么办啊?大家都说那威铭山的妖娘娘厉害得很。”虎脸小妖常听从威铭山的妖兵讲述陆宽宽的事迹。一年便攻下妖界大部地界,当真是非比寻常的。 “她带了多少妖来?”金蟾妖问道。 “她是一个人来的,手上还提了只绿葫芦。”虎脸小妖答道。 说实话,若不是看见陆宽宽怒气冲冲,眼底发狠,他还会觉得那妖娘娘是提了点东西来串门。 “呵。”金蟾妖冷笑一声。“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大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便冒昧讲了。”虎脸小妖低头轻声说道。“妖娘娘一个人过来,难道不是因为有独自一人收伏整座山头的把握吗?” 金蟾妖笑容凝固,他当日在朱雀寺也是跟陆宽宽交过手的,那个妖娘娘确实有两把刷子。可她当日并没有用十分的法力,金蟾妖也不好猜测陆宽宽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将山里的弟兄都召集起来,再叫几个人去洞底下把那个梁晋架出来。”金蟾妖吩咐道。 “大王,我们要拿那小白脸子当人质威胁妖娘娘?这不太光彩吧?”虎脸小妖支吾说道。 金蟾妖瞪了虎脸小妖一眼。“费什么话?按我说的做!” “是是是。”虎脸小妖无奈,照话去做了。 一刻后,这座小妖山山头上的妖怪都被金蟾妖带到了山脚。 陆宽宽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小葫芦站在陆宽宽身后,看着那乌乌泱泱的妖魔鬼怪,后背一寒。 今天究竟是妖娘娘把那癞蛤蟆炖了,还是妖娘娘被炖啊?现在反水还来得及吗? “蛤蟆精,听说你最近占了我不少山头,还把我最得力的小弟给绑了?”陆宽宽见金蟾妖出现,眼中霎时闪过刀光。 “我说了不是蛤蟆精,你把嘴给我放干净点儿,今时不同往日,我就不信你单枪匹马的,能打得过我们几千号妖众。”金蟾妖昂首而言。 “你们大可以试试。”陆宽宽沉声道。 金蟾妖见陆宽宽面上毫无惧色,顿时慌张了起来。 这威铭山妖娘娘不会真的有本事以一打千吧? 金蟾妖让身后小妖推出梁晋,而后朝陆宽宽喊道:“你的人还在我们手上,你若是敢轻举妄动,我便让这柏岭山君断尽修为。” “都喊了几千号妖众了,竟还带着人质。蛤蟆精,你究竟是有多怕我啊?”陆宽宽轻笑,笑得阴涔涔的。 金蟾妖闻言,心中蓦地就没了底气。当初,陆宽宽说,只要他敢反叛,陆宽宽就会打得他魂飞魄散。 不不不,他们现在人多,不该生出恐惧之心的! “妖娘娘,你不必顾及我。”梁晋一身黑衣,肤色洁白如雪,面颊之上的那一抹血红竟更衬得他坚毅不凡。 “没打算顾及你。”陆宽宽先是狠心说了句,而后话锋一转,道:“但念及你确实对我忠心无二,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也为我平了不少事,我还是将‘顾及一下你’这件事,加入我的打算好了。” 陆宽宽缓然站起,召出弯月纤刀,轻抬手指。弯月纤刀于空中翩然飞舞,瞬间就割下了梁晋周遭小妖的头颅。 梁晋面上被溅了一脸的血。 梁晋低头一笑,竟还有些像是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那一天,陆宽宽也是这般取下了他身边小妖的首级,震慑了四方。 “你!”金蟾妖属实是没有想到,陆宽宽竟一点都不顾及这几千妖众,轻易就让这一触即发的战场染上了血迹。 梁晋蹒跚而来,走到了陆宽宽身边。 “你的脚和你的脸都像是受了伤啊。”陆宽宽淡淡瞥了眼梁晋踉跄的双腿。“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就栽倒在了那金蟾妖的手上?” “我修为尚浅。”他虽于五百岁的年纪拥有了一千年的灵力,但比起那踏踏实实修炼了五千年的金蟾妖,还是略逊了一筹的。何况那金蟾妖善偷袭,他又是只身来与他谈判。 “你不会带点妖兵来吗?”陆宽宽斥责道。梁晋平时挺机智灵活一妖,怎就在这山头上添了一败绩? “我让他们都去找你了。”梁晋低头轻声说道。 陆宽宽闻言,也不好再骂他什么。 “我们俩对战这几千妖众虽无败的可能,但一下子杀这么多妖兵,实在是太浪费了。”陆宽宽盘起弯月纤刀,向其间注入了无尽灵力。 “妖娘娘你打算......”梁晋看着陆宽宽认真严肃的侧脸,一时间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我更正一下,不是我们俩对战几千妖众,而是我一个人对战他们。你今日受了伤,就先歇歇吧。”陆宽宽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眼中确是坚毅狠戾的神采。 周遭微风轻拂,陆宽宽却像是置身于狂风中一般,发丝飘如舞,衣袂纷飞如刀剑。 金蟾妖见此,心神一滞。 “你当真要鱼死网破?”金蟾妖化作元身,缓缓积蓄力量。 陆宽宽并不回他的话。 陆宽宽飞出弯月纤刀,那刀忽变得巨大无比,‘轰’的一声劈在了这妖山上。 尘飞泥滚,地动山摇。 “啊~” “怎么回事?” 山脚下的小妖们皆是摇摇晃晃,站不稳当,东倒西歪。等他们再回过神来时,这妖山已然被劈成了两半,轰然向两边倒塌。 “没了老巢,我看你们还怎么叛乱。”陆宽宽冷笑一声,而后转脸看向金蟾妖。 金蟾妖将口中积蓄的力量瞬然朝陆宽宽吐去,陆宽宽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并来到了金蟾妖的身后。 “去死吧。”这一回,陆宽宽是不会再手下留情,饶他一命了。 小小金蟾妖,不过修行五千年,就敢跟她叫板? 第116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1) 小小金蟾妖,不过修行五千年就敢跟她叫板? 金蟾妖听闻陆宽宽的声音,心下一寒,立即转过身来,伸出了它硕长的舌头,直直向陆宽宽打去。 “恶不恶心。”陆宽宽一阵恶寒,将掌心力量汇聚成万千刀光,瞬然割在了金蟾妖的身体上,金蟾的那一只长舌亦被斩于刀光之下。 “轰——”那巨舌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霎时血流成河,众妖皆默。 “怎么会?”金蟾只觉周身剧痛,万未想到自己修炼了这么多年的皮肉,会如此轻易就被陆宽宽割开。 “打架的时候让让你,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厉害人物了?”陆宽宽说的,是朱雀寺那一战。金蟾妖自然也晓得。 只是......金蟾妖猜到了那不是陆宽宽的全部实力,却没有猜到她隐藏的与实际拥有的,会有如此大的悬殊。 小葫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怎么跟他想象得不一样?他家妖娘娘何时厉害到如此程度了?小葫芦绞尽脑汁,他跟了陆宽宽这老些年,没有一天看见她练功的啊。 “我之前说的碎尸万段与魂飞魄散,一个都不能少。”陆宽宽轻笑,施术变出了口锅来。 锅下支着断木,锅中滚着开水。 “你想干什么?”金蟾妖身上血液汩汩而流,他已然是强弩之末,再无还手之力了。没想到,他竟败得如此彻底。甚至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家小葫芦饿了,我给他做些饭吃。”陆宽宽沉下脸,目光可怕得紧。 小葫芦咽了咽口水,这回确实是被陆宽宽的眼神吓到了。其实,他也不是很饿啦。 金蟾妖不顾身上的伤,强行吐出了妖丹,想要与陆宽宽同归于尽。 这妖娘娘属实可恶,杀他便罢,如何还要辱他? 妖丹之光四溢,缓然幻化作荆棘牢笼将陆宽宽牢牢锁住。 “想拉我一起死?”陆宽宽无奈摇头。“真不知你为何要生出这般不着边际的念头。” 陆宽宽话音刚落,周遭荆棘牢笼便碎成了粉末,随风而去了。甚至没有人看见陆宽宽究竟做了些什么。 金蟾妖失了妖丹,立即变回了原形。那一只硕大的金蟾蜍,瞬然就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青蛤蟆。 “嘶~” “什么嘛,真是蛤蟆啊?” “是只蛤蟆还装作是金蟾蜍。”周遭妖众窃窃私语,面面相觑。 陆宽宽抬手施术,将那青蛤蟆直接丢进了锅里。 “日后再有叛乱者,与他同罚。”陆宽宽出声,众妖便都静下。 “唯妖娘娘马首是瞻。” 众妖纷纷跪地,乌泱泱地绵延了好几里。 陆宽宽不再说些什么,朝梁晋和小葫芦看了一眼,而后便化作烟雾,回定远山庄去了。 “我那蛤蟆还要吃吗?”小葫芦跑到梁晋身边,指了指那锅里已然飘出了一丝香味的‘前五千年修为金蟾妖’。 “你若是想吃,当然可以吃。”梁晋回他道。 “妖娘娘一直都这么厉害吗?”小葫芦抬着头,瞅着梁晋的下巴问道。 “你不是跟在妖娘娘身边许多年了吗?你问我?”梁晋低头给了他一个让他自己体会的眼神。 “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从前妖娘娘与我,逍遥自在,鲜少干这些杀妖抢山的活计。可这一年妖娘娘不都同你在外头抢人家地盘儿吗?妖娘娘厉不厉害你不比我清楚?”小葫芦委屈中又带着些愤怒。 “她每回都坐在山头上看我打,鲜少自己动手。只在妖山王投降的时候,出来微微给些折磨,轻松挣些威名。”梁晋说道。 小葫芦闻言,一瞬语塞。 “妖娘娘她,回威铭山了吗?”梁晋目视前方,眼中竟模模糊糊,聚不起光彩来。 “怎么可能?她肯定又是去找那个臭道士了。”小葫芦一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你还是先把这些小妖处理一下吧。” 梁晋闻言,微微侧过脸去,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几千妖众。 “唉。”梁晋莫名叹了口气。 陆宽宽回定远山庄的时候,高止正站在定远山庄正门口,神神叨叨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天下神兵,八卦之精。”高止执剑于手上,直指苍穹。 陆宽宽循着高止宝剑所指,看向天空。 天空之上,悬有一结界的阵眼,看起来是道家留下的法阵。定远山庄被人下了结界?为什么? 她不在的这两天里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高止,这怎么回事?”陆宽宽出声问他。 高止听见陆宽宽的声音,身子一僵,许久才将手上宝剑放下,缓然转过了身来。 “我师祖来过了。”高止看向陆宽宽,全然不知她是何时回来的。 “这结界是他弄的?为什么?因为沈贺鲤跟邓佑容成亲的事?”陆宽宽问道。 “小师叔不愿同师祖回去,师祖气急,便在定远山庄下了结界,让小师叔这辈子都没法离开这里。”高止如实道。 “你们做道士的,都这么恶毒吗?”就是陆宽宽都看得出来,沈贺鲤是个逍遥爱自由的。让他一辈子困在这里,还不如让他死了。这许道临还真是.....咬准了沈贺鲤,想要他低头。 “这回确实是小师叔欠了考虑。”说也不跟师祖说一声,他便入了这红尘,行了那夫妻拜礼。 “他欠考虑?”陆宽宽轻笑。“怎么,你还想他给你师祖发个帖子来参加成亲礼不成?” 自己心爱的徒儿要叛出师门,谁能气定神闲地接受事实。想当初那玄机子知道高止想离开灵宝的时候,可是将他打了个半死。 高止垂眸沉声,似乎也想起了那段往事。 “这结界你可有法子打开?”陆宽宽见他失神,便又出声去同他说话。 “没有。”高止在这里忙了两天了,却是毫无头绪。“这阵法结界我此前从未见过,这两天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将它打开。如今,小师叔又......” “又怎么?” “他面上兽皮又长出来了。这回师祖来势汹汹,他们师徒势必是要两败俱伤了。”此伤不在于身,而在于心。 第117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2) “他面上兽皮又长出来了。这回师祖来势汹汹,他们师徒势必是要两败俱伤了。”此伤却不在于身,而在于心。 陆宽宽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却忽有一小厮急忙忙地跑到了他们面前。 这小厮身着褐色布衣,看起来应不是定远山庄的家仆。 “请问这里是定远山庄吗?”那小厮不识字,指着门上的牌匾问道。 “是。不知小兄弟有什么事情,缘何这么着急。”高止见这小厮气喘吁吁,便顺口一问。 “金昭燕金小姐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来定远山庄......找邓佑容少庄主帮忙。”小厮断续说道。 “你是从哪儿来的?”陆宽宽上下打量那小厮,心里也是有些戒备的。 “我是从胡府来的。我家夫人要将金小姐沉塘,我若......再找不到邓少庄主,就来不及了。”小厮急道。 高止和陆宽宽并不知晓这小厮口里说的金昭燕是谁,但见他模样,又觉十万火急,便将他带进定远山庄去了。 “小锦鲤,你还不肯见我?我都说了我不怕了。”邓佑容站在沈贺鲤门前,敲着他的门。 沈贺鲤自面上生出兽皮之后,能不见她,便不见了。 沈贺鲤心里清楚,纵使邓佑容嘴上说不害怕,但她若看见他这张脸,心里还是会止不住打怵的。沈贺鲤不想让她恐惧为难。 “沈贺鲤!你开不开门!”邓佑容见他久久不愿开门,竟也有些生气了。 这只小鲤鱼究竟把她当作什么人了?她那日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她要跟他白头相守,不离不弃,怎又会因一张脸而跟他生了嫌隙? “下回,下回!下回我一定给你开!”沈贺鲤连着脑袋一起钻进了被子里。他已经在房里待了两天了,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吃饭,根本不敢出门去。 要是被楼四娘和山庄中的小厮丫鬟看到了他的这副模样,必定是要把他当成妖怪烧死的。 “又是下回,这两天你跟我说过多少次下回了?”邓佑容憋闷道。 沈贺鲤不再出声。他也是想与她相见的,可...... “邓小姐,胡府来了个小厮说是要找你。”高止一猜便知邓佑容在沈贺鲤房前,便直接将人带过来了。 邓佑容听见高止声音,便转过了身来,看向了高止身后的小厮。 “胡府?”邓佑容疑惑不解。胡府与他们定远山庄若是没什么大事儿,是鲜少相互串门的呀。“有何事?” “我家夫人要将金昭燕金小姐跟我们府上的书童胡九,一道沉塘。现已往郊外碧水湖去了。”小厮说道。 “沉塘?”邓佑容大惊。只有男女私通了,才会被浸猪笼沉塘啊。昭燕怎会跟胡府的书童一起..... 不对,昭燕不是在她们定远山庄吗?如何到了胡府了? 是她近日光顾着沈贺鲤的事情,疏忽了昭燕吗? “这还了得。”邓佑容慌忙提起裙角,一边朝外头跑去,一边吩咐周边的小厮备马。“这胡府人真是胆大!昭燕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之女,怎就敢如此滥用私刑了?” “去吗?”陆宽宽侧过脸,问高止。毕竟这小道最喜欢管闲事了。 高止轻咳,淡淡道:“去。” 陆宽宽与高止一人一匹马,紧跟在邓佑容的马车后。陆宽宽心里直犯嘀咕,这邓佑容沈夫人,出去救人就只带一个马夫和两个小厮? 轻车简行是不错,可就带着这几个人,纵使赶上了沉塘,也救不下人来啊。那胡府要真想装糊涂,便直接将你这邓少庄主拦下来,说这是家事,外人不便插手,你又能奈何? 唉,要是等等邓佑容求她救人,她就勉为其难插插手吧。 其实也无妨,有关人命的事情,高止必定比她手伸得长。 “有妖气。”高止忽又感受到了那半兽人的气息。“那只黑猫精好像也在这里。” “你还想着那只黑猫呢?”陆宽宽还以为沈贺鲤的事情已经足够高止操心了的呢。 他们驱马临近碧水湖,蓦然听闻一阵嘈嘈嚷嚷。 “我们胡家养了你这么多年,早就将你当成了义子,没想到你竟跟你少爷的未婚妻做出如此苟且之事,真是有辱门楣。”说话的是胡府大夫人,她面色沉沉阴郁,指着那猪笼中的胡九便开始横加指责。 “夫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胡九解释不出来别的,只能一直重复这句‘不是这样的’。 “夫人,不是这样的......”笼中的金昭燕也是如此,她今早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跟胡九躺在一起,她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胡府夫人便推门而入,将他们‘捉奸在床’了。 金昭燕想解释些什么,脑中却是没有一点关于昨夜记忆。甚至于......她的身体酸痛,下身也是涨得不行...... 究竟是怎么了? 胡府众长辈皆立在这碧水湖前,俯身看着这两位‘通奸’之人。泼天的压力倾覆而来,金昭燕急得落泪。 “我要见胡公子。”金昭燕抬首朝胡府夫人说道。 “棕亭他去钱庄查账了,没空理你这个**。”胡夫人冷声道。“莫要再与这**多作口舌,直接将她沉了。” “是。”三两小厮架起金昭燕与胡九的猪笼,径直朝碧水湖走去。 绿水潺潺,水势渐深。 “夫人!不......”胡九叫喊着,而后猛然被湖水倒灌于口,将那哭喊之声淹没在了水里。 水波肆虐荡漾,金昭燕透着这水,眼前忽明忽暗,而后竟再睁眼不得。 “给我住手!”邓佑容从马车上跃下,朝胡府众人跑去。“你这是滥用私刑!快把人给我放了!” “这不是定远山庄的邓小姐吗?这是我们胡府的家事,你来插什么手?”胡夫人气定神闲,并无放过金昭燕的意思。 “她是朝廷命官之女,若她出了什么事儿,金叔叔来了,必给你们问罪!”邓佑容焦急地看了眼碧水湖,给一旁的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两小厮会意,立即跑进湖里,与那胡府抬笼子数小厮缠打了起来。 “辱没家风的女儿,谁还会承认?”胡夫人见邓佑容叫人下去阻拦,便也急了眼,朝着身后待命的小厮招了招手。 第118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3) “辱没家风的女儿,谁还会承认?”胡夫人见邓佑容叫人下去阻拦,便也急了眼,朝着身后待命的小厮招了招手。 众小厮听令,纷纷入湖。 定远山庄的两位小厮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多久便败下阵来了。 小厮们只顾缠斗,竟将金昭燕和胡九丢忘在了湖里。 金昭燕与胡九随着水流,渐渐离岸边越来越远。 水中,他们的身体似如岩石一般沉重,缓缓下落...... “呜呜~”胡九挣扎着,想要破开那猪笼,可这笼子的内里是藏着牛筋的,寻常人哪里有力气破笼而出? “你不要太过分!昭燕她不是那种会随便同男子欢好的人,事情尚无定论,你忙着将人沉塘,必定有鬼!”邓佑容升起声音,比起这比她年长的胡夫人,也绝不落气势。 “物以类聚。你有金昭燕这样的闺中姐妹,必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坊间传闻你勾引俊俏道士,做你夫君,想来也是不曾冤枉你。”胡夫人字字戳心,这骂人的功夫,终也是技高一筹。 陆宽宽听她们吵架听得入神,时不时还点了点头。她们说得好像还都挺有道理? 高止见那碧水湖嘈乱,便快步上前,想要帮忙。 “咚——”一黑猫倏忽如水,就像是颗被人丢进水的小石头。 高止恍惚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猫不是最怕水的吗? 不管了。高止绕过那一群在水中扭打的小厮,跳入了水里。 水中幽暗,微有几丝光线散落,流光纷乱相叠。 高止只看见一只黑猫速然朝晕厥的金昭燕游去,而后化作一丝轻烟钻进了金昭燕的身体里。 金昭燕蓦然睁眼,透绿的眼睛映出万般光色。 “砰——”原本困着金昭燕的猪笼在水中瞬然炸开,将高止震得老远。 金昭燕从破乱的笼中游出,恍惚朝胡九而去。 她拉住胡九的笼子,十指之上生出利爪,将那笼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来,而后扯开猪笼,将胡九拉了出来。 在水中挣扎了很长的时间的胡九早就没了力气,晕在了这碧水湖里。 金昭燕抱住胡九,缓然朝水面游去。 高止见状,便也游出了水面。 金昭燕拖着胡九,将他拉到了岸上。 高止召出七星宝剑,悬其于金昭燕脖颈之上,生怕附在她身上的黑猫又跑了。 众人见此场沉塘的两位主人公皆从湖上逃了出来,便直定定的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妖怪!”胡府长者一见着金昭燕的绿眼,便认定她是个妖怪。“此女为妖,怪不得如此随意便与男子欢好。看来这真正的金家小姐早就被这妖怪害死了!我们之前看到的都是这妖怪假扮的金家小姐!” 陆宽宽闻言蹙眉,这个老头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什么叫妖怪就喜欢随便跟男人欢好了? 陆宽宽飞身下马,直接来到那胡府长者身后,将他推倒在地。 “对不起啊,但我就是故意的。”陆宽宽冷言一语,而后便走到了高止面前去。 “你!”胡府众人将长者扶起,纷纷向陆宽宽投去愤恨的目光。 陆宽宽立即就给他们瞪了回去。 他们见着陆宽宽不好惹,便也不再去‘计较’这件事。 “道长,你快将这妖怪给收了!别让她再为祸人间!”胡夫人见高止一身道服,便朝高止说道。 高止并不喜欢这个胡夫人,便也没有理她。收妖本也就是他的分内之事,用不着旁人说什么。 “高道长,昭燕她不会是妖怪,你是不是弄错了?”邓佑容提裙跑来,满目担忧。 “你放心,金家小姐没什么事,这妖怪只是暂时附在了他的身体里,不一会儿便出来了。”高止向邓佑容解释道。 “等这金家小姐身体里的妖怪出来了,我们还是要将她二人沉塘的。他们的苟且之事,众人皆见着了,赖是赖不掉的。”胡夫人瞪大着双眼,分外吓人。 “啊呜~”被黑猫附身的金昭燕忽朝低吼胡夫人低吼一声,眼神坚毅狠绝,似是下一刻就要扑向胡夫人,将其撕成碎片了。 胡夫人顿时消了气焰,向后退了三寸。 “出。”高止反过剑来,用剑柄抵在金昭燕背后,凝聚法力于其上,将她体内的黑猫精给震了出来。金昭燕力竭,暂时晕了过去。 “啊——”黑猫精离开金昭燕的身体,恍然半跪在地上。那一双挺立的耳朵却绝不耸拉下来,带着些难改的兽性。 “你看那双耳朵,不人不妖的,煞是丑陋!” “真凶,妖怪就是妖怪,兽性难消!” 胡府众人见此情状,纷纷朝着黑猫精指指点点,就如他们之前朝着金昭燕指指点点一般。 “怎么如此聒噪?你们的嘴是不想要了吗?”陆宽宽揉了揉耳朵,弯月纤刀恍然出现在了另一只手上。 胡府众人见陆宽宽拿着刀,竟纷纷默然。 “噗——”胡九胸口中沉的那口水恍然被吐了出来。“咳咳。” 胡九清醒,苦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一双熟悉的猫耳落入他的视线,他也未想太多,出口便喊了句:“小黑?” 那半兽人闻他声音,蓦然转头,眼神忽的柔软下来,还带了些委屈。 “胡九!你竟与这妖怪私相授受!”胡夫人忽的大声训斥。“我算是明白了,因这不人不妖的东西还未修得人身,你们便利用这金家小姐的身子行那欢好之事。真是伤风败俗!” 胡九闻言一愣,面上透出万分的不解。 高止沉声,剑指那黑猫精。 看这情况,高止能想到的可能性,同那胡府夫人一样。 “说,究竟是不是这样?”高止逼问黑猫精。 黑猫精不语,只是面色忽然变得狠戾,朝着高止张牙舞爪。 “不是!不是这样!”胡九挡在黑猫精面前,一如那日在定远山庄花园那般。 “你别总说‘不是,不是’的,你说了‘不是’别人也不会信你的,你要真正说出些东西来,懂吗?”陆宽宽听得无奈,便抱着双臂,微微提点了下。 “可我没办法解释......”胡九低头,心中思绪万千。 第119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4) “可我没办法解释......”胡九低头,心中思绪万千。 他昨夜去金昭燕房中找她,就是因为这只黑猫精。 可他进房门之后的事情就记不清楚了,脑中再有记忆,便就是今早醒来之后了。 今早一醒,他就看见金家小姐躺在他身边,还亲眼看见了金家小姐的落红......他们昨夜,恐真是做了出格之事。 “那你说。”陆宽宽转向黑猫精。“你总有办法解释吧?” 黑猫精看着陆宽宽,却怎么也不开口说话。 高止低着头,周身散着一股阴郁之气,他缓而开口道:“还有再问的必要吗?他们便是连狡辩的话语都诌不出。小小妖类,任意妄为,竟敢祸及无辜女子。” 陆宽宽蹙额,道:“你们要是再不说话,这位炸毛的道长可就要打你们了。” “最后一次机会。”高止将那利剑又靠上黑猫三分。 “道长……”胡九急得冒汗。 黑猫精仍然不语。 高止闭目,微微偏转七星宝剑,使它乍出一股金光来,直直落入了黑猫精的罩门。 “喵~”黑猫精一声惊叫,蓦然吐出一颗金丹来。 周遭似袭来一阵火浪,却是只见其形,未感其炙热。 黑猫精于火光之中化为原形,那半兽的样子也终回归于本原。 “你犯了错,自该付出些代价。便就重新修炼吧。”高止轻叹。 这世间生灵,修仙化妖皆是不易。此次他毁了这黑猫精化妖的缘法,这黑猫不知何时还能再等到下回化妖了。 “来人啊,将那奸夫**抓住,沉塘继续。”胡夫人见黑猫事已了,便直起身板,又回了刚才那嚣张样子。 “砰砰砰砰砰……” 碧水湖旁土石忽起,在胡家人与金昭燕胡九之间现出了高峻的岩壁。 黑猫金丹缓然化作一道屏障,将碧水湖边所有人都困在了里头。 “怎么回事?”胡府中人见此,皆是慌乱不堪。 “是不是那黑猫作祟?真是作孽!被那道长收了,竟也不安生!” “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少说一点?”陆宽宽听闻岩壁那头胡家人的声音,无奈摇头,却又带了些看好戏的心思。 “啊~” “啊~” …… 最先发出惨叫的,便是那胡夫人,而后胡府众人皆跪地不起,面上长出黑毛。 “这是黑猫精的报复?”高止抬手,准备冲破这黑猫精妖丹所筑的结界屏障。 陆宽宽立即抓住了高止的手。 “此事绝不单单是黑猫精的错,况且,这胡府中人滥用私刑,也是有罪孽的。你罚了那黑猫精不算有错处,但你是不是也不该阻止她惩罚这些小人?”陆宽宽侧目问他。 高止手上动作一顿,竟被陆宽宽说服了。 “我并非不想说话,只是我的悟性与灵力尚不足以发出人声。今日我耗尽金丹,只想还一个真相。金小姐与胡九皆无过错。”黑猫精以妖丹做引,织出幻境,说出了第一句凡人话语。 陆宽宽、高止、金昭燕与胡九纷纷落入幻境。 是幻境吗? 存着一切真相的幻境,也能被叫做幻境吗? 流光悠然而转,陆宽宽与高止众人脑中皆浮现出那日金昭燕在胡府醒来的画面。 “小姐,你醒了啊?”胡府丫鬟见自家少爷带回来的女子悠然醒来,是又惊又喜。 这位小姐清醒时比昏睡着要漂亮多了。她那双清灵的眸子,旁人见了一眼,这辈子便都忘不了了。 金昭燕揉了揉额头,缓然看向四周。 满屋陈设皆陌生,金昭燕见之,迷茫不已。 “我这是在哪儿啊?你是……”金昭燕问那丫鬟。 “这里是胡府,我是胡府的丫鬟。姑娘您晕倒在了我家公子的轿子里,是我家公子将你带回来的。” 丫鬟说道。 “晕倒在你家公子的轿子里?怎么会……”金昭燕闭目摇了摇头,脑中实在是没有这段记忆。 “姑娘你……没事吧?”胡府丫鬟见金昭燕神情恍惚,心中竟也生出丝慌乱。这小姐的脑子,莫不是晕坏了吧,要是因此讹上她家公子,可就不好办了。 “胡府……胡府公子……”金昭燕蓦然抬头,轻声问道:“这里是光州胡府?” “没错。”丫鬟回道。 “你口中的胡府公子,可是胡棕亭,胡公子?”金昭燕又问。 “正是。如何?”丫鬟问道。 金昭燕扶额,心中懊恼。 她在胡棕亭的面前晕倒了?日后若是谈亲事,他会不会认为她是个病秧子,不愿意娶她了? “姑娘?”胡府丫鬟见金昭燕出神,心中不解。“姑娘,你还没有道来你的来历。” “我叫金昭燕,家父为钦州刺史金皖先。”金昭燕起身,缓然报出来历。 “金昭燕?金皖先?”丫鬟虽来胡府不久,但也对这两个名字略有耳闻。 胡家世代从商,但在胡公子小时候,他去世的父亲便给他与官家小姐定下了一门亲事,此是为胡家之后的从商之路铺下更上一层的垫脚石。 “你可是听说过我?”金昭燕满含期待地看向胡府丫鬟。 “姑娘可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胡府丫鬟本是不敢说些什么的,可此事非比寻常,若这位姑娘能拿出凭证,她必是要禀告夫人的。 金昭燕闻言,微微思虑,而后缓然拔下发上一只金玉簪子。此簪为梅花落雪,工艺繁复,分外精致。 “此为钦州莫佃阁之物,普天之下只此一只,钦州皆知此簪被我父亲赠与了我,你们若是拿它去问,必能证明我的身份。” 其实金昭燕是有与胡府定亲的信物的,但那些东西还在定远山庄,她现在暂且拿不出来。 且她手上这只簪子并非俗物,已足够唬住这小丫鬟了。 小丫鬟闻之,半信半疑,但她也没办法真的去钦州求证,只好攒着簪子,想要去问问胡夫人。 “我现立即去禀告夫人,还请金小姐您先暂且在此好好休息。”小丫鬟欠身行礼,而后便离开了。 胡夫人正在院子里赏花,见到胡九正抱着一只黑猫在逗弄,面上忽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第120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5) 胡夫人正在院子里赏花,见到胡九正抱着一只黑猫在逗弄,面上忽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夫人,可否需要小人将胡九叫来?”跟在胡夫人身后的老嬷嬷问道。 “叫来。”胡夫人淡淡一语,面上无甚表情,眸中却似有碧波荡漾。 老嬷嬷微微欠身,而后便走到胡九身前,说道:“夫人让你过去一下。” 胡九抬头,眼中满是疑惑。他手上抱着黑猫,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找我何事啊?是不喜欢府中有猫狗吗?” “你莫要多想。”老嬷嬷道。“过去吧。” 胡九点了点头,随着老嬷嬷一同走到了胡夫人身前。 “夫人你找我?”胡九问道。 “小九你今年几岁了?”胡夫人微微抬眸,没由来地问了句这话。 “今年十五岁了。”胡九如实道。 花香窈窈,十五岁的少年面容俊俏,身姿更是如那清风朗月,令人见之沉迷。 “知道了。你下去吧。”胡夫人轻声道。 胡家夫人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模样,只是一言一行皆透着些令人无法呼吸的压制之感,少有下人喜欢同她打交道的。 胡九被叫来问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却也是欣喜胡夫人没有留他多久的。 “喵~”胡九转身准备走,怀中的黑猫却突然露出獠牙,朝着胡夫人叫了声。 “嘘。”胡九捂住了黑猫的嘴,赶紧跑离了院中,差点没吓得魂归天外了去。 “这胡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你莫要同她乱叫,仔细你的皮。”出了院子,胡九便摸着黑猫的头,小声教训着它。 院内,金昭燕房中的丫鬟找着了胡夫人,向她禀报了金昭燕的事儿。 胡夫人闻之,眉头轻锁。“金家小姐......” “夫人可要见她?”丫鬟问道。 “见,叫她去客堂。”胡夫人话音落下便折了支蔷薇,往客堂去了。 “是。”丫鬟闻之,便顾自去喊金昭燕了。如今这金家小姐可就轻易怠慢不得了,不久的将来,她说不定就是这胡府的女主人了。 “夫人,老爷去世前曾有遗志,等金家小姐跟少爷成亲了,这掌家大权......”老嬷嬷看着胡夫人的脸色,想要从她面上看出些什么。 “这些是你该管的?”胡夫人冷漠一语,旋即便陷入了沉思。她还年轻,可不愿就这样交出掌家大权,安心养老去。没了那大权,每月的花销可就得沉沉稳稳按规矩来,再无油水可捞了。 棕亭可以成亲,但绝不能是金昭燕。 金昭燕被丫鬟喊过去的时候,心中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忐忑不安。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她这个‘未来婆婆’,她还没有好好准备过呢,就是上门礼都没来得及备一份,等见到了胡夫人,她定是要好好表示歉意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金昭燕想多了,胡夫人根本就没有给她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的机会。 “你跟我们棕亭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金昭燕在红木椅上屁股都没坐热,胡夫人便说出了这般失礼的话。 “夫人这是要退婚?”金昭燕心慌,她还是第一回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女子被退婚,那可是奇耻大辱。“不知夫人对我,有何不满意的地方?” “你身为刺史之女却晕倒在外男的马车里,传出去实在不体面。”胡夫人随意找了个借口道。 “事出有因,我平日绝不是那样的人。”金昭燕只说得出‘事出有因’,却说不出那‘因’在哪里。“况且,那不是别人的马车,是......胡公子的马车啊。” “你们还没有成亲,无论怎么说,你都是私会外男。我们胡家是断不可能要你的。”胡夫人说道。 金昭燕想要反驳些什么,但她自小学的礼数告诉她,她不该再顶撞长辈了。 “夫人,少爷回来了,可要通知厨房布晚膳?”老嬷嬷从门外走来,同胡夫人说道。 “布。”胡夫人道。 老嬷嬷闻言而下。 “既然金小姐已经醒了,便早些回住处去吧。至于婚事,我会找时间差人去钦州退了。”胡夫人话音刚落,胡棕亭便走了进来。 “娘。”胡棕亭同胡夫人俯身作揖。 胡夫人见胡棕亭突然而来,神色忽的一闪,十分不自然地看了金昭燕一眼。 此女子若是早些走了才好。 来人身上披着落日余晖,金昭燕恍惚看入了神。这位公子不就是她在定远山庄花园木桥之上见到的那位吗?那时他与一位书童和一只小猫一起,站在清晨的熹光之下,同现在比来,多了分清冷。 “你醒了?”许是感受到了金昭燕炙热的目光,胡棕亭蓦然注意到了一旁的金昭燕,见她清醒,喜出望外,面上不由得便浮起一丝笑容。 “醒了,谢胡公子担心。”金昭燕站起,盈盈福身。 胡棕亭眉心半挑,心中忽生疑虑。这位姑娘竟与之前在马车里完全不同了。 她如今这般端庄有礼,温婉娴静,竟衬得她更加好看。 “不知姑娘家住何处,缘何晕倒?”胡棕亭问道。 金昭燕小心翼翼地看了胡夫人一眼,现今这情况,懂得看眼色的,绝不再会报上自己的身份。可是...... 她想要让胡棕亭知道她是谁。 “小女钦州金昭燕。”金昭燕抬起眸子,面带着笑容。 胡棕亭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像是被昭燕那双清灵的眸子给吸了过去。 “金昭燕?”胡棕亭当然知道她是谁,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跟自己定了那么多年的亲事的女子,现在就这样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她的模样,如今竟才真正见到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温婉可人,落落大方。 “金小姐既已醒了,便得早些回去,免得外人嚼舌头。”胡夫人见他二人眼中有光,心中不悦,便出声打断。 “金小姐刚醒,身子必然还是不妥的,我想,还是要再找个大夫看一眼。不然,外人也得说我胡府不懂待客之道。”胡棕亭看向胡夫人,俯身说道。 胡夫人不好反驳胡棕亭,便将问题抛向了金昭燕。“金小姐你觉得呢?” 第121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6) 胡夫人不好反驳胡棕亭,便将问题抛向了金昭燕。“金小姐你觉得呢?” 金昭燕怎会不知胡夫人的意思,便更为难了起来。 “女儿家脸皮薄,必是不好意思说要留在胡府的。但金小姐身子确实还有些不妥,我胡某人便厚脸皮一回,强留小姐您在此,再看一看大夫了。”胡棕亭微笑道。 他自然是有私心的。他私心下想要与这位金家小姐多相处几回。 胡夫人见胡棕亭如此这般,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心中与金昭燕的隔阂却是更深了一分。 胡棕亭看起来对他这位未来的妻子甚是满意,待他们婚后,这掌家大权必定立即就落于这位金家小姐之手了。 胡夫人如此一想,更是难捱。 胡府中多了一位美娇娘,这事儿不多久便传到了胡家众位长辈耳里。 胡家十年前便分了家,各间商铺地契也都均分了。可胡府胡棕亭这一脉,经商之天资出众,明明都是胡家的米粮行之类,却只有胡棕亭的铺子营收得多。胡家中皆传着一句话,“这胡棕亭吸运势,抢生意,从不给同宗活路。” 金昭燕的出现,意味着胡棕亭日后的经商之路会更加顺畅,胡家中人,并没有多少是真心想看金昭燕嫁进来的。 所以在金昭燕入府的第二天早上,胡棕亭的叔叔胡林便来找了胡夫人。 胡林深知胡夫人的秉性,知晓她沉心于掌家大权给她带来的钱财与便利,便想要跟她合伙赶走金昭燕。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在偏房待了许久。 胡府老爷去世之后,胡夫人便常与胡林私会,府中人皆是知晓的,但没人会蠢得嚼舌根,或者告诉胡棕亭。毕竟胡棕亭总是在外做生意,这内宅之中,还是胡夫人说的算。 胡林走后,胡夫人梳妆一番,却并不觉得欢愉。 跟在胡夫人身后的老嬷嬷惯会察言观色。 “夫人,今晚可要我将那胡九叫来?”老嬷嬷问道。 胡夫人抬起锐利的眸子,瞪了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噤声,额上冷汗都流了下来。 “多塞些银子,别让他告诉棕亭。”胡夫人梳发,淡言道。 “是是。”老嬷嬷闻言,暂且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查的言,观的色还是不错的。 胡九自将黑猫抱回来,便整日挂着笑容,与这小黑猫形影不离。 小黑猫法力低微,很少会变成人形,而她现在修炼,特别容易饿肚子。还好她遇见了胡九,胡九总会给她喂很多好吃的。 下午时分,胡九趁着厨房人少,便又进去准备小偷些吃食。 小黑猫晓得他这是想干什么,便也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厨房中央挂了一排风干的鸡鸭鱼肉,侧边则是挂着十来把不同大小的厨刀。 “你想吃鱼还是吃鸡啊?”胡九低头,抱起了地上的小黑猫。 “喵~”小黑猫轻声叫唤了下。 她是猫啊,当然更喜欢吃鱼啊。 “我猜你更想吃鱼。哈哈,怎么样,我很了解你吧!”胡九微微侧身抬手,想要去拿挂在麻绳上的鲲鱼。 小黑猫瞪着滚圆的眼睛看了看胡九,只像是在看傻子。 “叮叮叮——” 那鱼被绑得紧,胡九拿它,得费很大的劲。麻绳晃晃悠悠,惹得一旁的大小厨刀叮当相碰,发出些忽沉忽脆的刀声。 胡九看了看一旁晃荡荡的厨刀,还有些害怕它掉下来砍到自己,可他手上的鱼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他实在是不想停手,便存了些侥幸的心思。 “咚——”一声闷响,厨刀从忽麻绳上掉下。胡九来不及反应,本能地闭起了眼睛。 许久,胡九都没听到厨刀掉在地上本该发出的‘砰’响声。 胡九蹙额,不解地缓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长着黑色毛茸茸的猫耳少女站在他身边,手上拿着一把厨刀,两颗小猫牙露在嘴唇外边,可爱得紧。 “你你你......”胡九指着黑猫精,半晌说不出话来,两腿直抖抖。 可爱是可爱,但可爱也无法化解他心中的疑惑与恐惧。长着猫耳朵,猫眼睛,猫牙齿,却是人的身体,不就是妖怪吗! “喵~”黑猫精叫唤了一声。 胡九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这个猫耳少女,而后低头四下搜寻小黑猫的踪影。 “嗯?”胡九找不到小黑猫,便蓦然抬起了头。“你你,你不会就是那只小黑猫吧?” “喵~”黑猫精这回的叫声里带了些喜悦,好像是在高兴胡九认出了她。 “真的是啊?”胡九知晓这位猫耳少女就是他的小黑之后,心中恐惧便消了大半。 黑猫精放下厨刀,而后缓缓变成了小黑猫。她的法力微弱,可得省着些用才行。 自她上回附过金昭燕的身体之后,就发现附身于人活动比起自己直接变成半兽人,可以减少她法力的消耗。可她却也不敢时时去干这事儿,毕竟凡人被附身久了,容易失去自己的气息,变得虚弱。 “这真是奇遇。”胡九抱起黑猫精,心下忽的欢喜。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恐惧害怕一阵之后,心中便只剩下好奇与开心了。 胡棕亭今日外出谈生意,回来时,天已暗了。华裳阁的老板客气,给他送了一匹水绿色的布匹。 胡棕亭一见这素雅之色,便想到了金昭燕。此布匹颜色素淡,但其中绣的暗纹精美绝伦,想来金昭燕穿上,必是倾国倾城的。 当下月圆,他一个男子不好直接去人家闺房寻人,便差丫鬟将金昭燕约到了院中小亭。他又怕旁人说他们私会,便又多叫了几个小厮丫鬟过来服侍,胡九见这般热闹,自然也是要站在一旁看看的。 金昭燕跟着丫鬟,老远便瞥见了立于亭中的胡棕亭。 他抱着一匹布,虽是身姿俊逸,却总有些好笑。 胡棕亭听见了身后微弱的脚步声,知晓是金昭燕来了,便转身朝她一笑。 金昭燕走到胡棕亭跟前,问道:“不知公子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得了一匹好布,便想送给姑娘你。” 胡九还是第一回看见自家少爷跟别的女子如此说话,便看得入神。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角落里。 第122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7) 胡九还是第一回看见自家少爷跟别的女子如此说话,便看得入神。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角落里。 胡九一惊,正要叫唤便被人给捂住了嘴。 “别叫,是我。”那人声音沙哑,听起来是个年纪颇大的女人。 胡九松下紧绷着的身子,听出了这老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是胡夫人身边那个老嬷嬷的。 老嬷嬷松开胡九,胡九也转身看向老嬷嬷。 “嬷嬷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胡九问道。心里却是极其不开心的,叫他便叫他么,为何要如此神神秘秘的,还捂住了他的嘴...... “有点体力活需要你干。”老嬷嬷从腰间拿出了一袋银子,塞到了胡九手上。“这是赏钱。这活计是偷偷给夫人做的,不能告诉少爷。” 胡九拿着钱袋子掂量了掂量。 “这么多赏钱?是什么活计啊?”胡九在胡府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去了就知道了。”老嬷嬷拉住胡九,径直绕了小路往胡夫人房间走去。 胡九迷迷糊糊的,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是去哪儿啊?”胡九记得这是去夫人房间的路。“不是说有活儿给我做吗?” “你先进去,夫人会交代的。”老嬷嬷推开房门,直接将胡九给塞了进去,而后‘轰’地一声关上了门。 屋内迷胧,罩着一股烟气。 “嘀——嘀嘀。”屏障之后,有一女子从浴桶之中起身,拿起了挂在屏风上的薄衫,缓然穿着。 胡九一愣,而后立即转过了身去。 “夫人,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正在洗澡,是老嬷嬷让我进来的。”胡九又惊又怕,他家夫人不会将他赶出胡府去吧。 “无妨,是我让她喊你过来的。”胡夫人从屏风中走出,身姿婀娜,沐完浴后的水汽敷在脸上,恰巧补偿了些肤质的干燥。 屋内异香,烟气袅袅,胡九闻之,脑子发昏。 “夫人,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我可能做不了活计了。”胡九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他虽说不出具体的,内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得赶紧走了。 胡九转身,推了推门,可这门从外头上了栓,在里面是推不开来的。 真是奇怪,那老嬷嬷为什么要把他锁在夫人房里?夫人不会怪罪她吗?还是.....这一切就是夫人授意她做的? 胡九忽的浑身燥热,身体的某处也显出异样。 这种感觉他有些陌生,却也不是完全不懂。 “开门。嬷嬷,你在外面吗?”胡九敲着门。 “她不在。”胡夫人淡然说道。 胡九咽了口口水,不敢转过身去。心中是又惊又怕。 “喵~”一只小黑影出现在窗前,挠着窗纸,倏忽捅出了一个洞来。 胡九闻声,跑到窗前,想要推开窗户,谁料这窗户竟也上了锁,只能看见小黑猫的那一只爪子在挥来挥去。 “救我。”胡九轻声说道。 小黑猫闻言,跳下了窗户,跑到了门前,化作半兽人,拿开了门栓。 胡九踉跄而去,推开了门。 胡夫人见之,立即上前抓住了胡九的胳膊。心下却疑惑,为何这门莫名其妙就打开了。胡夫人抬头而望,只见着一只黑猫正在朝不远处逃去。 “老嬷嬷。”胡夫人将老嬷嬷叫了过来。“把那黑猫给我抓住杀了。” “是。”老嬷嬷从屋子拐角处走出,听了胡夫人的命令之后,便去追那黑猫了。 胡九无奈,这胡夫人骗他,老嬷嬷明明就在外面望风。 事已至此,胡九又怎会猜不到胡夫人想要干什么。平素便听闻她水性杨花,没想到竟还会对他这个小小书童下手。 “夫人,你放我走吧,我绝对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少爷的。”胡九挣开胡夫人的手,轻易不敢随意逃脱。 他是胡府的下人,小命都捏在夫人手上。 “你是胡家的仆役,我想怎么差使,就怎么差使。”胡夫人又将门关了上去。“你若还想留着条小命,便乖乖听话。” 胡九顿然,脑中有如劈下一道雷电。 老嬷嬷去追那黑猫精,黑猫精自己逃出胡府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她还心念着‘龙潭虎穴’的胡九。 黑猫精飞速地跑着,眼中忽然映入金昭燕的身姿。她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相视而笑。 黑猫精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老嬷嬷,又看了眼前方的金昭燕,立即下了决心,化作一股轻烟,藏进了金昭燕的身体里。 金昭燕眼睛倏忽一绿,而后瞬时又变回了黑色。黑猫精已经进入这个躯体三次了,已然适应了这个躯体,甚至可以控制住自己从前控制不住的绿色眼睛。 胡棕亭恍惚看见金昭燕眼中的一丝青光,却因此光短浅又转瞬即逝,他只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黑猫精入了金昭燕的身体,便立即转身朝胡夫人的房中跑去。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刚刚还端庄大方的金家姑娘,如何就如此昂首阔步地跑了? “金姑娘!”胡棕亭也是搞不清楚状况,只担心她跑得太快将自己摔着。是他的心思太过袒露,而将人家吓到了吗? “少爷,我们立即跟上去。”身旁两位侍女懂得胡棕亭的心思,便立即跟上金昭燕了。天色已晚,得快些将人追回来才是。 黑猫精跑回胡夫人房前,踹开了房门。 胡夫人正抱着胡九,上下其手。她听闻巨响,立即停下手,朝黑猫精看去。 “金昭燕?”胡夫人大惊。此事被府外人撞破,可就不是一般事了。 黑猫精上前,拉住了胡九,将他扯了出了房来。 胡九看着金昭燕,心下疑虑。金家小姐这是特地来救他的? 他从未被女人那般碰过,那真是令人害怕的事儿! 看着金昭燕抓着他的手,胡九有些恍惚,可刚刚紧绷着的身子,却缓缓轻松了下来。 出了那‘龙潭虎穴’便好,出了便好。 “喵~”他们逃至角落,立在原处,金昭燕突朝着胡九‘喵’了一声。 胡九一愣,而后面上绽出笑意。“你是小黑啊!” * 胡夫人见金昭燕与胡九一同逃了,心下不安,便叫来了老嬷嬷,给她塞了一包药粉。她跟胡林商量的事情,看来是要提前了。 第123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8) 黑猫精离开金昭燕的身体之后,金昭燕便又昏了过去。 胡九无法,只得背起她,将她送回房。 胡棕亭等在金昭燕房前,他本以为金昭燕是害羞,便跑回了自己房里去,谁知他在此盘桓了半天,都没见着房里有半个人。 他险些要招呼家中的小厮去寻人,还好胡九到得及时。 “少爷。”胡九见胡棕亭立在房前,微微一怔。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心虚的感觉。 胡棕亭见胡九衣衫不整,也是一愣。 “这是......”胡棕亭问道。 “金家小姐又晕倒了,我恰巧碰见,便给背回来了。就是这金家小姐有些重,使我变得狼狈。”胡九咧开嘴,笑得却是极其难看。 胡棕亭微微点头,倒也没再问些什么。 “将金姑娘扶回去。”胡棕亭朝身旁丫鬟说道。 丫鬟们闻声,便立即赶了上去,接过了金昭燕,将人给送进房里了。 胡九与胡棕亭两两相望无言,气氛忽有些微妙。 “小人告退。”胡九率先打破沉默,行礼而去。 就这样过了一夜,众人心中皆是忐忑不安,各怀心思。 于是,第二天晚饭时,胡夫人终于忍不住让老嬷嬷蹑手蹑脚走进厨房里,分别在胡九和金昭燕的饭菜里下了些迷情药。 此迷情药为胡林在黑市所买,服药之人,欲火焚身,心神恍惚。只是第二日醒来,便会忘记一切欢好时刻。 胡九吃了晚饭之后,周身其痒无比,身上忽的燥热,怎样都不得安生。 胡九想要出门向大夫求救,可刚踏出房门,他就被一只黑袋子给套住了头。 几个大汉将他抬起,胡九想要惊叫,可他声音沙哑微弱,根本就无法让别人听见。 几个大汉将他丢进了金昭燕的房间里,而后抽去他头上的黑袋子,将门给关了起来。 金昭燕伏在床头,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神迷蒙如烟,伸手便想去松衣衫。 胡九脑中晕乎,血脉喷张,全身都好像有蚂蚁在爬,他伸手去抓,却又是找不到那个真正痒的地方。 榻上美人勾魂,胡九的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 不行,不行!这是少爷未来的妻子。 胡九趴在地上,扒着门缝,想要出去。 当然,门还是被锁死了。胡九百思不得其解。胡夫人究竟想要干什么?昨夜自己诱惑他,今夜又将他绑进了金家小姐的房里,胡夫人是看他不爽,想着办法要将他赶出胡府去吗?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书童,哪里值得贵人如此构陷? “小黑......”胡九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黑猫精身上。 小黑猫很远就听见了胡九的呼喊,便立即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它昨夜刚变过半兽人,今日法力不足,无法再化人形了,于是,她化作一缕轻烟,溜进了门缝里,附在了金昭燕的身上。 “喵~”黑猫精刚入这躯体,便感觉到了丝丝龌琐,浑身都好像被扔进了火里。 黑猫精对这感觉十分熟悉,这不就是她们发情的时候,会有的感觉吗? 黑猫精抬头看向胡九,目光灼灼,绿色的眸子闪着精光。 胡九咽了咽口水,已然没了神智。 这迷情药......当真厉害。 二人相依,百般纠缠。 清晨熹光微微,胡府却不似往常那般安静。 胡夫人带着一众胡府长辈在客堂议事,似有似无地聊起了金昭燕之事。 胡府长辈对这位胡府未来的女主人分外好奇,胡夫人便支了一丫鬟去金昭燕房里叫人。 这一叫,竟叫出了惊天的奸情。 霎时间,胡府众人皆走到了金昭燕房前,共同撞破了金昭燕与胡九二人的‘伤风败俗’。 “这就是刺史家的小姐?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怎可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金刺史究竟是怎么教的女儿?” “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不配当我们胡府的女主人。” ...... 躺在榻上,被众人围观的二人在吵闹中悠悠转醒,仿若还身在梦中。 “怎么了?”胡九细眯着眼,还有些难以适应清早的阳光。 胡九挣开眼睛,见着这么多人,着实一惊,他看了看身边衣衫尽褪的金昭燕,又看了看站在门前的胡府众长辈,脑子一痛,却是怎样都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儿。 金昭燕睁开眼睛,见着这么多人,第一反应便是拉起被子。 金昭燕被盯得惶然无措。 伤风败俗,不知廉耻,没有家教,金刺史教坏了女儿。这些字眼皆刻入了她的心里,让她愁肠百结,目中泪滴垂垂欲落。 “既如此,便只能按照习俗将他们浸猪笼了。”胡家最年长的人说道。 年长者既已发了话,那便没人敢不给面子。 “浸猪笼?”胡九听了这话,身子一颤。“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事情不是他们看到的这样!胡九想要继续解释,却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点记忆都没有。他忘了昨夜的一切,既忘了,又该如何解释呢? 金昭燕蜷缩在角落,惶恐地看着胡夫人。 胡夫人并不对上金昭燕的眼睛,只冷冷唤来府中小厮,去弄了两只猪笼回来。 众人上前,强行将金昭燕与胡九塞进了猪笼里。 ...... 幻境忽碎,一切都回到了碧水湖岸。 “噗——”高止不禁吐出一口黑血来。 “我又错了。”高止头痛欲裂,心如刀绞。 黑猫精没有错,她没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可他还是将她打回原型了。 “高止?”从黑猫精幻境中走出来的陆宽宽一下子便发觉了高止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高止忽然跪倒在地,脖颈之上黑色血丝萦绕,竟缓缓攀爬上了脸来。 高止周身忽泛出几丝魔气,整个人都陷入了惶恐不安里。 “我又错了,我又错了,不是,不是......”高止念念有词,双眼四处而瞟,像是要疯魔了去。 “高止,你冷静一点!”陆宽宽掐住高止的胳膊,不让他发作。 “啊~”高止低吼一声,仿若陷进了无尽的痛苦之中。“为什么,为什么?” 高止周身气息外泄,巨大的力量缓然包裹住在场的所有人。 “砰——“周遭岩壁突然炸毁,变成了一堆碎片。 第124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19) “砰——“周遭岩壁突然炸毁,变成了一堆石头碎片。 在场众人除却陆宽宽,皆是被这泼天的气息震出了两尺远,炸裂的石头飞溅,定定插入了一些倒霉蛋的身体里。 更有甚者,眉心之上被嵌入了一根长长的尖石,血液顿时流出,瞪大着双眼,恍惚瘫倒在地,当场毙命。 “啊~” 碧水湖旁呻吟声不止,大多人竟都被飞溅的石头给伤到了。 邓佑容掌心被细石贯穿,愣愣地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许久才回过神来,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了一条碎布,包裹住了自己的手掌。 高止忽觉周身无力,半跪于地上,七星宝剑被深深插入了土里。高止握着剑柄,缓缓抬头去看这惨象。 “我......我不是故意的。”高止唇色暗红,面上黑色血丝如百转绣纹,声音忽的沙哑暗沉,眼中似有泪珠坠坠欲落。 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力量在窜动,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生怕身体中的力量再爆发出来。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陆宽宽伸手去抚高止的后背,想让他尽快安定下来。 “是我伤了他们,是我伤了他们。”如今他不仅伤了妖魔,还伤了凡人......他有何脸面继续修仙?他不配,他不配! 高止眼神辗转,额上滴着汗珠,整个人都好像在颤抖。 他控制不住自己...... 高止眸色一红,陆宽宽竟感受到了他身上弥漫而出的杀意。 陆宽宽一惊,高止的身上怎么会出现杀气呢?他从不是这样的人。 陆宽宽轻舒掌心,幻出那颗她之前给他炼化的金色丹药,而后打入了高止的身体。 “啊~”高止蓦然抬首,身体剧痛,眼中只剩幽蓝的天空。他的后背好像有火在烧,又好像有寒水在流动,几番纠葛,那灼意才缓缓消失了去。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发,面上的黑色血丝也慢慢消失。 高止瘫倒在地,眼中是陆宽宽长舒了一口气的模样。 胡府众人在地滚倒,万般嚎叫,陆宽宽皆是不理。 她居高临下,淡淡瞥了一眼被碎石割了脸,面上还长满了黑毛的胡夫人,而后又缓然抬首,看向了碧水湖旁的胡家众人。 “放心,你们暂且死不了,但你们脸上这黑毛怕是要带一辈子了。”陆宽宽话说得不疼不痒,竟是没有带一丝感情。“黑猫精失了妖丹修为,就是想要给你们一个教训,总不能凭白浪费了不是。” 陆宽宽忽然一笑。她此番话语,便是在告诉他们,她陆宽宽有办法帮他们恢复正常,但她偏偏就不想帮。 让他们知道有希望,而后亲手掐灭那颗希望的种子。这是陆宽宽的恶趣味。 邓佑容小跑到金昭燕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金昭燕还在昏睡,但她脑子里应已有了刚刚幻境中的记忆。邓佑容忽然有些害怕金昭燕醒来之后,会无法接受这两天在胡府发生过的事情。 高止挣扎着从地面上站起,身体中那股奇怪的力量虽然已经被陆宽宽暂时压制,但他的心中却还像是被泥石堵着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修为再怎么精进,也是不可能窥见别人的想法的。 世间万象,虚虚实实,是是非非,究竟该如何判定? 高止踉跄走上前去,用自己的修为,一个一个修愈了轻伤着的胡家人。 只是,逝者......已逝,他也没有办法了。 “道长,道长,给我把面上的黑毛也消了吧?”胡夫人抓住了高止的手腕,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高止微怔,而后缓然道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他们身上的伤是因他而起,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可就如陆宽宽所说,如果他帮胡家人祛除了面上黑毛,黑猫精就真的白白丢失妖丹了。 “勤修大道法精心感太冥黄华真降,五脏结胎婴幽魂声天堂飞升朝上清,福慧无不便此食施众生。”高止念动往生咒。“是我造了杀孽.....” 化为原形的小黑猫靠在胡九手边,蹭着他的手心。 胡九眼神迷蒙,似有泪水淹没。胡九抱起小黑猫,轻声道:“谢谢你。” 往后他再无法待在胡府,还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黑猫精没了妖丹修为,现如今不过就是一只普通的小猫,也是活不过几年了。剩下的这几年,就与这小书童为伴吧。小黑猫这样想着。 一切尘埃落定,邓佑容带着金昭燕,同高止与陆宽宽一起回了定远山庄。 沈贺鲤在山庄里,等了邓佑容许久,心里着急,戴上面具,便想要出去找人。可惜,结界生硬,他无力突破。 沈贺鲤站在门前,无法再向前踏出一步。 说不伤心是假的。终生被困在这一方地界,有谁会是真的心甘情愿呢? 沈贺鲤低头不语,只定定地看着地上石板,眼中还可看见鼻间与眼周面具的轮廓。当他带上这面具的那一刻,他就注定无法看见这完整的世界了。 “小锦鲤?”邓佑容与高止扶着金昭燕下马车,一出帘子便看见沈贺鲤在门前等着。 “你不是说你不出房门的吗?”邓佑容见他在此,心中还是有些开心的。至少,他愿意出来见她了。 “不出房门,无法找你。”邓佑容晚上没有来给他送吃食,可也没有告诉他,她去哪儿了。邓佑容绝不会这样,所以沈贺鲤便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惜,他出得了房门,却出不来这阵法牢笼。 他失去了同她一起承担一切的权利。 邓佑容闻言一愣,恍若失神,一瞬遍像是一生。 沈贺鲤戴着面具,邓佑容脑子里却倏忽浮现起他失望又难过的神情。 她是不是过于自私了?她不该答应嫁给他的。 如果她没有同他成亲,他现在也不会是如此处境。 “愣什么神?”陆宽宽淡淡瞥了眼邓佑容,察觉到了她之心境的微微转变。 凡人活得浅薄,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你却也不能劝她,因为没人愿意听你的劝说。他们......是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这滚滚红尘里的。 第125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20) “愣什么神?”陆宽宽淡淡瞥了眼邓佑容,察觉到了她之心境的微微转变。 “没什么。”邓佑容低下头,盘弄着自己的衣袖碎布。 沈贺鲤恍然看见邓佑容手上浸着血迹的布条,心下蓦然一紧。 “你受伤了?”沈贺鲤死死盯着邓佑容受伤的手,只想踏出这结界。 高止闻言,微微垂眸,他在碧水湖畔时,只顾着疗愈胡家人了,竟都没有发现邓佑容也受伤了。 高止拉住邓佑容受伤的手,双手覆于其上,缓缓给她输了些精气。 “高止。也可以不用抓那么紧。”沈贺鲤小声叨叨。 陆宽宽看着沈贺鲤那紧张的样子,今日才是信了这位小师叔是真的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纵使他只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小道士,纵使他的脸变成了妖怪的模样,纵使他这一生都只能被困在这里,永远都无法得一番成就。邓佑容还是想要对他不离不弃,白首相依......这样的女子,换做是谁,都没法子不动心的。 高止帮邓佑容疗愈伤口之后,便松了手,而后转身去将马车里的金昭燕给抱了出来。 “就你热心是吗?”陆宽宽瞪了他一眼。 “我来就好。”邓佑容看了陆宽宽的眼色,背后发毛,赶紧接过了高止怀中的金昭燕,吭哧吭哧地把人给抱扶进了定远山庄。 高止侧脸看向陆宽宽,面无表情,却眼神复杂,似存着一丝莫名的情愫。 “来人呐!”一进定远山庄,沈贺鲤便扶住了‘歪歪扭扭’的邓佑容,叫来了几个小厮,将金昭燕送回了房里。 “你总算愿意透透气了。”送回金昭燕之后,邓佑容的眼里便只剩下了沈贺鲤。“想听戏吗?我将那百花阁的戏台班子请过来给你唱戏听可好?” “不必,我不想听戏。”在这深宅大院里唱的戏,总少些嘈杂的人气儿。一点也不热闹。 沈贺鲤拉住邓佑容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确定高止将她的手全都医好之后,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没伤着别的地方吧?你们去哪儿了?怎会搞得一身伤回来?”沈贺鲤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 也是,他这几天都藏在房里,许久都没有好好跟别人说过话了,一时聒噪些也是正常。 “没事的,这不是去找昭燕了么。”邓佑容看着他蹙着的眉头,不由得伸手去抚了抚。他担心她,她是开心的。可他蹙着眉头,却是令她愧疚的。 沈贺鲤只觉眉上缓然温热,一瞬便舒开了眉头。 沈贺鲤朝她笑笑,而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簪子。 这簪子通体碧绿,精致可人,上头还嵌着一颗斗大的珍珠。 “这是......”邓佑容认出了这簪上的珍珠,这是乌篷船那夜她送给沈贺鲤的那颗。而这碧绿簪体...... 邓佑容抬头去看沈贺鲤的发髻。他平时一直戴着的那只碧绿簪子不见了。 邓佑容又低头看了看沈贺鲤手中的簪子。 沈贺鲤是将他的簪子和她的珍珠嵌在了一起吗? “送你的。你别嫌丑。”沈贺鲤将簪子塞到了邓佑容的手里。“我这碧绿簪子是皇宫的物件儿,定是不比你的珍珠便宜。” 邓佑容握着簪子,低头轻笑。“这是你这些天藏在房中,偷偷做的?” “弄了我好久,还险些砸坏了我的宝贝簪子。”沈贺鲤提及这事儿就肉疼。 “你还想在这儿看着?”陆宽宽瞥了高止一眼,总觉得他二人如今是多余的。 那两位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根本就看不见陆宽宽和高止还在旁边。 “不想。”高止扯着嘴角,勉强一笑,而后便转身往内院去了。 陆宽宽随着高止的步子,也往内院那边去。 陆宽宽蓦然开口,淡淡问高止道:“你今日费了好些修为精气去救人,身体可还受得住?” 高止听了这话,总觉得陆宽宽是在关心自己,可当他看向陆宽宽那张无甚表情的脸时,一瞬间又不知道陆宽宽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高某还没那么弱不经风。”高止抑着心中波澜,神色自若道。 “我今天也算是救了你,这笔恩情,你可得记着。”陆宽宽突然漾开笑容,拍了拍高止的肩膀。 “妖娘娘想要我报答些什么?”高止问她。 “我想要些什么,你不清楚?”陆宽宽眉心半挑。 高止见之,恍若隔世。此时此刻,好像回到了从前。 “妖娘娘现在不是已经不需要我的阳气了吗?”高止自然还以为陆宽宽说的是那事儿。 “我说什么了吗?”陆宽宽轻笑。“我们高道长,想得很花啊。” 陆宽宽朝着高止靠近了一步。“不过,如果道长有此意,我也不介意重温一遍旧梦。” 细弱的声音在高止耳边萦绕,高止身上有如雷电划过,踉跄着后退了三寸。 陆宽宽看着高止动摇的眼神,心情舒畅。 “哇哇~哇哇哇~”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哭声。 陆宽宽与高止纷纷侧过身去。 梁晋抱着陆威风站在微风里,小葫芦在一旁捂着耳朵,神情烦躁。 “怎么啦?”陆宽宽问梁晋。 “威风哭了一下午了。哭着喊着要见你。”梁晋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葫芦便禁不住插上了嘴。 “都快两岁了,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哭?”高止小声嘀咕道。以前,哭啼就是这小家伙的拿手好戏。没人管他的话,他能哭上个一天一夜不带停的。 “怎么啦?”陆宽宽看似不耐烦地走上了前去。 陆威风张开双臂,想要投入陆宽宽的怀抱。 陆宽宽看似不耐烦地将他抱了过来。 “呜呜~妖凉凉~我梦见你~被人打了~”陆威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得跟在喊一样,莫名诙谐。 众人闻其言,皆是扑哧一笑。 “小东西,你妖娘娘我打遍天下无敌手,还能有人打得过我?”陆宽宽忍不住笑出了声。“梦都是反的。你这梦预示着,你妖娘娘我马上就要把别人打得屁滚尿流了,比如......那个哭了一下午都没停的倒霉孩子。” “嗝。”陆威风闻言,惊得立即停下了哭喊。 第126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21) “嗝。”陆威风闻言,惊得立即停下了哭喊。 陆威风带着滴泪的眸子,幽幽然地向高止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小葫芦曾对他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的师父,可以用美色压制住妖娘娘。 高止被陆威风盯得发毛。 “师虎~”陆威风喊他。 高止眸色微闪,心下一软。这是他头一回听见陆威风喊他师父。 “你......别吓他了。”鬼使神差的,高止朝陆宽宽说道。 陆宽宽抬眸,看向高止,高止不敢接上她的目光,僵硬地转过了身去,缓缓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陆宽宽轻笑。 “妖娘娘,你最近又总是跟那臭道士在一块儿,你不会又想毁他修行吧?”小葫芦有些不开心,他的妖娘娘好容易才跟那蓝颜祸水分开,怎的如今又搞到了一起?就怕他妖娘娘以‘毁他修行’之名,实做些沉迷男色的事儿。 陆宽宽摇头笑笑。“这小道,如今可不需我去毁他。” 高止,再不会有从前的心境了。 修道成仙?再借他一万年,他也未必可以把握住。 “既如此,你何必还要留在他身边?”梁晋同她在一块儿的一年多里,陆宽宽从未提过高止的名字,可不知为什么,梁晋似乎每天都能感觉到高止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幽魂,竟是百般驱赶不得。 “无聊啊。”陆宽宽耸肩。“看他挣扎于苦海里,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陆宽宽将陆威风送回梁晋手里,淡淡道:“好好打仗,好好带孩子。我当初同意让威铭和柏岭一起统领妖界,不就是看中了你什么都能干好的能力嘛。” 小葫芦闻言,无奈摇头。梁晋真是惨。 “妖娘娘这是在把你当小厮,当侍卫,当奶娘使呢。”小葫芦压着声音,藏到了梁晋身后,极其小声地说道:“不是我说,梁晋啊梁晋,你直接反了算了。” “你真当我听不见吗?”陆宽宽歪头,看向了梁晋身后的小葫芦。 “咳咳。”小葫芦轻咳了两声,不再说话。 陆宽宽直起身子,兀自回房了。 小葫芦见陆宽宽离开,便立即拉住了陆威风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道:“生娘不及养娘大,你那师父早就不要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孝敬你梁叔叔才是。” 梁晋见此,哭笑不得。 “再敢教陆威风这些不着调的,我把你跟那蛤蟆精一起炖了。”陆宽宽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弯月纤刀忽然而来,风驰电掣地‘轰’的一声插进了小葫芦脚边的土里。 “!”小葫芦吓得抬起小脚,抱住了梁晋的腿。 邓佑容将沈贺鲤送回房之后,就去后院找了高止。 高止平日此时,都会在后院修习。 “谁?”高止盘腿而坐,恍惚听见了脚步声。定远山庄中的人皆是知晓他这个时候会在后院修习的,本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是我。”邓佑容微微低头,眼神空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庄主你找我有何事?”高止站起,转身看向邓佑容。见她心事重重,高止眉间竟也染了一丝愁绪。邓佑容大抵,还在为沈贺鲤的事情犯愁吧。 “高道长是不是也没法子解这结界阵法?”邓佑容问他。 高止沉声,不想说出让邓佑容愁上加愁的话。 这结界阵法精妙,必须要以师祖的落尘镜法器为钥,才能将这牢笼打开。他已试过很多别的办法,皆以失败告终。 若真要强行打开这结界,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又得横增一笔杀孽。那些邪门歪道,还是不用的好。 “好吧。”邓佑容见高止迟迟不说话,心中也是有底了。“我想去见贺鲤的师父,高道长你能告诉我神霄派在哪儿吗?” “你要去见师祖?”高止闻言一惊。 邓佑容要去求师祖放过小师叔吗? 可师祖那模样,决计是不会因着一言两语而放弃小师叔的。 “是。我也不为难高道长你,高道长你只需告诉我神霄派在哪儿就好了。”邓佑容也不想看见高止同他师祖反目。 这终究是她和沈贺鲤的事情,没必要再牵扯一个人进来。 “我送你去。你没必要担心为难我。师祖那边,我也会帮你们说些话的。”高止轻叹一声。 “你们这群道士,皆是冥顽不灵的。还真觉得几句好话就能让那许道临改变主意了?”上空突然传来陆宽宽的声音。 高止与邓佑容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陆宽宽坐在香樟树杈上,正抬头看着月光。 “那妖娘娘有何高见?”高止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有些疲惫。 “直接杀了那许道临,抢来阵法密钥才是正道。”陆宽宽低头朝他们笑道。 “正道......”托陆宽宽的福,邓佑容今日对‘正道’一词又有了新的理解。 高止不再同陆宽宽言语,转而问邓佑容:“明日出发可方便?” “我想现在就走。”邓佑容看着高止,眼神坚定。 现在沈贺鲤已然睡下,也不会想到邓佑容会在此时离开定远山庄,等他明日回过神时,一切便都晚了。 “好。”高止先是一愣,而后缓然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万法无极。”高止召出七星宝剑,施术御剑。 “佑容在此,谢过高道长。”邓佑容端端正正地朝高止拱手作揖,立于风中,有如江湖侠士。 高止从未想过,除却陆宽宽,这世上还会有女子可现出如此风骨。 若她此生不曾生于深闺,而是存于市井,必是更加潇洒的。 邓佑容大抵,比所有人想得都要坚毅一些。 高止以衣覆手,缓然伸出,想要拉邓佑容站上七星宝剑。 邓佑容见此,毅然抬手。 “我带你去吧,我比他快些。”陆宽宽瞬然从树上落下,拉住了邓佑容的手,同她一笑。 邓佑容还未来得及反应,陆宽宽便笑着将她带入了流光交叠的地方。 邓佑容脑子一晕,等她清醒时,她竟已到达了仙山妙阁之处。 高止御剑而行,速度却远不及陆宽宽。 他心下慌乱,害怕陆宽宽真的会直接杀了师祖抢法器。 可是......这一回,他们应该杀了许道临的。 如果这天,他们杀了许道临就好了。 许多天以后的高止,这样想着。 第127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22) 夜里,金昭燕在定远山庄西边客房悠悠转醒。 小丫鬟在床边打着瞌睡,金昭燕定定的看着房梁,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她是真的失了清白了。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一切呢?如果她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折辱,恐惧,恶心......万般如噩梦般的感觉围绕着她,她如今只想剥掉自己身上这副皮。金昭燕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生生咬出几丝血迹来。 小丫鬟被凉夜冻醒,噗地打了个喷嚏。 “小姐!你醒了啊,怎么还哭了呢?可是做噩梦了?”这小丫鬟先前被黑猫精所伤,昏睡了好几天,没想到一睁眼就得到了小姐出事的消息,现下心里是愧疚难当,只想好好守着小姐。 金昭燕拭去眼角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无妨。” 那样的事,她该怎样同别人说呢?她已然为残花败柳之躯,家中父母若是知晓了,必定也以她为耻。 而胡棕亭......现在应该已经从胡府众人口中得知这件事了吧。 他听闻之后,应该不会再同她示好了。他二人婚约,怕就此作废了。 “咚咚——”有小厮敲门。“金小姐可醒了?外面有一位胡公子求见。” 金昭燕眸光一闪,心中竟平添出几分肖想来。 “胡棕亭胡公子?”小丫鬟能想到的胡公子便只有这位未来姑爷,她看向金昭燕,问道:“小姐你可见他?” 金昭燕挣扎着起身,轻启苍白薄唇:“见吧。” 小丫鬟扶起金昭燕,为她梳洗。 “也不知这位胡公子半夜来找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小丫鬟嘀咕道。 “他白日忙着生意,只有晚上才得空。”金昭燕说道。 金昭燕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白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胡家人回去后,不可能不将胡棕亭叫回来。 梳洗罢,小丫鬟扶着金昭燕同那来通报的小厮去了前院。 胡棕亭立于湖畔,月下明晖倾洒,竟让这寒夜又平添了几分凉意。 “胡公子。”金昭燕走到胡棕亭面前,盈盈福身。 “金小姐。”胡棕亭亦是拱手作揖。 胡棕亭看向金昭燕身旁的小丫鬟,面上有些为难。 “梦儿,你先下去吧。”金昭燕遣下小丫鬟。 小丫鬟抬头看了看金昭燕和胡棕亭,总觉得只留他二人有些不好,却又觉得这不是她一个下人该说的话,终究便还是欲言又止了。 小丫鬟欠身而去,终还是只留下了他二人。 “你这么晚来找我......”金昭燕低头轻声问他。 “我求你救救我们胡家。”胡棕亭并未等金昭燕说完,便跪了下来。 金昭燕一惊,脸色霎时僵硬。 “我?救救你们胡家?”金昭燕双手颤抖,“我一介小女子,何德何能啊。” 胡夫人害她失了清白,她心中怨气聚集,难以疏解,且不说她没有能力救胡家,就是她有能力,她也是不想管这件事儿的。她非圣贤,不想背负那些。 “我听闻定远山庄有一位高道长,还有一位天赋异禀的姑娘。他们都是能人异士,你可否......”胡棕亭抬眸,一脸期待地问道。 “你从来时,就一直在说这事儿,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金昭燕看着他的双眼,似要将胡棕亭看出一个洞来。“比如,我们的亲事。” 金昭燕知道,他们之间已再无可能,可她还是想亲耳听见胡棕亭说出‘就此作罢’四字。 “金小姐......”胡棕亭鼻头一酸,低下头来,竟是百般无言。 “算了。”金昭燕沉声。“就此作罢吧。” 金昭燕见他为难,便还是自己做了那个‘坏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胡棕亭蓦然抬首,心下纠结万分。他于她,是有心意的。可事已至此,胡家人必不会再同意她二人的亲事,毕竟金昭燕已经......“罢了。” 一句‘罢了’,攻下了金昭燕的最后一道心防。 “你回去吧。那位道长与姑娘都是不会帮你们的。而且,他们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金昭燕转过身去,轻声哽咽,不再去看胡棕亭。 “是我唐突姑娘了。”胡棕亭缓然离开。 金昭燕突的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他真的不要我了。” 金昭燕捂住双眼,泪水却还是渗过指缝滴落了下来。 从今以后,她在这世上一日,便一日要受他人指指点点,甚至连自己喜欢的男子和她的刺史父亲都会嫌弃她的破败,指责她的荒淫。 她是大家女子,如何受得如此折辱? 夜中露水轻嘀,飘飘然落到了湖心之上。 金昭燕闻声,缓然放下了捂着眼睛的双手,看向了那片寂静幽深的暗湖。 ...... 其实,胡棕亭并不知道胡家人对金昭燕下药一事。胡家人只告诉他,金昭燕同胡九通奸,被他们抓了个正着,他们想将金昭燕与胡九沉塘,却突然遭到妖怪的攻击,面上都长出了黑毛。想要祛除这黑毛,还需定远山庄能人的帮助。 胡棕亭知晓金昭燕与他人相通,却还是犹疑着要不要娶她...... * 陆宽宽与高止送邓佑容入神霄,邓佑容却在神霄派门口拦住了二人。 “妖娘娘与高道长还是只送到这里吧,你们能带我来,我已经很感谢了,并不想再让你们为难。”邓佑容看向高止,许道临是高止的师祖,她不能让高道长跟他的师祖站在对立面。 那样,便是平添一份罪过。 “你一个人可以吗?”陆宽宽抬眸问她。 “放心吧。总有些事情,是需要我一个人去面对的。”邓佑容轻轻一笑,而后便转身入了那神霄。 陆宽宽看着她单薄又果决的身影,恍若失神。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师祖总归是修道之人,不会为难她的。”高止轻声道。 “你师傅也是修道之人,不还是为难了你?”陆宽宽看向高止,反驳他。 “我是师父的徒弟,他怎样我都是应该的。可师父自始至终都不曾为难你啊。”高止说道。 “他也要有本事为难我才是。”陆宽宽冷笑一声。 高止闻言,再想不出反驳的话语,便只好安静地等待邓佑容出来。 陆宽宽与高止在神霄派门口并没有等多久,邓佑容就拿着许道临的法器走了出来。 陆宽宽见之一惊,根本没想到邓佑容能这么轻易就得到落尘镜。 第128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23) 陆宽宽见之一惊,根本没想到邓佑容能这么轻易就得到落尘镜。 “那老道士没为难你?”陆宽宽轻瞥了眼邓佑容手中的落尘镜,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道家法印力量。这落尘镜应该不是假的。 “没有。”邓佑容清浅一笑。 “我就说师祖不会为难她的。”高止亟待向陆宽宽证明自己之前的说法。 陆宽宽沉吟一声,缓然摇了摇头。 “走吧。贺鲤他,从今以后便可自由了。”邓佑容说道。 陆宽宽勉强勾起一丝笑意,拉住邓佑容的手,将她带回了定远山庄。 高止召出七星宝剑,却是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之前同陆宽宽斗嘴的时候,对他的师祖其实并没什么信心,毕竟他之前......对沈贺鲤的做法是那样决绝。 只希望是他的师祖想通了,才将落尘镜交给邓佑容,放沈贺鲤离开苦海的。 天还未亮,定远山庄内却是一片嘈杂混乱。 前院里,许多人举着火把,映得天边火红清亮。 “这又是......”陆宽宽蹙额,心中属实疑虑。这定远山庄被莫不是真触了什么霉头?近些天里竟如此不得安生。 楼四娘披着墨色长衫立在湖边,脚下好像是躺了一个人,只是那人被长布盖着,陆宽宽他们都看不见她的模样。 周遭小厮丫鬟窃窃私语,声音细弱的像是要碎在这长夜里。 “外祖母,发生什么事儿了?”邓佑容走上前去,见楼四娘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心里也开始难过了起来。 “金家那小姑娘......”楼四娘抬头,浅然看了邓佑容一眼,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惋惜。 邓佑容身子一僵,缓然低下头去看那躺在地上的尸体。 盖在尸身上的长布被金昭燕身上的湖水浸得有些湿,在这凉夜里,看着就令人打颤。 邓佑容缓然蹲下身子,伸手掀开了盖在金昭燕面上的长布。 一张血色全无的脸就这样曝露在邓佑容眼前,邓佑容手指微颤,泪水忽的倾泻。 金缕衣,步摇钗,远山眉,桃花唇。 她一直都是这世上绝美的女子,如何就这样落水而亡了呢? “是谁害的?”邓佑容转头,质问当场小厮丫鬟。 金昭燕的小丫鬟梦儿缓然上前,眸中带泪,声音嘶哑。“小姐她是自杀的。” “自杀?”邓佑容一愣,瘫坐在地。“因为......失了清白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邓佑容捂住脸,心下悲伤又绝望。 如果她没有成亲就好了。如果她没有成亲,沈贺鲤就不会被困在这里,金昭燕也不会因为来看望她而丧命于定远山庄。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终也是对此种事情毫无办法。 “容儿,别哭了啊。”楼四娘半蹲下来,将邓佑容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也不想的,这不是你的错。那些心中存恶之人做下的孽,终会得到报应的。” 楼四娘想要报官,却又念及金昭燕的面子。金昭燕因此事投河自尽,必是羞愧难当,她又怎敢将这事儿普告天下? “买副好棺材,将那位姑娘送回钦州吧。”陆宽宽叫来一小厮,吩咐道。 “是。” 众人也是怕邓佑容再伤情,便立即将金昭燕的尸体给敛了去。 楼四娘扶起邓佑容将她送回了房。 高止跟在后头,一同进了邓佑容的房间。 高止抬脚正要踏入闺房,陆宽宽就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干什么?”陆宽宽问他。这一夜大家都是身心疲惫,这小道不让邓佑容好好休息,还想干些什么呢? “最近伤心的事情太多了,我想跟邓小姐讨来落尘镜,解开定远山庄的结界,好歹也能有件令人开心的事儿不是?”高止答道。 陆宽宽闻之,觉得有道理,便不再阻拦他。 高止走到邓佑容床边,轻声道:“邓小姐,可否将落尘镜给我一用?” 邓佑容躺在床上,愣愣地看向高止,心神恍惚道:“明日再给你,好不好?” “好。”高止见邓佑容神色憔悴,自愧莽撞。 言尽此,众人皆打算退出房去。 “外祖母,你今日陪我睡好不好?”邓佑容突然出声。 往外头走的众人,皆是转身一愣。 “好。”楼四娘见邓佑容面色凄清的模样,心下生疼。她从小便是将这小外孙女捧在手心长大的,这约莫是她第一回亲眼看见死人。 而这回死的,竟就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一切都会好的。”高止转身,闭了闭双目,说话的声音小得似乎在安慰他自己。 陆宽宽侧过脸看了看高止,终是不曾言语。 天亮之后,邓佑容起身便去了沈贺鲤房中。 沈贺鲤戴着面具,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还‘呼呼呼’地轻声打着呼噜。 这房中遍地丝线,书桌上纷乱无比,七零八落地散着许多‘绣品’。 “已经无聊到开始刺绣了吗?”邓佑容低着头,神情黯淡。她伸手随意拿起一副‘绣品’。上头修的是一只歪七扭八的鸭子,也有可能是鸳鸯...... 邓佑容心痛,却又被逗得想笑。沈贺鲤总是有这样的本事。 邓佑容微微抬头看向沈贺鲤,而后缓然坐在他身旁,抱住了他的腰,隔着面具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面具寒凉,邓佑容的嘴唇蓦然失了温度。 一滴清泪缓缓落下,邓佑容松开沈贺鲤,抚了抚他的发丝。 沈贺鲤的手微微一动,邓佑容以为他要醒,身子一僵,突的动也不敢动。 看着沈贺鲤的手,邓佑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攒着一副帕子。 邓佑容有些好奇,沈贺鲤睡着了都攒在手心里的‘绣品’是什么呢? 邓佑容轻轻捏住帕子一角,缓缓将其从沈贺鲤的手心抽了出来。 帕子温热无比,邓佑容指尖滑过这丝帕,心间竟也是一暖。 邓佑容展开丝帕。 上头绣的,不是图案,而是两行字。 “年少痴狂,但只求月下花前,永不相思量。” 邓佑容见之,泪水蓦然倾泻。她捂住嘴,不敢发出声来,只怕吵醒了他。 睡梦中的沈贺鲤眉头微蹙,心下一痛,竟是突然从梦中惊醒。 第129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24) 睡梦中的沈贺鲤眉头微蹙,心下一痛,竟是突然从梦中惊醒。 邓佑容见他清醒,便立即背过身去,擦去了脸上的泪迹。 “怎么了?哭了?”沈贺鲤握住邓佑容的双肩,安慰似的搓了搓她的胳膊。 “没有。”邓佑容转过身来,朝他一笑。 沈贺鲤看见邓佑容手中拿着他绣的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无聊乱绣的。你不会是看了这个才哭的吧?”沈贺鲤神情忽的一滞。心中有些愧疚自责,又有些开心雀跃。他果然是文采斐然啊,一句话就能把佑容给感动哭了。 “笑哭的。”邓佑容将帕子塞还给沈贺鲤。“你看这歪歪扭扭的,绣得真丑。” “丑吗?还好吧。”沈贺鲤举起帕子,仔细瞧了瞧。 “这个给你。”邓佑容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信封,放到了沈贺鲤手上。 沈贺鲤扯开信封,想要将里头的信给拿出来瞧瞧。 邓佑容立即制止了他。 “现在不要看。” “那什么时候看?”沈贺鲤闻言,重新捏了捏信封,假装自己并没有将其撕开,虽也捏不回原来那完好无损的样子,但他也还是捏了捏。 “该看的时候,你就知道看了。”邓佑容笑道。 “我觉得现在就该看了。”沈贺鲤嬉笑。 “你可别耍滑,不然我就生气了。”邓佑容又从衣袖中拿出了一面红木铜镜,笑着同沈贺鲤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我师父的落尘镜?这是这阵法的密钥?我师父愿意放我出去了?”沈贺鲤抬眸,双眉挑挑,又惊又喜。 “是。你师父还是念着你的。”邓佑容笑容浅浅,怎样也笑不出沈贺鲤那样灿烂的笑来。 沈贺鲤闻言,激动地将邓佑容揽进了怀中。 “等我能出去了,我带你去蜀地看峨眉,看青城。” “好。” 沈贺鲤松开邓佑容,而后牵起她的手,立即朝高止房中跑去。 先前没有办法出去的时候,他虽无聊,但也不曾有过这样迫切的心思。可真当这落尘镜握在手中时,他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雕花木门大开,煦风霎时而来。 高止已站在沈贺鲤屋前,不再需要他去寻人了。 “小师侄,这回就看你的了。”沈贺鲤拿过邓佑容手中落尘镜,径直扔向了高止。 高止会心一笑,接过了落尘镜。 陆宽宽坐在一旁的树上,头倚着树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一起笑。 陆宽宽盯着邓佑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鬼。这两个男人就没有觉察出邓佑容的奇怪吗?他们就看不出邓佑容脸上的笑容僵得很吗? 不行,她还是要同高止商量一下,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陆宽宽张口,想要叫住高止。 邓佑容早早就感受到了陆宽宽的目光,也知晓她现在是想要跟高止说些什么,甚至是要阻止高止。 “嘘~”邓佑容将食指置于唇前,朝着陆宽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宽宽见之,一瞬竟有些恍惚。邓佑容这般,那她还有插手的必要吗?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万法无常,破!”高止悬落尘镜于天,将其正落于阵法中央。 金光飒飒,皆向那落尘镜中流入。 这阵法,正在缓缓瓦解冰消。 沈贺鲤看着天空中的金河异象,眼中明亮无比,这是他这些天来最开心的日子。终于,他终于可以出去了! 邓佑容脑中万般思绪忽的落入混沌,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正在随着这飒飒金光一道瓦解冰消。 她的手腕之上,种着一棵金色的莲花花痕。此花样同落尘镜联在了一起,落尘镜破阵之时,便是她肉身消弭,祭天之时。 她的身体从手腕开始,渐渐变成了飘然金粉,缓然朝着天空之上的落尘镜飞去。 她的耳中又回荡起了许道临昨夜同她说的话。 “老夫在定远山庄外的阵法之中多下了一道禁制,要破那阵法除了落尘镜,还需要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活人的肉身为祭。” 邓佑容听到许道临那番话的时候,心中绞痛。活人肉身为祭?除了她,还有谁会愿意牺牲自己救出沈贺鲤? “老夫的小徒,老夫清楚。他被困在那里一天十天皆不会有多难受,可若是待在那里一年,十年.....可就不一定了。你们刚刚成婚,鹣鲽情深,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可十年之后呢?十年之后,你们情意消磨殆尽,他便会开始怪你,怪你阻了他逍遥之路。你们最终的结局,不过是两看相厌罢了。” 邓佑容闭上双眼,许道临的话却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桓不去。 “佑容,你更喜欢青山还是绿水啊?”沈贺鲤拉了拉邓佑容的衣袖,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现如今,那悠悠瓦解的金光在沈贺鲤眼中就是最美的东西。 邓佑容五感尽失,身体变得越发透明,根本听不见沈贺鲤的话语。 沈贺鲤见邓佑容许久不出声,脸色一僵,缓缓转过来身来。 邓佑容肉身斑驳透明,恍若下一秒便会消失在风里。 “佑容?你怎么了?”沈贺鲤伸手去碰她,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置于他手的,却只有一抔金色细末。 沈贺鲤脸上笑意渐无,他立即跑到高止身边去,将正在施法的高止拉了开来。 “快住手,快住手!” “怎么了?”被打断的高止微微蹙额,并不知道沈贺鲤为什么突然发疯。 “佑容,佑容!”沈贺鲤慌慌张张,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伸手指向不远处正在缓然消弭的邓佑容。 高止循着沈贺鲤指着的方向看去,蓦然恍惚。 “怎么会这样?”高止看向天空中的落尘镜。他明明已经停下来施法,为什么那阵法还在继续消失?“不行,不可以!” 一切已晚。 阵法消融,佳人湮灭于风。 金光散去,周遭蓦然寂静得可怕。 邓佑容消失的地方,独留下了一根发簪。 碧绿的玉簪上嵌着一颗斗大的珍珠。 一丝幽亮缓然落入珍珠中,其后,再未熄灭。 沈贺鲤袖中的信封落到地上,沈贺鲤愣愣地将其捡起,打开。 上头只有一行字。 “我需还你大好河山。” 第130章 天地牢笼 我需还你大好河山...... 沈贺鲤步履沉重,缓缓走到发簪跟前,将其握在手中。 四周静得似乎只剩下了沈贺鲤急促的呼吸声。 他神情恍惚,许久都不曾反应过来。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明明刚刚还在讨论之后要去哪里游玩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赐予他心心相印之人,又要这么快将她夺走? 千山万水却无你,还算个什么与君游? 沈贺鲤缓然抬头,看着那天的眼神之中,存着几丝泪意,却终究是不曾让那几滴泪落下来。“这天地,才是最大的牢笼。” 许道临从天而降,将落尘镜收入手中。 “阵法已破,徒儿你为何还是闷闷不乐?”许道临昂首,面上并无一丝动容,凌人傲气有如飘水烟霞,肆意将沈贺鲤笼罩。 “我不会跟你走的。”沈贺鲤浅言,忽然平静得吓人。 佑容以肉躯还他‘自由’,他又怎可浪费了娘子的一番好意? “就算我有重塑那姑娘肉身的办法,你也不改心意?”许道临问他。 沈贺鲤平静如水的眸中蓦然荡起一丝波澜,心中又喜又痛。 喜的是他娘子可以重新回来,痛的是他又要重新被师父掌控。 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师父想要控制住他的缓兵之计罢了。费尽心机也好,居心叵测也罢,师父何苦殃及他人呢? “你有重塑肉身的办法,我也有。”陆宽宽翩然从树上落下,站在了许道临面前,隔开了许道临与沈贺鲤。 许道临闻言,眉头微蹙。他常年修仙,修得便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是鲜少见到他这样的神情。 “这是我与小徒的事情......” “我不该插手是吗?”陆宽宽冷笑一声。“那你与你小徒的事情,干嘛让邓佑容插手?既是你先坏的规矩,就别怪我也不客气。” “从前我倒不知,这威铭山的妖娘娘竟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许道临沉声道。 “从前不知,现在知道了?”陆宽宽昂首抬头,必是不会让许道临白白得了气势。 “你真的有办法?”高止走到陆宽宽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问道。 “我好歹也比你们这群凡夫俗子多活了许久,当然有办法。”陆宽宽淡淡瞥了眼高止,似是有些因高止不相信她而感到了不悦。 许道临见此,召出配剑,囿于脚下。 “寒冰之极,太岁肉土,灵肉重聚。”许道临留下这句话后,便瞬然消失不见。 “什么意思?”沈贺鲤大概知晓许道临说的是重塑邓佑容肉身之法,却理解不了其中含义。 高止听得也是云里雾里的,看来他的修为虽长,修行却还未跟上。 “有一个叫寒冰之极的地方,里面生长着一种特别的植物,名叫太岁。取其肉,挖其土,辅以密法,便可让邓佑容的肉体重塑,融其灵魂。”陆宽宽指了指沈贺鲤手中的发簪。“邓佑容的灵魂现在应就处于这长明珠中。” 沈贺鲤微微抬手,看着那闪着异光的珍珠,蓦然有些失神。 “那我们现在就去寒冰之极。”高止闻言欣喜,拉起陆宽宽就想往门外跑。 陆宽宽不着痕迹地甩开了高止的手。 “寒冰之极与太岁肉土皆是许久以前传出的说法。”这个‘许久以前’远比高止想象中的‘许久以前’要许久多了。“并没有人真的去过那地方。” “你是说,没人知道寒冰之极在哪里?怎样走?”沈贺鲤的心脏突然凉了半截。 “是的。”陆宽宽轻飘飘地说出这话,好似毫不在意。 “师祖他也不知道吗?”高止低声轻吟。 陆宽宽耳朵尖,听他说这话便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你别想着再去找许道临,他定然也是不知道的。他刚刚不过就是想用这个消息套住沈贺鲤。现在此计不成,他定还会施下一计,我们该躲着他才是,哪儿还有上赶着去找的?”陆宽宽眼光凌厉,掐灭了高止的念头。 这小道,总是对‘自家人’充满了信任。修道之人就不会使坏了吗?修道之人就不会害自家的孩子了吗? 都是人,指不着谁比谁高贵。 “知道了。”高止微微低头,心中有些难受。 但有他师父前车之鉴,这后来的‘师祖’,怕也是信不得了。 高止如今后悔不已,他不该带邓佑容去见师祖的。 “还算你懂得悬崖勒马。”陆宽宽轻叹,她见他失神,心中也是不快的。 修仙之人能修到玄机子与许道临的境界,大多是天资聪颖的。可天资过于聪颖了,想得东西便比旁人多了。 俗人庸庸碌碌了此一生,只操心些柴米油盐,并不会在那八卦大道之中钻牛角尖。可修道者,守五戒,弃痴嗔,还要绞尽脑汁地度化世人,时间久了,怎会不出问题?毕竟情欲于凡人,是轻易抛弃不了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就算这世上没有寒冰之极的消息,沈贺鲤也不想放弃。 “一路向南。”陆宽宽说道。 “一路向南?你不是说没人知道寒冰之极在哪儿吗?这一路向南又是如何决断的?”高止蹙眉问道。 “久远的传说中有过一路往南得太岁肉土的说法,从前也有许多人去寻,可从未有人真正寻到过。所以,这世上才没人知道寒冰之极在哪里。”陆宽宽笑笑。 “不管了,别人寻不到的,我们将其寻到不就好了吗?小爷我从小运气就极好......”沈贺鲤深呼一口气,已然做好了行路千万年的准备。 “说得好。”陆宽宽轻笑着拍手。 这沈贺鲤也算是得了个目标,振作了起来。 陆宽宽召来灵鸽,给楼四娘留下了信。 她告诉楼四娘,邓佑容同沈贺鲤出门游玩去了,不久的以后,他们便回来了。 寒冰之极,太岁肉土而已,她威铭山妖娘娘怎会找不到呢? “啊!”陆宽宽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临出发之前,她还需告诉梁晋一下她们准备去哪里。毕竟他们上回说好了,以后陆宽宽出远门,定会知会他一声。 第131章 隐世山鬼(1) “啊!”陆宽宽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临出发之前,她还需告诉梁晋一下她们准备去哪里。毕竟他们上回说好了,以后陆宽宽出远门,定会知会他一声。 陆宽宽放出一只灵蝶,给它飞去了威铭山。 “好了,走吧。”陆宽宽青眉半挑,这就打算带着高止与沈贺鲤一同往南边走了。 沈贺鲤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蓦然有些踌躇。 高止见此,微微一叹。 “如果小师叔你信任我的话,我可以试着帮你看看。”上回许道临虽已告知过他们沈贺鲤的来路,但高止并不知晓该不该相信许道临的话。但是既然当初玄机子可以帮沈贺鲤医好脸,那么现在的高止应该也可以吧。 “算了。”沈贺鲤放下手,抬头看向高止道:“等救回佑容,阿止你再帮我吧。” “好。”高止一咽,心头泛酸。 三人一道下南,出了衡城地界。 出城门之日,梁晋却牵着陆威风等在了城门口。 陆宽宽与高止老远便看见了这二人熟悉的身影。 “妖娘......宽宽。”梁晋本想喊她妖娘娘,可此处人来人往,或许应该改一下称呼。梁晋便直接喊了她宽宽。 陆宽宽与高止皆是一愣。 “你在这儿干什么?”陆宽宽问梁晋。 “梁酥酥要跟你一起去寒冰之极。”陆威风抢答。 “对。”梁晋点了点头。 高止闻言沉声,手心攒着衣角,面上却神色自若。 “你不看着妖界了?仗都打完了?你走了小葫芦他无聊了怎么办?”陆宽宽提出夺命三问。 “上回你只身残杀五千年金蟾,早在妖界立下了可怖威名,现在根本就没有妖怪敢造次。而且,现在整个妖界也没几座妖山可打了,我们也该着手寻找通往天界之路了。”梁晋此次与陆宽宽同行,主要是为了寻找通天之路。 “通天之路。哈哈,你竟与我想到了一块儿去。”陆宽宽有些惊喜。 她这回除了带着沈贺鲤去寻找寒冰之极,另一个目的便是去寻找杀上天界的办法。她说的那句‘一统三界’,从不只是说说而已。 “通天之路?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高止还不知道陆宽宽的‘雄心壮志’,心中却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端了你未来的老巢。”陆宽宽朝高止笑笑。 沈贺鲤见陆宽宽笑得万分不正经,只当她在开玩笑。 “走,我同意你跟着我们了。”陆宽宽上前,搭上梁晋的肩膀,转手又摸了摸小威风的脑袋。 “好。”梁晋微微一笑,心中自是欣喜。 “小师侄,我感觉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啊。”沈贺鲤将手搭上高止的肩膀,看着陆宽宽梁晋与陆威风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高止沉声,并不想理他。 “小师侄,你真不觉得他们更像是一家三口吗?曾几何时,你站在陆宽宽身旁时,也会勉强被别人认成是小威风的爹啊!”沈贺鲤故作惋惜,眼神却一直瞥向高止,注意着他的所有表情。 高止扯出一丝笑容,甩开了沈贺鲤搭着他肩膀的手。 “你的伤疤这是好了?”高止微微抬眸,看了眼沈贺鲤头上的碧玉珍珠簪,语中暗有所指。 沈贺鲤一下子便反应过来高止这是在拿邓佑容的事情揭他伤疤,面上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他如今,哪里有权利开心,哪里有权利去笑呢? “阿止,你真的变坏了。”沈贺鲤的心情蓦然荡到谷底,看着高止的眼神幽怨非常。 陆宽宽虽走在前头,高止与沈贺鲤的谈话却皆是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这二人,何故要互相伤害,彼此挖苦呢? 出了衡城之后,三人又走了半月路程,出了光州。 光州之外向南,首入眼的,便是一片密林。 林中树木繁多,有些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有些却已过了繁盛的季节,绿叶全无,落得只剩枯墨枝桠。 “这一路向南,遇到这密林也就罢了,若是日后遇到汪洋大海了可怎么办?花费个十年八年绕路吗?”沈贺鲤看着眼前这无尽的树林,竟就开始操心起了以后的事情。 “你不是说你运气好吗?那你就祈祷我们不会遇到汪洋大海吧。”陆宽宽笑道。 沈贺鲤闻言,竟无话可以反驳。陆宽宽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你心口皆无言,只能乖乖地被阴阳怪气。 四人入密林,走了两三个时辰之后,天便暗了下来。 “看来今天得宿在这里了。”高止淡淡道。 “会有妖怪偷袭的吧?”沈贺鲤瞧了瞧四周,总觉得阴森得很。 “就怕没妖怪来偷袭。”陆宽宽摆了摆脖颈,压了压五指,发出了骨节间‘咯吱咯吱’的声音。 像这种偏离世人的山林中若是有法力不低的精怪,其灵根必定是清澈无暇的,只要这样的精怪被她驯服,定会对她忠心不二。如此,她日后也好重用。 “梁酥酥,真的会有妖怪吗?”陆威风紧紧抱住梁晋的大腿,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陆宽宽伸手打了打陆威风的后脑勺。 “小家伙,别装了行不行?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普通小孩儿了呢。” 高止蓦然上前扣住陆宽宽的手腕。 “你总这样打他脑袋,他会变笨的。”高止煞有介事地说道。 小时候,他在灵宝修炼,他的九师兄特别喜欢敲他的头,却每每都被三师兄制止。 “行行行。”陆宽宽好像也听过这种民间传言。 陆威风见陆宽宽说了‘行’,深觉小葫芦同他说的话有些还是有用的。只要他好好巴结他这位‘师父’,以后闯祸就不怕妖娘娘责罚了。 陆威风松开梁晋的大腿,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桂花糖来,塞到了高止的手里。 “这是徒儿孝敬师虎的。”陆威风仰着头,对高止笑得极其灿烂。 高止心中一软,捏着桂花糖的手都被这小东西给笑麻了。 梁晋微微蹙眉。陆威风真不愧是跟在陆宽宽身后长大的孩子,这没心没肺的劲儿真是学到了精髓。 第132章 隐世山鬼(2) 夜幕低垂,星光遍布,点点撩人心弦。 高止与梁晋一同在密林中拾了许多木枝,而后施术将它们点燃。 其实陆宽宽与梁晋为妖,根本就不怕这夜中寒露,只是他们这队伍里,有个沈贺鲤,还有个陆威风,实属麻烦了些。 “威风啊,我们最近千万不能做错事情。”沈贺鲤抱着陆威风团坐在篝火旁,沈贺鲤包握着陆威风的双手,跟他说着悄悄话。 “为什么?”陆威风不解道。 “妖娘娘现在绝对在心里骂我们累赘呢。”沈贺鲤轻声道。 “妖娘娘才不会在心里骂我。”陆威风不以为然。妖娘娘责骂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妖娘娘只会在心里嫌你。” 沈贺鲤闻言,心如刀割。 是啊,陆威风是他们的宝,他沈贺鲤才是他们这个四人大家庭里最多余的那个。 “而且有师虎在,随便我做错了什么,妖娘娘都会看在师虎的面子上不责罚我的。”陆威风说得句句在理。 沈贺鲤唯有在这冷风中,呼呼地往嘴里灌着一抔抔悲凉。 陆宽宽瞥见一旁倒了棵枯树,身子犯懒,便上前一坐。 白雪飘临,纷纷而落。 “竟然下雪了。”陆宽宽抬头,只看见那纷乱的柔和被风搅得悠悠转转,别有一番情趣来。 “下雪了!完了呀,我们今儿晚上岂不是要冻死在这里?”沈贺鲤紧紧抱住陆威风,而后朝着高止招了招手。“小师侄,你快过来,我们抱在一起,兴许还能多活会儿。” 高止呵呵一笑,缓然朝沈贺鲤走去,眼神却似有似无虚无缥缈地落在陆宽宽身上。 他们妖怪大抵真的冷血,不怕这天寒地冻吧。 陆宽宽微微侧过脸来,看了看那互相取暖的三人,纤手一挥,红绸渺渺,倏忽系在相对的两棵树上,遮挡于他们头顶,阻挡着飘然而来的落雪。 “哇。”沈贺鲤拍了拍刚刚落在发上的雪,又给怀中的陆威风清理了清理。 如今再看不见天上星辰,却得了一栖息之地。 “陆......妖娘娘,你不能再变出点房瓦之类的东西挡挡风吗?”沈贺鲤抬头问陆宽宽。 高止按下了沈贺鲤的头。 “都是要耗费灵力的,房瓦曝于寒雪一整夜,你还让她怎么休息?”高止轻声道。 “嗯嗯嗯。”沈贺鲤不再提及此事,转而扭头看向梁晋。没人疼没人爱,说得就是他俩?不不不,他至少还是有娘子的,说起来,梁晋比他还要凄惨些才是。 沈贺鲤摸了摸发上玉簪,突然变得无话了起来。 陆宽宽还坐在枯树上,并不想入那红绡之中。清雪夹着星光,此样的美景可比那几个男人好看多了。 沈贺鲤发上玉簪悄然流落下一丝清光,飘然至陆宽宽身旁。 陆宽宽蓦然感受到了身边灵力的涌动,便疑惑地歪了歪头。难道这密林之中还有什么孤魂野鬼不成? “万法通灵。”陆宽宽施术,环顾四周。 一张盈盈笑脸浮现在陆宽宽眼前。 “邓佑容?”陆宽宽一惊。她怎么从发簪中出来了? “妖娘娘好。”邓佑容坐在陆宽宽身旁,同她打了招呼之后,便抬起头,恍若有所思般轻声道:“这也算是同他一起遨游大好河山了吧?” “你怎么......”陆宽宽疑惑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偶尔也能出来一回。”邓佑容朝陆宽宽笑道。“可惜每回出来时间都很短,小锦鲤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我便来找妖娘娘你了。想着妖娘娘你定是同旁人不一样,说不定是能感受到我的。” “你灵体微弱,很难被感知。”陆宽宽无奈道。若不是今夜下了雪,她心下沉静,也说不好能不能感觉到邓佑容的存在。 邓佑容低头凄苦一笑。恍惚间,竟是两相无言。 陆宽宽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日邓佑容朝她做噤声手势时的画面。 “你为什么要那样?”陆宽宽突然问她。 “那样?以肉身为祭,救小锦鲤出来吗?”邓佑容不知陆宽宽为何会突然问这个,她还以为妖娘娘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想知道呢。 “对。错的人不是你,囚禁沈贺鲤的人也不是你,你完全没有必要为此付出这样的代价。”陆宽宽看着邓佑容这比亡魂还要透明的灵体,为她深感不值。一个人逍遥快活不好吗? “错的人是他师父,囚禁他的人也是他师父。可是他的那位师父根本不可能愿意为小锦鲤付出这样的代价。那个时候能救小锦鲤,愿意救小锦鲤的,就只有我。”邓佑容垂眸。“我逼迫不了许道临,我只能自己向前。” “一个男人而已,就让他在那儿关着呗。”陆宽宽毫不在意道。 “妖娘娘你不是也很喜欢高道长吗?如果高道长不开心了,妖娘娘难道心里就很好受吗?”邓佑容浅笑着看向陆宽宽。 “好受啊,我就喜欢看他哭。”陆宽宽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一晃,竟还有些隐隐作痛。 “那......如果高道长死了呢?”邓佑容敛起笑容,轻问道。 “那不行。”陆宽宽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死了,可就太无聊了。” 邓佑容闻之,心头好像被撒了一层糖霜,甜到腻滑。 “呀!我的簪子!”篝火旁的沈贺鲤突然跳起,手握着玉簪,倏忽将怀中陆威风掀开了两尺远。“簪子它不亮了!我娘子呢!” 陆宽宽被这一惊一乍地吓了半死,立即抬手施术封住了沈贺鲤的嘴。 “呜呜呜!呜呜呜!”我娘子!佑容呢! 邓佑容见此,无奈摇头,化作一丝清光流回了玉簪中去。 沈贺鲤见珍珠重新明亮,这才松了一口气。 高止与梁晋同上前去,牵起了陆威风的手,想要将他抱到怀里。陆威风同梁晋笑笑,而后投入了高止的怀抱。 对不住了。 一夜无话。 清晨众人醒来,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 积雪渐厚,众人走了许久,竟走到了一座茅屋前。 此茅屋三两间,篱笆围着院子,映着白雪,颇有些离群索居的意思。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从篱笆内探出头来,一脸惊异地看向了院外众人。他生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珠子,被这雪景衬得分外好看。 第133章 隐世山鬼(3)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从篱笆内探出头来,一脸惊异地看向了院外众人。他生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珠子,被这雪景衬得分外好看。 “娘亲,外面来了好多人啊~”小男孩儿翻过身去,跑进了茅屋里去。 “这里怎么会有人住啊?”沈贺鲤抬头看了看这被白雪覆盖的山林,又瞅了瞅眼前的小茅屋。 沈贺鲤算是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这么大的林子里,只有这一户人家。这家人也真是不嫌无聊得慌。 须臾后,小男孩儿牵着一位少妇的手,缓缓走了出来。 那少妇面容姣好,一双眼睛也生着灰蓝色的眼珠子。她不施粉黛却肌肤雪白,一点也不像男孩儿口中的‘娘’,反而更像是他的姐姐。 “娘,你看!”小男孩儿指了指陆宽宽一行人,眸中雀跃非常。 他这深山老林里,鲜少能看见这么多人。 “哇。”陆威风看见那小男孩儿,眸子一亮,突然也兴奋了起来。 他还从来都没有跟这样差不多大的孩子玩过。威铭山那些妖怪宝宝,模样大抵都跟小葫芦差不多,半人半妖的,妖性未除,做起朋友来属实费劲。 少妇看向陆宽宽一行人,微微有些诧异。 寻常人可不会入这么深的林子。外面那些打猎采药的,大多也都只是在林子外围一圈行动,很少会走到这边来。 “你们是?”少妇缓步走到他们面前,满目疑惑。 “我们就是赶路的人,因为着急,便想横穿这片密林,谁道这天降大雪,难以行路了。”就是选择御剑,也是看不清前路了。高止上前,与那少妇解释道。 “不知姑娘可否留我们几天?”陆宽宽厚着脸皮问道。 “莫要喊我姑娘,我已是当娘的人了。”少妇轻笑笑。“你们便叫我辛夷便好。这是我小儿,名唤邱旗。非我不想收留各位,只是茅屋简陋,没那么多床铺,而且......也没有那么多入冬的口粮。” “无妨,我们只需一个能避风的地方,至于吃食,我们可以自己去山上找。”高止说道。 “那好吧。各位请随我来。”辛夷也不好再推脱,毕竟现在积雪封路,再让他们行路就是在让他们自生自灭,便将他们给带进了屋里。 屋中无寒风,众人一入门便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一个年轻男子正扶着一位老者,正在拿巾子给他擦脸。 “夫君。”辛夷轻声唤他。 那男子转过脸来,同她笑笑,而后看向了她身后的陆宽宽等人。 “家里来客人了?”他们在这山里住了好些年了,其间家里也来过迷失在林子的客人,但也都是极其偶尔,更别提这一下子遇上五个人了。所以辛夷夫君看到陆宽宽他们的时候,着实惊了一下。 “是的。外面下了大雪,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我便收留他们了。”辛夷说道。 “打搅了。”高止俯身作揖,心怀歉意。 “不打搅,都是人之常情,外头积雪深重,继续行路也不安全,你们便安心住下吧。我叫邱霖,你们唤我阿霖便好。”邱霖说道。“这位是我们的父亲。” 邱霖拍了拍身旁老者的手心,向众人介绍道。 老者微微抬头,眼神木讷,像是神智不清醒的样子。 “啊。我叫高止,这位叫陆宽宽,后头两位名叫沈贺鲤和梁晋。至于这个小孩儿,你们唤他威风便好。”高止也将身边之人一个个介绍了一下,好歹也算是与这户人家互通了姓名。 邱霖看着这三男一女一小孩儿,笑得愣愣的。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具体的。 陆宽宽观察了一下这户人家。 这家共有四口人。一对夫妻,一个老者,外带一个小孩儿,而这四个人里,只有辛夷和邱旗生着一双灰蓝眼睛。 “如果不嫌弃的话,晚上你们三位公子就跟我夫君和父亲住一个屋子,姑娘和娃娃就同我与小旗住一间吧。”辛夷提议道。 “自然是随你安排。”陆宽宽客气地笑笑。 “不知这山上可有能找到的吃食?”高止问道。 “这个季节,应该就只有冬笋可挖了。”邱霖也晓得家中粮食不够分,所以也正在发愁。“可这外头下着大雪,一两天也是停不了的,若是你们现在去找食物,恐怕有些危险。” 这山上的雪若是积得多了,难保不会雪塌伤人。 “不妨事。”高止笑笑。毕竟他也不是一般人不是。只要沈贺鲤跟陆威风别乱跑,这些天都乖乖待在山上,自然就会万事大吉。 高止转身,打算出去挖些冬笋。 “我跟你一起去。”梁晋叫住高止,径直走到了他身边,眼光却看向了陆宽宽,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这大雪倾泻,白茫茫一片,这凡夫俗子顾自去了,犯了雪盲可就回不来了。 “也好,你们一起去吧,至少也有个照应。”陆宽宽点了点头,算是同意的梁晋的‘请求’。 高止见状,垂眸不语,径自朝那纷乱中去了。 梁晋跟他一起去......说实话,有些奇怪尴尬。这种微妙的感觉高止也找不到词汇去形容它。 梁晋见高止出发,便也放下了怀中的陆威风,跟上了高止的脚步。 陆威风一落地,便从小袖子里拿出了一把桂花糖,把小手塞得满满的,而后摇摇晃晃地跑到了邱旗身旁去,将桂花糖放到了邱旗的手心里。 “这是桂花糖,可好吃了。我很少给别人吃的,就连我师虎我都只给了一颗。”陆威风瞧这小邱旗生得圆滚滚,白嫩嫩,心中欢喜,只想跟他做朋友,便拿出了‘十分的诚意’来。 “这个我作证。”沈贺鲤讪笑道。 这些天他嘴馋时,总想尝尝陆威风的桂花糖,可惜他要也要不到,偷也偷不着,打还打不过。 外头风雪交加,越发肆虐猖狂。 高止顶着风前行,双眼被这风雪吹得发酸。 梁晋也被这风吹得够呛,时不时总要掸一掸发上的落雪寒冰,他实在不想忍受了,便施术生出了一顶淡蓝色的光罩,挡在了身前。 “你同我一道出来,真的只是想跟我一起挖冬笋吗?”高止问他。 第134章 隐世山鬼(4) “你同我一道出来,真的只是想跟我一起挖冬笋吗?”高止问他。 “不然呢?”梁晋神色黯淡,看起来并不是无话可说的样子。 他们每说一句话,那风雪便往他们嘴里灌一口,像是要将他们的嘴巴给封起来。 “你喜欢陆宽宽?”高止见梁晋那般模样,便自己先行提及了此事。 “没有。”梁晋矢口否认,眼睛却忽的眯了起来。也不知是在心虚,还是被这狂风吹的。“高道长已无情丝,怎还会问出这样的话?你看得出来我喜欢不喜欢?” 高止不敢再接话,只揉了揉耳朵,装作风雪太大,未曾听见梁晋的话语。 梁晋轻笑,略带了些嘲弄在里头。 “无论怎样,高道长都不要再撩拨妖娘娘了。待找到寒冰之极,重塑邓姑娘肉身之后,道长你便早早离去吧。”梁晋私心下认为,高止和陆宽宽此生并无相守之可能。 高止冷笑,微微垂下了眸子。 “从来都只是她在撩拨我。”高止呢喃着,也不知这话有没有被梁晋听去。 风声这么大,他应该是听不见的吧。 高止召出七星宝剑,将其狠狠插进了土里,而后在这积雪之中一步一步抬脚-陷入-抬脚-陷入。 高止突见着一点嫩绿,便停在了斜坡之上,拔出宝剑三两下将那抹嫩绿旁边的厚雪给挑了去。 一棵冬笋现在高止眼前,高止拿剑将它割了下来,而后将其丢进了乾坤阴阳袋里。 梁晋见此,便也开始找寻可食之物。 “破!”梁晋才不会像高止一样,憨笨憨笨地拿剑一点一点地去挖。他倏忽施术,将这斜坡之上的积雪都给炸了开来。 “砰——”一声巨响,白雪四溅,径直将一旁的高止给埋进了雪里去。 “噗—”高止跌坐在地,身上面上皆被溅来的雪所覆盖,只好伸手‘破雪而出’,蹙眉将溅进嘴里的雪花给吐了出来,可惜寒雪受温,在他嘴里便化作了甜水,吐出来时也已不再是那‘白盐’状了。 “梁晋......这是山上,又空旷,你老是这样用法术,容易使积雪崩塌的。”高止抹了抹脸,一双墨眉微带些湿意,竟衬得双眸更加明亮。 梁晋闻言,微微收敛,却还是用着法术铲雪。 半晌,二人在这山上收了许多冬笋,偶然还挖到了几只冬薯。 不知不觉,天色偏暗,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高止扎好乾坤阴阳袋,好像是在害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一样。只是......乾坤阴阳袋好歹也是法器,还不至于兜不住里头的冬笋。 梁晋将东西都直接传送到了茅屋的院子里,现已揽成了座‘小土坡’。 梁晋叉腰向前茅屋的的方向走着,高止却因腰间的乾坤阴阳袋放了太多的东西,而感觉到了一丝丝沉重,脚程便慢了下来。 高止一步一步皆踩在梁晋踩过的地方。这样便不需要‘抬脚-陷入-抬脚’了。只是前人走过的地方皆会结上一层浅冰,高止再下脚,一下子竟差点被这溜滑的冰层给绊得滑倒。 “嘶~”高止倒吸了一口凉气,晃晃悠悠地赶紧站稳。 梁晋闻声转头,看了看现今正全身僵硬,不敢动弹的高止。 “太滑了,你不用管我。”高止被梁晋看得发虚,心中十分不快。他为什么会有一种低人一等,感觉以后抢什么,都会抢不过梁晋的感觉? 高止不喜欢这种感觉。 “呲——”高止脚下突然一滑,浅冰崩裂,不知为何,高止竟恍惚踩了个空。 高止整个人都朝一旁摔倒。 积雪纷飞,蓦然被高止砸出了一个坑来。 于梁晋眼中,高止就是摔进了积雪之中,而后被积雪给遮住了身体。 “高道长?”梁晋喊了他一声。 高止居然久久都没有站起来。 “高止?”梁晋本以为高止摔了一跤之后,很快就会站起来,便也没有多想什么。可他在原地等了许久,高止那边竟都全无动静...... “怎么回事儿?”梁晋蹙额,警惕地走上前去。他周身灵力涌动,每走一步便清一下足前落雪。 前方高止摔倒的地方忽现淡色蓝光,像是被人下了什么结界。 梁晋缓缓走到结界前,发现这个结界出自一个类似于捕兽的陷阱,而高止如今,正摔晕在这个大土洞里。 清雪翩翩而落,落在结界之上,并不会掉进那土洞里,也就是这么倏忽的功夫,这结界之上便又覆了一层浅雪。 看来这个结界只困生灵,而不困死物。 梁晋抬手施术,凝集力量想要打开这结界,可他往这结界中施加多少力量,便会被这结界吸收多少。他竟也是无能为力。 高止晕倒在土洞里,似乎也是不能自救。 “你等我一下吧。我回去叫妖娘娘来救你。”梁晋沉着声音,像是在同那失了意识的高止说话。 高止既已失了意识,哪里还会答他的话? 梁晋微微抿了抿唇,转身回茅屋去了。 陆威风和邱旗正蹲在茅屋院子中,观察着那一堆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冬笋。 陆威风见梁晋回来,便蹦跳着上前问他:“梁酥酥!梁酥酥!院子里的笋是你跟师虎送回来的吗?” “是的。”梁晋朝着陆威风僵硬一笑,便赶紧快步入了茅屋。 “你看,我说的吧,我梁酥酥和师虎特别厉害,这就是他们用法术送回来的。”陆威风得了梁晋的肯定回答,转头就跟邱旗摆起了场子。 “妖娘娘,高止好像被山中结界困住了。”梁晋双脚刚踏进门槛,便急匆匆道。 陆宽宽正同辛夷一家围坐在一起用茶,蓦然听闻这个消息后竟是脸色一僵。 “山中结界?”陆宽宽惊奇。这鲜有人迹的山里怎么还会有结界啊?“你解不开?” “没错。”梁晋垂眸,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也怕陆宽宽小瞧了他。 他可是威铭山最受陆宽宽最重用的妖怪,怎能如此不堪,就连一个小小的结界也解不开呢?可事实就是如此,那结界......他就是无计可施。 “高止呢?高止也解不开?” 第135章 隐世山鬼(5) “高止呢?高止也解不开?”陆宽宽又问。 高止得了千年修为,又有诸多法器加持,不该是全无法子的。 “高止......高止他摔晕了。”梁晋只能如实告诉陆宽宽。 “晕了?”陆宽宽倏忽站起,面上难得有些担心的神色。“那凡人躯壳果然是个累赘。” “那位大哥是出事儿了?”邱霖见此,也是立即站起。“我跟你们一起去救他吧。” “不用了,我去就行。”陆宽宽看向邱霖,凉凉的眸子盯得他恍惚重新坐了下去。 邱霖咽了口口水,深深惊叹于陆宽宽这不容置喙的气势。 陆宽宽倒也不是想故意吓他,只是自然而然的便这样了。凡人嘛,于她而言,都是累赘,她可不想等会儿从要救一个人变成要救两个人。 “你让她自己去吧。你别看她身量小,她可比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力气大多了。”沈贺鲤附在邱霖耳边,小声叨叨道。 “我听得见。”陆宽宽瞪了沈贺鲤一眼,而后便走出茅屋去了。 梁晋跟在陆宽宽身后,为她指路。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高止所在之处的结界上便已落了一指厚的雪。 “就在这儿。”梁晋指了指那个积雪中的人形大坑处。 陆宽宽施术,清去了周遭的雪。 前方泛出一丝浅蓝色的光,是为结界之形。 “这不像是普通的结界。”至少不是像高止这样的凡人能够制结出来的东西。 “确实。我刚刚想用法力强行打开它,它却转而吸走了我的法力。”梁晋说道。 “知道了,你先走吧。”陆宽宽上前,透过微蓝色结界看向了摔在洞底的高止。 他双眸紧闭,墨眉微湿,双颊被风雪冻得发红。 “我先走?”梁晋不解。他在不在这里,很重要吗? “嗯,你先走。这结界奇特,我也需研究研究。威风与沈贺鲤那边也不能没人看着,所以,你先走。”陆宽宽说道。 梁晋微微思虑。 陆威风和沈贺鲤,一个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一个因为犯了戒规而变得手无缚鸡之力,确实需要人看着。 而这山中能出现这样等级的结界,就说明这里有一定的潜藏风险。而陆威风和沈贺鲤,没一个拥有抵抗危机的能力。 “好,我先走。”梁晋看了看陆宽宽因认真研究结界而蹙起的五官,心中虽多有犹豫,却还是转身去了。 陆宽宽听闻梁晋脚步声渐远,柳眉半挑,倏忽跳进了结界陷阱里去。 “小道长!高止!”陆宽宽落到高止身旁,半蹲着摇了摇高止的身体。 高止蹙着眉头,眼睛似有要睁开的征兆,身体却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真摔坏了?”陆宽宽伸手握住高止的后脖颈,而后缓然朝下头摸去。从后背-后腰-后臀一直到大腿。 “咳咳——”高止恍然醒来,尽力将眼睛睁出了一条缝来。 他轻咳了两声,腰间竟是被牵扯得一疼。 “疼。”高止无法顾及陆宽宽上下摸动的手,只能记得腰上的疼痛。 “哪儿疼啊?”陆宽宽看着高止紧聚的五官,身上似乎也感受到了一股疼痛。 “后腰。后腰好像摔了。”高止眼睛看着浅蓝结界之上覆着的积雪,心里却在想着‘半身不遂’那档子事儿。 “腰?”陆宽宽心中一紧。这尤物的腰肢可不能伤了! 陆宽宽坐到高止身前,将高止拉了起来。 “疼疼疼!”高止一边坐起,一边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喊了。”这小道,就惯会在她面前哭惨。 陆宽宽抱住高止,双手环在了他的腰上。 高止上身无力,整个人都靠在了陆宽宽肩头,因着疼痛,时有时无地倒喘着粗气。 蓦然,他的腰间传来一股暖流,疼痛也缓然消失。高止晓得,这是陆宽宽在给他疗伤。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掉到这里头来了?”陆宽宽轻声问他。 “路太滑了,谁也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陷阱。”高止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结界,而后又无力地低下了头来,重新靠在了陆宽宽肩上。“这结界看着不简单,你能把它打开吗?” “你能吗?”陆宽宽反问道。 “暂时不能。”但若是给他个三五天,他说不定能琢磨出头绪来,不过......那时候,他应该早就被冻死了。 “我们高道长都没法子,我一介小妖能有什么本事。”陆宽宽仗着高止现在看不见她的神情,便肆无忌惮地笑了笑。 高止闻言,无语凝噎。 高止的腰渐渐有了力气,便支起身子,不再靠着陆宽宽,二人却还是相对盘腿而坐。 高止轻轻掰开陆宽宽抱着他的手,缓言道:“我已经不疼了。” “你已经不疼了,所以便不再让我碰你了?”陆宽宽若即若离地挑了挑高止腰间挂着的桃木佩,“有些人啊,就是过河拆桥。明明他那腰是我救回来的。” “我看妖娘娘甚是喜欢这个佩子,那我便将它送给妖娘娘,就当是您救我的谢礼。”高止揣着明白装糊涂,顺势将腰间的桃木佩解下送给了陆宽宽。 他也成长了,不会每回都被这眼前这女子撩拨到了。 陆宽宽脸色一沉,却很快就将这不好看的脸色给敛了去。 “一个小小的桃木佩就想打发我的‘救腰之恩’?高道长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太美了?”陆宽宽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面上却故作嗔怒。 “那妖娘娘你想怎样?”高止入套。 “我救来的东西,日后当然就是要属于我了。”陆宽宽抬手,覆上了高止的腰肢,再不掩藏自己的笑意。 高止因着陆宽宽的医治,上身大好。陆宽宽的手攀上他腰间的那一刻,他的身子便因这重新而来的灵敏,微微一颤。 此刻,他的全身都好像有蚂蚁在爬,让他百般沉静不得。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破无丧倾.....”高止闭目,念动静心神咒,心口黑痣却恍惚开出丝瓣花身,丝瓣之中延伸出黑色血丝,缓然攀上了高止的脖颈。 此为欲念。 情之所动,百般丝绕缠心,生而成欲,挥剪不得。 第136章 隐世山鬼(6)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破无丧倾.....”高止闭目,念动静心神咒,心口黑痣却恍惚开出丝瓣花身,丝瓣之中延伸出黑色血丝,缓然攀上了高止的脖颈。 陆宽宽俯身上前,近距离去看他脖颈上的黑色血丝。她气息微微,却丝丝喷薄。 高止双眉紧蹙,在这天寒地冻里,他额上竟滴下两滴汗来。 “好像,你每回动情念而无法克制之时,这黑花便会生出来。”陆宽宽扒开高止的上衣,露出了他胸前熠熠的黑色花朵。“贪嗔痴恨爱恶欲,小道,你大事不妙啊。” “你莫要口不择言。”高止撇开陆宽宽的双手,向身后挪了挪,捂紧了自己的衣衫。 高止长舒一口气,面上黑色血丝缓然消退。幸而他体内还有陆宽宽之前用精气给他炼制的丹药,不然他刚才说不定又会像前两次一样控制不住自己。 “若是妖娘娘有办法出去,便不要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与精力了。”高止低着头,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并不去看陆宽宽。 “你很想回茅屋跟梁晋沈贺鲤他们挤一张床?”陆宽宽也微微倒下身子,靠在了一旁。 那小茅屋里,就两张能睡觉的床,又小又挤,还不如睡在这里。 “总比在这里好。”高止轻声说着。 他不去跟梁晋他们挤一挤,难道还留在这里跟陆宽宽一起睡吗? “那怎么好呢,我也没办法出去呢。”陆宽宽施术幻出一床棉被,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而后便闭上了双眼,假寐。 高止自然是不信陆宽宽的鬼话,若她没办法出去,又怎么可能会跳下来? 罢了,他还是自己看看罢。说不定运气好,一两天就把这结界破了呢? “七星。”高止召出七星宝剑,御剑而悬,伸手碰了碰那浅蓝结界。 这应该不是道家所设,也应不是妖魔留下。 这结界之上残留着几丝若有若无的仙气,看着却也不像是仙家的手笔。 也未必。高止还从没有见过天上的正经仙家,他所知一切皆是在古籍中所读,说不定实际上这天上的仙家落结界都是这般手法呢? “坛场土地,神祇最灵,通天达地,出入幽冥。”高止结印,以阵法破阵法。 “砰——”高止倏忽被浅蓝结界震到地上,‘以阵法破阵法’的想法,终以失败告终。 “啊~”高止摔在这陷阱的泥地上,差点又要将腰间脊骨给震断。 修炼果然是个无底洞啊,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炼到无所不能,飞升成仙啊? “你就歇歇吧你。”陆宽宽淡淡睁开一只眼睛,略带些嘲笑地说道。 高止不忿,却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陆宽宽缩在被子里,打算补补觉,免得之后回茅屋跟别人一起睡会睡不着。 陆宽宽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睡觉不行。自从认识了高止之后,她便更加懂得了这个道理。 “砰砰咚咚——” 可惜高道长不作美,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捣鼓他们头顶上的结界。 陆宽宽闭着眼,眉头却皱得能夹死个人。 “不管他,不管他。”陆宽宽嘟哝着。 三个时辰后,高止累瘫在地上,脸上却浮现出了悠然的笑容。 “我好像打开了。”高止抬头,看着浅蓝结界的眸子里微微发亮。 陆宽宽闻言睁开眼来,也是抬头向上看去。 结界裂开了几条缝,颤颤巍巍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倾倒而下了。 “定远山庄的时候怎不见你如此厉害。”陆宽宽嘴角微微抽搐。她本以为高止打开这结界起码也需要个三五天,这小道就这么不想跟她待在一处吗? “那不一样。”高止淡言,却也懒得解释。反正陆宽宽心里应该都懂。封一个小陷阱和封一整个定远山庄那能是一回事吗? “轰——”结界精法轰然破裂,悠然蓝光恍然飘散,上头承着的积雪砰的一声尽数倒塌了下来,埋住了陆宽宽和高止。 陆宽宽从积雪中爬起,上前将还在雪里的的高止给拎了起来。 “你知道顾着结界,就不知道顾着上头的积雪吗?”陆宽宽知道高止破了结界开心,一时忘了别的,但她无法接受她堂堂威铭山妖娘娘有朝一日被埋在了雪里。 高止从积雪之中站起,摸了摸挂在脸上的雪花,轻声答道:“小小积雪而已,砸不死人的。” 陆宽宽放开高止,沉着脸飞身出了陷阱。 高止见此,也乘着七星宝剑出了这块地界。 高止立在风雪月夜中,挽起长剑来,准备走回茅屋。 “你干什么呢?不御剑回去啊?这么短的路程,也无需惧怕风雪太大,看不清前路吧?”陆宽宽叉腰道。 积雪累累,一步一行,一踏一陷的,麻烦又冻脚。 “这也是一种修行。”高止轻咳一声,转身行路了。 “你也是真不怕再遇到结界陷阱。”陆宽宽轻笑道。 “无妨,我已知晓结界破法了。”高止不以为意。 深夜时,二人终于回到了茅屋。 沈贺鲤与陆威风早已睡下,独留梁晋与邱霖在堂子里等他们。 梁晋见二人身影缓然而来,心下松了一口气,却也是堵得慌。他们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呢?他们单独在一块儿的这些时间......只是用来解开结界的吗? “终于回来了。”邱霖从厨房端来两碗冬笋热粥,只怕他们受了凉寒。 陆宽宽与高止皆拍了拍身上冰雪,而后才走进了茅屋里。 “来,喝些热粥。”邱霖朝他二人招手。 陆宽宽对这人间食物并不心动,但见邱霖盛情难却,便上前喝了两口。 高止解下乾坤阴阳袋,将今日出去挖的冬笋都给倒了出来。 这一方小袋子里,竟洋洋洒洒地倒出了一堆冬笋出来。 陆宽宽盯着邱霖,脑袋微微一歪。换做寻常凡人,看见这般情形,怎样都是会好奇的,可这邱霖却是见怪不怪呢。 陆宽宽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嗅了嗅邱霖身上的气息。 是凡人没错啊......难道只是因为他见识渊博?深山老林的,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见识噢? 第137章 隐世山鬼(7) 陆宽宽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嗅了嗅邱霖身上的气息。 是凡人没错啊...... 高止摆好冬笋,一抬头便瞧见陆宽宽在邱霖身边闻来闻去。邱霖淡淡向后退了一小步,面上有些尴尬神情,却也不好说什么。 高止上前,轻握住了陆宽宽的胳膊,将陆宽宽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人家是有妇之夫,你莫要无礼。”高止微微低头,小声同陆宽宽说道。 陆宽宽见高止眸色清亮,又说得一本正经,便打趣他道:“你不是有妇之夫吧?那我便可对你无礼了?” 陆宽宽挽住高止的腰肢,在他腰间轻点了两下,以示主权。是她给了这腰‘第二次生命’,碰两下定不是无礼的。 高止沉声,也是不知该怎么阻止陆宽宽。 邱霖见高止与陆宽宽如此亲密,心中惊奇,却也不多说什么。人生在世,寿命不长。道士又怎样?何苦被那些俗规所束? 梁晋见此,走上前来,将高止与陆宽宽分开。 “大家也都累了,去休息吧。”梁晋看向一旁的房间,直愣愣地将高止拉了进去。 邱霖朝陆宽宽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也跟着走了进去。天色昏暗,他们确实都挺累的了。 陆宽宽只觉无趣,便找了张椅子,随意在桌上趴着睡了。 除了高止,她不习惯跟别人睡在一起。 夜中,白雪映光。 高止沈贺鲤梁晋以及邱霖和他的岳父皆挤在一张炕上,五个人横排排地躺在那里,比玉米粒子都整齐。 一抹清光从沈贺鲤发簪中流出,化成了邓佑容的模样。 邓佑容灵体微弱,可她还是想要出来见见沈贺鲤。 “我能看见你,你却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可是憋屈死了。”邓佑容抬手,顺着沈贺鲤面具的轮廓,轻转抚摸。 她触不到实体,却恍惚能够感受到沈贺鲤的温度。 “嘶~”邓佑容突然觉得脑中一抽,心下万分惊奇。她明明已经成了灵体,怎还会有这种切实的感觉? 邓佑容微微转头,竟透过房门看见堂子里飘着一个同她一样的灵体。 邓佑容疑惑不解,便穿过房门,跟上去看了看。 陆宽宽正趴在桌上睡觉,那灵体俯身,仔细瞧了瞧睡着了的陆宽宽,而后看似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邓佑容见那灵体行为可疑,怕它伤害陆宽宽,便想上前阻拦,谁道邓佑容还没开始抬脚,那灵体便直起身子,往伙房中去了。 邓佑容见此,微微松了一口气。 面对着这陌生的‘同类’,邓佑容好奇又恐惧。 她翩然走到伙房前,探着脑袋去看里头的‘同类’。许是之前当人当久了,她竟忘了作为灵体的自己是藏不住的。 伙房中的灵体一下子便发现了她,还抬头朝她笑笑。 邓佑容这才清晰地看见了她的面容。 这是一个蓝眼睛的老婆婆,慈眉善目的,长得还有些像辛夷。呃......也许是辛夷长得像她吧。 她们都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只是这位老婆婆眼中色彩有如阳光下透蓝的海水,亮晶晶的。而辛夷的蓝眼睛,上头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烟,远不及这般明亮。 蓝眼睛的老婆婆捡起角落里的冬笋,将它放在融化的雪水里淘洗,而后执起菜刀将洗好的冬笋切成了丝,放在了一旁。 而后,她又开始生火.....熬汤。 邓佑容见之,嘴巴微张,许久都不曾合上。 同作为灵体,邓佑容连沈贺鲤的面庞都摸不到,而这位老婆婆却可以洗手做羹汤! 看来这位老婆婆的灵力是十分强盛的,可这位老婆婆又是为何失去了肉身呢?难道也是如她一般以肉身献了祭? 邓佑容想上前搭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婆婆在伙房中忙活了许久,邓佑容的灵体也越来越微弱。 邓佑容低下头来,心中惆怅,知晓自己下一刻就要化作清光重新回到玉簪之中了。 老婆婆忽然停下了手中的事务,走到了邓佑容的跟前,握住了她的手。 邓佑容愣愣地看着她们两相而握的手,脑中恍惚失神。 这还是她这些天来第一回碰到别人的手,也是第一回感觉到了从前那般接触实体的感觉。 一股充沛的灵力顺着老婆婆的手心涌入来邓佑容的灵体,邓佑容看着眼前的老婆婆,眼中满是疑惑。 邓佑容不知道这位老婆婆为什么会渡灵力给她。 “这些灵力足够你去抚摸心爱之人了,天亮之前,你可以尽情靠近他。”老婆婆笑着朝邓佑容说道。 这是邓佑容第一回听见老婆婆的声音,这声音温柔和煦,邓佑容闻之,心中竟忽淌过一丝暖流。 “谢......谢谢。”邓佑容不知道老婆婆为什么会帮她,但她从这位婆婆眼中,没有看到一点不轨。她眼中有的,只是慈祥和睦。 老婆婆拍了拍邓佑容的手,而后便转身继续去做饭了。 邓佑容开心地跑回沈贺鲤身边去,脚下竟也能实实在在地踩到地板了。这些天里,脚下虚浮的感觉总让她有些不习惯来着。 邓佑容半蹲着身子,靠在床沿,只伸手逗弄着沈贺鲤的发丝,不忍心将他叫醒。 如果他醒来,感受到了邓佑容就在自己身边,而后天亮,她又再一次完全消失在他的面前..... 这样的事情,邓佑容想都不敢想。 “嗯~嗯——”沈贺鲤口中突然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断语,好像是在说梦话。 沈贺鲤紧蹙着眉头,深困于梦魇。 梦中,邓佑容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消失,他反复去牵她的手......每一回得到的,都只是一抔黄土。 天大亮,沈贺鲤蓦然睁开眼来,发上残留着熟悉的香味。 “佑容!”沈贺鲤倏忽坐起,四下而看,却是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沈贺鲤微微低下头来,伸手绕了一指自己的发丝。 “是做梦吗?怎么觉得昨夜佑容就在我身边呢?”沈贺鲤念念有词。 “呜呜呜~”房外传来一阵哭声。 断断续续的,似是哭得隐忍。 只是这山中沉静,任何一丝声响都无处藏匿。 第138章 隐世山鬼(8) “呜呜呜~”房外传来一阵哭声。断断续续的,似是哭得隐忍。只是这山中沉静,任何一丝声响都无处藏匿。 “什么声音?”高止也从炕上坐起,迷迷糊糊地张望了张望。 邱霖早已晨起,沈贺鲤一脸茫然地坐在床头,一旁还躺着梁晋和辛夷的父亲。 “好像是有人哭了吧?女人的声音,是陆宽宽哭了吗?”沈贺鲤眨了眨眼,偏偏是提出了最不可能的一个可能。 “我哭了她都不会哭。”高止淡淡瞥了眼沈贺鲤,而后便掀开被子,套起外衫,走出了房门。 “管他是谁哭了呢。”沈贺鲤星眉微挑,又躺下了床来,裹紧了被子。 天寒地冻的,万不可起得太早,不然心情会不好。 高止循着声音走到了伙房去,只看见辛夷正抱着一盅汤坐在膛口簌簌流泪,陆宽宽站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辛夷的背。 其实,安慰人这件事情,陆宽宽并不是很擅长。她也是照样学样。凡尘间的相互安慰,不都是如此么。 高止盯着陆宽宽,眼中好似闪过了一丝火星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宽宽变得跟他们初相遇时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这样的变化并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只单单的是一直在变化而已。 “发生什么事了?”高止出声问道。 “谁知道呢?”陆宽宽也是刚刚才被抽涕声吵醒的。她来到伙房的时候,辛夷就已经在哭了。老天作证,她并没有欺负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 “我娘亲......我娘亲回来过了。”辛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缓然抬头说道。 “你娘亲?”先前辛夷只介绍了她的丈夫孩子和父亲,陆宽宽也就并未细想,只当她娘亲是去世了。可如今她娘亲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高止看了眼辛夷手中抱着的汤盅,轻声问道:“那是你娘亲回来做的?她现在又离开了?” 见着辛夷如此伤心,高止便合理猜测。 “是的。”辛夷答道。 “外面雪下得这么大,她能去哪儿?”或者说,她是怎么回来的? 陆宽宽走到高止身前,朝他使了个眼色。 高止微微一怔,脑中的迷雾好像缓缓散了开来。于是,他不再问辛夷关于她娘亲的事情,转而乖乖闭上了嘴。 想来,辛夷的娘亲确实已经去世了。 “外面,雪要停了吧。”不是今天,便是明天。 辛夷抱着汤盅缓然起身,而后走出了伙房,悠然立于茅屋门前,看着林中飘飞的落雪。 “怎么神神叨叨的?”陆宽宽看着辛夷的背影,心中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期待.......又悲伤。 真是好生奇怪。 “灰蓝色的眼睛。”高止微蹙起额头,脑中百般思绪缠绕,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山鬼!”陆宽宽听见了高止叨叨咕咕的声音,竟是抢他一步想到了他快要想到的东西。 “没错,就是这个。”高止曾在古籍上看到过关于山鬼的记载。“可我记得山鬼双眼的颜色,不是灰蓝色,而是海蓝色。而且她们发白如雪,形似老媪。” 有些像,又不完全像。 “也许,辛夷是山鬼的后人吧。”陆宽宽轻声道。 “山鬼也可以有后人的吗?古籍上说山鬼替天界管理着一山生灵,虽无仙籍,但凡尘中人都叫她们山神,勉强也算是个地仙了。”高止活得少,见识得也浅。 “可以有。山鬼身上的血统会留给她们的子孙,诞有子孙的山鬼会失去长生,而她们的子孙在她们死后便会成为新的山鬼,你也可以说她们是‘山鬼一脉’。”门外飞雪飘零,更衬得辛夷形单影只。 纷雪落停之时,便是新的山鬼获得山灵之时。 “娘亲,你手上抱的什么啊?”邱旗和陆威风一人拿着一个纸扎的蛤蟆,从房里跑了出来。邱旗见辛夷站在门前,三两步便上去抱住了他娘亲的小腿。 “你姥姥做的冬笋汤。”辛夷缓缓蹲下身子,打开了手上的汤盅。 邱旗深深吸了一口香气,脸上堆满了笑容。 “姥姥回来了吗?小旗好久没见她了,我可以见见她吗?”邱旗问道。 “见不到了。姥姥这回,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辛夷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眼神中却极尽悲伤。 邱霖从院中回到茅屋来,见着辛夷与邱旗站在门口,赶忙上前为她们挡了挡寒风。 “站在这风口作甚?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邱霖摸了摸辛夷的额头,只怕她生病了。 这还是陆宽宽和高止第一回看见这对夫妇有亲呢的动作。也不知怎么了,见了此般情境,他们心口就好像荡开了一泉温水,又暖又热。山间落雪,茅屋隐于林间,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梦似幻般的生活...... “我娘昨夜回来过了,还炖了我最爱喝的冬笋汤。”门前,辛夷抬起头,看着邱霖的眼睛红红的,像一只伤了心的小兔子。 邱霖闻言,身子一僵,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辛夷娘亲离开的时候跟他们说,如果有一天她回来做了冬笋汤,就说明......她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 前人离去,后人相继。 责任,如今落到辛夷身上了。 “他们怎么了?”高止见他二人面带悲伤,不解其意。 “成为新的山鬼,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陆宽宽答道。“毕竟,山鬼也算是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 “什么代价?”高止又问。 “天上那群神仙的老一套呗。断情绝爱,了却尘缘。”陆宽宽环抱起双臂,轻叹道。 “无法选择吗?辛夷她应该不是很想成为山鬼。”高止看向门前相互取暖的一家三口,生怕这美妙的情境倏忽碎了。 “无法选择。老天只会觉得这是对她们一家的的馈赠。”陆宽宽抬首,却只能看见灰暗暗的房梁与枯黄黄的茅草。“就像你说什么都要修炼成仙一样。像你这样追求成仙的人多了,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们,可能就真就觉得凡人都喜欢长生不老,拥有无上力量了。” 第139章 隐世山鬼(9) “像你这样追求成仙的人多了,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们,可能就真就觉得凡人都喜欢长生不老,拥有无上力量了。” “这样说来,我也是有错的。有了错,便要补过,对吗?”高止轻声细语,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什么跟什么。”陆宽宽瞪了他一眼,心中晓得这小道又是想管闲事了。“你要是帮了他们,不仅积不到福报,而且说不定还会得罪天上的仙人呢。” 高止闻言,神色一滞,竟还真有些犹豫了起来。 陆宽宽侧目瞧他,冷声一笑。“看来如今的高道长将修道成仙看得比什么都重啊。” 高止沉声,不再说话,眼神蓦然一冷,像极了昨夜冰雪。 他好像......真的不准备帮他们了。 陆宽宽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道士有些陌生。 自他们重遇以来,这样陌生的感觉已不是一回两回了。陆宽宽蓦然有些心乱。修道者,心不入道,便沉堕入魔。 换做两年前的高止,面对今日之事,他绝不会做此选择。 “师虎。我好无聊。”小威风见小旗一家子待在一起,自己插不进去,便踏着小步子缓然而来,拉住了高止的衣角。 高止眼中冰雪暂融,且抱起陆威风来,坐在了一旁的桌子前,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了笔墨纸砚。 “哇,这是什么啊?”陆威风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稀奇的东西。 “这是笔,这是纸,这是砚台。”高止一字一句说道。他就知道,陆宽宽没有教小威风认字。 “你真不管了?”陆宽宽低沉着声音,看着高止的眼睛里却是波澜万丈。 “妖娘娘您也说了,那都是仙家做的决定,小道我恐怕没有能力去阻止。倒是妖娘娘您法力无边,说不定还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高止提起毛笔,轻轻蘸了些许黑墨,洋洋洒洒在宣纸之上写下了‘定心’二字。 陆宽宽见之,摇头一笑。 定心?定什么心呢?定住那颗蠢蠢欲动,要管闲事的心吗? “哇!”陆威风见高止写字好玩,便上手夺下高止手中的毛笔,随便在纸上画了画。好巧不巧,这从未学过写字的小威风竟歪歪扭扭地在高止的字上覆上了‘随心’二字。 陆宽宽见此,没忍住扑哧一笑。 “看来你不是很适合做我徒弟。”高止手上执笔的动作一直僵在那里,偶有颤动。 雪又下了一天,那雪粒子却是越飘越小。 梁晋一直在堂子里烧柴,想让屋子里更暖和些。其实也是因为无聊。他平日外出征战惯了的,猛然歇下来,确实有些不习惯。 沈贺鲤坐在火堆旁,手上握着玉簪,估摸着又在思念邓佑容。 人闲了,想的事情必然就多了。 “嗷呜~” “吼~” “啾啾~” ....... 山中忽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 沈贺鲤吓得一激灵。“怎么回事儿?这山上真是吓人。” 高止闻声,也抬起了头。大冬天的,本不该有这些叫声的。 “哇~什么声音!我好害怕!师虎!”坐在高止腿上的陆威风扔下毛笔,哆哆嗦嗦地躲进了高止的怀中。其实他并不害怕,只是觉得这样装作害怕很好玩。 “没事没事。”高止轻拍着陆威风的后背,生怕将这个软软的小孩子给拍坏了。 辛夷一家团坐在一起,相顾无言,无语凝噎。 “是雪停了吧。”陆宽宽微微抬首,看向茅屋外的天空。 外头的雪果然停了。 林中落雪三日,犹如雪葬,是对上一任山鬼最圣洁的送别。 雪落阳出,山中诸多生灵万般嚎叫,也是对下一任山鬼最诚挚的迎接。 辛夷缓然站起,向门外走去。 一切都像是平凡又普通的一天,却又带着些惊奇刺激。 陆宽宽上前,抓住了辛夷的手腕。 “你若是不想出去,我可以帮你。”陆宽宽对她说道。 辛夷侧过头来,朝陆宽宽微微一笑。 她道:“无妨,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使命?”陆宽宽听闻这二字,心中一紧。‘使命’?使命是什么? 她曾从出征的将军口中听说过这二字,也曾从云游行医的大夫口里听说过这二字,今日,又从辛夷嘴里又听了一回。可这凡尘之中,有很多言语都是极难理解的。 “行游于山,断尘出俗,终身守护山间生灵就是我们山鬼一脉的使命。”辛夷笑道。“我们在这山里住了许多年了,渴了便喝这山间水,饿了便食这山中物,临了,总要还些什么。” 陆宽宽愣愣地松开了辛夷的胳膊。 原来,她并不需要别人救她于水火。 “你不伤心吗?你要同你的丈夫和孩子分开了。”陆宽宽问她。 “伤心啊。但我们,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的。”辛夷指的是,她死于山中之时。就像她的娘亲一样。 陆宽宽无法理解。 高止抱着陆威风的手也是微微颤抖。 他们无法理解辛夷,也无法理解山鬼一脉永世的沉默与‘屈从’。 辛夷给她的亲人们最后留下了一个笑容,便缓然出了茅屋,立于了那茫茫雪上。 “嗷呜~” “吼~” “啾啾~” 山间蓦然出现千万动物的灵体,幽蓝而又绚烂,飘然向辛夷而来。 众人走到院子里,竟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不语。 辛夷的娘亲缓然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娘。”辛夷时隔许久,再次喊出了这个称呼。 她的娘亲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她的脸上遍布皱纹,手指有如地下的树根,粗糙斑驳。 “孩子,你害怕吗?” “不害怕。” 万千幽蓝灵体倏忽流入辛夷的身体,她娘亲的身子也缓缓消失,融进了她的骨血里。 青丝变华发。 辛夷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中流淌着的力量。 蓝光映天,许久才飘散而去。 待她再睁开眼时,眼中灰蒙便已消失,独留下一双透蓝的眸子。 她的额间蓦然出现了一个青蓝的印记,那是从前山鬼一脉从未出现过的印记。 “成......成仙了。”高止一脸惊诧,踉跄向后退了三尺。 第140章 他曾再入阴阳境(1) “成......成仙了。”高止一脸惊诧,踉跄向后退了三尺。 那蓝色羽毛状的印记乃是仙家法文,由凡人成仙者,额上皆会出现这样的印记。出现这个印记也就说明,她的名字已被天庭记载于名册,是真真正正地名登天曹了。 “成仙就成仙了呗,你这是什么样子?”陆宽宽不解,却总觉得高止下一秒又要暴走。 “千百万年来,书中从未记载过凡人修炼成仙的先例。”沈贺鲤看着辛夷的眸子亮亮的,他现在是见证了历史吧? “怎么会成仙呢?”高止猛然低头,抬起双手,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背,辛夷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稀里糊涂地就成仙了?而他守戒数十年,他的师父与师祖守戒数百年,为何就无法登仙? “总有人要开先河,有什么好奇怪的。”陆宽宽清冷一笑。 是啊,总有人要开先河。 高止脑中忽然天昏地暗,混沌不已。眼前白雪茫茫,幻为重影,晃晃荡荡,扰人心智。 陆宽宽见此,立即上前扶住了高止。 “你不会又犯病了吧?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呀?”陆宽宽嘴上不耐烦,身体却是不禁意地紧握住了高止的胳膊。 高止想要出声回答,喉咙中却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微微发出些声音便痛得紧。 “啊~”高止心口一痛,整张脸都蹙了起来。 黑色血丝缓然而上,隐隐约约地显在高止脸颊之上。 “梁晋!快把他扶到床上去。”陆宽宽见势不对,赶紧喊人,想要把高止弄回去休息。 梁晋听见陆宽宽的声音,便立即走到高止身旁,将他扛回了茅屋去。 辛夷立在雪中,见此情景微微摇头。 她是时候离开了。 “娘亲,我会好好听话的。”邱旗亲眼见着他的母亲青丝变白发,亲眼看见他的母亲变成了一个与旁人不同的‘怪物’。可他却一点也没有露出惧色。 他的娘亲告诉过他,他们是这个山林的守护者,是世世代代都伟大的人。他知道,他的娘亲现在是去守护这座他们赖以生存的山林了,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邱旗都不害怕。 辛夷闻言,朝他欣慰一笑。 “我也会好好照顾小旗和父亲的,你安心去吧。”邱霖朝她招了招手。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邱霖知道,他们就算再无相见之日,也一直都身处于同一个空间里的。他们离得并不遥远,身体是这样,心也是。 她有她的使命,他愿意为之牺牲,为之成全。 辛夷眼中微湿,淡淡地转过身去,身体渐渐化为无形,成风成雨,恍然消失在风雪之间。淡色烟雾缭绕,美丽得可怕。 陆宽宽微怔,好像有些懂辛夷为什么会羽化成仙了。 山鬼一脉千万年来,一直都是这般无私守护山林,她们将此当成了义不容辞的使命,并将这‘使命’做到了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地步。 普通凡人难以抛弃世俗,离开亲人,更不会如此淡然地化为山灵,苦守数十年寂寞。正是因为她们山鬼一脉做到了常人无法理解之事,而福报又世代积累,这才让辛夷有机会成仙为神。 辛夷走后,风雪不再,艳阳升起,悬挂于空。 雪融点点,滴滴化水,林中再也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缓缓恢复了生机。 山中也不似之前那般寂静,而终有了些飞鸟投林簌簌作响之声。 高止还烧在床上,面上黑色血丝浅淡,额头却烫得紧,竟是昏迷了许多天。想来是陆宽宽之前打进高止身体中的金丹正在同他体内肆虐的力量相缠相抗,久久僵持不下。 “师虎怎么还没醒啊?”陆威风爬到床上,趴在了高止身上。 “你这孩子!你师父都病了,你还压着他,不怕给他压死了吗?”沈贺鲤上前,将陆威风抱了起来,逮着他的屁股就来了两下。“你师父没烧死,也得被你这个‘孝顺’徒弟给弄死。” 陆宽宽耳朵里都是沈贺鲤说的‘死啊死’的,莫名有些烦躁。 陆宽宽瞪了沈贺鲤一眼,沈贺鲤便默默闭上了嘴,紧紧抱着陆威风就跑出房门去了。高止对于陆威风来说,是保命符,陆威风对于沈贺鲤来说,也是保命符。 “你也出去吧。”沈贺鲤走后,陆宽宽便低声让一旁的梁晋也赶紧离开。 “可.......”梁晋不是很放心陆宽宽跟高止待在一起。 “就我们几个人又要找寒冰之极,又要找通天之路,速度太慢了。”陆宽宽趁着高止昏睡,敲了敲高止的脑瓜崩。“特别是他们这些凡人,太容易生病了,一生病就十分耽误时间。” “所以,妖娘娘你想?”梁晋声音微弱,周身气势低沉。 “让威铭山的小妖一起找。”陆宽宽淡淡答道。“吩咐下去,找到了寒冰之极与通天之路的小妖,我会他赏一座妖山。” “妖娘娘你这是想要支开我吗?是我哪里拖后腿了?”陆宽宽突然下此命令,梁晋难免多想。 “你想多了。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且不说梁晋一直都做得很好,就算他日后哪里拖了后腿,陆宽宽都能酌情原谅的。“以后你也莫猜我的心思,我说话从未遮遮掩掩过。我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懒得往里掺合四五六去。” “是我狭隘了。我立即便回威铭山一趟。”梁晋轻叹一声,倏忽离去了。 “咳咳——”榻上高止忽然重咳,从那睡梦中悠悠转醒。 “你终于醒了。”陆宽宽见高止缓然睁看眼,心中似有一块巨石落了地。 高止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陆宽宽的面庞,心中蓦地一动。 “如今的你,真像个瓷娃娃。动不动就像是要碎了。”陆宽宽蹲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抚弄着高止鬓角的碎发,眼中似有柔情水。 高止鲜少看见这样深情又直白的她,恍惚竟不敢对上她的双眸。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高止侧过脸去,声音细弱如蚁。 第141章 他曾再入阴阳境(2)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高止侧过脸去,声音细弱如蚁。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因为我十分喜欢这样的你。 “不好意思了?”陆宽宽脸上蓦然出现几丝笑容,“原来你也怕这个。” 陆宽宽知道,高止害怕她靠近,害怕她伸手撩拨,而现在,这小道显然又多了一个害怕——害怕她用含了情意的双眸望他。 “啊~”高止心口又是一疼,面上黑色血丝渐然变深,像是被嵌进了高止身体里的。 “你离我远些,不要碰我,也不要同我说话。”高止完全侧过身子,背对着陆宽宽,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不再给她一丝接触他的机会。 每每在心口黑花绽放缠绕之时,他对陆宽宽的欲望便更加难以控制。 “行吧。那你可好好休息,别再轻易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别又进了那阴阳境,我先前可是好容易才将你拉出来的。”陆宽宽低头沉声。 “不会再进了!”沈贺鲤突然从门外探出头来,同陆宽宽说道。 “不会再进了?什么意思?”陆宽宽当初拉他出来的法子,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高止若又临了濒死之际,必然还是会被魔障拉近阴阳境的啊。 高止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沈贺鲤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沈贺鲤眨巴了眨巴两只大眼睛,一脸无辜道:“这原来是不可以说的事情吗?” 高止闻言,看着沈贺鲤的眼神越发瘆人,沈贺鲤却从不怕他。 “好好好,我不提就是了。”沈贺鲤重新藏起,不再露脸。 “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陆宽宽敷衍一笑,立即退了出去。 沈贺鲤正抱着陆威风和邱旗在门外用树枝写字,看见缓然出来的陆宽宽,轻轻一笑。 “你舍得离开我小师侄的床榻了?”沈贺鲤打趣她道。 陆宽宽冷眼,这沈贺鲤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些天来相处久了,他就真把她当作寻常可以找乐子的朋友了? 陆宽宽微微施术,使他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蹲。 “啊——”沈贺鲤惊叫。他这辈子都没有摔过这么重的跤。 陆宽宽绝对故意在术法上又加了些许力量,目的就是让他摔得‘不同寻常’。 “你刚刚说的,高止不会再进阴阳境了是什么意思?他如今魔障难消,更是容易被拉进那里才是。”陆宽宽问沈贺鲤道。 “我小师侄可是不让我说的。”沈贺鲤昂起头,还有些宁折不弯的意思。说实话,高止这回晕倒,他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因为陆宽宽在这里,陆宽宽绝不会轻易让高止死掉。 “你说不说?”陆宽宽轻搓手心,其间缓然升腾起幽然火焰。“你不说的话,我可就将你烤熟喂狗了啊。” “妖娘娘你这是开什么玩笑?”沈贺鲤讪笑道。 “我就喜欢开玩笑。更喜欢玩笑成真。”陆宽宽笑得诡谲。 “我错了。”沈贺鲤立即跪下,跪得板正。“我说阿止不会再入阴阳境,是因为他在与妖娘娘分别的那一年里,又进了一次阴阳境,并且靠着自己走了出来。那时候,我们看他,都像是魔障除了的样子。” “像是魔障除了的样子?你看看他现在的模样,是魔障除尽的模样吗?”陆宽宽蹙眉,朝着沈贺鲤便是一通数落。 “也许这是他新生的魔障吧。在重遇妖娘娘您之前,他还一直都是好好的呢。”沈贺鲤说道。 陆宽宽在高止心里什么位置,沈贺鲤两年前就见识过了,毕竟当初那小道士都叛出了师门。 如果不是他师兄玄机子用灵宝众弟子置邪阵,将所有压力与痛苦皆压到了高止身上,高止如今应该已经是威铭山的妖君了,哪里还会有担负一切,终身为众师兄弟修仙的觉悟? “新生的魔障?你这是在怪我拖累他?”陆宽宽微有不悦。 “不敢不敢,我哪敢有这样的想法。”沈贺鲤连忙摆手。 “你可知他在阴阳境中遇到什么了?”陆宽宽自重遇高止以来,总觉得他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像什么都变了。 “我怎会知晓?他从阴阳境醒来之后,两三个月都没怎么说话,我和师父都以为他哑巴了,后来他重新下山时,才好些。”当初高止修了心法,融会贯通了邪阵中吸收的修为之后,就下山去历练了。可下山没两天,他就遇上了一个法力高深的妖怪,他虽同他殊死一战,勉强得胜,却受了很重的伤。他可是趴在七星宝剑上,用尽了最后一丝精力才御剑回到神霄的。 沈贺鲤和师父当时都以为他没救了,就算落入阴阳境也拉不回来了。 谁曾想,这小子命大,自己入了阴阳境之后,竟还有本事自己走出来。 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沈贺鲤和许道临都暗感神奇。 从阴阳境回来之后的高止,依旧乖巧可爱,只是鲜少说话了。不过,后来他又遇到了陆宽宽,仿佛又渐渐变回了两年前的那个愣头青。 高止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却并没有睡着,脑中迅速的翻转着日前的事情。 那日他濒死,又入了阴阳境。 里面的小鬼依旧喊住了他,将自己的眼珠子放在了高止的手心。 一切都好像跟他上回进来的时候差不多,但是...... 这一回,他在阴阳境中看到了他的师父。 玄机子坐在一个黑色的潭水旁,他执着一根鱼竿,在潭旁垂钓。 鱼钩被墨黑的潭水所掩,周遭静悄悄的,就连那水上,都是一丝波澜都没有。 高止到现在都难以分辨,那日他在阴阳境中看到的师父,是真实的,还是幻想的。 “徒儿,你也来了。”玄机子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却好像感受到了高止的气息。 高止缓然走到玄机子身旁,颤抖着声音问他:“师父,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师兄弟他们.......” “世中凡人,生如蝼蚁,命如草芥。天上仙神,自视清高,百般孤傲,如何会让一群蝼蚁于他们平起平坐?”玄机子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一丝感情,可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狠狠捅进了高止的心脏。 第142章 他曾再入阴阳境(3) 玄机子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一丝感情,可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狠狠捅进了高止的心脏。 “什么?”高止不懂他师父话中的意思,也或是不想懂。 生如蝼蚁的凡人,怎就不配试与天比高了? “修仙成道不过就是一场骗局,我这百年终究是付与东流水了。”玄机子突然哽咽,终还是悲叹自己青春华年。 仙神,不可及啊。 他纵是为高止屠山,集千年修为于他身,这天上神仙也还是不曾为他大开通天之门。就是骗局,就是骗局...... “或有凡人勤勉不已,天资卓绝,修炼千百年必然可达通天之力,可上天却偏偏给凡夫种下情丝欲孽,趁其恍惚之时,一瞬拉入深渊。”玄机子缓然抬头。他身前黑潭水幽幽泛光,顿起漩涡。 高止见之,神色恸然,如堕其中。 “师父......”高止轻声喊道。“师父,一定有机会的。我们一定有机会登天曹,证名箓的。” 一定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的。此句在高止脑中不断翻腾,几欲成魔障。 怎么可以没有机会呢?凡人怎么可以无法成仙呢?他的师父,他的师兄弟皆因此而死,他们的命绝不能平白无故不清不楚地就没了。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高止踉跄向后,眼中似有血泪倾滴。 玄机子机械地挪动头颅,笑容诡异地看向了高止。 “师父,我一定会修炼成仙的。你和众师兄弟绝不能白死!”高止抑住眼泪,神情坚毅,眸中泛出血色。 他身后业火滔天,熊熊烈烈,似要将整个阴阳境倾吞焚灰。 玄机子立于火中,霎时被火舌包裹,湮灭于风。 高止全无意识,只道心口犯疼,“师父,我好疼。” 他的胸口突显一颗黑点,而后缓然生出一朵黑色的花,其花蕊细长,缠绕于其心,攀而向上,似荆棘一般将他裹挟。 其若情丝重生,却夹杂了太多魔障欲念,使他人不人,妖不妖,魔不魔,鬼不鬼。 他未悟及真道,却心甘情愿自己跃入了深渊。 “师父,我一定修炼成仙。”高止瘫倒于业火之中,周身衣衫碰火光而成灰,他将修炼成仙当作自己的目的,强迫自己相信凡人定有飞升的机缘,实际却已将玄机子的话听入了心去。 他如蝼蚁,身为草芥,天上仙神如何会为他大开通天之门? 修仙成道,不过就是一场骗局。 高止于茅草屋之中闭上的双眼,眼角缓然落下三两滴泪来。 他心下摇摆,百般思虑而不得正道。 为什么辛夷可以成仙呢?她明明从未修习过道术,也从未守过五戒.......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可能成仙的。 他的师父,他的师祖,修炼了几百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一个活了短短数十年的凡人如何就做到了呢? 院中清雪消融,土地微湿泥泞。 陆宽宽见沈贺鲤并不知晓高止再入阴阳境的具体实情,便也不再费力逼问。 “你去收拾一下吧,我们明日便离开这里。”陆宽宽沉声,淡淡对沈贺鲤说道。 “明天就离开?”沈贺鲤看了眼一旁的邱旗,面上流露出些许不舍之神情。 邱旗微微低下头,不吵也不闹。 娘亲早就教过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离开他的人。一切皆为常法,无需执念于心。 “怎么,你还在这儿玩上瘾了?你不要你娘子了?”陆宽宽刺激他道。 “你才不要娘子了呢!你不要高止了,我都不会不要佑容。”当日他面上生出兽皮,佑容将他抱在怀里说不离不弃的情景犹在眼前。 沈贺鲤想到这里,心下平白又添出几分愁绪。陆宽宽总是有办法让他一瞬间蔫成黄花菜。 “我的桂花糖都给你。”陆威风也鲜少地露出了不开心的样子。他将自己身上藏的桂花糖尽数掏出,全部放到了邱旗的手中。“等我们救回邓姐姐,我们再回来跟你一起玩。” “好。”邱旗扬起头,朝陆威风笑笑,手中却只留了一颗桂花糖,其余的竟是全部都还给了陆威风。 一夜过后,日头照常升起。 他们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他们一路向西,出了密林,陆宽宽施法悬于地面,一丝泥土都未沾到鞋上。可高止与沈贺鲤,一个执拗,一个废材,双双将鞋子行成了泥塑的。 他们行到城郊时,路才微微好走了些。 “哈哈哈哈~”被高止抱在怀中的陆威风低头‘嘲笑’高止的‘泥塑’鞋子。他自是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前方为‘四仿县’,地处东西要道,众人都是第一回走到这地界来。 “四仿县?”沈贺鲤照着前方界碑念出了这边的名字。“也不知是繁华之所,还是穷山恶水之地啊。” 沈贺鲤早年也去过不少地方,这些地方,有繁华之乡,也有僻壤之山,他却偏爱繁华之所。 先人说的‘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没有道理,人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又怎会顾及礼义廉耻?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陆宽宽轻甩了甩衣袖,大步踏入了四仿县。 此县房屋低矮,其中百姓多身着麻衣,鲜少穿着华服。 “看来......不是什么能找到乐子的地方啊。”沈贺鲤有些失落。他是不怎么喜欢跟这些地方中的百姓搭话的。“不会连客栈都没有吧?” “也许是吧。”高止四处张望,确定这里没什么正经客栈。 “那儿不是有一所吗?”陆宽宽指了指不远处的矮房,那房前糊了一张茅纸,上书‘四仿客栈’四字。 “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到啊。”沈贺鲤轻挑眉头,僵硬一笑。这客栈,莫不是黑店吧? “快。”突有一队捕快速然而来,脸上皆是严肃神情。 这一队人马约莫十来人,皆执着刀剑跑进了客栈里。 “看来这客栈是犯事儿了啊。必然是个黑店没错了。”沈贺鲤一边说一边点头,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怎么回事儿?四仿客栈中为什么会有尸体?”一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携一幕僚,姗姗来迟。 第143章 红毛蛇(1) “怎么回事儿?四仿客栈中为什么会有尸体?”一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携一幕僚,姗姗来迟。 “大人,应是杀人抛尸。”捕快头子回道。 穿着官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到枯井处,向下探头而望。井里头横陈着一具白骨,衣衫破烂,像是已经死了很久了。 “是谁发现的?”年轻男子四下而望,终将目光定在了跪在一旁的一双男女身上, “回禀大人,是这对夫妇。”捕快头子说道。 “大人,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发现这死人的第一时间就去衙门报案了!”跪在地上的男子颤颤巍巍,生怕自己被平白污蔑了去。 “这四仿客栈已经荒废多年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年轻男子狐疑道。 “这.......”跪在地上的男子支支吾吾,眼神回避。 “快快说出实情,不然小心大人将你问罪!”捕快头子抽出刀来,架在了男子脖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说!”跪于地上的男子立即示弱,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从早到晚屋子里都不会空着。我与我婆娘因此很久......很久没做那事儿了,恰巧家旁有这荒废的四仿客栈,我与婆娘便跑到这里来做事儿了。谁知道会倒了大霉,遇见死人呢。” 年轻官爷闻言,也不再逼问他们什么,只说道:“杨捕头,让人下去把尸体搬上来,至于这两个目击证人,带回衙门去做记录。” “好。”捕快头子应下,而后便招罗了起来。 数名捕快下到枯井中去,将枯井中的尸体给吊了上来。 陆宽宽大步跨入四仿客栈院内,叉着双臂缓缓走到众捕快身后,探着脑袋看热闹。 抱着陆威风的高止和沈贺鲤也跟了进来,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高止见地上有一白骨尸体,便立即伸手捂住了陆威风的双眼。 “师虎,就这点东西,我不怕。”陆威风撇开高止的手,直定定地看向那死人骨头。 高止无奈。陆宽宽带的好孩子果然与旁人不同。真是彪悍。 “你们是谁?”陆威风一番话惹到了年轻官爷的注意,他一下子便将目光投向了陆宽宽众人。 “都是生面孔啊,外地人?”杨捕头从小便在四仿县长大,又做了捕头,这县中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对,我们就是外地人。我们途径此地,想要找个客栈休息。这里,不就是客栈么。”陆宽宽笑笑,抬手示意她们就是来住房的。 “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年轻官爷说道。“你们这些外地人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赶紧离开四仿县吧。” “噢?”陆宽宽总觉得这年轻官爷的话中藏着些值得玩味的东西。“这四仿县地处东西要道,穷些也就罢了,如何连这唯一的客栈都荒废许久了呢?” “数年前,四仿县也是繁荣过一阵的,但后来.......后来四仿县出现了一个怪物,就住在西方的郊野,若有商队从那边过,必然就会被那怪物生吞活剥了。”年轻官爷说道。“久而久之,这边就没有商队愿意来了。” “怪物?”高止想听年轻官爷再说得具体点儿。毕竟他们也是要朝西走的,若那边真有怪物堵着路,他们也好顺道将其除掉。 年轻官爷上下打量了打量高止的装束,眸中一亮。 “道长!道长你可有办法替四仿县除去怪物啊?”年轻官爷问道。 “你倒先说说是什么怪物。”陆宽宽轻靠在高止身边,懒得自己用力站着。 “我也是刚被调到这里当县令的,没有真的见过那怪物,只听这里的百姓说,那是一条长着红毛的蛇。”年轻官爷说道。 “红毛蛇?有多大?”高止问道。 若只是单纯的蛇类,那高止必然是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杀死的,可若这蛇有了灵识,成了妖类,那便不好说了。 一般蛇妖修行得越久,他的体型也就越大,要是能够知晓那红毛蛇的体型,高止便就能推测出这蛇是个什么情况了。 “听闻足有三抱粗,四十九尺长。”年轻官爷说道。 高止闻言,微微一顿。 这么大的蛇啊......那修行必然是不可小觑的。 “道长可有把握收了那怪物?”年轻官爷看高止不说话,只怕人給跑了去,便上前紧紧握住了高止的手。 “可以试试。”高止答道。 “既如此。各位远道而来,四仿县又无客栈可给诸位下榻,不知各位可愿意同我回衙门,住在衙门的宅院里?”年轻官爷笑问。 “你叫什么名字?”陆宽宽见这小凡人圆滑相务,便顺口问他。 “在下赵应丰,乃是四仿县的县令。”赵应丰见陆宽宽花容月貌,不似尘间人,心下暗自惊叹。 陆宽宽闻其名,微微点了点头。 沈贺鲤蹲到枯井尸身旁边,用手捏着袖子,碰了碰地上的枯骨。 “这人怎么死的啊?真是凄惨。”沈贺鲤叹道。 “还需将这尸身带回衙门给仵作验明,才可知晓其死因。”赵应丰答着沈贺鲤的话,眼睛却总往他面具上瞟。 “他天生丑陋,不带面具怕吓着旁人。”陆宽宽见赵应丰好奇,便立即出声掐断了他的好奇。 凡人的好奇心极重,可不能任他们的好奇绵延成长。 “啊。”赵应丰点了点头,却又更好奇沈贺鲤究竟长得有多丑了。 沈贺鲤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陆宽宽身后,眼神尖锐地瞪了她一眼。他沈贺鲤活了这么多年,真是鲜少听别人说他丑呢。 “他生着一脸老树皮,就是那粗糙的模样,你不必过于好奇,你也不会想看见他长什么样子的。”陆宽宽直盯着赵应丰的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浅光,施术暗示着他。陆宽宽就喜欢将一切危险掐在牢笼里。 “大人,时间不早了。是不是应该......”杨捕头突然附在赵应丰耳边,话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 赵应丰闻言,神色忽的严肃起来,转而跟陆宽宽他们说道:“等会儿会有人带你们回县衙,我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第144章 红毛蛇(2) 赵应丰闻言,神色忽的严肃起来,转而跟陆宽宽他们说道:“等会儿会有人带你们回县衙,我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高止闻言,俯身作揖相送。 赵应丰同他一笑,招呼着身后捕快便快步离开了,唯留下两名小捕,将尸体抬起,准备送回县衙,顺便将陆宽宽等人也带过去。 “那位赵县令公务还真是繁忙啊。”陆宽宽轻声嘀咕道。 “穷僻之处,麻烦事儿自然也就多些。”沈贺鲤这都是经验之谈。 两名小捕将陆宽宽他们带到府衙之后,就让他们自己去找府衙内的管事安排住处,而后便抬着从四仿客栈带回来的尸体去找仵作去了。 经那两名小捕描述,府衙内的管事为一个精壮的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可唤她‘玉姐’。 陆宽宽懒得走动,便推了推沈贺鲤的胳膊,说道:“你,你去找找,我跟高止就在这儿等你。” “我......”沈贺鲤抿了抿嘴,想要骂些什么,却又憋了回去,只锵然低下头去,有气无力地去寻人。 沈贺鲤走至后院,正见着三两名小厮在砍柴,他们身旁站着一个精壮黝黑的妇人,手上拿着干瘪的柳条,时不时抽打着他们。 “用点力行不行?你他娘的这是在砍柴还是在浇花啊?”玉姐见一小厮砍柴的速度慢了下来,便上前抽打了他两下,口中言语更是粗鄙。“你们都给我上点儿紧,府衙内雇你们过来,不是给你们吃白饭的!向你们这样砍下去,天黑了也砍不完!” “你就知道在那儿说,你有本事自己来啊。”一小厮丢下手中石斧,愣头回嘴。 其余小厮看了看那出头的,纷纷摇了摇头。这新来的果然不知道玉姐的厉害。 玉姐听闻这小厮说的话,眸子一利,颠着柳条便阔步走到了他面前。 “爱做就做,不做就滚。”玉姐奋力抽动柳条,朝着那小厮的臀上就来了一下。 “啊~”小厮臀上剧痛,一脸惊讶。他从没想过一根柳条能打出这么大的力量。 沈贺鲤见之,咽了口口水。 “我们是来这儿做工的,不是来这儿挨打的!”小厮气急,欲要跟玉姐动手。 玉姐捡起地上石斧,直接砍向了小厮的胳膊。 “啊~”血液顿下,小厮一脸不可置信,竟恍惚瘫倒在地上。 沈贺鲤站在原处,不敢上前去叫那玉姐。他就说他不喜欢跟穷山恶水中的人打交道吧,动不动就砍人......他有几条命够霍霍的啊? “唉,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旁边小厮依旧砍着柴,并不打算管那个受了伤的。 “还砍个什么?先把人给我丢出去。”玉姐发怒道。 一旁小厮无奈,只得立即停下手中活计,将那受了伤的脱了出去。 沈贺鲤真是见了大世面,府衙的一个管事的下人都这么威风的吗? “你是谁?在那儿站了半天了。”玉姐突然转过脸来,盯住了沈贺鲤,那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莫名令人生怯。 沈贺鲤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小声道:“我是赵大人请来的客人,赵大人让我和我的朋友在府衙住两天。” 他如此恭敬,倒不是因为打不过这泼妇,只是真的不想跟这种人结仇。得罪了这种人,她分分钟阴死你。 “跟我来。”玉姐见沈贺鲤低眉顺眼,便也懒得跟他发火,径直朝后院客房去了。 他们行过陆宽宽与高止正在等待的地方,沈贺鲤立即向他们招了招手。 陆宽宽与高止会意,便上前相跟。 “你们就是他朋友?”玉姐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三人人,先是瞪了陆宽宽一眼,而后又将眼光落到陆威风身上,最后朝高止露出了笑容。 高止身后寒毛倏忽立起。 陆宽宽被瞪得十分不开心。只想知道这个臭婆娘是哪儿来的?为什么眼神那样不礼貌? 沈贺鲤不着痕迹地走到高止身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晚上的时候门锁紧一点。” 高止微微侧脸,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沈贺鲤。 沈贺鲤同他说这样的话,使他有些堂皇。但偏偏沈贺鲤说的又很有道理。 “一个下人,问那么多干什么?还不赶紧安排住处。”陆宽宽扬起头,眼皮微微下敛,鄙夷地看着这老妇。 “你个借住的蚂蝗,到了人家家里来,还敢如此无礼?你到外面卖身子换住处好了。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那样你怕是更开心吧。”玉姐白了陆宽宽一眼,满脸不屑。 “你不就是嫉妒我长得好看吗?”陆宽宽一语戳破玉姐痛处。 高止见陆宽宽开始反驳,总觉得再这样继续下去,事态会往难以挽回的方向发展,便赶忙拉了拉陆宽宽的衣袖。 “玉姐,赶紧带我们去房间吧。”高止微微一笑,化硝烟于无形。 玉姐冷哼一声,握着柳条的手多上了几份力,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顾自向前走了。 “就这儿。”玉姐给他们指了三间房。 “何要三间房啊?两间就够了。”陆宽宽勾住高止的胳膊,伸手摸了摸陆威风的小脸。“我跟我夫君还有宝宝住一间。” 就这玉姐刚刚看高止的眼神,陆宽宽哪敢放高止住一间啊。 玉姐鄙夷一笑,意味不明,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陆宽宽见之蹙眉,总有一种不得劲的感觉。 “她那是什么意思?是故意在气我吗?”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个德行? “我想,应该是小师侄衣服的问题。”沈贺鲤微笑道。陆宽宽喊穿着道服的‘高止’为夫君,要么是坐实了自己‘狐狸精’的名号,要么就是在‘说笑’。 陆宽宽闻言侧头,看了眼高止的装束。 他长身玉立,却常年披着八卦道服,真是暴殄天物。 陆宽宽大手一挥,给他变了身暗红色的长袍来。 蛇纹玉带系于其腰,勾勒出他的‘万般风情’。 陆宽宽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手笔非常满意,只是这些天里,她更要看紧这小道了。 “啊!师虎好好看!”小威风还是头一回看见高止如此装扮,眼中竟泛出了光彩。 “啊~”小威风刚惊叹过,不远处就又传来了一声‘惊叹’。 噢,这音调,好像不是惊叹,而是痛苦嚎叫呢。 第145章 红毛蛇(3) “啊~”小威风刚惊叹过,不远处就又传来了一声‘惊叹’。 噢,这音调,好像不是惊叹,而是痛苦嚎叫呢。 三两捕快抬着被打得全身是伤的赵应丰,将其送进了府衙来,身后更是跟了一群‘伤兵’。 “疼疼疼疼!你们轻点儿!”赵应丰脸上淤青四起,被三两捕快抬着,似是连路都走不了了。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皆是震惊。他们与这赵大人不过才一个时辰未见,这人怎就变成这样儿了? “哈哈哈哈~”陆威风也是第一回看见被打成这样的人,也不怎么懂凡人痛不痛之类的事儿,只觉得嗷嗷直叫的赵应丰十分好玩。 “啧啧,父母官都被打成了这样,这四仿县我可是不想多待了。”沈贺鲤搓了搓双臂,心中一阵恶寒。“小师侄,我们直接御剑飞过四仿县不行吗?寒冰之极总也不会在那个红毛蛇所在的地方,你说是吧?” “那可不一定哦。”陆宽宽见沈贺鲤这怂样子,故意揶揄他道。 “既然都来了,还是帮四仿县除去红毛蛇再走吧。”高止说道。 是啊,来都来了。 沈贺鲤闻言,面色一沉,他发誓,在四仿县的这些日子里,他一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可懒得动力气打这些刁民。 高止将陆威风交给沈贺鲤,而后便和陆宽宽随着赵应丰及众捕快入了里屋。 赵应丰被安置在床上。 身旁小捕,给他脱了鞋子,解了官帽。 赵应丰躺在床上,头上青丝掺着些许白发,看起来煞是可怜。 看这赵大人的脸庞,不过二十出头,可这头发却已如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 “怎么回事儿?被红毛蛇打的?”陆宽宽开了个玩笑,要真是红毛蛇,赵应丰今日可没命回来。 “唉.......罢了。”赵应丰眉头紧蹙。“我不是被红毛蛇打的,是被百姓打的。” “四仿民风......还真是彪悍。”高止也不知该安慰赵应丰些什么,只尴尬说着。 这赵应丰面白肤嫩,生的也算是俊俏周正,与这四仿中人的模样完全不同,果然是刚被调来做官的白面书生。 “许久未有商队经过红毛蛇的地界,红毛蛇便没了吃食,四仿百姓便害怕红毛蛇过来吃人,于是,他们每个月都会抓阄绑几个人丢到红毛蛇的地界做祭品。现已经有许多百姓遇害了,从前我不在四仿便罢了,现在我来了,怎可不管这事儿呢?”赵应丰一边说着话,一边捏着嘴角伤口,五官都疼得皱在了一起。 “然后你就带着十几个捕快去阻止他们,最后被打回来了?”陆宽宽扑哧一笑。 不可否认,赵应丰的心是好的。 但......就莫名的令人发笑。 “羞愧,本官不曾救下今日那些被丢进红毛蛇地界的百姓。”赵应丰埋起头,真就不好意思再看陆宽宽与高止了。 “现在这县衙的大牢里一个犯人都没有了,早前皆被他们抢去喂了红毛蛇,临了最后,我们这群官老爷怕也要被那群四仿疯民给丢进去。”一小捕在旁轻声嘀咕道。 高止倒不曾想到这四仿县红毛蛇之事已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高道长,是你发挥的时候了。”陆宽宽朝着高止灿然一笑。 赵应丰闻言,也是一脸期待地看向了高止,这才发现这位‘道长’换了衣衫。 “道长可需重换上道服?”赵应丰总觉得道士穿道服,道术才能更厉害些。 “不必。”陆宽宽替高止摇了摇手,而后便将他拉了出去。“红毛蛇的老巢在西边是吧?你就在府衙等着你高道长的好消息吧。” 赵应丰见陆宽宽与高止如此承诺,心中有些喜悦,却也有些担心。这突然出现的道长与姑娘真的能帮四仿县除去红毛蛇吗? 陆宽宽与高止同至四仿西郊。 出了四仿西郊界碑,他们就被身前的暗红烟雾给迷了眼。 他们若再往前一步,必是要被这瘴气给毒晕的。 “看来这红毛蛇毒性非常啊。”高止轻叹道。 陆宽宽眯起眼来,总觉得在那暗红瘴气之后有些什么东西。 陆宽宽眯了眼也无法看清,她便施法,将眼前这一方小小天地中的瘴气给驱散了。 两副带着血丝粘液的人骨蓦然出现在二人面前,陆宽宽冷哼一声,淡淡道:“看来这就是刚刚被四仿百姓丢进来的‘献祭品’了。” 这些凡人啊,不懂相互团结,共同打怪,只晓得互相残杀,偏安一隅,真是讽刺。 暗红瘴气悄然而上,将他们紧紧包围,使她们看不清前后方。 “嘶~”突有一微弱蛇吐信子的声音出现在高止耳旁。 高止身子一僵。这声音离他极近,仿若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他吃掉了。 陆宽宽御法,三两下便将周遭瘴气打散。 眼前渐渐清晰。一条两抱粗,二十四尺长的红毛蛇正弓着身子立在高止身后,张着血盆大口,速然朝高止的头颅而去。 高止闪身避开,瞬然从乾坤阴阳袋中抽出了九只阴阳杵,施法将其飞舞,萦绕于红毛蛇周遭,而后轰然扎入黄土,竖起金光阵法,将红毛蛇困在了里头。 “七星宝剑。”高止召出宝剑,御剑相刺,直入红毛蛇七寸。 红毛蛇上毛状鳞甲坚硬无比,非寻常法器可破。 高止数次攻击,都只伤得其皮毛。 “天地合我,我合天地,神人赴我,我赴神人,精气合全!”高止将精气集于宝剑之上,再一次刺向红毛蛇七寸。 “轰——”这回,七星宝剑顺利而下,红毛蛇血液飞溅,染红了一地黄土。 “吼~”红毛蛇最后发出一声妖兽惨叫,轰然而倒。 高止上前,拔出这巨物七寸之上的七星宝剑,染了一手鲜血。 “不是说有三抱粗,四十九尺长吗?”陆宽宽见这两抱粗二十四尺大的红毛怪物已死,这才悠悠上去踢了两脚。“这四仿百姓真会以讹传讹,说得那样夸张,我还当有多大呢。” “幸好没他们说得那样大,不然可就不好杀了。”高止从阴阳袋中抽出一帕子,将手上鲜血给擦了去。 第146章 红毛蛇(4) “幸好没他们说得那样大,不然可就不好杀了。”高止从阴阳袋中抽出一帕子,将手上鲜血给擦了去。 陆宽宽见此情状,看得津津有味,身上带血的高止,总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陆宽宽幻出一辆拖车,淡淡道:“把这红毛蛇带回去?” “嗯。”高止颔首,微微一笑。 将这红毛蛇带回四仿示众,一来可以安抚民心,而来可以让那可怜的赵大人在四仿立威。 高止上前,看了看那巨大的红毛蛇,又看了看那拖车,心下蓦然犯难。把这红毛蛇带回去也是个大工程啊。 可这红毛蛇吃了这么多无辜之人,总也要拉它去游街的。 高止硬着头皮,将其绑到了拖车上,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陆宽宽在一旁看得轻巧,也不上去帮忙。 这小道喜欢‘修行’,便让他‘修行’好了。 绑好红毛蛇之后,高止便将拖车前的长绳背到了肩上,用力拖拉着红毛蛇。红毛蛇的尾巴绵延数米,毛状鳞甲蹭着泥地,发出了‘呲呲’的声音。 “啊~”高止弓着身子拖着红毛蛇走了两里地,发鬓便皆被浸湿,他没了力气,却也不放弃,只沉沉发出低吟。 陆宽宽淡然瞥了他一眼,却发现他肩上衣物已被磨破,微微渗出了血来。鲜血映在高止暗红色衣衫上,搞得陆宽宽都有些魔怔。 陆宽宽眸光一紧,面上突有了些不悦的神情。 “你不知道喊疼?”陆宽宽上前抢过他肩上的长绳,将他推到了一边去。“白瞎了我给你变的新衣服。” 陆宽宽喜欢高止身上带些血,但不喜欢那些血是他自己的。 “你推我干什么?”高止站在一旁,僵硬地动了动自己的肩膀,眉头蓦然就蹙了起来。 “你歇歇吧,我来拉一会儿。”陆宽宽摆摆手让他离开得远一些,而后将长绳挂在了自己肩上,长绳面上还带着高止的血迹,微微蹭到了陆宽宽雪白的衣衫之上。 “你拉得.......”动吗? 高止话音还未落下,陆宽宽便扯着长绳,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了,仿若她拉的并不是什么巨蛇,而只是一条小小的蚯蚓。 高止蓦然闭上的嘴巴,他怎么又忘了,此妖并不是什么凡尘柔弱可欺的小女子啊。 陆宽宽将红毛蛇拉到四仿县上,这蛇的腰身一下子就占满了整个街道。 街上众人皆是向后退避,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此前情景。 “哇哇哇~哇哇哇~”街旁的小娃娃都被吓哭了起来,哭声一时间此起彼伏,震得陆宽宽耳朵疼。 “我们奉四仿县令赵应丰之令,宰杀红毛蛇。从此你们再不用担心这妖兽来祸害四仿了。”陆宽宽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 “真的假的?那是真的红毛蛇吗?”在场众百姓窃窃私语,又怕又好奇。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这么大的蛇去哪儿造假去?” “那这赵县令还算是做了件好事儿啊。” “还希望他不要追究之前打他的事情。” ...... 陆宽宽将红毛蛇拉到四仿县衙门口,包扎完整的赵应丰已立在了门前台阶之上,似是在等着他们到来。 赵应丰看见那巨蛇,惊了一跳,面上却是藏不住的开心。 “你们拉着红毛蛇游街,杨捕头看见,老远就跑来给我报信了,我还当他是在说笑,没想到你们还真将这红毛蛇给杀了。真是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了!”赵应丰瘸了一条腿,上前向后尚且还需人搀扶,却还是强撑着跳到陆宽宽身前,激动地握住了陆宽宽的手。 高止见此,上前接过赵应丰的双手,淡淡道:“这蛇是我杀的。” 陆宽宽惊奇,没想到高止这小道居然还害怕她抢他功劳,看来这修行终究还是白费了呀。 “让我看看那红毛蛇长什么样子!”沈贺鲤刚在府衙之中听说了这事儿,抱起陆威风,就跟着府衙里的杂役一道涌出了门来,寻个热闹。 沈贺鲤抱着陆威风,跑到红毛蛇跟前,抓住陆威风的手,就要强行让他去摸这妖兽。 “哈哈,摸摸,看看什么手感。”沈贺鲤本意是想吓吓陆威风,谁知陆威风不但不害怕,还抽回了小手,转而将沈贺鲤的手推了上去。 “哎呦~”沈贺鲤轻轻碰了下红毛蛇的毛状鳞甲,差点刺破手指。幸而陆威风没使力,不然他今日可就要见血了。“熊孩子!” 高止微微眯眼垂眸,熊孩子在骂熊孩子熊孩子,就很离谱。 府衙前围了一圈的百姓,皆在‘观赏’红毛蛇。 “这禽兽真的死了吧?不会再突然醒过来吧?” “你说这妖蛇的肉是什么味儿啊?” “这谁吃过呢?不过这种东西强得很,吃了说不定能壮阳。” ....... 赵应丰听闻四仿百姓谈话,心都一抽一抽,生怕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真将红毛蛇给分食了。如此剧毒之物,恐怕他们肉还没有吃到嘴,就先被那红色鳞甲给刺死了。 “道长,不知这红毛蛇该如何处理啊?”赵应丰问高止。 “烧......” 高止嘴里刚蹦出来一个字,陆宽宽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给大家伙儿分食了呗。”陆宽宽揶揄道。 “不能吃!”高止生怕四仿百姓信了陆宽宽鬼话,立即大声喊道。“妖蛇之力非常人所能承受,吃了容易爆体而亡,而且此红毛蛇毒性甚强,不能食用,得立即烧了才是。” “好,好,烧了!”赵应丰与高止一拍即合,速然叫来数十位捕头,将红毛蛇拖到一旁刑场去,支起了柴火,准备将其焚毁。 反正现在衙门牢房里也没有犯人,这刑场也是无用武之地,用来烧这吃了许多犯人的红毛蛇,也算是‘物尽其用’。 烈火燃起,‘滋滋’作响,死去的红毛蛇不会再用妖力护体,身上鳞甲便被这烈火烧得脱落于地。 突有三两人影,趁乱跑近,将手伸进火光,速然割了红毛蛇些许肉来。 火光渐歇,之前那巨物如今也不过就成了一坨黑碳。 陆宽宽与沈贺鲤不约而同地伸了伸懒腰,转身回县衙了。 高止牵着陆威风的手,无奈摇头。 第147章 红毛蛇(5) 赵应丰回县衙之后,便探查起了在四仿客栈发现的尸身。 仵作已然将其验完,确定这井下之人是因后脑勺被钝物击打所死。 此番论断,竟已可确定此为杀人抛尸案了。 “尸体上的物件儿可都存放好了?”赵应丰问杨捕头。 杨捕头朝外头招了招手,门外便进来一小捕,捧着红木托盘就走了进来。托盘之上摆着死者的衣物和随身的小银镫子。 赵应丰上前,拿起银镫子细瞧了瞧。 四仿县人大多没什么财富,所以一般不怎么买饰品,要买也就是买这种不值钱的银镫子。这玩意儿估计许多人家都有,可是这死者明明是男人,身上怎会带着银镫子呢? “玲。”赵应丰将银镫子靠近眼睛,竟发现这银镫子下头刻了个‘玲’字。“杨捕头,拿着这个银镫子,去县中走访一番,看看有没有人认得这东西。若没有人认,你便查查户籍,将县中名字里有‘玲’的人都给请过来。” “是。”杨捕头得令,便立即下去着手调查了。赵县令行动不便,这府衙之内能供差遣的人又少,有时候杨捕头的压力也不比赵县令小。 杨捕头外出办案,赵应丰只能自己拖着病体回府衙后院,恰遇上从高止房中走出来的陆宽宽。 陆宽宽见着赵应丰,笑盈盈地朝他走去。 “赵县令,不知你们府衙可有没有细布啊?那小道受了伤,自己只带了金创药,没有包扎用的细布。”陆宽宽问他。 “有的,你去找玉姐要,玉姐那里什么都有。”赵应丰回道。 “好吧。”陆宽宽一想到那女人的脸就头疼,便转身准备重回高止房里。她还不如费些力气直接给他变一卷细布出来呢。 “姑娘,等一下。”赵应丰突然叫住了陆宽宽。 “如何?”陆宽宽翩然转过身来,半挑眉头问道。 “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去给高道长上药吧。”赵应丰说道。 陆宽宽微微一笑,她跟高止的关系,还用操心这个? “忘了同你讲,那小道啊,是我夫君呢。”两年前他们便拜过堂,成过亲,中间经历种种,高止不也从未再给她休书么。 “夫......夫君?”陆应丰一愣,脸上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陆宽宽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幻出一卷细布,朝半躺在床上的高止走去。 “你又同别人讲我是你夫君?”高止看着陆宽宽,冷着张脸,却也看不出什么愤怒的样子。 “不是吗?”陆宽宽坐到床沿,盯着高止的双眸,眼中似要流出蜜来。她又在故意撩拨他呢。 “我早就给过你休书了。” 早在去莫停村之前。 陆宽宽闻言,忍不住轻声一笑。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那休书我刚拿到手就烧了。”陆宽宽说得理直气壮。“你也别总想着是我倒贴你,本娘娘只是无聊的紧,拿你取取乐子罢了。只要我一天没有玩儿够,你就一天是我的夫君。” 陆宽宽抬手,轻挑指尖,顺着高止的腰肢将双手绕到了他的身后,解开了他腰间玉带。 “叮-”的一声,玉带落于一旁,高止的鼻尖几要碰到陆宽宽的额头。 高止霎时便连呼吸都不敢了。 陆宽宽微微勾起嘴角,直起腰身。 高止见陆宽宽离得远了些,这才不着痕迹地长长换了一口气。 陆宽宽缓然褪去高止上身所有的衣衫,手上肌肤时有时无地触碰着他的身体。 高止倒吸一口凉气,抓住了她的双手。 “我自己来就好了。”高止撇开陆宽宽的手,低下眸子,胸前黑色异花浅然生出,蓦然一痛,使他蹙起了眉头。 “从前你总是受伤,不都是我给你疗伤?威铭山那夜......不也是我给你涂的药吗?”陆宽宽轻声道。 “那夜?你明明是清晨时趁我还睡着给我上的药。”上完药之后,还不着调地摸了他的腰...... “高道长记得挺清楚的嘛,定是百般回味过许多回了。”陆宽宽将伤药扔到高止手上,轻轻一笑,却不再撩拨他。见好就收,既拉又推,这小道不就吃这一套嘛。 何况,她都已经主动过这么些回了,趣味性大大降低。总也要等着高止给她些新花样。再者,他情欲又起,对他现在的身体没什么好处, 高止闻言哽塞,不置可否。 说有百般回味吧,总也是令人羞愧难当。说没有百般回味吧,他便又犯了妄语戒。 “砰——”沈贺鲤抱着陆威风破门而入,大声道:“不好了!又出事儿了!” 高止衣衫不整,陆宽宽神色魅惑,这场面总也令人想入非非。 沈贺鲤喉中声音蓦然噎住,只定定抬起手掌,捂住了小威风的双眼。 “哈哈哈~师虎羞羞,这么大人了,还要妖娘娘给他脱衣服。”小威风撇开沈贺鲤的手,指着高止就开始笑。 陆威风正是好奇的年纪,看见什么都喜欢掺和一下。陆宽宽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习惯,便施术封了陆威风的嘴。 高止猛然直起身子,道:“你对他干什么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你封他五识了?” “就封了个嘴。”陆宽宽揉了揉耳朵,转脸问沈贺鲤:“又出什么事儿了?” 这才过了多久啊,这四仿县究竟能不能太平一会儿? “县中有几个男子偷吃了红毛蛇的肉,现在正......”沈贺鲤说到一半竟支吾了起来。 “现在正怎么了?”陆宽宽蹙眉,听话听一半,浑身不舒坦。 “啧,真是让人难以开口。”沈贺鲤小手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大腿。 “只有你说不出口的话?”陆宽宽之前可真天天希望他能在嘴里把个门。 “现在正到处发·**情呢。”沈贺鲤说道。 “那红毛蛇的肉还真有壮阳的功效?呵。”陆宽宽没忍住笑了出来,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呢。 陆宽宽起身,想着那些凡人偷吃妖蛇肉,必然不只是‘壮了阳’这么简单,便出了房门准备去看看。 沈贺鲤见陆宽宽已走,便跑到高止床边去,欠欠地问道:“你们刚刚在干嘛呢?” 第148章 红毛蛇(6) 沈贺鲤见陆宽宽已走,便跑到高止床边去,欠欠地问道:“你们刚刚在干嘛呢?” 高止侧过脸去,懒得理他。 “现在正好小威风听不见,你就同我讲讲嘛。”沈贺鲤笑道。 “我们刚刚什么都没干,你不要乱想。”高止无奈,只得不耐烦地答了句。 沈贺鲤闻言蹙眉,眯眼问他:“佳人都如此那般了,你都没碰?手呢?手总牵了下吧?” 高止看着沈贺鲤的神情,总觉得他是在质疑些什么。 “我乃修道之人,不能碰的,自然不碰,不是因为.....别的什么。”高止翩然摇头,长叹了口气。他不喜欢沈贺鲤现在那奇怪的表情。 “嘻~”沈贺鲤突然一笑。 高止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不敢触碰的,才是最令你心动的。”沈贺鲤敛起笑容,突然正色道:“你不觉得你的男女大防一直都只用在陆宽宽身上吗?你与别的女子正常接触时,可从没露过难色。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高止一怔。他修行许久,众人皆道他天资卓绝,可到头来,他看的竟还没有他这个‘废柴小师叔’清楚。 “你这个聪明人,有时候傻一些才好,有些坚持,本就没什么必要。”沈贺鲤伸手,流氓一般揉了揉高止胸前的浅色黑花图案,“有的人啊,心都乱了,身体再怎么回避也是无济于事的噢~” “哈哈~”小威风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却也学模学样,摸了摸高止的胸肌。 高止侧目,抬手将这二人的手给打了回去,转而钻进了被窝里。 沈贺鲤自觉无趣,便起身离开了。 陆宽宽走到外面去,发现赵应丰也正带着一众捕快急匆匆地在向外跑,想来也是因为百姓偷吃红毛蛇的事儿。 “赵大人。”陆宽宽轻唤一声,而后跑到了赵应丰身边。“赵大人可是因为红毛蛇的事情出去?” “没错。”赵应丰说话都是皱着眉的。一旁捕快虽扶着他,却也无法减轻他身上的疼痛。这四仿县令当得可真是殚精竭虑啊。 “一起吧。”陆宽宽轻笑。不是她瞧不起四仿捕快,只是觉得他们对妖兽肉的力量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好。” 陆宽宽同赵应丰等人一同去了‘案发现场’。 三个男子面上生着红毛,双眼透绿,脖颈之上覆了一层鳞甲。 他们行于街道之上,见人就将其拉到身下,行不轨之事。 待到人血崩气绝才会寻找下一个目标。 街上众人见此等怪物,皆是四下逃散,那三名男子眼睛所见之处竟已无一生灵。 陆宽宽与府衙中人到场,那三个男子便转过脸来,用那幽红的眸子盯着他们。 “快些制住他们!”赵应丰见街道之上横陈着三两具血肉模糊的尸身,气急大喊道。 捕快们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你们!天家养你们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保护百姓?快给本官上啊!”赵应丰瞥了眼身后小捕,言语急切。 众捕快依旧不敢上前。 “好!你们不去,我去!”赵应丰甩开那两个扶着自己的小捕,抽出了他们的佩刀,一手执一把,拖着一条残腿踉跄向前而去。 陆宽宽见此,不由得拍了拍双手。这四仿赵县令,也算是条汉子。 那三名变作怪物的男子,张牙舞爪地朝赵应丰跑去,速度惊人。 赵应丰恍惚一惊,待到心中恐惧涌上时,已经来不及跑了。 那时,长着红毛的怪物离他只有两寸远。 陆宽宽看不过去,便施术将街旁扁担上的麻绳变到了手中,而后三两身法便将这三个男子捆在了一处。 “咚咚——”赵应丰咽了口口水,手上刀刃顿落。他微微低下头来,看了看这三个怪物腰上的绳索,又看了看怪物身后止着绳头的陆宽宽,心中突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赵县令,孤勇不可取啊。”陆宽宽朝他笑道。 赵应丰尴尬地点了点头,而后向后退了好些步,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今日要不是陆宽宽在这儿,他可就要英年早逝了。 “崩——”捆在怪物身上的麻绳倏忽裂断,那三名男子便又开始速然朝赵应丰跑去。 “这不人不妖的东西,力气还挺大。”陆宽宽直接召出弯月纤刀,飞身上前,割下了他三人的头颅。陆宽宽此举行如流水,一气呵成,愣是一滴血迹都没有留到身上。 倒霉的的是赵应丰离这三个怪物太近,血溅了他一脸。 赵应丰直面三个怪物被斩首,心中阴影顿起,却也还是朝着陆宽宽笑了笑。 那笑容,苦得很,像是炒过头了的茶叶。 怪物没了头颅,身体轰然倒下,竟还微微有些蠕动。 赵应丰看着害怕,一瘸一拐地便向陆宽宽那里跑,仿若陆宽宽身旁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杀怪物你们不敢,烧怪物你们总敢吧?”陆宽宽抬眼看向愣在一旁的众小捕,阴阳怪气道。 众小捕闻言,纷纷回过神来,壮着胆子上前将尸体给收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今日幸好有你在。”赵应丰频频拱手,对陆宽宽是另眼相待。 从前他看陆宽宽,只当她是一名貌美女子,如今再看,赵应丰已将她当作心中女侠了。 “小事一桩。”陆宽宽随意从袖中掏出一帕子,递给了赵应丰。“擦擦脸吧。” 他那一脸的血,旁人看了,还道他才是那害人的怪物。 赵应丰小心翼翼地接过帕子,正要擦脸,却忽又停住,终还是用自己的衣袖擦了脸。 陆宽宽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回府衙去。 “大人,刚刚有一个老者过来同我们说,他的女儿不见了。”突有一小捕走到赵应丰身旁,报告了最新的失踪案。 “不在这街道上的尸体中?”赵应丰问道。 “街上尸体他都看过了,没有他女儿,而且,我们也没有在县里发现别的疑似尸体。”小捕说道。 赵应丰闻言,大叹一口气,道:“实乃多事之秋啊。” 夜幕降临,高止躺在床上已然睡了一觉,半夜里却突有人来敲他的门窗。 高止迷迷糊糊地爬起,胸口浅色黑花早已消失。 第149章 红毛蛇(7) 高止迷迷糊糊地爬起,胸口浅色黑花早已消失。 这么晚了,是陆宽宽回来了?不能够吧,陆宽宽进他屋子,从没敲过门。 “谁啊?”高止问道。 “是我,玉姐。”门外人答道。 高止微微歪头。玉姐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难道真像沈贺鲤说的那样,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将门窗给锁好? “这么晚了,你有何事?”高止又问。 “夜深了,晚饭也没见道长出去吃,想来您也是饿了,我便过来给你送些菜粥。”门外玉姐说道。 高止摸了摸肚子,好像确实是有些饿了。但他也是能忍受的。他下山修行,时常饥一顿饱一顿,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不用了,我不饿。”高止并不想给玉姐开门,便回绝了她。 “好歹也是厨房辛辛苦苦做的,道长还是吃了吧。您若是不喜欢我这个外人随意进入您的房间,那小的便将这菜粥放在门口,等会儿道长你要是饿了,便拿进去吃。”玉姐说道。 高止起身,点亮了房中烛火。 门前人影捧着木盘,弯下身子,将木盘放到了高止门前,而后便转身离去了。 高止见门前人影销匿,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走至门前,细细将门打开一个口子,伸手将门外菜粥盅拿了进来。 高止关上门,打开汤盅,舀了口菜粥放进了嘴里。 “噗——”高止刚入口便吐了出来。 这个味道有些奇怪,这里面有他没吃过的味道。是肉吗?可是菜粥里为什么会有肉? 高止搅动菜粥,竟在碗底下发现了细微的肉沫。 要是陆宽宽给他送肉粥,想要毁他修行,他尚且还能理解,可这玉姐给他送肉粥是为了什么呢? 高止迷惑不已,却忽觉周身发热。 高止扯开亵衣,将菜粥放到了一旁,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感觉,真像是喝了酒。 “道长~菜粥可好吃啊?”门外玉姐去而复返,精壮的身影落在窗上。 高止微眯起双眼,身体中却蹿流着一种原始的冲动。 高止从前或许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他现在也是同陆宽宽在威铭山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对这种感觉并不能说是陌生了。 高止上前,抵住了门。 “挺好吃的。谢谢玉姐了。”高止头晕目眩,但也不过只是些许欲望,他尚可自持。 “道长吃完了,那我便进去帮道长把碗给收了吧。”玉姐捏着嗓子,其行为言语竟与平时大为不同。 “不用了,明早我自己送去厨房。”高止回道。 “咚咚——”玉姐见高止不肯开门,便心急地开始冲撞。 高止抵在门上,被玉姐撞得一震一震的的。 高止闭目,小声嘀咕道:“四仿民风果然彪悍。” “玉姐在这儿干嘛呢?” 门外传来陆宽宽的声音。玉姐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高止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些。 “你不是早就出去跟大人办事儿了吗?”玉姐有些惊愕。她可是找准了陆宽宽不在的时候才来这里的。 “那么几个小怪,能够我打多久?”陆宽宽嘀咕一声,打了个哈欠。“你这大晚上的,怎就来别家夫君房外叨扰了?” “不过就是来送了碗菜粥。”玉姐白了陆宽宽一眼,便赶紧转身离开了。 陆宽宽沉下脸。 这玉姐要是再不走,她就要将其杀在刀下了。招惹谁不好,要去招惹高止...... 陆宽宽走到门前,推开了房门。 高止脸色通红,眼神迷离,像是中了什么药。 陆宽宽淡淡瞥了眼桌上的菜粥,又见地上被高止吐了许多菜粥残渣,心下已然明了。 “她往里面下东西了?”陆宽宽端起菜粥,舀了一勺,细闻了闻。 “好像是。但不像是药粉,而像是什么东西的肉。”高止鼻下飘过陆宽宽的体香,竟倏忽有些难以自持。 “肉?”陆宽宽手上动作忽急,挖出了菜粥之下的肉沫。“总不能是红毛蛇的肉吧?该死。” 谁能想到那蹄子竟也趁乱挖了块肉来。 陆宽宽将手上菜粥扔了出去,直直打破了前方窗纸。 “你没事吧?除了被壮阳,身上没长出红毛什么的吧?”陆宽宽担心地上前捧住高止的双颊,细细端详了许久。 陆宽宽的香气愈盛,十分恼人。 高止脑浆像是被人用船桨搅过一样,顿时昏沉了起来。 高止甩开陆宽宽的手,踉跄向后退了一步。 情丝悄然从他胸口绽放,与其欲望交合。 陆宽宽总是可以轻易打破他的防线。 “天色不早了,你好生休息。”高止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只想着那档子事儿,陆宽宽白嫩的肌肤在他的眼中,比那红毛蛇的催情作用更强,他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高止跑出房间,速度极快,只想夜晚的风更强更凉一些,能让他清醒清醒。 “你这个样子......一个人跑出去是会出事儿的呀。”要是再遇见玉姐,可不就是羊入了虎口吗? 陆宽宽追出房去,一直追到了街边小巷,才抓住了他的衣襟。 月光皎皎,倾洒而下,衬得陆宽宽更加撩人。 高止侧脸看了她一眼,便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小巷幽然又逼仄,此刻又静得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陆宽宽的音容笑貌在高止脑中不断翻腾,像万只吸血虫一样,搞得高止心间犯痒。 “你别跑了,我想办法给你解了红毛蛇的妖力。”陆宽宽无奈,这小道真当她是玉姐那般的洪水猛兽吗? 高止心间黑花现出,这回他却未曾感受到一丝疼痛。 高止眸光一红,在这暗夜之中竟是鬼魅般闪出了一丝精光。 欲念纠缠,情丝百转,陆宽宽终是他躲不来的劫。 高止忽然转身,将陆宽宽抵在了墙上。 “你今天跟赵应丰一起去杀妖了,对不对?”高止声音低沉沙哑,此刻,最像妖物的,明明是他自己。 “对。”陆宽宽感到有些不对。高止面上黑色血丝攀爬,他却没有任何不适,仿佛......是他在默许那东西与他的融合。 高止猛然吻住陆宽宽的红唇,千般辗转。 第150章 红毛蛇(8) 高止猛然吻住陆宽宽的红唇,千般辗转。 青石落入波心。 高止紧紧抱住陆宽宽,亲吻之欲似无止尽,两只大手肆意抚摸着陆宽宽的身体。 陆宽宽情到浓时,勾住了高止的脖子,指尖所至之处,皆可触到他炙热的肌肤。 陆宽宽从未见过如此疯魔的高止,同他以前那般的温柔轻抚相比,陆宽宽竟无法说出自己更喜欢哪样的他。 该死,谁让他是高止。高止怎样,她都觉得有意思。 高止伸手褪去她的衣衫,眸中清红霎时变深,动作有如疾风暴雨。 夜色寂静,唯得旖靡之声...... “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半路突来打更人,一声铜锣震天响。 高止蓦然醒神,一切却已无可挽回。 他将妖力尽数发泄而出,可竟到现在才恍若回神,渐歇而下。 陆宽宽发丝微湿,轻声道:“我们要是再不跑,就得被那打更的,抓到现行了。” 高止一愣,此前种种犹如黄粱一梦,他刚刚...... 究竟是红毛蛇妖力强甚,还是他道心不坚?高止竟陷入了无边痛苦之中。 “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越发相近。 高止急忙帮陆宽宽穿好衣服,拉住她的手腕,朝着府衙后门而去,自己却衣衫不整,像极了流氓市井。 府衙后门已锁,二人只能从墙而入。 高止脑中迷离,从小巷至府衙,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跑过来的。 半夜里陆威风要如厕,沈贺鲤便牵着陆威风出来起夜,正撞上他二人急匆匆地从墙外翻进来。 沈贺鲤见高止衣衫不整,他二人又那般模样,心中也是有些数的。沈贺鲤再一次捂住了陆威风的眼睛。 陆威风想说些什么,但今日陆宽宽给他嘴上下的禁制还未解开,只得张牙舞爪地划手。 高止心下一沉,没有被打更人抓了现行,却被沈贺鲤瞧见了不整衣衫,终也是令人羞耻。 沈贺鲤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便抱起陆威风速然朝茅房去了。 高止放开陆宽宽的手腕,将自己的衣物穿戴整齐,唯缺了根蛇纹玉带。那玉带本就被他忘在房中,所以高止也不急着找。 陆宽宽抬手,摸了摸高止的肩膀。 他将那巨蛇拖回来的时候,肩上衣物便被磨破了。 高止身子突然猛的一抖,倏忽向后一步,不让陆宽宽再碰他。 陆宽宽沉眸,眨了下眼,重新给高止换了身鹅黄色的衣衫来。 鹅黄外袍上绣浅色竹叶,腰间系的金色绸带,竟衬得这小道有如饱读诗书的富家公子。 “我若是个寻常女子,你早该娶我好多回了。”陆宽宽上前一步,为高止抚平了肩上衣物的细纹,神色淡然,话中意有所指。 “此番是我过错,日后绝不再犯。”高止的声音颤抖,不敢去看陆宽宽的眼睛。 若他不曾修行,不,哪怕是他的师兄弟尚在人间...... “呵。”陆宽宽冷笑一声。 高止知道,她这回是真有些生气了。 陆宽宽也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毕竟她从头至尾想要的不过都是高止的皮囊,其他的,她并不在意。 “不怪你,你也是被那红毛蛇的妖气所扰。”陆宽宽恢复如常神色,轻笑道:“高道长你且还需修行啊。” 陆宽宽转身欲离。 高止突然握住了陆宽宽的手。 “你给我一些时间。”高止低着头,费尽了所有勇气,才沉闷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啊,反正我威铭山妖娘娘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陆宽宽微微侧过脸来,面上带了些嘲弄的笑容。“我且看高道长,如何两全。” 高止闻言微怔,手下无力。 陆宽宽抽回自己的手,恍惚离去了。陆宽宽回了高止房间,卧在榻上,睡得清香。 她知道,那小道今夜,定没有胆子再回来。 陆宽宽走后,高止沉坐在地,失神许久,心乱如麻。 一恍惚,竟坐到了天亮。 他要追寻的道,他要成为的仙,原都不是他的本意。他每每行事,心间却不自觉的抗拒,总要以苦修的痛苦来时时警醒自己不能忘记此前一切,他背负的也不只是自己的修行。这样的他,真的可以得道成仙吗? “高道长,大清早的,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杨捕头推开后门,身后跟着三两小捕押着一个妇人,见高止坐在地上,也不知是在干什么,便出声询问。 高止恍若回神,看向杨捕头,也不知该答些什么,便转而问他:“杨捕头这么早来县衙是要干什么?” “你可还记得四仿客栈在枯井下发现的白骨尸身?”杨捕头说道。“赵大人得了些线索,让我去查,现如今有了些进展,我便将人证给带了回来。” 高止闻言,缓然站起,看向了杨捕头身后那个瘦弱的妇人。 “高道长若是无事,可跟我一道去找大人。”杨捕头见高止对这件事情好像有点兴趣,便邀请他一起去找赵应丰。 “县衙的事,我等草民不敢造次。”高止微微低头,眉间也不知染了些什么愁绪。 杨捕头见他情绪低落,便出声说道:“四仿县红毛蛇之难得高道长纾解,赵大人屡屡赞您有些真本事,您跟着去看看,想必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只当您是发了善心,去帮赵大人查案便是了。” 高止沉声,见杨捕头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同他一起去审讯室了。 杨捕头将那妇人带到审讯室,而后差人去叫来了赵应丰。 赵应丰听说四仿客栈抛尸案有了新线索,便高高兴兴地来了。 高止见赵应丰到来,朝他拱手作揖。 赵应丰倒是不好奇高止为何在这里,只恭恭敬敬地又回了个礼去。想来,杨捕头刚刚差人时,已跟他说过高止在此的事情了。 “你就是李氏玲燕?”赵应丰转身面向审讯室中的妇人,出声问道。 “大人,是我。”李氏低着头,似乎有些害怕。 赵应丰轻咳了两声,想来是他过于严肃,吓到人家了。 “你莫怕,今日召你来不过就是问你几个问题。你看,不也没有捆着你么。” 第151章 红毛蛇(9) “你莫怕,今日召你来不过就是问你几个问题。你看,不也没有捆着你么。”赵应丰放下官威,只怕他稍微凶狠一点,就将这来之不易的线索给吓跑了。 “好......好。”李氏玲燕怯生生地答道。 赵应丰微微松下一口气,朝杨捕头招了招手。 杨捕头会意,从腰间拿出了银镫子放在了赵应丰手中。 赵应丰将银镫子展在妇人眼前,轻声问道:“你可认识这个?” “认识,这是我的银镫子。”李氏玲燕答话,却万般不敢抬头。“之前杨捕头已经问过我了。” 高止只觉新奇,在这四仿县中,能遇见这样胆小怯弱的女子属实不易。 “我知道。”赵应丰指了指一旁的幕僚。“只是现在需要记录,我得重新再问一次。” 李氏玲燕微微点头,好像有些懂了。 “你可曾将这物件赠予什么人?”赵应丰又问。 “我把它送给了我相公。”李氏玲燕说道。 “你相公现在何处?”赵应丰蹙眉,已大概确定了那男尸的身份,大差不差就是这妇人的相公了。 “他早年前外出做生意去了。”李氏玲燕答道。 “几年前?其间可曾回来过?”赵应丰详细问。 “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其间没有回来过。”那妇人突然抬头,急切又担忧地抓住了赵应丰的袖子。“我相公怎么了?他是犯什么事情了吗?” 赵应丰见她如此担心,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捕头上前拉开那妇人,赵应丰的衣袖这才得了空。 “你相公有可能已经死了,但也不能完全确定。还需要你去认一认尸体。”赵应丰低头说道。 “什么?”李氏玲燕一脸不可置信,眼中泪水滚滚。 “请同我来。”杨捕头轻弯下腰,准备带李氏玲燕去认尸。 高止见此,也跟了上去。 赵应丰走在高止身旁,轻声嗟叹道:“她与她夫君三年未见,情深不减,真是令人动容啊。” 高止微微点头。这两年来,他也看了些人间冷暖,人与人之间,若是许久不见,感情是很难维系的。 李氏玲燕随杨捕头入了尸房。 杨捕头掀开最左边尸床上的白布,露出了其中的白骨尸身。 李氏玲燕先是一惊,而后面上细泪纷纷而下。 “这就是我夫君。他离开时,我给他做了身新衣裳,内里还绣了他的名字。”李氏玲燕壮着胆子伸出了手。 “你说在哪里,我来就行。”杨捕头挡住李氏玲燕的手,也算是出于一种关怀。 李氏玲燕收回手,擦了擦眼下的泪。 “就在那衣襟底下。” 杨捕头闻言,翻开了尸身衣襟。里头确实有绣有一个名字——“李勇”。 杨捕头侧过头,朝赵应丰点了点头。 赵应丰会意,知晓那衣襟里侧确实是绣有名字的。 “你可知你夫君都同何人有仇怨?”李勇的尸体既在四仿发现,就说明他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四仿县就被人给杀了,大抵就是四仿中人下的手。 “我夫君......”李氏玲燕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夫君性子柔,很少同别人结仇的。啊,林记酥饼当家的三年前欠了我家三两银子,我夫君离开四仿前曾去找过他们当家的,并且发生了口角。其他的,我便想不起来我相公还跟谁有仇怨了。” “好。”赵应丰若有所思,转身吩咐杨捕快:“去把林记酥饼当家的找来。” “是。”杨捕头拱手作礼,转身欲走。 赵应丰忽又叫停了他。“等一下。” “大人还有何吩咐?”杨捕头问道。 “先前不是有老者报案他家女儿不见了吗?外出寻找的小捕可曾有消息了?”赵应丰问他。 “暂且还没有。若是有了消息,崔小捕必会来报。”杨捕头说完,便欠身退下了。 杨捕头刚出审讯室的门,就跟从外跑回来的崔小捕撞了个满怀。 “干什么呢?莽莽撞撞的。”杨捕头呵斥道。 “找到了......找到了。”崔小捕气喘吁吁道。 “找到那个失踪的女孩儿了?”杨捕头见他气虚,便替他说道。“找到就给人家送回去,这么忙慌干什么?” 高止与赵应丰听见门外人声嘈杂,便一同出了审讯室查看情况。 崔小捕见赵应丰出来,立即调过脸来朝着赵应丰,大喘了两口气之后,才说道:“那女孩儿在郊外死了,死状惨烈,身上皮肉尽数无了,只剩了一颗头还是完整的,尸骨之上都是黏糊糊的东西。去了的小捕都不敢上前将尸体抬回来,都趴在那儿吐呢。” 崔小捕说完,脑中又回想起了刚刚郊外的场景,“呕~” 崔小捕跑到一旁泥地,跪在当前就开始吐,几要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想昨日看见红毛蛇怪物害人时,他们都不曾如此这般。 “我去吧。”高止听说他们不敢去收尸,便自告奋勇。 他一路走来,也算是什么恶心的场面都见过了。 赵应丰见此,还有些不好意思。高止本也不是县衙的人,帮着斩妖除魔也就罢了,如今就是连收尸也要他去了。“我同你一起吧。我是县令,总也要做个榜样。” 高止微微颔首,心里盘算着赵应丰的接受能力。 “走吧,走吧。”赵应丰苦笑一声,揪着高止的袖子便朝郊外走了。 “去保护大人啊。”杨捕头踢了脚崔小捕。 崔小捕从地上爬起,擦了擦嘴,立即跟了上去。 三人共道而走,一路上安安静静。 赵应丰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便出声找了个话题。 “那个你跟陆姑娘带来的小娃娃,是你们的孩子吗?”赵应丰问道。 “不是。”高止淡淡答道。 “噢。”赵应丰点了点头,又问道:“陆姑娘真的是高道长的娘子吗?” 高止闻言微怔,赵应丰为什么要问这个?他之前不是已经问过陆宽宽了吗?难道他不信陆宽宽的回答? “你问这个干什么?”高止垂眸,神色如常,周身气息却微有变化。 “陆姑娘说你是他的夫君。可道长乃是修行之人,怎可能会有家室?想来是陆姑娘看出我对她有意,想要拒绝我的托词。”赵应丰答道。 高止脚步一顿,心间黑花缭缭。 “你对她有意?” 第152章 红毛蛇(10) “你对她有意?”高止冷声问道。 赵应丰见高止如此反应,手心一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赵应丰低头道。 “以后莫动这般心思了。”高止淡淡答他。 “为什么?”赵应丰不悦。“陆姑娘既不是他人妻,我自当还是有机会的。” “她是!”高止蹙额,语气莫名有些暴躁。 高止眸中闪过一丝红光,转瞬即逝,赵应丰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真是......”高道长的娘子?赵应丰被高止惊了一跳,愣在那里,动也不动。 “对不起。”高止回过神来,侧过身去,继续往郊外走,却再不去看赵应丰。 郊外三两小捕聚在一块儿,围作一团,同在泥路边呕吐,其中一小捕的外衫已然脱下,不知丢到了哪里去。 高止微微低头,正看见地上盖着一件捕快的衣裳。 其间微微隆起,其上还染了些血迹。想来这衣裳是被他们用来遮盖死尸了。 高止上前,掀开衣裳一角。 一颗女子头颅噔然而现,闯入高止眼中,这女子的双眼睁得老大,面容惊惧扭曲,高止手上动作微微一滞。 站在高止身后的赵应丰和崔小捕立即捂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高止反而沉下呼吸,继续将那衣裳掀开。 “呕~”一旁小捕见此,又继续在路边作呕。生为公门中人,他们也算是见过些死人,特别是在四仿这民风强悍之处,可这郊外女尸的死相,确非常人可轻易接受。 “呕~”崔小捕本想着自己已见过一次,应会好一些,便壮着胆子撒开手,又看了一眼。谁料竟是他高看自己了。 赵应丰也缓缓放下手来,朝着高止那方向看去。 遍布血迹的尸骸,沾黏其上的液体,还有那一颗完整却扭曲的头颅...... “呕......”赵应丰捂住嘴,闭了闭眼睛,竟是没让自己吐出来。 他是父母官,可不能怯场。 赵应丰走到高止身旁,强忍着不适问道:“道长你可看出些什么?” “此尸骨惨状,非凡人所致。”高止伸手于额间,施术开了幻眼。“其上妖气缭绕,甚像之前红毛蛇的气息。” 高止同陆宽宽去收那条红毛蛇的时候,就曾见过死在那里,被红毛蛇吞食过的尸身,这个女子,除了头颅还在之外,其余种种皆与之前的那两具尸身一模一样。 “红毛蛇?那蛇不是已经被高道长你和陆姑娘杀死了吗?”赵应丰蓦然慌乱,红毛蛇若还在,这四仿必然要大乱啊。 “我也不知晓具体的,或许,这红毛蛇,不止那一条呢?”高止轻声嘀咕。像是在同赵应丰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止一条?那有几条?如果有很多,我们该怎么办?”赵应丰只是一介凡人,遇见此翻事件,定然是手足无措的。 民不与官斗,人难与妖共啊。 “嘶嘶~”一旁草丛突然发出了细草相互磨搓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惊,小捕们纷纷拔出刀剑,生怕那是红毛蛇发出的声音。 高止站起,心中并无波澜。红毛蛇体型巨大,不至于那畜生到了自己跟前,他都注意不到。 “呼呼呼~”一个男人从草丛中站起,面色铁青,长喘粗气,衣衫不整。 众人皆被这动静给勾去了目光。 那男人一见着赵应丰便像是见了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跑到了赵应丰跟前,抓住了他的袖子。 “县令老爷,县令老爷!救命啊!救命啊!”男人抓着赵应丰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几要叫断了气。 赵应丰握住他的手,安抚道:“你先冷静些,出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蛇!蛇!那儿有蛇!”男人指着西面,而后转头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蛇已无踪迹,这天啊,也大亮了。“蛇,蛇呢?” 男人一脸惊惧疑惑,四望周遭,看到了自己身后,死在地上的女子。 “啊!”男人瘫倒在地,撒开了赵应丰的袖子,看着地上尸身,蹬着腿朝后退了好几尺。“死了!死了!” 高止见这男人神色奇怪,便上前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你看见有蛇了?”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大蛇杀的!呕~”那男子涕泗横流,吓得不轻。 高止沉声,侧过头去重新用那衣裳盖住了惨状的死尸。 “速将原委道来!”赵应丰看这男人仿佛看见了什么,便激动地问道。 “我......我昨夜同小珂相约郊林,正开心地互话家常,谁料一条巨蛇突然出现,我们吓得飞奔,小珂跑得慢,就被那蛇给拖了过去,我腿下一软,没力气再跑,我就亲眼看见那蛇奸淫了小珂,而后把她给吞进肚子里去了,也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那蛇就将小珂尸骨给吐了出来,我惊惧万分,头一栽,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高止与赵应丰上下打量着衣衫不整的男子,并不觉得他昨夜遇见红毛蛇时,是在与那女子‘互话家常’。但,这也不重要。 “看来他是被吓晕了。”高止低声道。 “那红毛蛇为什么不吃他呢?”赵应丰不解。这男人都晕死了过去,怎也不应该逃了毒口。“而且......蛇奸淫人间女子,我闻所未闻。” “天地良心,我说得句句属实,县令大老爷明鉴啊!”男人以地锵头。 “倒也不是不可能。”高止抬眸,看了赵应丰一眼。 赵应丰感受到了高止严肃的眸光,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男子刚刚说,红毛蛇来时,他正和小珂行男女之事,红毛蛇很可能是在模仿他们的行为。”高止说道。 “我刚刚没有说.......”那男子闻言蹙眉,他怎么都记得他刚刚说的是‘互话家常’,而不是‘男女欢爱’啊。 “模仿?”赵应丰不解。一个畜牲会模仿凡人的行为? “如果那条红毛蛇即将化妖,便很有可能会如此。而且,红毛蛇属火阳性,化妖之时必缺水阴之力,所以它才会只吃小珂。”高止猜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道长你可降妖除魔,这还未化妖的红毛蛇对您来说,应是很好对付吧?”赵应丰如此想想,心中也算是得了些宽慰。 “并非如此。” 第153章 红毛蛇(11) “并非如此。”高止声音低沉,面色严肃,毫无笑意。 赵应丰闻言,身子一僵。 “妖类在修行之中,最无敌的时刻有两个。其一,是燃烧精魂,爆出妖丹的时刻。其二......便是化妖之时,为保护自己成功化妖而使出全力的时刻。”高止以前从未遇到将要化妖的兽类,不知自己的修为是否可与之匹敌。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应丰着急问道。 “先将那尸身收回去吧。”高止说着,便从乾坤阴阳袋里拿出了一副草席,这本是他风餐露宿是所用,现在得将它拿来敛尸了。 赵应丰闻言,只当高止是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做。高止心中却早有了下一步的想法。 高止不言不语地走到那狰狞尸身旁,将其敛到了草席里头,伸手便将其抱起,直往四仿县内走去。 众小捕皆看傻了眼。 这高道长,乃真男人也。 “我来帮你吧。”赵应丰伸手,想帮高止承担一些。 一旁崔小捕却挡在了赵应丰身前,抢先一步抓住了草席。 “大人金躯,我来便好。”崔小捕蹙着额,下耷拉着嘴角,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高止见他如此勉强,便撇开了他的手。 “只剩一副骨架,不重。不需得你们帮忙,何况,我本来就是来帮你们忙的。”高止说完,便闷着头,顾自向前去了。 陆宽宽早上起床后,便去了后门一趟,却不曾看见高止。 她心中盘算着高止会去哪里,盘了半天也没盘出个头绪来。等她再抬头时,高止一行人便从后门走了进来。 陆宽宽见高止手上抱着一副草席,里面也不知裹了些什么东西,只见着有血迹在慢慢渗出来。 高止一入门便看见陆宽宽,他羞愧难当,竟倏忽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去。 跟在他身后的赵应丰和众小捕以及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纷纷相撞,被堵在了门前。 “道长?怎么不走了?”赵应丰问道。 “没什么。”高止尚且不知该如何面对陆宽宽,却也还是迈着沉重地步子向前走去。 “里头装了什么?”陆宽宽本就不是高止那样别扭的人,倒也神色如常。 “红毛蛇吞食过的尸身。”高止低着头,只答话,却不看她。 “红毛蛇?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陆宽宽走在他身旁,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尸房。 此事有趣,她还有些兴致。 “高道长说,红毛蛇可能不止一只,而且我们这回遇上的,就要化妖了。”赵应丰抢答道。 “妖兽化妖?”陆宽宽眸光一紧。“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红毛蛇同普通的蛇不一样,不属于凡间普通生灵,而属妖兽一类。妖兽化人形,成精怪,可比普通小妖化形要厉害得多。 “你可有筹谋?”陆宽宽问高止。 “自然是趁红毛蛇还未化形之前,将其击杀。”高止声音顿时有了些力度,陆宽宽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高止将这尸身带回,其后便打算立即回郊外寻找红毛蛇踪迹,将这可怖妖物扼杀了。 “你的修为无损?”陆宽宽想到昨夜之事。 这小道曾说过,一切破戒之事,皆会有损他们灵宝修为。 “无碍。”高止淡淡应答,而后翩然转身而去。 “无碍?”陆宽宽轻笑,语气中带些嘲弄。“当真无碍?” “陆姑娘,高道长这就准备去找那红毛蛇单挑了?”赵应丰有些不安。“那红毛蛇那般厉害,高道长不会出事吧?” “不会。”陆宽宽随意丢下这二字,便快步走到了高止身旁去。 赵应丰听闻陆宽宽说不会,虽不知为何不会,但心里就是安逸了些。 “我跟你一块儿去。”对于高止,陆宽宽曾不止一次地说出这句话。 “你不必对我这样好,我如今面对的,都是我应该面对的。”他用着师兄弟们的修为,独留于这世间,就该日日寝食难安,就该日日面对凶恶妖魔。 他身上有别人千年都修不来的能力,就该承担起度化世人的责任。 “高道长想得真多。”陆宽宽冷笑一声。“我就是去看看热闹。” 陆宽宽语中藏刀,可若是高止真遇上了危险,她还真不能确保自己不会插手。 二人行至郊外,又向西边红毛蛇的领地走去。 猩红的烟雾四处飘散,高止封了自己的口鼻,径直踏入了这片‘危险之地’。 红毛蛇即将化妖成形,所缺的必然不仅是那一具水阴之力。它,一定还会再出巢穴觅食。 高止只希望这里,只剩下那一条红毛蛇。若是再多来几条,他恐怕真的无力可抗。 陆宽宽伸手于额上。 万法追踪。 陆宽宽施术,眼中映出了红毛蛇巢穴之内的模样。 一条三抱粗,四十九尺长的红毛蛇正在巢穴中,饥肠辘辘,它蜿蜒着身躯游走,似乎要出穴而来。 而它的身旁,围着数十条两抱粗,二十四尺长的红毛蛇,就同陆宽宽与高止前些日子杀的那条差不多大。 “小道,你今日可有的忙了。”陆宽宽伸了个懒腰,瞧见一旁有棵枯树,懒瘾忽然上头,便飞身跃上树杈,半躺了下来。 这树上高,视角好,是个看戏的好地方。 “我还当只有在我攻打妖山的时候,你才会在一旁束手看戏。”粱晋突然出现,坐在了陆宽宽身旁。 陆宽宽挑眉一惊。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不是让你回去......” “早就都安排好了。放心吧。妖山都有妖在守,剩下的都去寻找通天之路了。你们一路向西,我又怎会找不到?”不等陆宽宽说完,粱晋就晓得她究竟要说些什么了。“本不想现身的,可看你们事态紧急,我有些担心。” 粱晋自安排好寻找通天之路等事之后,便回来找陆宽宽了,只是怕现了身,她又打发他回去。算来,他已在陆宽宽身后跟了两天了。 “我们事态紧急?紧急的,只有那小道一人。”陆宽宽拖着脸,看着树下的高止,灿烂一笑。 高止抬头,看向那坐在树上的二人,心中百味杂陈。 第154章 红毛蛇(12) 高止抬头,看向那坐在树上的二人,心中百味杂陈。 粱晋在她心里是何地位?若今天他与梁晋同处于红毛蛇口下,陆宽宽会先救谁? 高止出神,许久才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胡思乱想中给拉了出来。 “我想这些无趣的事干什么.......”高止转过身去,凝起心神,四下而望。 “嘶~嘶嘶~” 蛇吐红信子的声音清清浅浅,在高止耳边却显得分外明晰。 陆宽宽置手于眉间,朝远处眺望。 “一个凡胎肉体被数十条巨蛇撕扯抢食,会是什么样的场面?”陆宽宽问梁晋。 “不曾见过。”粱晋淡淡应答。 “不知今日可否开开眼界。”陆宽宽勾起嘴角,话说得极狠。 “今日怕是见不着。”粱晋看向饶有兴致的陆宽宽,神情黯淡。 如果现在底下即将面对巨蛇的人不是高止,他们或许还真的能瞧上一瞧那从未见过的场面。可惜,陆宽宽绝不会让高止成为那个被数十条巨蛇抢食的‘肉体凡胎’。粱晋心中清楚得很,陆宽宽现在笑得有多开心,等会儿就会有多担心。 高止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了九颗阴阳杵,抛向了空中。 “咚咚咚——”阴阳杵纷纷而落,直立立地嵌在了泥地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法,此阵名为七煞锁魂阵,可以削弱妖兽之力。 阴阳柱中倏忽飞出金光柱,直达苍穹。 高止抽出七星宝剑,立在原处,于猩红之中,奔腾着杀意。 “他的修为与从前相比,确实进益许多。”陆宽宽感叹道。 “凡人精魂堆砌而来的修为,煞气甚重,那小道心有魔障,只怕一念堕妖。”粱晋说道。 “不好吗?他堕了妖,才会心甘情愿,长长久久地同我待在一处,任我蹂躏。”陆宽宽笑笑,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猩红烟雾之中,缓然而来一条巨大的红毛蛇,它的身后密密麻麻地游走着只它一半身量的众多‘小蛇’。 高止见此,头皮发麻。 红毛蛇缓缓游到高止的七煞锁魂阵之中,仿若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 高止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那为首的红毛蛇并不盯着高止,仿佛对他没有任何想法。 也是,他阳气甚重,这红毛蛇如今缺的是水阴之气,自然看不上他这把瘦骨头。 红毛蛇微微立起身子,如烈火般的蛇头扬得老高,吐着红信子看向了陆宽宽。 陆宽宽蓦然对上那红毛蛇的巨眼,有些不好的预感。 高止心忽的一慌。 “不好。”高止割破手心,将血滴在了七星宝剑之上。 陆宽宽阴气重,也是修为颇高的妖兽,那红毛蛇若是吃了她,必定好过吃成千上百的凡间女子。 红毛蛇张开血盆大口,如飞箭一般朝陆宽宽而去。 粱晋一吓,想要上前阻止,陆宽宽却按住了他的手,缓然摇了摇头。 高止执七星宝剑,凝法力于其上,从下而上,速然飞身将剑刺入了红毛蛇的下颚。 “吼~”红毛蛇吼叫一声,向后一仰,连带着高止一同悬在空中。 高止抽出七星宝剑,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而后转头朝陆宽宽喊道:“你快走,这条蛇想吞了你。” “哦。”陆宽宽淡淡应答,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高止心境忽变,再无来时那般平静。 “吼~”红毛蛇忽又起,身上毛状鳞甲瞬然炸开,变为了一柱柱尖刺。 周遭‘小蛇’奋力而起,皆朝高止而去。 高止瞬时便被红毛蛇淹没,有如堕入红海之中。 坐在树上的陆宽宽一瞬间便瞧不见高止的身影了,她手心一握,心胆俱颤。 这种感觉是什么?是恐惧吗? 粱晋见陆宽宽如此神情,心中了然。 “方神明礼,役使火灵。”高止使出火咒术。 蛇间现出火光,轰的一声,众蛇四散,高止恍然从火光中飞身而出,衣衫焦落。 “这小道,可真是费衣裳。”陆宽宽轻声自语。 为首的红毛蛇仍然不放弃陆宽宽,带着一身尖刺再次朝陆宽宽攻去。 陆宽宽就坐在那里,并不闪躲,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高止飞身挡于陆宽宽身前,将手中七星宝剑浮于半空之中,速然化作千万柄带着金光的法剑,纷纷朝那红毛蛇刺去。 同时,高止放出法索,尝试将其捆住。 只可惜法索力小,竟是瞬间被红毛蛇身上的刺柱给磨断。 红毛蛇被万千法剑围攻,似乎意识到了想要接近陆宽宽,就必须先杀死高止。 法剑刺于红毛蛇身上,“吼~”红毛蛇大叫一声,却并未伤及根本。 周遭‘小蛇’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纷纷朝四仿县内游去。 高止看了眼远去的数十条红毛蛇,心下晃神。 为首的红毛蛇倏忽朝高止而来,想要将其撕咬成碎片。 陆宽宽见高止失神,蓦然幻出红绡,绑住了高止的腰身,将他拉到了树上。 她果然还是没办法束手旁观。 “那些‘小蛇’应该是去给这个大的觅食了。”陆宽宽同高止说道。“今日四仿县内,应无一人生还。” 顺着这大蛇的性子,四仿女子大抵会被拖回来,男子大抵会被直接咬死,或被这些小蛇充了饥。 高止看向陆宽宽,同她说道:“你不要再坐着不动了。” “我若坐着不动,你该当如何?”陆宽宽轻笑。 四仿百姓与她,他只能救一个。 小道士,这世上,难有两全之法。 红毛蛇身上尖刺缓然落下数十,几以光影之速朝高止而去。 这红毛蛇果然即将化形,就连这招式也是同高止所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体有金光,大映吾身!”金光咒护体,高止终是挡下了这一击。 “啊!” “啊!” 四仿县内传来苦叫之声,其声震天,郊外可闻。 高止顿然心痛,他不过是些许的犹豫,便害死了更多的人。可他,也不愿将陆宽宽留在这红毛蛇身旁。陆宽宽这个疯女人,鬼知道她会不会真的以身饲蛇。 高止心间黑色花朵盛开,黑色血丝爬满了他整张面庞,他却全无之前痛感,反而,感受到了无比舒畅。 第155章 红毛蛇(13) 高止心间黑色花朵盛开,黑色血丝爬满了他整张面庞,他却全无之前痛感,反而,感受到了无比舒畅。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若江湖汇海,众星入银河。 “啊~”高止双眸泛出红光,在此般猩红烟雾之中竟更显诡异。他额间生出一朵同心口一模一样的诡谲黑色花朵,其姿甚丽,摄人心魂。 高止周身力量涌动,竟释放出滔天业火。 此业火力量纯然,非之前那火咒符可比。 “这!”粱晋妖身,用些精魂之力,本该水火不侵,可这业火却生生让他感受到了灼热与恐惧。仿若他投身于此,便会灰飞烟灭。 粱晋拉住陆宽宽,同她飞身远离。 陆宽宽眼中映着熊熊火焰,嘴角竟露出一抹笑容。 “堕妖。” “什么?”粱晋听到了陆宽宽小声嘀咕的这两个字。“你是说高止现在墮妖了吗?” “没有,但离那一天不远了。他已经不抗拒那股力量,甚至......想要将它据为己有了。”当高止墮妖的那一天,才真正算是将他师兄弟们的修为化为了己有。 从前他纵使练了许道临给他的融会修为的心法,但他心中从未真正接受过这股力量,而使之成为魔障,郁结于心。 如今他再破戒规,修为受损,又囿于困境,无力拯救世人,更难得两全之法,自然就渴望力量,渴望能够让自己游刃有余的力量。 红毛巨蛇焚于火海,场面壮烈,它终也是不曾化为人形,成为精怪。 “天呐,天呐,你们怎么在这里?”沈贺鲤抱着陆威风,气喘吁吁地问道。 沈贺鲤刚刚在四仿县街上逛着,谁料一大群红毛蛇突然攻来,速度快得不像话,他遍撒着脚丫子就跑。 还好陆威风手上有些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火符,阻止了一下那几条追着他跑的红毛蛇,不然他也没命跑出四仿县。 奇怪的是,他一出四仿县,那些蛇就不再追着他了,他却也不敢懈怠,一路跑到了这边来。 陆宽宽与梁晋看向这两位‘不速之客’,皆是有些惊奇。 他们啊,果然是有缘分的。这沈贺鲤随意逃命都能跟他们汇合了来。 “梁晋,你回来啦?”沈贺鲤朝梁晋打了个招呼,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周遭的炙热。 沈贺鲤看向滔天业火,一脸疑惑。他好像又错过了很多东西。 业火渐歇,红毛蛇成灰,高止瘫倒于地,面上黑色血丝消融,额上那朵怪异的花却并未消失。 “这是怎么了?”沈贺鲤问道。 高止奋力从地上站起,而后御剑速然朝四仿县内而去。 没有人答沈贺鲤的话。 陆宽宽见陆威风手中抓了一把火符,上前问道:“这东西你哪儿来的?拿的你师父的?他教你道术了?” 陆威风闻言,歪了歪头,并不答话。 沈贺鲤尴尬着面色同陆宽宽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封了小威风的嘴?孩子已经一天没说过话了。” 陆宽宽神情一滞。她好像真的把这事儿给忘了。 梁晋轻抬手,给陆威风解了禁制。 “妖凉凉!有大蛇!”陆威风嘴巴上的门栓一被拿下,他便大叫道。 “我问你话呢,你别给我说大蛇。”陆宽宽沉着脸。 “符咒是我偷拿的,道酥也是我偷学的。”陆威风握起两只小手,将剩下的火符咒捏在了手心里。 陆宽宽闭眸无奈,这个小孩儿什么时候能改掉看见什么法术就想学的毛病? 妖法与道法是相冲的,陆威风要是因为二者都学了,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以后不许偷偷学道术了,你要真想学,让你师父好好教你。”陆宽宽知道高止心中有数,必然不会教陆威风与妖法相冲而致命的道术。 “妖凉凉,你不去帮师虎吗?”陆威风拉了拉陆宽宽的衣袖,眨巴两只小眼睛问道。 陆宽宽见此,面上神情微微缓和,也没再答些什么,只顾自向四仿县而去了。梁晋跟上陆宽宽的脚步,也是静默无声。 “又回去啊?我好不容易才出来。”沈贺鲤蹙起眉头,看着他二人远去的身影,心里难受极了。真的,他才刚跑出来....... 要不然,他就别回去了?就待在这荒郊远岭算了? 沈贺鲤四下观望,最后又看了眼那只被焚了的红毛蛇,它的尸骨之上还悬着火星子,肉被烧得焦黑,看起来十分渗人。 “还是跟他们那群厉害的待在一起吧,万一这里再蹿出只蛇怎么办?”沈贺鲤掂量了许久,还是觉得跟在陆宽宽身后安全一点。 有她在,一百条红毛蛇都不带怕的。没她在,这荒郊野外的,出现一只竹叶青,都得吓掉他半条命。 沈贺鲤抱着陆威风,立即跟上了陆宽宽与梁晋,只可惜他们虽看着云淡风轻,但脚下也不知是施了什么妖法,沈贺鲤跑出了刚刚逃命的速度都很难跟上他们的脚步。 四仿县内,横尸遍处,哀嚎四起。 红毛蛇的数量实在太多,以高止一人之力,实难兼顾。 高止一跃上四仿县最高的房顶,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了许多阴阳杵。 红毛蛇遍布四仿,人蛇共存,他就算以四仿县为范围布下阵法,也无济于事。 高止施术,以阴阳杵为法剑,滴血为祭,凝法于其上,抛向空中,追踪红毛蛇,而后将它们钉在了原处。 阴阳杵就像是一根长长的铁钉,将数十红毛蛇钉在了地上。 “吼~” “吼~” 妖兽之声四起,此起彼伏。 红毛蛇头尾震晃,轰然损毁众多房屋。 阴阳杵坚持不了多久,高止必须在一刻之内杀死所有的红毛蛇。 陆宽宽与梁晋一入四仿便看见了此等情状。 高止手握长剑,凝法于其上,奔波四周,刺蛇七寸,血液迸溅,染红了高止衣衫。他面上血光熠熠,嘴角生笑,竟令人看不透他究竟是拯救百姓于水火的英雄,还是沉溺于杀戮的恶魔。 陆宽宽上前,一柄弯月纤刀所至之处,皆发出一声巨响,经她刀下的红毛蛇头颅爆裂,血如泉涌。 他二人杀这妖兽,竟是遥相呼应,以血作出一幅盛景。 第156章 红毛蛇(14) 陆宽宽上前,一柄弯月纤刀所至之处,皆发出一声巨响,经她刀下的红毛蛇头颅爆裂,血如泉涌。 一刻恍惚而至,这四仿县中竟还剩下三条红毛巨蛇,它们脱了阴阳杵禁制,张着血盆大口,四处撕扯。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而后各自奔走,各朝一条红毛蛇而去。 一旁梁晋见此,飞身上前,立即控制住了另一条红毛蛇。 高止御剑,身影如狂风中飞霜。 他眼前红毛蛇张露着獠牙,直朝前方走失的小男孩儿。 “哇~”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霉孩子,竟就这样被扔到了这路上,面对着那硕大的怪物,小男孩儿一下子便被吓得哭了出来。 红毛蛇的獠牙离小孩儿只那么一寸,高止离它却足足有一尺,而高止现在就是转头去救那小孩儿,也来不及了。 高止权衡利弊,跳下七星宝剑,飞身而上,握住剑柄朝红毛蛇刺去,心中明了那小孩儿是活不成了。 “啊!”赵应丰突然出现,将小孩儿拉到了自己怀里。 他离那小孩儿,总比高止离那小孩儿近些,赵应丰见此,便壮着胆子上前逞了回英雄。 还好,还好,他赌对了。 赵应丰抱着小男孩儿,长长舒了一口气,双腿却软的不得了。 他还是第一回近距离接触活的红毛蛇,它的毛状鳞甲比起那死去红毛蛇不知要坚挺多少倍,看起来也十分厉害坚固,绝非寻常火种可将其灭亡。它红面獠牙,眼珠子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铜镜,旁人几乎可在它眼中看见的自己的全身。 高止将七星宝剑插入红毛蛇七寸之中。 “吼~”红毛蛇痛苦大叫,而后摇摆着头尾,濒死挣扎。 赵应丰跟小男孩儿就站在一边,电光火石之间就要被那红毛蛇的头颅给打到。 不远处却飞来一根阴阳杵,直定定地刺入了红毛蛇的眼睛之中,给它的头颅打到了另一边去。 高止猛然抬头。 他刚刚已全将阴阳杵拿去做禁制了,此刻他身上已经没有阴阳杵了,那这根阴阳杵是从哪里飞来的? 这里除他之外,应该没有人会操控阴阳杵了才对。 陆威风嬉笑着跑到赵应丰旁边,手里还握着两根在其他红毛蛇身上拔出的阴阳杵。 刚刚陆宽宽与高止奋力杀蛇无暇顾及其他时,陆威风和沈贺鲤就在一旁拔着死去红毛蛇身上的阴阳杵。简言之,收拾战场。 沈贺鲤手上抱着一堆陆威风拔来的阴阳杵,在他看到陆威风操控着阴阳杵,笑眯眯地跑到高止面前的时候,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个小孩子......高止到底是在哪里捡的?这悟性,就不像个正常小孩儿啊喂! 要是当初这小孩儿真跟着高止学了道术,必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轰——”红毛蛇断下最后一口气,轰然倒地。 高止从红毛蛇七寸处拔出七星宝剑,翩然落地,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威风。 陆威风的两只小手被两根阴阳杵撑得握合不上,看着高止的眸子里带了些疑惑,又带了些惊惧。在陆威风的眼里,他所熟悉的师父现在正满脸黑色血丝,猩红眸光诡异,像极了坏蛋。 此番情景霎时让人想上去抱住这小家伙,只怕他让高止给欺负了去。 沈贺鲤见高止那番模样,又见小威风害害怕怕,便扔下怀中阴阳杵,赶紧走上前了去,挡在了陆威风与高止中间。 “阿止,你怎么这副样子看着小孩儿啊,给娃娃留下心理阴影多不好?”沈贺鲤面上带着笑容,却僵硬又尴尬。 高止闻言,脑子一阵发昏。 高止抬手揉了揉两额,面上黑色血丝竟缓缓褪去,独留额间那朵怪异的花纹。 “你没事吧?”陆宽宽杀下红毛蛇,便立即飞身而来。 “没事。”高止放下双手,也不知自己的身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只隐隐猜到这一切都是因为魔障欲念。 高止抬眸,将沈贺鲤推到一边,转而看向了陆威风。 “阴阳杵的用法,是谁教你的?”高止的语气中并无质问,仿若只是真的想知道陆威风的道法是谁教的。 “我刚刚看见师虎你用了,我就学会了啊。”陆威风委委屈屈道,还以为高止是不高兴了。 “看了一遍就会了?”高止大惊。 “一点点。”陆威风就只知道如何操纵阴阳杵,并不会用阴阳杵摆出具体的阵法。 “威风从小就这样,刚会走路的时候就跟在小葫芦身后学会很多低阶术法了。”陆宽宽朝着高止靠近了一步,低声道:“你也知道他的身世,这应该不奇怪吧。” 高止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以后你也挑些道法教给他,别让他自己乱学。”陆宽宽见高止不说话,便继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高止知道陆宽宽的想法,心里也是希望陆威风好的,便应了下来。 “这么多红毛蛇.......该如何处置呢?”赵应丰抱着小男孩儿站起,插进他们的队伍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怀中的小孩儿还伏在他肩头,小声抽涕,哭得全身抖抖。 沈贺鲤看了眼那小孩儿,又低头看了眼小威风,无奈摇头。 小孩儿与小孩儿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小威风再这么发展下去,他沈贺鲤可就要成为这一票人里最弱的存在了。 不,也许现在,他就是那个最废物的。 “拉到空旷的地方烧了吧。”高止淡言。 “好。”赵应丰微微点头。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救了我家孩子。”一个泪痕斑斑的妇人跑到赵应丰跟前,频频磕头。 赵应丰看了眼手中孩童,猜想这妇人便是这小孩儿的母亲,便腾出一只手来将妇人扶起。 “不用谢我,我是这四仿父母官,这都是我该做的。”赵应丰将孩子还给了妇人,口中所言之语俱是肺腑之言。 妇人面带感激,涕泗横流。 这之后,赵应丰召集全县精壮男子,一同将数十条红毛蛇拉到了空旷之所。 数十条火把纷纷被掷入红毛蛇堆,火光冲天,竟是数日不灭。 第157章 清官难断悬案(1) 焚烧红毛蛇的这些天,陆宽宽与高止依旧待在四仿县,以防有什么变故。 但是陆宽宽又不想耽误了寻找寒冰之极的时日,便又将梁晋派了出去,先探路。 梁晋得了这命令之后脸色不太好,却也还是乖乖去了。 日前曾说,梁晋办完事情之后就一直跟在陆宽宽身边,就那样偷偷跟了两天。这两天里,陆宽宽与高止的相处,皆落在他眼里,他虽不忿,却也无力改变高止‘杀回来’了的事实。 红毛蛇尚且在外头烧着,赵应丰却一刻也不曾清闲。 此前他审问了李氏玲燕,得到了林记酥饼当家与李勇素有嫌隙,便让杨捕头召来了林记酥饼的当家,想要进一步审理案件。 谁料李氏玲燕直接一纸状告,说杀她夫君的就是林记酥饼的当家人,赵应丰便大开衙门,开堂审问。 开堂之日,堂前人头攒动,皆是来看个新奇的。陆宽宽与高止也很是好奇,便同去了堂前旁听。 “威武——” “咚咚咚——” 林记酥饼当家与李氏玲燕皆跪于地,赵应丰大拍醒木。“咚——” “堂下林记酥饼当家林植,本官且问你,四仿县杨柳巷李勇可是你所杀?”赵应丰横眉怒目,问林植道。 “大人冤枉!我不过就是欠了那李勇几两银子,我何苦为了这几两银子杀人?他死了,他媳妇儿还在,我还是要还钱的啊。”林植说道。 赵应丰闻言,微微点头。这林植的说法倒是跟李氏玲燕的对上了,林植确实欠了李勇银子。 “可曾经有人看见李勇去你家要银子的时候,你们发生了口角,你可是因为如此,怒上心头,在李勇出乡从商之前,将其杀害,抛尸于四仿客栈?”赵应丰继续问道。 “草民不敢啊!草民不敢!大人冤枉!”林植大喊冤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人,若不是他所杀,我相公就没有仇人了。”李氏玲燕眼泪簌簌而下。“他最可疑啊!” 林植闻言,眉间染上怒意。 “怎就没仇人了?你跟那奸夫私通许久了吧?说不定就是你合起伙来,坑害了你男人!” 赵应丰见林植陈词激昂,煞有介事,便问道:“奸夫?林植,你可有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许多人都看见过杨柳巷陳屠夫曾趁李勇不在家时,偷偷出入他们房屋。这事儿早就被巷口那群八婆给传遍了,十里八乡的,没人不晓得,只有那个木头李勇还被蒙在鼓里。”林植说道。“怕这李勇出去做生意就是受了这女人的蛊惑,这女人必定是跟她的奸夫一起把李勇给杀了,然后让大家都以为李勇已经出去做生意了。” “空口无凭。”赵应丰觉得这林植说得有些逻辑,但判案自然不能凭嘴巴说说便随便判下。“杨捕头。” “在。”杨捕头闻声,上前作揖。 “去杨柳巷将陈屠夫带来。”赵应丰命令道。 “是。”杨捕头转身,带了三两小捕去拿人。 “小道,你怎么看?”陆宽宽环抱着双臂,微微抬起,轻撞了撞一旁的高止。 “尚不明了,不敢断言。”高止轻声道。 陆宽宽摇了摇头,只觉无趣。 “许多案子都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的,何况那李勇已在那枯井之下待了三年,三年了,更是无从查起了,要是再不做些合理猜测,这案子必然又是一桩悬案。”陆宽宽说道。 高止沉声,心中也是同意陆宽宽所说的。 半晌后,杨柳巷陈屠夫被押到了公堂之上。 “来人可是杨柳巷陈二戈?”赵应丰大拍醒木。 “是的,大人,不知草民犯了何罪?大人要将我拿到堂上来?”陈二戈堂皇问道。 “你可是与李氏玲燕有私情?”赵应丰问道。 “他这样问,人家能答‘有’就见了鬼了。”陆宽宽扶额,真不知是不是该夸赵应丰一句‘老实人’。 “怎会!草民一向安分守己的啊!”陈二戈连忙摆手。 陆宽宽见此,缓步走到后堂,摇身一变,便作了一布衣美男子。 高止看着陆宽宽走进了后堂,心中正疑惑她是去干嘛了,陆宽宽便从后堂又走了出来。 高止见她一身男装,英俊潇洒,直朝公堂之上而去,面上疑惑便更重了。 “大人!我才是与玲燕情投意合之人啊!”陆宽宽快步上前,立即跪地,朝赵应丰行了个大礼。“我在堂下隐忍许久,现在实在是忍不了了!我跟玲燕一见钟情,奈何她已嫁作人妻.......唉,不提也罢。但玲燕心地善良,绝不是那种会做出杀夫之事的女子啊!” 高止见堂上陆宽宽演得‘声情并茂’,双眼竟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刺痛。 “噢?”赵应丰见突然杀出一个‘自曝’情夫的男人,竟还有些无所适从,而且,这个男人,长得真像陆宽宽......哦不,他好像就是陆宽宽。 “你......你也是玲燕的情夫?”陈二戈先是一惊,其后面上竟生出一丝怒意来。 “也.......”赵应丰一下子就听到了这一个刺耳的‘也’字。 “啧,也?”陆宽宽故作震惊状。“我没听玲燕说过她还有别的情夫啊。玲燕,你说的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呢?先前在榻上说的那些,你都不作数了?” “你!你说什么呢!什么情夫?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玲燕一脸茫然,心中突急。她上哪里认识这样俊俏的男子去?“二戈,你听我解释。” “你不该先跟我解释吗?”陆宽宽上前拉住玲燕的手,目光深情。 李氏玲燕一瞬失神。 “你!你居然敢背着老子找别人!”陈二戈腾地从地上站起,走到李氏玲燕跟前就要拳打脚踢。 “来人,拉开他们。”赵应丰无奈召人,将陈二戈拉离了李氏玲燕。“真是不打自招。” 赵应丰摇了摇头。 “陈二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赵应丰将手中醒木拍得震天响,一下子便让整个公堂安静了下来。 陈二戈热血下头,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陈二戈连忙下跪。“我虽是玲燕情夫,但真没有杀人啊!大人你明鉴!大人你再盘问盘问那个小白脸,人一定是他跟李氏玲燕杀的。” 陈二戈大手一指,将陆宽宽与李氏玲燕给推了出去。 “嗯哼?”陆宽宽半挑眉头。 第158章 清官难断悬案(2) “嗯哼?”陆宽宽半挑眉头。 “你怎如此说!”李氏玲燕听闻陈二戈所言,眉眼间皆染上了几分怒意。这人怎就将她给推出去了? “我就是实话实说,我没杀人,那杀人的可不就是你俩了。”陈二戈回她道。 李氏玲燕气急,却也顾不上跟陈二戈继续吵闹,她转头面向赵应丰,眼中泪水垂垂欲落。 “大人明鉴,我不认识这个男子啊,更没有杀害我的夫君啊。”李氏玲燕指了指陆宽宽,满脸委屈。 赵应丰坐在堂上,眉头紧蹙。那堂下三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赵应丰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高止见事情又一次陷入了僵局,便走上堂去,给赵应丰作了一揖。 “高道长你可是有什么好办法?”赵应丰见着高止,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 “小道可以召出亡者鬼魂,问他一问。”高止说道。“如果县令大人您觉得可以的话,可以将死者尸身抬到堂上来。” “竟还可以如此?高道长果然厉害。”赵应丰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对杨捕头说道:“杨捕,快将那尸体带上堂来。” “是。”杨捕头应下,而后又带了三两小捕下去。 李勇的尸体被抬了上来,堂下看热闹的百姓皆是窃窃私语。 “还是头一遭看见有县令问死人断案的,也不知靠不靠谱。” “据说这道长是县令花重金请来的,之前红毛蛇不也是这道长弄死的吗?估计还是有些手段的。” ....... 高止微微拉开尸体上的白纱,确认了一眼尸身,这才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一张‘召鬼符’。 高止咬破手指,滴血于其上,闭上双眼,心中默念:“如来顺吾,神鬼可停廖,如若不顺吾,山石皆崩裂,念动真言决,天罡速现行。” 陆宽宽只看见一丝轻烟缓然从地下升起,而后缓缓流入了高止的身体里。 周遭忽的一凉,众人皆是打了个寒颤。 高止身子一抖,两只眼睛忽然张开,瞳孔却变成了灰白色。 “这小道.......”陆宽宽突然有些生气。这小道居然把小鬼召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小鬼上身,可是要折阳寿的。 高止打量了打量四周,面上先是显出一脸疑惑,转而疑惑顿消,惊奇取而代之。 “哈哈!”高止突然大笑了两声,而后转身指了指跪在了地上的陈二戈和李氏玲燕。“你们也有今天!” 堂上堂下众人皆是被高止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面面相觑又不可思议。 “肃静!”赵应丰拍了拍醒木,而后问小鬼道:“汝可是死去的杨柳巷李勇?” “没错,我就是李勇。”小鬼跪地,给赵应丰磕了个响头。“草民含冤而死,没想到还有机会等到大人为我做主。” “堂下这二人,可是合谋杀死你的凶手?”赵应丰问他。 “没错,就是他们将我杀了,而后抛尸枯井的。”小鬼答道。 “相公!你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害你?”李氏玲燕闻言,心神顿慌,跪着上前拉住了小鬼的衣袖。 小鬼甩开李氏玲燕的手,毫不留情面道:“大人,就是他二人杀的我!” “李氏玲燕,陈二戈,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赵应丰得了这‘死者’的印证,心中更加确信堂下二人的罪名了。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定是这个小道装的,是他要陷害我们。”陈二戈手指高止,额上冒汗,只怕自己说得晚了,就被拖下大牢去了。 “看看那小道士的眼睛都被白了,定是真有小鬼附身了。这陈二戈还不如赶紧认罪了呢。”堂下围观百姓搓了搓双臂,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搞得生冷。 “你还狡辩!简直是要罪加一等!”赵应丰见陈二戈依旧不认罪,心中顿生怒意。“来人呐,将李氏玲燕与陈二戈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是!”一旁小捕纷纷上前,架住了李氏玲燕与陈二戈。 “冤枉啊大人!” “大人饶命!”他二人涕泗横流,求饶之声却渐行渐远。 陆宽宽见高止仍然白着眸子,便起身上前,换了副恶狠狠的面孔朝高止体内小鬼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了,你还不快出去!” 小鬼被陆宽宽的眼神一吓,却仍壮着胆子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好不容易从地府被召到凡间来,怎会轻易放了这躯体?我自要出去逍遥一番的。” “你很想灰飞烟灭?”陆宽宽抬手,手心之中升起一团炽烈的火焰。 小鬼咽了咽口水,这才清醒它眼前之人不是好惹的,只好不言不语地立即回地府去了。 陆宽宽收起手中火焰,神色缓缓恢复如常。 高止身子又一抖,眸色也重新黑了回来。 “好冷。”高止一清醒就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口中竟还吐出一口白雾来。 “高道长,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赵应丰上前,热切地握住了高止的双手。“彼之大恩,吾无以为报啊!” 高止面带些尴尬,淡然说道:“都是小道该做的,都没什么。” 赵应丰眼中尽是感激,“道长谦卑了!” 赵应丰放开高止的手,转身又对陆宽宽道:“陆姑娘也辛苦了,竟还为我扮了男装。今夜我做东,请二位吃些好菜。” 陆宽宽呵呵一笑。她什么时候说她扮男装是为了帮他了? 经过红毛蛇救男童和破获枯井案两件事情之后,赵应丰这个县令的威严就在四仿百姓心中立下了,四仿百姓无人不称赞赵应丰为官尽心,还会舍命救百姓。 不过,没过两天,事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直让人惊呼世事无常。 这日,最后一条红毛蛇也被焚烧殆尽,陆宽宽与高止便准备离开四仿,继续寻找寒冰之极,谁料天降雷雨,稀里哗啦地下了两天。 陆宽宽与高止没办法,只能在四仿县衙又住了两日。 雨停之后,一方噩耗传来。 杨捕头大早上就跑到县衙,同赵应丰报告:“大人!牢房塌了,李氏玲燕和陈二戈都被房梁给砸死了!” “什么!” “牢房本就年久失修,之前红毛蛇还在的时候,四仿百姓又曾进去抢过犯人喂蛇,这两天又被暴雨敲打.......” 第159章 清官难断悬案(3) “牢房本就年久失修,之前红毛蛇还在的时候,四仿百姓又曾进去抢过犯人喂蛇,这两天又被暴雨敲打.......这一来二去的,牢房便塌了。”杨捕头说道。 “这!”赵应丰垂头丧气。“四仿红毛蛇之事完了之后的第一批犯人,竟就被牢房的房梁给压死了,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大人,我倒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他二人都犯的死罪,早死与晚死的区别罢了。”杨捕头说道。 “话怎么能这么说?”赵应丰闻言,倒是急了眼。 陆宽宽带着高止沈贺鲤和陆威风出了房门,想要跟赵应丰说一声,然后便离开四仿,却正撞上赵应丰与杨捕头蹙着眉头谈事情。 “又发生什么事儿了?”陆宽宽上前,面颊带笑。这个四仿县,可真是少有安生的时候。 “陆姑娘有所不知,前两天被关进牢房中的那两个犯人,因牢房倒塌而被压死了。”赵应丰顺了顺气,跟陆宽宽说话的时候,也掩了心中急躁。 “压死了?”陆宽宽轻笑。“那还真是倒霉,本就没几天可活了,还碰上了意外。” 赵应丰见陆宽宽一众人皆站在一起,也想到他们是来告别的了。 “陆姑娘,高道长,你们这是要离开了?”赵应丰问道。 “没错。”高止接了话茬,有意无意地不再让赵应丰跟陆宽宽搭话。 “大人,大人~”不远处有一妇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儿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捕。他们的出现,完全打断了赵应丰与高止他们的寒暄。 “大人,我拦着这妇人不让她进来了,可她说什么也不听,还要拿镰刀砍我,我就只能带她进来了。”妇人身后的小捕垂着眸子,十分委屈自责。 “无妨。”赵应丰懂这四仿民风,县衙小捕自然还是保命重要。 “大人,这是我家鸡生的鸡蛋,我拿了一些给你。谢谢你救了我家二娃子。”妇人从怀中拿出了一袋子鸡蛋,塞到了赵应丰手中。 “这,这我不能收。”赵应丰一惊,赶紧将鸡蛋还回去。“都是本官该做的,你不必如此。” “你就收了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个心意。”妇人还将鸡蛋塞给了赵应丰。 一旁沈贺鲤摸了摸鼻子,偷笑道:“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高止耳尖,听见沈贺鲤的话后就凝着眸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沈贺鲤轻咳了两声敛了笑意,抱起了陆威风。 “红毛蛇是我们杀的,案子也是我们帮着破的,怎就没人来谢谢我们了?定是那赵应丰抢功了来。”沈贺鲤附在陆威风耳边,同他小声吐槽道。 现在,陆威风绝对就是他的精神支柱,毕竟,只有陆威风不会跟他顶嘴。 “‘我们’?”陆威风一脸疑惑,眼神单纯又可爱。“师叔祖你也杀大蛇了吗?” 沈贺鲤被陆威风问得一愣,只当他刚刚那句‘只有陆威风不会跟他顶嘴’的话是在放屁吧。 “噗。” “噗。” 陆宽宽与高止都将他二人的谈话听入了耳里,皆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赵应丰见他二人不约而同的突然发笑,有些疑惑,却也不曾好意思问他们在笑什么。 “大人,大人!”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崔小捕又从外头着急忙慌地跑了回来。 赵应丰心中一紧,总觉得又没什么好事。 暴雨刚过,天空放晴,怎么这地上的人就遇不上什么好事儿呢? “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赵应丰问道。 “大人!有人在街上看到李勇了!”崔小捕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李勇不是已经死了吗?”高止轻声嘀咕道。 “李勇尸体还在尸房没来得及下葬呢,你胡说些什么?”赵应丰瞅了崔小捕一眼,自然是不信那死了三年的人,还会平白无故出现。 “是真的!李勇,大活人!”崔小捕见赵应丰不信他,竟是手脚乱舞,急煞个人。“许多人都看见了,我也看见了。还有人同他说了李氏玲燕的事儿,他现正往县衙来呢,看阵势,是要拿大人你开刀。” “啊?”赵应丰咽了口口水。 “听人说,他是昨夜才到四仿的。这三年他在外乡赚了不少银钱,还认识些达官贵人,大人你可保重啊。”崔小捕俯身作揖,一脸同情。 “赵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路漫长,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陆宽宽见势不妙,拉起高止的手就往外头走。 若那李勇真的没死,且势要讨个说法的话,他们在这儿,估计又要耽误许久,还是趁着人没来,赶紧跑吧。 “等等,等等。”高止撇开陆宽宽的手,显然是想要在此跟赵应丰一起面对。若这件事情前后真有出入,那他也是脱不了关系的,他还是在此弄清事情原委才好。 陆宽宽闭了闭眼,属实无奈。 李勇气势汹汹地跑进衙门来,上来就认准了穿着官服的赵应丰,拿着一把锄头,就抓住了赵应丰的领子。 “你就是新来的县令?就是你说我娘子杀害我的?我他娘的人还没死呢!哪儿来的破罪名?”李勇举着锄头,抵在了赵应丰脖子上,沾了他一脖子的泥。 “这位义士,你先冷静一下。”高止握住了李勇手中的锄头,只怕他一用力,真将赵应丰的脖子给割了。 沈贺鲤捂住陆威风的眼睛,趁着众人不注意,缓然后退,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远离纷争了。可不能让那个拿着锄头,凶神恶煞的人迁怒到自己。 “李大哥,你真的还活着?”赵应丰苦笑,脑中一片浆糊。“可那个死尸身上穿的就是你的衣服啊。”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李勇,那死的是谁? “我刚出四仿县,身上的衣服和碎银子就被流匪给抢了,那死的,肯定就是流匪!”李勇大声道。 当日他刚出四仿县,一土匪突拦住他去路,抢了他的衣服和银子,幸好他准备拿去做生意的银票被他藏在鞋底,逃过了一劫。 “你不仅害死了我婆娘,还污蔑她跟别人有一腿,让她死不瞑目,我今天就要把你打死在这儿!” “她跟别人有一腿,还真不是污蔑。”久不出声的陆宽宽,一出声就是精准打击。 第160章 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执拗 “她跟别人有一腿,还真不是污蔑。”久不出声的陆宽宽,一出声就是精准打击。 “臭婆娘,你说什么呢!”李勇听了这话,猛地一下便推开了赵应丰。 赵应丰踉跄一下,不曾站稳,竟就轰咚一声跌坐在了上地上。 李勇自然不管赵应丰有没有摔疼,他只转过身来,挥着手中锄头,横眉竖目地朝陆宽宽砍去。 高止见此,心中一紧,脑子里也来不及想些什么,就伸出手将陆宽宽捞进了自己怀里。 刹那间,美人发丝轻舞,流过那刀口,落下三两青丝来。 高止拥着陆宽宽,呼吸沉重,如今那锄头离陆宽宽只一寸,若不是他眼明手快,陆宽宽就真被砍着了。 陆宽宽微微抬首,看着高止担心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觉好笑。 “你怎的还笑?刀都砍到你头上去了,你都不躲的吗?”高止见陆宽宽嬉皮笑脸,情绪竟微微有些失控。 “我躲了,如何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陆宽宽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他‘我说的不对吗’。 高止闻言,有些气恼,却也不再说些什么。 “臭婆娘!”李勇见一刀没砍着,便又转过身来,大举锄头朝陆宽宽而去。 陆宽宽怎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陆宽宽轻推开高止,而后抬脚,狠踢李勇的手臂。 “啊!”李勇吃痛地叫了一声,再回过神时,手中锄头已然砰咚落地。 “我可没有胡说,当日人证俱在,那陈二戈可是在公堂之上大声承认了,他就是李氏玲燕的奸夫。”陆宽宽上前,将掉落在地的锄头踢开了老远。“你若不信,尽管去问问那些观过公堂的百姓啊。如果你不嫌丢人的话。” 高止扶额,不着痕迹地将陆宽宽拉到了身边来。这位妖娘娘为什么还是没能改掉自己毒舌的毛病。 “你!你!你!”李勇被气得说不话来。 “李勇,此案是本官断错,本官一定给你个交代。”赵应丰从地上爬起,他所说的交代,也就只有赔他些银钱了。 “一百两,一分都不能少。”李勇心中盘算,那女人与他人通奸,就是那牢房的房梁没把她给压死,他也是会把她打死的,如今事儿出在公门,还能得些赔款,还算她死得有些价值,便也不想继续闹了。 “好。”赵应丰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曾再说些什么。一百两是多了些......罢了。 李勇闻言,轻哼一声,道:“三日之内,把钱给我送到杨柳巷去!” 李勇说完,拂袖而去。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赵应丰见人已走,满目疑惑地看向高止。“难不成道长你在公堂上的召鬼术都是唬我的不成?” “小道怎敢。”高止蹙眉,有些不爽快,难道他们都被那小鬼给耍了吗?“我再召它出来问问。” “如来顺吾,神鬼可停廖,如若不顺吾,山石皆崩裂,念动真言决,天罡速现行。” 高止念动召鬼咒,使那小鬼上了身。 一阵凉风吹过,高止双眸又变为了灰白之色。 “你们怎么又把我叫来了?”那被叫来的小鬼看了看眼前的赵应丰和陆宽宽,十分不耐烦道。 “公堂之上,你是不是撒谎了?”陆宽宽质问他道。 “你们怎么知道的?”小鬼一惊,心中顿感不妙。 “快将事情原委从实道来!”赵应丰鲜少地红了脸,粗了脖子。 小鬼皮笑肉不笑,并不想说实话。 陆宽宽见他如此态度,便缓然抬起了手,手心之中升起一团火焰。“你是想魂飞魄散吧。” 小鬼敛起笑容,无奈道:“我说,我说,行吧。我就是突然被叫到了公堂上,觉得好玩,就撒了谎,总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死不是?我撒一个谎便可带下去两条人命,想想也是有趣的。” “那你就不想将杀害自己的凶手找到,而后绳之以法?”赵应丰万分不解。冤死之人,怎会不想让自己死亡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呢? “凶手?我是失足落入枯井而死,哪儿来的凶手?”小鬼嘻嘿一笑。 “什么!”赵应丰大惊。“那你头后的钝击伤呢?” “钝击伤?”小鬼挠了挠头,思虑许久,这才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我摔下枯井后,脑袋不小心磕到石头而致死的伤吧?” “竟......竟是如此。”赵应丰踉跄向后,顿感荒唐。 这流匪失足落入枯井,三年来,雨淹日晒,尸身早就挪了位置,他头下石头也移了踪迹,他们这才没有发现那‘石头凶器’。 “唉,真是无趣。我都死了这些年了,居然还能遇见这什劳子事情。”小鬼无奈摇头,翩然而去了。 高止双眸变深,混沌的意识也渐渐清晰。 “如何?”高止缓了一会儿神,而后见赵应丰愣愣的,便侧脸问陆宽宽道。 “那小鬼是自杀,不过是因为好玩儿,才撒的谎。”陆宽宽简言道。 高止闻言一愣,面上表情竟变得同赵应丰一般无二。 “唉。”赵应丰叹了口气,缓步走出了县衙,想要去散散心。 不曾想,赵应丰刚出门,就有两颗鸡蛋朝他丢来。 赵应丰一瞬回神,他抬手抚下面上鸡蛋液,张大着双眼,一脸地不可置信。四仿百姓居然朝他丢鸡蛋?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个‘有谢礼可收的好官’啊。 “庸才。略略略~”丢鸡蛋的是几个小孩儿。想来是在他们爹娘那里听了些什么,这才拿着鸡蛋过来嘲笑他是庸才吧。 赵应丰长叹一声,他好不容易建起的威名,竟一夕之间就湮灭于天地之间了。 “大笨蛋!略略略~”小孩儿又捡起地上的石头,朝赵应丰丢去。 险有高止出来看了一眼,这才将赵应丰拉回了县衙来。竟又是个不知道躲的。 “你没事吧?”高止一边关上县衙大门,一边问他。 “无妨。”赵应丰抬起头,扬起脸,朝高止一笑。 “真的无妨?”高止很难想象有人可以这么快地排解愁绪。 “我是天朝官员,一生必得处理无数案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日之错,日后加倍弥补回来就好了。”赵应丰叹气,斗志却是昂扬的。他初为父母官犯了错,但日后定是能更加稳重厉害的。 高止闻言一愣,心下思绪万千。 第161章 花魄(1) 高止闻言一愣,心下思绪万千。这天下,只有他一人执拗吗? 高止灵宝下山之后,一步步走到今天,其间犯了许多过错。这些过错一直都沉在他心里,几要成魔障。不,他心中魔障就是与这些‘执拗’脱不了干系。 众人皆道他天资聪颖,可他为何就是想不通这些?为何赵应丰此般凡人,都想得比他通透?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心没肺,明明害死的是两条命,却还将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赵应丰见高止许久不说话,神色又十分痛苦,便出声问他。 “我没有这样想。你说得对,应该弥补,应该弥补。”他曾执着是非,误解过阴阳境中的女子,害得那半兽黑猫燃烧金丹,不曾真正成功将他们度化。 可他经历了那些之后,只晓得自怨自艾,却没生过日后更加努力地度化世人,弥补一切的心思。只顾着自己积足福报,羽化登仙。 赵应丰此次,倒是一言惊醒了梦中人。 “啧啧,还谈些什么呢?该出发了。”陆宽宽蓦然出现,抢过一旁沈贺鲤手中的行李,将其丢给了高止。“小道士,你不是喜欢苦修吗?行李给你拿了。” “棒。”沈贺鲤手中一轻,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抱。”站在沈贺鲤身旁的陆威风见他手上没了行李,便伸开了双臂,忽闪着大眼睛求抱抱。 沈贺鲤笑容凝固,十分不情愿地将陆威风给抱了起来。“就一刻,一刻之后,你就给我下来自己走。” 陆威风闻言,只朝他笑笑,也不说自己答不答应。 “那,我们就告辞了。”高止拱手,向赵应丰作揖。 “愿道长与陆姑娘一路顺风,我们有缘再见。”赵应丰朝高止回礼。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的人生,却都在继续。 “走吧,婆婆妈妈的。”陆宽宽无奈摇头,拉着高止便往后门去了。“梁晋已去探过路了,再往前走三天三夜,就是卓城。” “卓城?”沈贺鲤上前,十分殷勤地给他二人开了后门。“这回应该是个富庶有礼之地吧?我可不想再被人打骂了。这四仿的百姓凶得很。” “哈哈,放心,卓城万分繁荣。而且,梁晋送来的灵蝶还传了一个好消息。”陆宽宽故意说话留一半。 “什么好消息?”高止问道。 “我们到卓城的那天,正好撞上花神节,可以好生玩乐一番。”陆宽宽说道。 高止闻言抿了抿嘴,他还当是什么好消息呢。如果是梁晋有了寒冰之极的消息,他兴许还能高兴点儿。 “花神节!”沈贺鲤的面色与高止判若云泥,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他快步而去,赶路的速度比寻常都快了两倍不止。 陆宽宽说的好消息当然不只是花神节那么简单,梁晋飞来的灵蝶还说,他已有了通天之路的线索。 卓城生着一种旁处都没有的花朵,名叫银锁匙,此花还有一个别称——天地兰。若是找到了这花中之王,这花的花魄便可引领世人找到通天之路。 ....... 他们四人行了三天的路,终于来到了卓城。 此时天色已晚,卓城却灯火通明。火红的灯笼绵延数里,城中人头攒动,嬉笑怒骂,声声不止。 “哇!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沈贺鲤在那荒郊野外行了三天路,真是许久不曾见到这人间烟火了。他摇了摇小威风的手臂,问他道:“威风,想吃糖葫芦吗?” “糖葫芦是什么?比桂花糖还好吃吗?”陆威风抬头笑问。 “啧啧,这说的什么话?糖葫芦可比桂花糖好吃多了!”沈贺鲤也没尝过陆威风的桂花糖,但在此情况下,他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我要吃!”陆威风嬉笑道。 沈贺鲤听到这肯定回答,面上如雀儿般欢欣,转身便朝陆宽宽伸出了手。 “妖娘娘,你家小威风要吃糖葫芦,可否给些银子?”沈贺鲤笑得极其灿烂,仿佛是他在卖笑得银子。 陆宽宽轻哼一声,从腰间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沈贺鲤手心。 “谢谢妖娘娘,妖娘娘阔气。”沈贺鲤立即将金子攒在手心,一把捞起地上的陆威风,跑进了人群中去。“小威风,你师叔祖带你去吃糖葫芦喽!” “吃糖葫芦去喽!”陆威风大挥双臂,笑得也是极其开心的。 “陆威风!保护你师叔祖!”高止见那如脱缰野马的二人,心下忐忑。 “放心吧,陆威风怎的也比寻常凡人要强些。”陆宽宽拍了拍高止的肩膀,心中也是疑惑,这小道一天天操心的事情怎就这么多?“走吧,许久不曾放松过了,且去瞧瞧这人间的花神节是个什么名头。” 陆宽宽话音刚落,眼神便停在了高止身上的道服上。 不顺眼,不顺眼。 陆宽宽大手一挥,又给高止换了身新衣裳。 这回,是一件青绿色的长袍,其领口用银丝绣着流云滚边。高止着此衣裳,出尘又清俊。 陆宽宽还特地给他配了条流云样式的翠绿色玉带,乾坤阴阳袋随意别再他腰间,更衬得他细腰款款。 “我怎觉得我是你的木偶娃娃?”高止轻叹一口气,却早已失去了抗争陆宽宽的心思。 “能当我的木偶娃娃,说明你还有几分姿色。”陆宽宽伸手,揉了揉高止面颊,顿时心情大好。 陆宽宽抽身,双手别于腰后,潇洒往人群中去了。 高止快步跟上前去,不言不语地走在了她身旁,与她并肩而行。 “姑娘,看看这铜镜吧。”一小贩见陆宽宽貌美,便叫住她,想要卖把铜镜给她。 陆宽宽淡淡瞥了一眼,而后道:“不必。” 高止眼神暂时停驻,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在铜镜中照见了自己额间诡异的黑色花纹。 陆宽宽继续向前走着,高止便也收了眼神,继续跟了上去,只是那手,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好些天了,他脸上的黑色血丝都早就消了,可这额间花纹竟无一丝消弭的痕迹。 “看看话本,看看话本啊!此话本为鼎鼎大名的‘逍遥先生’之新作,以卓城花神秦晚生前的故事为原型,此间笔墨扣人心弦,感人至深啊!” 第162章 花魄(2) “看看话本,看看话本啊!此话本为鼎鼎大名的‘逍遥先生’之新作,以卓城花神秦晚生前的故事为原型,此间笔墨扣人心弦,感人至深啊!” 卖话本的小贩突然拦在了陆宽宽身前,且将手中话本打开了一页。 “姑娘,看看我家的话本吧,我家话本与旁处的都不一样,我家话本中是配有图画的。”小贩卖力道。 陆宽宽见那话本配图,竟是眼前一亮。 这画中女子面容清婉,双眼之中却带着坚毅神色,身着的还是绛红色官服。 “这画中人是女子吧?为何还穿的官服?”陆宽宽扯过小贩手中的话本,将其靠在眼前,仔仔细细瞧了瞧。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小贩嬉笑。 “不是,当如何?”陆宽宽问道。 “我就知道姑娘不是本地人,我们本地人不可能不晓得花神秦晚。”小贩哈哈一笑,而后眉飞色舞地给陆宽宽讲起了秦晚的故事。 “这秦晚是这片土地上数百年前的人物儿,其身为女子,却女扮男装进京科考,一举夺魁,可惜女儿身败露。那时的崇敬皇帝不得不治她欺君之罪,判她斩刑。但崇敬皇帝也感念她巾帼勇气,便在她死后给她封了右都御史之职。由此,秦晚便成了从古至今的第一位女官人。” “死后追封又有何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儿,也就你们凡人能做的出来。”陆宽宽小声嘀咕,无奈摇头。 “那,小哥你又为何称秦晚为花神?”一旁高止好奇地问道。 “那是因为秦晚行斩刑那日,天上飘下一朵天地兰,正落于她身前。而后刑场刽子手手起刀落,秦晚之血,直溅三尺,遍染兰花,感动了天地,上苍便以天地兰承载她的魂魄,使她成为了花神。”小贩言语铿锵,时如雨落玉盘,时如鼓声震震。 “真的?”高止眸光轻闪。 “传说罢了,你还真有些信了?”陆宽宽见高止那有些要信的样子,暗自发笑。 陆宽宽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扔给了那小贩。 “这书我要了,银子多的就无需找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以后常来啊。”小贩鲜少见到这样大气的主儿,没理由不让她常来光顾。 “嘭——” 突然来了一群人,个个手拿着木棍,朝着小贩的摊位就开始砸。 他们皆穿着玄色布衣,肩上护着一对肩甲,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护院。 “哎呦呦!”小贩大惊,赶紧上前阻拦。“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留什么情?不是说了吗,卓城以后不许再卖逍遥先生的话本,你们耳朵聋是不是?”为首的护院长相凶恶,手上的木棍摇摇晃晃,像是下一刻就要打在那小贩身上了一样。 “大哥体谅,我们这卖话本的赚得都是些小钱,唯有这逍遥先生的本子卖得好。要是不卖这逍遥先生了,我们哪里有饭可以吃啊?”小贩哭诉道。 周遭缓缓聚集起一大片人来,都围在话本摊位这边看热闹。 “卖别的话本赚不到钱,就去卖别的!”为首的护院见周围聚集了许多人,便恍然扯开了嗓子大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谁要是再敢买卖逍遥先生的话本子,就是在跟程家作对!到时候,别怪我们抄着家伙去对付你们!” “这程家人也太霸道了吧,那逍遥先生是不是得罪程家人了啊?”周遭路人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这程家势大,我们还是别管闲事得好。不就是话本子么,以后不看就时了。” “可逍遥先生的话本与旁的都不一样,可好看了。” “命重要还是话本重要?” ....... 为首的护院瞪大着双眼,四下而望,将在场百姓都瞪了个遍。恍然,他看见了陆宽宽手中拿着的逍遥先生话本。 那护院伸手,粗暴地抢过陆宽宽手中话本,倏忽将其撕掉了。 “你干什么呢!”陆宽宽生气了。“老娘手里的东西你也敢抢!” “老娘?”那护院上下打量了眼陆宽宽,见她身量不大,又生得花容月貌,竟上手抚了把她的面庞。“小姑娘,口气大的很啊。一个话本,我们程家的人,想撕就撕,想抢就抢!还轮不到你胡乱叫唤。” 高止上前打落了那护院浪荡又不安分的手。 “这世上,岂有抢人东西又调戏良家女子的道理!”高止怒目。 “你这小白脸,是她夫君?”护院伸手指了指高止额头上的黑色异花。“大男人还在额上抹花钿,骚不骚啊?” “你!”高止正要说些什么,眼前就幌过了陆宽宽速然而过的身姿。 陆宽宽向前一步,抬腿扫过,一脚踢在了那护院的脸上,将他撂倒在地。 “老娘的男人你也敢瞽言妄举!”陆宽宽面色清冷,眼神凶狠。 “啊~噗~”护院吃痛叫了一声,而后嘴里就吐出了两颗带血的断牙来。“这!这这!” 那护院又急又凶,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 “敢打老子,来人,给我把这小娘们儿和她男人绑了!”护院指向陆宽宽与高止,势要将他们捉住狠狠蹂躏一番。 那护院身后的手下纷纷举起木棍,朝陆宽宽与高止而去。 陆宽宽撸起袖子,气势汹汹,面上毫无惧色。 高止无奈,一把扣住陆宽宽的手腕,拔腿跑进了人群里。 陆宽宽这女人,下手没轻没重的,一旦开打,那群护院怕是一个都活不成。 “给我追!”为首的护院下令。他身后之人尽数而出,紧追不舍。 “高止,你给我放开!姑奶奶打得他们满地找牙!”陆宽宽拖着高止的速度,十分恋战。 “他撕了你的书,你打坏了他的牙,就算是扯平了,行不行?”高止苦笑道。 “可他还骂你骚!”陆宽宽蹙额,转头看着身后那群紧追不舍的杂碎,可就生怕他们追不上来。“他骂你没什么事儿,可他暗里鄙视我的品味,不能忍!” 人群之中,光影重重,火红的光色映在人面上,显得众人面上都像是抹了一层胭脂。 笑的人,平添了几分羞涩。哭喊的人,徒增了几分愤怒。 “诶!哈哈哈哈。”沈贺鲤和陆威风站在街边一人拿着一根糖葫芦,看见陆宽宽和高止被人追赶,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63章 花魄(3) “诶!哈哈哈哈。”沈贺鲤和陆威风站在街边一人拿着一根糖葫芦,看见陆宽宽和高止被人追赶,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贺鲤!”陆宽宽瞧见他们的笑容,面露狠色。 沈贺鲤笑容一僵,总觉得陆宽宽逃过了这劫,一定会将他抽骨扒皮。 “陆威风也笑了,怎么就只拿我开刀......”沈贺鲤小声嘀咕,手里的糖葫芦都不甜了。 陆宽宽与高止飞速而过,追他们的那群人见着沈贺鲤和陆威风,神情顿变。 沈贺鲤见那群人离他们越来越近,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和小孩儿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也给我拿下!”不巧,这护院看见陆宽宽和沈贺鲤说话了。 “我天!”沈贺鲤平地捞起陆威风,转身就跑。 “哇哇哇~”陆威风的糖葫芦咚然落地,顿时心疼地大哭了起来。 “兵分两路,这四个人都得给我抓着!”为首的护院大叫。 “是!” 沈贺鲤抱着陆威风,心情十分复杂。 “小祖宗,别哭了,你生怕他们跟丢我们是不是?” 陆威风闻言,竟十分识相地憋回了眼泪。 “好孩子,等逃开了,师叔祖给你买十串糖葫芦!”沈贺鲤边跑边说,气息不畅道。 一边的高止拉着陆宽宽一路逃到了石桥之上,那一伙护院却不知从哪儿绕了路,分了两拨人堵在了桥头和桥尾。 “跑,继续跑!”为首的护院把玩着手中木棍,看着他二人的眼神里带了些戏谑。 “大哥,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高止无奈,眉头皱得比山高。 “口气还不小。”护院勾起嘴角,不以为意。 陆宽宽蓦然甩开高止的手,揉了揉双腕。 “今日就不用法术了。”陆宽宽小声嘀咕,而后赤手空拳地摆出了架势。“免得你们这群凡人又说我以强欺弱。” 为首的护院听不清陆宽宽前面说了什么,只听清了她话语的最后四个字‘以强欺弱’。 “我们就是以强欺弱怎么了?给我上!”护院抬起双手,招呼人上前。 天空之上,五色烟花瞬然炸开,嚇人又浪漫。 桥头桥尾的护院纷纷跑上前去,举着个木棍,人人都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高止挡在陆宽宽身前,以赤手空拳应对来者的粗长木棍。 陆宽宽见此,便转了个身子,飞身去打那桥尾而来的护院小厮了。 “陆宽宽,不要下重手。”高止一边应对着自己面前的护院,一边不忘提醒陆宽宽。 陆宽宽闻言,抿了抿嘴,她自然是不想听话的,但又不想日后高止老拿这事儿在她耳边念叨,便也就没有下重手,几乎都是以防守为主。 那为首的护院见陆宽宽有两下子,心里也有些急了,竟从腰间拿出了一包药粉,趁他二人不注意,将药粉挥向了陆宽宽。 “什么玩意儿!”药粉随风,吹入了陆宽宽眼睛里。陆宽宽顿觉双眼酸痛,眼前迷胧。幸好她不是什么寻常人,双眼酸痛了一小会儿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陆宽宽眼前渐渐清晰,一双手却不知何时碰到了她的肩膀,将她推进了湖水。天上烟花将湖面映得五光十色,令人头晕目眩。 “砰咚——”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陆宽宽便落进了寒凉的湖水之中。暗夜清冷,轻柔衣袂于水中飘飞,荡开一层清波。 高止闻声,心间一颤。 “她没有伤你们!”高止朝着桥上护院大声一喊,而后便一跃入了水中。 高止额间异花盛开,面上黑色血丝纠纠缠缠,深红眸光在这幽暗的湖水之中显得分外吊诡。 “噗~”陆宽宽口中一直在吐着泡泡,她竟还觉得有一丝好玩。 高止奋力朝陆宽宽游去,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陆宽宽看着高止现今的模样,知晓他又是着了急,勾出了心中魔障。 水中,陆宽宽伸出手,轻柔触碰着他额间的花纹,而后缓缓向下,抚摸着他的面颊。 这小道,即使面上布满了可怖血丝,也是极其好看的。 原本,他就像是湖间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而现在...... 高止扣住陆宽宽的手,飞身而上,破水而出,翩然落至桥上。 那一群护院本在桥边看湖内深水,见高止突然出现,竟纷纷向后退却。 “妖......妖怪!”一护院看见高止那般模样,大惊失色。 桥上众人纷纷回神,注意到了高止那映红的双眸,可怖的面庞。 “这是个妖怪!是个妖怪!” 桥上护院纷纷四散,惊叫连连,撒腿就跑。 高止愣在桥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竟露出一丝冷笑来。“呵......妖怪。”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唤作妖怪...... 陆宽宽握住高止的手,不让他再摸自己的脸。 “你别听那群家伙乱说,他们的眼睛都有问题。”陆宽宽给高止拭去面上残水,这样的清俊男子,怎就将他能认成妖怪了呢? 高止沉声,面上黑色血丝缓缓淡去,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额间花纹却还是留于原处,不消不灭。 “走吧,去找陆威风和沈贺鲤。”陆宽宽牵着高止,缓步下了桥。 高止跟在陆宽宽身后,不言也不语,就连那走路也时时都要慢她一步。 “那人在干什么啊?” “天呐,血血血!” ...... 陆宽宽渐渐感受到了周围人怪异的目光,而这些目光所汇聚之处,好像是她身后的......高止。 陆宽宽停下步子,缓然转身。 高止额间花纹已被一个嚇人的伤口所取代,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鼻梁一路流到了鼻尖,滴落于石板路上。 陆宽宽握着高止的那只手微微收紧,心间恍若有一股疼痛在隐隐作祟。 高止的另一只手上抓着一柄匕首,刀尖滴着血迹,他的额头,便是他自己划开的。高止脸色暗淡,始终都没什么神情。 “你干什么了?”陆宽宽眼眸之中少有的出现了几丝泪花。 “无妨。”高止扯着嘴角,为她露出了笑容。 陆宽宽气急,这小道自残,怎的连个声响都没有? 一只灵蝶翩然落至陆宽宽肩头,陆宽宽敛去恼怒神色,施术化出了灵蝶中的消息。 “妖凉凉,我跟师叔祖被抓了。” 第164章 花魄(4) “妖凉凉,我跟师叔祖被抓了。” “他们被程家人抓了?得快去救他们。”高止听闻陆威风被抓,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那群护院,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但也算是心狠手辣,陆威风与沈贺鲤落在他们手里,还真有些让人担心。 “急什么急?不是有陆威风在么。”陆宽宽幻出一截白布,又将手伸进了高止里衣中去。 “干,干什么?”高止懵懵然退后一步,撇开了陆宽宽胡乱摸索的手。 陆宽宽轻笑,淡淡道:“找金创药啊。” 高止闻言沉声,低下头打开了乾坤阴阳袋,从里头拿出了金创药。陆宽宽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他有个宝袋,还伸手在他胸前乱找。 陆宽宽拿过金创药,将其倒在手中,轻轻敷在了高止额头。 “那花纹多好看,剜了作甚。”陆宽宽轻声嘀咕道。 “这是不祥之物。是魔障,是欲念。这本不该出现在我额上。”高止眼泛泪光。 “本不该出现在你额上?那该出现在谁额上?”陆宽宽抬首,看着高止的双眼,也不知自己眼中带了些什么情绪。 高止与她对视,却是真真切切看见了她眸中的情意缱绻。 高止眸光微闪,心脏就像是要飞出牢笼的金丝雀儿一般。 “你想要除额上印痕,首先要想的应该是沉心静气,驱除魔障,哪里有伤害自己的说法?”陆宽宽抬手,将白布覆在高止额上,踮脚环手,给他包扎得紧实。 高止也配合的低着头。 包扎完之后,陆宽宽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示意他可以起身了。 高止却依旧低着头,轻声道:“如今于我而言,心气难沉。” 陆宽宽闻声,手上动作一顿。 他的心气难沉,皆是因为她吗? 高止缓然抬起头来,伸手擦去了鼻梁血迹。 陆宽宽抽出腰间帕子,又给他擦了满是血迹的手。 周遭嘈杂得很,他二人的世界却像是没了声响。 陆宽宽淡然转身,放出灵蝶引路,朝程家而去。高止静静跟在她身后,地上人影被拉得无限长。 灵蝶停于朱门前,而后蓦然消失不见。 陆宽宽与高止眼前是一座阔大的宅子,外头虽有红墙围着,却是一眼看不到围墙的尽头。这程家,确实就跟那群护院说的一样,是大户人家。 ‘程府’额匾挂于门前,朱门大开,其间站着四个护院守着大门。 陆宽宽与高止见无法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进去,便一道沿着围墙走了走,看看有没有可以翻墙进去可能。 程府的围墙比别家高了许多,虽拦不住些奇人异士,但防着普通小毛贼是绰绰有余了。 “走吧,翻墙进去瞧瞧。”陆宽宽同高止说道。 高止无言,陆宽宽其实大可用穿墙术或者隐身术进去,可她非非要选择最有风险的翻墙......她从前总说他喜欢苦修,她自己不也是喜欢多此一举么。 约莫是她活的时间真的太长了吧。 “咻!” 陆宽宽踮起脚,刚要飞身翻墙,就听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 陆宽宽站定,侧过脸去,朝那声音的来处看了看。 高止见此,也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小威风使了穿墙术,霎时便从高墙内跑了出来。 “哈哈~”小威风鲜少用穿墙术,新鲜得很。 “陆威风!”陆宽宽走向他,一把将他捞到怀里。“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你师叔祖呢?”高止也问他。 “他还被关在厨房呢。”陆威风笑道。“他让我先出来。师虎!” “怎么了?”高止听陆威风喊自己,心间一软。 “师叔祖不会缩骨术,不会穿墙术,就连最简单的火符咒都不会用,他是怎么变成师虎的师祖的啊?”陆威风忽闪着大眼睛,大抵是真的很好奇。 如果沈贺鲤在当场,必定会认为这个小东西在挖苦他。 “因为他辈分比较大。”这个陆宽宽知道,她便抢了答。 高止无奈,只能轻轻点头。 “但是,你们是怎么被抓的?小师叔他虽然失去了些修为,但拳脚功夫还在,应该不至于被抓才是。”高止问道。 “那群人有药粉,可以迷眼睛。小师叔还不许我用火符伤人,我们就被抓了。”陆威风委委屈屈道。“那群人不给我们夜宵吃。” 陆宽宽与高止闻言沉脸,当了俘虏还想要吃宵夜,是不是有些猖狂了? “先去把你师叔祖救出来吧。”高止苦笑,而后从陆宽宽手中抱过陆威风,飞身跃入了程家。 陆宽宽紧随其后。 陆威风有些心塞,他刚出去......现在就又进来了。 程家雕梁画栋,琉璃满眼,煞是金闪。 “你师叔祖被关在哪里?”高止问陆威风道。 “就在那个堆了好多木头的地方。”陆威风伸出短短的小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柴房。 柴房外面守着两个护卫,似乎都有些疲惫。 陆宽宽想也不想,直接飞身过去,将他们敲晕。 两个小喽啰并不值得她动脑子来着。 “呜呜呜~”沈贺鲤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屈辱地被塞了条脏抹布,他一听见门外的声音,就激动了起来。 陆宽宽推开柴房的门,同高止一道走了进去。 高止放下陆威风,上前给沈贺鲤松了绑。 “你们终于来了!”沈贺鲤手脚得了闲,第一件事情就是拿掉自己嘴里塞着的脏抹布。“走走走,赶紧走,饿了,饿了,我要吃宵夜。” 看着沈贺鲤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场三人都是无语。 陆宽宽转身,走出了房门,耳边却像是有一阵邪风吹过。 陆宽宽站定,又重新感受了感受。 没风啊,今日一天都没什么风来着。 难道她刚刚是碰到了魄体?是邓佑容吗? 陆宽宽转脸,看向沈贺鲤发上的玉簪。 玉簪明亮,并无熄灭的痕迹,邓佑容应该还好好地待在那里头。 “你看着我干什么?”沈贺鲤见陆宽宽一直停在门口,心间十分焦急。再晚些出去,这花神节落了幕,没有夜宵可吃,该当如何? 陆宽宽收回眼神,抬手于额间。 “万法通灵。” 陆宽宽双眼先闭而睁,缓后四下而望。 一位翩然女子立于柴房之中,幽深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洒而下....... 第165章 花魄(5) 一位翩然女子立于柴房之中,幽深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洒而下,却是一丝残影都未映于地面。 “怎么了?”高止见陆宽宽神色有异,便也抬手开了阴阳眼。“开。” 高止被眼前女子惊了一跳。 其若谪仙人,柔肤玉面,气质卓绝,竟还跟他们今夜在话本里看到的女子有些相像。 一阵怪风刮过,女子悄然消失不见,只得一丝轻烟飘向了柴房之外。 那烟越来越轻薄,几要视之不见。 陆宽宽与高止跟上前去,最终却还是任由它飘散在暗夜之中,了无踪迹。 “你们突然怎么了?”沈贺鲤拉着陆威风一路跟在他二人后头,身心俱疲。 “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魄体。”不是未落轮回的鬼魂,而是存于人间的魄体。 沈贺鲤听闻高止所言,似有不解。就算是看到魄体又怎么了?什么都没有吃宵夜来得重要吧? 沈贺鲤发簪之上,流光顿息,邓佑容幽然之魄现出,立在沈贺鲤身旁,痴痴看着他。 “邓......邓小姐。”高止见邓佑容从沈贺鲤发簪之中结魄,还有些吃惊。她竟也有此奇遇。只是她魄体精神微弱,柔柔欲散,远不如他们刚刚看见的那个魄体来得强大。 陆宽宽见到邓佑容,自是没有高止那般吃惊,毕竟,她们先前已经见过一回了。 “什么邓小姐?”沈贺鲤听见高止口中所言,神色一滞,心脏绷得慌。 他没有听错吧?刚刚高止喊了邓佑容,就好像他看到了佑容一样,就好像......佑容现在就站在他眼前一样。 沈贺鲤循着高止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身旁。 空空荡荡...... 沈贺鲤蓦然失落,他转过头来,朝高止大骂道:“你别调戏老子!” 高止低头,也不知该不该说出邓佑容结魄的事情。说了的话,难保沈贺鲤不会更伤心,毕竟,他们中,只有沈贺鲤开不了阴阳眼,看不见邓佑容。 “嘘~”邓佑容笑着朝高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高止会意,同沈贺鲤道:“最近太累了,都有些花了眼。” 沈贺鲤闻言,敛去了面上愤怒神色,却是若有所思。 “咚咚咚——” 陆宽宽蹙额,动了动耳朵,她好像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在朝她走过来。难道是这程府的护院小厮吗? “妖......”那人抓住了她的肩膀。 陆宽宽凝眸,反抓住那人的手,恍惚转身,四两拨千斤,将其摔到了地上。 “啊~嘶~” 程府铺在地上的石板一下子便被砸出了个坑。 “妖娘娘,是我。”梁晋痛得蹙眉,将隐藏的妖气尽数散出,踉跄从地上爬了起来。 “梁晋?”陆宽宽定睛,莫名有些愧疚。“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跟你说好,分头去找银锁匙的下落了吗?” “我跟周边小妖打听了银锁匙,它们说百年前程府曾出过一株,但现在银锁匙已经绝迹了,我想碰碰运气,就来程府看看有没有线索了。”梁晋伸手揉了揉后背,苦笑道。陆宽宽刚刚那力气,要是换做凡人,早就魂归天外了。 “那你碰到运气了吗?”陆宽宽问他。 “运气还不错。”梁晋从衣襟内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陆宽宽。“在程家藏书阁找到的,内容有些意思。” 陆宽宽狐疑地看了梁晋一眼,不可思议地接过了他手中的书册。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天地兰的线索。 “什么银锁匙?”高止从没听陆宽宽在自己面前提过这东西。 “银子打的汤匙吗?”陆威风走到陆宽宽身旁,抱住了她的腿,向上攀爬,也想瞧瞧妖娘娘手中的书册里写了些什么。 “银锁匙是一种花,别名天地兰。”沈贺鲤说道。 “花?”高止闻言不解,看了眼沈贺鲤后,又看向了陆宽宽。“你找这个花干什么?” 陆宽宽并未回答高止的话,反而是先抬头问沈贺鲤:“你知道这个花?” “偶然在花草集上见过,那花草集只说世上有一种花名为银锁匙,也叫天地兰,生于腐尸之间,其色甚丽。但那花草集上别的花草都有图鉴,唯这银锁匙没有。”沈贺鲤回道。 “你那花草集上没写别的了?”陆宽宽又问。 “没啊。”沈贺鲤不知陆宽宽为何要问这个,便走上前,将头凑了过去。“你这书册上有更详细的记载?” 陆宽宽见沈贺鲤凑了过来,便立即合上了书册。 高止见陆宽宽行为怪异,便又将那问题问了一遍:“你找这个花干什么?” “养呗。不是据说很漂亮么。”陆宽宽轻笑道。 高止闻言,心中疑惑自然不减反增。陆宽宽何时多了个侍弄花草的爱好? 陆宽宽背过身去,将书册重新丢给了梁晋。 “收好。” “嗯。”梁晋点了点头。 这书册也是一本花草集,其间记载关于银锁匙的内容,除了沈贺鲤说的那些,还有银锁匙详细的图鉴以及培育之法。 这程府的人,一定真的见过银锁匙,不然是不可能将银锁匙写得这么详细的。 “你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光明正大地待在程府?”高止突然出声,幽然看向了陆宽宽。 陆宽宽有事情瞒着他,而且,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同他分享的打算。 “知我者,莫若汝了。”陆宽宽拍了拍高止的肩膀,面上笑着,嘴巴却还是捂得很紧。这小道要是知道她打算寻找通天之路,杀上天去,必定又要在她耳边叨叨‘以卵击石’‘大逆不道’之类的话。 陆宽宽微微抬手,将在场众人的衣裳都换成了道服。 高止哑然失笑,陆宽宽还是头一回主动给他换回道服......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沈贺鲤看着身上道服,立即紧紧攒住了小威风的小手。“妖娘娘,我不想待在程府,我能跟小威风一起去住客栈吗?” 陆宽宽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二人,而后缓然道:“也行。” “钱。”沈贺鲤得了批准,立即朝着陆宽宽伸出了手来。 陆宽宽翻了个白眼,而后才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扔在了沈贺鲤手上。“梁晋,把他们俩送出去。” “好。”梁晋领着沈贺鲤和陆威风,一道飞出了程府。 “小道,会作戏吗?”陆宽宽转脸,歪着脑袋问高止道。 第166章 花魄(6) “小道,会作戏吗?”陆宽宽转脸,歪着脑袋问高止道。 “作戏?”高止面露难色,作戏与撒谎的界限在哪里?抑或是,它们之间本就没有界限。 陆宽宽抓住高止的腰带,大力一拉,将他拉到了自己跟前来。 高止恍惚踉跄,那双因为失衡而想抱住陆宽宽的双手,终还是悬在了半空。 陆宽宽打开高止腰间的乾坤阴阳袋,将手伸了进去捣捣了许久。 “你在找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过于近了,高止凝着喉咙,屏着呼吸,生怕自己呼吸的声音太大,又让陆宽宽笑话。 “随意翻翻。”陆宽宽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了一杆招魂幡。 “这个不错。”招魂幡出了乾坤阴阳袋骤然变大,直定定的立在地面之上,旗幡滚滚,无风自动。陆宽宽看了看手中这旗子,露出了满意的眼神。 高止后退一步,沉沉舒了一口气。 现在的陆宽宽穿着道服,手握招魂幡,青发挽于头上,梳成了男子发髻,真就还有几番修道之人的样子。 陆宽宽拉住高止,穿墙而去,一路小跑到了程府大门处。 “你不会是想......”高止蹙额,实在是不想纵着陆宽宽的性子。“我可不想当江湖骗子。” “嘘。”陆宽宽轻笑。“我们可是正经道士,说什么江湖骗子呀?” 高止沉声,他们确不是江湖骗子,但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陆宽宽大步向前,走到程府护院跟前,故作高深地将程府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无奈摇了摇头。 程府门前两护院见此,相视一眼,面上皆是疑惑神色。 “啧啧。”陆宽宽继续摇头,久久蹙着眉头未将其舒展。 “道长何故如此啊?”一护院终于忍不住问陆宽宽道。 “这府上有鬼魂作祟啊。”陆宽宽指了指程府内里,透过朱门,她可看见里头贯穿东西的长廊,长廊前皆挂着防晒的纱帘,每一条纱帘之上都挂着一块洁如羊脂的玉玦。这程府,当真是有钱。 “鬼魂?”那护院一惊,似乎已有些相信陆宽宽的话了。 “我就说吧。”另一个护院突然扬起了头,好似一切都已了然于胸的样子。 陆宽宽见此,暗自发笑,她还没说具体的呢,他就早早地猜到了? “看来这位小哥已经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陆宽宽顺着这护院的话,想要听听他准备说些什么。 “不瞒您说,我家小少爷从小便勤奋好学,但自从搬到后院旧宅之后就性情大变,整日就只晓得写话本,侍弄花草,画些不入流的女人图......”这护院话只说了一半,另一个护院就喝住了他。 “咳咳,老爷夫人可不喜欢下人嚼舌根。” “无妨,无妨。”陆宽宽连连摆手,作出一副她很可信的样子。“小哥你继续说,我也好根据情况想出给府上辟邪的办法。” “害,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小少爷性情大变一定有缘由,说不定就是后院旧宅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小少爷。”那护院继续说道。 “那你可真是跟小道想到一块儿去了。”陆宽宽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小道云游,身上已无盘缠,一路上专为百姓降妖除魔而得些吃食,若小哥愿意,可否为我通传一声,让我见见你家老爷?” 两护院面面相觑,思虑一会儿之后,其中一起给陆宽宽行了个礼,便进门去通传了。 陆宽宽转身,朝高止招了招手。 高止抿了抿嘴唇,迈着步子走到了陆宽宽身边。这女人撒谎作戏的时候,真是一个磕巴都不打呢。 “我这道友性子温吞,不善与人交际。”陆宽宽指着高止,朝立在门前的护院笑了笑。 这种时候,高止一般都是服气的。 陆宽宽做事,绝对是干一件爱一件,演戏,定也是演什么像什么。 “我家老爷有请。”通传的护院回到了大门前,对陆宽宽与高止说道。 陆宽宽低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既让她进门了,以后这程府的事情,就必要随她所想的发展了。她一定要从程家老爷的口中套出天地兰的下落,并且弄清楚在程府出现的那个魄体究竟是什么来历。 护院带着他们穿过长廊,一路来到了程府正中的会客堂。 堂中站着一对白发夫妻,他们身着华服,气质儒雅,应该就是这程府的家主。 “老爷,道长来了。”护院通报道。 “知道了,下去吧。”程家老爷遣去护院,独留陆宽宽与高止于堂内。 “拜见程老爷。”陆宽宽拱手作揖。 高止见此,亦低下身子作礼。 “道长无需多礼。”程老爷亲手扶起陆宽宽,而后问道:“我听那护院说,道长你有降妖除魔的本事?” “没错。而且,你们府上确实有一团黑气笼罩,必是犯了邪祟。”陆宽宽一本正经,这口中之语却都是胡编乱造。“不过幸好小道经过了此处,可鞠躬尽瘁,为程府消除血光之灾。” “真的吗?”程老爷眼中闪过一丝光色,满眼的期待。 这鹤发老人腰背微驼,脸色也因思虑过重而变得青紫。 “还请道长救救我家奉玉。”程夫人拉住陆宽宽的手,眼中泪花闪闪。“我家奉玉定是中邪了!” “夫人莫急,且慢慢讲与我听。”陆宽宽侧耳,作出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 “我家奉玉年刚十六,父母双亡,从小便跟在我们这祖父祖母身后。这孩子自小就十分乖巧,可就在他搬去后院读书准备科考的时候,一切都变了。”程夫人说道。 “他搬到后院之后,不看那四书五经,也不作策论长文,只整日弄些花花草草,还给自己取了个‘逍遥先生’的花名写话本,墙上都挂的是些不入眼的女子画作。他每日除了出去兜卖话本,便一步也不离开后院旧宅。我们让他搬出后院他也不愿,真像是被什么邪祟收了心。”程夫人说道。 “这程小少爷可还有别的不对?”高止觉得光凭这些,并不能确定程家少爷就是遇上的邪祟,也许他只是单单的改了性子呢? “这......”程老爷面露难色。“他偶尔也会去郊外坟地。” 第167章 花魄(7) “这......”程老爷面露难色。“他偶尔也会去郊外坟地。” “去坟地干什么?”高止蹙眉问道。 “去......”程老爷支支吾吾,好似是遇到了说不出口的话。 “您要说了,我们才能想到办法帮您不是?”陆宽宽诱话道。 “去坟地刨人家腐尸。”程老爷挥袖,咬牙将这话说了出来。程家好歹也是卓城有名的大户人家,这程家的小少爷大半夜去刨人家坟墓这样有损阴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程家的脸还往哪儿搁? 刨尸? 陆宽宽闻言,青眉半挑。有点意思。 “每日都去?”高止继续问程老爷。 “倒不是每日都去,只有每月初一和十五夜里才去。”程夫人回道。 “初一和十五?今天不就是十五吗?”高止小声念叨。 “让小少爷恢复正常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十日之内,我们必还程府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少爷。”陆宽宽说道。 现在事情还未明朗,陆宽宽就夸下了海口,高止不晓得陆宽宽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难道还不还程府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少爷,她根本就不在乎吗? 陆宽宽轻笑,淡淡瞥了一眼高止。是的,程府小少爷什么样子,她根本就不在乎。 “来人,给二位道长安排住处。”程老爷听见陆宽宽的保证,心下稍安,立即唤了人招待他们。“只要道长将以前的奉玉还给我们,您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谈钱俗了不是。”她想要的东西,都少钱都是买不来的。 一个小厮入堂,同陆宽宽与高止说道:“二位请跟我来。” 陆宽宽和高止给程家老爷作告礼之后,便跟着小厮退了出去。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问程老爷银锁匙的事情。”高止小声道。 “那老爷爷未必晓得银锁匙的下落。”陆宽宽语气沉稳,大有看透一切的架势。 高止闻言,陷入了沉思。 之前梁晋说过,银锁匙虽在程府出现过,但已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自那以后,世间再未出现过这种花朵。可是刚刚陆宽宽说‘那老爷爷未必晓得银锁匙的下落’...... 这银锁匙如今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陆宽宽怎就谈起‘下落’了呢? 小厮将他们安置在了两间相邻的客房,小厮下去之后,他二人却迟迟不曾入屋。 “今天就是十五。”陆宽宽侧过脸朝高止看去。 “你想去后院旧宅。”高止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月。圆登登的,光也明亮得很,就算回去睡觉,应该也会被这月光搅得辗转反侧,无法闭目而眠,吧。 “日后跟我回威铭山洞府,有你夜夜难眠的时候,现在只当是提前适应适应了。”陆宽宽勾住高止的脖子,将他压得与自己一般高。 高止闭目,脸颊泛红,这女人为什么总是说些虎狼之词?她不会害羞的吗? 高止睁开眼,冷淡道:“我从没说过要跟你回威铭山。” “迟早的事啊。”陆宽宽笑笑,拉着高止便跑到了后院旧宅。 后院单独有一堵围墙,同程府别处都十分不同,这旧宅处于程府角落,僻静清幽,也难怪一开始程家人会把程奉玉安置在这里,让他安心备考。 “好香啊。”陆宽宽抽了抽嫣红的鼻头,由衷发出了感慨。 这旧宅四周都散着异香,勾人心魂,使人如梦庄周。 其实,这偌大的程府里也植了不少奇花异草,可就是没一处比这旧宅来得幽香。 “香味混杂,这旧宅里一定养了不少种类的花草。”程府的人没有乱说,程奉玉在侍弄花草上定是使了不少心思。 暗夜中有一人影,偷偷摸摸地翻出了旧宅的围墙,却被守在墙下的小厮抓了个正着。 那人被小厮重重包围,却也不恼,只速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株奇怪的草,而后捂住了自己鼻子。 幽香款款,众小厮闻之,轰然倒地,沉睡不醒。 站在暗处的陆宽宽和高止见此,竟不由得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明明那一株草的香气也传不到这儿来。 那人丢下手中细草,快步走到了程府的围墙边。 他四处张望了下,好像在找些什么。 “果然把我的梯子给丢了。”他嘀嘀咕咕道。“从这里到正门太远了,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人......要不,试试赤手空拳地爬爬?” 他伸出双手扒住了墙体,两只脚鼓鼓捣捣,活像只壁虎。 陆宽宽见这男子年纪尚小,估计比沈贺鲤还小上两岁,如今还不遗余力地想要出府去,便猜想这男子就是程府的小少爷程奉玉。 “嘶~”程奉玉刚往墙上爬了两步,便哗啦滑了下来。 陆宽宽见此,立即在不远处幻出了一把梯子。梯子咚然落地,发出了声响,引起了程奉玉的注意。 这小东西出不了府,可不是她所愿。 程奉玉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梯子,纵使心中疑惑,却还是走到那梯子跟前,将其拿来用了。 程奉玉顺利出府,直往郊外坟场而去。 陆宽宽与高止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路走到了坟场。 荒丘之处荧光闪闪,像是暗夜中的鬼火幽然漂浮。 今夜本是没有风的一夜,程奉玉的身子却颤颤抖抖,像是被寒风吹得直打寒战一般。 “这小东西的胆子看起来不怎么大呀。”陆宽宽蹙眉。胆子不大也来这坟场转悠,真不知算不算是另一种勇敢。 “为什么他胆子小,也非要来坟场挖尸呢?”高止不解。死人的尸体能有什么用? 程奉玉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根小锄头,挑了个坟头,跪了下来。 “对不起了。”程奉玉口中念念有词,顺势还给这坟磕了两个响头。“你会得到新生的。” 程奉玉磕完头之后,便走近了坟堆,挥着锄头开始刨土。 一下,两下,三下...... 精闪的月光映在光亮的锄头上,波光粼粼的。 程奉玉推去细土,露出了土下微微腐烂的草席。 蚂蚁蜈蚣纷纷从草席之中钻出头来,程奉玉甚至可以透过破烂的草席瞥见内里乌黑的腐肉。 “呕~”程奉玉侧过头去,趴在一处作呕。 这场面,是无论看几回都没办法适应的程度。 第168章 花魄(8) “呕~”程奉玉侧过头去,趴在一处作呕。 这场面,是无论看几回都没办法适应的。 程奉玉一边吐一边伸手从胸前衣襟拿出了一布袋,而后震震将其展开,使它铺成人身一般大。 程奉玉细眯着眼睛,打开了那巨大的布袋,缓缓将那死尸给装了进去。 从挖坟到将尸身装进布袋,程奉玉用了两个时辰有余。 陆宽宽已然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直到看见程奉玉站起来准备走,她才缓缓起身。 “程家小公子废这么大的心思,做这有损阴德的事儿,究竟是要干什么?”高止万分不解。难道这程奉玉是被什么妖物迷惑了?可程家财势双全,程家老爷和夫人也很溺爱程奉玉,程奉玉什么都不缺的,那些妖物能用什么由头引他入邪道? 陆宽宽轻轻一笑,喜上眉梢。 梁晋给她的那本花草集上记载了银锁匙的培育方法,培育银锁匙,正是要用腐尸作肥。 这个程家小公子还真是上道儿啊。 陆宽宽与高止一同紧紧跟在程奉玉身后。 程奉玉拖着布袋,奋力将腐尸带回了程府。 倒在程府后院旧宅外的护院们依旧闭着眼,像是陷入了无尽梦乡。程奉玉拖着布袋,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了后院旧宅,顺手捡起了自己之前扔在地上的细草。只是这回,他没有捂住口鼻,想来是细草已然失了效用吧。 陆宽宽与高止飞身而上,扒在了墙头,密切关注着程奉玉的一举一动。 这旧宅,花草幽香,清远简朴,比起程府之中细致华贵的装点,这旧宅看起来更有些烟火气。住在这样的地方,定是身心舒适,逍遥如仙的。 程奉玉将布袋拖到了院中的一处空地。 旧宅小院中种满了奇花异草,引来无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飘游其中,煞是美妙。 程奉玉拿出腰间别着的小锄头,又开始挖起了土。 “那是什么花?”高止看不太真切,只能眯着眼睛去瞧。 程奉玉所在的那处空地旁植着一株细小的花朵。其茎叶细长,花朵亦是微小,像是还没有开花,若是不仔细看,还会以为那儿有一朵小小花苞悬在空中,成一奇妙景象。 “那就是银锁匙。”还没有开花的银锁匙。 陆宽宽眼中放光,看来她的运气还是顶好的。第一天来程府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如今看来,她是不需要那个‘踏破铁鞋’的过程了。 高止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陆宽宽种种异常都是因为什么。原来,她从听到程奉玉会半夜去挖坟的时候,就猜测程奉玉与银锁匙有关联了。他说呢,她平日那么喜欢休息的人,会大半夜的不休息,去跟踪一个‘与自己本毫不相关’的程家公子? 一阵怪风吹过,陆宽宽与高止,一个正在兴头上,一个陷入了无尽沉思,竟纷纷被这不知来由的力量给推下了围墙。 二人于空中翻了半圈,而后才重重摔到了地上。 “啊~” “啊~”她威铭山妖娘娘竟也有马前失蹄的时候 陆宽宽眉梢带着怒意,从地上站了起来。 高止拍了拍沾了泥灰的衣衫,也是爬了起来。 程奉玉手上动作一顿,本还在掘土的双手悬在了半空中,一脸讶异地看向了从围墙上掉落下来的陆宽宽和高止。 “什么东西作乱?你养小鬼了?”陆宽宽瞪着程奉玉,势要找出将她推下围墙的罪魁祸首。 程奉玉咽了咽口水,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宽宽见他不说话,立即开了阴阳眼,准备自己找。“万法通灵。” 一翩翩‘仙女’噔然映入陆宽宽眼帘,此女离她不过三寸远,一张泛白的脸分外嚇人。陆宽宽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陆宽宽片刻站定,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女子。 这女子瞧起来分外眼熟,这不就是他们之前在柴房遇到的魄体吗? “晚娘,你吓到人家了。”程奉玉朝那魄体说道。 陆宽宽与高止闻言,皆是有些惊愕。这个程奉玉能看见魄体?他能通阴阳? 他一个凡人,哪儿来的这种能力?他学了邪术?可陆宽宽和高止都没看见他用什么术法呀。 “他们在墙上鬼鬼祟祟的,怕是不安好心。”晚娘回道。 程奉玉听此,慌了神色,后知后觉地挡在了腐尸前头,生怕陆宽宽和高止看见。 陆宽宽噗嗤一笑,这个程家公子,当真是有点缺心眼儿。 “我们没有坏心思。”高止苍白解释道。 “不不,我们有坏心思,我想要抢那朵花,你们给不给?”陆宽宽拍了拍高止的胸膛,使他退后了一步。 程奉玉闻言,先是看了看一旁的银锁匙,而后立即上前将其护在了手心。 “这个不可以给。” “你们到底什么来历?何故一来就同我们要花?”晚娘凝眸,眼中带刺。这两个不速之客,行为怪异,尤其是那个女人,说话做事看似毫无章法,风轻云淡,却总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之感。 “看了我们这身道服还不知道吗?我们是道士啊。你这魄体,识相的就速速退去,不然我们立即收了你,让你灰飞烟灭了去。”陆宽宽手握招魂幡,指向了晚娘。 晚娘眼神微动,心底却无甚触动,大抵也是不怕陆宽宽威胁的。 “姑娘你莫如此,这银锁匙如今虚弱得很,如果它现在离开了腐尸土,便会立即枯萎的。你抢也是没用的。姑娘相必也不想要一株废花吧。”程奉玉说道。 陆宽宽闻言蹙额。姑娘?这个小东西喊她姑娘?她现在正穿着道服呢,扮得也算是男装,怎就将她认成姑娘了? 程奉玉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奇怪的神色。他常画美人图,多少也对这世间女子的外貌身材有些了解,不至于连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都认不出来。 “嘶~”程奉玉突的皱眉,手上泥土都未擦干净,便将手伸到背后挠痒了。 “身子又痒了?“晚娘上前,关切问道。 第169章 花魄(9) “身子又痒了?”晚娘上前,关切问道。 “昂。”程奉玉隔着衣物搔了会儿痒,似乎是没有尽兴,便顺着衣襟将手放进了衣衫内里,贴着皮肤抓了起来。 高止见此,立即跑到程奉玉跟前去,扼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了出来。 “你干什么?”程奉玉身上痒的很,便放下了另一只手上的镰刀,开始用这只手挠痒了。 高止再次控制住了程奉玉这只胡乱抓痒的手。 “你刚接触腐尸,手上本就不干净,你还敢用这双手挠身子?不怕过了尸毒?”高止凝眉看他。 程奉玉苦笑,扭捏着身子,十分难受。“可我真的很痒。” 高止朝陆宽宽看了一眼。 陆宽宽瞧了瞧他二人紧紧纠缠的双手,立即就明白了高止的意思,便缓缓走到了程奉玉的身后,伸手勾了勾程奉玉的衣衫,露出了他脖后的肌肤。 程奉玉的脖子上生了些许黑紫色斑癣,其上遍布着抓痕。 “恐怕这小东西已经过了尸毒了。”陆宽宽无奈笑道。“他还没死,真是个奇迹。” 尸毒这个东西,来势汹汹,一般身上开始出现斑点,人就差不多了。可程奉玉运气真不错,身上都这样了,还语话如常呢。 “二位道长可否救救他?”晚娘也是知道尸毒的厉害的,便求陆宽宽和高止道。 “可以啊,但是事成之后,我要银锁匙作为酬劳。”陆宽宽趁火打劫。 “我不是说了么,现在银锁匙十分虚弱,如果强行迁移” 程奉玉话说到一半,陆宽宽就将其打断。“我没说现在就要,等银锁匙不虚弱了,你再给我也行。” “那那也不行。”程奉玉抬头看了晚娘一眼,拒绝了陆宽宽。 陆宽宽看了看他二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这魄体,寄托在这花上?”邓佑容寄托于沈贺鲤发上玉簪的长明珠,而这个晚娘这银锁匙怕不是就是她结魄的灵物。“这小东西不愿把花给我,是因为不想跟你分开吧?” “你莫要乱说!”程奉玉急了眼。 “你们一人一魄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是”陆宽宽只当程奉玉是在放屁。乱说什么乱说?他个才活了十来年的小屁孩儿的心思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但是什么?”程奉玉看着陆宽宽,双眼里含着无限期待。 “我正好也有一个朋友机缘巧合下成为了魄体,我们正要去为她寻找太岁肉土重塑肉身,你若是愿意把银锁匙交给我,我便顺手给晚娘也重塑个肉身。到时候,你们长厢厮守,日日耳鬓厮磨,岂不快哉?”陆宽宽笑道。 程奉玉噤了声,似是真的在思考陆宽宽说的话。 高止无奈摇头,强行将他扶起,拉着他进了屋子。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明明就是解尸毒不然,就是为晚娘重塑了肉身又如何?他二人也没命长厢厮守啊。 陆宽宽见高止那闷不作声的样子,暗自发笑,这小道真是可爱。 高止与程奉玉同盘坐在榻上。高止将双手搭在程奉玉双肩,而后便运起了功,为他驱散体内尸毒。 陆宽宽迈步入屋子,四下瞧了瞧。 这屋子简朴却有雅趣,书桌与书架皆是用翠竹打造,桌上书墨款款,老远便可闻见一股书墨的清香。 此屋四面墙上挂满了‘美人图’,画上之人皆是晚娘。笑容盈盈的晚娘,梨花带雨的晚娘,游于花丛的晚娘,举头对月的晚娘 晚娘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几乎都被绘于了画卷之中。一笔一画之间,撩人心弦,情意深长。 那群护院又在乱说,程奉玉画的哪里是不入流的美人图?他画的,明明是少年人的浪漫。 陆宽宽忽又被书案上杂乱的宣纸吸引。 白纸之上,悬着黑字。陆宽宽拿起最上头一张,仔细瞧了起来。这是一个关于女子做状元的故事,陆宽宽读完了上头这一页,竟又伸手去书案上找下一页。 此故事婉转多情,既写出了女子不甘落于男子的豪情,又写出了世道对于女子科考做官的苛刻,甚是动人。幸而,书中女子求仁得仁,成为了世上第一个女状元。 “这些都是程奉玉写的?”陆宽宽抬头,问晚娘道。 “没错。”晚娘笑了笑。“他写的话本是卓城卖得最好的话本,他作的画也是惊为天人。” 陆宽宽同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恍然将程奉玉和逍遥先生联系了起来。 原来程奉玉就是写话本的那个逍遥先生!怪不得程家人会去卖话本的摊贩那里闹事。 程府小公子整日不好好做功课,只晓得写话本画美人图,程家老爷和夫人自然会想遍一切办法,拉程家公子回正轨。 “他已无碍了。”高止从程奉玉内室走出,同晚娘说道。 “尸毒都清了?”晚娘看着高止,深觉这位道长有些手段。 “都清了,只是他现在还有些虚弱,便睡着了。”高止说道。 “谢谢道长。”晚娘俯身作礼,“二位道长且自便,我先去瞧瞧奉玉。” 高止微微点头,而后便一直盯着晚娘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眼前,才缓然转脸看向陆宽宽。 “程家小公子有些奇怪。”高止轻声同陆宽宽说道。 “怎么了?”陆宽宽注意到高止一直等到晚娘离开,才出声跟她讲话。 “我刚刚运功给他清尸毒,感觉到他身体中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好像在压制着什么。而那股力量气息,跟晚娘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高止说道。 “噢?”陆宽宽闻言蹙眉,这程奉玉和晚娘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贺鲤跟陆威风在客栈落脚之后,沈贺鲤就立即点了许多好菜,献给了陆威风。 他把陆威风抱在怀里,给他剥了许多小虾子。 “威风啊,你师叔祖对你好不好啊?给你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沈贺鲤笑眼弯弯,模样极其谄媚。 “这都是妖凉凉的钱。小葫芦说了,若是以后妖凉凉去世了,这些钱就是我的。”陆威风耳根子硬,也知道别人突如其来的讨好必是有所求。 “也要你家妖娘娘死得掉才行。”沈贺鲤小声嘀咕。 第170章 花魄(10)宿世因果 “也要你家妖娘娘死得掉才行。”沈贺鲤小声嘀咕。 沈贺鲤的嘴巴就悬在陆威风头顶,陆威风自然是什么都听见了。 陆威风猛的抬头,撞上了沈贺鲤的下巴。 “啊~”沈贺鲤惊叫一声,整个人都向后一仰,该死,他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脱臼了。“你你你!明明是你先提的‘死’字!我说的明明都没有你过分!你这小孩儿!真是霸道!不愧是那孽妖娘娘教出来的孩子。” 陆威风瘪了瘪嘴,自己拿起一只虾子剥了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大声同你说话的。”沈贺鲤抱紧陆威风,哄了哄他。“你看啊,这买菜的钱虽然是陆宽宽给的,但我给你剥的虾都是我亲手剥的呀。” 沈贺鲤百般讨好,皆因他有求于人。 “师叔祖,你究竟想要什么啊?”陆威风人小鬼大,怎会看不出沈贺鲤的小九九。 “我想让我们小威风教我联通阴阳之术。”沈贺鲤笑道。 “师叔祖你要开阴阳眼?可是开阴阳眼我也不会。”陆威风说道。 联通阴阳之术为高阶术法,开阴阳眼更是需要上百年的功力作为支撑,修为未足的人,是踏不到这个门槛的。 “我们小威风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会。”沈贺鲤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卷书册。“我这里有阴阳术法的册子,你且拿去好好参悟,等你悟透了再教我。” 陆威风眼睛一亮,接过了沈贺鲤手中的书册。 “我试试。”陆威风迫不及待地打开书册,仔仔细细将这术法原理瞧了遍。 这阴阳术本不难,就是需要修为做支撑罢了,看他师叔祖如此诚心,他就逆天试试吧。等他学成教他师叔祖时,他那损了修为又十分废材的师叔祖能不能学会就两说了。 晚娘站在门前,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出东方,天染红霞,鸟鸣声不止。 梁晋翻过院墙,走进了院子。 “妖娘娘。”梁晋来到程府,一路顺着陆宽宽的妖气找了过来。 陆宽宽本趴在书案上小寐,听见梁晋的声音便本能地弹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又要出去攻山了?” “没有。这是在卓城。”梁晋走进屋子,将手中的瓷瓶放到了书案之上。“这是清晨朝露,给你果腹。” “谢谢啊。”陆宽宽举起瓷瓶,一饮而下。其实,她不吃不喝也是死不了的,朝不朝露的,也只是喝个新鲜罢了。 靠在书架上的高止也缓然睁开了眼,阳光橙红,倒也不是很刺目。 “陆威风和小师叔都安全在客栈了?”高止起身,问梁晋道。 “你放心吧。我给他们下了牵丝蛊,如果出事,我会有感应的。”梁晋回道。 陆宽宽抬眼看向院中的晚娘,眉头微蹙:“昨夜我睡着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怎么现在她还站在那儿。” 陆宽宽伸了个懒腰,而后缓步走了出去。 院中银锁匙熠熠生辉,根茎茁壮。看来是程奉玉昨夜偷回来的腐尸生了效。 “这算不算是好了?”陆宽宽见此,万分开心,一溜烟便跑到了银锁匙旁边去。 晚娘转身,同陆宽宽说道:“昨夜那腐尸已算是最后一剂良药了。” 陆宽宽闻言,心中大喜。她还当要等多久。没想到今日她便可带着银锁匙离开了。 “道长,这银锁匙你是带不走的。”晚娘说道。 “为什么?我们昨夜虽然只谈到一半,但是,你难道就不想重生吗?”昨夜陆宽宽说太岁肉土之事的时候,程奉玉都心动了,没道理晚娘不会心动啊。 “不想。”晚娘坚定道。“若是道长在卓城没有旁的事,便请道长们早些离开。” 陆宽宽闻言蹙额。这晚娘要是想将他们赶出程府也就罢了,这怎么连卓城都不让他们留了? “腿长在我们身上,我们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晚娘你也管的太宽了。”陆宽宽道。 “非我霸道。只是三日之后,将会有一场灾难降临在卓城。道长你们若执意留下,恐受牵连。”晚娘微微低头,神色哀戚。 “灾难?降临在卓城?你还会预知占卜?”陆宽宽半信半疑。这晚娘魄体虽然强盛,但应也没有强大到可以预知未来的地步。她是魄体,又不是神仙。 “那是劫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卓城百姓”晚娘言语断续,陆宽宽竟听得云里雾里。 屋内高止走近书案,拿起了书案之上程奉玉写的话本原稿。 这原稿昨夜被陆宽宽枕在面颊之下,如今竟有些微微发皱。 “卓城有一女子,名唤秦晚,生于闺阁,貌美如花,温婉纯良,却梦想同男子一起参加科考,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秦晚有一密友,竟是那方外的花中仙子,她知晓秦晚凌云壮志,便赠她有仙力的花种,鼓励她追寻绮梦。于是,秦晚换上男装,踏上了求学求考之途秦家姑娘,终成状元,簪花戴帽,为官为臣,一生为苍生百姓筹谋,于景祇十四年寿终正寝。” 高止默念话本原稿,心中打鼓。 这话本中的花仙是程奉玉随手假构之人,还是确有这号人物啊? “秦晚,晚娘。”高止蓦然抬首。这话本里的秦晚,卓城的女状元,不会就是晚娘吧?高止又四下看了看屋内的陈设。程奉玉房中的墙上挂的都是晚娘的画像,那这话本中所描绘的故事 高止攒着原稿一角,走出了屋子,走到了秦晚身后。 高止淡然开口,喊道:“秦晚姑娘?” 晚娘果然转身。 “不知秦晚姑娘为何会变成魄体?”高止见晚娘转身,心下已然确定这位姑娘便是话本中的秦晚。 只是话本终究是话本,笔墨下的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以分辨。 那书摊小贩曾经说,秦晚中状元之后,身份暴露,被皇帝赐死,死后才给她封了个闲散官职。可这话本中的秦晚结局竟是大不相同。 也是,写这话本的是程奉玉,应该没有人比他更希望秦晚能有一个好结局。 第171章 花魄(11 )宿世因果 “不知秦晚姑娘为何会变成魄体?”高止见晚娘转身,心下已然确定这位姑娘便是话本中的秦晚。 秦晚沉声,并不作答,她对高止和陆宽宽还是有些戒备的。 “这位道长不是我这样只想要银锁匙的人,他菩萨心肠,你大可以跟他说说。”陆宽宽盘腿坐到地上,装模作样地捂住了耳朵。“还有卓城劫难之事,你也可同他倾诉。他道法高妙,说不定能有解决之法。” “秦姑娘大可一说,我必然不会告诉其他人。”高止也说道。 秦晚愣神许久,而后才缓然开口道:“也罢。百年前,我尚是闺阁小姐,我父亲素有才学,膝下有无子,便将他一身才华赋予我身” 秦晚话说到一半,程奉玉就从屋中踉跄走了出来。 秦晚见着他,立即噤了声。 “晚娘,银锁匙怎么样了?”程奉玉问她。 “已经完全好了,你不用担心。”秦晚答道。 程奉玉闻言,微微松了口气。那银锁匙可是秦晚的宿处,亦是她的真身,若是那株银锁匙出了事儿,秦晚便也就消失了。 半年前,秦晚突然受了重伤,为她真身的银锁匙也枯黄了大半,程奉玉问她在哪里伤的,她也不说,程奉玉无法,只能寻求腐尸为她修复银锁匙。程奉玉本以为只要自己对她足够好,她就会事事都同他分享,可她据她受伤已过了半年,她依旧是三缄其口,不肯告知他受伤之事的原委。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进去陪你。”秦晚上前,扶着程奉玉进了屋子。 一朵水晶般的幽灵花朵缓然飘过,落到了高止的手心,而后于他手心融化,溜进了他的身体里,替秦晚讲述着未完的故事。 高止的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 记忆里,秦晚扮上男装,偷偷离开了家,租了一条船,准备南下。 一对男女站在桥头,给秦晚送行。 女子怀着身孕,于风中打了个颤。男子便脱下外衫,披到了女子身上。 “锁儿,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怎就不多注意些?晨起让你多穿些,你不听,现在冻着了吧?”男子蹙着眉头,有些不开心。 “无妨,你忘了吗?我不是”她不是人,而是妖啊。 “你们两个,真是羡煞旁人。今日,你们是来送我走的,眼中可否也看看我?”秦晚背着包袱,心中不舍之情四溢。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回准备离开家乡,离开朋友。 “唉。早知就不支持你去科考了。”锁儿握住秦晚的双手,心中纠结万分。秦晚是她来到人间交的第一个朋友,她甚是珍惜。 “晚了!我心已决,若不封官,我势不回卓城。”秦晚眼神坚毅,额前发丝随风飞舞,双颊被凉风吹得生红。 “有志气!只是你以后就要一直以男子身份活着了。你可要小心些,女儿身万不可被别人发现。”锁儿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个香囊。 此香囊之上,绣着美艳花朵,根茎细长,花身细微。 锁儿将香囊交予秦晚,道:“这是从我身体中炼出的天地兰花种,它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哇。有一个小花仙做朋友,真是我秦某人之福啊!”秦晚扬起头,凝起嗓子,像男人一般说道。 秦晚敛起笑容,侧脸朝锁儿身旁的男子说道:“程不牧,你就感谢老天爷我不是真的男子吧,不然这小美人儿怎么也轮不到你娶了去。” “若你金榜题名归来,我必将锁儿送过去与你同住几天。”自程不牧与锁儿成亲之后,无论秦晚怎么闹,他都没有给她二人好好说体己话的机会,他这回舍得放锁儿跟秦晚住几天,已是做了莫大的让步! 秦晚闻言,无奈摇头。他二人恩爱,总是如此在她面前显摆。 “罢了,罢了。我们,就此别过吧。”秦晚轻笑,将锁儿给的香囊贴身放好,潇洒转身去了。 此去一别,相见无期。 秦晚来到京都,先是四处求学,而后便是报名科考。 十年寒窗,风雪严凉。 秦晚从卓城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白面书生’,求学数年,却是越发精瘦黝黑了。 幸而,这些苦都没有白吃,她头一回参加科考便中了状元。 那天,秋意浓浓,却毫无肃杀之感,街道之上,花团锦簇,锣鼓喧天。 秦晚骑着马,头戴状元帽,胸扣大喜结,游于街市。 一卷圣旨忽来,要将秦晚扣押。 原是有人举告圣上,说她是女儿身,圣上便下旨验身。 秦晚女儿身份被发现,欺君之罪,罪当诛九族。圣上感念其才学与勇气,饶她家人,只将她一人推上了刑场。状元郎原是女儿身,榜眼探花笑哈哈。 后又有谣传,秦晚以女子之身科考,是以阴气玷污国之阳气,犯了天地伦常。其乃不祥之人,需用法剑斩其头颅,使她灰飞烟灭,才可保国运。 可笑,可笑。 可惜,怕是只有秦晚一个人觉得可笑。 行刑那天,刽子手手上抓的,居然真是一把法剑。 秦晚在刑场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情。从她动了做官为苍生谋福祉的心开始,到她如今跪在刑场结束,她竟是一丝后悔都没有。 只希望日后,万世太平,终有一日,女子也可坐上那匹游于街市,花团锦簇的状元马。 手起刀落。 断骨之声倏忽便湮灭于风。 血溅三尺。热血难凉。 秦晚死后,尸骨被送回卓城。卓城之人皆恸于秦晚之死,迎接队伍绵延数里,痛哭声不绝。 “若她不曾去赶考,只是单单做一才女多好。” 世人惋惜,秦晚却不愿听。 秦晚被葬在背靠青山绿水之地,锁儿送她的花种渐渐倚着她的尸身生长成花,其花根茎细长,却万分坚韧,竟顶破棺椁,破土而出。 秦晚消散的魄体缓缓被这异花凝聚,终而成形。 可这世上,再无人可看见她。不不,锁儿,锁儿一定可以看见她。 秦晚魄体游走于世间,她走到了程家,找到了锁儿。 如今的锁儿已经是五岁孩童的母亲,她面上却是一丝亲儿承欢膝下的喜悦也没有。 第172章 花魄(12)宿世因果 如今的锁儿已经是五岁孩童的母亲,她面上却是一丝亲儿承欢膝下的喜悦也没有。 “锁儿,你怎么了?”秦晚问她。 搂着孩子的锁儿缓然抬头,面色哀戚。“小晚。” 离去故人,忽现眼前,却已成了人间一魄。 “我的孩子他他身上流着妖类的血液,此后血脉相传,百年之后,这孩子的后人必定会给卓城带来莫大的灾难。”锁儿说道。 “怎么会呢” “我真身是为天地兰,天地兰生于腐尸,吸收了亡人的怨气。怨气聚结而成诅咒,我便罢了,可这孩子身上流的是半人半妖的血,百年之后,他与他的后人必会应劫。他将成为整个卓城的灾星。”锁儿握住孩子的手,指尖摩挲着孩子虎口处的花印。 她本存了些侥幸之心谁道,诅咒还是落在了这孩子的身上。 掐死他吗?可他毕竟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是她与程郎的骨肉,她如何下得了手?况且,这孩子天生体弱,她用尽了妖丹之中的所有法力才将他医好 “那该怎么办?这个诅咒没办法可解吗?”秦晚急切问道。 “我本可燃尽妖丹帮他消散体内怨气,可惜,我妖丹中的精魂之力早已用尽,如今的我,已与凡人无异了。”锁儿伸手抚摸孩子的脸庞,泪眼朦胧。 百年之后,她必然已经离开这人世了,这孩子与他的后人该怎么办呢? “小晚,你的魂魄被法剑所伤,幸而花种重新凝集了你的魄体,你好好修炼,千百年后必能完全修集魂魄,转入轮回。”锁儿抹去眼角泪痕,同秦晚交代道。 “所以,我暂时还不会完全消失对吗?”秦晚神色忽的坚毅,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怎么了?你想干什么?”锁儿问她。 “锁儿,这孩子也好,卓城也罢,以后就都交给我守护吧。”秦晚想要握住锁儿的手,只可惜如今的她魄体微弱,竟是触之不及。 “我作下的孽障,怎可由你来承担?”锁儿倏忽蹙额,内心一恸。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魂飞魄散了。况且,我从小的愿望便是同男子一样护佑百姓,此番决定,亦是我心之所向。我一定好好修炼,百年之后,我定会阻止这孩子的劫数殃及他人。你牺牲了这么多,就是希望可以同程大哥长厢厮守,儿女绕膝。锁儿,你相信我,一切都交给我,就当是我报答了你的恩情,好吗?”秦晚神色柔和,字字入心。“你这一生,快快乐乐的,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便好了。” “噗~”高止从秦晚的记忆中走出,心中沉闷,竟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了?”陆宽宽见此,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了高止身边去。“不就是瞧一瞧他人的记忆吗?你怎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只是觉得憋闷。”高止沉着脸,将他看到的秦晚记忆同陆宽宽说了一遍。 陆宽宽听完秦晚和锁儿的故事,也觉得秦晚那一生过于颠沛了。但也算是活得轰轰烈烈,与众不同。 “秦晚后半生,颠沛求学,受尽苦难,好不容易金榜题名,竟就那样被告状的小人给打破了幻梦。世人皆不理解她,她死后却也不恼,还愿意承担下拯救卓城的责任,不忘生前守护天下百姓的抱负”高止内心纠结,眉头皱得犹如青山般高耸。 “你是觉得秦晚好像跟别的凡人不一样?”陆宽宽轻笑,知道是秦晚又冲击到了高止对于这人世的认识。 “从前是我看错了吗?世人善恶难分,却必然是利令智昏,寡恩薄义的。” 高止还在灵宝修炼时,曾对这个人世充满了希望与期待,可他下山修行两载,眼中所见,皆是些麻木不仁,百浊千丑的事情。 可是最近他遇到的人与事,好像又有些不同了。 “苍生芸芸,自然会有一些怪胎,而且,这些怪胎并不在少数。我有说过吗?高止你,也是如他们一般的怪人。”陆宽宽拍了拍高止的肩膀,“你们就像是这人世间的希望,挣扎于红尘喧嚣之中,狼狈却有趣。” 高止闻言微怔。 “你从前眼中只见得恶的一面,现在也该看看别的了。这难道不就是你们修道之人下山历练的缘由吗?”陆宽宽轻笑道。 高止睫毛微动,眼中似是有一层迷雾笼罩。 对啊,他下山历练不就是为了品悟道法自然,度化众人的吗?为何向前走着走着,心中就只想着积足福报,羽化登仙的事儿了呢? “秦晚说,三日后卓城会有天灾降临,我想,你应该会想留在这里帮她。”陆宽宽倒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看这小道满目迷茫,不忍他心神紊乱。 高止缓然低头,看向了陆宽宽。 一路走来,她终也是有些不同了。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总觉得怪怪的。”陆宽宽搓了搓双臂,抚了抚胳膊上竖起的寒毛。 陆宽宽转身,快步入屋,朝梁晋喊道:“梁晋,赶紧送沈贺鲤和陆威风出城。” “为何?”梁晋闻言不解。沈贺鲤和陆威风才刚被安置在客栈,怎就又要将他们送出城了? “卓城近些日子不会太安生,他们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们还得分心去照顾他们,不值当。”陆宽宽说道。 “好。我立即送他们出城。”梁晋看着陆宽宽的一双眸子里,总带了些说不出的柔和。 “你也别回来了,就在城外等我们。免得那两个小屁孩儿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陆宽宽补充道。 梁晋闻言,并不言语,只微微同她点了点头,便离开程府了。 梁晋回到客栈,将还在床上睡懒觉的两人给揪了起来。 沈贺鲤百般挣扎,直到被梁晋拎到了床下,这才不耐烦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盯着他说道:“干什么呀?大清早的,扰人美梦!” “妖娘娘让我送你们出城。”梁晋说道。 “又是陆宽宽!你不烦我都烦了。我和陆威风是小鸡仔吗?你是小狗子吗?拎来拎去,呼来喝去的!”沈贺鲤有些起床气,神智尚未清醒,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了。“梁晋你能不能有点脾气?她就是把你打发了,好跟我小师侄你侬我侬呢。” 第173章 我度世人世人度我(1) “梁晋你能不能有点脾气?她就是把你打发了,好跟我小师侄你侬我侬呢。” 梁晋手上动作一滞,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无所谓。”梁晋淡淡说道。 “无所谓?”沈贺鲤睁开了双眼。“难道是我眼睛的错?我一直以为你对陆宽宽有意思。” 梁晋并未否认,但也没有直接承认,他只说道:“高止一个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就算他勤修大道,也不过再多活个几百年,而我是妖,日后还有千千万万年可以陪在她身边。” 沈贺鲤闻言,霎时没了睡意,情不自禁地给梁晋竖起了大拇指。 斗不过的情敌,可以熬死他。 这是沈贺鲤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梁晋打开沈贺鲤竖着大拇指的手,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床沿的陆威风十分自觉地拿着衣衫自己穿了起来,并且十分同情地看了眼沈贺鲤。他的地位,绝对是他们这一行人里最低的。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法术本领最重要。瞧瞧这可怜的师叔祖,没了道法加持,就算是辈分大了些,也逃不脱被拎来拎去的命运。 程府的陆宽宽和高止并未离开后院旧宅,而是在那里跟秦晚表明了他们想要帮她的想法。 秦晚对这两位道士装束的人并不算是十分深信,而且,她也没有拉旁人下水的打算。 “二位好意,秦晚心领。但是卓城有我一人,便足够了。”秦晚已做好了形神俱灭,保下卓城的觉悟。牺牲这件事,向来都是越少越好。 “秦姑娘你可知卓城会出现什么天灾?旱灾?水灾?瘟疫?”高止突然问她。 “不知道。”秦晚如实答道。 “那你为什么就觉得以你一人之力,可保一城之人?”高止质疑她。 “大不了形神俱灭,我这百年本也就是‘偷’来的。”秦晚说道。 “秦姑娘,你不要总是想着一起死么,一起活不好吗?”陆宽宽笑容灿烂,熠熠生辉。“我们可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多了。” 秦晚闻言一愣。 高止轻叹一声,而后带着乾坤阴阳袋飞身出了程府。 “高道长,他去干什么了?”秦晚问陆宽宽道。 “干他该干的事情了呗。”陆宽宽笑笑,也转身出了程府。 高止御剑,行于卓城边界,每隔四十九里便插下一根阴阳杵。 陆宽宽跳上高止的七星宝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微有不解。“你这下的什么阵法?” “金光阵。”高止答道。“这样若是卓城出现水灾,雪灾,雷劫一类灾难,我皆可挡下一些。” “若是旱灾与瘟疫呢?你要用自己的精魂之力一个个地去复活已死之人吗?”陆宽宽笑笑。 高止抬头,而后缓然起身,手中抓着的阴阳杵还未来得及插进地中。 “若真到了那种地步,我必定尽我所能。”高止说道。 陆宽宽噎住。虽然她已猜到了答案,却总是听不习惯。 高止握着阴阳杵,见陆宽宽不出声,便又弯下腰去,将阴阳杵插入了泥土之中。 高止直起身子的那一刻,天降急雨。 噼里啪啦的,一下子便将陆宽宽与高止浇了个透心凉。 “这雨”陆宽宽抬首望着天,眼睛却被打得睁不开。“真是说来就来啊。” 高止立即从乾坤阴阳袋中抽出了一把伞,遮在了陆宽宽头上。陆宽宽的视线霎时被油纸伞遮住,只得轻叹一声,低下了头来。 陆宽宽看向高止,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抢过了雨伞,将他二人皆荫庇在这把伞之下。陆宽宽问高止道:“还有多少阴阳杵没弄完?” “卓城不大,约莫只剩三两阴阳杵了。”高止说着便又念动咒术,御剑而行,前往下一个四十九里。 卓城的暴雨连下了许多天,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地里的庄稼都被冲得一点不剩。地上的水已淹到小腿肚了。 陆宽宽和高止几乎可以确定,卓城的天灾,就是发洪。如果任由雨水这么淹下去,可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高止立即启动的金光阵,卓城中的雨霎时便被挡了下来。 陆宽宽见此,又有些觉得无聊,这天灾也忒好挡了些。 一旁的秦晚却拿着一张地图,看得入神。 “晚娘,你在看什么?”程奉玉身体已然大好。 “我在研究卓城的地势。高道长虽以金光阵暂且挡下了雨水流入卓城,但卓城地势低洼,上又有巨大的流成河雨下得多了,卓城恐怕会成为泄洪之处。”秦晚说道。 “噢?”陆宽宽突然又来了兴致,立即走到了秦晚身边,看了看她手中的地图。“确实。” 陆宽宽转脸问高止:“高道长,你的金光阵能挡多久啊?” “若是泄洪,阵势几许?”高止心中也是不清楚的。毕竟这金光阵本是专门用来驱挡邪魔的阵法,之前高止没做过用它挡洪水的事。 “雨如此之大,又没有停下的迹象,上头若是泄洪,必然阵势滔天。”秦晚说道。 高止沉声,总觉得自己的金光阵撑不了多久。 “这该如何是好啊。”程奉玉也犯起了愁。“今年也是邪了门儿了,卓城向来少雨,现今怎的就下个不停了?” 陆宽宽看了看程奉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小少年,竟仍不知如今这一切皆是因自己而起。 “自古以来,防洪抗洪不过‘疏浚’与‘封堵’二法。如今修建堤坝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疏浚了。”秦晚走到书案旁,提起笔墨,展开宣纸,看着卓城地图,根据卓城地势,一笔一画绘出了‘疏浚’的方案。 “真不愧是中过状元的。”陆宽宽在旁观看秦晚绘制疏浚图,心中暗自称妙。 此前陆宽宽听闻秦晚的故事,心中大抵也就是感叹世间不平,如今才是真的觉得秦晚没有做官实在可惜。 以她的才学,若是为官为臣,怎样也是比那些草包强的。可那官场,却偏偏只愿意用那些草包,这大好的苗子在这儿,说杀就杀了,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不不,她就不该拿秦晚跟那些草包比较。 “空有疏浚图有何用”秦晚沉声,眉眼间皆带着愁绪。 第174章 我度世人世人度我(2) “空有疏浚图有何用”秦晚沉声,眉眼间皆是愁绪。 空有疏浚图,却没有人力钱财将其付诸行动,她空负一身才学,亦是毫无用武之地。 “给我吧。”程奉玉伸出手来,神色恳切。 他是程府唯一的小公子,若是他求祖父拿着疏浚图去找府尹的话,府尹定会给程府三分薄面。 秦晚愣神,却不自禁将自己手上的疏浚图拿给了程奉玉。 程奉玉同她一笑,转身便向旧宅外去了。 许久了,他许久都没有去见过祖父了。 从小,他就一直被逼着读那四书五经,日日都憋闷在府里,好像他这一辈子就是为了科考而活一样。 偶有一次,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竟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偷偷溜出府去玩,而后迷了路,误入了坟场。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迷路,反正他的腿就是走到那儿了,明明他以前从未来过这样的地界。 在那里,他遇见了一朵奇怪的花,那花生在坟土之上,散着幽然光彩,如生如死,似要撕破阴阳之界。 而那坟前墓碑上刻着‘右都御史秦晚之墓’数字。程奉玉那时年少,并不晓得这号人物,只看见这坟前杂草丛生,刻碑亦生出苔藓,心里便猜测这人应该已死了许多年了。 程奉玉总觉得坟上花朵分外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便不由得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那细小的花卉。 程奉玉深吸了一口气,汩汩香气沁入他的鼻腔,使他如梦庄周。 这花的香气好像他太奶奶身上的味道,可惜他太奶奶已死去数年了。 程奉玉觉得自己跟这朵花有缘,便扯下衣角一块绸缎来,连着泥土,将这花包在了绸缎里。他要把它带回去养着。 程奉玉十四岁的时候,从他养的这朵花里,飘出了一个貌美的女子。 她告诉他,她叫秦晚,曾中过状元,只是后来被人举告出女儿之身,得了欺君之罪,命殒于刑场了。 程奉玉闻此,为她愤愤不平,其后更是觉得科考没什么意思。 科考,明明就应该才学最重要,为何还要分男女呢?分男女也就罢了,怎还用此害人性命呢? 程奉玉蹚水快步走到祖父门前求见。 程家老爷听闻程奉玉来找他,欣喜万分。此前因为科考苦读之事,他们没有少吵架,最后程奉玉竟也懒得见他了,如今孙儿主动求见,自当是要拨开云雾见青天的。 程家老爷亲手给他开了门,将门前小厮都打发了下去。 “玉儿,你终于肯见我了。”程家老爷见着程奉玉,喜上眉梢,自是掩不去眼中光彩。 “今日孙儿来见祖父,是有事相求。”程奉玉恍然跪下。他选择放弃苦读,多少伤了他们的心,如今他来此求人,心间自也是过意不去的。 “你说。你说。”程家只这一根独苗,其实程家老爷什么都可以妥协的。若他真的不想科考做官,日后娶一个官家小姐便是了。 他怕的,只是这小孙儿被邪祟迷惑,终生囚于旧宅,不愿出来了。 “近日城中发水,孙儿这里有一卷疏浚图,希望祖父可以求见府尹,将其呈上。”程奉玉跪地举起了手中疏浚图。 程家老爷接过疏浚图,仔细瞧了瞧,竟是大喜过望。“这是你画的?” “不是我,是我一故友所画。”程奉玉说道。 “祖父求见府尹不是不可以,只是城中水灾并未严重到需要疏浚图的程度,我就算将此呈给了府尹,府尹也未必会用它啊。”程家老爷说道。 “祖父,卓城急雨并未停止,现今这一派和平之景,皆是高道长的手笔,如再不作出行动,流成河聚满,恐有滔天祸事啊。”程奉玉说道。 程家老爷沉吟半晌,终还是答应了程奉玉的请求。 旧宅之内的陆宽宽看着阴郁的天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高止。”陆宽宽唤他的名字。 高止正盘坐于院落,加固着金光阵法。他听到陆宽宽喊他,便立即停了下来。 “怎么了?”高止问她。 “我在想,你这金光阵法就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等你精力耗尽,积聚于外的雨水,将会一起倒灌于卓城,那岂不是更可怕?”陆宽宽说道。 “到时候,还有我。”秦晚从屋中走出,淡淡道:“我会以身作坝,阻挡洪水。高道长,现在,就请将金光阵撤去吧。只要流成河的水流不到卓城,那疏浚图就足以应付天降急雨而积的水了。而且,你若不撤去金光阵,城中人就不会生出危机之感,大行疏浚之法。” “原来你什么都想好了。”陆宽宽轻叹道。 “说好的要一起活,你也别总想着牺牲了。”高止跟秦晚轻声道,而后转脸看向了陆宽宽。 陆宽宽眼皮微沉,总觉得那小道的眼神带了些求助的意味。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陆宽宽自认识高止之后,总是莫名插手凡尘之事,唉,也怪她色心不死,总难抵他美色诱惑。 高止默然低头,眼含哀戚。 “知道了,知道了,要是你真的搞不定,我会出手的。”陆宽宽无奈松口。换作两年前的高止,定然不会求助于她这个‘孽妖’。陆宽宽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若这小道事后会给她些甜头,那她也就不必如此纠结了。 “谢谢。”高止抬头,朝她一笑,额上黑色花纹闪过一丝幽暗的红光。 此后,高止撤去了金光阵,卓城之内便又狂雨不止,卓城府尹将那疏浚图当作了救命稻草。一时之间,卓城官差与百姓皆加入了挖渠引流的队伍。 “一百年了,今天正好是一百年。”秦晚看着屋内程奉玉,心中十分慌乱,她不知道程奉玉会如何应劫而死,便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他。 难道,他会死在这场洪流之中吗? “秦晚,你在城中看着程奉玉和卓城百姓,我跟高止去流成河。” 高止已御好宝剑,在门外等待,陆宽宽同秦晚交代了一声后,便也跳上了高止的七星剑。 第175章 我度世人世人度我(3) 高止御着剑,行于卓城上空。陆宽宽站在他身后,以法力撑出气伞,却约莫感觉到高止御剑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你在干什么呢?御剑的时候,不要想别的。”陆宽宽掐了把他的腰肢,他要是精神涣散了,难保他们不会连人带剑地摔下去。 “嘶~”高止吃痛地叫了一声。“我在看现在的卓城。” 陆宽宽闻言微怔,竟也缓缓低下头去,看向了 卓城积水已达成年男子的膝盖,掺着黄泥,分外浑浊。 城内挖渠的官差与百姓密密麻麻的,以陆宽宽的双眼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只只蚂蚁,流窜于洪水之间。若是流成河崩溃,他们应该就变成水中蜉蝣了吧。 不知那天上仙神俯视人间的时候,看到的,是不是也是一群蝼蚁。 “从前我只看见凡人的软弱,现在却突然觉得并非如此。”高止眸光微闪。 陆宽宽闻言一愣,这小道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这样的话了。 “为何?”陆宽宽问他。 “仙魔妖兽,法力高深,一直存于这世间,理所当然。而凡人并无法力,且要面对天灾人祸,可凡人们依旧和仙魔妖兽一样,千万年来,于这三界,屹立不倒。” 高止言语铿锵,陆宽宽闻之,心间竟似有一股热血沸腾。 这个男人,太蛊了。 “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样的话,此前你可是一直喜欢说丧气话的。”陆宽宽轻笑,不自禁搂住了高止的腰肢,踮起脚,将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再遇你之后,又同你一道经历了许多事情,最近便突然悟道了一些浅薄的东西。”高止说道。 “噢?高道长可否同我说说你悟到了些什么?”陆宽宽忽的站好,好奇地问道。 高止笑笑,只同她说道:“站稳了。” 高止凝神御剑,飞速朝流成河而去。 流成河已被狂雨覆满,呼呼的狂风于河面翻转,激起腾腾千层浪来。 一浪一卷,扑腾向下,顺着地势流向了卓城的方向。 高止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了数颗阴阳杵,控其掷下,围在流成河下游的尽头。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高止在下游尽头筑起金光屏障,不让浪潮进一步向前。 只是雨越下越大,几要使人看不清前方。 流成河的洪水泄不掉,必会越积越多,终到他也无法阻挡的地步。 陆宽宽低头看了眼剑下滔滔的浪潮。从流成河溢出的水流渐渐断绝于金光屏障,被阻隔一端。陆宽宽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小道的法子,治标不治本,等他耗尽精力,定有他哭的时候。 唉,没办法呀,这小道修为虽高,但终究是人,力量有限,撑死了也就能这样了。 陆宽宽驭术,翩然离开七星宝剑,脚踏滔滔浊浪。其所踏之处,木石破土,筑垒成墙,发出穿云裂石之声。 高止见此,竟傻了眼。 虚空化物,非等闲妖类可行。陆宽宽也是第一回在他面前现出如此本领。她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轰隆隆——”霎时间电闪雷鸣,天边暗色之下,昼如日星。 “轰隆隆——” 一道天雷而下,竟将陆宽宽之前所筑之墙,震得粉碎。 陆宽宽抬头看了眼天上,满目怒意,紧握着双拳,又施术在流成河下游重铸了石墙。 巨石破土,震震声响,似要与天雷试比高。 “轰隆隆——”天雷又下,陆宽宽身后所筑之墙再次倒塌。 闪电光色映在陆宽宽与高止面上,在这幽暗天色里,照亮了他们横生怒意的脸色。 “真是卑鄙!”陆宽宽指天怒骂。“你就继续劈吧,看看究竟是你的雷多,还是我的土石多。” 陆宽宽张开双臂,双手之间生出团团精光,周遭气息震动,泥土之下,震震抖抖,又是一尊又一尊的石墙拔地而起。 “轰隆隆——”两道天雷划过暗空,平留下两列光色,直直劈打在陆宽宽与高止身上。 “噗——” “噗——” 二人皆是破功,轰然落地,呕出一口鲜血来,脑中昏然混沌,似要堕入黑暗之境。 陆宽宽的石墙震碎,乱石纷飞,一颗颗朝他们砸了过来。 高止的金光屏障也是破裂,那涛涛河水一泻千里,直往卓城而去。 二人霎时便被浊浪淹没,碎石击打在他们身上,割开了一个又一个伤口。血液在浊水之中荡开,瞬然便被浑黄的浊流化散。 陆宽宽被天雷劈得有点懵,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高止随巨浪卷打至卓城,滔滔之水,瞬然而来。 “洪水啊!洪水!快跑!” 卓城百姓纷纷丢下手中挖渠的工具,涌上了高处。逃不过,跑不及的,便只能被淹没在水中。 “轰隆隆——”电闪雷鸣,天雷之声夹杂着凡尘百姓的求救之声,一时间,竟难以分辨,是雷声更大,还是妇孺孩童的哭声更大。 高止于水中挣扎,逆着水流游向了离他最近的屋顶。 “呼呼~”高止受了天雷,全身疼痛,只能用尽全力向前游去。 前方屋顶之上,站着三两百姓。一个精壮的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咫尺距离,近在眼前。高止奋力抬手,握住了男人的手,一股暖流顺着高止手心,朝他的经脉全身而去。 男人发力,将他拉了上来。 高止这才醒悟,自己从前总说的那句‘要度化世人’是多么自负且狭隘的话。三界共生,本应是相互度化的。 高止站上屋顶,见这湍急洪水之中挣扎的百姓,眼中竟闪过一丝阴冷。他看向天空,心中第一回暗骂了天。 三界共生,仙神却不度凡尘。去他妈的应劫而死。 高止抬手,顶着残躯蓦然燃烧精魂,挣扎于乱洪之中的百姓,纷纷从河中悬起,缓然落到高处。 高止额上黑色花纹红光闪闪,熠熠生辉,妖异之气缠绕在他周身,风雨雷电之中,分外摄人心魄。 陆宽宽缓过了神,破水而出,于妖光之中,凝起了千般怒意。 “你今日劈不死我,来日我必百倍奉还!” 悠长余音响彻云霄,万丈峭壁平地起。 第176章 我度世人世人度我(4) “你今日劈不死我,来日我必百倍奉还!” 悠长余音响彻云霄,万丈峭壁平地起,直入云端。 峭壁阻隔在卓城与流成河之间,涌动的浊流霎时平静,唯得滋滋的细密声响。死水顺着疏浚甬道流向城外,卓城内的水面缓缓下降。 天雷顿消,就连那看似永远都不会停下的雨,都刹那间停止,杳无踪迹。 陆宽宽从半空而下,稳稳立在了高止身旁。 高止看着那刺入云霄的万丈峭壁,目瞪口呆。陆宽宽,她真的只是一个妖兽吗?妖兽之力,竟可通天?这样的力量,怎么可能只是人间一妖呢? “你给我等着。”陆宽宽抬首看向远空,恶狠狠道。 高止周身妖异之气不止,乌黑的雾气将他笼罩,他幻出盛业明心鉴自照。 诡异的力量在他身体中游走,强健着他的经络,而他身上因为洪流乱石而划破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这是墮妖之兆。 陆宽宽侧脸看向高止,问他道:“你没事吧?” 高止抬眼,收起盛业明心鉴,双眸通红,面色阴暗诡白,令人生怖。 陆宽宽鼻间萦绕着一股从未嗅到过的妖气,竟是一愣。 “你”陆宽宽看着高止,终究是未将话问出口来。 “此番是我自愿接受了魔障带予我的力量,我不后悔。”高止眼神坚毅,眸中红光渐渐消逝,两枚瞳孔却依旧是猩红之色。 上回击杀红毛蛇也罢,这回救卓城百姓也好,他若没有这股力量,就只能眼见着陆宽宽被红毛蛇所伤,眼见着卓城百姓溺死于洪流之中。 修行度化而已,是人是魔是仙,都是一样。 凡人百姓救他于浊洪,陆宽宽一妖救卓城于天灾,拯救与戕害,仙神与妖魔,不过一念。 今日天降灾劫,迁怒卓城百姓,那天上的念,便是妖魔念。 “奉玉他应已殁了吧。”秦晚出现在他二人身边,魄体残缺,隐隐有散去之相。急雨忽停,定是奉玉已死。 陆宽宽与高止闻言抬头,看向了半浮于空中的秦晚。 “你不是一直看着他的吗?”陆宽宽问她。秦晚应该一直看着程奉玉,可她话中的‘应’已殁了是什么意思? “他说要和卓城百姓一起完成疏浚图上的流水渠。刚刚流成河崩溃,浊浪袭决,他同此间百姓一起被浊浪卷走了。”秦晚眼中隐有泪水,神情却是隐忍,并不轻易露出悲伤模样。“他大半辈子都与书案为伍,并不会泅水。” 洪水肆虐之时,她四处救人,法术精魂却越发衰弱,就是如此,她也没有救到程奉玉。 高止举目四望。 他刚刚已将被困于洪流之中还活着的百姓给救上了屋顶来,如果高处皆没有程奉玉的身影 “锁儿与程大哥相恋,种下了恶果,可上天为何要让这么多无辜之人作赔呢?”秦晚抬首看向天上仙神,实在想不明白。 许久之后,城中浊水尽数顺着疏浚水渠流出,地面上只剩下了浅浅一层泥水。 灾后尸身现于众人眼前,竟是满目疮痍。 屋顶之上幸存的百姓,纷纷落着泪下了屋顶,四处寻找自己遇难的家人。 陆宽宽与高止亦下了屋顶,陪着秦晚一起寻找程奉玉的尸身。 一小巷之中,一个男子正死死抵在墙边,逆着洪流流动的方向,藏匿在此处。却有一根尖长的树枝定定插在了他的心口上,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似乎还身处于汩汩的水流之中睁不开眼来。时间,似乎一直停留在他身死于洪水中的那一刻。 他华贵的衣衫皆被心口血迹染红,青丝凌乱,狼狈不已。 秦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间苦痛终于崩溃而出,比起那滔天的洪流,竟是更甚。 “奉玉。” 陆宽宽与高止的双手皆是一抖。没有人看见这样的场面,心间不会触动。 现在惨死于角落的男子,真的就是他们昨天才见过面的程府小公子吗?翩翩少年郎,怎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陆宽宽见秦晚悲痛,便出声安慰她道:“他很勇敢,因为疏浚挖渠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秦晚踉跄摇头,“死得其所?” 高止见秦晚神情不对,赶紧上前,想要握住秦晚的胳膊,只是如今的秦晚魄体微弱,竟是触之不及。 “若是世人知晓真相,定会骂他灾星,若他下了九泉知晓了真相,更是不会原谅自己。”秦晚话音刚落,便幻作了一股轻烟。 轻烟于空中缓然聚集,凝成一朵银锁匙,其色惑人,流光溢彩。 银锁匙细长的根茎缓然生长,顺着程奉玉心口的木枝刺进了他的血脉。 血液慢慢流至整棵银锁匙之上,散着猩红光色,其景甚异。 “这”高止恍然,秦晚是要用程奉玉的血脉供养银锁匙,而后逆天复活洪灾中的亡者。 银锁匙以腐尸作肥,程奉玉乃是银锁花妖的后人,用他血脉尸身中的妖力拯救世人,他才算是真的死得其所。 天上又落了几丝细雨,细雨所到之处,死人活,白骨肉。 只可惜这世上,再无秦晚与奉玉。 陆宽宽抬眸,心中突生疑惑。 “这天上仙神,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人家谈个情爱也要管?自己无情无爱,就非得将别人也拆散了?”陆宽宽冷笑道。 “据说是人妖相合,有违天道。锁儿和程不牧”高止亦是冷笑。 天道,究竟是什么啊?或许他穷极一生也无法参悟了吧。那又如何呢?他已经不是很想知道了。 程奉玉的尸身渐渐化为飞灰,细雨也渐渐停下,周遭却是一片欢腾。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我的好丫头,爹爹还以为你不在了。” “娘!太好了!太好了!” 天空中飘过一丝银锁匙的残影。 陆宽宽知道,那是秦晚最后一丝气息。 银锁匙飞向西方,而后幻为一道淡淡的光色,联通了天地,好似在暗示着陆宽宽什么。 “又是西方?”陆宽宽眉头微蹙。 寒冰之极在西边,通天之路也在西边吗? 第177章 女阎王劫人(1) 想着沈贺鲤陆威风和梁晋还在卓城外等他们,陆宽宽和高止就没有在卓城停留太久。 陆宽宽瞧了瞧高止,再瞧了瞧自己,轻笑了一声。 他二人的衣衫皆是被洪水中的乱石割得破破烂烂,破口之处还浸染着血迹,可他二人身上的皮肉伤却早就愈合了。 他们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要是被沈贺鲤看见我们俩这副模样,定是要嘲笑的。”陆宽宽抬手,给高止幻了身玄色衣衫,其间暗纹,于他额上的黑色花朵一模一样。 陆宽宽看了看高止,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果然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最衬他。 高止低眸,瞧了眼自己的新衣裳,竟也是一笑。 陆宽宽微微愣神,他的如今的笑容,总带了些邪气。真是太合陆宽宽的胃口了。 高止轻握住陆宽宽的手腕,施术给了陆宽宽一身回礼。 清红衣衫穿上她身,明媚又惑人。 陆宽宽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明亮的红裙,披帛的轻纱,花朵绣样绸锦系于腰间,煞是好看。 “高止,你胆子大了!”竟也敢给她变衣服穿了? 不对,这小道也会虚空化物了。 陆宽宽回神,眸中是藏不住的震惊。没想到这个小道对自己墮妖的身份接受得这么快,竟都开始自己琢磨起妖术了。 高止看着陆宽宽震惊的眼神,低眸笑笑,并不言语。 他只是学着陆宽宽变了身衣裳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想要达到陆宽宽凭空掀起万丈峭壁的程度,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高止转身,朝西面而去。 沈贺鲤一行人住在卓城外官道的客栈里,看着卓城那边阴郁的天气消散,便知道陆宽宽与高止就要回来了。 沈贺鲤抱着陆威风跑出了客栈。 “你们干什么去?”梁晋本好好看着他们吃饭,谁道他们草草扒了两口饭,沈贺鲤就抱着陆威风跑出去了。 “我小师侄定就要过来了,我去门口接他。梁晋大哥你辛苦,就坐那儿歇歇吧。”沈贺鲤笑着跑出了客栈,提溜着陆威风来到了客栈外侧的角落。 沈贺鲤半蹲而下,将怀里的陆威风放了下来。 “小威风啊,我之前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阴阳之术你学会了吗?”马上陆宽宽和高止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他跟陆威风单独接触的时间定会大大减少,他必须趁他们回来之前,问问陆威风关于阴阳之术的进度。 “我学会了呀。”陆威风自豪道。 “教我,教我。”沈贺鲤欣喜若狂,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小威风的悟性比起高止那小道士,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啊。我回去将要法写成一本册子,你好好研读。”陆威风张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嗯?什么意思?哪儿来的册子?你不是按照我给你的书册练的吗?”沈贺鲤记得自己已经把神霄的阴阳密法册给他了呀。 “我不是说了么,那阴阳法术必须要有百年修为作根基,你是练不了的。所以我就结合了妖娘娘与神霄的术法,编出了不需要百年修为的阴阳术。”陆威风说道。 沈贺鲤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又惊又喜。 沈贺鲤一把抱住陆威风,将他揽进怀里,‘啵啵啵’亲遍了他的小脸。 “我的好威风,你真是师叔祖的好徒孙!以后我叫你爷爷!”沈贺鲤说完,又逮着陆威风一顿亲。 陆威风的两只小手抵在沈贺鲤肩上,整张脸都写满了抗拒。 他的师叔祖真脏。 而且,他不过三岁,都还没当爹呢,为什么要给别人当爷爷? 陆宽宽与高止走到客栈门口便听见角落里一阵‘啵啵啵’的声音,二人脚下皆是一顿,双双朝那方向看去。 沈贺鲤抱着陆威风从角落走了出来,正撞上陆宽宽和高止一脸疑惑的脸庞。 “我的妈呀,吓我一跳!”沈贺鲤整个一颤,活像是做了亏心事。 “你们藏在那儿干什么呢?”陆宽宽问道。 “这不是站在门口等你们汇合么,谁知道小威风突然要尿尿,我就带他到角落尿尿去了。”沈贺鲤讪笑道。 陆威风闻此,十分不满地白了沈贺鲤一眼。 陆宽宽与高止皆不是很相信沈贺鲤的说法,但也不想多问这些无趣的,便不再提及这些。 “嗯?”沈贺鲤注意到了高止猩红色的眸子。“小师侄,怎么回事?你眼睛好红啊。” 沈贺鲤蹙着眉头走到了高止面前,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沈贺鲤倾着脖子,紧盯着高止的双眼看了许久。 真的是红色的。他的双眸妖冶又诡异怎么回事儿?高止的眼睛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子了? “小师侄你得红眼病了吗?”沈贺鲤问道。 高止微微无语,不怎么想回答沈贺鲤的问题。 “师虎,你身上有妖气噢。”陆威风看着高止说道。 “妖气?”沈贺鲤一怔,心间突然一慌。 “无妨,没什么大事儿。梁晋呢?我们继续赶路吧。”高止轻笑,云淡风轻道。 沈贺鲤无言,亦不再追问,心里却慌张得紧。 梁晋像是听到了高止的念叨一般,拿着行李走了出来。 他们一行人继续向西而去,这一路走来,他们虽路过不少村庄县城,但大多时间都是与荒郊野岭为伴。 这回,他们走到了一个山谷之中。 山谷两边壁崖之上,盘缠着鲜绿的草藤,其间有粉紫小花点缀,置身于其中,好似陷于旖丽梦境。 “哇,这一路上见过不少好风景,这山谷还是第一个让我产生窒息之感的地方。我就要被这地方美得窒息了!”沈贺鲤感叹道。 “师叔祖,我要尿尿。”陆威风捂着自己的小威风,红着脸说道。 “好好好,我的小大爷,我立即带你去解决。”沈贺鲤抱起陆威风,直往阴暗处走。 “我跟你们一起。”高止轻叹一声,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越是美丽的地方,越是危险,就越是要小心啊。 “嘶嘶~” “这里不错。“沈贺鲤瞅了瞅四周,而后放下了陆威风。 陆威风解开自己的小裤子,就地开始解决。 一条藤脉朝陆威风而去,高止眼尖,立即上前拔剑将其斩断。不料周遭藤条四起,转而紧紧扼住了他的手脚。 “啊!“ 第178章 女阎王劫人(2) 一条藤脉朝陆威风而去,高止眼尖,立即上前拔剑将其斩断。不料周遭藤条四起,转而紧紧扼住了他的手脚。 “啊!”沈贺鲤见此,吓得大叫一声。 他们也真是倒霉,出来小解一下,都能遇上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快带威风走。”高止急忙朝沈贺鲤喊道。 沈贺鲤会意,赶紧抱住了还没提上裤子的陆威风,拔腿就往陆宽宽的方向跑。 高止的手脚皆被藤条缠绕,竟是动弹不得。高止蓦然闭上双眼,念动火咒术,想要将这烦人的东西烧死。 无声,四下无声。 高止睁开眼,周遭却是一丝火星子都没有。 怎么回事?他的法术怎么失效了? 高止不信邪,凝起周身力量又试了一次,可依旧发不出火咒术。 或许,不单单是火咒术......身处于这片土地的他们,所有的法术都被禁锢住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缠着高止的藤条霎时变得乌黑,流出了瘆人的黑液,粘得高止满身都是。 沈贺鲤抱着陆威风,一边跑一边喊道:“妖娘娘,救命啊!有妖怪!” “嘶嘶~”一条长藤速然而来,缠住了沈贺鲤的脚腕,一把将他绊倒。 “啊!他妈的。”沈贺鲤倒下之时,生怕将陆威风给压着,情急之下,竟翻了个身子,把自己垫在了陆威风屁股下头。“小威风,你不是会发什么火符咒的吗,赶紧来一个。” “这里有禁制,没人可以用法术,妖娘娘来了也不行。”陆威风说道。 “那怎么办?”沈贺鲤哭丧着脸问道。 “等死。”陆威风微微思虑,而后说道。 沈贺鲤黑下脸来,让他等死?绝不可能,他还没有为佑容重塑肉身呢,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想到这里,沈贺鲤便使出了泼天的力气,大声嘶吼道:“妖娘娘!救命啊!” 周遭绿藤如洪流,瞬时将他二人包裹,沈贺鲤立即没了声音。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这哪里是什么藤条啊?明明就是吃人的怪物! 覆在沈贺鲤和陆威风身上的绿藤也开始变得乌黑,且流出了粘稠的黑液,死死黏在了他们身上。 高止眼见着自己被黑色的粘液侵蚀,从手脚开始,慢慢被这奇怪的东西消融。 一边的陆宽宽与梁晋听到了沈贺鲤的叫声,便立即循着声音跑了过来。 此处青山依旧,花草茂密,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陆宽宽只能看见不远处的草垛里,有一滩黑色的泥水,咕咕地冒着泡泡,见之令人生恶。 “什么东西?他人呢?”陆宽宽明明听见这里有沈贺鲤的声音,怎么跑过来之后,人就没了呢? 陆宽宽抬腿,想要走到泥水那边瞧一瞧,梁晋却恍惚将她拦住。 “怎么了?”陆宽宽问他。 “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怪怪的,还是不要上前了。”梁晋说道。 “那他们怎么办?”陆宽宽略微有些着急了。如果他们真在此消失,事情可就大了,毕竟就连高止都没能解决这事儿。 “许是我们听错了呢。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看看,说不定他们在别处。若还是找不到,我们再从长计议。”梁晋抬眼,四下而看。 这地方诡异得很,十里之内无鸟鸣,他们眼前的那块地方,更是寂静得出奇,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高止突然消失,陆宽宽肯定担心,他不能放任陆宽宽冒险进去。 “从长计议?他们有几条命给你从长计议?”陆宽宽怒目道。 “你听我一回,好不好?”梁晋软下性子,颇有些苦求的意思。“若他们真被害了,我把这条命抵给你!”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陆宽宽转身,并不再看梁晋,而后飞身向前,直往那团可疑的黑水而去。 * 高止被黑水消融之后就没了意识,待他再缓缓转醒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的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高止的头有些晕,双眼又犯花,竟是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这是一个像是地牢一样的地方,四周密不透风,阴阴暗暗,唯有墙角三两蜡烛燃出光色,被光笼罩的墙壁,映出了幽幽血液喷溅的痕迹。 高止奋力转头,朝后而看。 他的身后,还有数十根细长铁柱,每一根柱子上都捆绑着‘犯人’。男女老少,形形色色。 沈贺鲤和陆威风就被绑在他身旁靠近着他的两根铁柱上,似乎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小师叔!陆威风!”高止提着声音,朝他们喊道。 嗓子好疼。高止蹙了蹙眉头,而后继续喊道:“小师叔!陆威风!醒醒!” “咳咳~”沈贺鲤恍若醒来,强撑着眼皮将其张开。 幽暗的地牢密室映在他双眸之中,沈贺鲤轻声问道:“我们没死吗?这是在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很像牢房。”高止沉了沉气,而后说道:“但我们应该没死,我去过地府,地府没有这种地方。” “没死就成,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沈贺鲤长舒一口气道。 陆威风此时也缓然醒来,他见着这可怕场景,竟也不哭不闹。 半刻后,高止身后的男女老少都睁开了眼来,纷纷开始哭喊。 “这是哪里啊?”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 “呜呜呜~爹爹,爹爹。” ....... “轰——”地牢前的铁门轰然大开,数十个穿着阴差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神色各异,但大多都是面带着笑容的。他们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 高止突然有些懵,这些人为什么穿着阴差的衣服?他们其实是鬼?那自己为什么可以看见他们?难道他真的已经死了? 不不不,这里绝对不是地府。地府的鬼差不可能有这么丰富的神情。 “挑挑拣拣,给他们分一分。”为首的阴差大略将这地牢中的人瞧了瞧,而后吩咐身后‘小鬼’道。 “是。”小阴差们纷纷上前,细细‘挑拣’了起来。 “老大,这里有个小孩儿,细皮嫩肉的,可以献给大王打牙祭。”一小阴差捏着陆威风的嘴巴子说道。 陆威风眼中露出阴狠,转头咬住了小阴差的手指。 “啊!啊!啊!”小阴差疼得直叫。 “老大,这里有一个红眼睛的俊俏公子,稀奇得很,要不要也献给大王?” 第179章 女阎王劫人(3) “老大,这里还有一个红眼睛的俊俏公子,稀奇得很,要不要也献给大王?”站在高止跟前的小鬼差分外开心。 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鲜少能见着这般好看的男子。 为首的阴差上前,扣住了高止的下巴,凑上前来,观察了许久。 这为首的阴差,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眼角生着细密的皱纹,唇角微微下撇,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可以把他献给大王。”为首的阴差点了点头,好似对高止的模样很满意的样子。 “呦呦呦~”一边的陆威风终于松了口,被咬的小阴差不过十来岁,看起来还是个稚气未脱的伢子。他甩了甩被陆威风咬得生疼的手指,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小鬼,哪儿长的牙齿,这么锐利!”小鬼差抬起手来,就要打他。 为首的阴差却扼住了他的手。 “对他好些,受了惊吓的娃娃,肉质会变酸。” 小阴差闻言,只得讪讪地放下了手来。 一旁的沈贺鲤闻言,竟无言以对。他们在娃娃面前说要吃掉他,就不吓人了吗?还好听这话的陆威风,换作别的娃娃,早就哭哑了。 “嗷嗷啊啊啊~” 沈贺鲤刚生出这般想法,就听见了陆威风震天的哭声。这小娃娃,真是不给他师叔祖脸面啊。 “你看看,都把这小娃娃吓哭了,赶紧给我把他哄开心。这样大王吃起来才鲜嫩。”为首的阴差一巴掌拍在小阴差后脑勺上,手劲儿大的很,高止甚至可以看见那小阴差整个人都颤了颤。 小阴差唯唯诺诺,立即半蹲下来,开始哄陆威风。 沈贺鲤淡淡一笑,原来这小东西是想拖延自己被宰的时间。也算是个战术了吧。 “那个小孩儿哄好之后,就拿去炖了给大王吃。这个男的,我现在就去献给大王。其余的人,你们想带他们去哪个地狱,就去哪个地狱。”为首的阴差下令道。 “什么地狱?”沈贺鲤开始慌张起来。 高止被献给大王,陆威风也即将被带走,就独留他一人去那个什么地狱了?他一个人!他一个人!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到了你就知道了。”站在沈贺鲤身边的小阴差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脸上笑盈盈的,却阴森得很,总给人绵里藏针之感。 沈贺鲤看见他,脑子里就出现了一张笑着的大灰狼的垮脸。 沈贺鲤转脸看向高止,向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看脸的吗?等高止被那个不知道是男大王还是女大王的大王看上,肯定就不要去那什么地狱了吧? 高止无奈一笑,他现在自身难保,任人鱼肉,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阻止沈贺鲤和陆威风被带走。 原来没有法术,是这样一种感觉。 如果能活着出去,他可再不要体会没有法术的日子了。 笑脸狼将沈贺鲤腰间的麻绳解开,攥着沈贺鲤手上的铁链,就将他拉出了地牢去。 高止仍被绑在铁柱上,眼见着陆威风和他身后的百姓一个个被拉出了地牢。 “叮——呲——叮——呲——” “嗷嗷啊啊啊~”铁链相撞的声音和陆威风的哭声渐渐远去,半刻后,高止竟也再看不见那群人的身影。 为首的阴差走到高止身后,将绑在高止腰上的麻绳给解了开来。 “要是你被大王看上了,说不定能留一条小命。到时候,可别忘了是我把你引荐给大王的。”她说道。 高止轻笑,并不言语。真是谢谢您。 这阴差抓着高止手上的铁链,亦是拉着他走出了地牢。此时的地牢本应已经空了,可高止回头相望的时候,竟看见那最前头的那根铁柱之上,又出现了个男人来。 那男人耸拉着头,好像跟他们之前一样,晕了过去。 不过顷刻间的功夫,那男人旁边的铁柱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高止一惊。 地牢大门缓缓被阴差关起,高止再看不见里头情况。但他已经猜到了一些,约莫不多久,那地牢里又该绑满人了吧。 地牢之外,是一个辉宏的地下宫殿。 高止见之,双目瞳孔瞬然放大。 宫殿之内,每隔两米都置放着青铜烛台,其上烛火盛大,似是永世不灭。 高止所行之处,是一个巨大的圆台,圆台之上镌刻着奇怪的文字,像是某种符咒。圆台周围环伺着一十八间‘刑房’,每间刑房上面都挂着匾额。 上书“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铜柱地狱”,“刀山地狱”......这十八间刑房真就一一对应了地府的十八层地狱。 “啊啊啊~” “哈哈哈哈~” 刑房之内,痛哭声与狂笑声并起,诡异又阴森。 高止脑中忽然浮现起之前那群阴差进入地牢时面上所带的笑容。嘲弄,失常,神经。 高止恍然大悟,这不是什么地狱,而是嗜杀之人的天堂。 “怎么,好奇?”为首的阴差顿然停下脚步,朝他诡异一笑。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被你们发去了哪个地狱?”高止这才有了生死悠关的实感。若是他不想办法救沈贺鲤,沈贺鲤就真的活不成了。 “这要看二十七,今天想要他怎么死了。”为首的阴差转过脸去,继续朝前头走。 高止微微垂眸,恰看见这阴差衣服后头写了个大大的‘一’字。 高止生咽了口口水,暂且不动声色地跟在这阴差身后。看来一切还是需要从那个‘阎罗王’身上找突破口。 阴差带着高止穿过圆台,走到了一条窄长的廊子里去。 四处都是灰蒙蒙的,偶有昏黄的烛光轻颤,却更是令人发寒。 高止觉得自己走了好久。 “到了。”为首的阴差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高止。 高止抬首,他的前方,是一座华丽的寝殿。 精致的铜床,落地铜镜,一方小湖似的浴池。纷飞的白纱轻绸飘着淡淡的柱香味,周遭总像是笼罩着一层轻薄的云雾。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床榻之上传来男女欢笑之声,传入高止耳中,竟是使他一颤。 第180章 女阎王劫人(4) 床榻之上传来男女欢笑之声,传入高止耳中,竟是使他一颤。 “大王,这次来了个红眼睛的男子,生得俊俏非凡,您可要瞧一瞧?”阴差‘一’拉着高止,使他一道跪在了地上。 “噢?” 床榻之上欢笑声忽止,‘阎罗王’从轻纱之后探出了头来,直朝高止看去。 “走近些,让我仔细瞧瞧。”这‘阎罗王’发着妖媚女声,有如青石落水荡起涟漪,闻之令人酥麻。 高止抬头起身,自己向前走去。 她看不清他的脸,同样的,他也看不清那女阎王的脸。 “还挺乖。”女阎王见高止不哭不闹,面上更是没有一丝惧色,嘴角不自觉便勾起了一抹艳笑。 高止走到女阎王跟前,直视着她的脸。 此女妖姿,双眼狭长,薄唇艳红,长发丝丝款款竟微泛红光。 只是高止如今使不出法术,无法瞧出这女阎王的来历。 女阎王见高止身长窄腰,面如冠玉,那一双红眸更是美得惊天动地,心间万分满意。 “把他带下去吧。”女阎王出声道。 “大王您不满意吗?”阴差‘一’有些不解。此男子生得甚是好看,大王怎么会看不上呢? “我是让你把床上那个带下去。”女阎王眸带怒意,阴狠地瞪了那阴差一眼。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床上男子翻滚下床,匍匐在地,不止地嗑着头。他要是被带了下去,必是会被地宫中的阴差送到地狱中去的。他不想死啊。 高止这才看清了这男子的面容,其肤色清白,五官周正,鼻头挺翘,确乎是个意气风发的,如果他没有颤抖着下跪磕头的话。 “饶什么命?你的命本就是大王的。”阴差‘一’上前将高止的手铐脚链纷纷打开,转而将其锁在了那男子的身上。 高止揉了揉手腕,却并不吱声。 阴差‘一’扼住那男子的手腕,将他强行拉了出去。 “不行,不行,我不要出去!我不要下地狱!”那男子扒着地,十指与石地摩擦,竟汩汩冒出血来。 高止见此倒吸一口凉气,这男子竟已被这女阎王折磨得连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都比不过了。他都已经如此虚弱,却还是不愿意离开女阎王,入那地狱门,想来,那十八层地狱定是万分令人生怖的地方。 那男子的求救声越来越远,缓缓消殁了。 女阎王拉住高止的衣袖,将他拉到了床榻之上,一颦一笑之间魅惑动人。 高止将其推开,抽身而去,重新立于床榻之外,脸色阴冷得可怕。 女阎王立即明白了高止的意思,面上忽染一层阴郁。 “你不怕我把你打入地狱吗?” 高止藏起阴冷面色,转而生出一抹惑人的笑来。 女阎王见之一愣,忽有些捉摸不透高止的意思。 “我许久不曾沐浴了,身上脏得很,不敢玷污圣人。”高止轻笑,虚与委蛇。 高止能怕什么?这里被下了禁制,谁都用不了法术,他要是真跟这女阎王打起来,未必没有胜算。可双拳难敌四手,这地宫之中有多少阴差,他尚且不晓得,到时候被乱刀砍死也是有可能的。况且,他现在都不知道这地宫的出口在哪儿,强行挑起事端,只会自取灭亡。 “那你就自己下去洗一洗,我等你。”女阎王也露出笑容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汤池。 “那还请大王回避一下。”高止说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阎王笑容凝在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高止见她神情怪异,心中了然这女阎王定是不放心自己,生怕他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大王您这就看光我洗澡了,过会儿......还有什么情趣?”高止之笑,惑乱人间。 感谢陆宽宽常在他耳边说些骚话,让他也耳濡目染了些。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些不着调的东西竟也能救命保贞洁。 女阎王面色稍和,但也没有起身出去的意思。 “这地宫都是大王的,我翻不出天来。”高止笑道。“外头地狱盛景,大王可去那边打发打发时间。说句厚脸皮的,还有一个小孩儿和一个带面具的男人跟我一起被带到了这里,如果大王愿意,可否帮我保下他二人?” “你好好洗。”女阎王轻笑起身,走了出去。却并未答应高止帮他保出陆威风和沈贺鲤。 高止见她出走,笑容一滞,转而变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得趁着这段时间,在这找找有没有什么出去的线索。 一边的沈贺鲤被带到了刀锯地狱。 此地狱之中,置着一个和人差不多大的木架,稀奇的是这个木架被分为了两半,中间只留了一条窄长的缝隙。 这木架被血浸得深红,沈贺鲤之所以能认出这是个木架,完全得益于它四周泛起的木丝毛边。 跟他一起被带到这里的,一共有十六个人,八个‘犯人’,八个‘阴差’。 阴差‘二十七’带着他,排在了最后面。 “我怎么又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真是晦气!下回我一定要当第一个啊。”笑脸狼阴差‘二十七’骂骂咧咧地说道。 “你上个月不是一直排在第一个吗?这才当了几回最后一个,就不耐烦了?”前头拉着一个老伯的阴差转头朝‘二十七’说道。 沈贺鲤朝那说话的阴差看了一眼,正瞅见他衣衫之上,绣了个‘三十二’。 原来这些阴差都是有编号的。 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位十来岁的少女。她被她的阴差绑在了木架之上,整个人都颤了三颤。 除了那些阴差,这里没人知道自己等会儿会面对什么,直到少女的阴差从角落中拿出了一把带血锯子。 沈贺鲤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屋子里的木架会是两瓣。 他们......是要生生将人锯死。沈贺鲤瞪大了双眼,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饶命!饶命!”少女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只得哭诉着求饶。她四肢却被吓得无力瘫软,竟是挣扎不得。 “我就喜欢这个。”站在沈贺鲤身边的阴差二十七露出了阴涔涔的笑容。“把人锯成两瓣后,再带到石磨地狱去磨成血浆,最是刺激。” 第181章 女阎王劫人(5) “把人锯成两瓣后,再带到石磨地狱去磨成血浆,最是刺激。” 沈贺鲤僵着脖子,侧目瞧了一眼阴笑着的阴差二十七,整个后背都起了一层细密的寒毛。 这个地方,可比真的地府可怕多了。 少女的四肢分别被绑在木架的四角,她的阴差手持铁锯,插入了木架间的缝隙里,而后顺着窄缝缓缓向上.....直到铁锯抵在了少女的双腿之间。 “救命,救命!呜呜呜~”少女知道喊‘饶命’已经没有用了,她只期盼可以有个人来救救自己。 可惜,期盼永远都只是期盼。 “呲呲呲——”阴差拿着铁锯开始熟练地‘工作’,嘴角总挂着神经的笑容。血液溅了他满手,他却更加用力。 “啊~”少女哭喊着,撕心裂肺,震天动地。没多久,少女的哭喊声便微弱了下来,而后再无了声响。 “哈哈哈哈~”一旁观看的阴差们却纷纷露出笑容,只当在欣赏一场不要钱的戏曲。 “饶命啊,饶命。大人们饶命啊。”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不要杀我。” “呕~” “呕~” ..... ‘犯人们’眼见着少女惨死,竟是纷纷跪倒在地,拉着阴差们的裤脚,涕泗横流。 “呕~”沈贺鲤看了眼少女被锯成了两半的身体,恍惚瘫倒在地,干呕了起来。他可是高止的小师叔,这些年来,什么令人生怖的东西没见过?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场面,尤为让他想吐。 这是同类相残,是以强欺弱,是一群癫狂之人在释放自己的杀性。 “别把这儿的地弄脏了!”阴差二十七抬脚将沈贺鲤踢倒。 沈贺鲤给了那阴差一记眼刀,而后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少女的尸体被她的阴差拖了出去,扬了一地血迹。 沈贺鲤轻哼一声,这时候倒是不怕把地弄脏了。 下一个‘犯人’很快就被送上了木架,他的阴差甚至比前一个还要熟练,不多久就将他分为了两半。 刀锯地狱之中,哭喊声不止。沈贺鲤甚至可以猜到,那些被带到别的‘地狱’之中的人现在是个什么神情。应也跟这里的人差不多吧。 沈贺鲤深受周遭喊叫之人带来的恐惧折磨,整个脑子都是嗡嗡的,到最后,他干脆闭上了双眼,捂住了耳朵。 “到你了。”许久之后,阴差二十七号踢了踢他的小腿说道。 沈贺鲤蓦然睁开眼来,此时,这个刑房之中就只剩下他和他的阴差了。 沈贺鲤低下头,他的鞋子早就被地上的血泊染红,如今粘粘湿湿的,分外难受。 阴差二十七扼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木架前,用力将他的四肢分别绑好。 沈贺鲤闭了闭眼睛,这回是逃不掉了?这地宫阴差众多,他又不知晓出路,反抗根本就没有意义,说不定还会死得更惨。他就只能等死了? “嘶~”阴差二十七忽然捂住了肚子,面色分外痛苦的样子。“怎么这个时候闹肚子?好不容易等到我了,等会儿下一批又要来了。” 沈贺鲤闻言,眸光一闪,老天果然还是眷顾他的? “你给我安静待在这儿,我马上回来。”阴差二十七阴狠狠地瞪了沈贺鲤一眼,而后便转身走出了‘刀锯地狱’。 铁门轰然大开,又轰然关闭,一开一合之间,沈贺鲤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呼——”许久,沈贺鲤才长舒了一口气。 要不,趁现在赶紧逃?笑死,逃去哪儿呢?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等死更可怕的事情了。 那种不知何时死亡会来临,而你却清楚的知道它等会儿一定会来的感觉,真是令人作呕。 半刻后。 “轰——”刀锯地狱的铁门被大开。 沈贺鲤闻声,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 阴差二十七从铁门外进来,步子却轻快了许多。这脚步声,好熟悉啊。 是妖娘娘! 陆宽宽穿着阴差二十七的衣服,快步走了进来。 “妖娘娘!”沈贺鲤的眼泪一下子崩堤而出,将此前所有委屈都不遗余力地发泄了出来。“妖娘娘,你终于来救我们了!” “嘘。”陆宽宽见他这副模样,也不舍得多说他什么,只得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宽宽看着这一地的血迹,露出嫌弃的神色,踮着脚,一步一步绕过血泊,走到了沈贺鲤面前。 陆宽宽抬手给他解了绑。 “妖娘娘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是被打到地牢里进来的吗?”沈贺鲤问陆宽宽道。 “地牢?”陆宽宽并不知道地牢是什么。“山谷里,我听到你的求救声就循着声音跑过去了,但那里并没有你们的踪迹,只有两滩可疑的黑水。” “然后呢?妖娘娘你有被绿藤缠住吗?”沈贺鲤又问。 “没有,差一点,幸好我身手还不错。”并且带上了十分的警惕性。这才没有被那些烦人的东西缠住。“我躲开那些缠人的东西之后,在山谷背面发现了一个洞,便走了进去。然后就找到这里来了。” “洞?是出口吗?”沈贺鲤闻言,立即止住了眼泪。妖娘娘居然找到了出口!天呐,他终于不要提心吊胆的了。 “反正可以通向外面。”陆宽宽轻笑,朝沈贺鲤挑了挑眉。 “阿止被拉去见他们大王了,威风很可能被他们带去了厨房。”沈贺鲤说道。 “我知道,这个‘二十七’已经告诉我了。”陆宽宽指了指衣衫上的数字道。 “你把他杀了?”沈贺鲤约莫猜到了陆宽宽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了。定是她进来之后,想要‘换张皮’,又正巧遇上了闹肚子的阴差二十七,便直接抢了他的衣服。 “不杀的话,留着等他去告发我吗?”陆宽宽反问。 “杀得好,杀得好!”沈贺鲤顿时热泪盈眶。 陆宽宽无奈摇头。 “我先把你送出去。”陆宽宽捡起地上的铁链,重新锁在了沈贺鲤双手双脚上。 这里阴差众多,如果陆宽宽带着他们三个人一起走,目标就太大了,现在必须救一个算一个。 陆宽宽拉住沈贺鲤手上的铁链,而后将他带出了刀锯地狱,直往她进来的出口而去。 “还没到吗?”沈贺鲤和陆宽宽已走了半刻,沈贺鲤只怕自己拖的时间越长,高止和陆威风那边就越危险。 “到了。”陆宽宽沉声。 “哪儿呢?”沈贺鲤四处而望,并没有看见出口。 “不见了。” 第182章 女阎王劫人(6) “到了。”陆宽宽沉声。 “哪儿呢?”沈贺鲤四处而望,并没有看见出口。 “不见了。”陆宽宽脸色忽沉。她刚刚明明就是从这里的山洞进来了,不过一刻的功夫,这洞怎么就没了呢? 陆宽宽看着眼前严丝合缝的砖壁,上手抚了抚。 她现在使不出术法,没办法探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得惨死在这里。”沈贺鲤扶额,心中暗自骂娘。 “就算是离不开,也得活着。”陆宽宽放下手,转头看了看周围。 角落里摆着许多铜箱,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陆宽宽上前踢了踢,其便发出一阵‘匡堂匡堂’的声音。 “要不你先躲在箱子里,我去瞧瞧陆威风和高止的情况?”陆宽宽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沈贺鲤上手准备打开手边的箱子,却被陆宽宽制止。 “别开那个,进这个。”陆宽宽指着自己脚边的铜箱说道。 沈贺鲤闻言不解,还是手贱地打开了自己手边的箱子。 “诶呦!”此箱中装着一具尸体,这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阴差二十七。 他的身下是累累白骨,或是带着血迹,或是生,或是熟。 沈贺鲤见之,立即将手边铜箱给关了起来,幌身跳到了陆宽宽身边去。 他之前一直都没有想过,这群人一直住在地宫,每天吃什么喝什么,能不能出去?如果大家都是有进无出的话...... 陆宽宽打开自己给沈贺鲤挑的箱子,给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贺鲤伸长脖子朝里头看了一眼。 箱子里头只铺了一层白骨,约莫还算是个空箱子吧。 沈贺鲤屏息,心一横,跨进了这‘死人箱’里,直直往里一躺。 “我会把它锁起来,以防那些阴差过来发现你。”陆宽宽说完便将铜箱给锁了起来,而后从地上攒了把灰,将锁孔给堵了起来。 陆宽宽并不担心沈贺鲤会被闷死,当初他被花自怜关在坟墓中的时候都没死,这一小小箱子,应当更不在话下。 沈贺鲤在箱中躺平,虽然自己现在正与白骨为伍,并且后背十分硌人,但他却安心了不少。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陆宽宽锁完箱子之后,就直朝厨房而去。 地宫的厨房并不难找,顺着肉味儿走过去就行。 “哇啊啊啊~”而后,再顺着陆威风的哭声...... 地宫的厨房也不知原来是个什么地方,总之,阴阴暗暗的,只有那灶台 一个穿着阴差衣服胖头大耳的‘厨子’正在炖肉,锅里白津津的汁水散发着酸气,汩汩地冒着泡泡。 另一个十来岁的年轻阴差正抱着陆威风坐在血淋淋的案板前头,朝他卖着笑脸。 “小祖宗,你别哭了行不行?大王今天的祭食可就指着你呢。”年轻阴差已经倦了。这个小娃娃当真能哭,从他出了地牢,一直到大厨锅中的肉炖出香味,他的哭声就没停过。 “嗷嗷啊啊~”陆威风从小就爱哭,但他倒是第一回晓得哭还能有这种作用。也算是救了自己一条命。 陆宽宽昂首走进厨房去,停在了年轻阴差面前。 “给我试试吧。”陆宽宽低头朝那阴差说道。 “二十七?”年轻阴差瞧了瞧陆宽宽的编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阴差二十七一直都是个女的吗? “你还想不想赶紧把这娃娃炖了?”陆宽宽叉腰道。 “你看起来这么凶,肯定更哄不好娃娃了。”年轻阴差说道。 陆宽宽白了他一眼,径直将他手中的陆威风给抢了过来,而后装模作样地哄了哄陆威风。 “宝宝乖啊,宝宝乖,不要哭了。”陆宽宽轻摇着怀中的陆威风,而后朝他使了个眼色。 “嗷嗷啊啊~”陆威风会意,立即停下了哭啼。 小孩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周遭旋即安静了下来。 “终于不哭了,我在这厨子里干了好多年,头一回遇见这么能哭的娃娃。”做饭的厨子拿起一张巨大的铜盆,将锅里的肉与汤盛倒了上头。“之前的娃娃一般哭个半时辰就哭不动了,这娃娃哭了有一个时辰了吧。” “谢谢啊,谢谢!”年轻阴差大喜,立即又将陆威风给抱了回来。 陆宽宽也不拦着,只是又给陆威风使了个眼色。 “啊啊啊~~”陆威风一回到年轻阴差怀里,就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年轻阴差倏忽手足无措。 “怎,怎么又哭了?” “看来并不是这个孩子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你一点儿也不讨小孩儿喜欢。”陆宽宽伸手,张开了怀抱。“来来,还到姊姊这边来。” 陆威风抹了抹泪,扭着身子便握住了陆宽宽的胳膊。 年轻阴差只好松手,将这胖娃娃拱手奉上。 “邪了门儿了,都是要将他宰了炖了,这孩子怎就偏偏爱你呢。”年轻阴差蹙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儿交给我就好,你去干别的事儿吧。”陆宽宽轻笑道。 “正好我这儿的肉炖好了,你拿出去给他们。”厨子托着大铜盆,将其放到了年轻阴差的手上。 年轻阴差手上忽然一沉,差点没拿稳。“哎呦,真重。” 年轻阴差捧着盆,缓缓踱出了门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开饭了!” 陆宽宽见其离开,便沉着眸子将陆威风放到了案板之上,而后拿起了一旁的大刀。 “要不要我帮你?”那厨子迈着笨重的步子,走到了陆宽宽身边来。 “好啊。”陆宽宽勾唇一笑,她还就怕你不过来。 厨子见陆宽宽生得好看,更是没有一丝戒备,笑呵呵的便又靠近了一步。 陆宽宽不动声色地捂住了陆威风的眼睛,而后速而抬起另一只手,一刀割在这厨子的脖颈前。 刹那间,血溅三尺,滋了陆宽宽满身,这厨子竟是连叫唤的机会都没有,便倒在了地上。 躺在案板上的陆威风闭上了眼睛,陆宽宽也将手拿开,而后将倒在地上的厨子拖到了锅膛口,用力把他塞到了那滚滚流窜的火光之中。 管你是多么穷凶极恶的人,都别想着跟妖斗。 第183章 女阎王劫人(7) 躺在案板上的陆威风闭上了眼睛,陆宽宽也将手拿开,而后将倒在地上的厨子拖到了锅膛口,用力把他塞到了那滚滚流窜的火光之中。 如今的陆宽宽,倒是更像个反派。 “你也别怪我,这都是为了不让旁人发现。”陆宽宽无奈耸肩,对着膛口小声说道。 陆宽宽起身,朝那锅里看了眼,还剩了些肉糜。 陆宽宽直接拿起一边的铜盆,将锅里剩的都盛了起来。 陆威风坐起,一跃跳下了地,而后跑到了角落的橱子旁,打开了小扇门,钻了进去。 “你倒自觉。”陆宽宽轻笑。这孩子竟比沈贺鲤还要省心,日后他长大了,必也是个能搅弄风云的。 “妖娘娘你去找师虎吧,我会藏好不出声的。”陆威风知道他现在理应是个死人了,不适合再跟在陆宽宽身后。现在他藏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等我找到了出口,一定过来接你。这里的人心狠手辣,你若不巧被他们发现了,就大声叫喊,我听见了,便会来救你。”陆宽宽交代道。 “嗯嗯,妖凉凉你放心吧。”陆威风把住小门,自行将其关了起来。 陆宽宽不放心,便半蹲而下,上手推了推小门,直到确定旁人不会轻易看到陆威风,这才起身离开。 陆宽宽端着盛好的肉,走出了厨房。 地宫圆台之上放了一大铜盆肉,数十个阴差蜂拥围着,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将其吃完了。 陆宽宽出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抢着喝汤。 陆宽宽抬眼,趁机数了数他们的数量。不多不少,连带着她自己,正好四十四个。 找到出口之后,她们四人打这四十三个,应该还是有胜算的吧? “诶?你怎么出来了?”年轻阴差注意到了陆宽宽,便上前问道。 “那小娃娃已经煮完了,我正打算给大王送过去呢。”陆宽宽笑道。 “这么快?”年轻阴差见陆宽宽满身的血迹,倒也没有怀疑她不曾将那小孩儿给杀死。 “小孩子肉嫩,那小孩儿更是稀奇,一入锅便发出了香味,这肉质定是不同寻常的。”陆宽宽敷衍着,而后便转身朝身后狭道走去。 这圆台周围环着十八间刑房和一间地牢一间厨房,只有这狭道,似乎通向了其他地方。陆宽宽便大胆猜测,这道路可通向那女阎王的寝殿。 陆宽宽入了狭道,年轻阴差也没有喊住她,陆宽宽便更加确信她走的路没有错。 寝殿里的高止正翻箱倒柜着。 他刚刚已将这偌大的寝殿砖墙摸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密室入口,或是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便只好搜寻其他小地方。 女阎王的床榻,女阎王的梳妆台,女阎王的衣柜。 高止打开铜制雕花衣柜,却是一惊。 衣柜中挂着九件华服,锦衣绣袄,错彩镂金,甚是迷人眼。 这女阎王怎会有如此华贵的人间服饰?这些衣衫可不是轻易便找得着的,哪怕是皇宫,恐怕都找不到几身这样摄人心魄的制式。 高止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只伸手打开了衣柜中间的抽屉。 高止本没有对这衣柜产生多大的期待,可这抽屉里竟还真有样稀奇东西。 婚书。 女阎王的衣柜中,竟放了一张嵌着金粉的红纸婚书。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婚者:楚照元珈。峥盛八年,十月初十。” 高止眉心微蹙。“楚照,峥盛八年?楚照是前朝的皇帝,峥盛是楚照在位时的国号。这是前朝的婚书?” 这女阎王为何私藏前朝婚书?难道这婚书之上同楚照成婚的元珈就是那女阎王? 高止双耳微动,殿外有脚步声。 高止立即放好婚书,关上衣柜,扯了自己的衣衫,抬手将其扔在一旁的屏风之上,而后轻轻走入了水里,生怕弄出些大动静。 说来也奇怪,高止本以为那女阎王不会任由他独处太久,可他已在这寝殿待了许久,女阎王才回来。 高止坐在浴池之中,腾腾的雾气四绕,这水却是冰凉的。高止始料未及,整个人都活了个颤。 脚步声越来越近,搞得高止头皮都有些发麻。 陆宽宽端着铜盆,低着头走进了寝殿,恭敬道:“参见大王。” 高止听见陆宽宽的声音,猛然抬头,雀跃道:“你来啦!” 陆宽宽脑袋一歪,抬起头来,朝高止看去,正对上他惊诧又欢喜的双眸。 “只有你一个人?”陆宽宽又转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就我一个,我把那女阎王给支出去了。虽不晓得缘由,但她到现在都没回来。”高止回道。 陆宽宽闻言,沉着脸放下了手中的铜盆。 “听你这话,怎还带些失望?几个时辰不见,高道长你都洗上澡了呀。”陆宽宽缓然走近浴池,绕到了高止身后去,一双柔手搭在了他的双肩之上,好似没用什么力气,却又好像下了重手。 高止身子一凉,竟产生了陆宽宽的手比这浴池中的水还要凉的错觉。 高止赶忙起身,想要从浴池中上来。 陆宽宽按着他的肩膀,生生又给他按了下去。 “急什么?再泡会儿啊。”陆宽宽咬着后槽牙道。“你这小道,真是走到哪儿都遭人惦记。” 要不是陆宽宽舍不得,一定毁掉他的脸。 “再泡会儿我们都能给小师叔和威风上头七了。”高止不着痕迹地推开陆宽宽的手,而后立即从浴池中跑了出来,拿起一旁屏风上的衣服,穿到了身上。 “你既来了这地宫,必然晓得出口在哪儿,我们赶紧找到小师叔和小威风离开吧。”高止一边扣腰带,一边说道。 “哼。”陆宽宽冷笑一声。“我进来的入口没了,这地方大抵是个有进无出的地界儿。不过,你也别担心,沈贺鲤和威风我都已经藏好了,现在暂且没有生命危险。” 高止闻言一愣。陆宽宽是最后才来找他的吗? “我们现在应该头疼的问题,是女阎王去哪儿了。”陆宽宽说道。那人不在‘地狱’,不在厨房,也不在寝殿......那会在哪里? 第184章 女阎王劫人(8) “我们现在应该头疼的问题,是女阎王去哪儿了。”陆宽宽说道。 “你从小师叔和威风那边而来,就没遇上那个女阎王?”高止疑惑不解。 难道这地下宫殿还有别的什么他们没去过的地方? 一阵轻飘的脚步声缓缓而来,陆宽宽与高止二人之心,皆是一紧。 “快躲起来。”高止轻声道。 “躲哪儿?”陆宽宽急忙扫了眼周围,也不知何处好藏身。 高止忙慌中一把捞住陆宽宽的腰肢,将她抱起,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衣柜前,打开柜门,将陆宽宽‘塞了进去’。 此番行云流水,竟是一丝动静都不曾闹出来。 高止大步走到床榻边,恍惚坐在床沿,懵了三两许才渐渐稳住了心思。 陆宽宽站在衣柜里,却感到一阵扎脸。陆宽宽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华服,而后凝神仔细瞧了瞧这件满缀着珠宝且扎了她脸的衣服。 此衣为孔雀羽所织,衣襟与腰线处缀满了绿色宝石与流着蓝紫光色的珍珠,外披帛锦乃是魔界寒鸟长羽编造,华丽又贵气。 “孔羽长安?”陆宽宽知道这衣裳。三百年前有一个人间帝王名叫楚照,他骁勇善战,竟以凡人之躯闯了妖魔道,猎了一头寒鸟回去,给自己的爱人做了一套衣裳,并且取名为‘孔羽长安’。彼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妖魔界众人无一不晓。 但是,并没有妖魔敢去找楚照的麻烦。因为,他的爱人,是元珈,是妖魔道第一女魔头元珈。 元珈也是个想要一统三届的,但她跟现在的陆宽宽不同,陆宽宽的计划是先一统妖界,而后攻天。元珈的计划,则是先统领妖界,而后收伏人间。 一个是人间帝王,一个想要攻打人间的妖魔。他二人结局可想而知,必是反目成仇了的。只是其中细节,与他二人下场,并无知晓全情者。天下人只道,人皇楚照与妖王元珈在一场大战中双双没了踪迹,也不知是死是活。 女阎王款步走进寝殿,缓缓朝高止走来。 高止扯动脸颊,露出了一丝笑容。 “洗好澡了?”女阎王勾着眸子,一颦一笑皆如春水微动。 高止点了点头。“大王你去哪儿了?我在这里等了许久。” 衣柜中的陆宽宽闻言,忍不住做出了一副作呕的神情。这小道骚起来的时候,是真骚。 “我去哪儿很重要吗?回来不就好了?”女阎王俯身向前,扣住了高止双手,而后抬起双腿,坐在了高止腿上,环上了他的腰肢。 高止有些被吓到,不着痕迹地从女阎王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本能的抗拒这位女阎王的亲近。 这位女阎王勾引人的手段,简直就是第二个陆宽宽。 陆宽宽透过衣柜狭缝,将一切尽收了眼底,手上竟不自觉地开始扣‘孔羽长安’上的珍珠。 “我只是好奇大王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竟是都将我忘在了这里。”高止勾唇笑着,双眼神色却是平静如水。 “当然是去地狱巡查了,不是你让我去打发时间的吗?”女阎王凝神,眼中露出一丝警惕。 高止深感无力,这个女阎王嘴巴紧得很,真是一点东西都没办法从她嘴里套出来。陆宽宽就是从地狱那边来的,这个女阎王刚刚明明就没在地狱! “不要说这些无趣的了,我们做些有趣的。”女阎王抬手,解开了高止的腰带。 高止脑中万般思绪辗转,在想着要不要将她打晕。 可要是打不过她,她再喊人过来,那就全完了。 但若这一次还不动手......他就没有理由再把她支出去了。 百般权衡之后,高止立即扼住了女阎王解他腰带的手,而后速然朝她的脖颈后打去。 女阎王眼中精光一闪,飞身躲开,而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高止打了个空,心下懊恼,但也没有时间多想,只能起身上前,同她拳脚相击。在这种无法用法术的地方,只能肉搏。 高止平日虽更常用道法,但身手也是不错的,可跟这位女阎王过起招来,竟也讨不到一丝好处。 女阎王见高止身法高妙,自觉再这样打下去,必会纠缠很久,便在接高止招数的时候渐渐后退,准备去外边喊人。 藏在衣柜中的陆宽宽也不知为何,竟约莫猜到了那女阎王的心思,便速然推开衣柜,飞身而出,绕到了女阎王的身后,挡住了她的退路。 “居然还有同伙。”女阎王微微侧脸,瞥了陆宽宽一眼。 “你怎么出来了?”高止问道。 “见你吃力,便出来帮帮你。”陆宽宽扯下一旁飘舞的白纱,拧作一股长绳,直朝女阎王而去。 “你们两人打我一个,可真不算是什么英雄好汉。”女阎王话音刚落,腰间就多了一条白色长绳。 陆宽宽手腕微微使劲,拉动手中白纱,便将女阎王扣到了自己怀里来。 “英雄好汉?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什么英雄好汉。况且,你刚刚可是准备出去喊人?”陆宽宽轻笑一声,附在女阎王耳边说道:“你若真将人喊来了,我们就不是二打一,而是二打四十四了。” 陆宽宽根本就不屑于被别人称作什么‘英雄好汉’,嘴上能讨到的便宜,永远都比不上自己实际能得到的。 陆宽宽用白纱在女阎王腰间打了个结,而后将人拉到了床边,给她绑在了床架上。 高止立即又扯下两节白纱,绑住了女阎王的双手双脚。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女阎王哪里受过被人俘虏的羞辱?顿时恼羞成怒。 “这还用问?当然是想你告诉我们出去的路。”陆宽宽笑道。 “没有出去的路。”既已进来了,就永生永世不得离开了。 “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不可能有入口却没有出口啊。”高止并不相信女阎王的说辞。 “你们是被妖藤拉进来的,妖藤就喜欢把活物带到这地宫里来,且这地宫本来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她都被关在这里三百年了,要出去早就出去了,谁还会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第185章 女阎王劫人(9) “那你刚刚去哪里了?”陆宽宽质问她道。“你没有在地狱刑房,也没有在寝殿,难道不是出去了吗?” “我都说了出不去。”女阎王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提及自己刚才的行踪。 陆宽宽长呼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了。她走到梳妆台前,一拳打碎了台上的铜镜,而后攒着铜镜碎片重回到了女阎王面前,把尖利的铜镜碎片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劝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陆宽宽威胁道。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女阎王丝毫不惧,甚至还将脖子往前伸了一些。 陆宽宽攒着铜镜碎片的手躲闪不及,竟真在女阎王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陆宽宽眉头微蹙,已然垂下的双手暗暗使劲。要真让这女阎王死了,她们很可能就失去出这地宫的唯一线索了。 “哈哈哈~”女阎王看见陆宽宽躲闪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脖子上的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这女阎王果然不是寻常人,大抵也是个妖物了。 高止转身走到衣柜前,将里头的婚书拿了出来。而后问女阎王道:“你叫元珈对不对?” 有传说道前朝人皇楚照爱上了一个妖怪,现在看来,那并不仅仅是传说。 “正是老娘,如何?”女阎王眸光精闪,面色狠戾。 高止莫名有些恍惚,甚至还有些发怵,这女阎王看起来真像两年前那个无心无情的陆宽宽。 “噢,你就是那个曾经立誓要一统三界的元珈啊。”陆宽宽微微点头,看起来好像刚刚才猜出女阎王身份的样子。 高止见她这副装模作样的神色,这才晓得陆宽宽在她之前就猜到这女阎王的身份了。 “你们知道了我是谁,我总也要知晓你们的身份。”元珈说道。 陆宽宽冷笑一声。“你在这儿被关了挺久了吧?我就算说出了我们的名号,你定也是不晓得的。” 陆宽宽又向着元珈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气势万分压迫。 “你就不想出去吗?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可以跟你一起想出去的办法。”陆宽宽言语缓和,可却是一副咄咄相逼的模样。 “我凭什么相信你?”元珈眸中锐利,似要化作刀剑,刺入陆宽宽的心脏。 “我是妖界的妖娘娘,我未来,也是要一统三界的。”陆宽宽看着元珈的双眸,缓然说道。 “呦,原来是我的后生。可惜,你统不了三界。你的眼睛里,夹杂了太多细杂的爱意和怜悯。在凡人身上付出太多的感情,最终只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元珈恶狠狠道。 “我能跟你一样么?”陆宽宽冷笑回道。“你以为弱小的凡人比起天上仙神更好拿捏,我却认为,无情的仙神比起凡人,更好解决。” 元珈闻言,竟是一怔,许久都未回过神来。 她竟是再不敢说陆宽宽是她的后生。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一定带你出去。”陆宽宽说道。 元珈沉声,不再与陆宽宽逞口舌之快。 “你真要带她一起出去?”高止走到陆宽宽身边,轻声同她说道。 元珈好歹也是有一统妖界之能力的,带她出了这禁制法术的地界,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万一她出去,在他们背后捅上一刀,又该如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对我有信心。”陆宽宽拍了拍高止的肩膀,轻笑道。 高止点了点头。 不愧是妖娘娘。那他以后是不是就安心待在她身后,扮演好她的男人就行了? “你们所看到的地宫,不过是冰山一角。”元珈见他二人正亲密地说着悄悄话,心中泛起一阵鄙夷,便出声打断了他们。 “所以你刚刚消失,是去了我们不知道的地宫别处?”陆宽宽问道。 “没错。”元珈答道。“放开我,我带你们去。” 元珈低头看了眼自己腰上缠着的白纱,而后又抬头看了高止一眼。 高止会意,上前给她解开了束缚。 “你们最好真能带我出去。”元珈起身直立,眼神阴冷。“你们若没那个能耐,我必定号令我四十四名阴差,将你们碎尸万段。” “呵。”陆宽宽嘲弄一笑。“你看我怕不怕吧。” 她也没试过在没有法术的情况下,一下子对打几十个人,但这种情况下,输人也不能输阵。 元珈被陆宽宽这样一说,心中怒气郁结,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忍下肚去。 元珈沉着眸子,朝寝殿外走去。 陆宽宽与高止紧紧跟上。 元珈将他们带到了一面光秃秃的砖墙前,而后侧身走了两步,按了下身前的砖块。 石砖速然下凹,而后飞速回弹,再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这石砖之上已然出现了一个花纹奇特的方形模槽。 元珈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块令牌,将其放到了石砖上的模槽中。 一扇石门缓缓打开,渐渐露出了奇异的光芒。 这不是什么太阳留下的光,而是金银珠宝闪出的光。 陆宽宽和高止跟着元珈走进了石门。在他们完全踏进门后空间时,石门缓缓关上,却是不曾发出半丝声响。不得不说,这地宫之中的构造确乎精妙。 “哇。”高止见眼前情景,竟是忍不住惊叹。 这是一个巨大的陵墓,金银珠宝,华裳器皿,守陵石兵比比皆是,乱人心曲。 陵墓正中,置着一口金棺,金棺周遭围着一圈湖水,唯有一条玉石打造的窄路可通其间。 而在高止眼中,这陵墓里最惹眼的莫过于穹顶之上挂着的万贯铜钱。 这些铜钱挂的位置正组成一个八卦阵法,而这个阵法,正是用来压制术法的。 “这里是楚照的陵墓?”陆宽宽转脸问元珈。 “没错。这狗男人死了便死了,竟还拉我来陪葬。”元珈愤懑道。“三百年了,他将我困在这里,已有整整三百年了。若不是这外头有妖藤作祟,给我送来些生人玩玩,我可真就要在这里头无聊死了。”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爱他。”高止苦笑道。传说中,楚照和妖女是相爱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都过了三百年了,谁还爱他!”元珈愤然。 第186章 女阎王劫人(10) “都过了三百年了,谁还爱他!”元珈愤然。 高止被元珈之声一惊,突有些弱小无助了起来。如果有一天,陆宽宽也在他坟前说出这样的话,那他该是如何的凄凉啊。 “别跟我说这些,我已带你们来了陵墓,你们可有发现什么能够出去的线索?”元珈凝眸问道。 “你朝穹顶看。”高止抬手,指了指上头。 陆宽宽与元珈顺着高止指的方向看去,亦是发现了穹顶之上挂着的铜钱。 “你什么意思?你要钱?”元珈不解。 “这就是一直困着你的阵法,就是因为这些铜钱,你才会失去法术,失去离开这里的力量。”高止解释道。 “笑话,我元珈会被这些小钱币给困住?”元珈轻笑,满眼里却都是不可思议。“你说是这些铜钱的问题,就是这些铜钱的问题了?” “我曾是个道士。不会看走眼。”高止沉声无奈道。 陆宽宽闻言,柳眉半挑。他说,他‘曾’是个道士。他真的接受心中魔障,甘愿堕入妖道了? “既如此,你就赶紧把这阵法给破了。”元珈微微发怒,也不知是在气些什么。 或许真的是在生气自己被几贯铜钱困了三百年吧。 “我现在使不出道法,所以如今若是想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高止说道。 “什么办法?”陆宽宽侧脸,好奇问道。 “找到阵眼,而后想办法摧毁它。”高止说完,便款步四踱,发现这陵墓大的很,珍宝又万千,楚照若是随意将某个宝物设为了阵眼,那他们怕是找个十年八年也找不着。 “所以阵眼在哪儿?”元珈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去了。 “这里最有可能找到阵眼的人,应该就是你了。”高止朝元珈说道,他哪里知道阵眼在哪儿呢,现在又没有办法用术法探查。“或许,这里有什么楚照生前很喜欢的物件儿吗?” “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就算知道,这也过了三百年了,谁能记得?”元珈昂首高傲道。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心中万分无奈。总不能真的一件一件找下去,然后一件一件将其销毁吧?那他们可都得饿死在这儿。 “你再好好想想。”陆宽宽朝元珈说道。 元珈闻言,沉了沉眸子,坐到了角落中去,楚照生前喜欢的物件儿?他喜欢什么呢? 陆宽宽与高止见元珈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她要想到何时,便暂且在这陵墓之中随意逛了逛。谁知道呢,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巧找到阵眼了呢。 被锁在箱子里的沈贺鲤已然在里头睡了一觉。 当他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他自觉无趣,便又闭上了双眼。 “呲呲呲——”突然传来一阵布匹托着重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沈贺鲤蓦然清醒,张大了双眼。有人来了? “真重啊。” “抱怨什么?赶紧的。” 两名阴差拖着一布袋子白骨走到了沈贺鲤的箱子前。 沈贺鲤听见他二人的脚步声在他面前戛然而止,心脏都漏了一拍。听他们说话的声音,这两名阴差应该是一男一女,其中那个女人声音尤为耳熟。沈贺鲤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这声音他从哪里听见过,这不就是那个阴差一号的声音么? 男阴差伸手,想要打开箱子,却感受到了一阵阻力,这才发现他手下的这只箱子已然被锁了起来。“谁啊,把箱子给锁了,都是些秽物,有什么好锁的?” 阴差一号不满地看了一眼大声说话咋咋呼呼的男阴差,而后拿出了钥匙,将其伸入了锁孔之中,却是半天都没有将此锁打开。 “算了。”阴差‘一’失去了性子,径直将钥匙拔了出来,而后抬手打开了一旁的另一只箱子。“就扔这里吧。” “好。”男阴差扛起布袋,将里头的东西都倒进了箱子里去。 “砰砰咚咚——” 沈贺鲤的心也跟着这声音跳动了起来。幸好妖娘娘有先见之明,堵死了钥匙孔,不然他现在又要被拉去行刑了。 “那件事情你跟多少人提过了?”阴差‘一’问男阴差道。 “隐晦地跟所有人都说过了。”男阴差说道。 沈贺鲤躲在箱子里,两阴差谈话的声音沉沉闷闷的,沈贺鲤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什么反应。”阴差‘一’又问。 “大多人都觉得谁来当老大无所谓,只要还能这样无法无天的活着便可。还有一小部分人十分不满现在的大王,那些人我都单独跟他们谈过了,他们愿意跟我们一起杀死大王。”男阴差说道。 “可有人万分抵触这件事,并表示此生唯那女阎王马首是瞻?”阴差‘一’面色狠戾,周身皆泛着阴冷气息。 “有那么几个人,不过前两天都被我解决了,并且我已从新来的生人里头挑了几个合适的,替补了上去。”男阴差嘲弄一笑。“那些生人一听说自己不用入地狱,立即开开心心地过来了。” 就像当初的他们一样。 从案板之肉,转变为持刀之人,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现在我们有几个人可以一起动手?”阴差‘一’抬眸问道。 “连带上我们俩儿,共有七人。”男阴差笑道。 “够了。今晚我们就按计划行动。”阴差‘一’冷声笑笑,那个女阎王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七个人足够在她沉睡之时弄死她了。 旧王死去,新王就得补上,她阴差‘一’是这个位子上最合适的人选,到时候,整个地狱都得转口喊她一声大王。 两阴差商量完大事,便离开了这个僻静的角落。 躲在箱中的沈贺鲤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让自己惊叹的声音发出来。 这小小‘地狱’之中居然还有‘谋朝篡位’这种事儿? 就那么几十个人,有什么好管的?他们也真是无聊到一种境界了。 不过,妖娘娘现在到哪儿了?出口找到了么?如果还没找到出口,他们今晚是不是就得体会一次‘地狱政变’了。 这可都是变数啊...... 陵墓中的高止正弯腰拨弄着地上的珠宝,而后脑中闪过一丝精闪的光芒,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宽宽。”高止朝陆宽宽喊道。 “怎么了?”陆宽宽不解。 “楚照最喜欢的东西,会不会是元珈?” 第187章 女阎王劫人(11) “楚照最喜欢的东西,会不会是元珈?”高止想了很久,如果是楚照想要用阵法困住元珈,那用元珈做阵眼是最好的选择。 她若不死,便不能破阵,破不了阵,就出不去。可她若真将阵破了......她也没命出去了。 “你才是东西呢。”元珈闻言,大骂高止。 高止本能地消下气焰,许久才反应过来骂他的是元珈,不是陆宽宽,元珈的话,他好像没什么理由怕她吧。 “我觉得高止说得有道理,你说不定就是阵眼。三百年前,你跟人皇楚照那点子事儿也算是人尽皆知了......”陆宽宽话还没说完,就被元珈打断。 元珈怒目,咬牙道:“你们知道个屁。那楚照虚情假意,徒给自己留了个美名,他若真的爱我,我可能被困在这儿吗?更何况,我根本就死不了。就算我真的是阵眼,你们也别想出去了。” 高止闻言,淡淡一笑,缓步走到了角落里,拿起了置在地上的一根铜棍。 “你是死得了的。” 陆宽宽看着高止露出的笑容,莫名打了个冷颤。这小子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元珈看了眼高止手上拿着的铜棍,嘲弄一笑:“你就打算拿这个杀我?” “这可是法器。”高止敛起笑容,继续道:“这不是普通的铜棍,这上面刻满了符文,而这间陵墓中,遍布着类似的法器。匕首,长刀,甚至是斧头......” 只要好好找,攒起个符文法器库不是问题。 元珈闻言,目光忽聚,露出警惕的神色。这二人,不会将她杀了吧? “你们想怎样?” “我可什么都没说。”高止放下手中铜棍,耸了耸肩。 如今尚且不能确定元珈是不是阵眼,如果失手错杀,他们恐真要花个十年八年在这里找真正的阵眼了。 元珈见高止将手中法器放下,这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陆宽宽无奈一笑,走到一守陵石兵前头,细细瞧了瞧。 此间石兵栩栩如生,双目炯炯,身上披的鳞甲竟也是真的玄铁打制。 陆宽宽伸手,想要触手感受一下石兵身上的鳞甲。 高止立即上前,扼住了陆宽宽不安分的手。 “还是不要乱碰得好,陵墓里的石兵都邪门儿得很。”高止说道。 “哦。”陆宽宽抽出手来,并不再去碰这些东西,转而去问元珈:“你想起来楚照喜欢什么了吗?” 元珈蹙眉,有些不耐烦,她怎么知道嘛。 “沈贺鲤和陆威风还躲在角落里,恐怕撑不了多久,外面那些阴差就会发现他们。必须赶紧找到阵眼才行啊。”陆宽宽小声道。“要实在没有线索,就只能先杀死元珈。可是......刚刚说好了会带她一起出去的。” “累了,我要回去借你床榻休息休息。”陆宽宽揉了揉太阳穴,而后缓步走到了密室门前,转脸问元珈道:“这门怎么开?” 元珈闻声,微微抬头,指了指一边的烛台。“向左扭动。” 陆宽宽会意,扭动烛台,打开大门便走了出去。 高止看了眼元珈,又看了眼陆宽宽,不知道该不该留在陵墓中看着这个还在冥思苦想的前任妖王。 “走啊。”陆宽宽朝高止招了招手。她怎么可能会放任高止和一个觊觎过他的女人独处呢? 高止轻笑,亦是走出了陵墓。 陵墓之门微微开着,高止不放心地问元珈道:“这门怎么关?” “不用关,开着吧。”这个时辰,没有敢去她的寝殿,更不可能走到这角落里,发现这个陵墓。 高止闻言,也不再坚持,暂且离开了。 陆宽宽一回到寝殿,便躺在了榻上,她这一天,可真是劳累,没有法术傍身,就更显疲劳了。 “陆宽宽。”高止坐到床沿,看着她的面庞,轻叫了声她的名字。 “怎么了?”陆宽宽闭起双眼,慵懒问道。 “三百年后,你也会忘了对我的感情吗?”就像元珈对楚照再无丝毫情意一样。 “可能吧。”陆宽宽随意道。这三百年后的事情谁能晓得呢。 “你活了那么多年,以前也曾爱过别人,忘过别人吗?”高止犹疑再三,竟还是将这话问出了口。 陆宽宽恍惚睁眼,朝他一笑。这小子是在别扭?是在不开心?是在吃醋? “你笑什么?我倒也不是非要知道这些。”高止面露尬色,径直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陆宽宽见此,便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了怀里来。 陆宽宽紧紧抱住他的腰肢,将头倚在了他的胸前。 “这床生硬,你借我枕枕。” “咳咳。”高止轻咳两声,竟不再问些有的没的。 陆宽宽日前那么凶残,能有什么妖魔鬼怪敢靠近她?就算她一厢情愿看上了或妖或人的俊俏面庞,旁人也定是抵死不从的。 陆宽宽抱着高止,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这小子,身上必定是抹了什么令人意乱的药粉,不然她为何会睡得如此之快? 高止闻见陆宽宽均匀的呼吸声,嘴角竟荡开一丝笑意。 * 阴差‘一’常年待在元珈身边,所以元珈几时会睡着,她最清楚。 趁‘夜’,阴差一带着些许下手,鬼鬼祟祟跑到了女阎王的寝殿。 寝殿之中烛火已灭,幽幽黑黑的,瞧不清前路。 阴差‘一’却是径直走向了女阎王的床榻。这间寝殿她来过无数次,从门外到床榻需要走几步,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阴差‘一’带着另外六人,轻着步子,走到了床边。 阴差‘一’举着一把斧头,其余六人,有的拿着长绳,有的拿着长刀,还有的,拿着铁锯。 暗夜中,阴差‘一’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光芒,她离成为地狱的新阎王,只有一步之遥了。 她笑着举起斧头,用力朝床上的两个黑影砍去。 “咚——”周遭灯火忽明,床榻之上的陆宽宽与高止也一跃而起,抢过了阴差手中的长绳,而后速然绕到了他们身后,一人拿着长绳一端,一左一右,于电光火石之间,将他们七人紧紧捆住。 “哈哈!”沈贺鲤正拿着火折子,站在烛台旁看戏。 “你们是谁?大王呢?”阴差‘一’看着眼前这三个陌生人,竟是没由来地感受到了恐惧。 第188章 女阎王劫人(12) “你们是谁?大王呢?”阴差‘一’看着眼前这三个陌生人,竟是没由来地感受到了恐惧。 “大王?”陆宽宽轻轻一笑。“哪儿来的大王?这里只有你妖娘娘。” 沈贺鲤灭了手中火折子,快步走上前去,开始‘缴获’这七位阴差手上的武器。 “你!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阴差‘一’看着走近的沈贺鲤,认出了他脸上戴着的面具。这个人应该是被阴差二十七带去了刀锯地狱,早应在几个时辰之前就被磨成血浆了才对。 “喽喽。”沈贺鲤伸手指了指陆宽宽穿着的阴差衣裳,笑得两眼眯眯。 阴差一恍然,这小子原是被那自称妖娘娘的给救了。 沈贺鲤扼住阴差一的手,抢过了他手上的斧头,而后又围着这七个被捆在一起的阴差走了一遭,将他们手中的武器,皆扔进了浴池里去。 陆宽宽与高止紧攒着绳子,缓然走近,而后将绳子两端相聚,紧紧系在了一起。 “你怎么出来的?”陆宽宽抬眼问沈贺鲤道。 刚刚她跟高止睡得正香,沈贺鲤突然出现,将他们摇醒,说是有人要杀女阎王,而后他在这寝殿之中四下而望,却是不曾看见除却陆宽宽与高止外的第三个人,只当是陆宽宽将那女阎王给杀了。 “那锁,就突然打开了呗。”沈贺鲤抚了抚发间碧玉珍珠簪,心中清如明镜。这一回,是邓佑容助他出了箱子,给陆宽宽和高止通风报信的。 “没想到以你的胆子,竟还敢孤身穿过地狱圆台找我们。”陆宽宽无奈一笑,也是注意到了沈贺鲤抚簪子的动作。 想来他已猜到邓佑容可以化为魄体,伴于他左右了。 “我这不是怕有什么变故么,要是你们死了,谁带我出去?”沈贺鲤挑了下眼皮,故作姿态。“今天要不是我,你们就得死在这床上了。” “好,谢了。”陆宽宽说道。 沈贺鲤一怔,还有些不适应陆宽宽对他说谢谢。 高止看了看那被绳子扣住的阴差七人,突有些头疼。 “这些人现在怎么办?”高止转脸问陆宽宽道。 “杀了呗,反正也是些穷凶极恶的。”以暴制暴不对,但是爽啊。 那被困着的七人听了陆宽宽这话,脸色骤变,纷纷开始挣扎。 “饶命,饶命!我们本来也不是想杀你的。”阴差一说道。 “噢。”陆宽宽耸了耸肩,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匕首来。 “呲——” 突有一声麻绳断裂的响动。 “快跑。”七人阴差中有一人手中握了一只刀片,绳子便是从他那边断开的。 阴差七人闻声,又见束着他们身体的麻绳被割开,立即拔腿开跑。 “真是!”陆宽宽见此,有些嗔怒。 这些人在这‘地狱’里爬上了阴差的位置,在那人间时,必也是些穷凶极恶,有些本事的,这回确实是她大意了。 陆宽宽高止与沈贺鲤三人纷纷上前去追,那阴差七人却是分散而逃,搞得陆宽宽她们根本没办法一下子将他们都制住。 权衡之下,他们只能先去追向地狱那边跑去的阴差,如果这些逃跑的阴差去地狱叫醒全部同伴,与他们抗衡,那他们就占不了先机与上风了。 阴差十五反着地狱的方向,朝元珈陵墓那边跑去,跑到一半就想起这边本是个死路,脚步便一顿。 他转头,却见着陆宽宽她们正在朝地狱那边而去,便决定先继续往死路跑。 等到救兵来了,他再过去汇合。 阴差十五顺着狭道向前跑着,脑中震震,竟是看见前方本该是死路的墙壁之上裂开了一条缝。 阴差十五跑上前来,这才发现他刚刚看到的不是什么墙上裂开的缝,而是半开的密室之门。 阴差十五在这里待了好些年,竟从未发现这地宫还有别的空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凝着步子走了进去。 偌大的陵墓现于他眼前,金银珠宝,青铜玉器,琳琅满目。 “哇——”阴差十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如果他在上头时,便有这些金银财宝,还需要冒险当什么江洋大盗?最后还落了个被官府通缉,躲到深山老林,被妖藤拉到这里的下场。 这地狱虽好,但终究是地狱,如果能带着这些宝贝离开的话.......谁还愿意孤死在这里,一辈子吃人肉呢? “谁?”元珈正想得出神,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拉回了现实。 元珈看向门前的阴差十五,面色狠戾。 “大王?”阴差十五刚刚只顾着看周围的奇珍异宝了,竟是现在才发现元珈的身影。 “这个时间,你怎还乱跑?我不是说了这个时辰,谁都不许往我寝殿这边来吗?”元珈飞身至阴差十五面前,死死扼住了他的脖子。 “呕——咳咳.......”阴差十五霎时面色青紫,几要断气。“大......大王饶命。” “饶命?我该怎么饶你的命?”元珈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手上力气又深了一分。 阴差十五颤抖着拿出袖中刀片,直朝元珈刺去,事已至此,他必须放手一搏。 元珈眸中怒意更深,并不去管已然刺入自己小腹的刀片,只用力扭断了阴差十五的脖子。 “额。”阴差十五一瞬断气,双手垂垂,如风中断草。 元珈将其扔到了一边,缓然抬眸,竟是一丝怜悯目光都不曾给他。 “这里,这里!这里有金银财宝!”陵墓外的墙后突又现出一个阴差,见阴差十五身死,便拔腿踉跄着跑向地狱。他必须把人都招过来,不然等他对上元珈,必死无疑。 “该死,那个又是什么时候躲在一边的?”元珈见那阴差跑远,且声音已然传到了‘地狱’那边去,便立即走到烛台开关前,抬手准备将陵墓关上。 元珈握住烛台,用力扭动,那烛台却是一动也不动。 卡,卡死了? 怎么这个时候出岔子? 元珈有些急躁了,手上使的力气便更深了些。 “嘣——”一声响动,烛台竟于元珈手中断裂。 “这陵墓,看来是藏不住了。”元珈轻声道。 她的眼前,是奔跑而来的阴差,这些人,面露贪色,暗色烛光之下,竟更像是丑恶的僵尸鬼。 第189章 女阎王劫人(13) “快醒醒!有人闯宫!”逃跑的阴差一边跑一边喊道。 地狱那边听到了这头的声响,也纷纷有了响动。 陆宽宽隔了这老些远,就能听见那边抄家伙的声音。 陆宽宽高止和沈贺鲤追着那群阴差,恨不得赶紧将他们的嘴给堵起来。 恍惚间,地狱阴差倾巢而出,数十人拿着刀斧一下子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陆宽宽高止与沈贺鲤的步子皆是一顿,停在了原地。 局势一下翻转。那刚刚还在逃跑的几个阴差见着同伴到来,也是停住了步子,阴笑着看向了陆宽宽三人。 “该死。”陆宽宽深感不便,要是这里没有什么限制法术的阵法,她根本就不会给他们那样笑的机会。 高止凝眸,淡淡说道:“我们可以。” 不就是几十个人吗?他们一个打十几个而已,问题应该不大。 “这里,这里有金银财宝!”陵墓那边突传来一阵叫喊,须臾后,一个落单的阴差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陆宽宽三人与地狱几十阴差本还在对峙,这突如其来的‘客人’就打破了他们的僵持。 “十二?什么金银财宝?”阴差‘一’眸光一亮,大声问道。 “那边有个陵墓,是大王没给我们看过的地方,那里都是金银财宝!”阴差十二说道。 “他娘的!那个婊子居然自己偷偷藏了财宝!” 数十阴差纷纷骂着脏话,抓着武器的手都攒得紧了一点儿。 陆宽宽蹙额,元珈怎么没把这个阴差十二给杀了灭口!这下问题就更麻烦了,他们现在得对付一群充满怒意,一心只想抢钱的疯狂之人了。 “什么破大王啊,有好东西还一个人藏着掖着!兄弟姐妹们,我们立即杀过去!”阴差‘一’煽动情绪,径直带着数十阴差跑向了陵墓。 地宫里的阴差正在疯头上,又听了阴差‘一’的煽动,皆是勃然大怒,提着斧头刀剑就奔了过去。 陆宽宽高止三人见此,蓦然朝墙边靠了靠。 数十阴差如奔流的江水一般,气势滔滔地从他们面前跑过。 局势瞬息万变,陆宽宽都有些傻了眼。 “都被困在这种鬼地方了,他们还要那些金银财宝干什么啊?”沈贺鲤万分不解。 “他们不知道这地方有进无出吗?”高止也是疑惑。他们想要财宝,无非就是想要带着钱回人间去,直起腰板子活一回。 “那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恶疯子,你指望他们知道些啥?”陆宽宽满脸鄙夷。 在凡间过得不好,便来这‘地狱’撒泼,把这地狱当作圣堂,当作自己为非作歹的地界儿,百般地不想出去。可一旦知晓这里有财宝,自己有带着钱财回上头的机会,便又舔着脸去抢钱,摆出了势要与地狱一刀两断的架势。 这到底在恶心谁呢? 元珈站在陵墓前,只见着那如僵尸鬼的阴差们汩汩而来,却又关不上陵墓的门,她只好拔出自己小腹上的刀片,一个飞旋,将其掷向人群。 刀片于半空中飞舞,须臾间便割破了三五人的脖颈。 元珈小腹被刀片伤过的地方,漱漱留下许多血来,半刻之后却又恢复如初。 “可去帮她?”高止转脸问陆宽宽。 “帮谁?”沈贺鲤还没见过女阎王,也没见过那偌大的陵墓和遍地的珍宝,整个人还处于懵懵然的状态。 “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去厨房,威风还躲在厨房的橱子里,你好好护着他,不要带他来这边。”陆宽宽说道。 陆威风那小娃娃法术虽然还不错,但却是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沈贺鲤虽然失了道法,可他拳脚功夫尚可,也该给他个机会,让他转而保护保护陆威风了。 唉,此次若是可以出去,陆宽宽定要将陆威风的练武之事排上。 “好。”沈贺鲤知道轻重,便提起步子跑去了厨房。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去帮元珈了?”陆宽宽不自己去保护陆威风,而是让沈贺鲤过去,不正是她要去帮元珈的意思吗? “怎么,高道长不愿意去帮那孽妖?”陆宽宽轻笑。 “怎会。”高止回她以笑。 元珈要死,也得等到她说出楚照最爱之物以后再死。 陆宽宽与高止快步向前,朝陵墓跑去。 数十阴差堵着元珈,元珈节节败退,只得缓缓退向陵墓。 阴差们也蜂拥而入,看着这满地财宝,惊叹不已。 “大王,你不厚道啊,自己独享这万般荣华。”阴差一满眼贪欲,神色疯狂。 “你们都给孤出去!”元珈大怒。尔等蝼蚁,竟敢同她这般说话! “你神气什么啊!当我们杀不了你吗!”阴差一举起斧头朝元珈砍去。 元珈站立不动,不闪不躲。 “咔——”阴差‘一’一斧头砍在了元珈的肩膀上。 元珈却是连一个痛字都未喊出口。 阴差一见元珈巍然不动,心中一惊,竟是吓得松开了手上的斧头。 那铁斧就这样立在元珈肩头,分外吓人。元珈抬手,自己将肩上斧头给拔了下来,而后悬手一挥,砍下了阴差一的头颅。 “咚——”血淋淋的头颅咚然落地,周遭一瞬静默。 “咚——”阴差一的身体落倒于地,抽抽了两下,其后再无动静。 众人目光皆集于元珈,数十阴差皆是亲眼看见她肩上那如沟壑一般的伤口缓缓愈合。 “我在这里三百年了,换过无数回阴差。你们以为之前就没有人想要杀我吗?”元珈轻笑,神色吊诡。“你们猜那些背叛我的阴差都是个什么下场?” 元珈语调冰冷,众人闻之,竟是都不敢吱声。 “都是这样的下场!”元珈一脚踏在阴差‘一’的头颅之上,眼中狠色如刀如剑,似可杀人于无形。 “大......大家不要被她吓住,我们几十个人,怎么可能打不过她一个?杀了她,那些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阴差中传来一阵鼓舞之声。 陆宽宽站在人群之后,终于懂得了那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什么意思。 “杀啊!”阴差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竟是真的都被煽动,纷纷朝元珈杀去。 陆宽宽与高止手持匕首,上前帮忙。 一阴差举着大刀,直朝陆宽宽而来,陆宽宽一个闪身躲避,那阴差却是蓦地没站稳,摔到了一旁石兵上去...... 第190章 女阎王劫人(14) 一阴差举着大刀,直朝陆宽宽而来,陆宽宽一个闪身躲避,那阴差却是蓦地没站稳,摔到了一旁石兵上去...... “轰——”一声巨响,阴差触石而死,粘稠的血液顺着石兵缨枪缓缓流动。 守陵石兵手中握的长缨,忽的剥落下石片,震震飒飒地落了一地,露出了其间铜色光芒。 铜制长缨之上,刻画着符文,陆宽宽见之,脑中忽的有些泛晕。 “砰砰砰砰——”陵墓周边共有九九八十一座石兵,其中一个有了动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八十座石兵手中缨枪纷纷蜕变为铜制法器。 “轰——”八十一座石兵双臂振动,竟纷纷将缨枪横下,直指着前方。 “咚咚咚——”石兵皆从四边而起,宛若活人一般朝陵墓众人杀来。 “快躲开!”高止见陆宽宽依旧站在原处,心中着急。她面前那长枪都要杀到她跟前来了,她怎么还那么镇定呢。 高止飞身上前,扼住陆宽宽的手臂,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来。 “你呆着作什么!”高止抱住陆宽宽,心脏跳得奇快,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让他如何? “我也不知道,稀奇得很。”陆宽宽摇了摇脑袋,却还是有些晕倦。 “这什么东西?”阴差们纷纷停手,看着面前这巨大的石兵,面露惧色。 八十一座石兵之眼,瞬然变红,遇生灵便杀。 人为肉躯,石兵却是不坏之身,任周遭阴差如何用刀斧相凿,它们依旧是毫发无损。 “啊啊~” “救命啊!” 一时间,血肉纷飞,残肢遍地。 一阴差被挑砍了一条腿,正呕着血朝陵墓外头爬去,其后便跟上了一座石兵,‘吱吱’地发着响动,而后一枪将其刺死在陵墓门前。 阴差断气,石兵却未停止移动,而是径直碾过了阴差死尸,堵在了陵墓门口。 高止揽着陆宽宽,一路奔逃,只能闪躲,却无法摧毁这些石兵。 “行了,放开我吧。”陆宽宽凝眸,甩了甩脑子,感觉自己好像清醒了一些。 那石兵长枪之上刻的符文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好像专克她们这种妖怪呢。 高止闻声,眉头微蹙,手上却并不松开。 “这样一直躲,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迟早会力竭而亡的!”陆宽宽沉声说道。“放开我,我虽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是无法闪躲。你赶紧去找解决的办法。” “你!”高止知道陆宽宽说得有道理,但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真的要撒手吗? “别婆婆妈妈的了!”陆宽宽挣开高止的怀抱,侧身转了个方向,同高止跑了不同的两条路去。 一边的元珈也是头晕脑胀,除了不停闪躲,并无他法。 一石兵紧紧追着元珈,不停地朝她刺去,元珈好几回都差点中招。 “好你个楚照!你就这么不想让老娘出去吗?”元珈提腿,捡起地上一把铁斧,而后速然飞奔向陵墓中央的棺椁。 平铺在薄水之上的玉石之路随着元珈的踩踏,发出了清脆的咚咚声。如果不是身处于十万火急的时刻,元珈说不定还能有闲心享受享受这种悦耳的鸣声。 元珈举着斧头,来到楚照的棺椁旁,一刀砍了下去。 “咔——”红木棺盖一瞬断裂。 元珈抬手,用了十分的力气,掀开了楚照的棺材。 她的身后,是渐行渐近的巨大石兵。 她的身前,是一个死了几百年,却容颜依旧,俊美无双的前朝人皇。他穿着金丝龙袍,发上簪饰繁复绮丽,为双龙戏珠之样式。 “呵,你真是死得体面啊!”元珈轻声一笑,多少带了些嘲弄。 石兵的声音越来越近,那长枪距离元珈,居然只剩一寸之遥。元珈勾起嘴角,翩然转身。 石兵之长枪蓦然穿过红木棺,直直刺入了楚照的身体。 “你以男色骗我,还说要娶我为妻,待成亲之后,拱手为我奉上江山。呵,这无边地狱就是你送我的江山?”元珈面上露出一丝恨意来。“关起我就算了,你瞧瞧这满堂石兵,招招皆是要置我于死地,楚照,你好谋算啊!” “呵。”元珈轻笑,淡然道:“你怕是不知,我妖界元珈,也是从未爱过你。” 陆宽宽与高止一边躲避石兵,一边被元珈那头凝去了注意力,二人听闻元珈之语,皆是大为震惊。人妖两界口口相传的爱情传说,竟都是他人臆想。 “我答应嫁你,亦是考量了人间百姓。不想穷兵黩武,搞得血雨腥风。”也见得当日那少年郎,心怀天下,有些义勇,他又万般示爱,便存了成全他护卫天下百姓的心思。 成亲,爱意?在她心里,不过都是一场噱头。让天下人觉得她这百般残暴的妖孽陷入了爱河,并与他达成交易,愿意放下生杀,皆大欢喜,也未尝不可。如此,她也可得个台阶下下。免得天下人觉得她心慈手软,哀悯人世蝼蚁。 谁能想到这个日日在她耳边说着‘朕倾慕你’‘朕想你’的家伙,会在成婚当日自杀,且联合修道士将她困在这无光地界三百年。 终归是一场荒唐。 “你就是自杀,也弥补不来对我的欺骗。”元珈咬牙道。 高止微微蹙眉,有些难以理解了。 他们之间真的一点爱意都没有吗?如果元珈一点也不爱楚照,那为何要答应他的求亲?如果楚照一点也不爱元珈,又为何自尽而亡,将元珈与他困在一处三百年? 究竟是世人胡诌他们的情意,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石兵从红木棺中抽出长枪,又朝元珈而去。元珈故技重施,跑到楚照身旁,待到石兵持枪刺来而时,翻身而去..... 爱恨本无界,恰如云雨翻腾,难舍难分。 陆宽宽见此,深呼了一口气,再不去看元珈造作。 “小道,可查得破解之法了?”陆宽宽一边闪躲石兵,一边问道。 “需刺破石兵命门,也就是他们的头颅。可这石兵也不知是什么石头做的,刀斧不侵,没有法术,几乎就没有杀死他们的可能。”高止回道。 第191章 月光之下(1) “需刺破石兵命门,也就是他们的头颅。可这石兵也不知是什么石头做的,刀斧不侵,没有法术,几乎就没有杀死他们的可能。”高止回道。 “妈的。”陆宽宽好想说脏话。 高止垂眸,飞身至角落,拿起两把刻着符文的刀,普通刀剑无法伤到石兵,那就只好用这个法器试试了。 石兵飞速移向高止,高止凛然心惊,立即翻身爬上石兵肩头,用手中刀剑狠狠刺向它的头颅。 “嘣——”刻着符文的刀剑瞬然断裂,断剑之尖刃弹向高止,在他面上留下一段血痕来。 “嘶。”高止还没来得急叫疼,周遭便又有十二石兵朝他而来。 完蛋,一击未曾杀死他身下石兵,反倒惹了‘众怒’得了围攻。 此时,陵墓之中的阴差已然全部死光,石兵们便纷纷将长枪对准了陆宽宽高止三人。 数十尖枪朝高止刺来,高止竟是无可逃脱之所,他看了看周遭残人断肢,今日他怕也是要跟他们死在一处了。 高止本能地后退,只可惜石兵离他过于近,他无法借身后墙壁之力,使用轻功,从上方飞出。这些石兵竟是围成了个可进不可出的石墙。 “真是!”陆宽宽见高止性命垂危,柳眉紧蹙,她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摆脱身后的追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借着边墙之力,从上空飞入了高止被围困的角落,挡在了他身前。 高止只见着一倩影从空中落下,而后直直撞上前方石兵的长枪,为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数十长枪刺入她的身体,粘稠的血液猛然流出,点点滴滴后,又如不断之线,浸湿了她的衣衫,落到了他的手心。 “宽宽!”事情发生得太快,高止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生灵未尽,石兵亦不停。它们执着已然刺入陆宽宽身体的长枪,继续向前,势要将他二人一道送上西天。 “我这辈子......还没经历过此等绝境。”陆宽宽失了血,本已无气力阻挡,可又不想这些石兵将高止的命也给带了去,便定定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居然敢在姑奶奶身上捅这么多窟窿......” 陆宽宽声音渐弱,几要气绝。她看着他的双眸,而后微微一笑。小葫芦说得没错,色令智昏。也难怪楚照会为了天下臣民自杀于元珈面前,他若不快些死,怕就真控制不住自己,将那江山拱手作聘了。 “宽宽......”高止被抵在角落,竟是动弹不得,陆宽宽身上的血渐渐滴满了他的衣襟,他万分着急,却又无计可施。罢了,今日,他便同她一起赴死。 高止倾着身子,撞上那刺破了陆宽宽身体的长枪,亦是在他的心口留下了一道血迹。 “你别做傻事。我死不了的。”陆宽宽呕出一口血来,恍惚间将高止推开。“别到最后,你傻乎乎的没了,我却死而复生。” 陆宽宽话音落,气血尽,竟是毫无征兆地闭上了双眼。 “宽宽!宽宽!”高止抬手触碰陆宽宽的面颊,想要将她唤醒,她却像是‘长长久久’的睡着了。 “不会的。不会的。”高止看着陆宽宽了无生机的面庞,双手轻颤,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寒冰之境。“你说你死不了的。” “她不会死,她不会死.......”高止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自己千万不能被眼前之景骗了,她说了,她是妖娘娘,是活了千千万万年的妖娘娘,她是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高止自言自语,慌乱不堪,眼角微微润湿,他却逼着自己不将泪水流出。 陆宽宽的血滴在他手上,他看着满是血迹的双手,面上黑色丝线生生出现。 棺椁之中。 楚照的尸身被石兵刺得面目全非,元珈面上却毫无笑意。 她双腿发软,看着楚照七零八落的尸体,竟是有些想哭。 石兵之长枪,蓦然刺入她的心口,她却再不闪躲。发够了疯,人便也颓了。 她跟楚照是一世之敌,临了却还是死在了一起,她真的是不甘心啊。 穹顶之上,万贯铜钱震震响,一股无名的力量荡过整个地下宫殿。 宫殿之中,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元珈抬眼看向穹顶之上,铜钱纷纷落下,于青铜地面,叮当作响,元珈嘲弄一笑,这回,倒像是在讽刺自己。 “狗楚照,竟真用老娘做了阵眼。等老娘死了,必定天上地下,寻你于手心,拿你撒这三百年的囚禁之气。噗——”元珈吐出一口血来。 “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你就用这堆破钱困了我三百年......”元珈抬手,想要拭去嘴上的血液,却是蓦然断气而亡,那手还未触到面庞,便恍然垂下。 高止心中苦痛,身体之中却涌动起万般力量。 阵眼死,阵死。人活。 “陆宽宽,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的法术都回来了,你醒一醒。”高止神色凝重,抬手握住她的双肩,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陆宽宽闭着双眼,似是没有听到高止的言语,依旧死气沉沉。 高止全身血脉涌动,整个人都没什么动作,周遭却荡起一股无名的力量。 “嘣嘣嘣——” 九九八十一座石兵之头颅,纷纷炸成碎末,地宫之中,晃动不止。 高止发上木簪砰然断裂,一头青丝恍然散落,嘴角竟也渗出些血来。 “你说了你不会死的......”高止断开刺进了陆宽宽身体中的长枪,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颤着双手将残留在她身体中的断枪一一拔了出来。 血液不断涌出,高止的双手也越发颤抖。 “只要将它们拔出,她就可以重塑身躯。她跟别的妖怪不一样,她是天道,天道又怎会惧怕法器?”高止轻念。 他眸色精红,闪着异光。他明明憋着眼泪,却还是有两行泪水流过面颊。 半刻之间,陆宽宽的血液流满了这一片地界,他二人竟是同身处于血泊之中了。 “不会的,不会的。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恢复......”高止搂紧陆宽宽,情绪却再忍不住。 “小师侄!妖娘娘之前进来的那个洞出现了!”沈贺鲤抱着陆威风跑到了陵墓来,透着大门与石兵遮挡间的缝隙朝里头喊道。 第192章 月光之下(2) “小师侄!妖娘娘之前进来的那个洞出现了!”沈贺鲤抱着陆威风跑到了陵墓来,透着大门与石兵遮挡间的缝隙朝里头喊道。 高止心慌意乱,耳边全然听不见旁人的声音。 沈贺鲤站在门前,看着那巨大的无头石兵,眉头蹙如波水。 陆威风见此,软绵绵地同沈贺鲤说道:“师叔祖你站远一些。” 沈贺鲤闻言,微微点头,朝后退了三尺。 陆威风抬手施术,一道金黄法气朝那石兵打去。“嘣——”石兵应声而碎,落了一地渣滓。 沈贺鲤抱着陆威风,绕过碎石,走进了陵墓。 之前这边动静比天大,沈贺鲤便一直抱着陆威风躲在橱子里,直到这里无声了,他才敢同陆威风一道出来。 而他们一路跑到这里来,其间路过了陆宽宽曾带他去过的‘可能有出口的地方’,眼瞥见那原本消失的出口,竟轰然出现,心中便明了陆宽宽和高止已经将一切都解决了,他们可以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这陵墓之中,竟是一片狼籍,血肉模糊。 沈贺鲤见着这陵墓中破败血腥的景象,心脏惊惧得跳个不停。他抬手,捂住了陆威风的眼睛。 角落里,高止正抱着陆宽宽,跪倒在血泊之中。他那小师侄,青丝散乱,眼泛血红,面上尽是些可怖花纹,身体正止不住的颤抖。 陆宽宽倒在他怀里,全身不知被捅了多少个血窟窿,竟是触目惊心。 沈贺鲤缓步走到他们身前去,凝着一口气问道:“陆宽宽......她怎么了?” 若是说妖娘娘死了,他定是不信的。妖娘娘怎么会死呢? 高止沉声,只听得他细弱的呜咽。 “我们先出去吧,说不定再等一会儿,她就可以醒了呢?你也不想她醒了之后,看见的是这一片腌臢景象吧?”沈贺鲤一手托着陆威风,一手朝高止伸了过去。陆威风看了一眼高止怀中的陆宽宽,而后立即移开眼去,紧紧抱住了沈贺鲤的脖颈,埋在他肩头,小声哭涕。 高止缓缓抬头,看着沈贺鲤朝他伸来的手,泪水决堤而出:“她是为了救我。” “没事,没事啊。”沈贺鲤安抚他道。“你也晓得,咱妖娘娘不是那种舍已为人的性子,她一定没事的,你赶紧起来吧。”沈贺鲤拉住高止的手,用了些力气,只想他也能快些振作起来。 高止点了点头,而后从沈贺鲤手心抽出了自己的手,轻轻将陆宽宽抱起,朝陵墓之外走去。 沈贺鲤看着自己手心沾染上的血迹,心中百味杂陈。陆宽宽如此模样,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沈贺鲤带高止来到了陆宽宽之前进来的地方,这周围还放着许多铜箱子,四下安安静静的,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墙壁之上,出现了一扇生锈的铁门。 沈贺鲤上前,用力将那铁门打开,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狭长的山洞通道,他们走了很久才从这山洞狭道中走出。 微光渐亮,这地宫之外竟已是清晨了。山洞联通的,是他们之前被妖藤挟住的山谷。 高止和沈贺鲤刚出洞口,万千妖藤便有如山洪般朝他们袭来。 高止抱着陆宽宽,垂着眸子,继续向前走着,一步一踏,妖尽藤杀。 藤条纷纷炸开,黑色的黏液四相迸溅,于清晨之中,作出一幅水墨盛景来。 黑色黏液溅了沈贺鲤和陆威风一脸,沈贺鲤惊惧,赶忙给陆威风和自己擦脸,生怕他们又被这东西融进地宫去。 梁晋站在山谷妖藤肆虐的地界之外,本立如雕像的他,见着高止出来,才恍若有了动静。 高止怀抱着陆宽宽,青丝乍乱,红眸可怖,有如妖鬼,其二人周身皆是血迹....... 梁晋飞身上前,眸光微闪。“她怎么了?” 梁晋看着毫无生机,面色苍白的陆宽宽,心中一紧。她让他在外头候着,就是让他等来这样的场景吗? 高止并不说话,目光呆滞,似心如死灰。 “陆宽宽她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沈贺鲤此时,只能出声解释。 “被法器所伤?”梁晋见陆宽宽的身体毫无痊愈的痕迹,竟是紧紧握住了双拳。如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是。”高止蓦然出声。“你有办法救她吗?” 高止抬眸,面无表情。 沈贺鲤看了眼高止的面色,心中微微沉了一口气,他的小师侄,现在应该镇定下来了吧。 “妖类最是害怕法器......”梁晋低头,闭上了双眼。 “小葫芦呢,把小葫芦喊过来。”高止深呼一口气,面色依旧僵硬。 梁晋点了点头,施术放出了一只灵蝶。 高止抱着陆宽宽,朝山谷之外走去。 他想带着她,去干净一些的地方。 沈贺鲤和梁晋见此,相视一眼,终也是跟了上去。 众人歇于长林中,清露湿人衣,谁都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高止紧拥着陆宽宽,半刻也未撒手,仿若他一撒手,这怀中之人便化作黄土飞沙了。高止抬手,轻轻为她拭去嘴角污血,眸中情动。 沈贺鲤和陆威风见此,心中皆是难受,须臾间便泪水津津。 小葫芦加急,蓦然从地上破土而出,整个妖都在喘着粗气。 “妖娘娘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小葫芦拧着身子,原地转了一圈,终将目光落到了满身污血的陆宽宽身上。 他的妖娘娘......怎会.......死得如此狼狈? 众人见小葫芦出现,皆是凝起了气神,生怕又从他口中听到‘无计可施’这四字。 “她还可以醒过来,对吗?”高止拥着陆宽宽,坐于地上,恍惚抬起头看向小葫芦,眼中满怀期待。 小葫芦凛然,这还是人高马大的高止头一回抬头看他,原来他也有如此委屈害怕的时候。 “当然可以醒过来!你们都伤感些什么呢。”小葫芦将他们都指了个遍。“妖娘娘活了千千万万年,你们只当她是第一回遇上这遭事儿吗?” 高止眼中一亮,面上终有了些神情。“怎么样,怎么样她才能醒过来?” 小葫芦手指天空,只淡淡答了两个字:“月光。” 第193章 月色之下(3) 小葫芦手指天空,只淡淡答了两个字:“月光。” “月光?”高止不解。 “总不是陆宽宽晒晒月光就能醒过来吧?”沈贺鲤僵硬一笑。 “对啊。”小葫芦点了点头。“五十年前,有一个道士号为卜麟子,他道法高妙,尤擅阴招,恰巧那年妖娘娘在外游历,被他给盯上了,就遭了他的暗算。那时妖娘娘的头颅被暮云剑砍下了,我以为妖娘娘定是活不成了,便偷偷给她收了尸,准备一把火给她烧了。” “当时陆宽宽对你很不好吗?”沈贺鲤听到小葫芦说要烧了陆宽宽,心里多少有点瘆得慌。 “你懂个屁,我们妖怪死了,都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才不像你们人那样,还麻麻烦烦地打棺材,办葬礼。”小葫芦鄙夷道。 “小师叔,你不要打岔。”高止说道。 沈贺鲤闻言噤声,缓步退到了角落去。 小葫芦轻咳了两声,而后继续说道:“那是一个月亮特别圆的夜晚,我将妖娘娘的头颅与身体仔细拼好,而后一把火放了上去。我在一旁哭得十分伤心,以为从此以后我们就得阴阳两隔了,谁道天边之月突然降下一道银光,与那烈火交相辉映,不多久,妖娘娘便毫发无伤地从那火光中走出来了。” “真的?”高止闻言惊喜,满心失而复得的雀跃。 “当然是真的,妖娘娘重生之后,还特地与我交代了,以后若是她再丧命,依旧在月下,给她点上一把火。”小葫芦说道。“现在,我们只需,静待夜晚月光。” 高止闻言,抱着陆宽宽的双手之力又深了一分。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同她说道:“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晚上就不疼了。” 陆宽宽身死可活。可她被长枪刺穿身体尸所经历的痛苦,却都是实实在在的。高止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得紧。 “这妖娘娘,究竟是个什么妖怪啊,怎么死了,晒晒月光就能复活了?”一旁的沈贺鲤低头沉吟,万分不解。 “这里树木太多了,我们先找一个空旷些的地方吧。”梁晋起身走到了高止面前,同他说道。 高止点了点头,四下而望,抱起陆宽宽便向山顶走去。 狭山陡峭,高止却一步一步走得平稳。 小葫芦和梁晋跟在后面,谁也不吱声儿。 沈贺鲤拉着陆威风走在最后头,没走多久便气喘吁吁了。 陆威风朝沈贺鲤敞开怀抱,跺了跺脚,哭着脸朝他说道:“要抱。” 沈贺鲤叉腰又扶额,他自己都没力气爬山了,这小孩儿咋还要抱呢? 沈贺鲤闭上双眼只当没听见,陆威风却从衣袖中抽出了一张羊皮纸来,塞到了沈贺鲤手中。 沈贺鲤睁开双眼,看了看陆威风塞到他手中的纸,又看了眼陆威风,难以揣度这小子塞给他的是什么。 陆威风朝他笑笑。 沈贺鲤回他一笑,而后狐疑着展开了手中的羊皮纸。 “是!是阴阳术秘诀!”沈贺鲤张大着嘴巴,夸张地做着表情,却并未发出一丝声音。此应就是无声的雀跃。 陆威风见沈贺鲤开心了,便又张开双臂要抱抱。 沈贺鲤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一下子就提起了陆威风,将他抱到了怀里,而后一路上山,步履不停。这小子真是给力,不但悟出了不需百年修为的阴阳术,还在这一路风雨中,给他写完了阴阳术秘诀。 众人到达山顶,皆是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气息。 日暮西陲,天边红霞灿灿,沈贺鲤和陆威风的肚子皆是叫唤了两声。 仔细算来,他们已经有快两天都没吃过东西了。那铁打的高止,就感觉不到饿吗? 高止正抱着陆宽宽站在崖顶,一身血衣立于风中,似要与天边红霞融为一体。 “抱着不累吗?放下吧。”小葫芦盯着高止的背影,小声道。 高止不语,也不动,仍旧立在那里。 “妖娘娘啊,妖娘娘,这里有个傻子。你可赶紧醒过来敲打敲打他吧。”小葫芦无奈摇头。 夜色缓缓而来,明月也渐渐现出。 山中静谧,空有鸟鸣虫吟。 高止看了看天边圆月,这才动了动身子,轻轻将陆宽宽放到了地上。 高止拿出火符,贴于陆宽宽身上,抬手要施术,指尖却满是凉意。 “还是我来吧。”小葫芦上前,将高止推到了一边。让高止去烧陆宽宽,不但是他自己烧得难受,站在一边儿的旁人看得也难受。 小葫芦轻叹一声,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大抵是真的接受妖娘娘与高止相配了吧。 小葫芦抬手施术,霎时点燃了陆宽宽的身体。 熊熊火光突起,像是陆宽宽身上被浇了油一般。 高止与小葫芦被这火光灼得皆是向后退了三尺。 火势越发盛大,半刻之间,便燃了大片崖顶。火光冲天,照着孤寞山林,映得旁人面红耳赤。 众人皆是退后了许多,直愣愣地看着那似乎会永不停歇的光火。 “真的有用吗?都烧了这么久了。小葫芦,你莫不是对你家妖娘娘有什么不满,故意报复呢吧?”沈贺鲤蹙眉,真诚地发出了疑问。 “你可不要乱讲。”小葫芦瞪了沈贺鲤一眼,而后再不理他。这世人真是没有耐心。 月光皎皎,凝集成一道银光,铺洒在烈火之间。红与白相融相交,阴与阳似无边界。 火光之中顿起一团黑影,黑影摇曳,如兽廓形。 高止见此,眼前一亮。 “宽宽。” 巨大的黑影缓缓从火光中走出,龙头,鹿身,牛尾,马蹄....... 妖兽缓缓朝高止走来,渐行渐近,渐行渐幻化,终成一翩翩少女。少女着红衣,衣袂翩飞,色若春晓。 高止看着缓缓而来的陆宽宽,眼中水雾顿起,喉中哽咽。 高止迈步,亦是朝她走去,而后恍惚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吓死我了。”高止将面庞埋入陆宽宽的肩颈,三两行泪水攒攒,浸湿了她的衣襟。 “都说了我死不了。”陆宽宽轻拍了拍高止后背,面上浮出一丝笑意来。这小道,泪真多。“但是......如果我真没活过来,你该当如何?” “生死相随。” 他二人,始于肉欲,终于情爱。 第194章 游侠鸳梦(1) 关外风大,太阳也大。 不知不觉,他们竟已出了庆国地界,来到了西勃国外。 此间黄沙飒飒,漫天飞舞,陆宽宽十分讨厌这种走了两步,头发便脏了的感觉。所以,她行路的步子便越来越快,想要赶紧入了西勃去。想来,有人住,有人建国的地方,风沙不会如此间这样大。 “琅琅锵锵——”前方传来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不少人在干架。 他们再向前走了走,终看清了前方风沙后的模样。 有一游侠,剑眉入鬓,胡渣点点,手持弯月大刀,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正在被十几个玄衣人围攻。 黄沙之中,刀剑纷舞,游侠身姿如轻燕,一招一式间,目光灼灼,却从不下杀手。 “啧啧,这么多人打人家一个,是不是有点太不是男人了?”沈贺鲤见那游侠被围攻,却又不取来者性命,而那游侠之对手却是步步杀招,深为其感到不值。 沈贺鲤放下怀中陆威风,飞身上前,从后踹倒了一个玄衣人,而后抢了他的长剑,帮起了那位游侠。 “这个沈贺鲤......没妖怪的时候,出手倒是挺快。”陆宽宽无奈道。 “唉。”高止轻叹一口气,而后亦是拿出七星宝剑,上前同沈贺鲤并肩作战。 梁晋蹙额,迈着步子也准备上前,陆宽宽却一把将他拦下。 “你要是再去,就真的是欺负人了。”陆宽宽看着风沙之间行如流水的高止,淡淡一笑。 梁晋微微垂眸,不再准备上前去。 高止加入战斗后不久,十几个玄衣人便陆续倒下。 他们相视一眼,捡起地上刀剑便提腿而逃。 高止收剑,转身看向那游侠。沈贺鲤亦是挑眉一笑,上前准备同那游侠搭话。 在沈贺鲤说话之前,游侠便拱手作礼,同他二人道:“今日多谢两位公子相救,来日有缘再见。” 话音刚落,那游侠便转身上马,夹腿驾马消失于滚滚黄沙之中了。 “什么鬼?怎连个名字都不留?不留自己名字也就罢了,他就不想知道我们的名字?好歹我们也帮了他一把。”沈贺鲤一脸迷茫,是他太久没有跟江湖人打过交道了吗?如今行走江湖者,都变成这冷冰冰的性子了? “罢了,本也就是我们胡乱上前帮忙。萍水相逢的,或是再见无期,互不互通姓名,不重要。”高止说道。 “走吧,一天天的,就晓得多管闲事。”陆宽宽走到高止跟前,拉住了他的手。 高止轻笑,转而反握,轻巧地牵着她朝西勃去了。 沈贺鲤提溜起陆威风,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碧玉簪。他已经在努力学习阴阳术了,不多久,他们也可以见面了。 入西勃边境之后,首入眼帘的便是一座驿站。 驿站中的人都穿着西勃人常穿的衣衫。男女都着神鸟纹挂甲,只是男子的衣裳大多为蓝黑,女子衣裳大多为绛红。 陆宽宽一众人见驿站之外放着些许桌椅,便上前坐了下来。 一驿站小厮见此,赶忙上前,问他们道:“客官,吃些什么啊?” “有些什么?”高止问道。 “烤羊,烤猪,牛肉汤馍馍,上好陈酒,应有尽有。”小厮笑道。 “来只烤羊!”沈贺鲤大声道。 “得嘞。”小厮转身,欲走。 沈贺鲤却又突然将其叫住。“等会儿。”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小厮站定,问道。 沈贺鲤瞧了高止一眼,淡淡答道:“再给他来碗菜汤泡米饭。” “不必了。”高止轻笑,似在谢谢沈贺鲤的好意。 “行嘞。客官们可还有什么吩咐?”小厮将这四方桌上的三男一女一小孩儿纷纷环顾了个遍。 “没了,下去吧。”陆宽宽抬手挥了挥,而后便翘起了二郎腿。她真是想想就难受,这一天天的,非要用腿走路吗? “得嘞!”小厮转身离开,热烈地招呼后头备菜。 沈贺鲤朝着高止的方向坐了坐,轻声问他道:“你不吃菜泡饭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吃肉?” 高止点了点头,而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碗,给陆宽宽和自己倒了杯水。 沈贺鲤见他点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小师侄是真心要放弃修仙了? 其实也挺好的,修仙之事遥遥,凡人阅历浅,常会陷于魔障之中难以自拔,他这小师侄如今这双红眼不就是因为那烦人的魔障嘛。放弃了也好,免得身苦心也苦。 不过......高止既已绝了那修仙成道的心思,为何身上魔障还是未除呢?妖娘娘之前也说了,魔障都是心病,旁人难帮,只能等他自己想明白了,才可尽数消除。高止现在应该就算是想明白了吧?可是...... “客官,一共二两银钱。”旁边桌上的人好似是吃完了饭,小厮便上前同他要钱。 陆宽宽一众人本就等菜等得无聊,视线便都被那桌的声音吸引了去。 “是他!”沈贺鲤惊叫,那旁桌之人,竟就是刚刚他们在西勃外遇见的游侠。 那游侠摸了摸内腰带,而后从中摸出了一粒碎银子来,面上却是难掩落寞尴尬之神色。 “我只剩一两银钱了。”游侠说道。“可否算我便宜些?” “这......这哪有对半便宜的?”小厮面露难色。 二人陷入僵局,却是从天而降一锭金子,直当当地落入了小厮手中。 小厮与游侠皆是朝那碎银飞来的方向瞧去,正瞧见一位貌美的妖娘娘。 “一两银子而已,算我桌上的。”陆宽宽笑道。 “多谢姑娘。这钱我不会白收,日后姑娘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那游侠起身,朝陆宽宽拱手作了个礼。 沈贺鲤倾身,附在高止耳边说道:“刚刚我们给他解围,他就说了个谢字。陆宽宽给他解围,他就要还礼,这是个什么意思?” 高止闻言,面色忽暗。陆宽宽之前说他在外容易遭人惦记,呵,怕不是‘彼此彼此’吧。 高止起身,正准备要回绝那游侠的好意,驿站外道路上便行来一绵长队伍,‘叭叭’地吹着响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一群穿着神鸟挂甲的男人抬着一顶华丽轿辇,轿辇中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身着赤黑长袍,其上绣着怪异花纹。 第195章 游侠鸳梦(2) 一群穿着神鸟挂甲的男人抬着一顶华丽轿辇,轿辇中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身着赤黑长袍,其上绣着怪异花纹。这花纹有些像鸟儿的羽毛,毛尖卷曲,带些淡蓝色彩。可这人间......好似没有这模样的鸟羽。 游侠看着那老者,竟是入了神。 找到了,他找到了。 “那老者是谁?”游侠问身旁小厮道。 “那是我们西勃最厉害的巫医,就是我们王上都得礼让他三分。”小厮答道。 “巫医......”游侠轻声念叨,而后转脸同陆宽宽一众人说道:“在下荆束。姑娘日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吹响此哨。” 荆束从腰间拿出了一个木制小哨子,丢到了陆宽宽面前的桌上,而后便拿起桌上的大刀,立即转身跟上了那老者的队伍。 高止与沈贺鲤相视一眼,那荆束,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才跟上去的。 “小二,可还有客房?”陆宽宽淡淡抬眼,并不是很关心那游侠为什么突然离开,却是伸手将桌上的哨子给收了起来。 “有,不过只剩两间了,客官你们有五个人......”三男一女一小孩儿的,住不开啊。 三个大男人如何挤得了那一张小床。 “无妨,他们健壮得很,打一架,输了的睡地上就行。”陆宽宽轻笑道。 “得嘞,我立即就去给客官们安排上房。”小厮离开,应是去收拾屋子了。 半刻后,他们点的那只烤羊终于上了桌儿,这羊肥大得占满了整张桌子,腾腾地冒着热气,清香入鼻,馋人得很。 沈贺鲤立即拔下一只羊腿来,塞到了陆威风手上。 陆威风双手紧攒着腿骨头,大口咬了下去。 沈贺鲤又掰开一只羊腿,递给了高止。“小师侄啊小师侄,这是你头一回吃肉,赶紧尝尝好不好吃。” 高止微微蹙额,勉强接下了这只大得离谱的羊腿。 沈贺鲤笑了笑,又开始掰第三只羊腿,而后双手奉给了陆宽宽。“妖娘娘一路财大气粗,又刚死中复生,该多补补。” 陆宽宽施术,将羊腿悬在手中,仔细瞧了瞧,并未真的去啃。 “哈哈,这最后一只羊腿啊,是我的!”沈贺鲤大笑,撕开最后一只羊腿便如恶鬼一般开始啃食。 梁晋坐在一旁,呵呵一笑。无所谓,反正他是妖,吃不吃都饿不死。 高止伸手,扯下羊腿上的一丝肉来,而后缓缓放入了口中。 这还是他二十年来头一回开荤,入口的油腻瞬然在他舌头荡开,使得他不禁蹙额。 香是挺香的,就是腻的慌。可也不知怎么了,这油腻非但不会让人感觉到恶心,反而会让人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快乐。 陆宽宽看着高止忽皱忽舒的眉头,掩嘴一笑。 吃完烤羊之后,众人便随着小厮去客房了。 两间客房相邻,沈贺鲤拉着陆威风,迈着步子,走入了靠近楼梯的那一间,梁晋见此,便也跟了上去。 陆宽宽伸了个懒腰,施术打开另一间客房的房门来,抬脚走了进去。 高止跟在陆宽宽身后,亦是缓步朝那客房走去。 梁晋眼中余光淡淡瞥到了高止准备进陆宽宽的房间,便立即停下了自己的步子,伸手拉住了高止,“你走错了,我们住这间。” 高止闻言微愣,他可从没说过自己要跟沈贺鲤与梁晋挤一间房。 房中的沈贺鲤看着门外僵持的两人,勾唇一笑,淡然走上前去,打开了梁晋拉着高止的那只手。 “啧,人家没走错,差不多得了。”沈贺鲤强行将梁晋拉到了客房里,而后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阿止去住那一间不是挺好的么,这样就都不挤了,他也是为了我们好。” 沈贺鲤笑得露出八颗大白牙,拍了拍梁晋的肩膀。 “男人嘛,大度点儿,你不也说过么,等高止老死了,陪在妖娘娘身边就只有你了,咱现在先不急啊。”沈贺鲤打趣他道。 梁晋沉声,白了沈贺鲤一眼。 屋外的高止见沈贺鲤和梁晋都进了房,便也转身迈入了陆宽宽的屋子里去。 陆宽宽就倚在门框上,环抱着双臂,盯着缓步入内的高止说道:“小伙子,你还真自觉啊。我有说我要跟你睡一屋了吗?” 高止闻言,面上并无甚波动,只道:“我睡这里,大家就都不必挤了,而且也都不必睡地上。” “啧。”陆宽宽眯起了双眼。 都不必睡地上? 这小道在暗示些什么? 高止低下头,不去看陆宽宽,只闷着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且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来。 陆宽宽轻笑,想要逗他一逗,便走到床前,将床上的被褥扔到了地上。 “谁说都不必睡地上了,你今天就睡地上。”陆宽宽同他说道。 “为.......为什么?”高止抬头,满脸写着‘不解’。 从前,她不是最喜欢跟他一起睡吗?纵使他千百番拒绝,她也依旧不依不饶...... 高止仿若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那样的陆宽宽,如今竟然让他打地铺。这色鬼,转性了? “什么为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宽宽昂首,不容置喙道。 她哪是色鬼转性啊,她明明就是想要让这小子自己想办法开荤。哪能每回都是她上赶着呀。 高止放下手中茶杯,沉着心气,起身整理被陆宽宽扔到了地上的床褥,仔仔细细将它在地上铺好。 陆宽宽坐在床沿,翘着二郎腿,环抱着双臂,面色阴冷地看着高止在地上铺被子。 “西勃夜晚凉,与白日近乎是天壤之别,高道长可仔细别冻着了。”陆宽宽轰然躺下,强忍着想要打死那小道的冲动。 这玩意儿,还不如当一辈子道士呢!孤寡着吧,您就! 陆宽宽侧身面向石墙,不再去看高止忙碌着铺被的身影。 陆宽宽顾自生着闷气,身上却忽然一暖。不知什么时候,她刚刚扔下地的棉被,被某人盖到了她的身上。 须臾间,她又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高止钻进被窝,将陆宽宽拥入怀中,在她脖颈间轻轻落下一吻。 “我此回,未曾会错意吧?” 幽然的声音传入陆宽宽的耳朵,陆宽宽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第196章 游侠鸳梦(3) “我此回,未曾会错意吧?” 幽然的声音传入陆宽宽的耳朵,陆宽宽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这小子...... “什么意?我可什么都没说。”陆宽宽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高止双手收紧,又将这怀中美人往自己怀里拥了拥,距离这种东西,日后,他们之间,还是不要有了。 高止微微低下头,开始亲吻她的薄唇。 陆宽宽一惊,蓦然将他推开。不对劲啊,不对劲。这个小子变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高止面色泛红,眸中微带些疑惑。 “不怎么。”陆宽宽歪了下头。真是奇怪,真当高止主动时,她还有些不习惯。难道是做色鬼做多了,转而恍惚被他人调戏,心中有些不快了? “咚咚——”忽有人敲门。“客官,本店今日提供热水沐浴,不用银钱,可需来些?” 陆宽宽闻言,立即起身,给那过来的小厮开了门。 “需得。”陆宽宽笑道。之前赶路,一身飞沙,看似飘过无痕,她却总觉得身上脏得难受。 “好嘞。”小厮退下。 片刻后,小厮便拎来了两大桶热水,而后上上下下地忙碌打水,缓然给陆宽宽房中的木桶注满。 “好了,客官您慢洗。”小厮手提两只空桶,恭恭敬敬地俯身给陆宽宽做了个礼。 陆宽宽见这小厮上下忙碌,也算是有些苦劳,便拿出一锭碎银,丢给他做了小费。 小厮见此,笑容盈盈。“谢谢客官。既如此,那小的便再给您一个额外的提醒。” “噢?什么提醒?”陆宽宽半挑眉尖,笑问道。 “夜晚子时,好好睡觉休息,切莫出门。”小厮说完这句话,便提着空桶下去了。 陆宽宽闻言不解,子时不要出门? 这小厮若不说的话,她可能就真睡过去,不打那出门的心思了,可他既说了这话,陆宽宽心里就有些好奇晚上子时出去会发生什么了。 “你晚上想出去看看?”高止起身,淡淡一笑,而后便开始宽衣解带。 “他都那样说了,我能不出去看看吗?说不定有什么有意思的呢。”陆宽宽抬眸,正撞上高止开始脱亵衣。“你脱衣服干什么?” “洗澡啊。”高止一脸无辜道。 “这是我让小厮给我打的洗澡水。”陆宽宽叉腰道。“你要是想洗,等我洗完了,再让那小厮给你重新打一盆来。” 高止笑笑,将上衣尽数褪去,三两下便绕过那简朴的屏风,钻到了那木桶中去。 “高止!”陆宽宽跟上前去,一把扼住高止的肩膀,就要把他拎出来。 高止如今也不是吃素的了,哪里会让陆宽宽如愿,他转而扼住陆宽宽的手腕,并不让她轻易撼动自己。 薄气悠悠萦绕,热汤的白雾喷薄到陆宽宽的面上,陆宽宽看着高止精壮的赤身,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你这是在邀请我一起沐浴?”陆宽宽出言调戏。 “是啊。”高止胎首,一双精诚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陆宽宽。 陆宽宽的心脏猛然漏了一拍,这狗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会撩拨了? 高止微微一笑,蓦然起身,直面着陆宽宽,而后伸手握住了陆宽宽的细腰。 他的亵裤已湿,陆宽宽缓然低头,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那双精壮大腿的肌肉走向。 陆宽宽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会儿,这狗男人现在是在色诱她吧? “都说救命之恩,需得以身相许。不知妖娘娘可曾听过人间这说法?”高止手间用力,竟是一把将陆宽宽抱到了浴桶边上,而后俯身给她脱去了鞋袜,再一把将她拉到了水里。 “呲~”木桶中水溅了一地,陆宽宽几乎要惊叫出声。 陆宽宽捂住了嘴巴,瞪大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高止。 高止坐下,将陆宽宽拉到了自己腿上。热汤之中微然泛起一层涟漪,陆宽宽于水中摸了摸自己的裙角,莫名地还有些......紧张? 高止低头附耳,轻声问她道:“听过吗?” 陆宽宽耳边一痒,只得回他道:“听过啊。你要以身相许?” “嗯。”男人的声音低沉稳重,这一声‘嗯’,竟是在陆宽宽耳边盘桓许久。 高止抬手,扣住了陆宽宽的后脑,而后倾身吻住了她的双唇。 其百般柔肠,万千辗转,竟是让陆宽宽头晕目眩,如入荒诞之境。 高止微离她的双唇,眼神迷离,似是起了一层雾气,要与这氤氲水汽一争高下。他揽住陆宽宽的腰肢,轻声同她说道:“宽宽,没有人洗澡还穿着衣服的。” 陆宽宽瞧着他那双似要蛊惑人心的双眸,心下微动。 高止笑笑,覆手解开她腰间的绸带,而后微扯下她身前衣衫,轻吻她柔肩。 ...... 夜凉,水也凉,终也是床榻之上更暖和些。 高止身上那如此良辰美景,竟使得陆宽宽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对啊,现在差不多子时了吧。她可还想出去瞧瞧的。 陆宽宽一把推开高止,起身给自己重新幻了身干衣裳。 “嗯?”高止双眸微动,眼中情欲仍旧在烧。“你还想着那小厮的话?” “你不好奇吗?”陆宽宽挽起秀发,捡起地上高止的木簪,就往自己头上插。 “你用了我的簪子,我用什么?”高止慵懒地侧卧在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眼睛直直地盯着陆宽宽。 陆宽宽上前捏了捏高止的发髻,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将这头发绑得这么牢,散不开,刚刚不也一直没散么。” “那我下回再努力。”努力让这还没散开的头发,松散开来。 陆宽宽闻言蹙额,这狗男人是不是说昏话了? 陆宽宽瞪了他一眼,而后缓声问他:“你出不出去?” “都说了生死相随,自然是去的。”高止轻笑。 “拿你还不起来,再不出去,都要过了子时了。”陆宽宽叉腰道。 “你给我变身新衣服。”高止拉住陆宽宽的手,轻声道。 陆宽宽眯了眯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自己被狗皮膏药粘住的感觉。 陆宽宽抬手,给他幻了身月青色长袍,而后将他从榻上拉了起来。 “呲——”房中窗户忽然大开。 陆宽宽与高止皆被这动静吸引去了目光。 “咚——”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从窗户外滚了进来。 第197章 游侠鸳梦(4) “咚——”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从窗户外滚了进来。 陆宽宽与高止走到窗前,看向了这个不速之客。 “荆束?”高止蹙额,面上有些不快。 “救......我。”荆束浑身是伤,满额汗珠,竟是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陆宽宽上前,仔细瞧了瞧荆束身上的伤痕。 十二处刀剑伤,八处爪痕印。这位侠士这是去哪儿行侠仗义去了?搞得这么一身伤?今日白天陆宽宽也见过这荆束的身手,寻常人应是伤不了他,除非......他的对手众多。 高止拉起荆束的手,而后恍惚将他扛起,给他安置到了床上去。 陆宽宽站在窗前,朝外头看了看。 现今正是子时,明月皎皎如灯,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 街路边游荡着几个凡人,看他们的装束,像是西勃的百姓。 陆宽宽皱眉,这么晚了,街路上怎么还会有这么些人呢? 陆宽宽手贱,从腰间拿了粒碎银,朝着街路边一凡人扔了过去。 “咚——”碎银正中那人头颅,那人不叫也不闹,只僵硬地抬起了头,看向了陆宽宽。 那人双眼闪着红光,脸上密密麻麻地生了许多疙瘩,双手指甲异常地长而锋利,更像是野兽爪上的指甲。 陆宽宽一愣,突然间还有些惊吓,便立即将窗户给关了起来。 “怎么了?”高止见陆宽宽站在窗前,似要魂归天外的样子,不禁问道。 “我被丑到了。”陆宽宽僵硬笑道。 “什么?”高止不解,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快,自己就被陆宽宽给看腻了? “你自己来瞧一瞧。”陆宽宽朝高止招了招手。 高止轻挑眉尖,缓然走到陆宽宽身边。 陆宽宽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让高止透过那缝朝外头看。 高止将脸凑上窗间狭缝,看向了驿站外的街路。 一张满是疙瘩脸带着闪着红光的眼睛,正凶狠狠地朝他们房间的方向看来。 这怪物的周围,亦游走着不少跟他差不多症状的,高止这才明白之前那小厮为什么不让他们子时出门。原来是因为子时的驿站外,真的不安全。 “啧。我就用碎银子打了他一下,他就一直看着我们这边。”陆宽宽撇了撇嘴,而后紧紧将窗户给关了起来。 “看来,这西勃也不太平啊。”高止转身,走到了床前,看了眼荆束身上的爪痕。“荆束身上的伤,好像有些就是被楼下街路上的怪人造成的。” “那刀剑伤呢?”陆宽宽走到高止身边,抬眸问道。 “许是被白天那群追杀他的人伤的?”高止又怎会晓得具体的呢?他从乾坤阴阳袋中寻出一瓶金创药,准备给荆束上些。却又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用胳膊抵了抵陆宽宽的手肘。 陆宽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他要给荆束上药,让她回避么。 陆宽宽轻笑一声,而后转过了身去。 高止见此,这才解开荆束的衣衫,给他上了些药。 “姑娘.......姑娘.......”荆束双眼迷蒙,已然是眯成了一条缝,脑子似乎也不甚清醒了。而他口中的‘姑娘’,也不知指的是谁。 他迷胧中喊的姑娘是陆宽宽吗?高止微微蹙额,为自己的胡思乱想付出了不快乐的代价。 “好了吗?”陆宽宽问高止。 高止上手,将荆束的衣衫穿好,而后淡淡答道:“好了。” 陆宽宽闻言,这才转过身来,恰看见荆束全身无力,右手却攒得紧紧的。 “他手上抓了东西吧。”陆宽宽俯身,扒开了荆束的手,从里头抢过了一根羽毛来。 这羽毛雪白,羽尖微卷,还带些淡蓝色彩。 高止看见这羽毛,总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今天街路上那巫医衣衫上绣的那个花纹么。” “就只想到那个巫医身上的绣纹了?”陆宽宽侧过脸,笑着问他。 “那还有什......”高止刚要‘请教’,脑中就闪过了一个衣柜的画面。这个羽毛,他好像在元珈的衣柜里见过。“衣服,元珈的衣服上面有这个羽毛。这并非凡羽,对吧?” “嗯。”陆宽宽点了点头,“这是寒鸟的羽毛。” “寒鸟如今在妖魔界应该也很难寻得了吧,荆束是怎么拿到这羽毛的?”高止不解。 荆束刚刚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巫医,今日白天的时候,荆束是跟着那巫医走了的。 “救救她,救救她。”荆束全然闭上了双眼,口中梦呓不止。 “救谁啊?”陆宽宽俯身问他。 “姑娘。救那个姑娘。”荆束于睡梦中回答。 “姑娘?”高止是越发一头雾水了。 荆束的一身伤痕,他手中紧紧攒着的寒鸟羽毛,他睡梦中一直喊着的‘姑娘’.......这一切究竟有什么联系? 高止施术,给荆束输了些精气,使他身上的伤痕霎时结上了痂。 “你这样,刚刚的金创药不就给他白用了么。”陆宽宽小声念叨,似乎不是很喜欢高止浪费自己的精气去恢复别人身上的伤痕。 “我这不是怕你好奇么。”这荆束梦中呓语,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让他早些醒来,自己说说清楚,岂不直截了当? 陆宽宽闻言轻笑。 荆束得了高止精气,缓然睁开眼,清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惊诧于伤口结痂的速度。 “这......”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高止。“我的伤,可是公子治的?” “没错。”高止答道。 “公子真乃神人也。”荆束眼中一亮,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陆宽宽问他。 “我有一个朋友被囚禁在了巫师府邸,我去救她时,被巫师家中的护卫所伤。”荆束如实道。 “朋友?你说的,不会是寒鸟吧?”陆宽宽现出手中轻盈羽毛,缓然走近了一步,这个荆束,究竟是什么来头? “寒鸟?什么寒鸟?”荆束皱眉,似乎并没有听懂陆宽宽的话。“我的那位朋友,她是一位姑娘,我们早在梦中便相识了。” “噗嗤——”陆宽宽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位大侠士究竟在说些什么好笑的?在梦中相识漂亮姑娘?睡傻了吧。 第198章 游侠鸳梦(5) “噗嗤——”陆宽宽没忍住笑了出来。 荆束见陆宽宽嬉笑,眸光一紧,默然低下头去。也是,这样的事情说给旁人听,旁人定是要把他当作疯子的。 最早是在两年前,他每夜入梦,梦中皆有一只长羽飞鸟,其羽柔,尖头有淡蓝色彩,额间生着一点红。飞鸟于空中翱翔,身姿飘然,亭亭若美女子。 不多久,再入梦时,他梦中飞鸟竟真的幻化成了一位清灵可爱的姑娘,翩翩然落到他身边来。 他们一起饮酒,一起赏月,一起看雪,看夕阳...... 只可惜,那位姑娘不会说话,荆束无法得知她的名字。唉,不过都是一场梦,就算是那姑娘告诉了他她的名字,又如何证明这位姑娘连带着她的名字,都不是他自己的臆想? 荆束彼时就是那样的认为的。认为这位姑娘只存在于自己的梦里。 可直到有一天,荆束的梦里再无风花雪月,只剩下幽暗的房间与伤痕累累的她。 自那以后,荆束的梦,每每都是一位生着翅膀的姑娘被囚禁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她的身上千疮百孔,血痕肆意。梦里,还有一个穿着玄黑色衣服的人,每天都会来到那姑娘身边,用尖利的道,划开她的皮肤,取走她的血液。 荆束并看不清那个穿着玄黑色衣裳之人的脸,只瞧见他衣襟上绣着蓝羽花纹,手中握着的刀柄上刻着一种神鸟图纹。 荆束醒来后,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竟四处打听那神鸟图纹的来历。他本以为梦中之事,虚无缥缈,世上定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可是.......他居然打听到了,他打听到这是西勃特有的纹案,纹案之上,是西勃的圣鸟。 荆束惊奇,他梦中的事物好像......真的存在。他天天做的那个梦,说不定就是那鸟羽姑娘的求救。 于是,荆束策马,出关跨越滚滚黄沙,终来到了西勃。 陆宽宽见荆束神色怪异又一脸严肃,并不像是在说笑,便缓然收了笑意。 “你真的在梦中认识了一个姑娘?并且在巫医家里看见了她?”陆宽宽出声问道。 荆束抬头,眸中难得有了些期待的情绪。“你信我?” “也不是不可以信。毕竟天下之大,怪事频多。”陆宽宽耸了耸肩,她见过的稀奇事儿多了去了,就连她自己也是只妖,梦中相会之事,又有何不可信的呢? “你且仔细说说,你去到那巫医家里,都发生了什么。”高止瞧了陆宽宽一眼,拉住她的手,而后自己往前站了站,微微挡住了些荆束的视线。 “公子想要帮我?”荆束唇角露出些笑容。 高止沉声,只点了点头。这管闲事的心啊,就是收不住。 荆束闻言大喜,全然没了那行走江湖,眸中微冷,不近人气的大侠模样。 荆束开口,一点一滴将今日之事告诉了高止。 今天白日的时候,荆束看见了巫医身上特殊的纹案,便猜测他就是梦中那个伤害鸟羽姑娘的人。于是,速然悄悄跟了上去。 巫医府上戒备森严,荆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翻墙走了进去。 荆束进去之后,便小心四处查探,直到夜晚时,那巫医从房中走出,独自去了后院荒废的柴房。 荆束小心跟上,一跃而上柴房顶,而后掀开了其上一方瓦砾,暗中观察柴房中的动静。 柴房之中,困着一个长着翅膀的姑娘,其翅雪白,唯尖上一些带了淡蓝色彩。她被四条铁链捆绑着,额间一丝嫣红分外显眼。 荆束心中一紧,周身血液似在逆流。这位姑娘,就是他梦中的那位。他不会认错的。 他的梦,是真的。 巫医从外头走了进来,而后小心关上了门窗,缓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和一把匕首。 巫医走到鸟羽姑娘面前,缓缓蹲下,直视着她的眸子,而后轻叹一声,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用刀缓缓将她的手腕划开一道口子来。 “啁啾~”鸟羽姑娘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双翅微微动了动。 细血缓然流动,一点一滴地流进了巫医带来的瓷瓶里。 直到瓷瓶装满,巫医才放开鸟羽姑娘的手,随意拿出一方白布,给她包扎了起来。 取血结束之后,巫医起身离去。 荆束恍然从屋顶跳下,确认那巫医远去之后,才打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回在现世中看见鸟羽姑娘的脸。 她同梦中一样,凤眼微翘,双眸清澈,琼鼻粉红,清灵可爱。只是,此时更有了些实感。 鸟羽姑娘满身伤痕,无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听见门前有动静,便缓缓抬起了头来。 “你......你记得我吗?不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吗?”荆束确定自己的梦里有她,却不知道她的梦里有没有自己。 鸟羽姑娘看见荆束,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也带了些笑意出来。 荆束见此,亦是一笑。她也知道他,她在她的梦里应该也是见过他的。 “我救你出去。” 荆束慌忙跑上前去,抽出身后大刀,一把砍到困着鸟羽姑娘的铁链上去。 “砰——”的一声响,铁链震震晃晃,却是一丝断裂的痕迹都没有。 “啁啾~”倒是鸟羽姑娘,发出了一声苦叫。 “我弄疼你了吗?”荆束心中一紧,立即停了下来。也是奇怪,他这把宝刀,跟了他数年,一直都是削铁如泥的,如今怎就不好使了呢? 鸟羽姑娘并不会说话,只能同荆束投去一个悲切的目光。 荆束上前,细细瞧了瞧锁着鸟羽姑娘的铁链。 这铁链非凡铁,竟是上好的九天玄铁所炼。而这玄铁之上,还刻着怪异符文,好像是在封印着鸟羽姑娘的法力。 荆束恍然,这个玄铁,恐怕只靠他的力量无法打开。 “有人闯入府!” 外头突然嘈杂起来,显然是荆束的行踪被发现了。 “你等我,我一定会再来救你。”荆束万般无奈地看了鸟羽姑娘一眼,而后飞身而出。他见巫医府上都是倾巢而出的护卫,便赶忙找了一个无人的房间藏身。 “吱吱——” 这房间黑暗,并未点灯。荆束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第199章 游侠鸳梦(6) “吱吱——” 这房间黑暗,并未点灯。荆束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这屋子里有人?可荆束在外头时,明明就没有感受到这屋里有人气啊。 荆束缓然转身,猛然间撞上四双精红的眸子。 此屋中阴冷,得四根梁柱支撑,每根柱子上都捆绑着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他们双目通红,脸上长满了流胧的疙瘩。 刚刚的‘吱吱’声,就是他们抬头时,僵硬的脖骨发出的。 “人呢,快找。”门外护卫四处寻找着荆束的踪迹,荆束淡然下蹲,只怕门上绢布映出他的身影。 “突然就跑没了,是不是进那间屋子了?我们要不要进去找一找?” “你忘了吗?巫医大人说过,除了他,谁都不能进那间屋子。走,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是!” 屋外脚步声渐远,荆束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看来他的运气还不错,躲到了一个他们绝对不会来找的房间。 荆束起身,缓步走向了其中一个怪异的人。 荆束离他越来越近,他却一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直愣愣地盯着荆束看。 荆束仔细打量这不人不鬼的怪物,却是没看出什么头绪来。 暗夜寂寂,荆束又从小习武,耳聪目明,他似乎能听见一旁有微弱的肥虫蠕动的声音。 荆束转而抬步循着声音走去,终停在了一架药格子前。 药柜有百格,却只有中间几格里发出了小虫子蠕动的声音。 荆束抬手,打开了最中间的药格子,而后恍惚一惊。 这格子里装的蠕虫,竟是血红颜色。 荆束自觉浅薄,从未见过此等恶心的虫子。 那虫子沿着药格攀爬,不多久竟爬出了药格子,掉到了地上。那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而后便朝着被捆在柱子上的怪人爬去。 荆束微怔,不知是不是该将那虫子捡起,重新放回去。可这虫子瘆人,也不知有没有毒性,荆束若随意碰了...... 正在荆束思虑间,那虫子竟已就爬到了怪人的身上去,顺着他的裤脚,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去。 荆束见此,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好。这里的一切,都怪怪的。 荆束迈步,朝门外走去,身后却传来麻绳摧断之声。 荆束凝眸,顿然回头,忽起了万分的戒备心。 那被虫子钻了的怪人突然变得力大无穷,挣脱了绳索,蓦然朝荆束扑来。 “吼——”怪人低吼,速度远超常人,竟是一爪子伤到了荆束。 “啊~”荆束吃痛地叫了一声,抽出长刀,砍向了那伤人的怪物。 一刀一式之间,这怪人便被荆束砍到脖颈,汩汩地流着血。 他却也不躲,更是不喊疼,直直又在荆束身上挠下了几爪。 “啊~”荆束也是没想到这怪物就算是被砍了脖子,也还能有如此力气。荆束提刀,想要再杀,那怪人却忽的自己倒地不起。 怪人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其后便再没了动静。 “死了?”荆束捂着自己的伤口,眼中万分不解。这怪人刚刚还万分骁勇,怎就这么一点子功夫,就死了?是因为他刚刚砍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刀吗? “屋子里有人!”门外护卫许是听到了这边的打斗声,去而复返。 荆束有些恼,这下怕是难以逃出这巫医府邸了。 荆束速然打开大门,趁着门外护卫还未反应过来,飞身逃离,直往院墙跑去。 “快把他抓起来!”数十护卫纷纷盯上荆束,在其后紧追不舍。 荆束受了伤,满额浊汗,脚下竟渐渐虚浮了起来。 西勃街路之上,荆束身后的护卫渐行渐近,须臾之后便将他团团围住。 荆束无奈,只得提刀应战,准备硬闯出重围。 暗夜之中,月光之下,游侠身姿挺拔,应招之时,手起刀落,坚毅干脆。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荆束很快便在这场围攻之下落了下风,荆束伤痛中用尽全身力气,速然杀出一条血路,而后翩然转身躲进了一条巷子里,趁着那些侍卫还未追上,立即轻功上墙,正瞧见一扇窗户,便推开窗户,滚了进去。 小巷中的护卫追丢了人,万分愤怒,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悻悻回去跟巫医复命。 而他滚进来的这个窗户,正是陆宽宽与高止房间的窗户。 至此,荆束才算是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皆说了出来。 陆宽宽听闻他所言,无奈一笑:“你这随意躲进来的窗户,竟就是我们房间的窗户。也算是你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高止沉声低头,开始仔细思考荆束所言。 被困的寒鸟,暗屋中的怪人,药格子里养的血虫...... 那巫医定是有些问题。 “你在巫医家里看见的怪人,是不是跟现在外面街路上游荡的人很像?”高止问荆束道。 “街路上什么人?”他是从驿站后路逃脱,而后在小巷攀爬上来的,并未经过驿站前路。而那些怪物游荡的地方,就是在前路。 高止走到窗前,又朝外面看了眼,可如今这街路上,竟是一个怪人也没有了。 “双眼通红,长着兽爪,满脸大疙瘩的人。”陆宽宽看了眼天边明月,估摸着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按照那小厮的意思,子时过后,那些怪人便不会再出现了。 荆束听了陆宽宽的描述,甚觉陆宽宽和高止见到的怪人同他见到的怪人是相同模样的。 “没错。就是姑娘说的那模样。”荆束答道。 “我们现在要不要去巫医府邸看一下?”高止轻声问陆宽宽道。 “荆束刚去闹过,现在那巫医府上定是更加戒严了,那只寒鸟和他遇见的怪人估计也被重新藏得更深了。现在去,不是明智之举。”陆宽宽说道。陆宽宽可懒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别人家里到处转悠。 虽然这种事情,她已然干了不少。 “那该当如何?”荆束问道。 “睡觉啊。”陆宽宽耸了耸肩道。 “睡觉?”荆束不解,只以为陆宽宽是不想掺合这事儿。 “你不是可以梦到那位寒鸟姑娘吗?说不定你睡梦中可以找到些线索。”高止替陆宽宽解释道。 第200章 游侠鸳梦(7) “你不是可以梦到那位寒鸟姑娘吗?说不定你睡梦中可以找到些线索。”高止替陆宽宽解释道。 荆束闻言,微微点头,而后缓然起身。 “你起来干什么?”陆宽宽问他。 “这里......是二位的房间。”荆束虽常年在外同各色江湖之人打交道,但脸皮也没有厚到赖在他人房里不走的程度。 “你就躺着吧。”高止无奈一笑。“这么晚了,想来你也没有地方去,若我们放任一个受伤的人风餐露宿,也未免过于狠心了。” 荆束垂眸,依旧是从床上站起。 “二位已经帮我很多了,此等小事,就不烦扰二位了。我且到外头眯会儿,若是梦到了什么,明早一定与二位探讨。”荆束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去,一路下到大堂,趴在桌上沉入睡梦。 高止本还想阻拦,陆宽宽却抓住了他的手。 “不是什么大事儿,随他吧。”陆宽宽说道。 “啊~困。”陆宽宽伸了个懒腰,三两步跨到床边去,倏忽躺倒,闭上了双眼。 高止见此,无奈一笑,亦是躺到了榻上,轻轻将她揽到了怀里。 第二日清醒时,堂下嘈杂。 陆宽宽与高止便缓步下了楼,却是没看到昨夜趴在堂中木桌上睡着了的荆束。想来是驿站开门,广收来客,他不愿给驿站添麻烦,便出了这堂子去。 沈贺鲤陆威风和梁晋正坐在堂中,吃着白粥与米面馒头。 沈贺鲤吃得甚香,就像昨日未曾吃过那羊腿一般。陆威风正到了挑嘴的年纪,只瞧着手中没味儿的白馒头,并不下口。梁晋坐在一旁,执勺搅和着白粥,亦是没有下口的意思。 “陆威风,不要挑食。”高止见陆威风把玩白馒头,便严声朝他说道。 陆威风闻言,委屈得撅了撅嘴,却还是将馒头塞到了嘴里。 “小孩子嘛,总归不喜欢这些。”驿站小厮端了碟咸菜过来,顺便从衣袖里拿出了两颗皮纸包着的红糖,塞到了陆威风手里。“把它化在粥里,吃着好吃些。” 陆威风眼前一亮,朝着小厮笑了笑,明眸皓齿的,没人见了会不喜欢。 “威风,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高止轻咳两声道。 “谢谢。”陆威风顿然便明白了高止的意思,赶忙出声道谢。 高止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从腰间拿出了一点碎银,递给了小厮。“红糖稀贵,不是一两声谢谢可抵得的。” “无妨。这也是我从厨房偷偷拿的。”小厮小声道。 “若真要谢我,可否让我抱抱这小娃娃?”小厮面向陆威风,满眼都是欢喜。 “好啊。”陆威风听见这位给他糖果的好心叔叔想要抱他,心中也是不排斥的。他伸开双臂,朝那小厮一笑。 高止和陆宽宽见这小厮确实是喜欢小孩子,便也不曾出言阻止。何况,陆威风都是愿意的,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替他拒绝呢? 小厮一把抱起陆威风,笑得似乎都要比阳光更灿烂。小娃娃确实喜人。 “啧啧,两颗红糖就能把你骗走喽。以后也别指着你给你师父,和我这个师叔祖养老了。”沈贺鲤在一旁说道,话语里总带了些酸腐味儿。 “哈哈。”小厮干笑两声,放下了陆威风,而后道:“我还要去干活,各位客官慢用。” “小师叔.......”高止面露尴尬神情,不知该说他些什么好。他的小师叔,领地意识太强了。仗着陆威风如今关系跟他好了些,就开始不喜欢他跟别人交朋友了。 高止忽然想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沈贺鲤这性子还真是始终如一,十几年来从未变过。 小厮走到了厨房,托着盘子来端菜。 厨房里的厨子见着他,便同他说道:“还有些馒头在蒸笼里,你拿出来给外头送过去。” “得嘞。”小厮走到蒸笼旁,将其打开,拿起一旁的筷子,将里头的白馒头一只一只夹了出来。 白茫茫的热气四处乱窜着,蒸得人发汗。 “诶?”厨子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直愣愣地看着小厮的背影。 “怎么了?”小厮听见厨子的声音,立即转过来身来。 “你后脖子上怎么了?是不是出疹子了?”厨子凝着眉,面色严肃道。 小厮闻言一惊,慌张放下手中托着白馒头的木盘,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脖颈。 厨子压着步子,缓然上前,伸着头朝小厮的后脖颈看去。 “真的,真的起疹子了!”厨子蓦然后退,避之不及,仿佛此时的小厮变成了什么脏东西。 小厮面色一暗,也顾不得什么外堂客人要的白馒头了,只速然从厨房后头跑了出去。 “造孽啊,造孽!”厨子大拍双腿,并不上前追赶,只伸手也摸了摸自己的皮肤。直到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出红疹子,这才放下了双手。 堂中陆宽宽揉了揉腰肢,并不再想看沈贺鲤他们吃早点,便提起步子走到了外边儿去。 此时,时辰尚早,街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同驿站堂中那嘈杂之况相差甚远。 天边暖阳缓缓升起,薄云之上,似乎染了一层红霜。几只飞鸟振翅而来,平白生出些微弱的响动。 一位游侠执着长刀坐在不远处的瓦砾屋顶,似要与那飞鸟同去,可直到那飞鸟飞得没影儿了,他却还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高止跟着陆宽宽的步子,走出了驿站,只见到陆宽宽正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房屋顶。 高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间蓦然一沉,眉头平添了几分愁绪。 “你一直盯着荆束看干什么?”高止问道。 “我看的不是荆束,而是孤独。”陆宽宽煞有介事地说道。 高止默然,这样的氛围,那样的孤寞的身影,确实令人动容。就是那天边的飞鸟,都有伙伴通行,可荆束行走江湖,身边却只有一把冷冰冰的长刀。而要想煨暖这长刀,必以热血来祭。 “小师侄!”沈贺鲤慌里慌张地从驿站跑出,一把抓住了高止的衣袖。“小威风他身上出红疹子了。” “红疹子?”高止微微蹙额,立即回了驿站。 “难道是水土不服吗?”陆宽宽轻声自语道。 “荆束,下来吧。”陆宽宽抬首,出声打破那游侠孤寞的氛围。 第201章 游侠鸳梦(8) “荆束,下来吧。”陆宽宽抬首,出声打破那游侠孤寞的氛围。 “你们起了?”荆束见着陆宽宽,这才从神游中缓过神来。坐在这屋顶上,可看见西勃外的漫天黄沙,看得久了,心便也就沉了进去。 荆束飞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到陆宽宽面前来。 “昨夜我又梦见她了。她那边,又黑又暗,一丝光芒都没有。”就连那天上月都瞧不到。“我走到她身边,问她疼不疼,她摇了摇头,眉头却紧蹙着。” “又黑又暗,一丝光芒都没有?”陆宽宽并不注意听荆束后面那段话,只顾自思考起那只寒鸟究竟被关在了哪里。 密室吗?不,如果巫医家里有密室,那早该把寒鸟关到密室里了。 陆宽宽一时没什么头绪,便大步进了驿站。 “我们什么时候去救她?”荆束跟在陆宽宽后头,小声问道。 昨日这位姑娘帮他付了银钱,他便许下日后帮她一回的承诺,可经昨夜观这位陆姑娘的一言一行,荆束总觉她心思老到绝非常人,她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自己必也是帮不上忙的。 荆束想到此处,无奈摇头。那几位公子和这位姑娘,皆是他需仰望之人罢。 “且让我去瞧瞧我的小徒弟。”陆宽宽并不着急。 荆束千里迢迢来到西勃,在这段时间里,那巫医都没有杀了寒鸟,说明这巫医本就没有杀心,那寒鸟一时半会儿应是不会性命垂危。 陆威风被带回了房里,高止沈贺鲤以及梁晋都围着他,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儿。 高止脱掉了陆威风的衣服,独留了件小红肚兜在他身上。 陆宽宽走进门,正看见陆威风那满身的细小红疹。 “是水土不服吗?”陆宽宽问高止道。 高止已然给陆威风诊了脉,却是从未见过此等脉象。 “宽宽,事情可能变麻烦了。”高止看着陆宽宽说道。 “怎么了?是什么病?”陆宽宽面色忽正,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是什么病。”高止答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病,所以事情才会很麻烦。 陆宽宽上前,摸了摸陆威风身上的红疹。 “哈哈~”陆威风身子一颤,只觉得有些痒,竟笑出了声儿来。 陆宽宽垂眸,这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 陆宽宽也没见过这种病,只生怕陆威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便扼住了陆威风的小手,给他输了些精气。 陆威风得了精气,却并未好转,反而身上的疹子变得越发大了,就连陆威风的小脸上,都开始生起了疹子。 不多久,这红疹竟还有鼓大流胧的征兆。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这红疹鼓大成疙瘩,内里塞满胧浆的模样,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昨夜子时街路上游荡着的那些人,脸上好像都是这东西。 “嘶~”沈贺鲤脑袋一歪,将手伸进胸前,猛然挠了起来。他最爱洗澡,也最怕痒,这一伸手竟是没个轻重。 梁晋见此,立即拉开了沈贺鲤的衣裳。 沈贺鲤低头一看,惊诧于自己身上也突然生满了红疹。 “我我我......”沈贺鲤一瞬失言,而后又朝陆威风看了眼。“是你小子传给我的吧!” “这红疹,还会传染?”高止蹙眉。“那,今早接触过威风的,除了小师叔和梁晋,就只有驿站小厮了。难道那小厮就是源头?” “可能......我才是源头。”门前荆束突然出声道。 众人皆被荆束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 荆束拉开胸前衣衫,露出了他胸前点点红疹。 “昨夜我出了你们房门下楼到大堂后,就发现身上突然开始出现疹子。但我也没放心上,只以为水土不服。”直到刚刚他看见了陆威风和沈贺鲤之后......“而且,今早我趴在桌上睡觉时,是那小厮过来叫醒了我.......” 陆宽宽微怔,开始思考这一切的关联性。 “你昨晚在巫医家是被怪人伤了。那这红疹的源头,其实是那怪人吧。”陆宽宽说道。 荆束闻言惊惧。“那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哪样?什么怪人?”沈贺鲤哭丧起脸,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落入了一个倒霉的怪圈子里。一天天的,能不能让他消停会儿。 “唉。”陆宽宽轻叹一声,也不答他二人的话,只拉住了高止的衣袖,缓然同他道:“走,去找那巫医一趟。” 高止闻声点头,跟着陆宽宽一起走了出去。 沈贺鲤倒也没叫住他们,只上前架住了荆束的肩膀,勾肩搭背地同他说道:“我们就先歇歇吧,他们会救我们的。我们就别出去添乱了,免得再将红疹传给别人。” 荆束看了眼突然又笑嘻嘻的沈贺鲤,脑中一懵。他就这么相信陆宽宽和高止? 榻上的陆威风全身痒痒,但他也知道不能乱抓,便乖乖躺平,抑制着自己想要挠痒痒的手,只等着妖娘娘和师父回来将他医好。 巫医府上护卫虽严,但陆宽宽和高止一个穿墙术和一个隐身术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们依荆束昨夜的描述,找到了困着怪人的暗房,穿过那木质雕花长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屋子。 此屋中依旧捆着四个怪人,且屋内种种陈设皆与荆束昨夜说的一模一样。 只是有这几点怪异。 昨夜荆束明明杀死了一个怪人,可现在这屋里,依旧还是四个人。而且,昨夜荆束那么一闹,巫医本该将这些人换个地方藏起来才对,可他也没有行动。 高止抬眼,忽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被捆在柱子上的四个人里,居然有一个是驿站的小厮! 他们早上还在驿站见过...... 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高止上前,发现这小厮脖颈之上都生满了红疹,隐隐有朝脸上长去的迹象,且人还清醒着。而他旁边的三个人,症状都比他重许多,红疹都已变成了流胧的疙瘩,纷纷晕死了过去。 “咯吱——”暗房之门大开,巫医从外走了进来。 “巫医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救我!我存了许多银子,只要您救了我,那些银子您都拿去!”小厮见巫医进门,立即激动道。 第202章 游侠鸳梦(9) “巫医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救我!我存了许多银子,只要您救了我,那些银子您都拿去!”小厮见巫医进门,立即激动道。 陆宽宽与高止见那小厮模样,竟像是自愿被捆在这里一般。 看来,就是这小厮顶了昨夜荆束杀死之怪物的位子。 “放心吧,你会没事的。”巫医走到一旁的药柜前,从怀中抽出一张帕子,而后打开了药柜最中央的药格子,捏着帕子从里头拿出了一只血红蠕虫来。 “谢谢巫医大人,谢谢巫医大人!”小厮喜极而泣,只要巫医大人愿意救他,他这条命便还是保得的。 巫医轻捏着血红蠕虫,走到了小厮跟前,缓然要将这蠕虫放到他脖颈之上。 陆宽宽与高止想起荆束说过的话,他昨夜杀死的那个怪人就是因为被这血红蠕虫咬了,才会突然发疯的。这虫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宽宽蓦然现身,一把扼住了巫医的手腕。 巫医之手悬于半空,见着突然出现的陆宽宽,面目惊愕。 “客......客官?”小厮见着陆宽宽,也是一愣。竟是有人可以凭空出现。 高止见此,也下了隐身术,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了法索,抬手一挥,紧紧将巫医捆住。 “你们干什么?怎可对巫医大不敬!”小厮挣扎着身上麻绳,急切大骂道。 “这血虫不是好东西,被它咬了你会发狂的。”陆宽宽指着巫医手中血虫说道。 “姑娘你在胡说些什么!此乃老夫炼制的血蛊,专治热毒之症。”巫医说道。 “是啊,是啊。巫医大人这是在医治我。我们西勃得此病而后痊愈的人,都是因为得了巫医大人的医治啊。”小厮赶忙解释道。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一瞬默然。 他们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在撒谎。究竟是他们真的误会了,还是这巫医说谎的技术太高超? “除了这刚来的小伙,其余三位病者中,有一位只需最后一只血虫便可痊愈。二位若不信,可先将我放开,我将他医好,你们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巫医说道。 陆宽宽思虑半刻,缓然放下手来,高止也将法索收了回来。 反正这巫医也打不过他们,先将他放开也没什么。 巫医得了自由,便立即走到一旁的病者身边,将血色蠕虫置在了他的脖子上。 血色蠕虫霎时紧紧咬住病者的脖子,而后身体竟缓缓便得乳白,似是将它身体中的红液注进了病者的脖子里。 病者得了血色蠕虫的红液,竟真的缓然睁开了双眼,面上的疙瘩也倏忽爆开,且开始流出胧水。他十指之上的尖甲也开始慢慢萎缩,终变成了一截枯死的细藤,而后断落在地。 “待胧水流尽,他身上的疙瘩便会开始结痂。疤痕全好之后,他们便就是痊愈了。”巫医说道。 “那昨夜......被咬的怪人为何会突然力大无穷,攻击生人?”高止见眼前病者果真好转,也由不得自己不信了。这血色蠕虫,恐怕真有医治这怪异红疹的奇效。 “你们?你们就是昨夜擅闯我府邸之人?”巫医面上忽现一丝怒意。 “不是我们。”陆宽宽耸拉下脸来。“你也瞧见我们来去无踪了,昨夜若真是我们潜入,你根本就发现不了。” “那你们是如何知道......” “这重要吗?快回答我们的话。为何昨夜被咬的人,不但没转好,还开始攻击别人?”陆宽宽不耐烦地问道。 巫医沉声,有些不悦。 “快说。”陆宽宽知晓这被众星捧月的巫医是在生气他们的无礼,但陆宽宽并不想花费心思去拍他的马屁。 “寻常医者抓药都讲究个剂量,这血虫自然也不能多用,一日只能一次。昨夜那病者多被血虫咬了一口,自然会出些状况。真是可惜,他再医治个两天便也能痊愈了,却在临门一脚时,被来历不明的人给杀了。”巫医侧过脸去,轻挥衣袖,语气中尽是遗憾。 陆宽宽与高止闻言一惊,那病者竟是被荆束给误杀了。 “你们亲眼见到得了热毒的人痊愈,那便是相信巫医大人了吧?既如此,两位客官就赶紧离开吧,我还需接受巫医大人的医治。”小厮说道。 “我有两个伙伴也得了这什么热毒,也需巫医大人医治。不知我可否将他们送过来。”陆宽宽拿出两锭斗大的金子,肆意盘玩在手中。 巫医见了陆宽宽手中财物,眼中一亮。 “不行,不行!是我先过来的!”小厮见此,突然激动地朝陆宽宽喊道。 陆宽宽眉头微蹙。他这么激动干什么?什么叫‘是他先过来的’? “巫医大人每回只能收治四人,你顶多就只能再塞一个人过来。”小厮赶忙道。 陆宽宽与高止闻言,纷纷朝巫医看去。 巫医抬眸,淡淡道:“我这里,向来就是谁出的价钱高,谁便能进这医房。” 陆宽宽与高止听了这话,突然觉得一切都对得上了。怪不得这病明明有医治的办法,但夜晚之时,还是有很多得了热毒的人游荡在街路上发病。 “巫医大人,巫医大人!只要你肯救我,我下半辈子挣的钱全都给你!”小厮眼中泪水蓦然涌出,如果巫医不救他,他便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浑身溃烂地惨死在阴暗角落里了。 “你心里清楚,你就是辛劳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得这锭金子。”巫医伸手,将陆宽宽手中金锭子包在了自己手心。 “为什么一回只能救四人?”高止心中百味杂陈。他们现在,这要为了救自己亲近之人,而断了他人生路吗? “此血虫需以圣鸟之血炼制,而一天里从圣鸟身上取来的血,只够炼制四条血虫。若是血取得多了,圣鸟没几天就会死去,彼时便再无医此病之法了。”巫医说道。 圣鸟几近绝迹,甚是难猎。他机缘巧合下得了一只,已算是上天眷顾了。 “圣鸟?”高止恍惚失神。这巫医说的,是寒鸟吧...... 那这寒鸟,还该不该救了? 第203章 游侠鸳梦(10) “圣鸟?”高止恍惚失神。这巫医说的,是寒鸟吧......那这寒鸟,还该不该救了? “带我们去看一眼你口中所说的圣鸟。”陆宽宽凝眸,眼神如霜刀剑。 巫医不悦,并不回陆宽宽的话,他的宝贝,自然要藏得好好的,怎能让这些来历不明的人轻易瞧见? 陆宽宽垂了垂眸,唤出弯月纤刀执于手,速然将其架在了巫医的脖子上。 “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选。” “你大不了就杀了我。”巫医昂首,竟又朝着陆宽宽的弯月纤刀凑了凑。 巫医也是在赌,赌陆宽宽不会杀他。毕竟,她还有伙伴需要他炼制蛊虫救命。他要是死了,谁也活不成。 “你今天第一天认识我,所以可能不太清楚,我这个人发起疯来,什么也不会顾。反正都是别人的命,救不救的,无所谓。”陆宽宽轻轻在巫医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巫医只觉脖子上一凉又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出,顿时脸色大变。 “我带你们去。”巫医只得松口。 陆宽宽听巫医松了口,才将手中弯月纤刀给收了起来。 巫医拂袖,沉着面孔朝门外走去。 “那我呢?巫医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小厮见他们要走,蓦然慌乱。 钱和面子比起命来,终究还是不值一提的。 “你先在这儿待着,不要再大喊大叫。”高止走到小厮跟前,同他小声说道:“你要是惹毛了那位陆姑娘,更是活不了。” 小厮闻言,立即噤声。高止这话,他是信的。那位姑娘,虽说貌美如花,但一言一行确实透着些凶神恶煞。 高止见小厮安静了下来,这才跟上了陆宽宽和巫医的步子。 巫医将陆宽宽与高止带到了暗房外院中的角落里。 角落中铺着大片茅草,巫医抬脚将茅草踢到一边去,露出了这茅草下的铁盖。 原来这茅草下头藏着的是个地窖。 寒鸟就被这巫医关在地窖里?怪不得荆束说,在他的梦中,寒鸟就是连月光都瞧不见。 巫医俯身,紧握住铁盖上的铁环,用力想要将这铁盖给拉起来。 高止见巫医头发花白又年迈体弱,便还是没有忍下心,去帮了他一把。 高止一把将铁盖掀起,恍惚被面前的景象所震惊。突然的,他竟有些后悔出手帮了那巫医。 一位长着长翅的姑娘被困在这小小地窖里,满身伤痕,衣衫脏乱。 地窖逼仄,无光又无清新的气息,她的翅膀无法舒展,只能紧紧地将自己包裹。 她听到铁盖震动的声响,木讷恍惚地将头抬了起来。 刺眼的光线落入她眼中,她极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这位寒鸟姑娘生着一双好看的凤眼,眼角微微翘起,肤色洁白,青丝垂落更显清灵。 陆宽宽眼前一亮,这个小姑娘生得好像花中的精灵。 寒鸟一族,销身匿迹许久了。这还是陆宽宽这近百年来,头一回再看到寒鸟。 “你将她困在这里,她迟早也是会心情郁结而死的。”陆宽宽捏住了自己的鼻尖。这地窖里似乎还有一股难闻的腐味儿,想来在这寒鸟到来之前,这地窖已经许久不用了。 “我本不是将它关在这里的,可昨夜有生人闯入,我害怕圣鸟被偷,这才将它藏在了地窖里。”巫医说道。“这圣鸟你也看完了,可以饶过我了吧。” “本不是关在这里......”陆宽宽轻笑。那幽暗柴房比起这地窖,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将她带出来吧,近日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 巫医闻言,面上又是浮过一丝不悦。什么叫‘救’?那明明就是‘偷’。 “你今天是不是还剩了只血虫?”陆宽宽问巫医道。 “没错。就在那药柜子里。”巫医说道。 “高止,拿着那血虫回去,先医一个人。”陆宽宽说道。 “医谁?”沈贺鲤陆威风和荆束,可都染上了这西勃的怪异病症。一条血虫,不过沧海一粟。 “荆束。”陆宽宽淡淡答道。 高止默然,心下有些痒痒,却也还是回了刚刚的暗房,拿出了药柜子里的血虫。 高止知道陆宽宽是什么想法,沈贺鲤和陆威风虽然都中了热病,但他们体质异于常人,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再不济也是比荆束那样的凡人撑得久的。 道理高止都懂,但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他先前曾嫌弃过人间妒妇,如今他竟也生了如此嫉妒的心思,真真是有些讽刺了。 高止将血虫放到盒子里,而后便出了巫医府上。 “你再去炼血虫,我瞧瞧你是如何炼的。”陆宽宽一边朝地窖中的寒鸟姑娘伸出手,一边跟身边的巫医说道。 巫医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倒是恭敬了许多。 寒鸟姑娘歪头看了陆宽宽一眼,而后就将手伸了出来。 “叮当叮当——”她手腕上的铁链振振响,在这孤寞世界中,平添了几分热闹。 陆宽宽不由得轻笑。她当着这寒鸟姑娘的面,说要将她的血拿去炼蛊,她却还是天真单纯地握住了她的手。 寒鸟怎么也算是妖魔界的生灵,而那人皇楚照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可楚照还是猎到了寒鸟,且将那寒鸟拔毛抽筋,做成了衣裳。 如今也是,堂堂妖魔界的精灵,就被人间这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巫医困在了这地窖里...... 寒鸟一族数量锐减,至今再难寻踪迹,真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宽宽眸光微动,催起法力,将寒鸟姑娘四肢上的铁链尽数震断,而后手间微微用力,将寒鸟姑娘拉了上来。 高止行于街路之上,周遭小贩纷纷叫卖。 一切都好像是热闹祥和的。 可他眼尖,这街路上的人,竟有许多,脖颈之上皆生了些红疹。 高止行至一小巷口,小巷中幽暗,同外边儿街路有如天壤之别。 几个浑身流胧的西勃百姓瘫倒在地上,身上裹着破败草席,双眼直直盯着地上的小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是在等死吧。 高止心中一紧,这‘热毒’在这西勃,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多了。 第204章 游侠鸳梦(11) 高止心中一紧,这‘热毒’在这西勃,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多了。 “他,他身上有红疹子啊!”一旁街路上忽传来嘈杂之声。 高止转过身,背对着小巷,朝繁华街路那边看去。 一个男子正指着卖小玩意儿的摊主,一脸惊惧地大喊。 旁边的路人纷纷上前,将那摊主团团围住,却不敢过于靠近。 摊主慌乱地看着四处将他围住的人潮,额上开始不停地冒冷汗。 “这儿,这儿也有一个人脖子上有红疹!”人潮之中突又有一人发现了一名得了热毒的百姓。 众人闻言,纷纷远离那个被发现了的百姓。 一时间,一条街路之上,竟发现了两个染病者,群情激动。 “快把他们赶到巷子里去!” “对啊,对啊!不然他们会再传染给我们的。” 三五精壮男子拿起角落里的长竹竿,上前将其抵在了那两个染病者的身上。 “快进巷子里去!” “不要!不行!我不去!我要去找巫医大人!” “求求你们了,送我们去见巫医大人吧!” 两名染病者猛然下跪,直朝着人群磕头,竟是声泪俱下。 “巫医大人每回只收治四个人,你们俩这穷酸样儿,定是排不到你们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壮汉拿着竹竿,用力戳着他们的肩膀。“赶紧进去!别给我们添麻烦!你们想大家陪着你们一起死吗?” “是啊,是啊!染了病就自觉些在巷子里等死!别把病染給我们!” “赶紧进去!你们想现在就死吗?” “再不进去,小心老子砍了你!” 群情激愤,那两名染病者无力抗击,只能起身走进了巷子。 高止见人群朝他这边而来,立即侧过身,走到了一边去。 西勃之事复杂,他想救他们于水火,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一切,都好像进入了一条死胡同。 暗巷之中,尸腐之气甚重,到处都是胧水的腥臭味。半死的病者浑身溃烂,目光无神地瘫在角落里。两名新进的染病者见此情景,双腿打颤,抑制着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 在街路之外看这暗巷,与在这暗巷内里看,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一番是庆幸,是嘲弄。一番是恐惧,是绝望。 可惜,他们无论进不进这暗巷,到最后皆是难逃一死。不是病死,便是被外面的人杀死。杀你的人,可能是你未染病前的朋友,也可能是你的至亲爱人...... 高止眼见这一切,却无计可施,只得狠下心来,继续走向驿站。 他遇上陆宽宽之前,只觉这世上妖魔难尽,即使他修行千万载,也无法打败所有的妖魔。可历经尘世一遭,他才晓得,这世上最令人害怕,最应该除尽的,永远都不是害人的妖魔。 驿站房屋之中,沈贺鲤正盘坐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词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梁晋与荆束坐在一旁茶桌,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副棋盘,正在下棋。 陆威风四肢舒展成‘大’字型,已然昏沉地睡了过去。 高止进来的时候,将屋中人皆打量了一番。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却又很快便被一种名为‘酸楚’的情绪给淹没。 “小师侄,你回来啦!”沈贺鲤本正在练陆威风给他的阴阳术,可一听到门响,他就停下了练功。沈贺鲤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跑向了高止。 高止手上执着一只木盒,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是什么?是解药吗?陆宽宽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沈贺鲤指着高止手上的木盒,嬉笑着问道。 梁晋与荆束闻言,皆是转脸过来,齐齐看向了高止。 “这东西,暂且只能缓解一个人的病情。”高止垂眸,不知该如何宣布此等‘噩耗’。 沈贺鲤先是一愣,而后又快速露出了笑容。“妖娘娘的意思,是先救小威风?” “你与威风体质异于常人,暂时不会有事......”反而是荆束,若他再不得医治,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呼。陆宽宽居然想先救荆束。”沈贺鲤背过身去,有些生气。在亲人朋友此等情谊面前,陆宽宽居然还在用理智思考问题?她就真的不怕他和陆威风出意外啊?还是那位妖娘娘心高气傲,从未将他们当成朋友? “我没事的,先救小娃娃吧。”荆束说道。 “我们会想办法将你们都救下的,只是此刻你最危急。他二人来历非比寻常,你不用过于担心。” 高止走到荆束面前,从木盒中拿出血虫,准备放到他脖颈之上。 荆束昨夜见过怪人被血虫咬后发疯的场面,见高止如此,本能地朝后躲了躲。 “这......”荆束也不是不想信高止。这位公子身上虽带些奇怪的邪气,但为人处事温吞如水,总给人一种可靠又可信的感觉。但是他昨夜已然亲眼看见那般场景,实在是很难过自己这关。 高止抬眸,手上一顿,半刻后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将血虫放到了荆束的脖颈之上。 荆束闭上双眼,什么也没有问出口,只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须臾之间,那血虫便失了血红颜色,归于乳白。 荆束身上的红疹竟也少了许多。 荆束只觉周身顿然一轻,舒爽了许多,便睁开眼来,起身朝高止作揖道谢。“多谢公子。” 高止轻呼一口气,只淡淡道:“无妨。” 他心里还是膈应着的,他与陆宽宽倚仗着自己的能力,想办法抢来了这条血虫,救了与自己相熟之人,可这只血虫却是外头暗巷之中的百姓,万般苦求不来的东西。 “公子与陆姑娘去了巫医府上,可陆姑娘却未曾同你一道回来,可是因为她去救寒鸟姑娘了?”荆束朝着高止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高止沉默半晌,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许久后才压着声音同荆束说道:“寒鸟姑娘,恐怕救不得了。” 荆束闻言,不知为何,心间竟是一凉。 “为何?”荆束颤着声音问高止道。 “如果牺牲一人的自由,可换千百人的平安,荆兄你会如何选?”高止抬首,卑怯地将问题抛给了荆束。 第205章 游侠鸳梦(12) “如果牺牲一人的自由,可换千百人的平安,荆兄你会如何选?”高止抬首,卑怯地将问题抛给了荆束。 “牺牲的这个人是我吗?如果是我自己,我定然慷慨为天下百姓。可若这个牺牲的人不是我,我便不敢替他做决定。”荆束凝眸,言语铿锵。 高止闻言,手心蓦然发汗。 “可若这受难千百人中,有你的父母妻儿,至交好友呢?”高止如溺湖的伤者,迫切地想要抓住一根稻草,得到一份答案。 他数年追寻天道,然而入了这红尘,竟是连人道都可迷住他的双眼了。 “荆某游历江湖数十年,形单影只,无亲无友,心中便只知道众生平等。”荆束眼神涣散,也是说不出个答案来。 或许有些事情,本就没有答案。 “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沈贺鲤蹙眉不悦。“这种问题很难解决吗?” “嗯?”高止不解。 “随心而动啊!你想救谁就救谁,管那么多干嘛?小师侄,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事事都要考虑天下苍生的修道士了!你可以自私!”沈贺鲤拍了拍高止的肩膀。一个堕入妖魔道的人,何苦还要背负那等菩萨心肠? 高止恍惚失神。可以自私吗?若是随心而动,他的心又到底是什么呢? “咚咚——”有人来敲门。“客官,到送饭的时间了,我来给你们送些餐饭。” 高止闻声看向门外小厮的剪影。 “就放门口吧,不用进来了。以后你送来这里的每一餐,都放在门口就行。”高止说道。 “客官是嫌我侍候得不好吗?可昨日接待你们的那小厮今天早上就不知道去哪儿偷懒了,人已经没影了好一会儿了。”门外小厮回道。 “不是,只是我们不喜欢被打扰,你就先下去吧。”高止将人给打发了下去。 “得嘞。” 沈贺鲤见门外剪影消失,便出声问高止道:“你干嘛不让人进来?因为害怕我们把红疹传给他吗?” “不只是如此。如果被别人看到你们身上起了红疹,你们大抵会被赶到暗巷之中,说不定......还会被激愤的百姓杀死。”高止轻声道。 沈贺鲤闻言,咽了口口水。他这小师侄说得......还怪怕人的。 “高兄。”荆束看向高止。既然高止叫他一声荆兄,那他便也不矫情地唤高止‘公子’了。“你刚刚说的,要牺牲一人自由救千百人,那个要被牺牲的,是寒鸟姑娘吗?” “宽宽还在等我。你们好好待在这里,谁来也不要给他们开门。”高止并不回答荆束的问题,只转身走了出去。 这位高兄,在一人与千百人之间,会作何决断? 还在巫医府上的陆宽宽,将寒鸟姑娘带到了光芒暖暖,比起地窖舒适百倍的房间里。 陆宽宽施术解开了寒鸟姑娘手足上的铁链。寒鸟姑娘见自己手中挂着的大铁链子轰然落下,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两翼都愉快地轻轻扇了扇。 巫医见此,心中惧怕能够凭空解开他特地打制的玄铁链的陆宽宽,却又压不住自己急切的心情。“你将链子打开,它会飞走的!” “她不会。”陆宽宽瞪了那巫医一眼。 寒鸟生性温柔,性子又钝,比起山间的傻狍子还要傻上几分,又怎么会跑? “我现在要取你一些血,你忍着点。”陆宽宽幻出一把匕首,同寒鸟姑娘说道。 寒鸟姑娘看见陆宽宽手上的匕首,蹙着眉头打了个寒战,却是没有躲避的意思。 陆宽宽无奈摇头,又幻出一白瓷瓶,轻轻在寒鸟手上割下了一道口子,取了些血液放进了瓷瓶里。 寒鸟姑娘手上一疼,‘啁啾’地叫了一声。 陆宽宽将瓷瓶递给了巫医。 “现在就炼血虫,我要看。”陆宽宽冷冷道。 巫医闻言,慢吞吞地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方雕花木盒,将其轻轻放到了茶桌之上。 陆宽宽瞥了巫医一眼,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巫医打开木盒。 木盒之中装着一只巨大的血色蠕虫,身量比起暗屋药柜子里的那些竟要大上三倍。它不停蠕动着身躯,一拱一拱的,看起来甚是令人恶心。 巫医将寒鸟之血滴进木盒之中,而后盘坐在地,闭着眼睛念念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语言。陆宽宽估摸着应是某种巫术咒语。 木盒中的蠕虫缓缓倾吞着寒鸟之血,身上的血色亦是越发深重。 不一会儿,蠕虫身下竟又出现了四只血红蠕虫。细细小小的,比起之前他们在药柜子里看到的那几只要小得多了。 巫医蓦然睁眼起身,而后走到木盒前,又从自己衣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将里头像是水一样的东西,喂给了木盒中‘新生’的蠕虫。 蠕虫食完这瓷瓶中的东西,竟是缓缓壮大了身子。 “再把它们放到药格子里用药草喂上三两个时辰,可医热毒的血虫便可成熟。”巫医同陆宽宽说道。 “你那只瓷瓶里装的是什么?”陆宽宽指了指巫医手上的小瓷瓶,问道。 “染病者的眼泪。”巫医如实说道。 陆宽宽轻哼一声,看着巫医的眼神之中好似藏了冷刀。“想要医好那些染病者,真的只有养血蛊这一个办法吗?” 巫医闻言,顿然抬起头来,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慌乱。 “真的,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啊!” 陆宽宽收起冰冷的眸子,侧过脸看向了寒鸟姑娘。 寒鸟姑娘张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她。 陆宽宽轻叹,而后抬手扼住寒鸟姑娘的手腕,往她的身体里输了许多精气。寒鸟姑娘身上的伤口缓缓愈合,终还了她玉骨冰肌。 “你既然一口咬死,想要治好热毒就只能用寒鸟之血养蛊,那我便信你的鬼话。”陆宽宽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了巫医的身后。“但是,你最好如实告诉我这西勃热毒的来源。” 巫医背对着陆宽宽,完全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心却更虚了起来。 陆宽宽绕过巫医,来到那木盒中装着的大蠕虫跟前,伸手抚摸了抚摸那肥软的身子。 第206章 游侠鸳梦(13) 陆宽宽绕过巫医,来到那木盒中装着的大蠕虫跟前,伸手抚摸了抚摸那肥软的身子。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热毒来源,我怎会知晓?”巫医嘴硬道。 “你真当我一点也不懂巫术?”陆宽宽捏起木盒之中那只肥大的蠕虫,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小蛊虫若为解药,那这大蛊虫,就是毒药了吧?” 巫医猛然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了陆宽宽。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人?为什么好像自己的心思于这位姑娘面前,根本就藏无可藏? “还不速速从实招来!”陆宽宽将手中蠕虫扔向巫医。 巫医见此,赶忙伸手,稳稳将那大蠕虫接在了手心。 “我不是故意的。”巫医开口便是这样推责的话。“我只是一不小心炼出了有毒的蛊虫,又一不小心让人接触了去。这才有了西勃人传人的热毒。我也想办法弥补了,我这不是找到圣鸟,帮他们解毒了么。” “一回只能收治四个病人,这就是你说的弥补?呵,不过都是你敛财的手段罢了。”高止忽然从后出现,缓然走到了巫医的面前。 “若是你从一开始便收治病者,如今西勃得了热毒的人,也不会变得这样多。而你口中所说的,生怕每日多取了寒鸟之血害她丧命也都是借口罢!困她一日与困她千日,你终究还是遂了自己肮脏的心思。”高止情绪微微波动。 他刚刚在西勃街路上走了一遭,看多了西勃百姓的无奈。可那些同族相斗,恶语相向,本是可以避免的。 寒鸟姑娘朝陆宽宽伸出了胳膊来,且与她笑了笑。 陆宽宽微怔,问她道:“你是让我多取一些你的血,去救那些染了病的人?” 寒鸟姑娘点了点头。 “外头有多少病者?”陆宽宽转脸问高止。 “单是我来的那条街路上,就有十数人。”高止朝着陆宽宽摇了摇头。如今,再要用寒鸟姑娘的血炼那么多的蛊,她是真的会死。 “那你这胳膊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陆宽宽轻笑,拍打了拍打寒鸟姑娘的胳膊。“救不了呢,就别救。” 寒鸟姑娘并不收回手臂,甚至还指了指陆宽宽手中握着的匕首。 高止见此,心中微动。“我会找别的办法。” 高止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盘坐入定,于神识之中翻阅古籍。 关于寒鸟,一定还有可以周旋的余地。 外头阳光灿灿,热得离谱,西勃啊,白日与夜晚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炉膛里,一个冰雪中。 高止于神识之中,满头大汗,许久之后,才翻出了一条可供参考的‘两全之策’。 古籍中说,每只寒鸟一生中都有一次祝福世人的机会。只要大设祭坛,使寒鸟自愿使用这次机会,那么,无论寒鸟心中所求为何,都会应验。 陆宽宽百无聊赖地坐在高止身边,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便出声问他:“你找到办法了?” “寒鸟姑娘她一定不会拒绝别人的求助的吧?”高止反问陆宽宽。 “一般情况下不会。”就像陆宽宽为她疗好了身上的伤,即使陆宽宽目的不纯,但她也还是愿意给陆宽宽献出自己的血。 即使巫医是为了敛财才困住了她,但她也还是不发火,不逃离,因为她知道,巫医是在用她的血救无辜之人。 “那我们,去设祭坛吧。只要寒鸟姑娘愿意祝福西勃的百姓,一切皆可引刃而解。”高止眸中光彩熠熠,拉起陆宽宽的手便往外头跑。 现在,只需找个有灵气的地方,高止便可依古籍之中的做法,放血设祭坛。 ...... 暗屋的小厮没了血虫,心中凄苦,万念俱灰,竟是挣脱了麻绳,直朝西勃街路而去。 街路上的人看见身长着红疹的小厮,皆是震怒,却又不得不纷纷退后,生怕自己的皮肤沾染到了这‘肮脏之物’。 “干什么呢?得了病不知道自己去暗巷吗?” “什么人啊!赶紧把他赶到暗巷去啊!” 小厮闻言大笑,而后大喊道:“我知道医好热毒的办法了!” 街路上的人见此,只以为是这个小厮染了病,一时间接受不了便疯了。 可暗巷中还活着的染病者纷纷从巷中探出了头来,小厮的话,好像是一股光,管他是蜡烛还是太阳,总归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乱说什么!你赶紧到巷子里去吧!离我们远点!” “我没有乱说,我是亲耳听见巫医说起的。圣鸟之血,是圣鸟之血!只要我们有了圣鸟之血,我们就不用害怕热毒了!”小厮大笑道。 百姓们闻此言,面面相觑。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就算是圣鸟之血又怎样?我们哪里去找传说中的圣鸟?”人群中有一人问道。 “巫医大人家里,巫医大人家里就有一只啊!不然你们以为他是怎样医好那些染毒的人的?”小厮脑中忽闪过一丝灵光。 他一个人无法得到圣鸟之血,那千百西勃的百姓去巫医府上去闹,他是不是就可以分得一杯羹了呢? 暗巷之中的染病者纷纷走出,其中有一人问道:“所以那巫医是故意每回只收给钱给得最多的四个病人,借机敛财的吗?”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只要合起心来,去将圣鸟抢过来,我们就都有救了!”小厮煽动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走!走!去巫医府上抢圣鸟!”暗巷中的染病者顿时有了力气,没有什么比‘生的希望’还要珍贵。 “不行,你们不能出来乱走,万一把病传给我们怎么办?”街路上的行人急切阻止道。 “你们能不能好好想想!今日是我们染了病,明日说不定就轮到你们了!你们能保证你们之中没有藏着一个刚刚发病的人吗?你们能保证你们一直都不会接触到染病之人吗?”小厮大喊道。 “从热毒出现开始,每一天都有许多人染上这病,说不定不久之后,我们就都被这毒给杀死了!你们不害怕吗?”小厮张大着双眼,极尽疯魔地说道。 “那可是圣鸟之血啊!即使你们没有染病,喝了圣鸟之血也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啊!” 第207章 游侠鸳梦(14) “那是圣鸟之血啊!即使你们没有染病,喝了圣鸟之血也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啊!”小厮继续煽动道。 街路上的百姓听了小厮这话,纷纷沉下声儿来,心中似有些动摇。 “难道你们就想看着那巫医用圣鸟卷走我们赚了一辈子的辛苦钱吗?求人不如求己。只要我们合力一起去巫医府上抢圣鸟,就是王上也会顾念我们人多,而不会过于责罚我们的!”小厮抬手,已乱这街路百姓之心曲。 法不责众,这也是小厮极力煽动众人情绪的理由之一。 “走!去抢圣鸟!因这病都已死了这么多人了,那巫医还藏着圣鸟给自己敛财,属实不是个东西!圣鸟自该是大家的!”人群之中有人大喊道。 “是啊,是啊!” “走!走!” ...... 此等事情,只要有人牵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街路上的百姓纷纷聚集,连带着暗巷中的染病者也加入了这支奇怪的队伍。 他们随手拿起路边的锄头铁锹,浩浩荡荡地便要朝着巫医那边去了。 还藏在驿站客房中的沈贺鲤和荆束,一下子便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 沈贺鲤和荆束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驿站之下,浩浩荡荡地集了近百人,他们手拿着‘家伙’,直朝西路而去,并且,他们越往前走,加入这支队伍的西勃百姓便越多。 沈贺鲤见这队伍里还掺着得了热毒的人,眸中不由得露出一丝震惊。 “奇怪,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啊?阿止不是让我们不要出门,不然会被西勃百姓弄死吗?怎么现在......西勃百姓好像又不怎么在意染病者会将病传给他们的事儿了?”沈贺鲤不解道。 “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巫医府邸。”荆束说道。 “阿止和妖娘娘还在那儿呢。”沈贺鲤心脏一颤,总觉得心慌。 “我们还是去接应高兄和陆姑娘吧。”荆束提议道。 “我同意。”沈贺鲤点了点头,就要往外头跑。 梁晋一把将他拉住。 “高止不是说了不让你们出去么。况且底下不过就是一些凡人百姓,伤不了妖娘娘和高止的,不必过于担心。”梁晋说道。 “就是因为都是凡人百姓,所以才难办。”沈贺鲤蹙眉道。 有妖娘娘在那里,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他都不担心,可惜,凡人比起妖魔鬼怪更是难缠。他们处于弱势,随意杀伤他们,倒像是我们欺负人了。心中总有些芥蒂。 “咳咳咳咳~”躺在床上的小威风突然开始咳嗽,两只小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抓着自己的皮肤。 沈贺鲤立即上前,将陆威风抱到怀里。 “不能再抓了啊。”沈贺鲤紧紧扼住陆威风的两只小手,“怎么又严重了呢。” “带着小娃娃一起去吧。”荆束见陆威风如此模样,心中愧疚难安,若不是他用了那只血虫,现在的陆威风多少都会舒服些。如今,还是带着这小娃娃一道去巫医那边瞧瞧为好。 “嗯。”沈贺鲤点了点头,而后有如拨开云雾见月明,底下那群西勃百姓,难道也是去巫医府邸求药的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会聚起这般大阵仗? 沈贺鲤和荆束抱着陆威风直往驿站外而去,梁晋拦不住他们,只好乖乖跟在了他们身后。 他们混在人流之中,暗中观察着这群激愤的西勃百姓。 高止与陆宽宽出了巫医府邸之后,向东没走两步便找到了一块灵气聚集之地。 “还算我们运气不错。没花太多时间。”高止深吸了一口这边的气息,面上微微带了些笑意。 他抽出七星宝剑,一剑扫下,倏忽将面前丛生的杂草除去,而后拿出数根阴阳杵,施术悬于空中,双手一抬一放,轰然将其嵌入泥地之中,围成八卦之圈。 高止又从怀中掏出了四十九章空白符纸,而后拿七星割破了自己的两只食指,双手并用,于空中撰写符文。 “砰——”符文撰写完毕之后,高止便将它们打入了阴阳杵,与此同时蓦然发出一声巨响来。 金光乍现,两极八卦之相生于阴阳杵之间,形成了金光法坛。 高止催动七星宝剑,割破了双手手心,而后抬手施术,将自己的血液注入法坛阵法之中。 精红的血液飘如烟丝,缓然流入两极八卦之中。 “这祭坛要弄多久?”陆宽宽见高止用自己的血养祭坛,心中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约莫半个时辰。”高止答道。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你的血不就流光了吗?”陆宽宽皱起眉头,横生怒气。“你是又疯了吗?寒鸟不死,你得没了半条命!” “无妨,而且,也没那么夸张,不至于血液流尽的。”高止轻笑。 “我才不管你,死了拉倒!”陆宽宽嗔怒道。 一边的沈贺鲤和荆束一路跟着西勃百姓,来到了巫医府前。 守门的护卫看见浩浩荡荡地来了许多人,眼中皆是带着不解。 “你们这么多人来巫医大人府前干什么!挡路吗?”护卫大怒喊道。“赶紧给我离开!” “我们凭什么离开?你给我把那巫医叫出来!不然我们就踏平这里!”为首的小厮得了身后众人的气势,自己自然也是有了底气。 护卫见门外聚集了这么多百姓,且都是冲着巫医来的,心下甚是犯怵。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此等景象,气势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护卫垂首,转身入了府,将门外状况禀告给了巫医。 巫医大惊,却不知他们为何而来,只得悠悠地走出了府,同那群‘凶神恶煞’的,打上了照面。 门外百姓见着巫医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更是怒发冲冠。 “你个狼心狗肺的庸医!快把圣鸟交出来!” “快把圣鸟交出来!” 人声鼎沸。 巫医闻声一愣,他们是怎么知道圣鸟之事的?巫医凝起眸子,许久才发现了前方曾来求医的小厮。这小厮居然从暗屋中出去了!还给他带来了这样大的麻烦! “什么圣鸟?没有这种东西!”巫医嘴硬道。 “大家不要相信他!他就是个骗子!我们自己进去找!”人群中有人煽动道。 “走!踏平这里!” 人流纷纷涌入巫医府邸,势如破竹。 “别进去!快离开!啊~”巫医瞬然被人流淹没,狠狠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第208章 游侠鸳梦(15) “别进去!快离开!啊~”巫医瞬然被人流淹没,狠狠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这是要闹出人命啊。”沈贺鲤等人站在人群之后,看着这群发疯的百姓,惊悸不已。 “救命!救命!救命......”巫医被西勃百姓踩在脚下,口中一直求救,只可惜这求救之声并未持续多久,便湮灭于人流之中了。 荆束握住腰间长刀,转身走到一旁围墙边去,准备用轻功进这巫医府。 “荆束,你干什么?你要进去啊?你没看见那群人有多凶么?他们把你打死怎么办?”沈贺鲤知道荆束武艺高强,但‘以一敌百’这件事儿,是不是有些太为难了? “他们是冲着寒鸟姑娘去的,我不能坐视不理。”他曾答应过她,一定要带她出去。 沈贺鲤看着盘桓而上围墙的荆束,有些着急。 “陆宽宽和阿止去哪儿了?怎么不出来阻止这荒唐事儿呢?”沈贺鲤无奈上前,亦是抱着陆威风飞上了围墙。 梁晋并未在围墙内感受到陆宽宽的气息,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妖娘娘去哪儿了呢? 梁晋动身,却并不跟着沈贺鲤与荆束飞身入围墙,而是四处搜寻着陆宽宽的气息。 西勃百姓冲入巫医府,府前门槛皆被蹋破。 门前一滩血迹,巫医躺在血泊里,肉身发烂,面目可怖,全无气息。 寒鸟姑娘正在院中看着天空,天空碧蓝,太阳当空。她被关在暗处许久,亦是很长时间都不曾见过这样美丽的天空了。 突然一阵嘈杂,一群人如流动的狂水涌进了院中。 寒鸟姑娘忽闪着双眼,看向了这群‘不速之客’。 长着美丽翅膀的姑娘立在阳光下,她的模样清灵可爱,楚楚动人,众人皆是被这盛世奇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人都用着近乎狂热的眼睛看着她,此时此刻,她就是绝世珍宝。 “圣鸟!真的是圣鸟!哈哈哈哈~”小厮不曾想到这么轻易就能找到圣鸟,霎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有了圣鸟之血,我们就不用怕这什么热毒了!” 众人一拥而上,霎时将寒鸟姑娘扑倒在地。百人将她按倒,且将她团团困住,倏忽便遮挡住了顶上日光。 寒鸟面上的微笑霎时凝固,她尚且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背后就感受到了一阵剧痛。 “这双翅膀甚是好看!”人群中有人手中执着匕首,手起刀落,割下了她的一双翅膀。 “快些装血!”最靠近寒鸟的数十人,纷纷从衣襟内拿出小碗,起刀在寒鸟姑娘身上割开了一道又一道地伤口。 “前面的装完了赶紧走!该我们了!” “我没带东西装血啊。” 哄抢中,数男人皆凑上前来,割开寒鸟姑娘的皮肤之后,直接将嘴唇凑了上去,吮吸着寒鸟姑娘的血液。 荆束和沈贺鲤立于围墙之上,竟是看不清寒鸟姑娘被人群淹没在哪里。 “他们在干什么?”沈贺鲤长大了嘴巴。 这一切,竟是触目惊心。 荆束看见许多西勃百姓皆手捧着一只盛了血液的木碗,心脏蓦然漏了一拍。他们......他们是在哄抢寒鸟姑娘的血液吗? “混蛋!”荆束提刀跳下围墙,朝那人群跑去。他大声喊道:“快给我让开!” “真是有病!都疯了吧!”沈贺鲤放下小威风,亦是跳下围墙,飞速朝人群跑去。 众人见荆束提着长刀跑来,纷纷露出不满神色。 “你急什么!在后面等着!” 荆束气血上脑,手中长刀竟不自觉举起,一放一收之间,斩落一颗西勃百姓的人头。 他乃游侠,劫富济贫半生,刀下从不落冤魂。死在他刀下的,皆是该死之人! 众人见此惊惧,皆是被吓了一跳。 “都给我让开!”荆束额上青筋暴起,怒气萦绕着周身,狠戾神情分外怕人。 “行行行,你先。”众人见出了人命,谁也不想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被杀,便纷纷给荆束让开了一条道来。 荆束飞快跑到寒鸟姑娘身前,眸光却注意到了她身边那几个满口红血的男人。 寒鸟姑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竟是千疮百孔,浑身污血,衣衫褴褛。而她身后双翅,早已不见了踪影。 “啁啾~”寒鸟姑娘看着他,为他挤出了一丝笑意。 荆束看着寒鸟姑娘未夹杂半丝污浊的笑容,又看了看周遭的那几个红口男人,顿然握紧了双拳。 他再收不住自己的怒意,一招长风破,将一旁的几个人皆斩于了刀下。 血溅三尺,一时间,周遭寂静无声。 “抢的别人的血,终究是要还回来的。”荆束缓然半蹲而下,轻轻将寒鸟姑娘抱了起来。 沈贺鲤见此,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衫,上前盖在了寒鸟姑娘身上,而后侧过脸去,瞪了周遭之人一眼。 人皆贪婪,皆有私心,皆有禽兽之性。可若不时时警戒且控制自己,让那禽兽之性发展为了禽兽之行,那还有什么为人的资格? “你们要把圣鸟带走独吞吗?”人群中的乌合之众直起腰板子,仗着自己这里人多,便缓缓提起了手中的匕首。 荆束面色忽暗,阴沉得可怕。 “你带她走,这里交给我。”沈贺鲤拍了拍荆束的肩膀,同他说道。 “我安置好她,马上就来帮你。”荆束的声音沙哑,略微有些哽咽。 “不必回头了,带她远走天涯吧。”沈贺鲤在驿站之时便已听他说了鸳梦之事,荆束只因一梦,便寻千里而来,他又怎忍心让这侠士破梦而去? 荆束眼角落下一滴泪来。行走江湖数十载,许久不曾落泪了。 “走吧!这群家伙不是我的对手,等会儿阿止和梁晋也来了,你安心带她离开吧。”沈贺鲤重重将荆束推开,而后转身独自面对西勃百姓。 荆束抱着寒鸟姑娘,奔跑出府,寻得一马,飞身而上。 梁晋在巫医府东边不远处,找到了陆宽宽和高止。 高止血祭完毕,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上。 陆宽宽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妖娘娘,巫医那边出事了。”梁晋同他们说道。 第209章 游侠鸳梦(16) “妖娘娘,巫医那边出事了。”梁晋同他们说道。 陆宽宽与高止闻言转身,万分不解。 “又出什么事儿了?那巫医拉着寒鸟跑了?”陆宽宽无奈问道。 “是西勃百姓到巫医府邸闹事了。恐怕如今已经出了人命。”梁晋沉声,这人世就是如此,只要人一多,就很容易出人命,比如‘战争’。 “他们不是很尊敬那巫医的么?”陆宽宽蹙额,抱起双臂,风风火火地朝巫医府邸那边快步走去。 高止失了许多气血,眼前泛花,却还是提起步子跟了上去。 “听他们的话,他们好像是去抢什么圣鸟的。”梁晋回道。 “圣鸟?”陆宽宽听了这两个字后,走得更加快了起来。寒鸟那个傻不愣登的,要真被那群凶神恶煞的逮住了,怕要小命休矣。 陆宽宽和高止赶到巫医府邸的时候,里头正一阵打斗声。 沈贺鲤手执一根棍棒,单枪匹马的,正在巫医院子里跟百人相斗。 门前一滩血水尸骨,陆宽宽轻瞥了眼那尸身之上的玄黑色衣服,一眼便认出这死了的人是巫医。 陆宽宽抚了抚上唇,略微有些嫌弃巫医尸骨发出的腥臭味。 梁晋倏忽上前,一把将沈贺鲤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他飞身而下,扼住了沈贺鲤的胳膊,而后又飞身而出,将沈贺鲤带到了巫医府门外。 西勃百姓见此,竟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 百双脚足从巫医府踏出,竟是又在那腥臭尸骨之上走了一遭。 “他们跑哪儿去了?快把圣鸟交出来!”西勃百姓指着沈贺鲤的鼻子问道。 “跑?”陆宽宽看向沈贺鲤。“什么意思?这里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荆束寒鸟和陆威风呢?” “他们要杀了寒鸟姑娘,我便让荆束带着她远走高飞了。至于威风,他在那里。”沈贺鲤指了指一边的围墙。 陆威风正坐在围墙上,小眼睛眯眯的,面脸的小疙瘩,看起来好像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你让他们远走高飞了?”陆宽宽蓦然双手颤抖。“沈贺鲤,你怕也是不想活了。” 沈贺鲤挠了挠自己开始生疙瘩的脖子,一脸茫然地说道:“我想活啊。” “小师叔,你和威风染的热毒,需要寒鸟姑娘帮忙才可以解除。”高止扶额道。 “啊?”沈贺鲤猛然明白为什么西勃百姓要来抢圣鸟了。也没人跟他说过只有圣鸟才可以解毒这事儿啊。 “你们莫要废话!赶紧将圣鸟交出来!不然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没错,休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快把圣鸟交出来!” ...... 西勃百姓纷纷大喊。 陆宽宽掏了掏耳朵,实在嫌烦,便微微抬手施术,封住了他们的声音。 他们的嘴巴依旧在动着,却再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坐在围墙上的陆威风不知为何,累得很,竟缓缓闭上了眼睛,摇摇晃晃地,就要从围墙之上摔下来。 高止眼明手快,立即飞身上前,将陆威风护在了怀中。 这小娃娃身子烫得很,高止一瞬恍惚以为自己是抱了一块刚从炉膛里拿出来的红铁。 “宽宽,威风的毒好像加重了。”高止摸了摸陆威风的脸,而后捏住他的小手腕给他把了把脉。 脉象忽有忽无,轻轻柔柔的,大事不妙啊。 陆宽宽也没想到这毒来得这样急。也是怪她,她之前不该随意给陆威风输精气的,不然陆威风也不至于发作得这样快。 “呕。”人群中亦有病者开始呕血。 旁人见此,皆是纷纷闪躲。如今那圣鸟不知所踪,而他们却又几乎都跟病者接触过......这下怕是完了。 陆宽宽无奈,只得拿出腰间木哨,将其吹响。 荆束策马,环抱着寒鸟姑娘,扬鞭而行,直朝西勃城外而去。 残阳如薄水,映满嫣红色彩。周遭泥屋矮小,草木稀薄,与这夕阳落日相和,却独有一种磅礴气势。 荆束的耳边突传来一阵哨声。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荆束勒马忽停,立于原地,心下辗转。 陆姑娘为何突然吹响那木哨了呢?她是想让他把寒鸟姑娘带回去吗?为什么呢?因为她也想要寒鸟姑娘的血吗?为什么大家都想要寒鸟姑娘的血呢? 荆束百般思索,脑中忽现高止曾带给他的那条血虫,难道,那血虫就是用寒鸟姑娘的血养成的吗? 荆束将手中缰绳攒得老紧,心下慌乱。如果他带着寒鸟姑娘回去,那些人肯定又要将她杀死吧? 荆束不想看见寒鸟姑娘血尽而亡....... 况且,那群禽兽...... 可是,沈贺鲤和那小娃娃也染了毒...... 荆束闭眸,一时间竟是不知该继续向前走,还是掉头回去。 寒鸟姑娘恍然握住了荆束攒着缰绳的手,转过脸去,朝他一笑。 荆束知道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他却宁愿不知道。 “你不是必须回去救他们的。他们伤害过你。”荆束出声,他的声音竟略微有些嘶哑。 寒鸟姑娘轻轻摇了摇头。 好像是在说,没关系。 “为什么呢?”荆束不解。 寒鸟姑娘只笑着。 荆束心间一痛,而后微微松开缰绳,双腿轻夹马腹,调过了头去。 “驾!”荆束策马,速然朝巫医府的方向而去。他不理解寒鸟姑娘的选择,却只能尊重。 长风中,侠士驾马而来,怀中护着佳人,立于众人面前。 “嘚嘚。”马蹄声停住,周遭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将目光汇集到了荆束与寒鸟姑娘的身上。 西勃百姓怎样也都没有想到,荆束与寒鸟姑娘会自己主动回来。 “我们不会让你死的。”陆宽宽朝马上的寒鸟姑娘伸出手。 寒鸟姑娘面带着微笑,将自己的手交给了陆宽宽。 ...... 祭坛之上,众人拥簇。 寒鸟姑娘立于两极八卦之间,闭起了双眼,而后挥动双臂,不顾那满身血污,只翩翩舞得广袖,急破催生摇曳。 她身处大地,身姿却似飞鸟神游九霄,随风散复收。 悠然的歌声忽起。没有人能听懂寒鸟姑娘在唱些什么,他们的心中却莫名感到一阵平静。 所谓,空中几处闻清响,欲绕行云不遣飞。碧袖一声歌,西风随去,月升乌啼。 清蓝光色的灵雪飞落,落到众人衣襟之上。 红疹蓦然消失,一切病气似乎都缓然消散。 她满身伤痕,衣衫染血,是为死寂,却报世人以生机。 陆宽宽看得出神,高止问她:“你在想些什么?” 第210章 洗心(1) 陆宽宽出神,高止转脸问她:“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这世上为什么会存在寒鸟这样傻的生灵。想着想着,心中又突然有些愧疚。”陆宽宽回他道。 “为什么愧疚?”高止如是问,但他心里已有了份答案,因为,他竟与陆宽宽有一模一样的感觉。 “愧疚自己曾在心中说她傻。甚至于到现在都想骂她。”陆宽宽垂眸,她怎么可以说她傻呢?又怎么可以骂她呢?愚钝的难道不是西勃百姓吗?该骂的不也是西勃百姓吗? 高止闻言正色,抱起双拳,朝着寒鸟姑娘的方向拱手作揖。 陆宽宽轻叹一声,亦是学着高止这人间礼数的模样,微微弯下腰,低下头来,同她作揖。 浅雪无痕,落于西勃黄沙之上,西勃百姓纷纷沉声下跪,在这冰与火之间伏地不起。他们有愧于寒鸟姑娘,给她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可她却还是以德报怨了。 沈贺鲤与荆束亦是悄然跪地,他们身染热毒,时日无多,是寒鸟姑娘给了他们第二回生命。 阵法消融,万物沉寂,一切似乎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浮华散去,人走雪停。 陆宽宽上前握住寒鸟姑娘的手,给她传了许多精气,为她抚去了一身伤痛,换上了一身好看的衣裳,只是她那双美丽的翅膀,再无法生长出来了。 寒鸟姑娘用那双清灵的眸子瞧着陆宽宽,而后也学着刚刚陆宽宽的样子,给她作了个揖。 陆宽宽无奈一笑。“你救了我的朋友和我的小徒弟,这不过是一份微不足道的谢礼。” “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啊?”沈贺鲤走到荆束身边,看着他的眼神分外骚气。“梦中情人都已经找到了,是不是就要带着她浪迹天涯了?” 荆束垂眸,淡然一笑。“我不知她愿不愿意同我一起。我年龄大了,亦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有时还会被仇家追杀。” “寒鸟姑娘,你是怎么想的?愿意从梦中走出,在这现世,同他一道经历这滚滚红尘吗?”沈贺鲤笑问寒鸟姑娘。 寒鸟姑娘不说话,只笑笑。她眸中清亮,听到沈贺鲤说的话,好似是开心的。 “看来寒鸟姑娘是愿意的了。”高止轻笑道。 陆宽宽见寒鸟姑娘此般模样,无奈摇头,只好走到荆束跟前,大手一挥,为他换了副面容。 “给你换了副面孔,从此以后你的仇家就认不出你了。以后莫要再随意招惹是非了。”陆宽宽同荆束说道。 “谢谢陆姑娘。”荆束羞愧难当。“初见姑娘时,我还说日后要帮姑娘做一件事,没想到临了,全是我在接受姑娘与高兄的帮助。” “我吹响木哨的那一刻,就是在向你求助了。也是感谢你的信任,愿意带着寒鸟姑娘回来。”陆宽宽说道。 高止闻言,心下酸楚。啧。 “有件事情我想问荆兄很久了。”高止知道大丈夫不该常怀小人之心,所以有什么心中难解的事情,就该问出来,不要总是自己瞎猜。 “高兄但问无妨。”荆束说道。 “为什么我和小师叔救了你,你不曾有报答之言,而宽宽为你解围,你却赠她木哨?”高止问道。 “说来也是羞人。”荆束低眸一笑。“高兄与沈兄救我时,我见你二人身手不凡,竟是远在我之上,便以为你们此世定无需要我帮忙之处。可我初见陆姑娘时,只见着她是一位姑娘,不知道她有万般神通,便高傲地以为,自己有能力可以帮到她。” “原是如此。”高止轻笑。 “高兄与陆姑娘才子佳人,天生一对,日后定是相伴相知,长厢厮守的。高兄对自己有点信心,日后若真有劲敌来同你抢陆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担忧。”荆束一眼瞧出高止的小心思,面上发笑。 “我没有那意思,我就随便问问你。”高止面露尴尬神色,嘴上自然是硬得慌。 荆束缓然朝寒鸟姑娘走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相视。 荆束轻吹口哨,快马奔腾而来,停在他二人身边。 荆束轻拥寒鸟姑娘,将她抱上马背,而后自己也翻身而上。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也该回关中去了。虽不知各位正赶路去向哪里,但祝各位一路顺风。暂别于此,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荆束抱拳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高止与沈贺鲤亦是抱拳说道。 “等我们办完了正事,回关中找你饮酒。”沈贺鲤笑道。 “好!”荆束轻夹马腹,策马而去。“驾!” 清风款款,两人一马,恣然快意。 寒鸟姑娘微微从荆束怀中探出了头来,朝陆宽宽一笑。 陆宽宽无奈,高傲地侧过了脸去。 * 陆宽宽与高止一行人,在驿站又住了一夜,而后便继续寻找寒冰之极。西勃地大,他们又行了两天的路,都还是没有走出西勃去,反而来到了西勃最繁华的地域,此地,亦是西勃都城,西勃皇室居住的地方。 西勃风土比起关中,甚是不同。这里的男女都万分热情豪爽,繁华街路上亦开着许多他们在关中从未见过的小店与摊头。 而这一条街路的小店之中,有一家铺子,铺面非常之大,其中装饰更是错彩镂金,雕缋满眼,在这群小店之中竟是有如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哇~” “哇~” 沈贺鲤和陆威风见了,都是玩心大起。 “四方缘?”高止抬首,瞧了瞧这店头上的牌匾,又朝着那店里瞧了瞧。 店中陈列各种妆台,镜子,金银木梳等小玩意儿,即使就是在外面看看,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来来往往的人气儿。 “里面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儿吧?”沈贺鲤握住陆威风的手,低下头问他道:“小威风,你想要竹蜻蜓吗?” “竹蜻蜓是什么?”小威风眼中一亮。他这位师叔祖总是晓得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 “一种不用施法,也能在天上飞的东西。”沈贺鲤笑道。 “不用施法也能在天上飞?真的吗?我要玩!”陆威风竟是激动地在原地蹦了三蹦。 “咳咳。”沈贺鲤轻咳了两声,朝陆威风挑了挑眉,而后朝陆宽宽看了过去。 陆威风会意,小跑着上前抱住了陆宽宽的大腿。 “妖凉凉,要钱。” 第211章 洗心(2) 陆威风会意,小跑着上前抱住了陆宽宽的大腿。“妖凉凉,要钱。” “你这小乞丐。”陆宽宽敲打了敲打陆威风的脑壳,心中却是万般无奈,只得从衣袖中拿出一锭金子来,扔给了陆威风。 “谢谢妖凉凉!” “谢谢妖凉凉!” 陆威风与沈贺鲤异口同声道。 “呵。”陆宽宽没由来地轻笑。她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钱财了。而这些钱财都是楼四娘给她的,沈贺鲤是邓佑容夫君,邓佑容是楼四娘的外孙女,陆宽宽把这些钱给沈贺鲤花,还真不冤枉。 沈贺鲤一把抱起陆威风,直朝‘四方缘’而跑。 “我们也进去瞧瞧?”陆宽宽看向高止和梁晋。 他二人皆是点了点头,与陆宽宽一道走了进去。 四方缘共分上下三层,空间阔大,就是比起京都最大的青楼,也是不遑多让的。 其间珠宝首饰,衣衫佩囊,家中用具,应有尽有,若说这是百宝阁,也不会有人不信。 四方缘正中,悬着一条从顶楼而泄的‘小瀑布’,漱漱地发着动听的声响,滋滋地跳着细沫儿。 沈贺鲤走到瀑布之下,抬头朝上头看去,万分惊诧。“这屋子里还能有小瀑布呢?这是怎么弄的?” 高止见此,也是惊奇,缓步走到沈贺鲤身边,亦是抬首相望。 “也不像是用了什么术法啊。”高止看不出这瀑布飞落的门道儿,便丧着气低下了头,看向了瀑布旁边的两竖木匾题字。 “浅水鱼儿戏,清泉濯汝心。”高止轻声念出木匾上的题字,而后低眸朝瀑布下的小池子看了去。 池中游着数十条锦鲤,玄黑,金黄,火红,各色皆有,真真是应了那句‘浅水鱼儿戏’。 陆威风看见那小鱼儿,心间犯痒,便挣脱了沈贺鲤的怀抱,咕噜一下跳到地上,摇摇晃晃地跑到池子旁,俯身上前去,一把便抓住了一只小鲤鱼。 “哈哈哈~”陆威风将火红的小鲤鱼从池中抓起,哈哈哈地朝高止嬉笑着。鲤鱼振晃鱼尾,溅了他一脸的水沫儿。 “威风.......”高止扶额,伸手给他擦脸,且同他说道:“把人家的鱼还回去。” “你师父真无趣!”沈贺鲤捏住陆威风手中鲤鱼的尾巴,将它飞扔进了池子,而后捞起小威风便向四方缘的二层跑。“我们去找竹蜻蜓!” 高止无奈摇头。 “不就是个卖百宝的阁子么,怎的如此开心。”陆宽宽实在是搞不懂沈贺鲤和陆威风的小孩子心性。 一点红光落入高止眼中,高止走到那卖珠宝首饰的地方,一眼相中了最中间那只镶着红宝石的石榴簪子。 其簪身为纯金,上有红宝点缀,轻巧又精致。 “你瞧这女人用的东西干什么?”陆宽宽见他失神,便上前问道。 “随意看看。”高止垂眸道。 陆宽宽微微点头,又转身走到了那瀑布前。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瀑布怪异得很,就好像......她以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高止见陆宽宽心思不再落在他这边,便赶忙拿起了那只红宝簪子,走到钱柜那边将其买下了。 沈贺鲤和陆威风找着了竹蜻蜓,一人拿了一只,结完账后,便立即跑出了四方缘去,迫不及待地在街路上飞起了竹蜻蜓。 陆宽宽见此,嘴角微微抽搐。他们也确实不贪心,真的就只买了两只竹蜻蜓。 天色忽暗,他们自然还是要住客栈的。 陆宽宽与高止众人寻了间豪大的客栈,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掌柜的,三间上房。”陆宽宽以入门便走到掌柜面前说道。 “好嘞,客官,六两银子。”掌柜的笑眯眯地伸出了手。 陆宽宽正要从衣袖中掏出银钱,高止便拦住了她。 “这回该是我付了。”高止说道。 “啧啧。”沈贺鲤站在后头,摇了摇头。这一路走来,他这小师侄每每都不愿意占陆宽宽银钱上的便宜,住客栈,吃饭什么的,都得自己付出一部分钱来。这可悲的男人的自尊心啊。 高止伸手摸索腰间衣带,从中摸出了五两银子来。 该死,还差一两。他刚刚在四方缘买了簪子,就花了十两银子,没想到这身上就没有余钱了。 “唉。”陆宽宽淡然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了高止手心。 高止将银钱于手中掂量了掂量,而后垂眸将钱给了掌柜。 “谢谢客官,小四子,快带客官去上房!”掌柜收了钱,便招呼小厮带他们上去。 “啧啧。”沈贺鲤又是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安心用妖娘娘的钱就行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沈贺鲤拍着高止的肩膀道:“咱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不是?都是穷鬼,软饭它不香吗?” 高止瞪了沈贺鲤一眼,心中却盘算着赚钱的事儿。 看来,他是时候出去接点活计了。为那大宅人家除魔安神,应该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 唉,换做两年前的高止,定是怎么也想不到两年后的自己,会想着利用道法去赚钱。 “你瞪我干什么?”沈贺鲤撇了撇嘴。“你小师叔我牙口不好,就喜欢吃软饭。” 高止闻言,并不理他。谁不知道这小师叔是在‘说笑’呢? 沈贺鲤经高止冷落,竟是更加思念邓佑容了。 他的媳妇儿可不会这样冷落他,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想来他那阴阳秘术已然练得差不多了,今晚便可试它一试。 夜中,待到陆宽宽沉睡,高止便轻声翻下榻,悄悄跑出了客栈去。 高止一路找到城中布告墙,伸长着脖子,轻眯着双眼,在这深夜里,仔细瞧着布告墙上贴着的告示。 其间,追捕令,新策令贴满了布告墙。 高止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张好似在寻找道士镇宅的布告。 高止抬手,揭了那张布告,将其卷起,藏到了衣襟之中。 “咚咚咚——”西勃都城侍卫夜中巡逻,就要朝高止这边而来。 高止耳朵一动,立即躲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陆宽宽正抱着双臂,倚靠在小巷的墙边,看着皎皎月光。 高止见着她,惊了一跳,竟是哆嗦了两下。 “宽宽,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睡着了吗?”高止悄声问道。 第212章 洗心(3) “宽宽,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睡着了吗?”高止悄声问道。 “那我就不能醒了吗?”陆宽宽笑道。 “嘘。”高止见陆宽宽讲话毫无收敛的意思,生怕那群巡逻兵发现了他们,便赶忙上前捂住了陆宽宽的嘴巴,将她紧紧锁在怀里。 陆宽宽掰开了高止捂着她嘴的手,只觉好笑。有什么好害怕的?就算是被发现了,他们也是可以立即逃脱的。 “咚咚咚——”巡逻兵整齐着步子,来到了布告墙这边。 “诶?”其中一个巡逻兵瞥了眼一旁的布告墙,立即发出了一声疑问。“兵长,这布告墙上的王榜好像被人揭了。” 巡逻兵们闻此言,竟纷纷停下了脚步来。 为首的兵长走到布告墙前,神色蓦然慌乱。“刚刚不是还在这里的吗?这可是王榜,我们可是要上报揭榜之人的。全城都宵禁了,究竟是哪个该死的不好好在家睡觉,出来揭榜?” 藏身于小巷之中的高止闻言惊愕,王榜?他刚刚揭下来的是王榜?高止立即拿出衣襟之中布告,将其张开扫了眼。 布告之上大略写着:“西勃王的三公主中了邪,西勃王广求能人异士要救公主。只要救了公主,便可以得到斛珠百锱。” “啧啧,你把人家王榜给揭了啊?”陆宽宽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对啊,我刚刚明明揭的是什么大人府上的布告啊。”高止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了陆宽宽。“你搞的鬼?” 陆宽宽笑笑,确实是她使了些小术法,将高止衣襟中的布告于布告墙上的王榜给调换了。“所有广招能人异士的布告里,只有这个王榜的酬金最高。我这是在帮你。”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戏弄我?”高止无奈摊手。罢了,去哪儿不是去啊。西勃王宫就西勃王宫吧。 陆宽宽缓然抱住高止腰肢,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说道:“你晓得的啊,我陆宽宽的妖生三大乐事,是为打架,睡觉,调戏高止。” 高止耳朵一红,倾身便将陆宽宽反压至小巷墙壁,“休要随意调戏我。” “那边什么声音?”巡逻兵蓦然听见了高止这边的动静,竟提起步子速然朝这边跑了过来。 陆宽宽摸了摸高止的腰肢,而后缓然推开高止,嬉笑着同他说道:“高道长,你该干活了。” 恍然间,高止面前的陆宽宽就换了一身道士衣服,高止微微低头,且瞧见自己的水青长袍也被陆宽宽变成了两极道服。 “你们是谁!这么晚了为何不遵守宵禁!不怕杀头吗?”巡逻兵停在了陆宽宽与高止面前,大喝道。 高止无奈现出手上的王榜。 “我们就是揭榜之人。我们也不是西勃人,而是从外而来的道士,所以并不知道西勃有宵禁。”高止此言就是在胡扯,在关内时,京都也是有宵禁的,而这西勃都城之守卫自然也不会落到哪里去,举一反三他不是不会。 陆宽宽听闻高止胡扯,心下暗自好笑。换做以前,打死他,他也不会扯这谎。 “道士?道士是什么?”巡逻兵兵长蹙眉不解。 “兵长,道士应该就是那些外地人常说的修道士,专门修仙,追求长生不老的。”小巡逻兵说道。 “噢。”巡逻兵兵长似懂非懂,只问高止道:“王榜真是你揭的?” “没错。”高止微微点头。 巡逻兵长顿时换了副面孔,也不提什么扰了宵禁杀不杀头的事儿了。 “那就请道士随我们入宫见大王吧。”巡逻兵长笑道。 高止见此,背后生出一丝凉意,这巡逻兵长的态度转换得也太快了,总让人有些不好预感。 “走吧。”陆宽宽倒是来了精神,在高止还未开口之前,便立即应下了巡逻兵长的‘邀请’。 “这么晚了,现在就进宫?”高止警觉地问道。 “没错,现在就进宫。”巡逻兵长同身后的小巡逻兵使了个眼神。他身后那群小巡逻兵便立即架住了高止和陆宽宽,直往王宫挟去,生怕他们人跑了。 高止看向陆宽宽,满脸无奈与不解,陆宽宽却懒得回看他,她双脚离地,享受着被人架着走的感觉,倒还挺悠然自得。 高止知晓陆宽宽是因为自己本事大,所以并不害怕其中内情真相会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但有时候......也可以不要自己找刺激。 “兵长,不知为何这么着急?”高止出声问道。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巡逻兵长朝他一笑。 “兵长,还希望您指点一二,您放心,我是不会跑的。”高止淡然道。 巡逻兵长依旧不答他的话,只沉闷着向前走,直到他们踏入了王宫大门,且大门完全关闭之后,这巡逻兵长才悠悠地出口道:“先前已经有不少能人异士揭王榜了,可最后都没有能帮王上解决三公主的事情,王上大怒,便都将他们处死了。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敢去揭这王榜了。” “原是如此。”高止轻笑,古来王者卸磨杀驴都是有一套的。 巡逻兵长见高止并不害怕,心间倒是疑惑了起来。 “你们王上就想不到自己杀了揭榜的能人异士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愿意蹚这趟浑水了?我看啊,你们王上并不是什么勃然大怒,而是另有隐瞒。”陆宽宽故作高深道。 “话可不能乱说啊!”巡逻兵长四处瞧了瞧,他们已然入了宫,这旁边可都是各处的眼线,这小道士的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恐怕还没看见三公主便被处死了。 陆宽宽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什么话是她不敢说的? 夜中,因他二人揭了皇榜,这西勃的王上与王后竟都从榻上爬起,将他们叫到了内宫接见。 巡逻兵们将高止和陆宽宽交给宫中的护卫之后,就退出了王宫去,只让宫中的护卫将他们带到了内宫。 内宫大殿之上,坐着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皆是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 陆宽宽与高止一打眼,便晓得他们就是这西勃的王与王后。 “参见大王,参见王后。” “参见大王,参见王后。” 高止与陆宽宽一起伏地,做足了礼数。 陆宽宽一边跪一边偷笑,她以前还没这样跪过别人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感觉。可惜这对男女受了她的大礼了,她妖娘娘的跪礼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会折阳寿的啊,折阳寿! “就是你们揭了宫外布告墙上的王榜?”西勃王严正问道。 “回禀王上,正是我们。我们是从西勃外来的修道士,尤善驱魔除邪。必定可以帮到大王与王后。”高止说道。 唉,来都来了,就将那斛珠百锱赚了再说。 “好。想必你们也听过民间传闻了,若是你们失败了,免不得要被治个杀头之罪。”西勃王眸光凌厉,看起来确实不是个好惹的。 “我们听说了。但我们有信心可以解救三公主。还烦请大王将公主的情况说与我们听。”高止回道。 “好。”西勃王见高止神色淡然,心间竟对他生出几分信任来。这回进宫的这修道士,看来是真的有些本事,不像之前的那些庸才,一听说失败了会被治罪,就都变得颤颤抖抖的,不像个样子。 “我女儿两年前出宫游玩了一趟,回来之后便日日拿着镜子观赏自己的美貌,竟是因此寝食不安,犹若失魂。若是有人拿走她手中的镜子,她还会变得残虐暴戾,大发脾气,甚至出手伤人。”西勃王后说道。 “噢?”高止听着,很像是镜妖作祟啊。“我可否去公主闺房亲眼瞧瞧公主的状况?” “可以。”西勃王凝眸,眼中闪过一丝刀光。 高止恍惚还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陆宽宽见此,轻声同高止道:“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你不见那个公主的话,最后说不定还能保一条小命。但若是你见了.....” “我也感觉到了。”高止无奈冷笑。 但若不见公主,这事儿也没法办啊。 “来人啊,将这二位道长带到卑罗殿。”西勃王叫来三两侍女。 三两侍女盈盈福身,陆宽宽与高止见此,缓然起身,跟在了侍女后头。 侍女们起步,带着他俩穿过西勃王宫的后花园,一路来到了西勃公主住的‘卑罗殿’。 卑罗殿中点着微弱烛光,飘飘闪闪的,映出一婀娜剪影。 “二位请。”侍女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似乎并不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进卑罗殿。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而后并肩走到了卑罗殿门前。 高止敲了敲卑罗殿的大门,说道:“公主,我们是从西勃外来的修道士,是来帮你的,我们可以进去吗?” 殿中女子并不答话。 陆宽宽朝着殿内歪了歪头,示意高止直接进去。 高止会意,径直推开了卑罗殿的门,缓然走了进去。 “哈哈~真美。” 一婀娜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正背对着他们,但陆宽宽与高止依然可以看出来那女子手上正拿着一柄小镜,顾自照着自己的容貌。 她轻抚着自己的发丝,抚摸着自己的面庞,口中念念有词。“我真美。真是太美了。” “公主?”高止见这三公主不理人,只好再次出声。 那公主却还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回应高止,只当这周围并没有人气儿。 陆宽宽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公主!” 三公主缓然转过头来,朝着陆宽宽露出了阴涔涔的笑容。 “我好看吗?” 这三公主眼窝深陷,皮肤糙如老树,鼻根宽大,嘴唇小得像颗玻璃珠子,与她婀娜身姿甚是不同,她的整张脸都生的十分不协调,甚至有些畸形。 陆宽宽微微一惊,竟是不由自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也不想以异样的目光瞧这三公主的,可她却偏偏最爱生得好看的凡人。凡人与妖不同,他们没有妖气润养,所以若能长成高止这般俊美模样,定是需要万般机缘的。而正是因为凡人天姿来之不易,所以陆宽宽才更喜欢。 “好看。”高止见陆宽宽愣神,赶忙上前夸赞三公主。 “哈哈~”三公主得了高止肯定的答案,面上浮出笑容,却更显狰狞。 “公主您能把您手上的镜子借我瞧瞧吗?”高止轻笑道,言语之间,竟像是在哄小孩子。 “不行!这是我的宝贝。”三公主眼神空洞,言语却是铿锵有力。 陆宽宽微微抬首,发现三公主梳妆台正中有一道痕迹,想来那地方本应是放着大铜镜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而撤掉了。 高止拿不到三公主手上的铜镜,只能倾身而下,凝起眸子去瞧。 陆宽宽淡然一笑,抬手一掌打在三公主脖颈之上。 “咚——”的一声,三公主蓦然倒下。 陆宽宽夺过她手中的小镜子,细细攒在手心把玩。 “你还真不怕西勃王找你麻烦。”高止无奈道。 “是你打的,不是我打的。”陆宽宽迅速甩锅。 高止万念俱灰地闭了闭双目,而后问陆宽宽道:“我没有闻到妖气,这并不是镜妖对吧?” “昂,不是镜妖,但这上头萦绕着许多执念。恐怕这些执念就是蛊惑这三公主的罪魁祸首。”陆宽宽说道。 高止拿过陆宽宽手中精致的小镜子,仔细瞧了瞧,竟在镜身后头,发现了‘四方缘’三个字。 “这是四方缘的东西?”高止微微惊愕。 “西勃王说她是出宫之后才变成这样的,看来她是去过四方缘了啊。”陆宽宽颔首。“即是四方缘的东西,那我们便再去四方缘瞧瞧好了。” 高止侧过脸,看了眼卑罗殿的大门。如果外面的侍女发现他们不见了,一定会叫人的吧。 陆宽宽晓得高止在担心什么,便施术飞出两只小人来放在烛光前,形成了一双剪影,而后握住了高止的手,带他一起瞬移到了宫外四方缘。 夜晚的四方缘,与白日时那般金光璀璨的模样完全不同。夜中的四方缘,分外寂静,阴气杳杳,肃杀之气腾腾。 “咚嘶嘶——”寂静中,四方缘最中央的泉水瀑布流落的声音越发显得刺耳。 高止上前,伸手去接那泉水瀑布,再将其伸出来时,竟是发现自己手上染满了森红血液。 第213章 洗心(4) 高止上前,伸手去接那泉水瀑布,再将其伸出来时,竟是发现自己手上染满了森红血液。 高止恍惚,再定睛去看时,手上血红已了无了踪迹。 “是我看错了吗?”高止侧过头去问陆宽宽。 “没看错。”陆宽宽也伸过手去,那清水却倏忽凝成条条细流,在她指尖萦绕,并不触及她的肌肤。陆宽宽却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水阴之气。 高止愣神,为什么他们一样都是将手伸进了泉水瀑布里,得来的结果却打不相同? “我终于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这东西了。”陆宽宽看着指尖如水龙一般萦绕着的细流,面色忽暗。 高止闻言抬眸,眼中带了些不解。陆宽宽她见过这泉水瀑布?这是什么意思? “水龙吟。”陆宽宽浅然道。 “哈哈哈哈~”空荡无人的四方缘之中忽传来一阵仰天长笑,其为男声,极富穿透力。 “难得妖娘娘还记得我。五十年了,我还以为妖娘娘早把我忘了呢。”男人的声音萦绕在陆宽宽和高止耳边,他们却看不见人影。 泉水瀑布忽而凝成水龙的形状,团团将陆宽宽与高止围住。 “他是谁?”悉漱的水声扰得高止蹙眉。 “卜麟子。”陆宽宽冷笑道。 “卜麟子?”高止震惊。这不就是小葫芦之前说的那个曾经杀过陆宽宽的人吗?按照陆宽宽的性子,复活之后定然会去找他报仇的,怎么也不会留他一条狗命。那如今这人为何又出现了? “哈哈哈哈~妖娘娘好记性。”整个四方缘都回荡着卜麟子的笑声。 “西勃公主那般模样是你干的?”即是‘老熟人’了,陆宽宽问些问题也不算什么吧。 “西勃公主?是谁?”卜麟子问道。 “你莫要装蒜,她在你这里买的镜子上沾染了许多执念,必是你在镜子上做了手脚!”高止催动七星宝剑,霎时斩断身前水龙,那水龙却缓然重塑,依旧挡在他们周遭。 “镜子?她在我这儿买了镜子?每日来我店里的人不计其数,我怎么记得有没有个西勃公主?”卜麟子笑道。 “你!你若是有本事,就现身来与我们说话,躲躲藏藏的,用水龙困住我们算怎么回事?”高止记得,卜麟子也是道士,可他这招水龙吟上却一丝道法痕迹都没有,瞧着却更像是妖法。 “咕咕咕——”周遭水龙蓦然退散,缓缓形成一个水人。 “你当我不想要现身吗!你何不问问你身旁妖娘娘,我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水人霎时飞到高止面前,尖利的眸子直直就要穿透他的身体。 高止眼中霎时出现一张由水塑成的面庞,阴冷可怖,吓了他一跳。 陆宽宽身手拉住高止,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卜麟子面色大变。 “这小道士是你什么人?” “你永远都成为不了的,我的男人。”陆宽宽眸中含笑,竟像是在故意挑衅卜麟子。 高止听闻他二人对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二人之前,除了杀身之仇,难道还有男女之情吗? “你!你!”卜麟子闻之,竟真勃然大怒。“你将我挫骨扬灰,说你此世绝不会看上肉骨凡胎,到最后,竟......” “与你何干。”陆宽宽催动周身力量,打向卜麟子,双足却还是立于原地。 卜麟子霎时就被打成了一滩水,可恍惚间却又重新凝固。 “你现在杀不了我的。哈哈哈!”卜麟子翩身重回四方缘中央,重新变回了泉水瀑布。其后再没了声响。那瀑布却再无灵气,仿若只是寻常泉水罢了。 陆宽宽无奈摇头,她现在杀不了你,那你跑了干什么? “那个卜麟子......”高止轻声柔语,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陆宽宽会意,只答他道:“一朵烂桃花罢了。” 高止微微点头,而后缓步走向泉水瀑布,此时,这瀑布已然成了红色血水倾流而下,阴森可怖。池中的鲤鱼也都变成了长满青苔的肮脏石头,而这瀑布旁边,仍立着一副牌匾,上书‘池浅鱼儿戏,清泉濯汝心’。 “血。为什么会这么多血?”高止凝眉不解。“池浅鱼儿戏,清泉濯汝心。又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将心挖出来,于‘清泉’之中洗涤吗?” “咚——”四方缘的大门恍惚打开,陆宽宽与高止皆是一惊,双双朝门外看去。 沈贺鲤手执着竹蜻蜓,缓步走了进来。月光溜进门里,倾洒在沈贺鲤的背后,使得他的面庞堆满阴影,陆宽宽和高止皆看不清他的神色。 “小师叔?你怎么来了?”高止快步上前去问道。 可沈贺鲤并不理他,只顾自朝着血水瀑布走去。 “他中邪了。”陆宽宽说道。 高止低头,正瞧见沈贺鲤手上抓着的竹蜻蜓。这竹蜻蜓是今日白天在四方缘买的,难道沈贺鲤中邪就跟这只竹蜻蜓有关? 可是陆威风呢?小威风今天也拿了四方缘的竹蜻蜓啊,就是他自己,今日也买了一柄珠钗,怎么他二人就没事儿呢? 沈贺鲤眼神空洞地走到血水瀑布之前,咚然跪地,而后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说得却都是些听不懂的碎话。 陆宽宽和高止并不敢随意叫醒他,只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沈贺鲤念叨了一阵之后,朝着血水瀑布磕了个头,而后竟从腰间拿出了一把匕首来。 他抽出光亮亮的刀身,使那刀尖对准了自己,而后放下另一只手中的竹蜻蜓,用双手紧握住了刀柄,直直地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这可使不得!”高止立即上前抓住了沈贺鲤的双手,阻止了他的自残。 “噗~”沈贺鲤突然惊醒,大口地吐出一口黑血来,溅了高止一身。“咳咳咳~” 沈贺鲤恍若回神,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刀尖,又看了眼自己眼前的高止,霎时一脸茫然。 “发生什么事儿了?”沈贺鲤踉跄从地上爬起。 高止见他清醒,便放开了自己的手。 沈贺鲤瞥了眼自己手上攒着的匕首,又惊又吓,十分嫌弃地将她扔到了地上。 “是我们该问你发生什么事儿了才对。你大半夜的,来四方缘干什么?”陆宽宽抱着双臂,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第214章 洗心(5) “是我们该问你发生什么事儿了才对。你大半夜的,来四方缘干什么?”陆宽宽抱着双臂,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沈贺鲤恍惚,蓦然陷入了回忆。 夜中,他趁着陆威风睡着,偷摸摸地翻窗离开了客栈,跑到了无人的荒废小院中去。 小院幽静,杂草丛生,萤火点点。 沈贺鲤伸手入衣襟,拿出了陆威风之前给他写的阴阳秘术,将其间要点再温习了一遍,而后缓然将写着秘术的羊皮纸收起,盘坐于地,轻轻把自己发间碧簪拿下,置于前方草地,而后念咒结印施法。 他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成功的。 只要成功了,他就可以看见佑容了。 “功德金色光微微开幽暗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千灵重元和常居十二楼。急宣灵宝旨在自在天堂游。” 他身前碧簪之上的长明珠缓然变暗,一股幽然力量从中流出。 沈贺鲤感觉到了周身的元气流动,蓦然睁眼。 双蝶绣罗裙,朱粉不深匀。 邓佑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沈贺鲤踉跄从地上站起,眼中满含泪珠。 她身姿亭亭,笑容可掬,确是他梦中百般思念的模样。 “我终于......我终于见到你了。”沈贺鲤想要立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脚下却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也许是动用阴阳秘书折了他的精力,也许是他不敢上前,只怕他靠得近了,这犹如梦境一般的人儿就离他而去了。 邓佑容翩然朝他而去,离他只剩一步之遥。你若无力来寻我,那我便去寻你。 沈贺鲤缓缓抬手,想要抚摸她的面庞,却是触之不及。 他的佑容已无肉身,应是百般触碰不得的。沈贺鲤想到这里,眼中顿时水雾迷蒙。他当时如果跟师父服个软就好了,这样,佑容也不会为他献祭肉身了。 生离与死别本无不同,但人活着,总归还是有盼头的。 “你终究还是想办法来见我了。”邓佑容无奈摆首,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人间至痛,她不想沈贺鲤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种事情。 “果然,他们都能看得见你,是你不愿让我晓得这事。”才联合他们,一道瞒他。“相思苦,相思最苦!” 沈贺鲤一句‘相思苦’,已然是在告诉邓佑容,对他而言,得而复失与相思之苦比起来,不值一提。 邓佑容闻言,垂眸落下一行清泪。 沈贺鲤见她落泪,一时间竟忘了他二人已然阴阳两隔,只提着无力的身子,伸手要将她揽入怀中。 月光流转,人影灭。 邓佑容恍惚化作一行轻烟消失于沈贺鲤眼前。 沈贺鲤微怔,低头去看那地上的玉簪。其间长明珠灰暗,并无魄体存寄,原是他的阴阳秘术到了效用时间。 沈贺鲤捂住双眼,喉中发着闷哼声。 他错了,无论是相思,还是复失,都令人痛得剜心。 长明珠回复光彩,恍惚融入这一片萤海之中。 沈贺鲤小心翼翼地捡起草地上的玉簪,重新簪到了自己的发髻之上。 他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了第二回阴阳秘术了,若想再见她一面,恐要再等半年。真怪他废物! 沈贺鲤低头看着暗夜中微微泛黄的草尖,心中犹如狂泉涌动,血脉膨胀,全身生痛。 他腰间竹蜻蜓缓缓飞起,停于他眼前。 “你想要力量吗?”夜空之中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而这个声音竟是来源于他自己。 “想,想要。”他想再见佑容一面,噢不,他想再见她千千万万面。 “跟我走,我带给你不竭的力量。” 沈贺鲤眼前顿时灰蒙蒙的一片,只知道提起步子向前走。 * 陆宽宽和高止听完沈贺鲤的讲述之后,面露不悦。 “所以,你的阴阳秘术是哪儿来的?不会是威风教你的吧?”陆宽宽凝眸,质问他道。 “不然我还能求助谁?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们可以看见佑容。”沈贺鲤说着说着倒是来了脾气,竟是与往常在陆宽宽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截然相反。“你们都可以看见她,唯有我这个做丈夫的看不见,你们觉得这公平吗?” “你明明知道是佑容不愿意你体会得而复失的痛苦。”陆宽宽无奈道。“你此般再失佑容,竟是生生被那邪魔之气钻了空子,差点将自己的心剜出来扔进池子里。” 沈贺鲤气愤,却又想不到话去反驳陆宽宽。他们都可以看见佑容,就只有他看不见...... 他明明有理的,明明好像是有理的! “算了,算了。”高止晓得沈贺鲤心里也不舒服,便拉了拉陆宽宽的袖子,不让她再说邓佑容的事儿了。 “那你们这大半夜的在这里干嘛?”沈贺鲤声音微微颤抖,十分委屈的样子。 “来救你狗命的。”陆宽宽出声道。 高止扶额。“你可别说了。” 高止转脸看向沈贺鲤,只见着他那张俊脸皱成了一团,仿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一夜之间,复失娘子,还差点自剖心脏,临了还被他人‘尖酸刻薄’了一番,换做谁,怕是都不好受。 “我们入了西勃王宫,答应了西勃王去救公主,公主中了邪,我们查到了四方缘,所以才在这里的。”高止抚了抚沈贺鲤的背,给他顺了顺气。 陆宽宽见此,心间一软。罢了,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老怼他也没什么意思。 “知道了,我以后不乱讽刺你了。”陆宽宽从袖间抽出帕子,递给了沈贺鲤。 沈贺鲤别过脸去,并不接下,转而抱住了高止,伏在他肩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啊!佑容~” “沈贺鲤!”陆宽宽微怒,这货还来劲了。 “随他吧,我们还是想想该如何救西勃公主吧。”高止蹙眉无奈。 “这血水瀑布,该是突破口。”陆宽宽指了指四方缘中央的血水瀑布道。 “所以,这瀑布之所以都是血,真的是因为‘清泉濯心’而得吗?”高止沉声,细思极恐。 毕竟刚刚如果他们不在,沈贺鲤就真的把心剖出来,扔进这池子里了。这话,从始自终就不是陆宽宽为了逗弄沈贺鲤而编的胡话。 “卜麟子要凡人心脏,定有缘由。我可不信他就一直不回来了。” 第215章 洗心(6) “卜麟子要凡人心脏,定有缘由。我可不信他就一直不回来了。”陆宽宽说道。 “可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吧。”要是王宫中的人发现他们不见了,定生乱子。 陆宽宽抬手,拎住了沈贺鲤的后脖颈,将他与高止拉开。 沈贺鲤抹了抹眼角细泪,瘪着嘴问陆宽宽道:“你干什么?连让我抱一下我的小师侄都不可以了嘛?” 陆宽宽从手中幻出一只银珠子,塞给了沈贺鲤。 “你就在这儿看着,如果那瀑布变清或者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就将它用力扔到地上。”陆宽宽说道。 沈贺鲤瞧了眼自己手中的银珠子,又举目四望,看了看这乌漆麻黑的‘四方缘’。顿时又将银珠子丢给了陆宽宽。 “让我一个人看着这阴森可怖的地方?我不干,我不干。”沈贺鲤连忙摆手。陆宽宽和高止刚刚谈到了什么卜麟子,那不就是之前连陆宽宽都杀了的人吗?要是那卜麟子真的回来了,那他这小命岂不垂矣? “小师叔......”高止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哎呀。”沈贺鲤见之,眸光微软。“好吧,好吧。但我一扔珠子你们就要过来啊。”别让他被那卜麟子搞死才好。 “有宽宽在,不会让你死的。相信我们。”高止正色道。 沈贺鲤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从陆宽宽手中拿回了银珠子。 罢了,舍命陪君子吧。 陆宽宽见沈贺鲤应下,便上前拉住高止手腕,瞬时回到了西勃王宫的卑罗殿。 沈贺鲤面前二人倏忽消失,蓦然还有些被吓到,却也只能喃喃自语:“要走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给我惊得一恍惚。” 陆宽宽与高止回到卑罗殿。陆宽宽抬手收了那烛光前的纸人儿,而后和高止一块走出了卑罗殿去。 “二位道长,不知有何收获?我们也好去与王上禀告。”殿前小侍女问陆宽宽与高止道。 “公主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她手中的镜子被人下了邪术,我们已然有了头绪,你们请王上放心便是。”高止回答道。 “是。”两位小侍女微微欠身,而后又继续道:“王上给二位安排了住处,二位请随我们来。” “我们在宫外有住处,不必如此麻烦。”高止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可王上希望二位能够住在宫里。”小侍女语气柔和,眼神却坚定得很。看来,那西勃王是下了死命令,非要将他们留在宫中了。 “无所谓,就住这儿吧。”陆宽宽轻拍了拍高止的胳膊,而后转头问那小侍女:“你们公主一直都长这个样子吗?” “道长问这个作甚?”小侍女眸中闪过一丝警觉。 “当然是因为这个问题与我们拯救公主有关。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陆宽宽强硬道。 “向来如此。”侍女淡淡吐出四个字,而后便立即转身,轻声道:“二位请随我来。” 这小侍女这样着急忙慌地想要送他们回住处,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被陆宽宽和高止问来问去了。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难道西勃公主之事还有些别的故事? 没人告诉他们真相,那就只能他们自己去发掘了。 侍女给他们带到了卑罗殿旁的葫伽殿,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房。陆宽宽与高止只能暂且分开睡一晚。毕竟这王宫人多眼杂。 但是,至于这半夜里陆宽宽会不会偷偷潜入高止房中,便不得而知了。 侍女安排好一切之后,便缓步离开了。 陆宽宽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沉入了梦乡。 高止却一直想着卜麟子的事情。他‘清泉濯汝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练功?复活? 人之所求,不过就是那几件事儿。权钱,生命与情爱。 高止看着房中梁木,久久沉不进梦乡,耳边恍惚听到一阵流水涔涔的声响。 高止揉了揉耳朵,总觉得是自己在‘四方缘’待久了,所以在睡前脑中还会一直回荡着泉水瀑布的声音。 “嘶嘶~”一股水流从高止的脚尖缓然而上,蓦然缠上了他的身体。 高止浑身一凉,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并不是幻听,而是真真切切地被那招‘水龙吟’给困住了。真是奇怪。这卜麟子不是已经跑了吗?为什么又半夜来找他麻烦? 水流紧紧将高止勒住,高止竟是动弹不得。 高止张开嘴,正要叫出陆宽宽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一疼,喊出来的声音也是又细又弱,甚至还有些沙哑。 “宽宽......”这样的喊法,隔壁睡着的陆宽宽定然是听不见的。 高止只能自救。 “卜麟子,你究竟想干什么?”高止蹙额问道。 水流之间缓缓流出一注去,于床前化作了卜麟子的人形模样。 “自然是要你性命了!”卜麟子诡笑道。“你一介肉骨凡胎,如何配得上陆宽宽?” “哈哈。”高止闻言,突然冷笑。 “你笑什么?”卜麟子笑容凝于嘴角,面露不悦。 “就算你杀了我,宽宽也不会爱上你。一朵烂桃花罢了,何苦自作多情?”高止在说出这番话之前,从没想过自己的嘴也能这么毒。 定是陆宽宽将他传染了。 “一朵烂桃花罢了?一朵烂桃花罢了?”水形怪物卜麟子像是被戳到了什么心思,竟是踉跄向后退了两步。“你乱说个什么?你懂什么?她是爱过我的!如果不是我下狠心,选择一心向道,杀她证法,我们也不可能一拍两散,互相残杀,她也不会对我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来。” 高止闻言,眸光微闪。陆宽宽和卜麟子,之前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你醒醒吧,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你。”高止心中一直默念陆宽宽的那句‘一朵烂桃花罢了’。他相信陆宽宽,陆宽宽在这种事情上没必要骗他。她如果真的爱过卜麟子,也是不屑于隐瞒的。 “你才醒醒!她才是从没爱过你!在她心里,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我的一个替代品。”卜麟子恍惚闪到高止眼前,眸光锐利。 第216章 洗心(7) “我是道士,你也是道士,就连你的模样也与我生的有七分相似。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卜麟子轻笑,面色却万分严肃。 在这件事情上,他似乎并没有在开玩笑。 高止却并不理会他的‘挑拨’。 “我与你生得有七分相似?呵。”高止冷笑。“不过就是一个清水化成的人形,五官都是模糊的,有何脸面说出这样的话?” 高止在未遇到陆宽宽之前,很少会有人光明正大地同他说他长得如何,可遇到陆宽宽之后,他便晓得自己的模样生得万分俊俏了。 陆宽宽曾说,他的面容是万中无一的。他不相信卜麟子也会拥有万中无一的面容。 “哈哈哈~”卜麟子突然大笑。 高止身子一轻,恍然被细流抬起。 卜麟子操纵细流,将高止从床上拉到地上,将他狠狠摔下,使他定定地跪在铜镜之前。 “嘶~”高止吃痛地叫了一声。 这卜麟子,真当他毫无还手之力吗? 高止催动咒法,唤出七星宝剑,正要发作,他眼前铜镜却蓦然出现了永夜幻境。 幻境之中的男子身着道服,气质玄雅,眉眼之间确乎与他有些相似,虽不及七分,却也有三四分。 “这是你?”高止盯着幻境中的男子,缓然出口问道。 “是我。”卜麟子微微一笑,而后高止周身细流便缓缓变为潮水,蓦然将高止淹没。 高止如入太虚之境,竟沉入了卜麟子构出的幻境。 幻境之中,百花盛开,夕阳落晚,红霞染红了半边天色,与那山花灿然相映。 卜麟子与他的师兄登山于此,长汗津津,面对眼前花海,却是蓦然轻松。 “师父让我们出来采药,我本还是不开心的,可见着这无边美景,心中竟也没那么在乎身上的疲惫了。”卜麟子背着药筐,擦了擦额上汗珠,瞧着天边红霞,唇边露出了一抹笑来。 “修道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师弟你还需沉静些才是。”师兄说道。 “是是是。”卜麟子连忙点头。 “呲呲——”花丛之中,传来一阵怪响,几朵艳红花朵在他们眼前摇曳生姿。 可现在周遭并未起风,那几朵花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响动呢? 卜麟子与他的师兄顿然静默,而后相视一眼,缓步走上前去。 他们走到那响动的花朵前。 一副黑骨陈在那处,俨然是被妖怪吸光了精气的凡人尸身。 卜麟子与师兄皆是大惊。 这里,有妖怪! 卜麟子手心一寒,却是止不住的冒汗。 刚刚那响动,难道是妖怪发出的?毕竟这人已经死了,再动不了了。 一枝花茎忽然生长,将卜麟子与师兄紧紧勒住。 “不好,我们被妖怪缠上了。”师兄挣扎着这带刺的花茎,身上却被割开了许多伤口,血液流出,皆被那花茎所吸取。“我们来时并没有闻见妖气,这妖怪的道行怕是不低啊。” “师兄不用怕,我保护你。”卜麟子施术召符,驱使符咒粘到了花茎之上。 而后符咒发出三两点火星子,蓦然将花茎灼伤。 花茎败退,将他二人放开。 卜麟子与师兄正要松下一口气,却又有千百带刺的花茎冲上半空,花茎端头,皆生着一朵明艳的花,在红霞灿烂之下,熠熠生辉。可如此美妙的东西,却是杀人的武器....... “水龙吟!”卜麟子施术,唤出一条巨大的水龙,挡在了那千百花茎前面。 师兄见此,微微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要死在妖怪手底下了。 “幸好你年初随师父去收蛟龙的时候,得了奇遇,不然我们今日遇上此等千年妖魔,定是要丧命于此的。”师兄平心。 “是啊。”卜麟子与师兄入门修习不过二十年,道法有限,怎的也是应付不了这已经能够隐藏自己妖气的妖魔的。 还好,还好他曾随师父与众位前辈去对战蛟龙妖。在那妖被打得魂飞魄散,炸体而亡时,一蛟龙妖丹碎片机缘巧合进了他的身体,从此以后他便功力大增,习得了御水之术。 不过,身体中有妖丹碎片存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他的师父便不曾将这事儿告诉别的前辈。众人只道他是突然开了窍,悟得了修行之术。 “有些意思啊。”一娉婷女子于轻烟之中现身,她站在水龙与花茎之外,媚笑着看热闹。 “你!你就是在此作怪的妖魔?”卜麟子心间恍然飘动。这妖魔,生得确实好看。 “是啊,就是我杀的人,如何?”花妖抬手,凝力于花茎之上,周遭便又出现百节花茎速然朝卜麟子而去。 卜麟子张大双目,眼中映出那速然而来的尖利花茎,只得收紧水龙,以做阻挡。 那百节花茎却直直刺入水龙,将这不堪一击的清水打成了一滩。 卜麟子与师兄因那巨大的冲力跌坐在地,眼中无限恐惧。 花茎直朝他们而来,却在离他们的身体只剩一寸的时候,悬于了半空。 “呼!”卜麟子与师兄纷纷向后挪了三尺,仍是心有余悸。 他们缓然抬眸,半空中的花茎都好像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使得它们无法继续向前,刺入他们的身体。 一个女子从旁走来,站到了花妖的身后。 花妖好似感觉到了女子的气息,恍然转头。 “陆宽宽,是你?”花妖惊愕。 “是我。你弄坏了我洞府里的宝物,就没想过我会来找你算账?” 花妖挡着那女子的面容,卜麟子并看不清她的模样,纵使如此,光听得她的声音,他就有些失神了。 地上的水迹缓缓升起,重新被凝成了一条水龙,周遭百花凋落,艳色花瓣飘然飞起,残阳窈窈之下,飞花与水凝合为一,速然冲向花妖,在她的身体上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血与花,花与夕阳。 花妖倒地,化作飞灰朝天边而去。 那女子的容颜终于现与卜麟子眼前。她艳若红霞,眼中有如寒星飞溅,一双柳叶眉如山黛,好似天上下来的仙女。 卜麟子一瞬忘记了呼吸。 这一眼,竟误他终生。 第217章 洗心(8) 那女子的容颜终于现与卜麟子眼前。她艳若红霞,眼中有如寒星飞溅,一双柳叶眉如山黛,好似天上下来的仙女。 卜麟子一瞬忘记了呼吸。 陆宽宽淡淡瞥了眼对面的两个陌生小道士,而后便转身,准备瞬移离开。 “姑娘,等一下。”鬼使神差的,卜麟子居然叫住了陆宽宽。 陆宽宽侧过一点脸来,只用余光看他。 那冷漠的面庞,仿若在说:你小子有什么话赶紧说,老娘忙得很。 “谢谢姑娘救我,救命之恩,我当以何相报?”卜麟子问道。 “谁救你了?我只是想杀她。”陆宽宽轻笑,而后显露出了身上腾腾妖气。 师兄蓦然蹙眉,抽出法剑,尖利相向。“你竟也是妖!” “师兄!她救了我们。”卜麟子见师兄要伤陆宽宽,急忙挡在了他面前。 “妖魔没有一个好东西,况且她的本意也不是救我们,而是杀那花妖。就是连这自相残杀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难保她不会祸乱苍生!师弟,你忘了师父对我们的教导了吗?你如何要为一个妖孽说话?”师兄激动道。 卜麟子一瞬失言。对啊,他为什么会护着这位姑娘呢?她是妖啊。 陆宽宽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你们连那花妖都打不过,还想来收我?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陆宽宽音落,人消。只剩空荡荡的余音回响。 “那你跑了做什么!”师兄心中清楚陆宽宽说得都对,可嘴上还是不饶人。 只可惜陆宽宽已然消失,再没人回答他的话了。 “师兄。”卜麟子握住师兄剑柄,缓缓将其压下。“人家都已经走了,便罢了吧。天都要黑了,是时候回去给师父复命了。” “卜麟子,你今日是怎么了?我们修道士与妖魔势不两立,你日前也是嫉妖如仇的。”师兄不解,只见得卜麟子眸中泛出光色,是他以前从未露出过的模样。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那位姑娘虽是妖魔,但可能本性并不坏。”卜麟子信口胡诌,竟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她那心狠手辣却美得惊天的招数,无不彰示着,她并不是什么本性不坏的妖怪。相反....... “算了,她都已经跑了,我们回去吧。” 师兄与卜麟子回了道观,每日依旧勤修苦练。那一招水龙吟竟已能使得出神入化。只是在道法之上,进步甚缓,每每闭关,收效甚微。 勤学苦,休息时,他便总会想到那张如谪仙般的脸,竟是常常生出要再见她一面的心思。 卜麟子的师父见他道法进步缓慢,便将他叫到了身旁,询问缘由。 “卜麟子,你是为师座下最有天分的弟子,何故最近在道法之上无甚精进,反而那邪魔之术练得越发好了?为师知道水龙吟威力巨大,可你终究修的是道,不是妖。”他的师父苦口婆心。他的师父知道,卜麟子年纪尚小,很难经得住无边力量的诱惑。 “可是师父,我想变强。”变得跟那位姑娘一样强。这样再见时,或许还能同她过上几招。 “为什么想变强?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明百姓吗?”他的师父蹙额问道。 卜麟子闻言,愣在原地,竟是心慌悸短。 “我听你师兄说,你自从花海回来,整个人就变得不太对劲,问你为何会如此,你却不答。如今,你可否给为师讲讲其中缘由?”师父问他。 “师父.......我也不知为何。”卜麟子恍惚,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在遇见那位姑娘之前,他心中所想皆是好好修道,可为何在遇见那位姑娘之后,满脑子里就只有她了呢? “卜麟子,我知道你上山来同我学艺,一开始的目的便不是造福一方,而是为母报仇。可为师早就与你说过了,修道者,心不能存仇恨,身要为天下万民所捐。”师父只当是他那日在花海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又勾起了他报仇的想法。 “徒弟明白了。”卜麟子并不多做解释,只拱手作礼。 “罢了。”他的师父从衣襟中拿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卜麟子。“这是你师弟给山下家人写的信,你送过去。就在禹城刘家村。” “师父为何不让师弟自己去送?”这样也好让他见见阔别许久的家人。 “我们修道者,理应忘却尘缘,不思情爱。你师弟也答应我,这是他给他家人送的最后一封信了。”师父抬起拂尘,在卜麟子头上敲了两下。“你也入门许多年了,如何会问出这样的话?” 卜麟子沉声,不敢多言。已入道家门,自当尘缘了断。 卜麟子收好信封,翩然下山。 禹城,禹城,师父不知道的是,禹城也是他的家乡。 卜麟子一路风尘仆仆,行了三天三夜的路才到了禹城。 他入城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去他的故所瞧一瞧。 六岁时,他的父母被城中恶霸所害,就连那住处都被烧成了一把灰,他那日贪玩,玩到很晚都没有回家,那才逃过了一劫。可是,他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家被熊熊烈火包裹,彼时,那众人哭喊,焦土丧味,一切所见所闻,皆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久挥不散。 而这场无妄之灾,竟是因为他的父母没有将自家的地契交给那恶霸,那恶霸才想出杀人抢契的龌龊事来。可惜,仇家势大,那官府都护着他们。 彼时他年龄尚小,求助无门,只得漂泊在外,最后被现在的师父所收留。他入了道门,一心想要学好武功和道法,下山报仇。可师父也说了,既然已经成了道士,就该守戒,不该喝酒,吃肉,杀生了。 看来,他那灭门之仇,只能死前再报了。 他小时候的住处,如今已然变成了一家钱庄,卜麟子看着那牌匾,深感时移世易,万般皆是命。 “唉。”卜麟子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前方街道上,突的吵吵嚷嚷,围作了一团。 卜麟子上前相望。 一半百男子正携着数名小厮,将一位妙龄女子挡在了身前。 那流氓丑恶的嘴脸,卜麟子永世不忘。那半百男子,竟就是当年杀他全家的恶霸! 第218章 洗心(9) 那流氓丑恶的嘴脸,卜麟子永世不忘。那半百男子,竟就是当年杀他全家的恶霸! “小姑娘,别害羞嘛。你不认识我吗?我就是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刘大官人啊,只要你跟了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下半辈子就不用愁啦!”恶霸一边说着,一边对那小姑娘动手动脚。 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正值婚龄,却也听说过这恶霸的名声。这恶霸家中十二房妻妾,她若是嫁过去,便是第十三房。 他那大户人家,妾室多些也是罢了,可隔三差五的就会从刘府传来女人猝死的消息,真真是吓死个人。 “我已有婚配了,还请刘大官人自重。”小姑娘频频后退。 那恶霸却是频频相逼。 一旁的卜麟子实在看不下去,便想出手帮忙,却有一窈窕女子从天而降,挡在了那小姑娘和恶霸的中间。周遭围观男女见此美人,纷纷张大了嘴巴,讶异于世间水土竟还可以养出如此美丽的女子。 卜麟子脚步微顿,心间快速跳动,血液一路逆流至头顶。 是她!是那日花海中的姑娘! “呦,又来个小娘子!”恶霸眼中放光,一下子便将刚刚的小姑娘抛到了脑后,直将陆宽宽的手拉住。 “我跟你走,你就别要那小不点儿了吧。”陆宽宽眼角带笑,魅惑动人。深处,却藏着致命的危险。 “好好好啊!”恶霸闻之,万分欣喜,竟是头昏脑胀地一口应下。此生能得此美人,死而无憾啊! 陆宽宽拉起那恶霸的手,轻盈脚步间,就将他拉出了人海。 卜麟子惊愕,立即跟了上去。 陆宽宽将恶霸拉到了肮脏的死胡同角落,死胡同角落里坐着许多饥肠辘辘的乞丐,纷纷抬头看向这两位身着华服的贵人。 “小娘子,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恶霸嘴角流着口水,那双眼竟是一刻都不曾从陆宽宽身上移开过。 “刘大官人你真坏,你不知道我带你来这里干什么吗?”陆宽宽捂嘴艳笑。 恶霸闻言,开心大笑,而后朝着身后的小厮们使了个眼色。 他身后众小厮会意,立即将死胡同里的乞丐赶了出去。 “走走走!快离开!别耽误了我们老爷的好事儿!” 一阵哄闹过后,死胡同中归于寂静。恶霸急不可耐,立即将陆宽宽按到了墙壁之上。 跟上来,藏在巷后,扒在围墙上的卜麟子大怒,立即跳下墙来,朝那恶霸跑去。 卜麟子刚跑到恶霸身后,那只准备拉开他的手还未伸出,一泵血液便喷到了他的面上。 卜麟子受到了惊吓,愣愣地站在原地,蓦然对上了陆宽宽含笑的眸子。 “咚——”恶霸应声而倒,头颅断开,滚了老远去。 卜麟子甚至都没有看见陆宽宽出刀或是出剑,这人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陆宽宽抬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迹,淡淡说道:“你这道士,是来抓我的?我杀的,可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呢。” 陆宽宽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似万分委屈。 “我......我知道,我不是来收你的,我是来救你的。”卜麟子许久才回过了神来。 “救我?”陆宽宽面上的委屈神色蓦然消散,转而冷笑了一声,竟像是听到了笑话,未曾忍住便笑了出来。 “你......你不记得我了吗?”卜麟子抬眸,万分期待地看向陆宽宽。 陆宽宽将这卜麟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脑中并没有想起关于他的记忆。 “花海,花妖,你救了我跟我师兄。姑娘你真的忘了?”卜麟子眸中带些失望。 “噢!”陆宽宽想起来了。“你那师兄最后还想以仇报德,将我收了呢。” “这......”卜麟子无可辩驳。 “我今日杀了凡人,小道长你,是不是也准备将我收了啊?”陆宽宽轻笑。 “没有。此人该死。”卜麟子恶狠狠的看了眼地上恶霸的尸身。 陆宽宽微怔,这小道士,心不静啊。日后,定成不了大气候。 卜麟子收回自己的眼神,缓而从腰间拿出了一只小金锁。 “不瞒姑娘,你所杀之人,是我的仇人。可我已入道门,无法再去破戒杀生。可我心中一直都是憋着一口气的。今日姑娘所为,大快人心,小道无以为报,身上只得一金锁,还有些值钱,亦是我父母少时给我的贴身之物。如今,便赠给姑娘了。”卜麟子将手中金锁放到了陆宽宽手心。 其二人指尖相触,使得卜麟子双手微颤。 “小金锁?你觉得我会差这么点财物?”陆宽宽轻笑道。 “那姑娘差些什么?”卜麟子问道。 陆宽宽缓步上前,渐而靠近卜麟子。 卜麟子呼吸一滞,想要后退,双腿却不听话了起来,根本就动也不动。 “我啊,差个男人。”陆宽宽唇角带笑。 ...... 幻境戛然而止,高止被卜麟子拉回了现实。 而这戛然而止的地方,实在是令人想入非非。陆宽宽那时,是什么意思?是要卜麟子做她的男人?她真的曾经对卜麟子动过心思? “你给我看这些干什么?”高止抬首,侧过脸去,看一旁的卜麟子。“为了证明宽宽爱的一直是你?” “这还需要多说别的吗?”卜麟子走到高止身边,淡然说道:“别傻了,她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一直都只是我。” “哈哈哈哈~”高止突然大笑。“她说,你不过就是一朵烂桃花罢了。你这幻境,不也是只敢给我看到此处吗?之后宽宽是如何将你挫骨扬灰的,你为何就不敢给我看了?” “你!”卜麟子微怒。“她之岁月悠长,你真当她只有你一人吗?她不过就是个人人可欺的孽妖罢了!” 高止闻言,紧握住了双拳,眼眸顿然变红,心间黑色血丝攀爬,直将他变为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还轮不到你来折辱!”高止微微发力,缠绕在他身上的水龙便霎时炸开,化为了一滩死水。 “堕妖,哈哈哈哈!”卜麟子大笑,笑中竟带了些嘲弄。“你竟为了一个妖孽堕入了妖魔道!” 第219章 洗心(10) “堕妖,哈哈哈哈!”卜麟子大笑,笑中竟带了些嘲弄。“你竟为了一个妖孽堕入了妖魔道!” “妖魔如何,仙神又如何?”高止站起,气势滔天。“你也是修过道的,那时口中不曾少说过‘众生平等’这样的话吧?” 卜麟子闻言,笑容倏忽凝固。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在说些什么?众生平等?妖魔也算是众生吗? 卜麟子只知道仙魔不两立,正邪不相依。 高止勾起唇角,抬手施术,放出法索,倏忽将卜麟子束缚。 彼时,高止的法索已然沾染上了邪魔气息,全无了当初金光灿灿的模样。 “你!”卜麟子想逃,却发现自己紧紧被高止的法索困住,竟是百般逃离不能。怎么可能?他的如今的身体不过就是一汪泉水,并无实形......区区一根法索怎就将他收伏了? 卜麟子抬头看向高止,今日的高止就与五十年前的他一般大,可他的修为却胜过他千万倍。这难道就是他输给高止的原因吗? 高止见卜麟子惊恐模样,心下十分满意。 高止收紧法索,将卜麟子拖到床架前,将他束在那边。而后转身出门,去隔壁找陆宽宽。 他敲响她的屋门,里头却并无人回应。 “睡着了吗?”高止轻轻推开房门,伸头探脑地朝里头瞧了瞧。 陆宽宽并没有睡在床上,而屋中别处也并没有她的身影。“奇怪,又去哪儿了?” * 四方缘中的沈贺鲤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身子倚靠着金丝楠木衣柜,直直地盯着四方缘中央的血水瀑布。 “啊呜~”沈贺鲤张大着双眼,眼前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好困啊,大半夜的,那妖娘娘不让人睡觉,就让人在这儿看.......着....... 沈贺鲤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而后便缓缓闭了起来。长夜漫漫,本就应该是用来睡觉的,特别是对于他这个抱不到娘子的废铁。 “阿啾~”沈贺鲤睡到半路,生生被寒气冻醒,坐在地上的两瓣屁屁差点没结了冰。“好冷啊。” 沈贺鲤微微起身,摩搓了摩搓自己的屁股,稍暖。 沈贺鲤站起,想要去找些衣物来盖着,却被眼前情景吓得朝后一仰,差点一个没站稳,摔到后面的衣柜上去。 血水瀑布之前,横陈着两具尸体,皆是头朝下,且手中握着利器。 沈贺鲤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他应该没睡多久吧?这瀑布之前的两具尸体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沈贺鲤缓步上前,将那两具尸体翻开。此二具尸身,一男一女,男人手上攒着匕首,女人手上握着菜刀。而他们胸前皆是开了一道大口子,内里的心脏已然不见了踪影。 沈贺鲤抬首,看向那血水瀑布,瀑布之下的池子里,放着两颗血红的心脏,许是心脏取出不久,又许是泉水冰凉,那两颗心脏竟还在‘咚咚’地跳着。 沈贺鲤蹙额,之前若不是陆宽宽和高止及时阻止了他,他是不是也会像这两个人一样,死在这里? 沈贺鲤从怀中拿出陆宽宽给他的银珠子,用力摔到了地上。 银珠子与地板相触的那一刻,陆宽宽缓然从一片轻烟中出现,抱着双臂看向了沈贺鲤。 “这么快?”沈贺鲤见着陆宽宽,尴尬一笑。他也不想打扰妖娘娘睡觉,可毕竟出了两条人命。 “我又不是你。”陆宽宽走近,半蹲而下,瞧了瞧地上的两具尸体。 “阿止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沈贺鲤看向陆宽宽身后,百般确认高止的行踪。 “别看了,我没喊他。”陆宽宽说道。 沈贺鲤闻言沉脸,陆宽宽也太不公平了,让高止好好睡觉,却让他在这里看着四方缘。 “这两个人怎么死的?剜心吗?你怎么没阻止?”陆宽宽问沈贺鲤道。 沈贺鲤咽了口口水,而后回答道:“我太困了,就睡着了。” 陆宽宽眼光凌厉地瞧了沈贺鲤一眼,沈贺鲤身后寒毛竖起,不自觉抖了一下。 陆宽宽收起凌厉目光,低下眸去,继续翻看那两人的尸身,终究不曾再说些什么。 沈贺鲤心中却更是懊恼,如果他刚刚没有睡着,这两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陆宽宽起身,走到池水前,施术将里头的两颗心脏悬起,而后放入了那两具死尸的身体里,为他们重塑了心脉。 “你这是在复活他们?”沈贺鲤惊问。这可是逆天改命之事,这妖娘娘不怕天打雷劈?或许是真的不怕吧。 “不算。死而复生,便是我,也是做不到的。我只是把心脏给他们放了回去。若他们寿数已尽,命自然救不回来。”陆宽宽回道。 许久后,地上的两具尸身突生响动,竟是睁开了双眼来。 “看来他们今日命不该绝啊。”沈贺鲤轻叹一声道。 陆宽宽沉声,并不接沈贺鲤的话茬,只是朝那血水瀑布看了一眼。卜麟子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啊?我怎么在这里?” “这,这儿不是四方缘吗?” 之前剖心的两人倏忽坐起,长吸了一口气,二人皆是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你们是谁?是你们把我们绑到这里的?你们要干什么?”那男人问陆宽宽和沈贺鲤道。 “这......”女人注意到了自己手上带血的菜刀,立即将它丢到了老远去。 “你们这一穷二白的,我们绑你们作甚?”沈贺鲤上下瞧了瞧他二人的装束,典型的贫苦百姓。除了这条命对那些妖魔还值些利用价值,别无可勒索的了。 “不是我们绑的你们。”陆宽宽淡然问道:“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吗?” “怎......怎么过来的?”那女人听得陆宽宽的问题,倏忽陷入了沉思。对啊,她是怎么过来的? 陆宽宽俯身,摸了摸这女人的衣襟与腰带,终在她腰间找到了一枚梳子。而这只梳子上,刻着‘四方缘’的字样。 “果然。”陆宽宽轻笑。至此,陆宽宽便可猜出那卜麟子打得是什么手段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女人突然说道。 第220章 洗心(11) “啊!我想起来了!“那女人突然说道。“我小儿得了风寒,性命垂危,我无钱买药,夜半难眠,那梳子便突然飞了起来,将我引到了此处。” 女人指着陆宽宽手中的木梳,额上冒汗。她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只记得梳子飞向门外,而后自己从这里醒来了。真是邪门儿了。 “我,我也是。”那男人万分惊恐的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小拨浪鼓。“我也是这拨浪鼓突然飞起,我跟着它出了家门的。”男人记忆模糊,但经陆宽宽和那女人一说,脑中竟出现了几个模模糊糊的,自己走在街路上的画面。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至于你们手中四方缘的东西,就不要带走了。此为邪魔之物。”陆宽宽惊吓他们道。 他二人闻言,皆是立即将手中邪魔之物扔到了老远,而后从地上爬起,直往‘四方缘’门外跑。 “妖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们的情况,好像跟我差不多啊。难道都是因为心中欲念作祟吗?”沈贺鲤问陆宽宽道。 “没错。就是自己心中欲念作祟。那卜麟子也真是好手段,用了些小物件儿,就勾得旁人前赴后继地来给他送心脏。”陆宽宽冷笑了一声。 “他要心脏干什么?不对,我们在西勃也有些日子了,并未曾听说有人被剜心致死啊。”沈贺鲤不解。 “本来就没有人死。”陆宽宽将手伸向那血水瀑布,捧了一手污血来。“如果今夜卜麟子在这儿,刚刚那两个人就不会差点死掉。” “嗯?”沈贺鲤越发不明白了,那卜麟子难不成还是个好人了? 这他可是不信的。 陆宽宽将手中污血覆下,嘀嘀嗒嗒地落入池中。 “西勃公主就曾来过四方缘,她如今双目无神,整日抱着从四方缘买来的镜子,一边照,一边感叹自己的‘美貌’。这洗心池,可涤心,却会让人心越涤越脏,它放大你的恐惧,扩大你的恶意,让你再无平淡度日的心思。” “卜麟子为何要干这事儿?”沈贺鲤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场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毕竟,在那些小物件儿上下咒术,也是需要精力的。 “因为划算啊。”陆宽宽竟是说出了与沈贺鲤完全相反的想法。“他想要修成邪魔,就必须以污秽之气为食。西勃百姓的心越脏,他就越高兴。” 沈贺鲤闻言,觉得大开眼界。他恍惚记得卜麟子也曾是道友,如今竟是要自甘堕落,去修邪魔之道了。 “啧。”沈贺鲤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自甘堕落,成为邪魔...... “那被洗了心的西勃百姓会有何下场?”沈贺鲤问道。 “困在自己的世界,了此残生罢了。”陆宽宽轻描淡写道。 沈贺鲤沉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在我们找到卜麟子,将他收伏之前,你就一直待在这里,一有人过来,你便将他叫醒。这回,切莫再睡觉了。”陆宽宽交代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收伏卜麟子?”沈贺鲤有些害怕,他们十年找不到卜麟子,他便要守在这里十年吗? “我会尽快的。”陆宽宽淡淡瞥了眼沈贺鲤,而后便转身欲走。 “妖娘娘,银珠子!”沈贺鲤朝她伸手,想要颗银珠子,只怕再发生什么事儿,使他无处求救。 陆宽宽无奈,在他手上幻出了颗。而后缓然消失不见。 高止在陆宽宽的房中没有找到她,便想出去找她,谁料高止刚走到门口,就跟刚回来的陆宽宽撞了个满怀。 “吓我一跳。”高止赶忙握住陆宽宽双肩,只怕自己把她撞伤。“你去哪儿了?” “沈贺鲤叫我,我便去了。我已然晓得了西勃公主那副模样的缘由,明日我们便可想办法医好她。”陆宽宽说道。 高止闻言,面上微微浮出一丝笑意。晓得那缘由就好。有了‘病因’,便就有了对症下药的法子。 “你的脸怎又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谁又惹你了?”陆宽宽细细瞧着高止攀满黑色血丝的面庞,忽有些不悦。 “卜麟子刚刚到我房中偷袭,我这才变成了这副模样。”高止说话间,面上黑色血丝竟缓而消退,那一双红眸也消了可怖颜色。 “偷袭?他可伤到你了?”陆宽宽蓦然蹙额,上下将高止打量了一番。 “他的修为你也见过,他自然是伤不了我的,我已然将他困住了。现就在我房中。”高止一边说,一边牵起了陆宽宽的手,拉着她回到了他的房中。 月色暗哑,天边露出一丝光色,高止房中竟是空空如也。 “人呢?”陆宽宽四处相望,无奈摆手。 高止看着床边落下的法索,微微惊愕。刚刚,他就将那卜麟子索在床架上啊。 “逃了?怎么可能呢?以他的修为不可能挣脱我的法索。”高止万分不解。“难道他还有同伙救他?” “也不是没有可能。”陆宽宽轻笑。 自陆宽宽走后,四方缘中的沈贺鲤就一直坐在血水瀑布旁边,再不敢闭眼。纵使他那眼皮打架打得厉害,他也一直与其斗争,四处掐着自己的皮肤。掐腿上的肉不能让他清醒,他就掐自己的脸。 “咚——”天要蒙蒙亮之前,这四方缘之中竟又来了位‘客人’。 那人的情况跟之前过来的人万分相似,都是浑浑噩噩地带着利器与四方缘物件儿,缓缓走到了血水瀑布之前,而后扑通一声跪下,拿出利器就要刺向自己的胸口。 沈贺鲤立即上前,夺去了那人手上的利器。 “噗~”那人被强行叫醒,竟是吐出了一口红血,面色青紫,看起来可比沈贺鲤之前要伤得严重得多。 “你竟敢坏我好事!”半空中传来一阵沙哑的男声,听起来怒气腾腾。 沈贺鲤抬头看向房梁的方向,正撞上一张速然朝他而来的,用水塑成的脸。那脸刹那间化为一柄刀剑,直要朝沈贺鲤的头颅刺去。 卜麟子的速度太快,沈贺鲤来不及反应,仿似下一秒就要被杀死。 “嘣——”那水剑却在离沈贺鲤只剩一寸的地方,滩化在了地上。 一老者,身着道服,恍惚出现在沈贺鲤面前。 “师父......” 第221章 洗心(12) 一老者,身着道服,恍惚出现在沈贺鲤面前。 “师父......”沈贺鲤惊愕,他的师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又要将他带回去了吗?可自沈贺鲤出了定远山庄之后,许道临便再没出现,亦是再没管过他什么,他还以为他们早就算是一刀两断了呢...... 如今许道临忽然出现,又救他一命,是为何? 摊在地上的水迹缓然重塑,一个愤怒的声音悠悠出现。 “许道临!你干什么?此人坏我好事,你还不让我杀他?”卜麟子行于许道临面前,眼神愤恨。 “这是我徒弟。”许道临淡淡说道。 “徒弟?”卜麟子侧过脸去,瞧了沈贺鲤一眼。“师父给我指明道路,徒弟却要阻我修炼,这是为何?” 沈贺鲤闻言,脑中倏忽炸开,什么叫‘师父给他指明道路’?卜麟子如今所作所为,都是许道临教他的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教他禁术?”沈贺鲤万分不解。 许道临并不回话。 “哈哈哈,为什么?自然是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喽。”卜麟子笑道。 “闭嘴。”许道临冷冷地瞪了一眼卜麟子,卜麟子笑容忽滞。 卜麟子,好像有点忌惮许道临。 “什么东西?”沈贺鲤在问卜麟子话,眼光却一直停留在许道临身上。他的师父,他的师兄,好像从来就不是他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如今他也长大了,辨得出是非了,他的师父与师兄,也就从神坛跌落了。 什么道长,什么天师?修道之人,终归也是人,是人便有欲望,有欲望便会生出善恶。 “这些事情可不能从我口中说出,不然你师父会打死我的。”卜麟子冷笑。 沈贺鲤无言,只偷偷将腰间银珠子拿出,要将它狠狠摔到地上。 许道临却施术将那已然悬空的银珠勾到了自己手中。 “我不会带你走的,更不会取你性命,你没必要如此。”许道临淡言。 沈贺鲤微怔。他不是来带他走的?那他的出现真的只是为了救他一命吗?难道,师父还是念着一些他们的之间的师徒情谊的吗? “想想你就跑到四方缘来了,你也真不怕被我们抓到啊。” 陆宽宽与高止悄然出现,打破了这片僵局。 “呦,许道长也在啊?”陆宽宽先是瞧了眼卜麟子,而后又瞧了眼许道临,面上笑容灿灿生光。 “阿止!”沈贺鲤见陆宽宽与高止出现,立即提起步子跑到高止身后藏了起来。 “不知师祖今日来,有何事?”高止挡在沈贺鲤面前,抬首问许道临道。 “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见他有难,出手相救罢了。”许道临唤出法剑,准备离开。 陆宽宽见此,召出弯月纤刀,直朝许道临而去,许道临闪身躲避,身旁法剑却被陆宽宽的弯月纤刀打成了两节。 许道临轻哂,看来,这妖娘娘今日并不打算放走他啊。 卜麟子见势不妙,准备离开。高止却像是提前知道了他的想法,一根法索便将他捆得个严严实实。 “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高止收紧法索,将卜麟子拉到了面前,面上狠色忽现。 高止如今想想,一切都可疑得很。 许道临当初不惜与沈贺鲤撕破脸,也不愿还沈贺鲤自由,可自邓佑容以身献祭,他们计划出发去寒冰之极找太岁肉土之后,许道临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们的麻烦,就是今日沈贺鲤遇难,他都立即现身出手相救...... “什么什么交易?”卜麟子装傻道。 “你们刚刚说的话,真当我们没听见?我劝你如实招来,不然,别说是成妖魔了,我让你一滩水都做不成。”高止怒喝道。 沈贺鲤在一旁看得开心。他还是第一回看见他这小师侄如此发狠,真不知是跟着陆宽宽跟久了,还是因为此刻他面对的是之前杀害过陆宽宽的人。 “是古籍。他用禁术跟我交换了我师父给我的古籍。”卜麟子说道。 “住嘴!”许道临手上忽现一柄拂尘,直直向卜麟子打去。 陆宽宽绕动弯月纤刀,瞬时将许道临手中的拂尘勾到了自己手中来。 许道临见此,趁着陆宽宽的注意力还在那拂尘上,便赶忙销身离开。 “他跑了!”沈贺鲤惊叫。 “呵,凡人之躯,便可使得销身瞬移之术,你那老师父,当真有些手段。”陆宽宽轻笑,眉间却染上一股怒气。这个许道临,之前可从没在他们面前使过这些术法,要不是今日他急着逃跑,他是不是会在他们面前隐藏一辈子的实力? 沈贺鲤默然,许道临究竟隐瞒了多少事情? “是什么古籍?”高止见许道临已走,便问卜麟子道。 “是一本我师父死前留给我的古籍,但我还未翻看,就被许道临拿了去。”卜麟子如实道。 “这古籍是什么来头,你总知晓吧?”陆宽宽问道。 “我只知道这是我们道观世代相传,一直守护的古籍。如果不是你当夷平了我们道观,师父也不会在奄奄一息之时,将古籍交与我。”卜麟子当时在道观之中,资历尚浅,若不是突遭此横祸,古籍也不会阴差阳错的到他手里。 “夷平道观,只剩你一人?”沈贺鲤惊奇,便转头问陆宽宽。“不是卜麟子杀了你吗?你为什么不报复他,反而牵连了他们道观?” “一码归一码,我夷平他们道观的时候,他还没杀我呢。”陆宽宽若无其事的说道。 高止微微思虑,难道当初卜麟子要杀陆宽宽,不仅仅是因为妖魔仙道之争,也不仅仅是因为爱而不得?而是因为陆宽宽夷平了道观,卜麟子想要报仇而致? “我听乱了,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沈贺鲤捂住了脑壳。这恩恩怨怨,纠纠葛葛的,竟是万般不休啊! “以前的事,有什么重要的。”陆宽宽淡言。 陆宽宽缓步走到卜麟子身后,言语之中冰寒如雪。“现在,最重要的,不就是将他杀了,让那四方缘中物件儿的禁术消散么。” 第222章 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1) 陆宽宽缓步走到卜麟子身后,言语之中冰寒如雪。“现在,最重要的,不就是将他杀了,让那四方缘中物件儿的禁术消散么。” “你......”卜麟子听闻陆宽宽所讲,心下生寒,她竟是要再杀他一回。 “可他为水形,如何杀?”高止此前从未见过如卜麟子一般的人。之前他们也交过手,几乎每每都只是将他打散,而并未伤其根本。 “他现在还苟延残喘着,不过是因为数十年前残留在他体内的蛟龙内丹碎片护住了他的魂魄。蛟龙惧怕五色丝,只要用五色丝将他缠住,便可杀他。”陆宽宽淡然说道。 高止恍然,对啊,他怎么忘了卜麟子身体中有蛟龙妖丹碎片这茬了? 高止四处瞧了瞧这四方缘。五色丝,这四方缘中恐怕就有得卖。 “五色丝?蛟龙为什么会惧怕用来捆粽子的五色丝啊?”沈贺鲤不解。 “可能它们讨厌吃粽子吧。”陆宽宽并无心回答沈贺鲤的问题,只随意敷衍道。 高止绕着四方缘找了一圈儿,终在一木柜之上寻到了几捆五色丝线。他从中抽了许多下来,而后复归陆宽宽身边。 卜麟子看着高止手上的五色丝线,露出惊恐神色。 “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卜麟子看向陆宽宽,一语一言中,都透着心灰意冷。 “你不想转世投胎?”陆宽宽抬眸,突然出声问他。 蛟龙虽护住了他的魂魄,却也禁锢住了他的魂魄。卜麟子无法转世投胎,又不想一辈子都当个水人,自然会听从许道临的意见,选择修妖魔道,幻化人形。 卜麟子恍惚回问:“我可以转世?” “看来许道临也不是真心想要和你做交易,就连蛟龙惧怕五色丝的事情都不告诉你。”陆宽宽轻哼道。 卜麟子蓦然冷笑。许道临耍他。明明有比修妖魔道,更好的办法。 高止上前,用五色丝线将卜麟子捆住,而后收回了他身上的法索。 “你为什么要帮我?五十年前,我将你杀了之后,你明明还气势汹汹地将我挫骨扬灰。”卜麟子抬眸问她。 “我说了,一码归一码。五十年前,我已然报了仇。你我本就恩怨两清了。而且,如今我也不是想帮你,只是想要打破你的禁术,救了那西勃公主,得那珍珠百斛罢了。”陆宽宽回道。 “哈哈哈——”卜麟子突然大笑。他看着陆宽宽的双眸,淡然说道:“你变了。” 那双眸子,同五十年前相比,明亮了不少。陆宽宽如今,竟是更加明艳动人了。 “大家都会变的。”陆宽宽轻笑,她知道卜麟子是什么意思,卜麟子大抵是觉得她变得有人味儿了些。可是......其实卜麟子应该从未了解过她吧。 陆宽宽也懒得再说些什么。 陆宽宽抬手便要取他性命,高止却握住了陆宽宽的手。 “怎么了?”陆宽宽问他。 “我来吧。”高止轻按下陆宽宽的手,而后召出七星宝剑,施术将其悬于半空中,直指着卜麟子命门。 让陆宽宽再杀卜麟子一回,确实是有些残忍了。 如果有一天,陆宽宽也用刀剑向着他,高止必然是会心痛而亡的。 “等一下。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卜麟子声音微颤。 “问吧。”陆宽宽淡然道。 “你真的从没对我动过心吗?就是那日在死胡同中,你也没有起过让我陪在你身边的念头吗?”卜麟子问道。 “死胡同?”陆宽宽记不真切了,不过就算是她记不真切了,这个问题她也还是能够回答的。“我从始至终都当你是烂桃花罢了。” 卜麟子心下微恸。 沈贺鲤在一旁尴尬地咳了两声。卜麟子这又是何必呢?这不是自己找着被侮辱吗?这陆宽宽也是绝情,这般伤人的话语也能说得出口。 唉,也是,她可是陆宽宽,什么浑话是她说不出口的。 高止见此,竟是突然有些同情卜麟子了。罢了,还是早些送他下黄泉吧。来日喝了孟婆汤,这万般情愫,千番痛苦便都不记得了。 高止驱动七星,速然刺入卜麟子命门。 “嘣——”一声巨响,卜麟子的身体便倏忽炸开,变成了一滩清水流淌在地上,只是这回,他再没重塑水身的可能。 “呼——”沈贺鲤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我要回客栈补觉去。” 沈贺鲤打了个哈欠,而后便自顾自出了四方缘了。 “我们也走吧。”陆宽宽神色平静道。 “嗯。”高止点了点头,上前握住了陆宽宽的柔手。 陆宽宽突然觉得,这小子好像变得更加粘人了。 他二人身后血水瀑布缓然澄净,那清澄的泉水却是从天而落,落到那池子中去,成了一潭死水。 “浅水鱼儿戏,清泉濯汝心。” 如今,不再有小鱼,也不再有清泉,更不会再有‘心’。 陆宽宽与高止回了王宫。 第二日一早,西勃的王上就将他们召去了大殿。 “不知道长可想到办法救我女儿了?”西勃王居高临下,盯着高止和陆宽宽问道。 “可否先将公主唤出?”高止拱手,问西勃王道。 卜麟子已死,那些被他蛊惑过的人,如今应会慢慢回归正常。 “道长这是有办法了的意思?”西勃王大喜,朝门外吩咐道:“将公主带过来。” “是。” 半刻之后,宫中侍女便将西勃公主带到了大殿之上。 西勃公主依旧执着镜子,双眼空洞,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想来是她禁术中得久了,恢复还需要些日子。 不过,幸好是这样。不然这西勃公主的病突然自己好了,高止就得不到那珍珠百斛了。 “请道长医治。”西勃王说道。 “是。”高止闻言,缓步走到西勃公主身前,抬手给她输入了些精气,调节她混乱的气脉,以达到让她加速恢复的效果。 西勃公主得了高止精气,很快便从那禁术幻觉中醒了过来。她镜中美人,恍惚变成了一个皮糙怪形的丑人。 “啊!”西勃公主惊得将手中镜子摔到了地上,而后捂住了自己面庞,“我的脸,我的脸。” 高止见此,微微握住了她的双臂,浅声说道:“公主,你先冷静一下。” 西勃公主闻言抬头,正撞上高止那双温柔的眼眸。 第223章 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2) 西勃公主闻言抬头,正撞上高止那双温柔的眼眸。 陆宽宽站在一旁,心中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高止姿貌绝秀...... 陆宽宽抓住高止的后衣领,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来。 西勃公主见此,恍若回神,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高止,离她远点。”陆宽宽在高止耳边轻声说道。 高止的后衣领还被陆宽宽攒着,他突然还有些懵。他正安抚西勃公主的情绪呢,陆宽宽怎就把他拉过来了? “大王,西勃公主已然恢复,当初您在那王榜之上书写的承诺可还作数?”陆宽宽放开高止,将手伸进高止的衣襟之中,抽出了里头的王榜。 陆宽宽拿着王榜,将其张开,使它面对着西勃王,而后伸手指了指上头的‘珍珠百斛’四字。 “自然是作数的。来人呐,赐二位道长百斛珍珠。”西勃王下令道。 底下侍女得令,便缓步出去,求那珍珠百斛了。 “父王。”西勃公主突然出声。 “敏儿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立即召来巫医与你瞧瞧。”西勃王担心地问道。 “女儿没事了,女儿只是觉得二位道长救了我,只给他们百斛珍珠是万万不够的。”西勃公主说道。 陆宽宽闻言,突发出一声细微的冷笑。 “那敏儿你觉得,我还该赏些他们什么好?”西勃王问道。 “可许他们个驸马之位。”西勃公主轻笑道。 高止闻言,忽蹙起眉头。‘他们’?‘他们’是什么意思? 这西勃公主,想要坐享齐人之福? “这......他们的出身......”西勃王面露难色。 陆宽宽见此,竟是无语凝噎,他们可还没说要不要答应呢,这西勃王就先嫌弃起他们来了? “回禀大王,我们修道者,一生寻仙问道,是不能成亲的。”高止拱手,同那西勃王说道。怎么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看不起他们,不想让他们当女婿,那就赶紧借坡下驴吧。 “那你们便别去寻仙问道了,我西勃地大物博,王宫之中更是有用不尽的金银财宝,当驸马不比在外头风餐露宿得好?”西勃公主走到高止身边,紧紧抓住了高止的胳膊。 那色欲熏心的模样,竟是更加丑陋了。 陆宽宽在一旁轻笑。西勃地大丰饶?她妖娘娘走过这人世间那么多地方,这西勃还真排不上那‘地大物博’的封号。 高止不着痕迹地推开了西勃公主的手,朝着陆宽宽那边靠近了两步。 刚刚去拿珍珠的侍女捧着一只硕大的木盒走了进来,且向西勃王福了个身。 西勃王见侍女回来,便向陆宽宽和高止说道:“既我敏儿有意,那本王就做了这个主,除了其下百斛珍珠,日后,我们还会为敏儿准备丰厚的嫁妆。” “大王,我们一心求仙问道,并无成家的心思。”高止俯身作揖道。 “还说个啥?”陆宽宽握住了高止的手。“人也救了,百斛珍珠也来了,甚是没有必要再与这群不着调儿的纠缠下去了。” 高止侧过脸去看陆宽宽,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陆宽宽抬手施术,将那侍女手中的木盒给抢了过来。而后拉着高止化作了一股轻烟,消失在了大殿之上。 “这这这!”西勃王大惊。 站得最靠近他二人的西勃公主,见着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不见,更是惊得跌坐在地。 “竟是妖道!”西勃王抬手,叫来了一批兵士。“来人呐,给我全城缉捕那两个妖道!偷东西竟偷到我们王宫来了!快去国库看看,除了这百斛珍珠,还有没有别的缺少?” 陆宽宽与高止瞬移至客栈,跑到了沈贺鲤房中。 陆威风正坐在沈贺鲤床边,趁着他还在睡觉,抓着毛笔在给他画花脸。 高止上前,将还在补觉的沈贺鲤叫了起来。 “小师叔!快起床。”高止抓住沈贺鲤的手腕,直直将他拉得坐了起来。 陆宽宽抱起一旁的陆威风,陆威风手中毛笔一顿,竟是在陆宽宽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墨痕。 “怎么回事儿?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卜麟子不是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吗?一晚上没睡,让我躺会儿呗。”沈贺鲤闭着双眼,口中话语却像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高止瞧着沈贺鲤脸上的大王八,忍不住轻笑了轻笑。 “我们把这西勃的大王给得罪了,那大王现在估计正全城通缉我们呢。你要是再不赶紧起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怕就要被抓过去用刑了。”陆宽宽眉间含笑。 “什么?”沈贺鲤双眼倏忽睁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陆宽宽。“这才多久啊?这才多久!你们怎么又拉仇人了?” 沈贺鲤从床上撅起,三两下便穿好了鞋子。 “一天天的,惯会扰人清梦。”沈贺鲤十分不满地嘟囔道。 隔壁的梁晋听到声响,恍惚出现。 “你们昨夜去哪儿了?”梁晋问陆宽宽道。 “去结仇了。”陆宽宽嬉笑。“现在这都不重要,我们得赶紧离开西勃了。” 陆宽宽将手中的陆威风交到了梁晋手上,而后转身拉住了高止的衣袖,直往门外走去。 梁晋见她面上有一道墨痕,正想伸手帮她拭去,陆宽宽却早已转过了身去。 众人立即行出西勃,竟是没有给西勃王抓到他们的机会。凡人啊,凡人,为什么会想抓住几只妖怪呢? 刚出西勃关,高止便将陆宽宽拉到了面前。 “怎么了?”陆宽宽疑惑。她们才刚逃离那西勃的‘天罗地网’,这小子就想与她亲近了? 高止抬手,在她面上轻柔磨搓了两下。 那墨痕却是顽固。 “啧啧。”沈贺鲤见此,低声道:“就你那力气,擦什么擦?擦得掉吗?” “啊?”陆宽宽恍然悟到是自己脸上沾了脏东西。便幻出铜镜,照了照。 高止腰间忽痒,三两五色丝线从他腰间飞出。 众人的注意力皆被那忽然飞出的五色丝线吸引了过去。 五色丝线在半空盘桓许久,而后缓缓连成了一句话。 “由此向西千里,寒冰之极,一步通天。” 第224章 她的身份(1) “由此向西千里,寒冰之极,一步通天。” “什么意思?再走一千里就到寒冰之极了?那一步通天又是什么意思?”沈贺鲤托着下巴,眉头紧皱。“而且,这五色丝线是哪儿来的?四方缘的吗?杀了卜麟子之后,你还留了这五色丝线?” 沈贺鲤不解,高止这是要留作纪念吗? 高止低头翻看了翻看全身,再未发现其他五色丝线的踪迹。“我没有啊,我为何要留着那东西。” 真是奇怪,他杀了卜麟子之后,就将那五色丝扔在那儿了,现在如何又从他腰间跑了出来? “寒冰之极,通天之路.......”陆宽宽轻声嘀咕道。难道,寒冰之极与通天之路真的在同一个地方? 陆宽宽走到那五色丝线化作的光字面前,将其揽到了手中。 这五色丝线中还残留着卜麟子的气息,这难道是卜麟子给他们留下的信息吗?可是,卜麟子为什么会知道通天之路在哪里?又为什么会留下这句话? “唉,管他呢。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寒冰之极的方位,终于不用像无头苍蝇一般了。也不用害怕会错过寒冰之极。”沈贺鲤面上神色由疑惑转为开心。 万事都想开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方能活得更快活些。 陆宽宽手中五色丝线倏忽消失,只化作两股轻烟钻进了陆宽宽和高止的脑子里。 霎时间,记忆如潮水涌来,竟是为他二人还原了五十年前,道观被灭,卜麟子与许道临交易的所有真相。只是其中片段破破碎碎,且视角杂乱,看起来不像出自于同一个人的记忆。 五十年前,禹城死胡同之中。 陆宽宽一句“我差个男人”搅得卜麟子心神荡漾。 他红着面庞,缓然开口道:“若是姑娘......” “怎么,你要以身相许?报我恩德?”陆宽宽捂嘴轻笑。 “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卜麟子沉声。 “可你是个修道的呀,道士怎可成家?难不成你要脱了那道门?”陆宽宽眼波流转。她只是有些无聊,便逗弄逗弄他。 “我.......”卜麟子深吸了一口气,好似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定。“可以。” “哈哈哈——”陆宽宽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等肉体凡胎,姑奶奶我实在看不上。” 陆宽宽伸了个懒腰,走到卜麟子身后,恍然消失。 这平平无奇的小道士,于她而言,不过就是滚滚红尘中的一粒尘埃,用不了几天,她便再也不会记得他了。 卜麟子愣在那边,久久都回不过神来。她说,他是肉体凡胎,是永远都吃不到天鹅肉的癞蛤蟆。 她既无意,又为何要撩拨他的心弦? 陆宽宽已在人间游玩了两日,已是感觉到疲倦了。相比于上回出山,这次的人间多了许多新鲜玩意儿,那些凡人穿的衣服制式也都不同了。依照陆宽宽以前的经验来说,大抵是因为这人间改朝换代了。 陆宽宽正思虑得出神,却有一灵蝶落到了她的肩头。 “妖娘娘,妖娘娘,不好了,山羊妖一家子都被道士杀死了。”灵蝶中传来了小葫芦的声音。 陆宽宽闻言,面色忽沉。 山羊妖是陆宽宽的好朋友,百年前才寻得了妖侣,陆陆续续生了六只小妖,而前两日,山羊妖又诞下了一只憨态可掬小妖,陆宽宽此番来人间游玩,就是想要寻两件宝贝给她刚出生的小侄儿的。 可......怎的就突然......生此变故? 陆宽宽眸光微闪,立即回了威铭山。 小葫芦正在洞府外来回踱步,面色紧张又哀戚。他的身前横陈着八具尸身,是为山羊妖同她的妖侣,以及他们的六个孩子。尸身之上,血迹斑斑,甚是凄惨。 “怎么回事?”陆宽宽回到洞府,一入眼便是这样的情形,甚是愤恨。 “我今早收到了羊妖娘娘的灵蝶,她说她酿的桂花酒可以喝了,让我去解解馋。我收拾了收拾,傍晚时分便动身去隔壁山头了,谁料正撞上几个道士在用法剑刺他们的尸体。我躲在一旁,不敢说话,等那些道士走了,我才敢给他们收尸。”小葫芦说道。 “道士?哪里来的道士!”陆宽宽怒意横生,小葫芦站在一旁, “我也不晓得,但他们的道服上绣着‘天’字。”小葫芦答道。 天下修道者众多,分为众多派系,他们的道服虽然都长得差不多,但上头都有属于自己派别的独特绣样。通过这些绣样,不怕找不到人。 “天?”陆宽宽轻笑。这不就是刚刚那个小道士身上的绣样么。他们初见那天,是在那花妖所在的山上,他们背着草篓,正在采药。相必他们的道观就建在那坐山上。 陆宽宽面上露出一丝狠色,蓦然消失在威铭山。 “妖娘娘!你去哪儿啊!”小葫芦知道她是想要去报仇,可......在做这种危险的事儿的时候,能不能先与他说一声具体的地点?这样,若是他这妖娘娘死在外头了,他还能偷摸着去给她收个尸。 陆宽宽并不管小葫芦的呼喊,只顾自朝那日的山头去了。 山中道观清简,老道长正在殿中打坐。忽有一小徒来报,打破了这片寂静。 “师父,外头有道友求见。”那小徒说道。 “道友?”老道长起身,面向那小徒问道。 “说是从神霄派来的。”小徒道。 “神霄?”老道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神霄可是修道的大派,怎会有神霄的道友驾临此处啊?“快快请他进来。” “是。”小徒拱手作揖,而后退下,将门外之人带了进来。 来者一身清白道服,仙风道骨,不怒自威。 “在下许道临,乃是神霄派道士,今日有事来求见道友。”许道临彼时发丝乌黑,虽已是过百年龄,那面色却仍像是四五十岁一样。 “许道友言重了,你们皆是道门,本就该互帮互助,许道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便是了,只要我能做到,我必然相助。”老道长笑道。他这小道观子,无门无派的,在外头都叫不上名号,若不是祖上留下的一本秘籍镇宅,这小道观也不会如此经久不衰。 “小道这次来,是想要同道友你借一本书。” 第225章 她的身份(2) “小道这次来,是想要同道友你借一本书。”许道临说道。 “书?若是我们道观中有的,老夫自然不会吝啬。”老道长笑了笑,他这道观子里有的书,外边儿都有得卖,这位道友何故来找他借书? 等一下。 有一本书,是外头没有的。 便是他们道观世世流传的那本秘密古籍。难道,他要借的就是那本? 老道长面上笑容忽滞,露出了难色。这本古籍世代传于道观观主的灵脉空间之中,就是观主本人,都不能随意翻看,借予外人,便更无可能了。 许道临见着老道长的神情,知晓他应是明白了自己要借的是哪本书,便缓声说道:“我只是借来看看,看完便还给观主。” 老道长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同许道临说道:“您请离开吧。那古籍恕不外借。” 许道临闻言,面色忽沉。 二人竟是相对无言,陷入了无尽的尴尬之中。 “师父!师父!”有一小弟子,满身伤痕,拖着一条伤腿,走到了殿中来。“有人闯道观!” 老道长闻声,立即上前扶住了小弟子。 “是谁?”老道长问道。 “是一个妖怪,妖气冲天,却看不出真身。如今已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子了。”小弟子回道。 “竟还会有妖怪来道观自投罗网!”老道长忽生怒意,撇下小弟子与许道临,拂袖朝殿外而去。 道观院中,陆宽宽执一把弯月纤刀,一步一行,逢人便杀。一时间,道观之中,哀嚎遍地,血流成河。 老道长见着她,立即召出法索,萦绕于陆宽宽周身,而后倏忽收紧,将其捆住。 “孽妖!竟敢来我道观作祟!”老道长眉间一点黑痣,竟被那蹙紧的皮肉淹没。 “播王山上山羊妖一家,是你们杀的吧?”陆宽宽冷声问道。 老道长凝眸,播王山?他今日确实派了数十弟子去那边收妖,还将观中法器都派给了他们。因为有百姓说那边有妖作祟。 “我们确实杀了山羊妖,可那又怎样?他们是妖!我们是替天行道!哪儿轮得到你这个孽障来寻仇?”观中大弟子朝陆宽宽喊道。 陆宽宽闻言震怒。 “她从来都没有伤过凡人。” “以前没伤过人,不代表以后就不会伤人,只要是妖,便该死!”观中大弟子愤慨,执着法剑便要刺向陆宽宽。 这妖孽杀死了他许多师弟,如今也是时候还命来了! 陆宽宽被老道长的法索捆着,动弹不得,身后弯月纤刀却震震朝那观中大弟子飞去。 “呲——”伴着一声皮肉绽开的响动,那观中大弟子脖颈之血液飞溅,当场毙命。 “孽妖!”老道长红了眼眶,“你杀我徒儿,我必要你血债血偿!” 老道长绕动拂尘,使其如铁丝般坚硬。 许道临藏在原处,一眼便看出陆宽宽并非等闲妖孽,这整个道观里头的人加起来,可能都跟她过不了一招,就算是加上他,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一样都是送死罢了。 陆宽宽眼眸忽生青紫,身上皮肤霎时变成了枯槁的兽皮,须臾之间竟是化成了一只巨大的妖兽,将那老道长的法索挣成了碎段。 龙头,鹿身,牛尾,马蹄.......兽皮之上却没有鳞甲。 这,这是神兽太阴幽荧? 暗处的许道临倒吸了一口凉气。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哈哈—— 他找到了!传说中可以打开通天之路的神兽太阴!如今,竟是只要寻得太阳烛照,便可凑齐通天之路的钥匙了。 今日,此道观老道长必然会死于这孽妖手下,那本记载‘通天之路在何处’的古籍便无了主......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都给我死。”陆宽宽化作兽形,周身忽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倏忽之间,风卷残云,将这道观摧毁为一堆废墟。 “啊——”一节断裂为尖刃的瓦砾于狂风之中刺入了老道长的心口,老道长大叫一声,恍惚倒地,口中汩汩地呕着鲜血。 陆宽宽见此,心下稍稍满意,这才回复人形。 窈窕女子立于风中,淡淡说道:“你们屠妖,我来屠你们,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因果报应。” 老道长睁大着双眼,面色因着疼痛,变得青紫,额上青筋暴起,心下愤怒,却无力再应战。 陆宽宽淡淡一笑,恍惚消失在老道长眼前。 老道长抬起胳膊,想要抓住那残影,却是触之不及。 躲在暗处的许道临被道观倾倒的围墙所压住,满脸都是灰尘,心胆俱伤。他抬手施术,要将压在他身上的砖石移开。 老道长的胳膊蓦然瘫倒,他竟是奄奄一息了。 许道临见此,心下惶惶。他还没有交出古籍! 许道临施术,给老道长续了一口气,而后继续清理着压倒他的砖瓦。 卜麟子送完书信便回了道观,他一踏入半山,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片毫无生机的废墟。 卜麟子眸光忽闪,竟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离开道观不过一日......这道观,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师......师父!”卜麟子用力催动自己的双腿,恍恍惚惚地开始在废墟之中寻人。那双不争气的腿,却是犯软得很。 是什么人,竟是有力将道观一举消灭? “卜麟子。”废墟之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声。 “师.......师父!”卜麟子闻声大喜,他的师父还活着!卜麟子循着声音,跑到了老道长的跟前。 老道长如今就靠许道临吊着一口气,半个身子都已算是被埋入了黄土。他满脸污血,周身粉尘振振,一丝精神气儿也没了。 卜麟子见着他的师父如此狼狈模样,心中隐隐作痛。 “师父,是谁?是谁做了此等心狠手辣之事?”卜麟子心间清楚的知道,他的师父已然是强弩之末,再救不回来了。 “不要去报仇......重整道观.......”老道长已然见识过陆宽宽的厉害,自然不想让卜麟子再去找死。 老道长手间忽生一道白光,而后他手中便出现了一本古籍。他拉住卜麟子的手,将古籍交到了他手中。 许道临终从废墟中爬起,面上生出笑意。 第226章 她的身份(3) 许道临终从废墟中爬起,面上生出笑意。 卜麟子握着古籍,双手微颤。他怀中老道长忽的闭上了双眸,与世长辞了。 “师父!师父!师父!”卜麟子心如刀割。 他抱着老道长,抬首四望,满目悲凉。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这样没了。 不远处,立着一位道长,他的道服却不是道观内的‘天’字道服,而是一身绣着鲤鱼的长袍。 “你是谁?”卜麟子发现了立在废墟之上的许道临。 许道临抬手擦了擦面上的灰尘,淡然道:“我是来拜见老道长的道友。” “你一直都在这里?”卜麟子想问,他有没有看见是谁杀了他师父。 “没错。那杀你师父的人,我看见了。”许道临知晓卜麟子的心思,便顺着他说了下去。“你想要为你师父报仇吗?” 卜麟子眸光忽紧。是的,他想要给师父和师兄弟们报仇。可师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他不要报仇,重整道观。 卜麟子心中纠结万分,竟是生生疼了起来。 “那害你师父的人,确乎强劲,可你若真想报仇,我还是有个办法的。”许道临‘循循善诱’道。“报完了仇,你便可以安心重整旗鼓了。” “可我现在就连我的仇人是谁,在哪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卜麟子垂眸,眉间愁绪如雪堆。 “那人曾说她是为播王山上的山羊妖报仇来的,你大可去播王山碰碰运气。那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身姿窈窕有媚气,你若是看见了,定然会一眼认出她。”许道临说道。 卜麟子闻言一愣。美若天仙,身姿窈窕有媚气?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陆宽宽的模样。 不会的,不会的,怎可能这么巧呢?应是他多想了。 “我之前在暗处时,看到了她的真身。她为上古妖兽太阴,生而惧怕阳气旺盛之物,比如,那天上的太阳。”许道临说道。 “那我,该如何杀她?”卜麟子问道。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许道临言语忽停。 卜麟子眉间一皱。 “道长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只要我能做到,天上地下,在所不辞。”卜麟子心里明白,这世上没有免费的馅饼。 “我要你手中的那本古籍。你只需,借我看一看便好。看完了,我就还给你。”许道临指了指卜麟子手中的古籍。 卜麟子垂眸,瞧了眼手中的古籍,又瞧了眼怀中的师父。 就是借他看一眼,应该没什么事吧。 卜麟子思虑半晌,许久后,才缓缓交出了古籍。 “你看完就得还给我,你就在我面前看。”卜麟子说道。 “好。”许道临接过古籍,那只触到古籍封皮的手,倏忽激动得滚烫。 他翻开古籍,从头开始翻阅。 这本古籍之中,记载着关于太阴幽荧与太阳烛照的一切。 太阴与太阳两只神兽,阴阳相生,是为道法自然。一位成天,一位成地,二者相合可通天地。 这些东西,许道临已经知道了。而他这回的目的,是要找到通天之路。 许道临快速翻阅着古籍,终在最后一页,发现了通天之路的踪迹。 尘世至西,有地名为‘寒冰之极’,其间生着一种可联通阴阳,使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植物,世人称其为‘太岁肉土’。寒冰之极,是太阴幽荧与太阳烛照的诞生之地,若为起始,便为其终。二神兽于此相通之时,便是通天之路大开之时。 寒冰之极,尘世至西,菪罄民族所在之地。 “哈哈哈哈~”终于,他终于知道了所有。 卜麟子见许道临笑得疯魔,立即上手抢回了古籍。 “你看完了就还给我。”卜麟子见他这副模样,微微有些懵懵然,心中竟莫名生出恐惧。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疯子更令人害怕的了。“你看也看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对付那妖孽的办法了吧?” 许道临敛起笑容,幻出一把阴阳杵,放到了卜麟子手中。 “这不就是一把普通的阴阳杵吗?”卜麟子不解。 “不一样。这把阴阳杵之上,我下了禁术。”许道临云淡风轻道。“那妖孽最怕阳气炽烈之物,你只要用这根阴阳杵收集阳气,而后在正午时分去找那妖孽,趁着她虚弱,定能将她一举击杀。” 卜麟子闻言,将信将疑。 许道临拍了拍卜麟子的肩膀,而后再不说些什么,只缓步朝远处去了。 卜麟子看着许道临的背影,眼神忽的坚定起来。那妖孽的灭门之仇,他怎可不报? 许道临轻笑,太阴幽荧,她是杀不死的。可卜麟子手中的古籍,不能再有第二人找到了。 天机泄露得太多,容易被上头发现,他若是被发现了,那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所有的一切,都该随着他的心意,缓缓走上‘正道’才是。 卜麟子握着许道临给的阴阳杵,暗自发狠。 他用了三天三夜,将废墟之中的师父与师兄弟们都挖了出来,而后又给他们立了坟冢。 卜麟子于坟堆前叩响了三个响头,而后当着众位同门的面,使用禁术,将那阴阳杵之中的力量蓄满。一切完毕之后,卜麟子便起身去了播王山。 播王山上,还残存着他师兄们的痕迹。他们那日上山除那山羊妖,定是做了许多准备。这四周皆是他们下定阴阳杵的痕迹。 可惜,他们降妖除魔,为民除害,最终却未落得好下场。 天地不公,他只好以那孽妖的血祭祀他的同门。 山羊妖生前最喜欢初生的嫩草,陆宽宽便在播王山幻了一山嫩草来。 她的身后,是山羊妖一家的坟冢。妖死后,应是将他们焚成灰烬,归于天地的。可是,陆宽宽不舍她的朋友化为灰烬,那只会让她觉得,她在这世上又孤独了一分。 就算是她自私了些吧。 卜麟子一路爬到山顶。 山顶之上立着一位貌美女子,其身姿窈窕,媚色天成。 卜麟子见之,怔在原处,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竟是在此处,找到了陆宽宽。 那道长说的,夷平道观的孽妖,真的就是她吗? 卜麟子眼中朦胧,心间蓦然收紧,竟是一痛。 第227章 她的身份(4) 卜麟子眼中朦胧,心间蓦然收紧,竟是一痛。 陆宽宽感受到了外人的气息,恍惚转身,看向了身后的卜麟子。 “你怎么在这里?”陆宽宽微微抬眸,神色淡然。 卜麟子憋下泪意,沉静了许久,才缓然开口道:“姑娘你,可认识播王山上的山羊妖?” 陆宽宽微怔,而后瞧了眼卜麟子道服上的‘天’字,心下竟也猜出了卜麟子此番而来的目的。 “你要给你的同门们报仇?”陆宽宽轻笑,这笑容里,总带些嘲弄。 是报仇,还是送死...... 卜麟子不答话,只缓缓走到了陆宽宽身前。 此刻,他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 “我不是来报仇的。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卜麟子说道。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陆宽宽不解。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的。”卜麟子哽咽。 “什么?”陆宽宽越发想不明白了。 “你愿意摒弃前嫌,同我浪迹天涯吗?”卜麟子问陆宽宽道。 他双眸含泪,似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 陆宽宽闻言,愣在原地。他在说什么?他在问她‘愿不愿意摒弃前嫌’?她可是夷平了他们道观的人诶,在他心里,陆宽宽就该是仇人,就该是那个犯了错,该千刀万剐之人。可卜麟子不但不说是自己‘摒弃前嫌’,却还问她‘愿不愿意摒弃’。 陆宽宽突然冷笑。 “果然是朵烂桃花。” 果然是朵烂桃花。 卜麟子闻言落泪,如果,如果她今日不曾说出这句话,而是欣欣然答应跟他一起浪迹天涯,他说不定,还不会痛下杀手。 “你哭什么?”陆宽宽蹙额,露出鄙夷神色。 卜麟子低着头,并不说话,只趁着陆宽宽不注意,速而召出阴阳杵,直定定刺进了陆宽宽的脖子,而后缓而相转,将她的头颅狠狠割了下来。 陆宽宽惊奇,他们上一秒还在好好说着话,这下一秒,卜麟子怎就将她的头颅割下了? 陆宽宽的头颅滚到地上,她还有些意识,想要重塑自己的肉身。可惜,那阴阳杵上阳气炽烈,现今又正值当午,她竟是毫无力量去重生。 这回,大抵是又真的要死了吧。 陆宽宽缓然合上双眼,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希望小葫芦不要像自己一样,将死掉的妖怪埋藏在地下。在夜中,把她焚烧殆尽才好。 月光倾洒之时,将她焚为飞灰,于寒凉之夜中从死灰中更生。 卜麟子面上被溅了许多血迹,那点点鲜血流进他的眼睛里,使他的双眸生出红血丝,可怖又可怜。 卜麟子腿下犯软,竟是一瞬跪倒在地,将陆宽宽的头颅抱到了怀里。 这是他第一回爱上一个女人,可惜天意弄人,那相知相伴,云游四海的梦终究是碎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卜麟子泪流满面,口中一直念叨着‘对不起’。 他为什么会下手杀她?是为了报灭门之仇,也是为了报爱而不得之恨。 卜麟子在一旁挖出坟冢,将陆宽宽埋了进去,而后便一直坐在一旁,对着那坟冢伤心流泪。 威铭山的小葫芦等陆宽宽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来,便遁地而走,直往播王山而去。 小葫芦到播王山的时候,夜已深了。 他循着陆宽宽的气息,一路上到了播王山山顶上去。 山顶之上,九座坟冢,一个道士。 小葫芦见此,心中害怕。死去的山羊妖夫妇再加上他们的孩子,不过八个人,可这里为何会有九座坟冢? 而他明明可以在这里闻见妖娘娘的气息,可眼中见到的,却只有一个对月流泪的小道士。 小葫芦不敢细想。 卜麟子闻见妖气,恍然转身。 小葫芦立即又钻到土里去,而后从地下游走到陆宽宽的坟冢之内,将陆宽宽的尸身给偷回了威铭山。 卜麟子只闻见妖气越来越远,而后缓缓消失,却看不见周遭有什么可疑的妖物,只得放下心防,继续守着陆宽宽的坟冢。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守到什么时候,但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他二人阴阳相隔,怕是要永世不见了。 小葫芦将陆宽宽的尸身带回了威铭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妖娘娘!你死得好惨啊!等我修行大成之时,我一定去帮你杀了那小道士!我已经记住他的脸了,我一定在他老死前学会高级法术,把他挫骨扬灰,送到地下给你当奴役了去!” 小葫芦在月光下准备了木堆,用火石钻出了火星子,焚起了这一堆木头。 小葫芦一手拖着陆宽宽的尸身,一手抱着她的头颅,缓缓将她置到了火中。 “妖娘娘!呜呜呜~”小葫芦看着那冲天的火势,暗自抹泪。 他二人相伴不过数十载,竟就要如此分别了。他自化妖以来,相处过最多的妖怪便是妖娘娘了..... 月光倾洒,集于烈火之上。 火中飞灰不尽,伴着光色辗转飘零。 一只妖兽缓缓从火中走出,她的兽皮还带着火光,就如那在火中淬炼过的玄铁。 “妖娘娘......”小葫芦泪光忽滞,看着那缓然走来的妖兽,竟是出了神。 那样的画面,诡异又盛美,他永世不能忘。 ....... 五色丝线消融,陆宽宽与高止皆从幻梦中醒来。 “你们怎么了?刚刚怎么就突然不吱声儿了?”沈贺鲤见他二人回神,这才敢出声询问。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心中百味杂陈。 “怎么了?急死我了!”沈贺鲤总觉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但陆宽宽和高止却都不理他,这感觉真是令人如芒刺背。 陆宽宽转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贺鲤。 沈贺鲤被陆宽宽的看得浑身不舒服,这陆宽宽,不答他的话便也就罢了,怎还用这种眼神看他? 陆宽宽轻轻摇头。根据许道临一直以来的表现,以及沈贺鲤脸上一直都未消下去的兽皮,陆宽宽几乎可以肯定,沈贺鲤就是太阳烛照没错了。 她当初是怎样的想不开,会和这种‘货色’共创了天地? 第228章 长生(1) “我不问了,你别再看我了。”沈贺鲤搓了搓双臂,背后一寒,只得连连求饶。 陆宽宽收回眼眸,走向了一旁的梁晋,将他拉到了一边去。 陆宽宽和梁晋刚离开,高止的眼神便又向沈贺鲤飘了过去。 沈贺鲤皱起眉头,直接转过身去,不再给高止瞧他的机会。 高止无奈轻笑。他这小师叔...... 半刻之后,陆宽宽转身回来,梁晋却不见了踪影。 “梁晋呢?”高止问陆宽宽道。 “我让他回威铭山去了。”陆宽宽云淡风轻道。 “这么突然?为什么?”高止不解。梁晋也算是跟了他们一路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寒冰之极的具体方位,怎就将人给打发走了? “我有要事托他去办。”陆宽宽含糊道。 要事?高止闻言,心生疑窦,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去寒冰之极还要重要的事情?高止开口,想要再问些什么,陆宽宽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走吧,出发去寒冰之极。”陆宽宽笑道。 “哈~”沈贺鲤长舒了一口气,面上生出笑容。“终于,我们终于有了寒冰之极的具体消息了,看来,我马上就要跟佑容重新相见了。” 陆宽宽嗤笑,从地上将陆威风捞起,抱在了怀中,而后微微侧过脸去,同高止说道:“你御剑带着你小师叔,我抱着威风。” 高止点了点头,召出七星宝剑,拉着沈贺鲤一起跳了上去。 沈贺鲤笑笑,心情万分雀跃。 陆宽宽抱着陆威风,凭风而起,直往西边而去。 高止与陆宽宽并着肩,一同于云空赶路。 找寒冰之极找了这么久,他们还是头一回这样干脆地腾云驾剑。 “师祖他,现在应该也出发去寒冰之极了吧。”高止忽然出声道。 “一切都按着他想要的在发展,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亲眼见证打开通天之路的机会。”陆宽宽说道。 “亲眼见证?”高止微怔。“你真的打算......可我们此行的目的,就只有太岁肉土啊。” “我可从没说过这话。”陆宽宽笑笑,言语之中暗示了许多东西。 高止周身一颤,仿佛是被雷电劈了一下。陆宽宽是什么意思?她此行的目的,也是打开通天之路么?为什么呢? “嗯?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沈贺鲤站在高止身后,死死抓着高止的腰带,听着他二人的谈话,竟是越听越糊涂了。他的师父为什么会去寒冰之极?陆宽宽除了帮佑容复活,还有别的目的? 此去寒冰之极,当真是前途无测啊。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皆是默契地闭上了嘴。 之后,陆宽宽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现在的沈贺鲤,看起来就是一副还未觉醒的模样,要让他真的变成太阳烛照,需要干些什么? 陆宽宽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头绪来,便放弃思考了。反正,许道临也会去。关于沈贺鲤的一切,包括如何让沈贺鲤成为烛照,许道临应该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至于沈贺鲤的身世,就由许道临亲口与他说吧。他二人之间,也算是一段孽缘。 他四人在天空之上行路许久,这千里之途,就是御剑,也是要走两天两夜的。 只是这越往西边走,天气就越冷,尤其是在这空中飞行一遭,眉尖儿上都得打上一层霜。 陆宽宽和高止自然是还好的,毕竟可以用法术护体。 但沈贺鲤和陆威风就不怎么好了。陆威风紧紧抱住陆宽宽,直往她怀里钻。 沈贺鲤紧紧贴着高止的后背,将高止当成了挡风的铁板。 “哎呦,我的天,怎么这么冷啊?这要真到了寒冰之极,还不得把我给冻成冰棍子?”沈贺鲤一边打着寒颤,一边说道。他那张嘴啊,一张一合的,青紫得很。 陆宽宽无奈,抬手给他们俩儿幻了一身大棉衣。 沈贺鲤和陆威风的身子微微回暖,却还是不怎么得劲儿,毕竟这空中寒风凛冽,分外恼人。 “要不要下去休息一下?”高止低头,见着沈贺鲤抱着他腰肢的手被冻得青紫,便出声询问道。 “不用!不用!”沈贺鲤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高止和陆宽宽一样,都是惹事儿的体质,这要是一下地,不知又要遇见什么奇怪事儿,这遇上了事儿吧,他俩定是一定会管的,到时候又得在凡尘停留好几天。 不就是寒风么,为了能和佑容早日见面,他忍了。 陆宽宽与高止一边行路,一边在心中算着他们已行了多少里。 “应是到了。”高止算着,如今这地界儿应该正好与西勃相距千里。 陆宽宽怀中的陆威风早已沉入梦乡,陆宽宽无奈,只好拍了拍他。 “你这小毛头,这么冷也睡得着?真不怕被冻死了!” 陆威风醒来,睡眼惺忪地瞧了眼陆宽宽,而后又抱着陆宽宽的胳膊睡过去了。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高止笑了笑,而后便催动七星宝剑,直往地面而去了。 陆宽宽见此,也凝动周身力量,缓然落到了地面之上。 沈贺鲤疲惫不已,见着双腿终于可以着地,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宝剑。 “砰——”沈贺鲤刚下地,便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怎么回事儿?出师不利啊!”沈贺鲤睁大着双眼,撑着双手,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站起。 “嘶~”沈贺鲤只觉手心一凉,回神时,才瞧见他脚下站的这片大地,皆被厚厚的寒冰覆盖。他甚至看不到这片大地之上,原本的土色。 “哇~”陆威风忽发出一声惊叹。 众人被引去了注意,纷纷循着陆威风的目光看了过去。 如今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冰城’。 它的城门与尘世间那些洲城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它的一砖一瓦都是用冰块所凿筑,甚是稀奇。 “真是有些梦幻。”高止抬首,看向那城门的冰凿牌匾。 牌匾之上,刻着四个大字“寒冰之极”。 “我去敲敲那城门,也不知里头有没有人。”沈贺鲤迫不及待地朝寒冰之极跑去,没跑两步,却又被脚下滑冰,绊了个狗吃屎。 陆宽宽与高止皆有法术傍身,双足并不接触于地,走路的动作却还与平时相同。 沈贺鲤抬头看了眼他二人,忽有些羡慕陆宽宽怀中的陆威风。如果他也是个孩子就好了...... 第229章 长生(2) 第229章长生(2) 沈贺鲤抬头看了眼他二人,忽有些羡慕陆宽宽怀中的陆威风。如果他也是个孩子就好了 沈贺鲤小心翼翼地站起,又小心翼翼地朝城门那边走去,只是步子又小又慢,等到他走到城门前时,陆宽宽已然敲了那城门许多次了。 “喂有人吗”陆宽宽一边敲一边喊着,却是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冰门太厚,里面的人听不见响声诶,这鬼地方,有没有人还不一定呢。虽说许道临找到的古籍之上,有说寒冰之极生长着菪罄民族。但这冰天雪地的,确实不适合凡人居住。 “要不然,我试试用火符将门化开”高止轻声道。 “也只能如此了。”陆宽宽抬头看了眼高城,这冰城偶有高耸入云之处,竟是可连接云层,其上像是飘洒了一层白雪。 陆宽宽施术飞行,缓缓循着冰城朝上飞升,想要看看这城内的模样,但是她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一般这种地方,都是设有结界的。 果然,陆宽宽悬于半空,朝城内相看时,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高止从怀中掏出数十张火符,将其燃烧,施术悬于冰门之上。 冰门十分厚重,竟是了许多时间,才将其烧开一个拳头大的洞来。 陆宽宽翩然落地,凑上前,透过那小洞朝城内看去。 “我天。”陆宽宽竟是只见得一只人眼。陆宽宽惊了一跳,朝一旁退了三寸。 这冰城之内,居然还真的有活人。 “怎么了”高止见此,也弯下腰朝里头看去,亦是看到了一只人眼,仿似对面也有人在关注着他们。 沈贺鲤躲在一旁,拉着陆威风的小手,恍惚离那城门退了三尺。只要离得够远,无论发生什么,都伤不了他。 “你是谁”高止问对面的人道。 对面的人不说话,只将眼睛移开,高止便只能看见那人的衣襟了。那人穿着真丝绸衣,单单薄薄的,竟是一点也不觉得冷。 “这上头设了结界,只有这扇门能进去,你若是个大活人,便赶紧帮我们开一下门。”陆宽宽直接朝里头喊道。 “不行。外人不可以进来。”里面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这是一个清脆的男声,语速却温温吞吞的,说一句话,得让人急个半死。 “你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就继续用火烧门了啊!”陆宽宽威胁道。 “嗯”里头的男人发出了一声疑惑。 “嗯什么嗯”陆宽宽蹙眉,只觉这人的脑袋缺根筋。“高止,继续烧。” “哦。”高止从乾坤阴阳袋中抓出了一把火符,把它按到了那个小洞中,而后念动咒法,将那小洞缓缓融成了大洞。 “哇。”城里头传来一阵惊叹声。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忽觉好笑。这惊叹声是城内的那个男人发出的吧他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声音难道是因为看到了火吗 也是,这里地处严寒,等闲火种不可燃之。 城门缓缓被燃出一个大洞,高止朝不远处的沈贺鲤招了招手。 沈贺鲤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跟着陆宽宽和高止从那洞中走了进去。 “哇~”陆威风又惊叹了一声。 此冰城,不仅外边儿的城门是冰做的,这城内的屋宇楼阁竟也都是冰做的。就连那路边的野,也是晶莹剔透的模样。唯有那些走在街路上的人,还有一些温软气息。 “寒冰之极,还就真是寒冰之极啊。”陆宽宽轻笑感叹道。 刚刚在小洞里瞧他们的男人,现今正站在一旁,呆呆愣愣地瞧着他们。 “外人不可以进来的。”这男人二十来岁的模样,却是眼神澄澈如八岁孩童。 “可我们已经进来了,你要将我们赶出去吗”陆宽宽转身,笑着问他。 “这个.阿妈没说过。”男人挠了挠后脑勺。他们的冰城,千百年来都没有外人来过,阿妈只告诉他,老天不让外人进来,所以这里只有他们一族与世隔绝。 “你叫什么名字”高止问他。 “我叫卢汀。”他回道。 “这里以前,没有外人进来过”陆宽宽问卢汀道。 卢汀点了点头。 陆宽宽半挑眉间,这里也不难进啊,以前怎就没有人进来过呢真是奇怪。 “你不冷吗”高止走到卢汀跟前,不着痕迹地摸了摸他身上的衣裳料子。真的是薄薄一层。 “冷不冷。”卢汀疑惑,他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从没听别人喊过冷。 “相公!”一位婷婷女子从不远处跑来,笑着朝卢汀招了招手。 “娘子。”卢汀听见他娘子的声音,便立即转过了身去。 “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女子跑到卢汀身边,眼光却被陆宽宽身上的绛红衣裳给吸引了过去。 生活在冰城中的人,皆穿的是冰蚕丝,她还从没见过如此艳丽的衣裳颜色。 “这几位是”女子也忘了听卢汀‘怎么还不回家’的理由了,只好奇地指了指陆宽宽众人。 沈贺鲤见着这女子从远方跑来,却一个滑儿都没打,心下惊奇,便直定定的朝人家的鞋子看了过去。普普通通一用蚕丝做的鞋子啊。怎么就不打滑了呢 “他们是从外面进来的。”卢汀指了指那扇被融了一个大洞的冰门。 “从外面进来的这.今天恰好你当值,这要是让族长知道了.”女子垂下眼眸,神色哀戚,生怕族长怪罪。 陆宽宽见此,抬手一挥,将那门上的洞用幻术遮掩了过去。 “哇~” “哇~” 卢汀和他的娘子开了眼界,纷纷对陆宽宽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告诉你们族长有外人进来了。”陆宽宽笑道。 卢汀微愣,他的娘子却点了点头。 陆宽宽轻笑,而后问他娘子道:“你叫什么” 陆宽宽觉得,或许这卢汀的娘子,会比他更好沟通些。 “我叫茗儿。” “你知道哪里有客栈吗”陆宽宽问道。 “客栈客栈是什么”茗儿不解,她在冰城生活许久,从未听说过客栈这种东西。 陆宽宽微微撇嘴。也是,这里常年不来外人,开客栈确实不赚钱,没有也是正常的。 “有客栈我也不想住。”沈贺鲤在后头小声说道。“都是冰,睡着了不得冻死。” 长生是一个很稀奇的故事。 第230章 长生(3) 第230章长生(3) “有客栈我也不想住。”沈贺鲤在后头小声说道。“都是冰,睡着了不得冻死。” “我们可以去你家暂住吗”陆宽宽问茗儿道。他们在外行走这么些年,脸皮早就磨得老厚了。这一路走来,哪一回不是这儿蹭蹭,那儿蹭蹭的 茗儿看了眼他们的装束,面露难色。 冰城内的人都穿的冰蚕丝做的衣裳,不是白色便是青色,可陆宽宽他们穿的,过于多彩了些,茗儿要是将他们带回家,一定会引起注意的。冰城来了外人,这可不是小事儿。 陆宽宽察言观色,心下恍然,立即抬手施术,将他四人的衣裳都换成了跟他们一样的冰蚕丝。 “哎呀,我衣服呢” “啊,我,我衣服也没了。” “丢死了人了!” “快回家!” 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嘈杂声。 高止与沈贺鲤皆是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远处星星点点,青青白白的,还有几点肉色缀在人群中。 声音就是那几点‘肉色’传出来的。没了衣裳的菪罄人民,立即飞奔回家,消失在了街路上。 “妖娘娘变出来的东西,原来都是偷的人家的么”沈贺鲤僵硬一笑。 “哈哈。”高止也不知该回些什么。虚空化物之术的精髓就在于,世上出现些什么,就必然会消失些什么,如此,才能守护平衡。 “请跟我来吧。”茗儿见此,也不好再拒绝,便走到他们身前,为他们引路。 陆宽宽微微低头,同她道谢。而后众人便跟上了茗儿的步子。 冰城中的草皆是寒冰所塑,来往路人言笑款款,四处却并无叫卖之声。这冰城,好似连间像样的铺子都没有。这里的人平日不需要买卖资物吗 可这路的两边,总有几间不像是住处,也不像是铺子的屋宇。这些屋宇高耸,直入云端,看起来分外堂皇。 “十一笔情字终于生成,相思债催痛痴心人” “推开门是尘世滚滚红尘,屋中宣纸随箫声阵阵翻滚” “画中水天混沌都看穿,心宽迷惘何处是情缘” “光阴逆转枯荣是几年,柳暗碧天孤帆远.” 四面传来婉转歌声,摄人心魄,动人心魂。 陆宽宽高止三人四处而望,只想寻得这歌声的来处。这些歌声,竟是从那些高耸的屋宇中传来的。 “你们这寒冰之极,还有戏班子啊”沈贺鲤指了指那高耸的房屋,倒还是有些惊喜,看来,这里也不是这么无趣。 “戏班子我们这儿叫梨园。”茗儿回道。 “梨园”沈贺鲤大吃一惊。梨园是戏班子的雅称,而这里的人,似乎皆是称这戏班子为梨园,都不叫戏班子的。“梨园在你们这儿,也是用来消遣的吧” “消遣算是吧,冰城之中,只有冰草冰果和冰蚕丝。除了这些,就只剩得梨园中的歌声可慰人心了。只有在梨园歌声中,我们才能听到关于外面的一些趣事。”茗儿说道。 “爱情,相思,古画,宣纸,杨柳,碧天,帆船这些冰城都没有。”卢汀说道。 “那你们有想过出去吗”高止问他们。 “我们都是罪人,需得终生赎罪,能够听得这些歌声,便已经是上天给我们的莫大恩赐了。咳咳。”茗儿说道此处,轻咳了两声,唇色也变得苍白了些。 “娘子,你没事吧”卢汀立即扶住茗儿,满目担忧。 高止见此,觉得茗儿的身子有些不对,便伸出手,为茗儿号了一脉。“得罪了。” 高止轻按茗儿的脉搏,只觉其浮若游丝,毫无生机。 是肺痨,这位姑娘,得了肺痨。 高止松开手,面露哀戚。她已生了许久的病了,这病就算是在外面,也是救不得了,更不要说,茗儿如今正身处于没有药草,没有可燃火种的冰城了。 陆宽宽见高止那般模样,心中了然。 “需要什么药”陆宽宽问他。 高止抬首,摇了摇头。她的病,药石无灵了。 陆宽宽噤声,不再说话。 不就是药石无灵么,这有什么待到晚上茗儿睡着了,她给她输些精气,便又能给她续命了。 “卢汀,茗儿,你们回来啦。” 不多久,他们便走到了卢汀和茗儿的家门口。他们的邻居,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那妇人见着茗儿回来,笑嘻嘻地抱着一捧蓝津津的果子走了过来。 她的丈夫就跟在她身后,面色沉沉,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心情不是很好,但也陪着妻子来邻家送果子,大抵是个不错的丈夫吧。 “秦婶儿。”茗儿和卢汀笑着同秦婶儿夫妇打招呼。 “这是我们刚刚去摘的冰果,想着给你们送些,这样就不用再跑一趟了。”秦婶儿将冰果塞到茗儿怀中,笑盈盈道。 “谢谢秦婶儿。” “这四位是”秦婶儿看向茗儿身后的陆宽宽一行人。 “他们是我新交的朋友,我请他们来我家玩儿。”茗儿敛起笑容,轻声说道。 “好,那你们尽兴,秦婶就不打扰了。”说着,秦婶儿便拉了拉她一旁丈夫的衣袖,而后转身朝自家走去了。 “秦婶再见。”茗儿同她道别。 瞧着秦婶儿和她丈夫远去的背影,陆宽宽这才看到他二人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红绳,将他们二人连在了一起。 他们是因为被这条红绳连着,所以才同进同出的么 可他们没事儿用绳子捆住自己干什么成婚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也喜欢玩儿这些吗 陆宽宽蹙眉不解。 “请进。”茗儿打开屋门,朝陆宽宽他们说道。 陆宽宽闻声,如梦初醒,恍惚踏进了屋中去。 夜色缓然降临,冰城没有灯笼,更没有火种,一下子便陷入了黑暗中去。唯有寒冰映着月光,隐隐泛出些光色。 茗儿将陆宽宽高止四人安排于饭桌之上,而后给他们端上了一盘蓝津津的草,和一盘蓝津津的果子。 沈贺鲤摸了摸他们现今坐的冰椅,摸了摸身前的冰桌,又摸了摸身上单薄的冰蚕丝,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死了。现在的他,只想来一杯热汤。 可是桌上就只有冰草和冰果子。而沈贺鲤如果不在这黑暗中倾下身子去看的话,就是连那桌上摆了些什么都看不着。 第231章 长生(4) 第231章长生(4) 可是桌上就只有冰草和冰果子。而沈贺鲤如果不在这黑暗中倾下身子去看的话,就是连那桌上摆了些什么都看不着。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啊”沈贺鲤拿起桌上的一只冰果,将皮剥了之后,便递给了陆威风。 这冰果,不仅外头是蓝色,这内里的肉子竟也是蓝色的。 陆威风倒不像沈贺鲤那般挑嘴,径直将冰果扔进了嘴里。 甜中带涩,说不上多好吃,但也不是特别难吃。 沈贺鲤仔细观察着陆威风的神情,确定了这冰果不难吃之后,才又剥了一个放进了自己嘴里。 高止翻看乾坤阴阳袋,从其中拿出了一只蜡烛来,而后用火符将其燃烧,照亮了四周。 高止将蜡烛里在桌上,对面的卢汀和茗儿明显惊了一跳。 “这是火,夜中可照明,但不可触碰,会烫伤。”高止解释道。 卢汀和茗儿相视一眼,不知为何,高止说不可触碰,他们就更想触碰呢。 “你们这儿,有冰果,有冰草,那.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吗”比如太岁肉土。 陆宽宽抬眸,轻问。 “别的”茗儿微微思虑。“没有了,就只有冰果和冰草。” 她从出生便在此处,从未吃过别的东西。 “太岁肉土呢太岁肉土不能吃吗”沈贺鲤挑眉问道。 茗儿一怔,眼神恍惚道:“太岁肉土是什么” 沈贺鲤噤声,看来这冰城中的人,并不会轻易告诉他们太岁肉土的下落了。 用完饭后,陆宽宽便幻出三条被,在茗儿家里打了个地铺。 “我们家中并无多余的房间,就委屈各位在这里打地铺了。”茗儿四处望了眼自己的家,同他们说道。 冰城的房屋,就像是巨大的冰窖,茗儿的家,就是一个被隔成了三间屋子的巨大冰窖。 一间就寝,一间用饭,一间如厕。简单的很。 而这房间后头,还有一个小小的院落,其间种了些许冰草,再无其他。 “是我们脸皮厚,叨扰了。”高止拱手作揖道。 茗儿笑笑,回了个礼,转身欲走。 一旁卢汀却站在蜡烛前,好奇地将手伸到了烛火上去。 “嘶~”卢汀指间一疼,吓得将手伸了回来。 “我不是说了危险么。”高止蹙眉上前,抓住卢汀的手,仔细瞧了瞧。 “啊——疼疼疼——”卢汀被烫到的食指竟像是融冰一般,流出了些许水来,那食指指腹也恍惚平了一块。 沈贺鲤本都抱着陆威风躺到被子上了,见着这稀奇情景,立即又跳了起来。 “这大活人的,怎么还会融化呢!”沈贺鲤一把子跑到卢汀面前,生怕是自己瞧错了。 “相公,你没事吧”茗儿担心地握住了卢汀的手,怪不得冰城没有火,合着这火,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危险得很。 “没事没事。”卢汀疼得很,却不想茗儿担心,便硬挤出了笑容,那张小脸,扭曲滑稽的紧。 茗儿瞧他那样子,又心疼又好笑。 高止恍惚失神,他二人还真是恩爱啊。 沈贺鲤见此,怏怏地回了被窝,抱着陆威风便取暖。 “马上就可以救到师婶祖了。”陆威风抱住沈贺鲤,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沈贺鲤揉了揉陆威风脑勺上的碎发,眼中分明有泪。 卢汀和茗儿回了房,他们定然是再也不敢去碰那个蜡烛了。 夜中悄然,陆威风已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沈贺鲤轻轻抽开自己的胳膊,将陆威风好生裹在了被子里,而后缓缓从地上爬起,蹑手蹑脚地想要出去。 “小师叔,你去哪里啊”高止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朝那门前的身影看去。 沈贺鲤僵硬地转过身来,朝着高止笑了笑。 “我起夜。憋不住了。”沈贺鲤道。 “茅房在那边。”高止指了指和大门完全相反的方向。高止哪里会不懂沈贺鲤的心思。他不就是想出去找太岁肉土么。 可今日从寒冰之极外走来,他们几乎将这里的街路都瞧了个明白。除了屋宇便是冰冰草和冰果,冰城之内,并没有太岁肉土的痕迹。沈贺鲤现在出去,只能是无功而返,而且说不定还会遇到危险,毕竟这个冰城,是他们从未涉足了解过的领域。 沈贺鲤估计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怕陆宽宽和高止不让他出去,所以才趁着他们睡觉,准备偷偷出去。就算机会渺茫,他也想去找一找啊,总不能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吧。 陆宽宽突然也从地上坐起,朝沈贺鲤说道:“你急什么你师父还没到呢,我们不得等等他” “我师父我师父也会来么”沈贺鲤惊问。 陆宽宽笑笑,只答:“有时候,我们不必去寻找答案,答案自然会来寻找我们。” 许道临估计也没想到卜麟子会将一切残影都灌注于五色丝线之中,让他们提前知晓了寒冰之极的方位。现在回过神来的许道临,应该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沈贺鲤闻言,撇了撇嘴,顾自向茅房那边走去了,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拉住了高止。 “太黑了,茅房肯定没灯,阿止你陪我去。”沈贺鲤嘟着嘴说道。 “你还真要上茅房”高止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蜡烛,而后便朝茅房走了过去。 沈贺鲤见此,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陆宽宽见他们离开,便也起了身,直朝茗儿和卢汀的房间走去。 沈贺鲤一到茅房,便解了腰带,脱下裤子要尿尿。 “嘶嘶~” 沈贺鲤一边尿,一边看向了茅厕里头,而后惊奇地朝高止说道:“阿止,这里头的屎都是蓝色的诶。” 高止闻言扶额,并不想理他,却又忍不住回了句:“你要是在这儿生活上几天,日日都吃那些冰果和冰草,也会排出蓝色的秽物。” 沈贺鲤闻之,甚觉有理地点了点头。 陆宽宽偷偷进入茗儿和卢汀的房间。 他二人相亲,卢汀正紧抱着茗儿陷入沉睡。 陆宽宽抬手,凝集精气于指尖,想要将茗儿的肺痨医好。 她用神识窥视茗儿病变的伤处,眉间却染上了一丝愁绪。 第232章 长生(5) 第232章长生(5) 她用神识窥视茗儿病变的伤处,眉间却染上了一丝愁绪。 冰城里的人,好像同外面的人一样,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茗儿的五脏六腑齐全,却都是像冰做的,陆宽宽若是强行将精气灌输到她的体内,便会使其器官灼热,融成血水。就像刚刚卢汀触到烛火之后,手指融化成水一样。 这是不是就说明,冰城人也只能食用冰果与冰草,不能用外界的热食那就算有朝一日他们离开了这里,也是活不成的。 陆宽宽收回手,稍感无力。 难道茗儿真的就无法可救了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陆宽宽转身回去,正撞上高止和沈贺鲤从茅房出来。 “宽宽,你刚刚.”高止欲问又止。 “睡觉吧。”别闹腾了。 陆宽宽躺下,不再说话。 三人晚上皆是不曾怎么睡得着,早上自然也很早就起了身。 高止一起身便出了门去,站在门前,朝外面看去。微弱的光芒照在冰城之上,却一丝暖气儿都没有,配着这晶蓝色的屋宇,更让人感到寒冷了。 “十一笔情字终于生成,相思债催痛痴心人” “推开门是尘世滚滚红尘,屋中宣纸随箫声阵阵翻滚” “画中水天混沌都看穿,心宽迷惘何处是情缘” “光阴逆转枯荣是几年,柳暗碧天孤帆远.” 一大早,外面便又回荡着曲声。高止蓦然入神。 “今日,可去那梨园瞧瞧”陆宽宽走到高止身旁,轻声问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唱小曲儿的地方,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高止沉声道。 茗儿与卢汀也起了床,茗儿手捧着一篮刚从院中采摘的冰草,准备去隔壁秦婶儿家一趟。 “二位可否让让” 陆宽宽和高止挡在门口,茗儿便不好意思地出声问道。 “噢。”高止面露窘迫,立即拉着陆宽宽朝门外走了两步,给茗儿留出了空间。 茗儿轻轻点头,表示谢意,而后便去了秦婶儿家。 陆宽宽与高止也是闲的,茗儿从自家门口一直走到秦婶家门口,其间过程,他们都一直盯着。 “咚咚——”茗儿敲响了隔壁的门。冰做的门,敲起来声音都是闷闷的。 “秦婶儿,你起了吗我给你们送些冰草。”茗儿说道。 那门里头确实有无人回话。 “不在家吗这么早,能去哪儿啊”茗儿不解。平时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是在家的啊。 “你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高止见此,又将事情想到了不好的方向。在外云游这些年,直觉总变得分外灵敏。 “可能。”陆宽宽缓然走到茗儿身旁。“要我帮你把门踹开么” 茗儿闻言,脸色忽的惨白。“踹踹开这不好吧。秦婶儿应该只是出门听戏去了。” “你确定不踹”陆宽宽挑眉道。 茗儿闻言,神色凝重。她与秦婶儿做邻居做了这么多年,这个时辰,他们都是在家的。可今日她来敲门,却是无人应。 陆宽宽轻耸两肩,小腿一抬,便将门给踹了开来。 “咚”的一声,高止神色忽滞,立即也走了过来。 “啊!”茗儿见着屋中情景,短促地叫了一声,而后便捂住了嘴巴,使自己不再叫出声儿来。 屋中,秦婶儿手握一把尖利的冰刃,双手与冰尖都沾着血迹。 一具男人的尸体躺在一旁,心口被捅了一个大窟窿,流到地上的血已然凝固, “秦婶儿,你将秦叔.”茗儿深呼了一口气,使自己镇静下来,而后放开了自己捂着嘴的手,缓步走到了秦婶儿身边去。 秦婶儿瘫坐在地上,看起来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一眼,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红线,割不开。”秦婶儿低下头,直愣愣地看着那条系在了她与秦叔手腕上的红绳。 茗儿半蹲下来,抚了抚秦婶儿的后背。 “这,出现了命案,是不是得报官啊”高止轻声说道。 “你看这里是像有官衙的样子吗”陆宽宽抬眸问高止。 高止噤声。 茗儿从腰间拿出了一条冰蚕丝帕子,为秦婶儿擦干净了带血的脸庞与满是血污的双手。 “她倒是一点也不怕。”高止心中忽有些不解。这在常人的眼中,秦婶儿不应该就是杀人凶手了吗可这茗儿非但不怕她,就是连面对这血淋淋的现场,也显得分外镇静。 陆宽宽拉住高止的手,将他拉了出去。如今的场面,他们好像不该待在这里。 可他们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疑惑。 这冰城,与外头大不相同,实非常人所能理解。 “我准备抱着威风去外面转转,你们要一起吗”沈贺鲤怀抱陆威风,走出了屋子,见着陆宽宽与高止,便出声问道。 “难不成你还想自己单独行动吗”陆宽宽反问。 沈贺鲤看了眼自己怀中的陆威风,蓦然发笑。 “妖凉凉,我也是人的!”陆威风不知该如何告诉陆宽宽,沈贺鲤并不是单独行动。 “嗯嗯,我知道。”陆宽宽敷衍了一句,而后便向街路走去。 沈贺鲤依旧是适应不了这边的冰路,脚下总是打滑。高止便毫不留情地将他手中的陆威风给抢了过来。 沈贺鲤皮厚,摔摔没事儿。但陆威风毕竟还是个孩子,多少也得仔细一些。 沈贺鲤见此,白了高止一眼,而后低着头继续朝前方走去。 他们走入‘梨园’,忽被那铺面而来的热闹气氛惊住。 “十一笔情字终于生成,相思债催痛痴心人。画中水天混沌都看穿,心宽迷惘何处是情缘”台上,一人着着青衣,唱念做打,有板有眼。 台下,人来人往,宾客满堂,叫喝声不断。 “好!” “唱得好!” 这门里门外,好似两个世界。 陆宽宽与高止缓步朝里又走了两步,沈贺鲤却停在原地,似乎被台上传来的歌声勾去了心魂。 一座席之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伙伴’。 那是一副森白的人骨,陆宽宽与高止见之,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细瞧,那年轻男子与那白骨的手腕上竟也系着一条红绳。红绳将他们这一人一骨相连,似是永生永世都不得分离了。 第233章 长生(6) 第233章长生(6) 细瞧,那年轻男子与那白骨的手腕上竟也系着一条红绳。红绳将他们这一人一骨相连,似是永生永世都不得分离了。 这也不算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周遭的人并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妥,也没有人像陆宽宽他们一样,时时好奇地盯着那一人一骨。 陆宽宽缓步走上前去,坐到了那年轻男子旁边去。 高止与沈贺鲤皆是跟了上去,高止坐到陆宽宽身旁,沈贺鲤却惊觉已无空位,便立在高止身后,抱手倚靠在座椅后背上。 “干什么呢别挡着!”后面的人被沈贺鲤挡住了视线,万分不悦,便蹙眉提醒他。 沈贺鲤瘪了瘪嘴,倏忽蹲了下去。 “兄弟,你那旁边带着的,是你的朋友吗”陆宽宽微微朝年轻男子倾斜了下身子,挑眉看了眼他身旁白骨,轻声问道。 “朋友”那男子瞥了陆宽宽一眼,满脸鄙夷。 陆宽宽惊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又联想到秦婶儿和他的丈夫手腕上也系着红绳儿,便又转口说道:“我开玩笑的,这是尊夫人吧。” 那男子点了点头,看着陆宽宽的眼神却越发奇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陆宽宽眼中看出个洞来一样。 陆宽宽不解,他也点头了,这说明自己没有猜错,那他又为何要用这眼神看她 “夫人,你就算再怎么无聊,再怎么想与旁人搭话,也不要问这些理所当然的啊。”高止恍惚反应了过来,立忙给陆宽宽找台阶下。 陆宽宽闻言恍然。这男子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完全是因为她问了一个冰城中人绝不可能会问出的问题。在这里,男女手腕之间系着红绳虽不普遍,却也不是个例。 “这是你们的孩子”那男人注意到了高止怀中抱着的陆威风,脸上这才微微带出些笑意。 “没错。”高止顺势而下,点了点头。 “真是可爱,可否给我抱一抱”那男人言语间老气横秋,总透着与他的年轻面容完全不符的稳重。 陆宽宽与高止,皆是有些难以适应。 “可以。”高止将陆威风抱給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喜笑颜开,而后便开始逗弄陆威风了。“这小娃娃还真不认生,不哭也不闹。” “哈哈~”陆威风很给面子地朝他笑了笑。 “是啊。”高止一边回着年轻男子的话,一边看着他的面庞。他现在的神情,就像是一个百岁老人抱着自己的曾孙,承欢膝下,其乐融融的模样。 “您老今年贵庚”陆宽宽下了定心,准备赌一把。她这些年看了那么多凡人姿态,这男人绝不止表面上那么年轻。 “一百二十岁了。”那男人笑道。 “噢~”陆宽宽点了点头,却再不问他为何一百二十岁,却是二十来岁的模样。要是再问下去,定然会露馅儿。 “他是不是吃过太岁肉土”高止忽用法力传音给陆宽宽。 “极有可能。”陆宽宽转脸看向了四周,发现周围的人,有生机勃发的年轻男女,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这就说明,冰城中人并非是天生长命不老的。 除非他们的时间流速比外头慢,不然,他们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必然是接触过太岁肉土的。 “咚——咚——咚——” 外面忽传来一阵敲钟声响。 梨园中的所有人皆安静了下来,直直地朝门外看去,就连那戏台子上的戏子也走下了台来。 他们起身,平静地朝外面走了出去。 陆宽宽与高止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只抱回陆威风,而后拎起了还半蹲在地上的沈贺鲤,跟着人群朝外头走去。 冰城正中,平地升起了一座巨大的钟楼,钟楼之上,正有一个身着白色冰蚕丝的敲打着编钟。 钟楼边沿,站着一位白发老者,他身着青色衣衫,发上戴着一只银冠,陆宽宽猜测,这应该就是茗儿口中说的‘冰城族长’。 毕竟,他头上那顶银冠,是这个冰雪世界中,唯一一个不是冰做的东西。 “天佑圣安。” 钟楼四周围绕着千万冰城之人,他们纷纷下跪,对着族长俯首作礼。 陆宽宽与高止随着人群,亦是‘滥竽充数’。 陆宽宽微微抬头,朝着四处瞧了瞧。人数众多,恐怕冰城之内的所有人都聚集于此了。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今日,冰城勇士罗青要为他逝去的爱人闯入寒冰之极,寻得太岁肉土,我们作为他坚强的后盾,应该给予他无尽的祝福。”钟楼之上的银发族长缓声说道。 陆宽宽高止与沈贺鲤闻言,眼中皆是闪过一丝精光。 寒冰之极,太岁肉土! 他们不去寻,这太岁肉土就真的自己跑出来了。 “我们愿给予他无尽的祝福!”跪在地上的冰城子民恍惚起身,做着奇怪的祈祷动作。 陆宽宽三人为了不被发现,便也学着他们的动作,闭起双眼,伸出双手,在半空游划一圈,而后十指相触,静默无声。 “开!”钟楼之上的银发族长忽摘下发上银冠,朝远方扔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不远处的冰城之地裂作了两半。 陆宽宽三人听见轰响,悄悄睁开了双眼,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冰城之地裂作两半之后,便缓缓分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沟壑,而后一座冰梯速而升起,仿似要刺破云霄。 可陆宽宽看那高度,应是到不了云霄宝殿的。那这云梯是通往何处的呢 通向真正意义上的‘寒冰之极’吗 一个男人身披铠甲,缓缓走向冰梯,毅然决然地登了上去。 冰梯高耸,有千层。 常人想要登上去,不知要多长时间。 “这冰梯都没有扶手,他要是脚滑摔了下来.”沈贺鲤忍不住小声说道。 周遭之人闻言,纷纷睁开了眼睛,直定定地看向了沈贺鲤。 沈贺鲤后背一凉,蓦然感受到了周围冰城之人恶狠狠地眼神。 “叫你来是祈福的,不是乌鸦嘴的!”陆宽宽抢先狠狠打了沈贺鲤后脑勺一下,小声教训着他。 冰城之人见此,却并未收回他们可怖的眼神。 第234章 长生(7) 第234章长生(7) 冰城之人见此,却并未收回他们可怖的眼神。 陆宽宽三人额上倏忽冒汗。 “天佑圣安!”陆宽宽高止与沈贺鲤几乎是同时喊出了这句话。 他三人俯首相叩,藏起自己窘迫的面容,妄想以这样的形式浑水摸鱼。 “天佑圣安!”谁道冰城之人还真吃这一套,见陆宽宽他们叩首,自己便也伏了下去。 陆宽宽高止与沈贺鲤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之后的两个时辰里,他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搞得沈贺鲤整个腰背都疼了起来。 真是奇怪,他们为什么还要跪着啊难道真要等着那位勇士带回太岁肉土,他们才能起身吗 周遭静得出奇,除了他们三人,似乎其他所有人都在好好祈祷祈福,就连陆威风都巍然不动,必是入了戏。 高止微微抬首,四处瞧了眼,而后偷偷将怀抱前的陆威风朝自己这边又抱了抱,而后将双手垫在了他膝盖底下。 “那人什么时候下来啊,我跪不动了。”沈贺鲤凑到高止跟前,声音细细弱弱的,生怕再被旁人听见。 “我也不知道啊。”高止苦笑道。 “咚——砰——”突然一声巨响。 陆宽宽只看见远处的冰梯上落下了一个小肉点,那下坠的速度快得惊人,一个恍惚便摔到了地上。 高止抬头看了看那冰梯的高度。从那么高摔下来估计是要摔成肉泥了。 “勇士为挚爱而死,我们为他惋惜。”钟楼之上的族长站在至高点,想必是对远处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看来,刚刚爬上冰梯的那个‘勇士’真的已经摔成肉泥了。 “勇士为挚爱而死,我们为他惋惜。”冰城众人纷纷抬首,而后又站起。 陆宽宽三人见此,也踉跄着站了起来。 这冰城中人,真是能跪,跪了这么久,他们都还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难不成是因为跪得多了吗 “勇士为挚爱而死,我们为他惋惜。”冰城人又将这话念了一遍,而后又跪了下来。 “还来”沈贺鲤欲哭无泪,但也只能跟随大流,又弯下要废掉的双腿,朝着冰梯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轰——”远处天梯轰然下落,缓缓消失在众人面前,冰面上那裂开的大缝也缓缓合上,最终竟是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就仿佛那天梯从未出现过。 那摔成的肉泥也随着裂痕消失,似是长埋于深冰之中了。 “轰——”又是一声轰响,冰城正中的钟楼也缓缓下落,蓦然杳无踪迹了。 众人起身,四散而去,刚刚的庄穆氛围霎时湮灭,所有人又都回到了平时言笑款款的模样。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啧啧,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幸运的,对吧”刚刚陆宽宽他们在梨园遇到的男子,如今正抚摸着身旁白骨的手指,浅笑着同那白骨说着话。 沈贺鲤见之,心中恶寒。 这场面,当真诡异得紧。 “你们没事吧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被发现了。”茗儿与卢汀突然出现,跑到了他们面前。茗儿眉头紧锁,她刚刚应该确实是被吓坏了。 如果被族长发现进了外人,而这外人还是被他们放进来的,那就少不了一顿责罚了。 “你们刚刚也在啊”沈贺鲤嬉笑着问道。 “就在你们后头不远处。那钟声一响,冰城所有住户都是要出来祈福的。”茗儿说道。 “刚刚那位‘勇士’,是准备上去取太岁肉土的对吧那上面真的是寒冰之极,真的有太岁肉土”陆宽宽问茗儿道。 “自然。”茗儿点了点头,眼神澄澈。 陆宽宽知道她没有撒谎。 “要想上去,必须告知族长,让他用银冠开启冰梯”高止又问。 “没错。但只有你至爱至亲之人去世,你想要冒险救他的时候,族长才会答应开启冰梯。”茗儿说道。“此一去前途渺茫,生死难料,如果没有绝好的运气与体力,是不可能活着下来的。” “那我只要去求见族长,是不是就可以登天梯,救佑容了”沈贺鲤眸中泛出光色,顿时欣喜了起来,就好像没有听到茗儿说的后半段话一样。 “族长他认识每一个冰城子民,刚刚人多还好,你们要是单独去见他,必然会被认出不是冰城子民的。”茗儿说道。 沈贺鲤闻言,脸色忽暗。那他该怎么办 高止上前,拍了拍沈贺鲤的肩膀,同他道:“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到这儿来了,便也不急这一两天,一切从长计议。” 沈贺鲤低下头,默不作声。 “各位跪了许久,想必也饿了,先回去用餐吧。”茗儿轻声道。 茗儿转身,众人的目光也随她而去。 不远处,秦婶儿正跪在冰面上,面如枯槁,身旁还躺着她夫君的尸身。 “秦婶儿,别跪了,结束了。”卢汀上前,帮忙抬起秦婶儿旁边的尸身。茗儿则扶起了秦婶儿,而后带着她一同朝家中走去。 “我之前就想问了,这红线是怎么回事儿”陆宽宽追上茗儿的脚步,问她道。 “这是采摘太岁肉土的代价。”茗儿垂眸,眼中泛酸。 “你是说,秦婶儿曾采过太岁肉土”陆宽宽惊问。 “是的。三年前秦叔因病而亡,秦婶儿无法接受,便请求族长,让她去登天梯。秦婶儿运气不错,身子也算坚韧,便将那太岁肉土给拿回来了。”茗儿说道。 “听起来,秦婶儿很爱秦叔,那为什么.”她还会将他杀死呢高止不解。 “愿意为爱人登天梯的,大多都是年轻的男女,因为他们之间,正炙热地爱着。像秦婶儿与秦叔这样,成亲数年丧偶还愿意为对方登天梯的情况,也是近几十年来头一遭了。”茗儿没由来的说着。 高止蓦然有些恍惚,因为茗儿并没有在回答他的疑问,反而是加深了他的不解。 他们既如此相爱,又为何要刀剑相向 “距离太近,会吵架的。”茗儿垂眸道。“他们一个需要出去守城,一个需要去采摘冰果,一个要休息,一个要去听戏。失了自由,长此以往,无论对谁,都是折磨。” 第235章 长生(8) 第235章长生(8) “他们一个需要出去守城,一个需要去采摘冰果,一个要休息,一个要去听戏。失了自由,长此以往,无论对谁,都是折磨。” 陆宽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男女之间,爱时炽烈,恨时亦惊心。 就算是骨肉至亲,时时待在一处,被困个一生一世,于悠长岁月中,摒却风雪月,必定也是会心生怨恨的。 “情之一字,真的难抵琐事折磨,岁月悠长吗”高止垂眸,缓声叹息。 “也不是没有从始至终都恩爱的。”茗儿说道。“冰城之中,有一位长辈,他少时便为他早夭的妻子寻了太岁肉土。冰城中年长些的老人都说他们一直都很恩爱。不过.” “不过怎么了”陆宽宽问道。 “让至亲至爱死而复生的代价怎么可能只有一根剪不断的红线呢”茗儿轻笑,眼中却带些悲凉。 “那还有什么”沈贺鲤在一旁听得心中直犯抖。得到那太岁肉土,恐怕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事情。 “太岁肉土,可让人死而复生,长生不老。”茗儿微微哽咽。“但是,死而复生的,是你的至亲至爱,而长生不老的,却是你自己。你们赢了琐事岁月,相敬相爱一生,你最终却要亲眼看着你最爱的人慢慢变老,而后再一次死在你怀里。而你,还带着年轻的容颜,需独自走过千百年孤寂。” 沈贺鲤闻言,怔在原地。 你独自走过千百年孤寂,眼见着身边爱人的尸身慢慢腐化,慢慢成为一具白骨,慢慢湮灭成泥灰.那该是怎样一种悲凉 这一刻,沈贺鲤产生了些退却的心思。 陆宽宽和高止见着沈贺鲤这般模样,也不言语,只让他自己想想清楚。 茗儿将他们带回家之后,便回房间躺着了,她最近身子越发的不爽利,有时候刚刚睡醒,便又疲惫了。可她躺在床上,却又因着身体内的疼痛,经常需要费许多时间,才得以入睡。 “相公,你今日可去摘冷果了”茗儿躺在床上,问一旁卢汀道。“若是摘了,便赶紧给他们端过去吧,他们如今应该已经很饿了。” “啊!我忘了。”卢汀一拍脑门儿,整个人都急了起来。 “你这爱忘事儿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茗儿垂眸,心中担忧。她若真的与世长辞了去,卢汀该怎么办 “我现在就去摘冰果去。”卢汀懊恼,直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你先端些冰草给他们垫垫肚子,而后再去摘冰果。记得多摘些,给隔壁秦婶儿也拿些去。”茗儿事无巨细地交代道。 “好,娘子你放心,这回我不会再忘了。”卢汀侧脸朝她笑笑,而后便走出了门去。 “咳咳咳~”茗儿见他离开,这才放开声音咳了起来,她已忍了许久了。“咳咳咳~” 茗儿手捂着嘴唇,直到咳嗽声停止,才将手放了下来。可那手心却是津红红的一片,竟已满是血迹了。 “咚咚——”陆宽宽敲了敲茗儿的房门。 茗儿闻声,立即将带血的手心藏在了身后。 “请进。” 陆宽宽端着一碗冰草走了进来。 “你很不舒服吗我见你一回家就躺到床上了。那卢汀也是,晓得给我们弄吃的,却不晓得给你弄。”陆宽宽走到茗儿身边,将冰草放到了她手中,却恍惚发现了她奇奇怪怪藏起的另一只手。“你手怎么了” 陆宽宽扼住她的手腕,将那只藏起来的手腕拉到了自己面前来。 茗儿紧握着手掌,朝她轻笑,并不解释‘手怎么了’的事情,只道:“我相公他从小便痴痴傻傻的,说话做事总不周全,若他有哪里惹诸位不高兴了,多担待。” 陆宽宽强行掰开茗儿的手,发现了她手心的血迹。 陆宽宽沉下脸,默默从怀中幻出一方丝帕,给茗儿拭去了手心的污血。 “他既痴傻,你为何还要嫁与他”陆宽宽垂眸问道。 “他虽痴傻,但比旁人都真挚得多,同他在一起,我觉得安心。我是真心喜欢他,所以才会嫁给他。”茗儿鲜有地不曾跟陆宽宽兜圈子。 “傻子才会喜欢傻子。”陆宽宽小声道。 茗儿闻言轻笑。 “姑娘你与那位公子,一个明艳,一个清俊,真真是天生一对。而我与卢汀,一个痴,一个傻,自然也是天生一对。” 陆宽宽闻言,沉声许久。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陆宽宽鲜少有这样憋屈的时候。她天下的妖娘娘,竟是连一个凡人的肺痨都医不好了。若是茗儿不是冰城中人,身体不会因为灼热而融化就好了。 “姑娘你虽然看起来高傲难亲,且牙尖嘴利,但心肠还是极好的。”茗儿笑道。 陆宽宽闻言,微微摇头。“我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 “好。”茗儿竟也不去反驳陆宽宽。 陆宽宽见她这般反应,却是没了底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上。 “或许,你们有笔墨吗”茗儿突然问道。 “笔墨你要笔墨干什么”陆宽宽不解。 “我想给卢汀留一封信。”茗儿说道。 “你有什么话,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吗”陆宽宽觉得,实在不需要多此一举。 “他的记性不好,我怕他忘掉。我见你们能变出冰城中没有的火,所以才会问你们能不能变出笔墨,若是实在没有的话,那便罢了。”茗儿缓声道。 他记性不好,我怕他忘掉 茗儿已经开始想她死之后的事情了吗如果她还能留在他身边,便可以时时提醒他了可惜 “有笔墨。”陆宽宽无奈,当着茗儿的面儿幻出了一副笔墨来。茗儿收留了他们,还给他们安排吃喝,陆宽宽这点事情还是愿意给她办到的。 门外忽传来陆威风的叫喝声。 “师虎,我的纸笔都不见了!” “好好练字,不要耍小聪明。”高止正在地上打坐,闭着双眼入定,神识却生生被陆威风的声音拉了回来。 陆威风听了高止的话,看了眼自己面前空空荡荡的冰桌,欲哭无泪。他这回真的没有耍小聪明,笔墨纸砚是真的都不见了 第236章 长生(9) 第236章长生(9) “笔墨纸砚,一样不少。”陆宽宽将东西皆铺到了茗儿面前。 茗儿摸了摸那细腻的宣纸,手掌微颤。“冰城就没有这样好的东西。” “那你们写字都用什么”陆宽宽问道。 “用冰刃刻在冰上。只是那样,既不方便携带,看得也不清楚。”茗儿说道。“死之前能看到一眼小曲儿里的唱到的东西,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陆宽宽无言,蓦然失神。 茗儿提笔,半刻之间就将书信写完。 她将书信折起,放到了陆宽宽手中。 “请姑娘在我死后将这信交给卢汀。”茗儿说道。 “我没两天便离开这里了,恐不能胜任,你还是自己给他吧。”陆宽宽推辞道。 “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也活不了两天了。”茗儿面上笑着,眼中却没了光色。 陆宽宽握着书信的手微颤,终还是默不作声地将书信收了起来。 “你知道族长住在哪里吗”陆宽宽沉了沉眸子,恍惚之间,神色便如了常。不管沈贺鲤还敢不敢救邓佑容,这寒冰之极,他们是非去不可的。 通天之路,陆宽宽一定要将它打开。 “没有人知道族长住在哪里,但只要你心中迫切想要见他,就一定能见到。千百年来,一向如此。”茗儿说道。 就像那些想要复活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最终都会寻得族长,求他召出冰梯一样。 陆宽宽点了点头,却不求甚解,只愣愣地起了身,出了房门去。 高止已然从入定中醒来,缓步就走向陆威风,想要检查一下他练字练得怎么样了。 陆威风坐在冰椅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前方冰桌,空空如也。 “纸墨笔砚呢”高止眨了眨眼睛,万是不曾想到刚刚陆威风的叫喊都是真的。 “不知道啊,师虎。”陆威风抬头答了他一句,而后又低下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头了。 高止看向角落中的沈贺鲤,想要问问他有没有看见笔墨纸砚去哪儿了。 沈贺鲤正坐在墙角,头顶着冰墙,幽怨地思考着太岁肉土的事情。 高止见此,欲言又止。说实话,沈贺鲤现在的样子,并不像有闲心管别人。 “在这儿。”陆宽宽从茗儿房间走出,将手中笔墨纸砚甩到了桌子上。“这都到寒冰之极了,你还让威风习字,你这师父,过于严苛了。” “有吗”高止蹙额。“可这字若是一日不练,便会生疏了。” 陆宽宽无奈摇了摇头。 陆宽宽走到沈贺鲤身后,轻轻踢了他屁股一脚。“想好了没还要不要去摘太岁肉土” 沈贺鲤幽幽地转过头来,昂着脸看向陆宽宽。 “我害怕茗儿姑娘说的一切,可我也害怕再也见不到佑容。” “所以,你还是想去摘太岁肉土喽”陆宽宽叉腰问道。 沈贺鲤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千百年孤寂就千百年孤寂吧,哪怕只得那数十年相守,也是好的。 何况,最后亲眼看着情人慢慢变老,化为飞灰的是他,独留在人间伤心的也是他. 只要承受这一切的不是佑容,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抢族长的银冠。”陆宽宽拉起沈贺鲤的后衣领,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高止见此,缓然俯下身子,抚了抚椅子上陆威风的头,同他交代道:“师父和你师娘师叔祖出去一下,你就待在这里陪着茗儿姐姐,哪里也不要去,好吗” “好。”陆威风跳下冰椅,跑向了茗儿的房间。 “咚咚——茗儿姐姐,我过来陪你玩了。”陆威风敲着冰门,因那冰门声响闷沉,他还自己给门配了清脆的声音。 “快进来。” 陆宽宽和高止见陆威风进了房门,这才安心出了冰屋去。 此时屋外天色已暗,只剩得一点点光线倾照。 “这寒冰之极的天还真是容易黑啊,有光的时间太短了。”沈贺鲤感叹道。 陆宽宽与高止看着这‘冰冷’的城,心中恍惚闪过一丝疑虑。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又或者说,冰城,为什么会存在这样奇怪的地方,又为什么会有人居住呢若有一天,照进冰城的不仅是微弱的光线,而是滚热的太阳,冰城这个地方,是不是会就此消失 “然后呢,然后我们该往哪里走”沈贺鲤见陆宽宽出了门之后,就没有向前再走一步,便忍不住问道。 “这该问你啊。”陆宽宽半挑眉间道。“茗儿告诉我,只要心中足够迫切,就一定能找到族长。这里最迫切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沈贺鲤闻言,不自禁地白了陆宽宽一眼。合着她也不知道族长在哪儿。不知道就将人喊出来 “小师叔,你先走吧,我们跟着你。”高止给沈贺鲤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贺鲤无奈又好笑,只好随意挑了个方向,向前行进了。 或许真的是这一路走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吧,他们如今,竟是越发淡然了。 陆宽宽与高止跟在沈贺鲤身后。 周遭静得出奇,高止轻轻握住陆宽宽的手,给她传去了一丝暖意。陆宽宽轻笑,反握住高止的手,而后同他十指相扣。 走在前头的沈贺鲤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便恍惚停下,转身朝身后二人看去。他一打眼,便瞧见了他二人紧紧相握的两只手。 沈贺鲤心情蓦然烦躁,轻哼了一声后,立即又转过了头去,那心中想要找到族长抢银冠,去寒冰之极找太岁肉土,复活他娘子的心意竟是又更加急迫了两分。 “你我情深,你却相离。我登上那寒冰之极,为你取来太岁肉土,换你重回人世间。你我相亲,再不分离。你却终究还是——红颜老去——” 月光之下,一年轻男子正唱着戏。 他握着身前白骨的双手,喉中唱腔款款,分外动人。他立在月下,满身孤寂,在这无尽冰城之中,周身都散发着浅淡冰凉的柔光。 “你却终究还是——红颜老去,红颜老去啊!” 陆宽宽缓步上前,终看清了他的面容,他不就是他们白天在梨园碰见的那个一百来岁的‘年轻’男子吗 “你,应该知道族长在哪里吧”陆宽宽出声打断了他悲戚的唱曲。 第237章 长生(10) 第237章长生(10) “你,应该知道族长在哪里吧”陆宽宽出声打断了他悲戚的唱曲。 那年轻男子一愣,恍惚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神空洞。 “你去过寒冰之极,还拿到了太岁肉土,你一定知道族长在哪里。”沈贺鲤上前,握住了那年轻男子的手,恳切道:“求你了,告诉我。” “族长——就在——”年轻男子双眼忽的炯炯有神,喉中戏腔蓦然发出,“就在——你们脚下啊!” 年轻男子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冰地便猛然摇晃了起来。 陆宽宽高止和沈贺鲤皆是被惊了一跳,脚下踉跄。 “轰——”的一声,冰地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虽然按道理来说,他们现在跳下去,就能见到族长了,但陆宽宽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高止紧紧抓着陆宽宽的手,双足微微岔开,分于两片冰地,亦是有些迟疑。 真是奇怪,他们明明就已经找到见族长的‘道路’了,他为什么就是不想往底下跳呢这耐人寻味的直觉. “轰——”轰鸣声不断,地上的裂缝越发大了起来。 “你们不下去吗”沈贺鲤见陆宽宽和高止迟迟不跳下去,心间疑惑又着急。“你们不跳,我跳了!” 沈贺鲤平地蹦起,直往那裂缝处钻。 “等一下!”高止大声喝道。 沈贺鲤眉头一蹙,身子却已然往下头坠了。他的身下,是无尽的黑暗,是望不到头的深渊。 陆宽宽无奈,正要从袖中幻出长绫将沈贺鲤拉上来,却早已有人先她一步。 许道临从天而降,径直入了裂缝,攥住了沈贺鲤的衣领,将他带了上来。 高止收回双腿,直直立好,而后牵着陆宽宽,远离了那条巨大的裂缝。 “师师父。”沈贺鲤被许道临安安稳稳地放到冰地上,整个人都还像处在云雾中。其实,下定决心纵身跃入那深渊裂缝,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已然感受过了那坠入深渊的恐惧,所以,要是再让他来一回,定是不容易了。 “你们不能去找族长。”许道临义正严辞道。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许道长你一定要等到我们上了寒冰之极才会出现呢。”陆宽宽揶揄他道。 许道临闻言沉声,面色冷淡。 “师祖你说我们不能去找族长是什么意思”高止问道。师祖也是想要去寒冰之极的,没道理阻止他们去抢银冠。 “你们现在去,必死无疑。”许道临早在今晨便到达冰城了,只是一直没有露面。 卜麟子提前将一切告诉了陆宽宽和高止,本就打乱了他的计划,谁知道陆宽宽他们性子这么急,来这冰城才第二天,而且还一直都不曾见到他,便着急要登上寒冰之极了。 “你又知道些什么”陆宽宽眯起双眸,有些不悦。 这个许道临真将他们当成称手的工具了只会在暗地里利用他们 “明日就是冰城万人天罚的最后一天,摔下冰梯的祭者还剩最后一个,你们要是在这当口去见了族长,他必定会让你们死在去寒冰之极的路上。”许道临说道。 “什么跟什么你说得明白些。万人天罚又是什么”陆宽宽问他。 “千年前,有一个戏子的爱人离世了,那戏子从传说中听到了寒冰之极太岁肉土的事情,便踏上了寻找寒冰之极的道路。世人皆笑他痴傻,他却一直相信寒冰之极不仅仅是传说,最终,他竟真的找到了寒冰之极,并且摘下了太岁肉土,复活了自己的爱人。”许道临娓娓道来。“死而复生之事,有违天道,天上仙神便降下了天罚,将那戏子与他的爱人困在了冰城。” “所以,现在冰城的人,都是那戏子的后代”陆宽宽思想偏离。 许道临颔首,微微一顿,而后继续说道:“天上仙神给冰城定下了一千年的期限,在这一千年里,必需要有一万人为太岁肉土而死,才能抵消戏子偷摘肉土,复活死人的罪责。若是这一千年内,未曾有一万人死于寒冰之极,那炽烈的阳光便会照到冰城大地之上。此为万人天罚。” “所以,如果我现在打开了寒冰之极的通道,就会成为这万人天罚中的最后一环可我又不是那戏子的后代。怎么轮得到我死”沈贺鲤眉头一皱,竟是又往巨大裂缝那边走去。“何况,这万人天罚也毫无证据表明它是真的,不也是有人从寒冰之极活着下来的么。” 许道临立即拉住沈贺鲤。 “要是没有一个人活着下来,还会有人带着希望前赴后继地踏上冰梯吗”许道临说道。“你就再等一天。一天之后,要么太阳出现,冰城中人尽数融化,要么天罚结束,万事胜意。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可毫无后顾之忧地登上寒冰之极。” 沈贺鲤闻言微怔,转过脸来看了看许道临,那双眸中装的尽是陌生。 许道临恍惚失神,难以揣度沈贺鲤如今表情的含义。 “师父,你修道,也是为了成仙,对吗”沈贺鲤突然问道。 “修道自然是为了成仙。”许道临理所当然道。 “那成仙是为了什么呢”沈贺鲤又问。 许道临沉声,许久才开口道:“为了度化苍生。” 沈贺鲤闻言轻轻一笑,正要开口,高止却抢先出了声。 “不成仙,就不能度化苍生了吗仙神,就一直都在为苍生度化吗”高止冷着脸,脑中却是一片混乱,这三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化作了残影,在他脑中疯狂搅动,搅得他不得安宁。 仙神,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度化者,而是平衡三界的执行者。他们会给有违天道的人降下天罚,也会将世间百姓置于险境。 许道临若真是想要度化苍生,绝不会想要成为仙神。 “师祖,仙可度人,人可度人,妖亦可度人。”高止抬首,看着许道临的双眸就如一汪平静的潭水,清而澄澈。这是他游历人间这三年来,知道的最晚的一个道理,却也是将他完全改变了的道理。 许道临同高止相视,竟是一愣。 许道临踉跄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冷笑了三声道:“你竟是真的不想升仙了,你就甘愿墮妖你对得起玄机子为你的牺牲吗” 第238章 长生(11) 第238章长生(11) 许道临踉跄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冷笑了三声道:“你竟是真的不想升仙了,你就甘愿墮妖你对得起玄机子为你的牺牲吗” 那日,玄机子为他聚集了灵宝派所有弟子的修为,为高止‘偷’来了千年道法,最后还为他替了爆体之痛。数十条性命就都为高止一人牺牲了。 许道临轻摇头,他不相信高止能够就此放下他那位‘全心全意’为他的师父。 “师祖,你还不懂吗于我而言,前尘往事都已成为前尘往事了。”高止每夜梦回,依旧还是会梦到他的师父和师兄弟,只是,如今的梦里,他们不再是从前那般阴森可怖的模样了。 “哈哈哈哈~”许道临突然仰头大笑。“我那好徒儿估计也是没想到,他辛辛苦苦设计的一切,竟都是浪费了。高止,纵使你天资聪颖,也终究是成不了大器。” 高止微微颔首,缓声道:“我幼时修习道法,我师父曾给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努力修道,是为了斩妖除魔,护佑天下苍生。他还说,这句话,也是他的师父教与他的。” 许道临闻言,笑容忽滞。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久了,师祖你好像忘了这句话,师父他好像也忘了,就连我,也差点迷失在那‘修道成仙’的幻局之中。”高止面色哀戚,鼻尖泛酸。 陆宽宽走到高止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止侧过脸,瞧了陆宽宽一眼,给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想笑可以不笑。”陆宽宽抬手捂住了高止的双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真的很影响他小脸上的俊俏。 许道临站在一旁,僵硬地抬头看向了高止的面庞。 行于人世间,欲念交缠,百般迷局扰人心魂,无人可免迷茫困顿。可高止小小年纪,便将他将近两百年走过的,想不明白的困顿迷茫,都行了一遍,最终竟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而他,却是离最初的那方心中净土越来越远。 原来,在他们刚刚修行的时刻,便是最好的时刻。可经历的人事多了,就真的容易走不回去了。 可他真的也不想回去。 他苦苦寻找通天之路百年,好容易不仅找到了通天之路,还找到了通天之路的钥匙,他又怎舍得在此临门一脚放弃呢 他百年修仙,道法福报皆是圆满,却久久不曾飞升,他总也要得个答案。 “师虎!师虎!妖凉凉!师叔祖!”陆威风正从不远处晃晃悠悠地朝他们跑来。 “咚——”一声闷响,陆威风恍惚被那清滑的地面绊倒。 “威风!”陆宽宽高止与沈贺鲤见此,立即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你怎么出来了”陆宽宽问他。 “茗儿姐姐吐血了,还晕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卢汀哥哥也哭晕了。”陆威风抱住高止的胳膊,昂着小脑袋跟陆宽宽说道。 陆宽宽闻言,心间一沉。 茗儿姑娘她. 沈贺鲤瞧了眼身后巨大的裂缝,脑中仿佛闪过一道电光。 茗儿去世,卢汀情深,必是想要求取太岁肉土的。而万人天罚,只剩下最后一环.卢汀不能去,他必定会死。 “快回去。”高止抱起陆威风,直往茗儿家跑去。 陆宽宽与沈贺鲤亦是跟了上去。 “你们不能阻止!只有那人死了,整个冰城才能活。”许道临看着他们义无反顾,毫无犹豫之意的背影,大声喊道。 陆宽宽与高止闻言,相视一眼,皆是轻轻一笑。 世上之事难两全,他们一路走来,这道理已经是很了解了。只是,事在人为,总有翻盘的机会。卓城之中,魄为救百姓而死,未能两全。西勃之中,寒鸟姑娘却与生了热病的人一起活了下来。 许道临立于风中,额前须发随风摇曳,一派仙风道骨之模样。 “你们行事之前,为何不仔细权衡你们,能阻止太阳来临吗”许道临嗤笑之声,恍惚湮灭于风。 “人世辗转,情难两全——”月光下,年轻男子抱住身旁白骨,瘫坐在地,唱戏唱得已是渐入疯魔了。 陆宽宽四人回到茗儿家的时候,卢汀已经不见了踪迹。 想来是他清醒了过来,出去找族长给他打开通往寒冰之极的天梯了。他们竟还是晚了一步。 “轰——”后院中传来一阵轰响。 众人循着声音走到了后院。 当他们跑到后院的时候,就只见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是卢汀的迫切之心,召来了前往族长身边的深渊,而卢汀估摸着已经跳下去了。 “怎么这么快!”高止快跑上前,想要随着卢汀一起跳下去,那裂缝却轰然合上,蓦然重回平滑,就好像刚刚的那道巨大缝隙都是旁人的幻觉。“这下完了。” 今日冰城的夜过得比以往要快得多,现在这时辰,竟已有光线照入此间了。 陆宽宽抬头看向天空,那天边竟染上了一层清浅的红霞。 太阳,这就要来了 “人,真的会因为太热而融化吗”沈贺鲤痴痴地瞧着那一抹嫣红,心中却再无雀跃。 曾几何时,他最爱的景色便是日出与日落。 “如果天上那些仙神觉得冰城里的人,也应该像冰一样,那他们便毫无疑问真的会因为太热而像冰一样消融。”高止突然再一次感受到了天上仙神的孤傲与无情。 无情无欲的仙神,又怎会对众生产生同情与怜爱呢 “轰——” “咚咚咚——” 冰城编钟再一次敲响。 陆宽宽四人立即走到了街路上去。 “诶天怎么这么快就亮了”冰城人听到了钟声,便纷纷从冰屋中走出。 “你看那是什么!”冰城人指向了天边灿烂的云霞。 “好漂亮啊!红红的,以前从来没见过诶。” “是啊,是啊,要是以后天天都能看到就好了。” 街路之上少有的,在编钟敲响时,还这般热闹。 光,代表着美好,代表着希望。可这瑰丽之景,对冰城人来说,却是致命的存在。 “咚咚咚——”编钟再次敲响。 街路上众人终于回过神来,走到钟楼下,缓然跪地。 第239章 太岁肉土(1) 第239章太岁肉土(1) “咚咚咚——”编钟再次敲响。街路上众人终于回过神来,走到钟楼下,缓然跪地。 之前万般热闹归于寂静,钟楼之下,又是乌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人。 陆宽宽高止和沈贺鲤亦是跪下,而陆宽宽此刻心中却在想些别的,那许道临在此情形下,也会为了不暴露身份,而折下双腿吗 “勇士卢汀,要登上天梯,寻得太岁肉土,拯救他的爱人,让我们为他祈祷。”钟楼之上的族长缓然低下头来,将发上银冠捧到了手上,而后用力向空中一置。 “咚——”的一声脆响,银冠落于远处无人的冰地之上,轰然砸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冰梯缓然升腾而起,渐渐没入了云端。 “天佑圣安!”冰城众人伸出双臂于空中划下半圈,而后合起双手,伏于冰地。 陆宽宽四人此番竟是轻车熟路地做完了这一整套动作,那小眼神儿也是不曾往旁人身上瞟一眼。 卢汀从角落中走出,恍若失神地向那冰梯而去 “怎么办就这样看着卢汀去找死吗”沈贺鲤轻问道。 “当然不能。”陆宽宽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襟之中藏着的书信,茗儿给卢汀写的信,她还没有为茗儿交到卢汀手上。 “那我们就只能.”高止看向陆宽宽。 “只能跟他一起上去了。”陆宽宽笑道。 “啊不是将他拉下来,而是跟他一起上去找死”沈贺鲤不能理解,甚至还有些觉得他的小师侄和小师侄媳妇儿是疯子。 “反正我们也要上去给佑容摘太岁肉土不是吗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未必有这个店了。”陆宽宽直起腰板,而后拍了拍衣角,缓缓站了起来。 “当下何人为何不好好为勇士祈福”一片伏地的人群中,突有一立起之人,族长一眼便注意到了。 “我也想为我死去的亲人去采摘太岁肉土,我要跟他一起去。”陆宽宽语气铿锵有力,并不像是在跟对方商量的样子。 “一次,只能去一人。况且,你若真想登天梯,你的心意会指引你,为你找到寒冰裂缝前来见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心意地想要跟勇士一起上去。”族长说道。 “那我呢!”沈贺鲤突然站起。“我之前找到寒冰裂缝了,只是没来得及跳下去。我总能跟他一起上去了吧” 族长闻言,神色冷漠。 “我说了,只能下一次。” 沈贺鲤反驳的话语哽在喉中,心中竟是百味杂陈。 卢汀一死,万人天罚便结束了,也就没有‘下一次’了。但这族长不让他跟卢汀同去,也算是在保他性命。 “他们拦不住我们的,何必多费口舌。”高止亦抱着陆威风从地上站起,悠悠地来了这句。 沈贺鲤微愣,如果他的耳朵听到的不是男声,他一定会以为现在说这话的人是陆宽宽。 他这小师侄,终究是被那妖娘娘给带跑偏了。 “啧啧。”陆宽宽摸了摸下巴,万分满意地看了眼高止,而后便凝起气力,如冰雪飞鸟一般,轻踏过人群,直朝冰梯的方向飞去。 高止亦是召出七星宝剑,御剑行于万人上空,越过这些伏地的人们,来到了卢汀面前。 沈贺鲤看着他二人快速离开的身影,撇了撇嘴,一步一踏,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打破规则吗”族长见他们如此放肆,双眸中竟隐隐有怒气在烧。 “怎么你来抓我啊。”陆宽宽眼角悉堆笑意,朝那钟楼之上的族长眨了眨眼睛。 族长站在那高处,竟是无计可施。“愚不可及!” 他这是在救他们啊。这位叫卢汀的勇士,此番定然会为冰城牺牲,他们跟着卢汀勇士一起上去,必然会被殃及。 “许道临,你不走吗”陆宽宽并不理那族长,只将目光投向了冰地之上伏卧着的一个如黑点般的小身影。 跪在地上的许道临闻言,立即站了起来,御剑来到了他们身边。 “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心思”许道临问陆宽宽和高止。 “打你在打的心思啊。”陆宽宽说话说得弯弯绕绕的,许道临闻之,双眉蓦然紧蹙,一时间,竟是有些难以明白究竟是自己在利用这位妖娘娘,还是被这位妖娘娘给利用了。 “我可以一个人上去,我一定会为茗儿带下太岁肉土。”一旁的卢汀见着有这么多人不放心他独自冒险,心中顿然升起一阵暖流。 可去寻那太岁肉土,毕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该让旁人也被拖下水。 “你想什么呢”陆宽宽半挑眉尖。“我们上去可不全是为了你。” 卢汀眨了眨那双无辜的眼睛,自然是理解不了陆宽宽话中之意。 “这是茗儿让我给你的。”陆宽宽从衣襟中拿出了之前茗儿给卢汀写的信,而后将信塞到了卢汀手中。 卢汀看了眼手中的书信,愣愣地将其打开,整个人都好像神游天外了。 陆宽宽见他如此痴傻的模样,不放心地问道:“你是识字的,对吧” 高止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附耳说道:“他不识字的话,茗儿也不会写信给他。” 陆宽宽无奈一笑。“我都知道,我只是随意问问。” “你就积点口德吧。”沈贺鲤可不像高止那般顾及陆宽宽的感受,而后故意将话说得那样九曲十八弯,他心中想了什么,便脱口而出了什么。 陆宽宽懒得修理他。 卢汀双手颤抖着打开了茗儿给他写的信,一字一句将这封信给看完了。 信中写道:“我若是死了,你千万不要去寻太岁肉土。同你成亲这两年,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不愿日后都与你绑在一根红绳上,不愿我们落得和秦婶儿夫妇一样的下场,更不愿你看着我慢慢老去,死在你身边。情之一物,与我们太近或太远,都是孽障。我死后,你只需记得,我爱你,那便够了。” 卢汀捧着信件,眼中蓦然落下一滴泪来。 陆宽宽抬首,看了眼天边渐渐变深的红霞,缓声道:“我们得快些上去了,太阳就要来了。” 第240章 太岁肉土(2) 第240章太岁肉土(2) 陆宽宽抬首,看了眼天边渐渐变深的红霞,缓声道:“我们得快些上去了,太阳就要来了。” “也不知我们还有多长时间。”高止循着陆宽宽的目光,亦是看向了那泼红色块。“若是太阳真的降临,该当如何” 陆宽宽轻轻一笑,而后收回了眼神,转而看向了沈贺鲤。 “你看着我干什么”沈贺鲤被陆宽宽怪异的眼神吓得咽了口口水。“我还能把那太阳吃了不成” 陆宽宽并不答话,竟是又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许道临。 “许道长,事到如今,你还不告诉你这小徒弟,他的身份”陆宽宽笑问许道临。 许道临眸光一闪,仿若是想到了什么。 “你这孽妖,难道是想” “天梯甚长,你有足够的时间,同你的徒弟,话话家常。”陆宽宽说完便拉住高止,直朝天梯之上而去。 卢汀就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茗儿留给他的书信。相见不如怀念。已然逝去的,就没必要再去追回了。 “太阳烛照,创天。”高止闷头向前走着,口中念念有词。陆宽宽是想要利用沈贺鲤吗 只要他们登上了寒冰之极,许道临必然会打开沈贺鲤身上的禁制,让陆宽宽与他合力打开通天之路,而到那个时候,沈贺鲤便有能力阻止那恍惚而来的炽烈太阳了。 毕竟,这天上的一切,都曾是他的囊中之物。 “什么意思”沈贺鲤听了陆宽宽的话,万分不解地看向了许道临。“师父,我有什么身份我不就是一个孤儿,被你用来囚禁妖兽的孤儿吗” 许道临微微垂首,跟着陆宽宽和高止的步子,踏上了通往寒冰之极的冰梯。 “你体内囚禁的不是妖兽,而是上古神兽太阳烛照。”许道临走在沈贺鲤前头,沈贺鲤只能瞧见他的背影,并看不见他的神情。 沈贺鲤踏着步子,双足竟是越发沉重。 “这么多年了,你早就与神兽融为一体了。”准确的说,神兽之力已慢慢接受了这副肉体。 “什么跟什么。”沈贺鲤只觉荒唐。 “你出生于九月初九,为纯阳命格。最适合用来镇压神兽。我在人间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你。你本是源城富商家的公子,你父母爱你至深,不愿放你远离家乡,同我一起修道,我便施了些小术法,让他们觉得你死在了大火之中,这才将你偷回了神霄。”许道临言语神色皆是平淡。 沈贺鲤闻之,却是浑身震颤。 他不是孤儿,他的师父也不是他的恩人。 他本该自由自在,如今却变成了神兽之力的容器。 “时间不多了。”高止抬头看了眼天边那刺眼的阳光。 “呼呼呼——”天梯之上忽刮起一阵狂风,风沙迷眼,卷入残云,似要将这天梯上的他们都一起卷入这无尽的恐怖之中。 陆宽宽高止与许道临都是有一些道行在身上的,所以这狂风于他们而言,并算不上什么。 可若换做寻常人,早就被这风刮到云层之下,摔成肉泥了。 沈贺鲤在风中颤抖,他却一丝求生的心思都没有。 许道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淡淡同他说道:“你娘子因你而失去了肉身,你不想将她复活了吗” 沈贺鲤闻言,凄凉一笑。“我想。” 可这一切,不都是你的计划吗如果没有你,佑容她根本就不会出事。 若他还是富商家的公子,他和佑容说不定会在人间平淡的相遇,平淡的相识,平淡的相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在面对着生死之惧,离别之恨。 冰梯之下的冰城人,仍然跪在地上,兢兢业业地为登上了天梯的人祈祷。 那天上的红霞却缓然消失,转而发出炙热的光线。 “好难受啊。”冰城子民渐渐感受到了额间的湿意。“热,好热。” 他们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却是沾了一手血迹。 族长看向阳光,又看向天梯。 “不管是谁,赶紧掉落下来吧!天罚结束,冰城子民才有活路!” “血!血!我流血了!”跪在地上的冰城子民慢慢变得躁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啊”有人指向了天边。 天上露出了一个泛着强光的‘圆饼’,直直看着那圆饼,会睁不开眼睛。 冰城子民是第一回看见这么稀奇的东西,他们看得入神,竟是忘了自己额上还在渗着鲜血。 “不要直视太阳!大家快回家去。”族长捂住双颊,心中酸楚,难道天神还是没有消气吗为什么‘万人天罚’中的最后一人,迟迟不肯落下 天神最终还是选择将他们都处死吗 千年前,他们的祖先是偷了一株太岁肉土没错,可罚也罚了千年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消气呢 “太阳那个叫太阳” “那个就是太阳” “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太阳呢!” 众人看这‘圆饼’稀奇,竟是一点也不想回家去。 “不回去,你们会死的。”族长抬手,也抹了抹自己额间的血色汗珠。 冰城子民看向钟楼之上的族长,虽是恋恋不舍,却还是听话地回家去了。 族长说,那个离他们很远,像是‘圆饼’一样的东西会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不相信那样美丽的东西会杀人,但也不愿违抗族长的命令。 阳关越发强盛,竟是照得冰城中的冰屋开始慢慢融化。 “我的家为什么也流汗了” “水,这是水。我的家要化成水了吗那我们以后住在哪里啊” 冰屋之中的人,皆是一副困惑模样。 不多久,这副困惑,竟是变成了恐惧。 炽烈的光芒将坚冰融化,汪汪洋洋的水霎时将冰城侵蚀。 “救命!救命!” “救命啊~” 水已至冰城子民的膝盖处,他们身体被水淹没的地方,皆隐隐作痛。此痛钻心,却并不浓烈。细细琐琐的,似要将人折磨致死。 陆宽宽一行人成功登上天梯。 眼前鸟语香,飞禽走兽,美得震慑人心,竟是与天梯之下惨状相别甚远。 “这是寒冰之极”沈贺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宽宽敛起眸子,看了眼如今正与他们同高的太阳,朝许道临说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第241章 太岁肉土(3) 第241章太岁肉土(3) 陆宽宽敛起眸子,看了眼如今正与他们同高的太阳,朝许道临说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动手”事到如今,沈贺鲤就算是再傻,也能猜到陆宽宽口中说的‘动手’,是要对谁动手了。 沈贺鲤紧紧抱住自己,忽闪着双眼,缓步朝后退去。 他的面前,是千百媚,身后是万丈深渊。 陆宽宽高止与许道临皆站在百之中,他们的身边是蝶舞翩翩,沈贺鲤却是丝毫不敢近前。 “师父,妖娘娘,你们想杀我”沈贺鲤委屈问道。 “杀你干嘛”陆宽宽嫌弃地瞧了眼沈贺鲤,他怎的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冰城里的百姓只有你能救,你乖乖配合。” 沈贺鲤闻言,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杀他就好,他还以为又是什么以身献祭的事情。寒冰之极就在眼前,太岁肉土也将要到手,他可不能现在就死在这里。 许道临上前握住了沈贺鲤的右手腕,沈贺鲤浑身一颤,另一只手立即放到腰间,握住了内里的发簪。慌张恐惧时,也就只有佑容还能慰藉他的心了。 “师祖,这不会伤到小师叔的,对吧”高止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高止也不想让沈贺鲤冒险,可如今. “只是会有一点疼。”许道临说话间,便闭上了双眼,念动着咒语。“七返九转,九转七返,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许道临抬手,用力按打在沈贺鲤心口,一颗泛着白光的珠子蓦然从沈贺鲤的身体中爆出,裂成了粉末。光粉随着清风散去的那一刻,许道临蓦然捂住胸口,生生吐出来一口黑血来。 “七返九转珠。”那日在灵宝山,高止曾见过这东西。那时只知这珠子在沈贺鲤身体中,是玄机子师父想要利用的东西,却不知这七返九转珠是许道临用来镇压沈贺鲤体内妖兽之力的。 “啊~”沈贺鲤的身体忽然开始扭曲,面目更是可憎,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被搅碎了一样,痛得令人窒息。“师父,你骗我.” 沈贺鲤一字一句,皆是苦泪。不是说,只会有一点点疼吗 “嗖嗖——”暗处忽有草丛攒动之声。 陆宽宽柳眉微蹙,幻出弯月纤刀朝着周遭草丛飞滚了一圈去。 “啾啾~” “啊呜~” “唧唧~” 所谓‘打草惊蛇’,陆宽宽这一刀,竟是将藏在草中的小动物们都逼了出来。 小鹿,老虎,青鸟,兔子,猎狗. 它们个个瞪大着眼睛,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寒冰之极,寒冰极处,竟是生机。”高止看着眼前场景,心中微动,浑身都像有一股暖流滑过。 “我还以为什么呢。”陆宽宽见它们身上都没有杀气,便卸下了心防。“偷偷摸摸的。” “啊~~”沈贺鲤身体剧痛,竟是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他的双手缓然变作了兽爪,额前面具轰然裂开,一双精红的眼睛散出滚滚浓烟,身上衣衫顿然撕裂,露出了枯如老树的褐色皮囊。他的皮肤又缓然现出炙热的烧红浓浆,使得周遭气息都炽烈了三分。 “吼——”沈贺鲤的叫声缓然变作嘶吼,他的身体蓦然变得硕大,竟是比悬在一旁的太阳还要巨大几分。 “龙头牛尾马蹄.”高止轻轻呼了一口气,使心中堆结的气息微微松散。“小师叔的真身,居然与宽宽的真身有七成相似。” 太阴幽荧,太阳烛照. “哇——”沈贺鲤身上的疼痛慢慢消失,他也缓然归于平静。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硕大的身躯,经脉之中竟是充满了力量。 这种挣脱束缚获得自在的感觉,真是令人惊叹。初时的疼痛,原来都是为了最后的涅槃。 “原来,这就是太阳烛照。”沈贺鲤抬起爪子,瞧了瞧,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对啊,这爪子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沈贺鲤缓然抬起那只巨大的兽首,看向了陆宽宽。 “妖,妖娘娘,我这元身,怎么跟你的元身那么像”沈贺鲤脑海中浮现出陆宽宽那日从女阎王殿中出来之后,在山上复活的模样。她从烈火中走出,兽身威严,不容置喙。 “你们一为太阳烛照,一为太阴幽荧,阴阳相生,道法自然,是为创世神兽。”高止扶额,突想起沈贺鲤还不知道陆宽宽的身份。是他和陆宽宽草率了。 “太阳太阴,那我们什么关系啊兄妹吗”沈贺鲤两只大红眼睛闪出精光,纵他是兽形,旁人也能看出他的欢欣。 “兄妹”陆宽宽一声冷笑,而后狠狠瞪起双眼,朝沈贺鲤说道:“你就是个弟弟。” 沈贺鲤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立即硬起了身板,在他的兽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可怖的表情,直直凑上了陆宽宽面前去。 “我现在可不怕你。”沈贺鲤恶狠狠说道。 陆宽宽见之,蓦然攒起了双拳。 周遭风动,高止几要站不安稳。高止微微勾起嘴角,他的小师叔为什么总是爱找死 “嗖——”的一声,陆宽宽便化作了兽形,立在沈贺鲤面前,个头竟是比他还要大上一些。 沈贺鲤面上狰狞神情忽滞,只想将自己伸出来的头给收回去。 “咚——”陆宽宽并不给沈贺鲤逃离的机会,只狠狠抬起爪子,死死将他的头按到了泥地里。 陆宽宽报复完毕,轻飘飘地又变回了窈窕女子的模样。 “其实,偶尔,也可以让让小师叔。”高止走到陆宽宽身边,看着沈贺鲤将头长埋地中的样子,心生同情。 “让什么让”陆宽宽不屑。她妖娘娘的威严不要了陆宽宽走到沈贺鲤的兽首前,拉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将他从泥地中扯了出来。 “噗——”沈贺鲤一口喷出了嘴里的碎土,将前方的小兽们喷了一身的湿泥。 “看到那太阳了吗”陆宽宽踢了沈贺鲤一脚,而后指了指天边的炽阳。“把你放出来是让你解决那个的!”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啊。”沈贺鲤也是刚有了这副身体,刚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并不知道如何使用。 “你吃也得把那个吃了!” 沈贺鲤闻言微愣,难道,他之前的玩笑,要一语成谶 第242章 太岁肉土(4) 第242章太岁肉土(4) 你吃也得把那个吃了!” 沈贺鲤闻言微愣,难道,他之前的玩笑,要一语成谶 沈贺鲤看着那滚烫的太阳,竟感受到了一丝压迫,他又转头看了眼身前横眉怒目的陆宽宽,心中感受到的压迫竟是更大了。 沈贺鲤求救似地看向了一旁的高止和陆威风。 高止朝他笑笑,似乎并没有要为他说话的意思。 “师叔祖加油!”陆威风见着他模样,倒是不怕,面上挂着笑容,笑得有些面目可憎。 “师叔祖平时白疼你了。”沈贺鲤毅然地转过身去,看向了那只挂在了天上的太阳。 太阳悠悠地散着火光,灼灼逼人。 沈贺鲤张大嘴巴,缓缓靠近那烫嘴的大球,他的双唇亦是越发烫人。 “师叔祖加油!”陆威风见此,竟又大声为他鼓气。 沈贺鲤双眼一闭,嘴张得无限大,直直将那大太阳给吃尽了嘴里去。 世间顿然陷入黑暗,周遭霎时奇冷无比。 “哇~”陆威风身子一凉,立即钻到了高止怀里去。 “好烫!好烫!”沈贺鲤的嘴巴被那滚红的大球烫得一张一合,恍惚不止。 这人世间,也是忽明忽暗,忽热忽冷,惊呆众人。 “把嘴给我闭上!”陆宽宽飞身而起,直给了沈贺鲤后脑勺一拳。 沈贺鲤闭上嘴唇,双眸落下两行浊泪,鼻孔之中竟是飘出白烟,空中飘荡着烤肉的香味,煞是令人费解。 沈贺鲤无奈,只得将太阳咽进了肚子里去。 “嗝~噗~”沈贺鲤的双唇被烫成了肉肠,竟是一丝神兽的威严都没有了。 “咽就咽了,但可千万别吐不出来了。”陆宽宽环抱起双臂,一脸审视地看着沈贺鲤。 沈贺鲤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人间不能没有太阳,等离开冰城,我就把它吐出来。” 高止从乾坤阴阳袋中拿出金创药,摸着黑走到了沈贺鲤面前,给他的嘴抹了些。 “没有烫伤药,只有金创药,小师叔你凑合着些。”高止知道即使不给沈贺鲤抹药,沈贺鲤不久也会痊愈,但处于人道主义关怀,他不能让他的小师叔在这种‘委屈’的时刻感受不到温暖。 沈贺鲤捏了捏手心,恍然幻为人形,他好像有一点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了。 “看来,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的力量确实非常人所能想象。”许道临立在原地,眼中亮光闪闪,充满期待与希望。古籍中的记载绝对不是骗人的,沈贺鲤和陆宽宽两个人,一定可以打开通天之路。 沈贺鲤摸了摸自己又肿又起泡的嘴唇,哭笑不得。谁能想到他个废柴有一天还能救下一城之人呢 高止脱下外衫,赶忙上前穿在了沈贺鲤身上。 沈贺鲤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衣裳刚刚被那巨大的兽体给碎开了,自己此刻正光溜溜一片呢!沈贺鲤立即捂紧了高止为他穿上的衣衫,一脸委屈。 高止走到一旁,捡起了混乱中落到了地上的长明珠玉簪,而后交到了沈贺鲤手中。 沈贺鲤感动不已。 长明珠发出光芒,恍惚照亮这一小片天地。 千百萤火虫忽然从草丛中升起,带着点点萤光,缀在半空。 天边明月皎皎,没有太阳与它争辉,它的光色竟是又亮堂了许多。 许道临抬手,唤出长剑,直朝沈贺鲤而去。冰城人也算是救了,现在,总要去思考他自己的事情了。 太阴与太阳的兽血相融,便可打开通天之路。 沈贺鲤得了神兽之力,五识皆是得到了飞升,许道临还未靠近他三尺,他便感觉到了朝他而来的剑气。 沈贺鲤竟是赤手空拳握住了许道临的法剑,只是他皮肤又厚又糙,并未被法剑割开手心之肉。 “师父,无论你想干什么,总要先等我得到太岁肉土吧。”沈贺鲤言语忽的冷淡。 许道临养了他这么多年,一定都是在等这一天吧。修仙者,一切应都是为了成仙吧。 “我也无法选择不等。”许道临收回法剑,心中庆幸,庆幸陆宽宽也是想要打开通天之路的,不然以现在的状况,他根本就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两只神兽与一个身上有千年修行的墮妖道者,他是一丝胜算都没有的。 这一路走来,看似结果在他的计划之中,但此间过程,早就离他的计划十万八千里了。陆宽宽和沈贺鲤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许道临也没有隐藏住自己的行踪,没能在最后一刻将他们暗算。 陆宽宽与高止看向那荧光款款处,那些小动物还站在那里,像是在看他们的热闹。 “你们知道太岁肉土在哪里吗”陆宽宽环顾过四周,这寒冰之极上的草草皆不是什么珍稀的,人世间没有的类。这些植物与小动物她都见过,这里并没有疑似太岁肉土的东西。所以,她只能开口问那些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动物。 能生活在寒冰之极的生灵,想必也不是凡物。 “太岁肉土就在这里,你们只要找到,便可以带走。”动物中为首的小鹿竟真的开口说了话。 “这里真的有太岁肉土”高止跟陆宽宽一样,早就将这里打量过一遍了,确实没有发现疑似太岁肉土的东西。“太岁肉土长什么模样” “这个我们不可以说。”小鹿足边的小兔子出声道。 “找太岁肉土,都是靠运气吗”沈贺鲤呼出一口气,那点点水汽竟是在空中被冻成了水滴。 “看缘分。”小鹿说道。 没了太阳的寒冰之极,慢慢落入了冰点,其间生灵,好似都有些要上一层霜冻的感觉。 “你们是谁是寒冰之极太岁肉土的守护生灵”陆宽宽打算先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套话。 “我们是守护寒冰之极的仙子。”小鹿面上微微露出些不悦。守护生灵与守护仙子的差别巨大,一个有仙籍,另一个是没有仙籍的。 “仙子仙子不在九重天,在这里干什么”陆宽宽蹙额不解。 “我们是由妖修行而来的下仙,能待在九重天上的,都是天生神力的上仙人。”小兔子滴溜着两只红眼睛,浅声说道。 “神仙也分三六九等那也跟凡间没两样么。” 第243章 太岁肉土(5) 第243章太岁肉土(5) “神仙也分三六九等那也跟凡间没两样么。”陆宽宽说着,缓然转过头,看向了许道临。“许道长,当神仙可没什么意思。” 许道临沉着脸,面色铁青。 “想必,你也猜到我也想打开通天之路了。”陆宽宽抚了抚额间碎发,淡然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许道临心里清楚,以陆宽宽的法力,如果不是她愿意让他登上天梯,他是万万不可能活着上来的。 他能站在这里,完全就是因为陆宽宽想让他站在这里。而他对于陆宽宽唯一的用处,或许就是打开沈贺鲤身上的禁制了。 “我只是想给你一次机会,一次跟着我干的机会。”陆宽宽其实大可不必跟许道临说这些,但这许道临实在可怜,千辛万苦找通天之路找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得道成仙。 可陆宽宽今天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一统仙魔两界。不多久,那天上仙神,都将是她的足下奴仆。 “你这孽妖!休得胡言乱语!你是妖,我是修仙者,自古道妖不两立!”他许道临就是再怎么奸滑,再怎么凶恶,也不可能去跟妖魔为伍。 陆宽宽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勉强他’。 沈贺鲤一下子扑到草丛里,‘孜孜不倦’地寻找着太岁肉土。 高止见此,也立即上前,帮着他一起寻找。 “妖娘娘,师父,你们能不能也来帮帮我”沈贺鲤抬头看了眼这无边无尽的‘寒冰之极’,心中急躁。 打了霜冻的百绵延,飞鸟走禽四处奔游,一眼望去,竟无止境。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是啊,宽宽,我们一起找。”高止松下怀中陆威风。 陆威风提溜着两只小腿,跑到不远处扑蝴蝶去了。只是蝴蝶仙子受了寒凉,双翅震颤,竟是跑不过一个小孩儿。 陆宽宽缓步上前,将草丛中的高止拉了起来。 “你傻不傻啊,那群小东西让你们找,你们就真的自己找了去”陆宽宽叉腰道。 “那不然呢”高止记得,那群守护仙子说太岁肉土之事,一切都是靠缘法,需得自己去寻。 陆宽宽摸了摸高止的后脑勺,轻声道:“我还以为你跟了我之后,脑子稍微转得快了些,没想到还是一样的实诚。” 高止被摸了后脑勺,就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色,随后又很快暗了下去。“你又要搞那些雷霆手段” 高止看向‘寒冰之极’中的守护仙子飞禽走兽,眼中流露出些许同情。 陆宽宽抬起眸子,略带些笑意,直直看着那群站在一旁的‘守护仙子’。 守护仙子们见着陆宽宽的神色,皆是露出了一脸警惕,犹犹豫豫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想干什么”为首的小鹿惊喝着,生怕气势落了下风之后,陆宽宽就上前来冒犯它们。 “我能干什么只要你们乖乖的,我什么也不会干。”陆宽宽笑道。“但如果你们不听话的话.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我们可是连太阳都可以吞下的人呢。小心我们把你们也吞进肚子里去。” “你!你你你!”小鹿吓得说不出话来。他镇守寒冰之极一千年,还从未见过如此胡作非为的求太岁者。 小鹿翩然化作一位褐衣仙君,飞身落到陆宽宽身前。他是守护仙子,就算心中再怎么害怕,也不能失了仙家的体面。 “你要是再敢对吾等大不敬,吾等必将你打得魂飞魄散。”褐衣仙君凝气道。 “你说话之前先好好掂量掂量,你们就算一起上也打不过我好么。”陆宽宽突然有些可怜他们。 他们好不容易从牲畜修成妖魔,又从妖魔修成仙神,却被上头那群‘上仙’安排在这里当‘看家狗’,而他们竟也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妥,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算了,就不用那般雷霆手段了。 “你们告诉我太岁肉土在哪里,我帮你们打开通天之路,让你们堂堂正正的当上体面上仙。”陆宽宽轻叹一声,好言好语相说。 “你个孽妖,打开通天之路干涉仙神箓位谁给你的胆子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褐衣仙君指着陆宽宽的鼻子骂道。 高止见此,眉头微蹙,挡到陆宽宽身前,抬手压下了褐衣仙君的‘不礼貌’的手指。 “仙君请自重。”高止面露不悦。 “不必与他多说。”陆宽宽笑笑,慵懒地将下巴靠到了高止的肩上。而后缓然从指间唤出灵蝶,使其飞向了远方。“他们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灵蝶在半空中化为烟灰,而后竟又恍惚成形,重现于世间。 灵蝶重现之时,周遭一阵风动,纵是这寒冰之极,也‘咚咚’地振了三振。 百万妖兵突现,乌泱泱地覆满了寒冰之极。 梁晋站在百万妖兵最前头,伸手接住那飞在半空中的灵蝶。 “这这.”褐衣仙君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妖魔,惊得说不出话来。气息严寒,褐衣仙君颤了三颤,好似十分不适应现在的寒冷。 寒冰之极中的守护仙子纷纷化作人形,与那百万妖兵形成了对峙之势。可这千百名守护仙子在百万妖兵面前,就像是老虎面前的一块小肥肉,弱小得可爱。 高止转身,看向了那乌泱泱的妖魔队伍,而后恍惚垂下眸子,看向了陆宽宽。 “你这是要.攻上仙界”高止恍然,之前陆宽宽神神秘秘的一切,恐都是在为了这次打开通天之路,攻上天界而做准备。 “我还以为你知道之后会很激动,激动到又骂我孽妖。”陆宽宽轻笑。她之前不将这件事情告诉高止,就是不想高止同她翻脸,站到‘天道’那边阻止她。 现已只剩临门一脚,高止想要阻止她,也阻止不了了。 高止沉声,蓦然失语,脑中忽的一片混沌。 “我天,妖娘娘,你这阵势”沈贺鲤吓得跑到高止身边,不敢再自己在那草丛中寻找太岁肉土。万一那些妖兵看他不顺眼,给他来一刀怎么办 “孽障!”许道临见着百万妖兵,心情再无法平静,他面上皱纹如沟壑,五官都蹙到了一起。“你要打开通天之路,是为了一统仙界” 许道临顿感荒唐。他精心设计的一切,都是在为她人做嫁衣 第244章 太岁肉土(6) 第244章太岁肉土(6) 许道临顿感荒唐。他精心设计的一切,都是在为她人做嫁衣 “是啊,谢谢你啊,不然我也没那么快知道这打开通天之路的钥匙就是自己。”陆宽宽朝他一笑。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要一统仙魔两界做威铭山的妖娘娘还不够吗”高止不解。 “一开始只是因为你一心想要成仙,所以我才想毁了仙界,让你无仙可做。”陆宽宽微微思虑。她开始起心动念的时候,恰好是高止被玄机子拔去情丝,一心只扑在修道之上的时候。 “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做神仙了。我的心里如今只放得下你。”高止垂眸。他已为她墮妖,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投名状’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想要攻下仙界,并不是为了你。”陆宽宽正色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一路走来,你不也亲眼见识过了吗” 高止微怔,陆宽宽这是要取代仙神,推翻那无情的‘统治’ “高止,你可不能阻止我,最好,也不要不高兴。”陆宽宽上前握住高止的手,语气中略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高止无奈,她要攻仙界这么重要的事,却一直瞒着他,他怎么才能高兴 “我不会阻止你的。”高止反握住陆宽宽的手,朝她轻轻一笑。 陆宽宽见此,愣在原地,竟有些无所适从。 高止真的不会悲伤痛苦地阻止她她现在可是要去挑战天道,要去打破那个他曾天天挂在嘴边的天道诶! 陆宽宽收回自己的手,一脸狐疑地看了看高止。 高止将她揽入怀中,附在她耳边说道:“这回,我不阻止你,但也绝不会帮你。你万事小心,绝不要受伤。” 高止眼中带些泪光,心中百味杂陈。她今日若是攻下仙界,来日,就要去收伏人间了妖魔一统人间,就算陆宽宽没有伤人之心,她手下那些妖魔却未必常怀慈悲。 高止想了很多,却还是不打算阻止. 陆宽宽见他这般,脑中忽有些懵懂。这小子,真就让她放手去做了 高止松开陆宽宽,再不说话。 “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你就休想踏入仙界一步!”褐衣仙君召出长鞭武器,竟是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 白鸽仙子化作轻烟,缓然飘向九重天,似要去跟那天上仙神通风报信。 陆宽宽媚眼微抬,虽是见到了那白鸽仙子的动静,却并不阻止。 让他去上面下个战书也挺好的。 没了太阳的寒冰之极,就真的变成了‘寒冰之极’,百之上,起了一层霜冻,地面也缓然被冻了个结结实实。 沈贺鲤看向远方,脑中恍惚闪过一点心思。太阳是今日才悬在冰城之上,‘寒冰之极’旁边的,所以他们今日上来的时候,才会看到一派鸟语香的景象。而太阳现在正躲在他的肚子里,所以寒冰之极便又上了一层霜冻。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太阳没有出现的时候,也就是那万人天罚没有到达这最后一环的时候,这里本就是如此冰冷荒芜的模样 只有天罚以‘最后一条人命’的陨落而结束,冰城才不会被融成水,这‘寒冰之极’的春日也才会来临 单单让他吞下太阳,只能救下冰城中的百姓,却救不下寒冰之极上的守护仙子。 只有一切都按照天上仙神的意思,顺利结束万人天罚,才可一切相安。真是.令人感到心寒。 或许,妖娘娘说得没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仙神的意思而运行,仙神才能切身感受到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是,高傲吧。 “阿止,你真的不阻止陆宽宽了”沈贺鲤走到高止身边,轻声问他。 “你不也没说什么么。”天空之上,缓然飘下雪,好似要完全淹没这姹紫嫣红。高止轻声道:“你也观察到了吧,冰城中的人与寒冰之极中的守护仙子,很可能只能活一个。” “虽是这样,但.攻打仙界不是小事。就算陆宽宽成功了,那以后人间怎么办三界都被妖魔统一,我想都不敢想。”沈贺鲤并不是怀疑陆宽宽的‘妖品’,只是有很多事情,单靠她一个人是无法解决的。 “小师叔,曾有人说过,宽宽她就是天道。”高止没由来地说了这句话。 “对啊,我跟她,一个太阳,一个太阴,阴阳相生,道法自然,创天建地。”沈贺鲤不明白高止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天道,又如何打破天道呢”高止沉吟。 沈贺鲤闻言,咽了口口水。他这小师侄如今说话,是让他越来越听不懂了。 这便是悟道 可高止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陆宽宽绝对不可能打破天道么模模糊糊的,沈贺鲤真的不懂。 许道临站到褐衣仙君身旁,召出法剑,将其分成千万虚影,直往陆宽宽而去。 “仙界也是你这孽妖可随意觊觎的”许道临俨然一副正义面孔,朝着陆宽宽大喝道。 陆宽宽轻挥手臂,将高止送到一边,将沈贺鲤幻到了自己身边来。 “妖娘娘,你干什么不躲就算了,还让我陪你一起死”沈贺鲤被陆宽宽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颤成虚影。 他如今是有无尽力量了,可心中那股恐惧却是怎样都压制不住。或许,他还是不适应吧。 “闭嘴。”陆宽宽话音刚落,许道临的万千法剑便刺进了他二人身体之中。 “啊~”沈贺鲤痛得大叫一声。 陆宽宽咬着牙,愣是一声儿也没出。她的目的不在于跟寒冰之极的守护仙子与许道临纠缠,她的目的是将百万妖兵送上天界。 高止在一旁见着陆宽宽以身应剑,心下慌乱。刚刚不是让她不要受伤吗 呵,也是,陆宽宽可从没答应过他,自己绝不会受伤。 陆宽宽与沈贺鲤的血液相融,化作一束光柱,将那天空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天门大开,圣光倾洒。风动不止。 高止恍惚觉得周身蓦然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第245章 太岁肉土(7) 第245章太岁肉土(7) 天门大开,圣光倾洒。风动不止。 高止恍惚觉得周身蓦然变得有些轻飘飘的。这无边的黑夜之中,似乎只有那天边空洞光芒万丈。 “怎.怎么就这个地步了”沈贺鲤看着自己源源不断被输入天际的血液幻化为红光利剑,在那天上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心中惶惶不安。 他来这寒冰之极,就是为了得到太岁肉土,为佑容重塑肉身,可从没想过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害怕了有什么好害怕的。”陆宽宽轻笑,微微侧过脸去,给身后的梁晋使了个眼神。 梁晋会意,执起长戟,转身朝百万妖兵喊道:“一统三界!” “一统三界,一统三界!”百万妖兵声声聚集,尤可震天。 万千黑烟循着圣光天门而去,许道临和寒冰之极的守护仙子见此,虽知无力可挽,却还是飞身上前,想要能阻止一个是一个。 “孽妖!祸乱三界!”许道临口中骂着陆宽宽,身子却直朝沈贺鲤而去。只要将他二人分开,这撕裂的天门至少不会再变大。 陆宽宽怎会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 陆宽宽伸手凝气,于身前唤出一张巨大的光网,将那飞身而来的许道临和众守护仙子皆扑倒在地。 “孽妖!你有本事就放了我们,以法术论高下。”被困住的褐衣仙君又气又怒,攒起拳头便打在了冰冻的泥地上。 “你有本事,就自己出来啊。还什么以法术论高下.”陆宽宽闻之,嗤之以鼻。 冰雪恍惚而下,周遭温度骤降,褐衣仙君与冰冻之地接触的手瞬时被寒冰冻住。 褐衣仙君惊愕,转脸看向身后众守护仙子。 太阳消失,寒冰之极终要再陷入冰冻,他们,恐怕活动不了多久了。 陆宽宽轻叹一声,在那巨大光网之上结印施术。光网顿时散出光热,融化了守护仙子们身上的寒冰。 “你,你这是干什么”褐衣仙君收回之前被冻在地上的手,抬眸看向陆宽宽。 “我从不是一个追求完美与两全,更不是会因此纠结痛苦的人。只是,你们的妖君大人心软,不喜人世悲痛。”陆宽宽轻笑道。 一旁的高止闻言,眼中顿然迷蒙,心中竟还有些感动。 他修行十八年,心怀悲悯,而后下山历练,知晓了世人可怜,亦是可恨。他顿然落入迷茫,不解自己为何要去度化那愚昧的世人,自己为了他们修行,真的都是值得的吗 可他之后又经历了种种,见着魄为救卓城百姓而亡,见着寒鸟不计前嫌,为西勃百姓除去热毒。这才明白,正是因为世人弱小,愚昧,甚至有时还会落入邪道,才需要旁人度化。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世人世事也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从那一心修仙的窠臼中走出,懂得何为大同。 正如秦晚所说,三界本就应相互度化。 “嘶~”高止心口一痛,额间更是发热滚烫。 他额间火红印缓然消失,身体中也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消失。 “你怎么了”陆宽宽见他有些不对劲,面上笑容蓦然消失。 “妖魔之气。”高止扯开胸前衣衫,他胸前黑色朵竟慢慢变得透明,似要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陆宽宽不解。 “对啊,这入了魔,还能再白回来吗”沈贺鲤震撼。难道是高止又想通什么了不应该啊,他从前不就已经放下修仙执念了吗除了陆宽宽,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现在总不是放下陆宽宽了吧 “啊~”高止周身经络顿然发胀,其中痛苦有如万刀剜心。 高止的身体越发飘然,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缓缓飞升。 寒冰之极万千萤火忽成蓝火,飘然汇集成长河,流入高止额间。 “名登天曹!”许道临于光网之中,恍然站起,双眸之中倒映着那汩汩蓝河。 “哈哈哈哈哈~”许道临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今年不过二十。可我已然修行了两百年了!” “什么老道,你什么意思高止他怎么了”陆宽宽不再去管那天上的窟窿,只跑到许道临面前,伸手穿过光网,抓住了许道临的衣领。 “他怎么了他要成仙了!”许道临顿然疯魔,眼中落下一行泪来。 从未有修道士真的修成仙神过,可那个踏入道法不过十数年的毛头小子,竟是得到了上天的认可,让天上仙神为他真正书写了天曹名箓。 他本以为打开通天之路,以他的法术与资历,必能得到上天的指引,没想到还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一个动了情墮了妖的道士,何德何能啊!”许道临踉跄,仰头看向那天边圣光,两眼茫茫。 “宽宽!”高止的身体不断飞升,似要被天边那个大窟窿侵吞。 万千飞速而上的黑色丝烟之中,唯有他这一抹淡蓝光色缓然被那圣光吸引。 “真是卑鄙。”陆宽宽朝天大骂。她直捣黄龙,你们这些仙神就同她正面大战一场啊,抓个人质过去算怎么回事! 陆宽宽飞身而起,将手伸向半空的高止。 “抓住我,今天谁都可以上到天界,唯有你不可以。”陆宽宽言语铿锵,手间用力。 如果高止真的成了仙,那就得一直待在天上了。那还如何看人间落与白头 高止握住陆宽宽的手,朝她笑道:“我知道。” 圣光无极,力量强大,似要将他二人都吞没。 沈贺鲤站在寒冰之地,看着天边光色闪闪,心脏砰砰直跳,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妖魔都去了天上,地上的仙子都被光网束着,竟只剩他一人自由自在地在此了。 “师叔祖。”陆威风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脚边,握住了他的衣角。 沈贺鲤愣愣地低下头,见着陆威风惶然不解的面庞,忽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沈贺鲤摸了摸陆威风的头发。“威风,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第246章 太岁肉土(8) 第246章太岁肉土(8) “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沈贺鲤摸了摸陆威风的头发。“威风,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把师父和妖凉凉带下来。”陆威风指了指天边那一红一蓝的光束。“我们要一直在一块儿。他们不能到天上去。” “啊,对。”沈贺鲤长呼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到现在还是懵的。“我们要怎么做啊” “妖凉凉都去拉师父了你不去吗”陆威风双眸闪闪,天真烂漫地看着沈贺鲤。 沈贺鲤抬头看向陆宽宽与高止,他才刚得到力量不久,还不知该如何飞升上天。 沈贺鲤闭上双眼,凝神静气,使周身血脉快速流动。 蓦然,沈贺鲤睁开了双眼,将陆威风拉着他衣角的手给甩下,低头同他说道:“小威风啊,照顾好自己。” 陆威风忽闪着大眼睛,好似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听懂。明明沈贺鲤说的话,并不难理解。 沈贺鲤飞身而起,向陆宽宽与高止而去。 陆宽宽与高止悬于半空,那天门的飞升之力甚是难以抵抗。不付出些什么,似乎是无法脱身了。 高止额间生出蓝色羽印,他朝陆宽宽一笑,周身竟燃烧起荧光。 他燃烧的荧光吗不,他燃烧的是修为。 “高止!你干什么!”陆宽宽惊惧。千年修为若是一朝散,他日后要如何面对他死去的师兄弟陆宽宽光是想想,都能感受到高止的悲痛。 “我想,那天上仙神不会想要一个修为尽失的废物。”高止嬉笑,眼中灼灼生光。就让他用这千年修为,同圣光对抗,阻止自己的飞升吧。 “高止!你会后悔的!”陆宽宽咬牙切齿道。 这天上仙神真是卑鄙啊。人家百般想要成仙的时候,非非不让你成仙,人家对升仙之事嗤之以鼻了,你倒是巴巴的贴上来了。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再不会因为这一身修为痛苦了。”高止轻声道。 他得到这一身修为,原就是不是本意。他霸占着师兄弟们的修为已经够久了,这一身修为也该拿去为他们祭奠了。 纵是没了这一身修为,他也会度化世人,连带着师兄弟们的那份福报一起。 “好,但是以后海角天涯,你都得重新修行。你务必千年万年,长长久久的伴在我身边。”陆宽宽同他说道。 高止微笑着点头,身后蓝色火光燃烧更是肆虐。 蓦然间,高止手腕一暖。 他转头,正撞上沈贺鲤那笑嘻嘻的双眸。 沈贺鲤抓着他的另一只手腕,同高止说道:“终于上来了。你干嘛呢身后都着火了。” 陆宽宽与高止闻言,纷纷冷着脸朝他看去。 沈贺鲤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没有。”高止猛然失笑。 高止额间蓝色羽印缓然消失,他散尽了周身修为阻止那仙神力法,天门对他的吸引却还是没有停下。 “真是!”陆宽宽气愤。高止已然没了修为,他们还是想要将高止捧成仙神吗 “万法归宗。”陆宽宽眼神忽的坚毅,将精法散向天门,想要将高止与天门阻隔。 “你这样,修为也会耗损的。”高止蹙眉,喉间滚动,鼻头泛酸。 “无妨,我们一起重新修炼便好。”陆宽宽轻笑,身后火光滔天。 “唉。”沈贺鲤见此,轻叹一声,而后亦是燃烧修为,势要将高止带回。 “一统仙界,杀杀杀!”云霄之上,传来震天响,七彩陨石从天门之中落下,散落至人间各处。 此为神殒。 不知是天界哪个倒霉蛋为了抵抗妖兵,而散尽了自己修为仙缘,落入人间重新历劫。 陆宽宽真想上去看看。她唇角微扬,身后光火肆意包裹,身体中的力量缓然流失。 寒冰之极中笼罩着众守护仙子的巨大光网恍然失了光色,寒冰之下,他们亦是失了温柔庇护。 冷肃袭来,晶蓝冰雪纷飞而下,将他们倾覆。 仙子们霎时变为冰塑。 许道临转身,震惊于眼前千百‘了无生意’。 千百仙子绵延数里,皆是动也动不动,被那冰雪冻得僵硬。 陆宽宽和沈贺鲤合力将高止拉下神道,飘飘然落到地面上。 冰雪落下,落于指间。 陆宽宽与高止相视,眼中柔情百转,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他们都被冻住了。”沈贺鲤看向身后守护仙子,竟是语无伦次。 陆威风见他们从天上下来,立即跑上前去,抱住了高止的大腿。 “威风,没事吧冷不冷”高止抱起陆威风,看着那千百冰塑,心有余悸。不幸中的万幸,陆威风没有变成那样。 “不冷。”陆威风躲在高止怀里,小手冰冰凉凉,嘴里却说着不冷。 “咳咳。”陆宽宽散了许多修为,唇色泛白,却还是抬手,准备施术将那光网恢复如初。 那千百冰塑之上却突然生出银色丝线,纷纷绕绕,竟有越生越粗壮的趋势。 陆宽宽见此,缓然放下手来,想看那银丝最终会变成何种模样。 “我终于知道,妖娘娘你为什么要说天地不仁了。”沈贺鲤看着那千百冰塑,又看了看那被妖兵搅得天翻地覆的仙界,这些守护仙子虽说都是妖魔出生,但好歹也修行了数千年,才成了仙,他们怎可就将他们打发在这里做冰塑,守住那个所谓的“万人天罚”和这宛若蛮荒的寒冰之极 “仙神无情,只知道万物需平衡,有赏便有罚,却不知众生凄苦,这些赏罚于他们而言,未必真的是赏,也未必真的是罚。一切的一切,终不过是一份负担。”高止轻声道。 “又在说些听不懂的了。”沈贺鲤垂眸无奈摇头。 冰塑之上的银丝速然编织,揉成朵朵剔透的朵。 此内里恍然形成血脉,竟还有血水在其中流动。茎直直浸入冰塑,与其间守护仙子的心口联通。 “太,太岁肉土。”许道临向后踉跄了两步。不曾想,那能活死人,生肉骨的太岁,竟是以下仙心头血供养而成。 是啊。天地不仁。 “这就是太岁肉土”沈贺鲤缓步走到褐衣仙君身前,抚摸着从他心口延伸而出的太岁朵。 “如果我把这肉土摘了,他会死吗”沈贺鲤转身,看向陆宽宽和高止。 陆宽宽与高止微愣。他们也不知道。 不惧血躯向苍天,从此万劫不复。 第247章 太岁肉土(9) 第247章太岁肉土(9) “如果我把这肉土摘了,他会死吗”沈贺鲤转身,看向陆宽宽和高止。 陆宽宽与高止微愣。他们也不知道。 “太岁肉土与他们是为一体,茎又与心口连通,若是断下肉土,他们自然性命垂危。”许道临说道。 这些仙子的心脏中定是被种了太岁肉土的种子,而周遭被封为寒冰,温度适宜时,此种便会开,生为太岁。而若是太阳升起,寒冰消融,太岁之也会自然凋零。 也是,太岁非凡物,寻常泥土孕育不出,只这些拥有千年修为的下仙血脉才可培植。 沈贺鲤听了许道临的话,从腰间拿出了长明珠碧玉簪,神情恍惚地看它看了许久。 长明珠一闪一闪的,好像是佑容在跟他说着什么。 “你是想说,如果你的肉身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你宁愿不要,是吗”沈贺鲤握着玉簪,声音轻柔如水。 长明珠忽闪,似是在同意沈贺鲤说的话。 陆宽宽与高止皆是沉声。此刻,他们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吗 高止走到沈贺鲤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你跟佑容姑娘缘分未尽,一定可以再度相见的。”高止安慰他道。 “哈哈哈~”一旁的许道临忽然大笑。他身后荧光闪闪,幽然古怪。 许道临执起法剑,低着头,走向了褐衣仙君。 众人皆是不知他预备干什么。 难道,是要斩断太岁肉土吗 “师父,你想干什么”沈贺鲤面色忽暗,全身僵硬。 许道临抬起眸子,微微一笑,而后手起剑落,割下了褐衣仙君心头的太岁肉土。 “师父!”沈贺鲤震惊大叫。他没想到许道临真的会砍下去。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样 褐衣仙君被寒冰封住,那失了太岁肉土的心口处,却有鲜血流出。许道临微微转身,面向沈贺鲤,而后举起了法剑,直朝他手臂砍去。 高止见此,就要拔剑阻止,腰间却是一紧。 竟是陆宽宽在他身后,拉住了他的腰带,将他带离了沈贺鲤身边。 高止不解,却无力反抗,只能亲眼看着沈贺鲤的胳膊被许道临斩下。 “啊!”沈贺鲤断臂落地,只得痛苦嚎叫,跪倒在地。他五官紧蹙,额上青筋暴起,溅了一脸血迹。“师师父” 沈贺鲤不明白,不明白许道临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 陆宽宽不言不语,只拉下高止腰间的衣带,快步走到沈贺鲤旁边,将那衣带系在了沈贺鲤的断臂之上,以防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 高止见此,脑中恍惚闪过一丝念头。 许道临这是准备运用转生之术吗用沈贺鲤的臂膀去替代褐衣仙君的太岁。 沈贺鲤是太阳烛照,他的一条胳膊换下太岁,定能保下褐衣仙君一条命。 许道临捡起地上的断臂,将其置于褐衣仙君的心口,而后念动转生之咒,将这条臂膀转为了褐衣仙君心口的茎。 只是这茎粗糙,并无剔透玲珑之美感,见之,使人倒吸一口凉气。 “噗——”许道临用这禁术,祸损心脉,竟是吐出一口黑血来。 沈贺鲤垂眸,看向刚刚被许道临斩到地上的太岁肉土,蹙着膝盖,缓然上前,将其握在了手中。 “太岁肉土。太岁肉土。我终于找到太岁肉土了。”沈贺鲤喜极而涕。 陆宽宽将沈贺鲤从地上扶起,而后看向了许道临。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因为愧疚吗”毕竟,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他造成的。 “你们就当是愧疚罢。”许道临踉跄转身,竟是朝那天梯而去。 沈贺鲤看着他远去的萧瑟身影,心中忽荡起一丝怜悯。 打开通天之路,应是他最后一根稻草了吧。可惜草如浮萍,上天并未给他抓住那根稻草的机会。修行两百年,一心想要得到升仙,却终是一场空。 贪嗔痴恨,执念往深,心不静者,终不能飞升。 许道临缓然走下天梯,销逝了全部身影。 天上圣光无极,黑色烟丝掺杂其中,与那天上仙神兵士斗得难舍难分。 沈贺鲤低头看着手中的太岁肉土与碧玉簪子,轻声说道:“佑容,有太岁肉土了,你可以重回人世间了。” 一缕淡光从玉簪长明珠中飘出,缓然钻进了太岁肉土之中。 太岁肉土蓦然从一朵的模样,变为了一颗鹅蛋大的蚕蛹般模样的东西。 一根红绳泛着诡异光色,从那蚕蛹之中伸出,而后系在了沈贺鲤的手腕上。 此后,邓佑容重生,沈贺鲤长生不老,同此前那些得到太岁肉土的人一样,继续着太岁肉土一根红绳相结,而后百年相守,万年孤寂的惩罚。 沈贺鲤抱起那颗‘蚕蛹’,抬眼问陆宽宽道:“这就是得了太岁肉土的佑容吗” “是的。”陆宽宽可以看见邓佑容的魄体如今就在这颗‘蚕蛹’之中。 “这颗蚕蛹会逐渐长成佑容的模样”沈贺鲤双眼失神,双手僵硬。 “应该是这样的。”陆宽宽其实也没见过太岁肉土活死人,生肉骨的过程。但应该就是这样。邓佑容的肉身,应该就在这颗蚕蛹中孕育了。等到时机成熟,佑容的肉身可塑。 高止上前,拍了拍沈贺鲤的背部,给他顺了顺气,生怕他又掉下眼泪,呼吸不过来。 “我的肩膀还能好吗”沈贺鲤问道。 “我不想骗你。”陆宽宽说道:“你的胳膊为法剑所割下,本就难好,更重要的是,许道临用了转生之术把你个胳膊续给了褐衣仙君,你的残肢一日不腐,你的新肢便一日长不出来。” 沈贺鲤闻言,轻笑一声,浅然叹气道:“唉。” 他心中有些失落,大体上却还是开心的。 至少他只用了一条胳膊,便换回了佑容。 陆宽宽与高止见他如此神情,相视一眼,再不随意开口说话。 “妖娘娘。”梁晋从天上翩然而下,他面上带血,玄色盔甲在这暗夜荧光之中散着英武气息。 “怎么了”陆宽宽眉头微蹙,他在天上打得好好的,怎么就下来了 第248章 三界之主 第248章三界之主 “怎么了”陆宽宽眉头微蹙,他在天上打得好好的,怎么就下来了 “天上仙神,想要求和。”梁晋唤出天书,呈于陆宽宽眼前。 天书飘悬于空,其上书八个大字:“停战议和,两相有利。” “他们想要求和,就拿出了这几个大字没别的诚意了”陆宽宽有些无语。 “他们说,一切都可以商谈。”梁晋答道。 “你做决定就好。”陆宽宽的视线慢慢被梁晋面上的血迹吸引,她抬手抚去了梁晋面颊上的污血,缓声道:“这神仙也没什么嘛,也一样会流血,我还当他们有多厉害呢。” 梁晋微愣,想要朝后退一步,整个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根本就不舍得她微暖的指尖。 “你才是威铭山,才是这妖界的妖娘娘,决定自然也是要由你来做。”梁晋坚定道。 陆宽宽蓦然一顿,而后道:“我说了要一统三界,可我从未说过要做这三界之主啊。” 梁晋闻言,面色忽滞。陆宽宽,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统领三界么”难道是他日前会错意了吗陆宽宽竟是没有一丝要当三界之主的意思 “我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么。”陆宽宽轻笑,竟是答非所问。 “陆宽宽”梁晋还是头一回直呼陆宽宽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要这样。难道今日不喊她,日后就再没机会了么。 “妖界是你打下来的,我不过就是在你冲锋陷阵的时候,在旁边看看热闹。如今攻上天界,也是你在跟妖界同仁一起厮杀。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无论最后是妖界之主,还是三界之主,那都该是你的位子。”陆宽宽拍了拍梁晋的肩膀,朝他一笑。 “可若最初没有你借威铭山的兵力给我,没有你在背后出谋划策,没有你在关键时刻,镇压四方,没有你打开通天之路,我根本就不可能走到这里。”梁晋忽然有些慌乱。当年,确实是他先提出的共谋大业可如今,他最想要的,就是与陆宽宽一起共坐天下啊 “那你就一直记得我的恩德吧。”陆宽宽伸了个懒腰,嬉笑道。 “究竟,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吗”梁晋指了指一旁的高止,眼中满是怒意。 高止轻摇头,其实这个问题,梁晋没必要问出口。陆宽宽若是真想当那三界之主,谁都是阻碍不了她的。 她如今说出这番话,就只能说明,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得到那个满是荣光的位子。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一统三界罢了,至于谁是三界之主 “梁晋,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陆宽宽突然笑道。 梁晋闻言,眼中怒意顿消,却是心神慌乱。 “你那日跟我提出要与我一起统领三界时,我便猜到了你的心思。”陆宽宽继续说道。“你心高气傲,本应是要一人谋大业的,却心甘情愿居于我之下,这不是对我起了心思,还能是什么呢” “你,那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吗”这是梁晋早就知道的事实,可让他就这样问出来,还是有些令人难受。 “一开始只是想要你帮我巡查威铭山,而后便是想要你帮我一统妖界,攻天相斗。”陆宽宽无奈道。“可你之壮志凌云,实在不该总是跟在我身后,屈于我之下。你刚刚说,一统仙界都是靠我的谋划,对吧那我就厚脸皮的说一句,这仙界,我现在送给你了。” “陆宽宽”梁晋眼前霎时迷蒙,这是,泪意嘛。 “也算是你我相识一场的礼物。”陆宽宽轻笑。“至于,接不接受他们的求和.我这个‘军师’觉得吧,你要是真的不想再用武力逼下去了,就让他们写个投降书,让他们日后将妖界奉为三界至高,做任何事情,行任何刑罚赏赐,都需三界共同商议。” 梁晋沉声,许久后才缓声道:“好。” 梁晋心间紧蹙,这可能真的是陆宽宽最后一次为他做决定了。 梁晋收起仙神的求和书,化作一缕轻烟,重回那天上去了。 “我还以为,你定会将那天上仙神踩在脚下,作为仆役。”高止走到陆宽宽身边,竟是哑然发笑。 “你这笑容,难道不是早就认为我不会那样做了么”陆宽宽抱着双臂,鄙夷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放弃那个想法。”那个幼稚的想法。“其实,上古仙界便有诛魔阵,他们若是愿意,大可跟你们同归于尽。” “只是,那样三界会失去平衡,一切都会陷入绝境。”陆宽宽接着高止的话茬说道。 高止闻言,蓦然盯住了陆宽宽清冷又迷人的面庞。 “你不也懂这个道理么。” “我要是不懂,也不可能让梁晋就那样善罢甘休了。”陆宽宽只是觉得之前高止说的都对。三界需要相互度化,也需要相互制衡,如此才能安逸长久。 过去的千百年来,仙界壮大,于是才会常常发生天神高傲,设下‘万人天罚’之事,如今这一击,便是削弱它的力量。众生,需得平等,才能平衡。 “那你如今已让梁晋如愿以偿,以后,还会与他见面吗”或者说,还有理由同他见面吗 陆宽宽听得高止问出这番话,不由得眯起双眼,看向了他因为渴望得到答案,而光闪闪的双眸。 “你不想我跟他见面,对吧”陆宽宽笑问。 “当然不想。”高止也不遮掩。 “都是朋友,何必再不相见呢。”陆宽宽抬手拍了拍高止的肩膀,笑道:“妖君大人,大度点。” “师虎大度点!”一直埋在高止怀中的陆威风忽然抬头,笑盈盈地掺合了起来。 “妖娘娘你谋划这么久,不去天上耍耍威风吗”沈贺鲤唇色痛得发白,却还是走到了陆宽宽与高止身边,同他们开玩笑。 “天上也有威风吗”陆威风闻言,亮着眸子便看向了沈贺鲤。 沈贺鲤见着那张单纯可爱的小脸,哭笑不得。 “你妖娘娘我,威名在外,早就不需要特意去耍威风了。”陆宽宽转身,看向了那群毫无生意的冰塑,而后挥手,于周遭幻出万盏灯火 后,世人皆知世上有个妖娘娘,连玉皇大帝都得退让她三分,喊她声大姑奶奶。 第249章 番外:大道降临 第249章番外:大道降临 太阴幽荧与太阳烛照创世之后,便在仓佛山迎来了长达千万年的沉睡。 在这千万年间,三界初分,人仙妖相互制衡,仙界逐渐壮大,慢慢成为人妖两界都向往的地域。许道临作为修仙者,自然更是神往。 只是,千万年来,凡人力量薄弱且无法吸收天地灵气,于是,修道者想要与仙妖抗衡,都需法器加持,若是赤手空拳,全无胜利的可能,更不用说是得道升仙了。 都说修行者想要真正的名登天曹,飞升成仙,就必须得到天上仙神的肯定,得到打开通天之路的机会。 可他修行了将近两百年,都不曾得到一点点上天的亲睐,而那传说中的‘得道升仙’,也没有谁真正见过,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凡人修成仙神那他这百年来修行的一切都算些什么呢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循着古籍上的记载,来到了仓佛山。仓佛山中下满了禁制,寻常人难以进山,他九死一生,才躲过重重禁制,找到了太阴幽荧与太阳烛照沉睡的山脚。 上古神兽沉睡的地方,本不该如此轻易就进来,许道临来此的时候,本就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了,没想到,上天垂怜,竟还给他留了一口气,让他在有生之年见到了上古神迹。 他那时也不曾细想,他进了仓佛山,究竟是他的运气,还是天道的安排 不过,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仓佛山的山脚下,横陈着两块巨大的石头。 其中一块散着五彩的光芒,另一块却是暗幽的黑色。 许道临将手放到那块五色巨石之上,手心感受到了有序的跳动。这块石头,应该就是沉睡的神兽。 许道临又转眼看向那一块黯淡无光的巨石,蓦然皱起了眉头。 “已经有神兽觉醒了吗”那,觉醒之后离开的,是太阴幽荧,还是太阳烛照呢 “咚咚——”五彩巨石迸发着微弱的心跳声,好似也要觉醒了一般。 上古神兽觉醒,必有大事,三界,或许会迎来一场浩劫谁知道呢,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又也许神兽觉醒是对这片土地的祝福。 无论怎样,在此之前,他要想办法将这只还未觉醒的神兽控制住,而后找到另一只神兽,用他们打开通天之路,飞升成仙才行。 许道临拿出乾坤阴阳袋,将巨石收入了囊中。 其后,他翻遍了典籍,只想在巨石中的神兽觉醒之前,找到将其握于手中的办法。 可他找了许久,都没有相关的记载。 也是,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跟他一样,生出想要控制上古神兽的想法了。 于是,许道临自己尝试了许多办法。 将巨石置于冰雪之中,想要使他的心跳声停止。又或是将其用业火燃烧,用术法镇压,可都无法阻止巨石的心跳,而这心跳声反而越来越大。特别是将其置于火中燃烧与置于阳光之下的时候,他的心跳最是有力。许道临猜想,这块巨石之中沉睡的,应该是太阴烛照。 离此神兽觉醒,应该没有多久了。许道临越发焦躁,等神兽成形,许道临再不会是他的对手。 许道临思虑许久,才又想出了一个法子。 找到纯阳命格的婴儿,容载烛照的躯体,而后用至阴的七返九转珠将他的神兽之力镇压。这样虽不知能坚持多久,却总归能给他争取一些时间,去找到另一只神兽太阴。 许道临御剑走遍天下,终在源城一富商家中找到了一个拥有纯阳命格婴儿。 此婴儿呱呱落地之时,紫气东来,富商府上皆萦绕着氤氲的紫色仙雾,仙雾之中,似乎有锦鲤飘游,如真似幻,令人惊叹。 此乃福兆! 这个孩子生来命硬,运气绝佳,简直就是为神兽之力量身打造的容器。 于是,许道临拜见了这户富商,表明了他想要收这婴儿做徒弟的意思。 可惜这户富商为老年得子,对这婴儿宝贝得紧,根本就不舍得将他送去修道。 “这孩子必是天赋异禀,若是修道,来日必定成仙成神,光耀门楣。”许道临如是劝他们道。 “我们老年得子,只希望这孩子一生平安顺遂,光不光耀,不重要。”富商夫妇逗弄着怀中小儿,满目笑容。“夫人,我们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我日前给这孩子想了许多名字,可他今日降生,天生异象,我竟是觉得那些名字都配不上他了。”富商夫人说道。 “叫贺鲤如何此小儿降生,仙鲤都来道贺,必是吉人天相。”许道临说道。 “贺鲤沈贺鲤好名字啊。”富商似乎对这名字甚是满意。“道长你虽与我小儿没有师徒之缘份,却有这为他取名的缘份。这样吧,日后我让这小儿喊你声叔伯,如何” “好。”许道临点头轻笑,其后便飘飘然去了。 当天夜中,富商府邸一声鬼怪吼叫,其后便传出了新出生的小少爷夭折而死的消息。 第二天,此消息便传遍了源城,众人都道,源城富商夫妇一生积德行善,本该得一麒麟子。若是上天无眼,一辈子不给他们孩儿便罢了,可那上天偏偏给了他们小儿,还降生了紫气东来之异象,给了富商夫妇无尽的希望,最终却又将这残忍希望收回,甚是像是在耍人玩儿。 而这一切,却不过都是许道临的手段。他为富商府邸中的众人制造了一场幻象,让他们亲眼目睹沈贺鲤被狼妖啃食,自己却偷了真正的沈贺鲤,回去了神霄。 他将沈贺鲤作为太阳烛照神兽之力的容器,用七返九转珠的至阴之气,将神兽之力封存在了他的身体中。而后将他收为了徒弟,教他道术阵法,之后的十数年更是对他百般疼爱,万般呵护。 道术练不好如何性格乖张跳脱又如何沈贺鲤只要永远是他最疼爱的徒弟便是了。 他对沈贺鲤,一切都是利用可他的那些疼爱也是确乎用了真心的啊. 第250章 番外:威风凛凛 第250章番外:威风凛凛 陆宽宽将仙妖两界丢给梁晋之后,就与高止踏上了一边游山玩水,一边降妖伏魔,度化众生的路途。 而陆威风,则被扔给了小葫芦。 可怜的陆威风,自从陆宽宽和高止出山之后,就鲜少再见到他们的面。一转眼,便过去了八十年。 这八十年里,小葫芦都修习会了许多高阶法术,更不用说是陆威风了。陆威风甚至学会了长生不老之术,将自己的容颜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岁,更是成为了妖界的‘小魔王’,到处为非作歹。不过,他可是妖娘娘和妖君的掌中宝,所以,无论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都并没有妖敢动他。 “你长得真是丑!跟你师父丑得是各有千秋!”这是小葫芦几乎每天都会吐槽陆威风的话。 而陆威风每回都要提醒他:“各有千秋不是这样用的。” 小葫芦却不听他的话,依旧我行我素,依旧是每回见着他都得说他一声丑。大抵是因为陆威风生得实在是太‘丑’了吧。 陆威风最喜欢的就是出威铭山,去凡间逗弄凡人。可这也活了八十来年了,该逛的地方也都逛得差不多了,陆威风渐渐也有些烦了。小葫芦甚是不喜欢出山,每回都几乎是他一个人出去找乐子,属实没什么意思。 这天,陆威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小时候同陆宽宽和高止历险的时,好像在一座山上结识了一位朋友。那位朋友名叫邱旗,他的母亲和祖母都是山中守护山灵的山鬼。他离开那位朋友时,还留了一颗桂作为信物,说以后一定会再去找他玩。 这一个‘以后’,竟是‘以后’了八十年。 陆威风换上了一身青蓝色的衣衫,腰间系上了他最华贵的羊脂玉带,发上白羽冠更是轻灵奇巧,美得动人。 见故人,还是要好好打扮一下的。 陆威风凭着儿时的记忆,来到了旧时的雪山之中。 恰好又是冬日,这山中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陆威风踏雪,却不留下一丝脚印。终在雪山之中,找到了记忆中的那座茅屋。 掐指算算,如今的邱旗应该已经是近九十岁的白发老人了吧希望他还活着,还记得他还有个玩伴。 雪中小院堆了许多冬笋,茅屋上飘出丝丝炊烟。 陆威风上前,敲响了茅屋木门。 “咚咚咚——” “咯吱——”不一会儿,便有人来为他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她身着鹅黄短衫,两颊被冻得生红,两只清蓝眼睛大闪闪的,颇有些涉世未深的意思在里头。 “你是谁”女孩儿看向门前俊俏的男子,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 “你又是谁”陆威风反问。“我是来找邱旗的。” “你找我阿爷做什么”女孩儿面带疑惑。 “我是你阿爷的朋友,来找他叙旧。”陆威风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眼这位小女孩儿,甚觉惊奇。没想到邱旗都有孙女了。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啊。 “我阿爷已经去世了,我家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女孩儿说着本该凄凄惨惨戚戚的话,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只剩你一人了”陆威风附身,凑近了一些,仔细瞧了瞧女孩儿那双清蓝色的眼睛,顿觉困惑。她家只剩她一人了的话,她不就会成为这山中最后一任山鬼了么 “是剩我一人了。”女儿看着这突然凑过来的男人,也不露怯闪躲,只定定地站在原处,心中似乎也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 陆威风抬首看了眼屋边炊烟,问她道:“你在做饭吃煮的冬笋汤吗” “是啊。你要跟我成亲吗”女孩儿回答了他的话,而后又抛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陆威风闻言,两只眼睛都忘了眨。 “成亲” “阿爷和阿妈跟我说,迟早会有一个男人命运般地来这山中找我,同我一起孕育下一任山鬼,那个男人就是你吧”女孩儿面带笑意,眸中竟是不带一丝污浊。 陆威风哑然失笑。 “不是我,我是不可能跟你一起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陆威风笑道。 “可你是我成年之后,在这山中遇到的第一个男人。阿爷和阿妈告诉我,我成年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必定会跟我成亲。这是天神为我们安排的姻缘。”女孩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陆威风笑容凝在脸上,愣愣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邱凛凛。”女孩儿眸中堆满笑意,看着陆威风的眼睛里似乎装下了一切美好的风雪月。 “邱旗被你葬在哪里”陆威风问她。 “阿爷的衣冠被我葬在后山。”她的阿爷成为山鬼,于山中死亡之后,他的身体就同以往的祖先一样,献祭给山中生灵了。 “带我去见见他,可以吗”陆威风说道。 “好啊。你等我一下。”邱凛凛转身入屋,而后捧了一碗冬笋汤出来,将那汤碗放到了陆威风手中。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陆威风轻蹙眉头,有些不解。 “山中雪厚寒凉,你喝些汤暖暖身子。”邱凛凛笑道。 陆威风闻言,轻轻一笑,执起汤碗便一饮而尽。这真是许久都未曾碰过的风味了。 邱凛凛将陆威风带到了后山,她在前面走着,一步一行,一陷一起,两只布鞋皆被雪水打湿。 后山盖了许多衣冠冢,但雪大,皆将那些小冢给掩盖住了。 邱凛凛依着记忆走到了一片空地,而后朝身旁指了指,朝陆威风说道:“我阿爷的墓,大概就在这里。” 陆威风见此,轻笑。 他走到邱旗的墓旁,淡然同邱旗说道:“你们山鬼一族,真是好玩儿,什么天定的姻缘啊,一天天的,就知道忽悠你孙女。” “不是忽悠。都是真的。”邱凛凛正色道。“我的祖先们,都跟成年后在山中见到的第一个异性结为了夫妻。” “你是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出过这座山”陆威风笑了笑,不再同邱凛凛说成亲的事。 “出过这座山”邱凛凛不解,这个世界上,除了这座山,还有别的东西吗 “你想见见这世间别的地方吗街路,皇城,茶馆,饭庄”陆威风问她。 邱凛凛忽闪着两只大眼睛,不太明白陆威风在说什么,却还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第251章 没羞没躁的日常(1) 第251章没羞没躁的日常(1) 洞府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蚕蛹,约莫都要比人高了。 蚕蛹之中伸出一根红线,延伸至沈贺鲤的手腕之上。 沈贺鲤依靠在蚕蛹旁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悠道:“佑容啊,你这块头是越来越大了,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呢我现在抱着你都已经不好移动了,只能天天待在这洞府里,等着陆宽宽和高止来服侍我。哈哈~” 沈贺鲤一般说一边笑,听似万分不耐烦,却总能在他的话里,品味出别些有趣的意思。 “吃饭了。”陆宽宽与高止一人拎着三只烧鸡,一人拎着三壶清酒,缓然从外走来。 沈贺鲤闻声抬头,满目笑意。 “我闻见烧鸡味儿了。快快快,给我来两口,我今天饿得老早了。”沈贺鲤猛然直起身子,朝着陆宽宽与高止伸出了双臂。 “啧啧啧,就知道吃,你看看你这肚皮,你来这威铭山不过月余,这肚子就大了一圈儿。”陆宽宽上脚轻轻踢了踢沈贺鲤的小肚子。 “我这不是不好动么。”沈贺鲤抢过陆宽宽手中的烧鸡,掰开鸡腿就吃了起来。 陆宽宽无奈摇头,沈贺鲤明明就是在找借口。以他现在的修为,会移不动这么只蚕蛹 犯懒罢了。 “喝点。”高止将手中清酒放到沈贺鲤身旁,而后便席地而坐,将手中另一壶酒递给了陆宽宽。 陆宽宽亦是坐下,将手中烧鸡分了只给高止。 她原是不喜欢吃这些的,可总觉得同他们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心情会变得分外美好。 高止接过烧鸡之后,立即掰下两只鸡翅递给了陆宽宽。 他早就看出陆宽宽不是很喜欢凡间的食物,但对烧鸡的鸡翅却并不抵抗。 陆宽宽接过鸡翅,浅然一笑。 沈贺鲤见此,啃食鸡腿的动作微微一顿。 “你俩也被红绳儿给捆在一起了吗怎么天天形影不离的”沈贺鲤蹙着眉头,愤恨不已。真的,他有酒有肉就够了,不需要被喂些别的东西。 “吃你的饭!”陆宽宽上手逮着沈贺鲤的头来了一下。 “你就会打我!”沈贺鲤瞪了眼陆宽宽,而后又看向高止,嘴里鼓鼓囊囊道:“怎么就没见你打过阿止。” 高止闻言轻笑,看着陆宽宽的双眸里皆是柔情蜜意。 “明日,你想去哪里”高止问陆宽宽道。 “西州吧,听说那里有百节,应是挺热闹的。”而越热闹的地方,就越会有妖魔鬼怪浑水摸鱼,为祸人间。 “好。”高止轻笑,淡淡答道。 “你们这回又要去几天千万要早些回来啊。陆威风和小葫芦来给我送饭的时候,总喜欢拿我练新法术,我受够了,我只要你们来给我送饭。”沈贺鲤哭丧着脸,满身都写着可怜。 “小师叔你自求多福。”高止拍了拍沈贺鲤的肩膀,顺便将手上的油脂擦到了他的衣襟之上。 沈贺鲤一脸无辜地同他道:“我已经半个月没洗澡了,更是没换过衣服。” 高止闻言一愣,嫌弃地收回了手。 “我骗你的,哈哈~”沈贺鲤见此,顿然大笑。 高止无语,淡淡拉起陆宽宽的手,朝洞府外走去。 “小师叔你今日就自己吃吧,明日的饭,我让威风送来。”高止背着沈贺鲤朝他挥了挥手。 陆宽宽在一旁,摸了摸鼻头,忍了忍笑意。 沈贺鲤看着他二人远去的身影,心中百味杂陈,只得伸手抚了抚身旁那巨大洁白的蚕蛹,似乎想要从此中得到些慰藉。 夜晚,洞府中慢慢暗下,沈贺鲤却也懒得起身费力去点燃蜡烛。 天黑了就睡觉呗,点了灯也是看不见自己相见的人的。 沈贺鲤用他如今仅有的一只手,紧紧抱住身旁蚕蛹,闭上了双眼,沉沉入了那梦乡去。 梦中,萤火森森,一道剑光朝他袭来,而后他的左臂便恍然落下,他抬头,一眼便看见了许道临的面庞。 真是 “呜呜呜——”沈贺鲤梦呓,额上布满了汗珠。他想要跟许道临说些什么,却怎样都张不开嘴。 沈贺鲤陷入梦魇,之前那十余年在神霄的日子,竟都变成了他不敢去回想的记忆。 他的师父,疼爱了他十余年,最终却告诉他,他不过就是许道临养的一个容器。就是在最后断他一臂的时候,他的师父也未曾有过一丝犹豫。 他可以理解许道临断他臂膀的原因,却无法理解许道临那张毫不在意的神情。 他的师父,或许真的从未将他真的当作自己的爱徒吧。 “小锦鲤,小锦鲤!” 梦中,一轻柔女声缓然袭来,沈贺鲤眉头蓦然舒展。 “佑容。”沈贺鲤嘀咕道。 “小锦鲤,快醒醒。” “佑容!佑容!”沈贺鲤闻声,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来,便瞧见了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你终于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邓佑容摸了摸他的额头,朝他轻笑。 沈贺鲤脑袋发懵,眼中虽映着佑容的身姿,身体却僵硬得很。他,他这是还在梦里吗 邓佑容见他此般懵懂模样,便垂下柔手,转而握住了沈贺鲤的指尖。 指尖,是他身体最敏感的地方。 “真,真的是你!”沈贺鲤终于回过神来,眼中竟是浸足了泪水。他大喜过望,一把将邓佑容揽进了怀中。 “小锦鲤,我回来了。”邓佑容也回抱住他,亲亲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 沈贺鲤微微侧过脸,他身旁的蚕蛹果然已经消失不见,而他的手腕与佑容的手腕被一根红绳儿相连。从今以后,他们再不会分开了。 沈贺鲤轻轻推开邓佑容,而后如小鸡啄米一般,上上下下将邓佑容的小脸亲了个遍。 “木么,木么,木么~” 邓佑容被亲得痒痒,便挡住了自己的脸,擦了擦这满脸的口水。 “可以了,可以了。”邓佑容嗔笑。 “你终于破蛹而出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陆宽宽和阿止才行。”沈贺鲤起身,握住了邓佑容的手,脚下却是一麻,竟是一个踉跄。 邓佑容立即将他扶住,双眸却紧紧盯着沈贺鲤那只消失的左臂。 第252章 没羞没躁的日常(2) 第252章没羞没躁的日常(2) 邓佑容立即将他扶住,双眸却紧紧盯着沈贺鲤那只消失的左臂。 沈贺鲤感受到了邓佑容微弱的情绪变化,握着她手的力道缓然加深了一分。 “一只胳膊而已,不算什么。”在那样的状况下,他断臂是最好的选择。那样,他可以得到太岁肉土,褐衣仙君也不会死。 许道临其实已经为他做了最好的选择。 只是沈贺鲤向来不喜欢他人为自己选择前路。 不过,只要佑容能回来,一切都不重要了。 “对不起,一定很痛吧。”邓佑容摸了摸沈贺鲤那只空荡荡的袖子,眼中蓦然流下两行泪来。 “不说这些不痛快的了!我带你去见阿止和陆宽宽。他们看见你回来,一定也会很开心的!”沈贺鲤笑着拉起邓佑容,直朝门外走去。 是夜,陆宽宽洞府中。 高止洗漱完之后,便走到床前,将折好的被子散开,且试着用法术将被窝捂暖。 他这一个月里,重修大道,虽点不燃火符,却已然能够从指尖生出光热。 陆宽宽见他在床前久久不进被窝,便从他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肢。 “你在干什么”陆宽宽绕过高止的亵衣带,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衫中去。 “我在试着用火术将被窝捂暖。”高止轻咳了两声,某处的火已然被挑起。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你进去暖被窝就好了啊。”陆宽宽的手顺着高止的腰肢缓然朝上攀爬,而后摸了摸他健硕的胸肌。 “我就是想试试我最近的修为有没有进步。”高止缓然抓住陆宽宽的手腕,将她不安分的双手撇下,而后转身,握住了她的双肩,十分真诚地看着她的双眼说道:“你这是在坏我修行。” “你就不能修些别的道吗妖道也行,干嘛非要再去修那仙道”陆宽宽不满。 “我对仙道比较熟悉,或许再个一二十年便能参透驻颜之术,可若是修妖道我怕我活不到修成之时。”高止只想一直待在陆宽宽身边。 “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陆宽宽一个跳起,抱住了高止的脖子,勾住了他的翘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了的,那仙道,我们可以不修。” 高止闻言,咽了口口水。陆宽宽言下之意已是无需猜测了。 那大道,高止此生此世怕都是修不成了。 有这样一个美娇娘,无时无刻都在他怀中撒野,他又如何当得了那柳下惠这绝不能怪他道心不坚!要怪只怪这世道,诱惑太多。 “你总是这样”高止仰起头,满脸无奈,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总是怎样总是怎样”陆宽宽捧住高止双颊,用力让他的双眼对上自己的双眼。“你说说我总是怎样” 陆宽宽笑着亲了高止面颊一口,而后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真是.你明知道你怎样我都喜欢,你还要问。”高止伸手抱住陆宽宽的腰肢,吻上了她的柔唇。 陆宽宽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来,立即解开了高止亵衣的衣带,狠狠将他的衣衫脱下,扔到了地上去。 高止转身,将陆宽宽按到榻上,伸手入其亵衣,将内里肚兜扯下,扔到一旁,而后那手便再没从那衣衫中抽出。 “阿止!陆宽宽!阿止!陆宽宽!”门外忽传来沈贺鲤的喊叫声。“开门哎!” “呼——”高止喘着粗气,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陆宽宽的双唇。 陆宽宽柳眉蹙起,愤恨道:“大半夜的,他过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要去给他开门吗”高止轻抚她的发丝,眼中迷蒙有情欲。 “开门啊!睡了睡了也醒醒!佑容,佑容她终于回来了!哈哈哈~”门外传来沈贺鲤肆无忌惮的笑声,高止与陆宽宽闻之,皆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去开吧,他在外头怎样都行,但佑容不能冻着。”陆宽宽起身,拿起一旁屏风上的宝蓝披风,丢给了高止,而后自己也拿下屏风上绛红外衫,将自己紧紧裹住。 高止缓步走到门前,给沈贺鲤开了门。 “阿止!你看!佑容!”沈贺鲤拉着邓佑容的手,眼中满是光彩。 高止也是许久都没见着沈贺鲤这般模样了。 “佑容姑娘。”高止见着邓佑容必然也是开心的。 邓佑容微微福身,给高止鞠了个礼,“多亏了高道多亏了高公子,我现在才能好好出现在这里。” “不也得谢谢我要不是我,他俩早死了。”陆宽宽从高止身后走来,轻笑着揶揄道。 “妖娘娘自然是最大的功臣。”沈贺鲤抢过了话茬,将佑容往身后藏了藏。妖娘娘不着调儿,他不想佑容被她说得回不了话。 “妖娘娘,我们半夜而来,不会打扰了吧”邓佑容直觉灵敏,见着他二人面带清红,心中便有了个一二三来。 “怎么会打扰!阿止和妖娘娘看见你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打扰!”沈贺鲤朝邓佑容笑道。 陆宽宽和高止相视一眼,哑然失笑。 “你们不清我们进去话一话家常吗毕竟大家很久都没有这样整齐地相聚了。”沈贺鲤转脸看向陆宽宽和高止,满脸期待。 “既然你的娘子也回来了,你是不是也可以离开威铭山了,我们威铭山可不养闲人。”陆宽宽抱起双臂,开玩笑道。 “啧,见外了。”沈贺鲤嬉笑,也是开了个玩笑。 他本也是准备离开威铭山的。佑容回来了,他想带佑容回一次源城,看看他的亲生父母还在不在。而后,再带着佑容回光州,见她的外祖母。 “你们真不准备让我们进去坐坐”沈贺鲤嬉笑着问道。 陆宽宽半挑眉间,只笑不说话。 “天也晚了,妖娘娘和高公子好好休息。”邓佑容拉住沈贺鲤的胳膊,直把他往回拉。 “哈哈~”沈贺鲤笑了笑,只随着佑容的力气往回走。 “你真是!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 “我有眼力见儿,我故意逗他们的。”沈贺鲤笑道。 嬉笑声渐远,高止见此,恍然抱起身旁陆宽宽,抬脚将木门踢上,直往床榻处而去。 明天开始最后一个单元。 收尾啦。 第253章 嫁娶不须啼(1) 第253章嫁娶不须啼(1) 沈贺鲤与邓佑容要出发去源城找沈贺鲤的亲生父母。陆宽宽跟高止正好没想好要去哪里游玩,便径直跟着沈贺鲤去源城了。 他们也挺好奇的,能生出沈贺鲤这般活宝的,能是什么人定然也不是一般人吧。 “你们干嘛非要跟着我来源城”沈贺鲤走在源城街路上,牵着邓佑容的手,嘴里絮絮叨叨的,两只眼睛十分不满地盯着前方那两位如大爷一般的冤家看去。 “源城又不是你家的,为什么不让我们来”陆宽宽微微侧脸,白了沈贺鲤一眼。自从沈贺鲤觉醒之后,就越发的不怕她了,这令陆宽宽非常不开心。 “我好容易过来找我亲生父母,你们一跟过来准没好事儿。”沈贺鲤摇了摇头,煞有介事的说道。 “小师叔,这就是你脑中乱想了。妖魔作乱也不是我们教的啊。”有他们在,说不定还能阻止妖魔作乱呢,那‘准没好事儿’又是从何而来 “谁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沈贺鲤细眯了眯眼,再不说话。 “小锦鲤,你帮我看看我发上的簪子歪没歪。”邓佑容走到沈贺鲤身前去,问他道。 “没歪。你别太紧张了,你一紧张,我更紧张。”沈贺鲤心中惴惴不安,说实话,其实他在他父母记忆里,应该已经是死了的,他现在突然出现,说自己是他们死去的孩子,他们会信吗 陆宽宽大迈着步子,瞥见了前方‘沈府’的牌匾。 “那是不是你要找的地方”陆宽宽指了指前方的牌匾,问沈贺鲤道。 “此宅颇大,看起来像是富商住的地方。”高止摸了摸下颚,若有所思道。“只是已然过去十来年,不知你家如今是何光景了。” 沈贺鲤走到沈府前,心中微动。这里,好像真的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 “兄台,可否让我进去见见你家老爷夫人”沈贺鲤朝着沈府门外的护卫说道。 “来者何人”护卫问道。 “我”沈贺鲤语塞,对啊,他该用什么样的身份重新出现呢 “你就跟你家老爷夫人说,有位叫沈贺鲤的年轻男子要见他们。”陆宽宽朝那护卫说道。想来,那沈家的父母听到了自己死去儿子的名字,再怎么也是会心有触动,唤人来一见的吧。 “沈贺鲤”那护卫一笑。“怎又是来攀亲带故的还取了个与我家小姐差不多的名字,这回又要说是我老爷家的什么亲戚小姐的表兄还是亲兄啊” 护卫一脸不耐烦,竟挑起手中长棍,在沈贺鲤足下一震,“快走!快走!我家老爷夫人最近烦得很,没空给你们这些乞丐做慈善。” 乞丐 陆宽宽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高止沈贺鲤他们被当成乞丐也就罢了,怎么她穿得这般华贵,又美艳动人,还要被认作乞丐 “你别给我废话!快给我进去通传!”陆宽宽气鼓鼓地朝那护卫喊道。 只是这凡尘护卫从没见过陆宽宽发狠的模样,只觉这突然炸毛的小女子生得明艳动人,心下好笑。 “不知沈家老爷与夫人最近都在烦些什么”高止上前,准备‘另辟蹊径’。有时候啊,其实没必要跟旁人硬碰硬。 “要你管你谁啊”护卫蹙起眉头,问他道。 “在下乃云游方士,可观水土,降妖魔,除尽天下不平事。”高止直起身板,那气势一下便起来了。无论谁看见他现在这般模样,都会对他心生信任与敬意的。 “噢”那护卫挑眉,似乎有些松动。“若是有流氓要强娶我家小姐,你也管” “管。”高止轻声道。反正他和陆宽宽如今云游四海,闲得发慌。 “刚刚就一直听你说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是沈府老爷与夫人的女儿吗”沈贺鲤问道。 “你这不废话么,我家小姐不是我家老爷夫人的女儿,那是谁的女儿”护卫给了沈贺鲤一记白眼。 “她的名字叫”沈贺鲤抬眸,心中蓦然狂跳。 “我家小姐名叫沈贺心。”护卫答道。 沈贺心。沈贺鲤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来,这位沈贺心就是他的亲妹妹了。一个沈贺鲤,一个沈贺心,他们定是没有找错地方。 但是,竟然有流氓要强娶他的妹妹!这怎么能忍呢 “烦请兄台通报一声,沈家小姐被他人强娶一事,我们今日是管定了!”沈贺鲤愤慨道。 那护卫看傻子一样看了沈贺鲤一眼,心中略带些迟疑,这几位壮士真的靠谱吗要强娶小姐的流氓,可不是一般的流氓呢。 “还烦请兄台通报一声。”高止见此,拱手作揖。 护卫见着高止,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可靠,便才转身进去通报了。 “嘿!为什么啊为什么他就听你说话,不听我的话”沈贺鲤单手叉腰,有些恼火。 “高公子看起来确实可靠些。”邓佑容笑笑,故意逗沈贺鲤玩道。 “佑容!”沈贺鲤撅嘴不满,抱着邓佑容的胳膊便不想放开了。 陆宽宽闭起眼睛,不忍直视。大庭广众,拉拉扯扯。 “诸位随我进来吧。”那护卫通报之后,便带着他们进了沈府。 沈贺鲤漫步于庭中,脑中明明没有关于这宅子的记忆,心中却隐隐有种淡淡的伤怀。 “爹,娘。” 厅堂中,一豆蔻年华的女子抱着两位甲之年的夫妇,正伤心地流着眼泪。 “爹,娘,我不想嫁。” “心儿,我们也不想把你送去那虎口,可明日便会来人将你强行带走了。” 陆宽宽仔细看了眼厅堂内的一家三口,确定无疑他们就是沈贺鲤的家人了。他们跟沈贺鲤,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的了,说沈贺鲤不是他家的人,可能都没人会信。 “老爷,夫人,这就是刚刚那几位在门外说要帮小姐的那几位壮士。”护卫轻声打断他们,将陆宽宽等人引见了来。 沈家夫妇抬头,看向了陆宽宽沈贺鲤等人,却在看见沈贺鲤的时候,顿了顿眸光。 第254章 嫁娶不须啼(2) 第254章嫁娶不须啼(2) 沈家夫妇抬头,看向了陆宽宽沈贺鲤等人,却在看见沈贺鲤的时候,顿了顿眸光。 这位小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像他沈家的人了。浓眉大眼的,两只耳朵边边都有些往内卷。 护卫突的也缓过来神来,一头雾水得看了看自己老爷夫人小姐,又看了看沈贺鲤。 “拜见沈家老爷和夫人。”高止率先俯身作揖,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公子有礼。”沈家老爷给他回了礼,而后问道:“诸位真的能帮我们赶走那些流氓吗”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没有事情是我们解决不了的。”陆宽宽夸下海口道。 “三位尽管将事儿同我们说说就行。”高止谦恭有礼道。 他们这一行人,沈贺鲤就只知道盯着他的亲生父母看,而陆宽宽说话也非常不着调儿,单就高止看起来还‘像个人了’。 “源城有个五先生,甚喜欢娶年少的女子做夫人。前些日子,听说那五先生是看上我们家贺心了,竟找了媒婆来,通知我们,明日来接贺心走。”沈老爷说道。 “真是过分!可恶!”沈贺鲤气愤,气愤到失了常法考量。 “为什么沈老爷你不拒绝呢五先生可是什么有权有势之人”高止好奇地问道。 “那五先生是谁,我们都没见过,他是最近两年才来到源城的,我们此前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想来应不是什么有钱有权的人。”沈老爷说道。 “那各位为何不直接拒绝各位究竟在怕些什么呢”高止不解。 “公子你有所不知,之前拒婚的人家,第二天便全家都惨死了,邪门儿得紧。而那五先生.已然娶了二十房妻妾了,可似乎还是不准备停手。”沈老爷解释道。 “第二天拒婚的人家便被灭门了是五先生所为”高止猜测。 “大家都觉得是五先生所为,可官府一查,每回都查出是意外。有的是因为天火落下,有的是因为吃错了食物,有的是因为游湖溺水。而且,五先生皆是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沈老爷扶额,心中凄苦。“大家都说,是那五先生会邪术,将他们诅咒了。” “沈老爷莫急,五先生这件事情就包在我们身上了,我们是不会让沈小姐嫁到她不愿嫁的地方的。”沈贺鲤上前,急忙将这事儿包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亲妹妹,他不管谁管 “谢谢这位公子!”沈贺心抽了抽鼻头,看向了沈贺鲤,这位公子慈眉善目,甚是可亲。 沈家老爷夫人闻言,却是有些迟疑。他看着眼前这两位年轻公子与年轻姑娘,不知他们有何神通,可以帮忙这可不是什么寻常事儿,而是关于‘诅咒’之类的禁忌啊,他们就不怕自己也被那五先生给诅咒了特别是这位面相可亲的公子还失了一条胳膊. “莫要用那般怀疑的眼神看我,我可比你们想得厉害多了!”沈贺鲤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想法,立即抬手施术,将一旁座椅,震得咚咚响。 沈家老爷夫人小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皆是吓得发抖。 沈贺鲤见好就收,证明了下自己,便停了手。 “咳咳。”沈贺鲤见将他们吓到,还有些愧疚。 “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字想要些什么什么东西待到我家贺心安然无虞,只要公子说得出,我们给得起,我们定然不会吝啬。”沈老爷说道。 “我们本也不是为了钱财。”沈贺鲤轻叹一声,而后道:“至于名字.我叫沈贺鲤,我身旁的是我娘子,名唤邓佑容。我身后的两位是我的朋友。” 陆宽宽与高止闻此,心中略有不快。这沈贺鲤绝对是故意的,竟是连名字也不曾给沈家夫妇介绍。 沈家夫妇听着沈贺鲤的名字之后,面色一滞。 沈贺鲤沈贺鲤不是他们早年夭折孩儿的名字吗 这位公子的名字怎么跟他们早夭的孩子一个名字而且,不仅是名字像.他的眉眼,也同日前的孩儿分外相似。 沈家夫妇有些恍惚,还真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孩子转世了。 沈贺鲤微微垂眸,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说他就是他们已经死去的孩子吗这说法,可真不像话。 “不知那五先生住在何处”高止打破这僵局,问沈老爷道。 “无人知道那五先生住在何处,被他娶走的那二十房妻妾,也从没回来省过亲。”沈老爷说道。 “不知在何处那五先生娶媳妇儿,不是用八抬大轿来接人的人都送过去了,送亲的人难道也不知道那五先生住在何处吗”陆宽宽只觉荒唐。 “每回送亲队伍都是把新娘放到西城口便走了,所以并没有人晓得那五先生的栖身之所。”沈老爷说道。“而且那位五先生还有一个怪癖。他每回迎亲,都要迎五位新娘回去,多一个或少一个都不行。” “不仅名字叫五先生,就什么东西都要个‘五’呗。”陆宽宽揶揄道。 “既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呢。”沈贺鲤听闻无人知道五先生的踪迹,又听闻他每回都必得赢取五位妻妾,恍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三位不嫌弃,我可以扮作沈小姐的样子,替沈小姐嫁过去,这样既能保证沈小姐的安全,还能给他们开路。”邓佑容出声道。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也是不可能让你以身犯险的。”沈贺鲤紧紧握住邓佑容的手,手心都出了许多汗。 “你看你俩手上那红绳儿,就别说这些了可以吗”陆宽宽垂眸瞧了眼他们手上绑着的红绳儿,无奈摇头道。 “那怎么办”沈贺鲤气愤。“实在不能再让那五先生猖狂起来了!” “这事儿就让我和高止去办,你就安生些陪陪陪陪他们。”陆宽宽瞥了眼沈家夫妇和沈小姐,挑眉给了沈贺鲤一个暗示。 沈贺鲤蹙眉。“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陆宽宽笑笑,而后看向了一旁的高止,摸了摸他的小脸儿,且问沈贺鲤道:“你觉得我们家阿止美吗” 第255章 嫁娶不须啼(3) 第255章嫁娶不须啼(3) 陆宽宽笑笑,而后看向了一旁的高止,摸了摸他的小脸儿,且问沈贺鲤道:“你觉得我们家阿止美吗” “你想做什么”沈贺鲤还未答话,高止就先急了起来。 瞧陆宽宽那带笑的眸子,她定然又在打什么稀奇的主意。她总不会是要让他男扮女装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喽。”陆宽宽轻笑。 沈贺鲤闻言,顿然理解,“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你,但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总比让他的佑容以身犯险得好。 “可是.”高止面露难色,自己也不知该‘可是’个什么。 “佑容现在跟沈贺鲤分离不开,你总不能让沈贺鲤当着众人的面儿跟她一起上轿吧那像个什么样子啊。”陆宽宽嬉笑。 “这”高止蹙眉,抬手扶额,为什么他觉得他今天必是逃不了了 “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替沈姑娘上轿,嫁给别人么”陆宽宽敛起笑容,眸中带着委屈,就那样直愣愣地瞧着高止。 高止见之,心下柔软,只得无奈放下手,朝着陆宽宽点了点头。“我晓得了,我去就是了。” 他又怎么会愿意看着陆宽宽穿着嫁衣被抬到别的男人那里呢 高止蓦然反思了下自己。自己偶尔是不是也得隐藏下自己的心思,而后硬气一些,不要总是这样轻易被陆宽宽拿捏 “那五先生明日就要请沈姑娘进门了,嫁衣可准备好了”沈贺鲤突然来了劲儿,高止穿上女子嫁衣必是妖娆妩媚,祸乱众生。 “昨日媒婆来的时候,就送来嫁衣了,如今就放在贺心房中,我带你们去。”沈夫人说道。 由此,众人皆跟着沈夫人去了沈贺心的闺房。 “娘,真的他们代我去了就可以了么万一,那诅咒还是落到我家了,该怎么办”沈贺心走在沈夫人身旁,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有我们在,是不会让你们死的。”陆宽宽耳尖,听到了沈贺心跟沈夫人说的话。 沈贺心闻言,半信半疑,却也别无选择了。 高止推开沈贺心的房门,一入眼便见着了放在榻上的红色嫁衣。此嫁衣无金线,也无刺绣,看起来不甚精致。也是,这五先生一下子要娶五房妻妾,自是懒得在嫁衣这种事上心思。 “我们换好衣服便出去,你们随意。”陆宽宽轻笑,示意他们不必在门口等他们,而后便推着高止入了房门,‘砰咚’一声将雕木门关上,也算是给沈贺鲤一个接触自己家人的机会。 沈贺鲤心中了然,见着他二人入房,便转身看向沈家夫人与小姐。 沈贺鲤从没有过家人,一时间,站在原地,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邓佑容见此,便出声说道:“此间风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坐下” “好,好,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沈夫人急忙点头,将沈贺鲤与邓佑容带到茶亭去了。 陆宽宽将高止推进门之后,便走到榻前,拿起了榻上的红嫁衣,而后面上微微带了些不悦。 “这嫁衣真是敷衍,同我初见你时,汪家给你准备的那身儿差远了。看来那五先生却是是无财无权啊。” “这是五先生专门送来的。只能穿这个呢。而且这是女子嫁衣,你何苦拿这跟那男子喜服比较”高止轻摇脑袋,甚是无奈。 陆宽宽眉间半挑,而后立即飞身上前,解开了高止的腰带。 “我,我自己来。”高止知道她这是要给他换衣服,脸色蓦然一红。 “啧,妖君大人您歇着,我来就行。”陆宽宽揽住他的腰肢,顺手将他的外衫也扯了下来。 人生三大趣事,喝酒,睡觉,调戏高止。 陆宽宽微微抬手,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中去。 “你这种时候倒是嘴甜又积极。”高止握住了陆宽宽的手腕,阻止她进一步的动作。“这里是别人家,你注意一些。” “我又没打那般心思,这不是给你宽衣的么。”陆宽宽笑着,轻挑起一旁红嫁衣,给高止披了上去。 高止无奈,缓缓将嫁衣系好,两只耳朵却红得很。 陆宽宽站到高止身前,踮起脚尖,伸手要去够他的发髻。 高止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警惕地问陆宽宽道:“你干什么” “给你换个女子发髻啊。”陆宽宽向前一步,一只手掐住他的腰肢,一只手拨开了他的发簪,又施术将他的发髻弄散,而后,慵懒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盖头一盖,谁还能看见发髻这属实没有必要换。”高止立即抢过陆宽宽手中的发簪,重新将那如瀑长发挽了起来,眼神却是飘忽不定,不敢去看陆宽宽的眼睛。 这里可是沈家小姐,沈贺鲤亲妹妹的房间,他可不能在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 陆宽宽见高止这般模样着实好玩,便想再逗逗他。 陆宽宽微微侧脸,瞧到一旁有张胭脂红纸,便将其拿了过来。 陆宽宽将胭脂红纸置到高止嘴唇前,轻声道:“新娘子多少也要抿些胭脂的吧” 高止仰着脑袋,微微转过头去,轻声回她道:“哪有男子抹胭脂的” 陆宽宽见此,轻笑着将胭脂拿回,置到自己嘴前抿了抿。 两瓣薄唇轻合,又缓然松开,这胭脂竟是让陆宽宽的唇色更鲜艳了三分。 高止见之,恍惚失神。她的唇色本就清红,面庞更是不施粉黛而自佳俏 陆宽宽缓缓抬头,轻撅起小嘴,朝高止道:“男子也可以抹胭脂的。” 高止深呼一口气,其后再控制不住心中情欲,轻扣住陆宽宽的枕骨,迎上了她的双唇。 她的嘴唇温热柔软,辗转之间,总是令人意乱。 因此,高止与她亲昵时,总是很难只满足于亲吻。 高止抱住她的腰肢,那只不安分的手,缓然而上,陆宽宽却及时将他打断并推开。 陆宽宽笑着将手中胭脂红纸举起,道:“阿止你还是抹了胭脂了。” 高止哑然轻笑,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边。他见不着自己如今的模样,但他想想也知道,他的嘴唇,必是如红霞晕染的。 第256章 嫁娶不须啼(4) 第256章嫁娶不须啼(4) 第二天一早,便有迎亲队伍来了沈府。 那媒婆款着步子,一扭一扭地来到了沈姑娘房前,大声喊道:“沈家小姑娘哦,是时候出来了。西城口颇远,需得好些时辰才能到,我们得早些出发。” 屋内的陆宽宽与高止闻声而动,陆宽宽立即给高止盖上了红盖头。 “啧啧,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亲自送你出嫁。”陆宽宽拿着小帕子在眼角拭了拭泪,假模假样地抽涕了两声。“我真是太伤心了。” “别闹。”高止握住陆宽宽的手,示意让她扶他出去。 陆宽宽轻笑,反握住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房外去。 “咯吱——”房门缓然而开,站在外头的媒婆见着盖了红盖头的高止,顿然惊愕。 “沈夫人,你家这沈姑娘长得真是高啊,足有七八尺了吧”媒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转而又跟身旁沈夫人说道:“违背五先生的意思,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别做些想不开事儿啊。” 沈夫人讪笑,缓然从衣袖中拿出了一袋银子,塞给了媒婆。 “这就是我家的贺心。”沈夫人同那媒婆强调了一遍。 媒婆收了银子,也不再说些什么,欣欣喜喜地继续接人了。 之前也是有人用家中仆役代替自己亲女出嫁五先生的,只要是给了钱,她都是一律当不知道的。可是今天这沈家找来的姑娘实在高大,也不知是从哪儿选来的,那精壮得仿若是个男人。 不过,五先生那么邪门儿,这沈家应该也不至于自找死路,寻个男人代替自家女儿去嫁五先生。 陆宽宽扶着高止,跟在媒婆身后,走出了沈府大门,送着高止进了轿。 “姑娘就此留步。”媒婆将陆宽宽与轿隔开了一段距离,示意她离开。 陆宽宽笑笑,听话得走回了府门前。 “起轿!”媒婆一声令下,脚夫们便抬起了轿,将高止抬走了。 沈贺鲤与邓佑容正混在沈府诸人之中,他们见着陆宽宽回来,不由着了急。 “妖娘娘你不跟着高公子一起去吗”邓佑容轻声问陆宽宽道。 “自然是要去的啊。”陆宽宽伸了个懒腰,而后同沈贺鲤和邓佑容说道:“我离开之后,你们好好看着沈家人,万一他们因为五先生而中了邪,而你们没办法解决的话,就立即找我。” 陆宽宽从腰间拿出一颗银珠子,丢给了沈贺鲤。 “还记得这东西怎么用吧”陆宽宽问他。 “记得。”沈贺鲤点了点头。 陆宽宽见此,这才悠悠地离开,消失在了拐角处。 高止入了轿,坐了一小会儿之后,就觉得有些闷,便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 红纱飘飞,一张清俏的面庞顿然出现在他眼前。 高止一惊。陆宽宽现在竟然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凳上。 自从没了修为,他的神觉真的是消退了许多啊,就连陆宽宽幻化而来,都一丝感觉都没有。 “啧~新娘子怎么能自己掀开红盖头呢多不吉利啊。”陆宽宽嬉笑着捡起一旁的红绣布,重新给高止盖了起来。 高止无奈得又将头上的盖头扯了下来。“你莫要打趣我。” “打趣你多有意思!”陆宽宽缓然起身,坐到了高止腿上,抬手揽住了他的细脖。“你该谢谢我,谢谢我过来陪你打发时间,不然你坐这一路的轿子,该有多无聊啊” “谢谢你。”高止轻笑,还真同陆宽宽说了声谢谢。 陆宽宽从腰间掏出一张胭脂红纸,置到了高止唇前。“抿一下,我瞧瞧。” 高止接过陆宽宽手中的胭脂红纸,说道:“你真就不打算在这件事儿上,放过我了” “我甚是喜欢你吐血的模样,可又不想你受伤,这胭脂红纸甚是明艳,你抿一下,也算是有了那凄凄惨惨的氛围。”陆宽宽轻抚了下高止的面庞,笑得勾人。 高止将胭脂红纸置到陆宽宽唇上,小心翼翼给她的双唇皆染上了明艳的红色,而后缓然俯身,与她唇部相碰,而后又缓然相离,在自己唇上留下了嫣红的印记。 “啧。”陆宽宽抬手轻碰了碰高止微红的唇,那眼神十分耐人寻味,就好像在对高止说:你又变得更坏了一点。 高止握住陆宽宽轻柔的腰肢,又是俯身,总带些不满与惩罚的意味。怎能总是她戏弄他呢那是不对的。 “诶今日这轿子怎么分外重啊”轿子外传来脚夫的声音。 “对啊,这沈家小姐真是比一般的男人还要重上许多,真是累死我了。” “姨娘,回去记得给我们加钱啊。” “还加给你们的已经不少了。” “啧,小气。” 轿子里的高止双耳泛红,脖颈更是像被火烤过一样,又热又烫。他好像不该开始亲吻她的。他明知道自己面对她时,根本不可能把持得住。 陆宽宽伸出小手,轻轻在他腰间游走。 陆宽宽推开高止,使他离开自己的双唇,而后抱住他的脖颈,倾身而去,将嘴唇靠到他耳边,似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的耳垂。“这一路甚是无聊,我们” 高止喉头微滚。 有时候,陆宽宽的提议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高止微微低下头。 “这沈家小姐怎么回事坐个轿子还这么不安生真是累死我了。”抬轿的脚夫被折腾得够呛。 “就是。”另一轿夫转过头,朝轿内‘沈小姐’喊道:“沈小姐,我们已经很累了。” “知道了。”陆宽宽百忙之中,回应了轿外的脚夫。这种时候,自然要她开口说话,毕竟‘沈小姐’是个女人。 高止轻笑,抬手抚了抚陆宽宽额前碎发,沉声道:“你真的知道了么” “该知道的人是你。”陆宽宽揉了揉高止发烫的耳朵,眼中氤氲又不满。 “我知道了。”高止转而又道:“此番事了,我们先回下洞府.” “沈小姐,地方到了,我们,可就先走了。”轿忽停,轿外媒婆朝里头喊道,竟是将高止的未说完的话给打断了。 我想了想,整篇文男女主的车就只有三四辆,我觉得不行,趁着还没完结,我最近加紧补一点。 第257章 嫁娶不须啼(5) 第257章嫁娶不须啼(5) “沈小姐,地方到了,我们,可就先走了。”轿忽停,轿外媒婆朝里头喊道,竟是将高止的未说完的话给打断了。 “你们走吧。”陆宽宽出声道。 “沈小姐,无事,可不要出轿啊。”媒婆倚靠到轿窗子旁,朝里头小声提醒道。“之前出轿的姑娘,都暴毙而亡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陆宽宽细眯双眼,‘暴毙而亡’是什么意思“我要在这里等多久” “等到另外四位姑娘都被抬来吧。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媒婆回道。“那我便离开了,姑娘前途珍重。” 轿外话音落下,而后便是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远,缓而便消失不见了。 “我们被抬到了西城口难道那五先生还专门又雇了人来西城口接我们吗”高止转过脸去,打开了窗前绣帘。 轿子外头阳光灿灿,没有人,也没什么动静。 高止垂下绣帘,转过头问陆宽宽道:“你觉得那五先生是什么来头” “这世上会诅咒与邪术的家伙太多了,现在我暂且还猜不到那五先生是什么来头。”陆宽宽耸了耸肩,而后钻进了高止怀里。“我太困了,我先睡会儿,有动静儿了叫我。” “嗯,好。”高止抱住陆宽宽,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了一吻。 此外风云变幻,高止倏忽觉得周遭都暗下来不少。难道是陆宽宽嫌这青天白日的阳光炽烈,打扰到她睡觉了,所以才让天上云朵遮盖住太阳的 “咚咚——”轿外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几声细碎的声响。 “呜呜呜~”而后便是轻微的抽涕声。 看来,是媒婆之前说的另外四个‘新娘子’到了。 “走走走,赶紧走。你看这天都暗了,邪门儿得紧。那五先生怕是要来接人了。”外头的轿夫压着声音简单交谈了几句,便赶紧离开了。 “真是可怕。走走走。” 半刻后,这边再没有交谈之类细碎的声响了,只剩下周遭令人心颤的哭啼声。 都是被五先生强行娶走的良家女子,她们此刻心中定是悲伤又害怕的。 天色越来越昏暗,狂风亦是顿起。高止恍然确定,这忽暗的天色必不是陆宽宽搞的鬼。陆宽宽睡着之后,一点也不喜欢听见风声,特别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 “宽宽。”高止轻拍了拍陆宽宽的后背,将她叫醒。“有动静儿了,那五先生估计要来了。” 陆宽宽恍惚睁开眼来,有些不开心。毕竟,她还没有睡饱。 “咚——”的一声,轿似乎被人抬了起来,周遭亦是完全陷入了黑暗。 陆宽宽与高止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再听不见旁的声响。 陆宽宽艺高人胆大,蓦然掀开窗前绣帘,将脸凑了上去,想要看看轿子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许掀开帘子。不许朝外面看。”忽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窗前,直直对上陆宽宽的脸。 陆宽宽镇定自若,毫不在意地放下了手中的绣帘。 高止在轿中瞥到了那团黑色的团影,淡然说道:“是鬼蜮。” “呵,居然是鬼蜮。”鬼蜮含沙,若是它将口中黑沙吐射到凡人的影子上,凡人就会生病。“看来,五先生不是五先生,而是一目五先生啊。” 鬼蜮这种妖魔常与一目五先生为伍,二者狼狈为奸,形影不离。有鬼蜮出现的地方,必定有一目五先生。 “一目五先生娶妻妾做什么”高止不解。 一目五先生常为病死之人偶然得到妖魔之气所化,能得此际遇的人并不多,所以一目五先生这种精怪也不是很常见。而且,一目五先生并没有自我意识,只是遇到生人的时候会将口中病气传给生人。可他如今怎会‘娶新娘子’呢 “啊~”一旁的轿传来一声惊叫,而后便是‘咚’的一声。 想来是有新娘想要逃跑,却被轿外抬轿子的鬼蜮给吓晕了。 陆宽宽闻声,无奈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跑也跑不掉了,还不如好好坐着。 半晌,轿终于停了下来,天也渐渐放晴,之前那黑咚咚的天色仿若就是大梦一场。 轿外传来婉转琴声,如高山流水,倾泻而下。 陆宽宽掀开窗前绣帘,发现她们如今已然身处于一座破败宅院里。 其间草枯黄,断垣残壁,烟尘甚嚣。而之前带她们来的鬼蜮早已消失不见。 其余四座轿子里的女子听了这婉转琴声之后,便从轿中浑浑噩噩地走了出来,她们四肢僵硬,一步一踏都像是踩在黏糊糊的白胶上。 陆宽宽拉了拉高止的衣袖,同他道:“你也该学着她们走出去了。” 高止轻叹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衫,捡起了地上的红盖头,盖到了自己头上,而后便款步下轿了。 高止学着其余新娘的模样,且跟在她们身后,朝那宅院深处走去。 陆宽宽隐去了身形,跟在了高止身旁。她倒要看看,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搞鬼。 宅院深处立着一座风亭,上有匾额,书着‘高山亭’三个字。 此亭为湖心亭,建于院中小湖正中,而这湖中水却早已干涸,只留下了丛生枯萎的杂草。凄凄惨惨的,一片萧条之感。 亭中坐着一位白衣公子,丰神俊朗,身前放了一把精致的古琴,这悠扬婉转的琴声,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他双手丰润如玉,弹指之间,便是一曲‘天上有,地上无’的绝响。 光线透过高止面前的红纱,使他眼前现出新娘们的人影。 新娘们走到枯涸的湖前,高止本还以为她们会向高山亭继续走去,没想到新娘们纷纷转了个方向,走向了一旁破败的古宅。 “砰砰——”高止只听见从那古宅之中传出了奇怪的声响,却看不清那古宅里究竟有什么。 又是隔着红纱,又是隔着窗户的,他的眼睛,实在是看不到什么了。 陆宽宽却能透过那窗纸,清楚得看到一个诡异的轮廓。那轮廓光影,有十只手,五个头,甚是唬人。 第258章 嫁娶不须啼(6) 第258章嫁娶不须啼(6) 陆宽宽却能透过那窗纸,清楚得看到一个诡异的轮廓。那轮廓光影,有十只手,五个头,甚是唬人。 陆宽宽都不需进去瞧个仔细,便能猜到里头那怪物只有一只眼睛。 所谓一目五先生,便是一种五人一体,共用一只眼睛的怪物。他们若是缠上了凡人,便会一人上去朝那凡人吐一口气,待‘五位先生’皆吐完病气之后,那凡人便会气绝而亡。 如果‘五位先生’并没有全部给凡人吐完病气,那凡人便只是会大病一场,并丢不了性命。 “不能再往前面走了。”陆宽宽轻声同高止说道。“再往前走,你们就要变成那一目五先生今日的大餐了。” 高止闻言,眉头微蹙,现在停下脚步,亭中那男人必是会发现端倪的吧。 他们尚不知那男人是何来头,恐不能轻举妄动。 “砰——”亭中男人忽然停下演奏,用力压住了琴弦,发出了一声震耳磨人的声响。 高止旁边的新娘皆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站在了古宅屋前头,并没有下一步就进去的动作。 陆宽宽见此,也是跟着停下了脚步,且拉了拉高止的衣袖。 高止霎时明白了陆宽宽的意思,也是停在了古宅屋前头,不再向前。 那亭中男子恍然站起,沉着步子朝高止的方向走了过来。 高止深呼了一口气。这男子恐怕已经看出不对劲儿了,毕竟他的个头于这群新娘之中,甚是惹眼,想不让人怀疑都不行。 早知道就让陆宽宽施些幻术,迷惑他人眼睛了。 陆宽宽隐着身子站在一旁,直盯着那男人缓然而来的脚步,觉得分外刺激。总要留些破绽,这事儿才能变得好玩些。 不然,她一招就将这些妖魔鬼怪都杀了,那该少了多少乐趣 “掀开盖头。”男子走到高止面前,同他说道。 高止只见着眼前出现了一双精白的绸靴,而后耳边便传来了那男人低沉的嗓音。 高止轻叹,将发上红盖头给取了下来。 “男人”那男子见着高止真容,戏谑一笑,那些凡人偷梁换柱,拿家中小仆役换下正主送来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有用男人替下新娘子的手笔,真是令人发笑。 高止轻笑了一声,捂了捂自己胸前松散的衣物。 “我确实就是个男人。” “一介凡人,竟还敢如此戏弄我”那男人面露愤怒,仿若下一秒便会将高止活剐了一般。 一根乌黑的绳子缓然攀爬上高止的身体,顺着他的腰背,将他紧紧扣在了一起。 陆宽宽见此,施术探了探男人的来历。 他身上并没有人气儿,也没有妖气儿,更不像是个鬼怪,倒是有些像是地缚灵。 男人抬起手来,看着被困住的高止,唇边微微带些笑来,准备将高止杀死。 陆宽宽挡住男人要害高止的动作,骤然现身,轻笑着问那男人道:“一目五先生是你养的小宠物吗” 那男人见陆宽宽突然出现,惊了一跳,眼中蓦然慌乱。 “你是谁!”他忽然感受到了陆宽宽倾泻的能量,顿感压力。被这样一个‘大人物’给盯上,必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管我是谁”陆宽宽才懒得报上名号。 那男人自然是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他抬起双手,从地上唤出了数十鬼蜮,团团将陆宽宽与高止围住。 而后,他又趁着他们全心都扑在鬼蜮身上,将其余的四位新娘给推到了古宅屋前。 古宅屋内的‘一目五先生’见着窗外攒动的处女身影,竟是一个激动,捅破了窗户纸,将三两只黝黑的手臂从内里伸了个出来。 陆宽宽站在原地,闭了闭双眼,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高止唤出长剑,将七星执于手间,直直朝周遭鬼蜮砍去。 这些小鬼,就当是给高止练剑罢。 那地缚灵掐着一个新娘的脖子,便将她向前推攘,那新娘恍惚有了意识,如大梦初醒,一睁眼便瞧见了眼前乌黑的三两枯手。 “啊~救命啊!”那清醒的新娘大声尖叫,总带了些哭腔在里头。 陆宽宽见高止分身乏术,无奈出手,斩断了一目五先生从古宅屋内伸出的黑手。‘咚——’的一声,黑手应声而落,穿上被溅开了粘稠的黑水,分外恶心。 “你!”那地缚灵见此,蓦然大怒,直直朝陆宽宽走来,就要掐住陆宽宽的脖子。“谁让你砍断他的手的谁让你伤害他的!” 地缚灵的周身忽燃起晶蓝的火焰,他面目可怖,似乎要将陆宽宽生吞活剥了。 “怎么你要给他报仇”陆宽宽挑逗般的轻笑。 地缚灵见此,嚣张气焰竟是消了大半。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面前这个女子的对手。她现在还没有杀他,都是因为她还不想杀。 高止砍去周遭鬼蜮,而后收起法剑,走到了陆宽宽的身边。 “你跟那个一目五先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他送食新鲜女子”高止并不觉得这个地缚灵有多无聊,要给一目五先生这种怪物娶媳妇儿,他骗来人间女子,必然是给他送食的。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言行都有迹可循,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做一些有风险的事情。这个地缚灵,必然是个有故事的地缚灵。 “关你什么事”地缚灵嘴硬,并不想回答高止的话。 “你残害人命,给凡人落下诅咒禁制一类的事儿,多行不义,还不让别人管了”高止举起长剑,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地缚灵闻言,竟是无话可讲。高止说得并不错,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杀了那么多人,若有一日遭了报应,死在了别人手里,他也是不能随意抱怨的。 陆宽宽打开古宅屋的门,将里头的‘一目五先生’给放了出来。 “吼~”这稀奇的怪物发出一声低吼,带着它的五只头颅与六七只手走了出来。 它的五只头颅之上,除了眼睛,五官俱全,只有正中的那颗头颅上,生着一只巨大的黑眼,诡异又吓人。 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直朝一目五先生而去。 “等一下!” 最近几天晚上码字困死了,一遍码字一边瞌睡。 第259章 嫁娶不须啼(7) 第259章嫁娶不须啼(7) 陆宽宽召出弯月纤刀,直朝一目五先生而去。 “等一下!”那地缚灵眼中含泪,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寒风吹得。“你们别杀他。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变成一目五先生,如果没有我,它也不会有机会食用那些女子的精气。你们杀我便是。” 半空中,弯月纤刀忽顿,停在了一目五先生那怪物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为他犯下如此大错”高止问他。 “为什么这很重要么你们要杀便杀,何故多言”地缚灵壮着胆子走到陆宽宽面前,昂首抬头,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 “嗯,确实没什么多言的必要。”陆宽宽重唤起弯月纤刀,弯月纤刀于空中攒动,搅弄起万般风云,回复往生,急转着朝地缚灵而去。 一旁的一目五先生忽分作五个人,倏忽将陆宽宽围住。其中一人蓦然上前,挡在地缚灵身前,将那弯月纤刀給挡了下来。 弯月纤刀砍进那一目五先生的胸膛之中,将他发黑的身体倏忽砍作两半,肆意流淌着精黑的浓液。 “啊~”一旁的其余四位新娘哪里见过此等场景四名女子立即瘫倒在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慢朝院外爬去。 “子舆!”地缚灵见那先生在自己面前被一劈为二的惨象,满目震惊,又甚是懊恼。 “士为知己者死,你将我当做知己,我亦是将你当为知己。”一目五先生完全分裂为五人,其间竟是只有一人生了一只黑色眼睛。那只眼睛漆黑如洞,似无尽深渊。 “你,你有意识了!”地缚灵眼中闪过一丝光色,万分雀跃。 他还以为从前的子舆再也回不来了呢。高山流水,四书五经,只子舆一人懂得他心中的百般滋味。他们二人,本就该相伴于世间的。看来那女子精气还是有用的,至少真的让子舆恢复了意识。 “知己你们这友情真是令人动容啊。”陆宽宽笑着,眼中却透露出一股鄙夷。“你们倒是风雪月,长絮不尽了,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少女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高止看了眼地缚灵与一目五先生,无奈摇头。 “你可曾想过你自己为什么会变成怪物”高止站在一目五先生身后,与陆宽宽二人,一里一外,遥相望却。 一目五先生中长了眼睛的那只,缓然转过了头,看向了高止,仿似很想知道高止问出问题的答案。 “你可是生了一场大病,垂垂危矣”高止见他有兴趣,便将话继续说了下去。“寻常人生了重病,病死了,便入地府寻轮回了。可你却偏偏跟似妖非妖的地缚灵作知己” “你闭嘴!子舆变成这样不是因为我!”地缚灵似乎知道高止要说什么了,便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那是因为谁”一目五先生那漆黑的眸子顿然转向地缚灵,满目不解与疑惑。 地缚灵见此,微愣。 对啊,那是因为谁呢 “是因为谁是因为谁”地缚灵抱住头,仿若陷入了无尽苦楚。 周遭狂风顿起,天昏地暗。其余的四名新娘腿间本就犯软,见此异象,更是慌不择路了。 她们慌张朝一旁的古宅屋爬去,竟是也不管那古宅屋本是一目五先生的‘住处’了。 “啊~~”她们进了古宅屋后,蓦然又发出了惊叫。 陆宽宽与高止皆将目光投向屋内,物中横陈着二十具女子尸身,她们身上皆穿着鲜红嫁衣,腐烂程度各有不同,有的已变为了枯黄人骨,有的身上还是血肉俱全,只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虫。 那四位新娘见此,立即又瘫着双腿爬了出来,俯在一旁不停呕吐。 “呕~” “呜呜呜~我要回家。” “呕~我要回家。” 陆宽宽的耳朵被这叫喊声吵得耳朵疼,便抬手施术,将那四位哭啼的新娘弄晕了过去。天啊,她愿给她们献上最美好的祝福,让她们以后再嫁人时不要哭得这么厉害。 不然该有多么令人耳根子疼啊。 “我变成这样,是因为巡琴吗”子舆恍惚失神。 陆宽宽与高止这才知道,这个小地缚灵的名字叫做巡琴。 “若是你没有接触过其他魑魅魍魉.”高止轻声道。 “不是的,不是的。”巡琴抱住自己的头,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怎么会是因为他呢 陆宽宽无奈摇头,其实巡琴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子舆是因为他才变成了一目五先生,只是他一直都不敢相信罢了,不然也不会如此逆天而行,用自己微薄的能力做诅咒与禁制,抢来那些个新鲜的少女来养这一目五先生。 子舆伸出他那只枯黑如墨的手来,在巡琴发上抚了抚。“无论怎样,我都是不会怪你的。与你做朋友,一直都是我的选择。” 巡琴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如今不人不鬼的子舆,泪意苍苍。 “你作为地缚灵,已然守护了我们林家百年,是我们林家的恩人,我能有与你做知己的缘分,是造化。”子舆淡然说道。 陆宽宽与高止缓然相视。这位子舆公子,高情远致,襟怀宽阔,难怪会与地缚灵成为朋友。 “现在,就让我离开,好吗”子舆抬手,瞧了瞧自己枯黑的手臂,那一只空洞洞的黑眼睛竟是流露出了些许人的悲愁情绪。 “不不.”巡琴心中不舍。 从前那般共读诗书,抚琴风月,谈家国大事,品杯中茗茶的日子,他真的还想回去。 林子舆见巡琴面容哀恸,亦是心口颤抖。 林家从商失败,家道中落,妻离子散,他一病不起,身边只有巡琴一直陪伴着他,这份情谊,他永世不忘。 可人总归是要死的。天下,也没有不散的筵席。 高止拿出七星宝剑,深呼了一口气,他修为散尽,也不知最近重修的那些术法能不能发挥出效用。 “你,准备好了吗”高止也是不忍见亲友离散的,可他们做错了事情,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必是要送他们入地府,接受阎王爷的审判的。 第260章 嫁娶不须啼(8) 第260章嫁娶不须啼(8) 林子舆抬头看向高止,漆黑的眼眸中落下了一滴泪来,而后朝着他点了点头。 “不行,不行。”巡琴抓住高止的衣角,仍似恋恋不舍。 陆宽宽半蹲而下,揽开了巡琴抓着高止衣角的手,同他说道:“你等会儿也是要死的,他死了,你也死了,你们不就能去地府再相见了吗这位小道长,一定会为你们念动往生咒,好好度化你们的。你到了那地下去,好好受罚,你们若是缘分未尽,终有一日会再相见。” 巡琴空洞着眸子,愣愣地看向陆宽宽,而后缓然放下了攒紧高止衣角的手。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此这般,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巡琴低下头,唇角露出一丝微笑,而后便再无神情。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高止执起法剑,念动术语,将那利剑直直刺入了一目五先生的玄黑眼睛里。 “啊~~”一目五先生枯黑的身体蓦然升出滚滚浓烟,散出了千般刺鼻的腐味。而后,他的身体慢慢消融,终成了一滩黑水。 一目五先生有眼睛的身体已然消失,他其余的四具躯体便也烟消云散了。 陆宽宽将手置于巡琴的额上,手心微微用力,往他的身体之中注入了厉害真气,利落地将他杀死了。 如此,也算是少些痛苦。至于那残害无辜的罪过,就让那无边地狱给他施罚吧。 “唉。”陆宽宽蓦然叹了一口气,恍惚还觉得有些空虚。果然,人太无敌了,是真的会觉得无趣的。 “事情易于解决,是好事。”高止晓得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出声同她讲道。 陆宽宽百般无奈地点了点头。 高止转脸看向那屋中的二十四位新娘,淡言道:“得将她们送回家啊。”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该是要归家的。 只是高止如今并无法完全利用乾坤阴阳袋,所以便将目光投向了陆宽宽。 陆宽宽轻笑,指尖微动,便将那二十四位新娘化作了点点轻烟,收进了自己手心里。 “你这爱替人收尸的毛病,真是难改啊。” 高止沉声无奈。人死并非如灯灭,总也要有些体面。 “嘶~”陆宽宽脑中一痛。是银珠子。沈贺鲤扔银珠子了。 “怎么了”高止见她有些不对劲,便问她道。 “沈贺鲤那边好像出问题了。”陆宽宽说着,竟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真是奇怪,事情明明已经了了啊,那边怎么还会出事儿” “不知道啊,既是出事了,那我们便赶紧过去吧。”高止说道。 陆宽宽闻言,微微点头,拉住高止的手,便瞬间回到了沈家大宅。 光影婆娑,高止有些晕眩,当陆宽宽拉着他站定的时候,他还都有些恍惚。 面前,是四仰八倒的人们,他们深重地呼吸,整张脸上长满了细碎的红点,唇色泛白,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好似万分痛苦的模样。 高止眼睛聚焦,终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的模样。 沈老爷,沈夫人,沈小姐,还有沈家的众位仆役。他们.都怎么了难道是巡琴给他们下的诅咒禁制起作用了怎么会呢巡琴和林子舆明明都已经被他们送到地府去了。 “砰——”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陆宽宽与高止循着声音看去,竟是沈府园中的假山被震碎而发出的声响。 沈贺鲤怀抱着邓佑容,正同一个青面玄衣的怪异人物打斗。 沈贺鲤虽修为精进,但他毕竟要顾及身边的邓佑容,竟是处处被那‘不速之客’压制。 “青面玄衣,那是,瘟疫魔君”高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不不,这个时候瘟疫魔君出现在这里是他们早该想到的。毕竟,一目五先生都出现了。一目五先生与瘟疫向来都是并行不悖的。 可是,瘟疫魔君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家一般瘟疫之时,魔君施完术法,就不会再在人间停留了啊。 “听说上古神兽现世,如今就在源城沈家,你可就是那太阳烛照”瘟疫魔君同沈贺鲤交了手,深感他力量深厚,能有这种力量的,源城没几个妖魔能做到。而沈贺鲤,恰好又看着脸生。 都说上古神兽可通天,若是他抓住了神兽,是不是也可以一步登天呢这瘟疫魔君,他可早就做倦了。 “原来是冲着我们来的。”陆宽宽一笑,顿感荒诞。这瘟疫魔君难道还没听说他们杀上天界的事儿吗竟还有胆子来挑衅他们。“他怕是连瘟疫魔君也不想做了吧。” 沈贺鲤立于假山之顶,脚下尽是刚刚炸开的假山残石。他转脸看向陆宽宽和高止,委屈道:“你们可终于来了。这瘟疫魔君杀不死。” 沈贺鲤这一声,径直将瘟疫魔君的目光吸引到了陆宽宽和高止身上。 “瘟疫也同你们一样,是世上必存之事物,自然杀不死。”除非,又有人修成缘法,将要顶替他的位子。 “那怎么办啊”沈贺鲤从假山顶上下来,抱着邓佑容躲到了陆宽宽与高止身后去。 “你总是躲在妖娘娘和高公子身后,不好吧”邓佑容附在沈贺鲤耳边,轻声问他。 “没事,都是一家人。”沈贺鲤贼笑。 “那只能先赶他走喽。”陆宽宽揉了揉手腕,而后平地而起,飞身向那瘟疫魔君。 “你这小女娃娃又是从哪里来的”瘟疫魔君鄙夷地看了陆宽宽一眼,甚是看不上她这‘小女娃娃’。 陆宽宽闻言,捂唇一笑,指了指沈贺鲤,又指了指自己,道:“太阳烛照,太阴幽荧。想让我们打开通天之路吧有本事你就来俘虏我们啊。” “你就是那个带着百万妖众杀上了天界的威铭山妖娘娘”瘟疫魔君面对陆宽宽的时候,同面对沈贺鲤时,竟是完全不同的两幅面孔。 “粱晋说得”陆宽宽微微蹙眉。杀上天界这事儿她不是跟梁晋说了不要到处宣扬了么。这样她在人间巡游,人家听了她响亮的名号之后,谁还愿意同她打架 不厚道啊,梁晋这事儿做的不厚道。 明天大结局! 第261章 众生 第261章众生 不厚道啊,梁晋这事儿做的不厚道。 “废话少说,今日就让我瘟疫魔君来会会你!”瘟疫魔君直起身板,手中倏忽变出一根长索,挑动其劲,倏忽打向陆宽宽。 陆宽宽立于原处,两只眼睛眨都没有眨,那瘟疫魔君的长索便于空中炸裂成烟粉了。 那巨大的震慑力透过长索伤了瘟疫魔君的手腕,他吃痛地叫了一声,而后瞪圆着双眼看着陆宽宽,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长索可是用天上玄丝缂成的,纵是修行了千万年神魔也很难将其摧毁啊。 他此前从未见过上古神兽,如今一见,终知从上古积蓄而来的力量,绝不是他千年修行可以轻易对抗的。 瘟疫魔君自知打不过陆宽宽,便放下了什么狗屁一步通天的心思,转身欲逃。 陆宽宽轻笑,朝着高止看了一眼。 高止唤出法索,将瘟疫魔君紧紧捆住。 “你们干什么”瘟疫魔君忽有些慌乱。 “此瘟疫的解药留下。”高止瞧了眼翻滚在地的沈家众人,示意瘟疫魔君收回他们身上的瘟疫病痛。 “我只管施瘟,自然也是没有解药的。”瘟疫魔君无奈道。“此番是我过错,打扰了妖娘娘您的清修,我如今已见着您的通天之力,再不敢放肆,还望您让您的手下把我给放了。” 陆宽宽闻言,眉头紧锁。手下高止看起来是她的手下吗 瘟疫魔君见陆宽宽的脸色骤然而下,凛然心惊。他说错什么了求饶也有错 “我是妖娘娘的妖君高止,不是什么手下。”高止沉声道。 “原是妖君。是我狗眼无珠。狗眼无珠!”瘟疫魔君俯首道。看来,不管是威铭山妖娘娘,还是上古神兽太阴,都跟三界众生没什么两样,说到底都是喜欢生得好看的人儿的。 “真是侮辱狗了。”陆宽宽转身,懒得再去管那瘟疫魔君。 瘟疫魔君见此,只能去求高止。“妖君大人,放了我吧。” 他深知这妖君大人修为不高,这法索他也是能挣脱的,可他今日若是不给妖君大人这个面子,日后那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妖娘娘,还不知会怎样报复他,实在是不值当。 “真没有解药”高止又同瘟疫魔君确定了一次。 “真没有。此番在源城降下瘟疫,只是因厥阴不退位,大风旱举,时雨不降,湿令不化。我都是按规矩办的事儿啊。”瘟疫魔君说道。 高止闻此,也是无奈,只好收回法索,还了这瘟疫魔君一个自由。 “妖娘娘和妖君大人不必太过担心,瘟疫虽有死伤,但也会出现一批仁人志士来化解这场瘟疫。我便先行离开了。”瘟疫魔君说完便消失在了沈家大宅之中。 “他的意思是会有救世主降临”沈贺鲤淡淡自语。 “都是人,如何叫得了救世主这样大的名号应是凡尘之间的守望相助罢了。”邓佑容握住沈贺鲤的手,同他说道:“你也不要太担心,沈家老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诶。”沈贺鲤长叹一声,好容易找来的亲人,他该如何不担心呢 沈贺鲤和邓佑容缓步走到沈家老爷夫人面前,将他们扶起,送回了房间,而后便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了。 陆宽宽与高止御剑飞于源城上空,发现这场瘟疫在几日之内便悄然扩散,民众皆是痛不欲生。贫穷人家妻离子散,富贵人家千百黄金都留不住一条小命。 不过,就像瘟疫魔君说的那样,瘟疫虽有死伤,但也出现了一批仁人志士,设善堂,研药汤,拯救这人世于水火之间。 “心情还有点奇怪。”陆宽宽抱着高止的腰肢,轻声说道。 “我也是。”高止朝她一笑,而后道:“累了吗回威铭山休息休息” “好。”陆宽宽轻声应答,而后便俯在他肩背上睡着了。 高止无奈,明明初见她时,她不是这般好睡模样的。也许是因为跟在他身后生活久了,也被他这凡人作息给影响到了吧。 沈贺鲤与邓佑容这几天一直都留在沈家照顾沈家的老爷夫人,直到对付瘟疫的药汤被研制出来,他们才微微放下了心。 沈家的老爷夫人也不是傻子,沈贺鲤同他们非亲非故的,缘何要待在这瘟疫横行的源城照顾他们呢 他们大抵心中已然猜到些什么了。或许,他们的小儿如今真的还生存于这世间吧。 夜中,沈贺鲤与邓佑容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沈贺鲤鲜少会觉得月亮如此好看。 “你为什么不与老爷夫人相认呢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邓佑容眼中最柔和的月光,来自于沈贺鲤身上浅淡的光晕。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毕竟,在他们心里,自己早该是个死人了。“我来这儿之前,以为这话很好说出口的,没想到自己会这般犹豫不决。” “你们毕竟是骨肉至亲,总归是心有灵犀的,我相信,老爷夫人一定会相信你说的话的。”邓佑容仰头,在他面上落下一吻,聊此慰藉。 沈贺鲤面上荡开轻柔的笑,将邓佑容揽进了怀中。“明日,明日就去同他们说。” 沈贺鲤如今最喜欢的词便是‘明日’,他只要一想到,他们还有千千万万个‘明日’可以在一起,心中便万般欢喜。 御剑回到威铭山的高止,小心翼翼将陆宽宽抱起,缓然朝洞府走去。 陆威风和小葫芦正坐在洞府前的小院儿里,不知在捣鼓着什么东西。 高止脚步微顿,张着脑袋朝他们那边看去。 “砰——” 一声炸响,陆威风和小葫芦都被巨大的震力弹到了高止身前。 高止怀中的陆宽宽蓦然被吓醒,整个人都是一颤。“谁啊!干什么呢!” “噗噗——”陆威风被炸了一嘴的泥灰,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拉起一旁的小葫芦,拔腿就要跑。 陆宽宽抬手施术,将陆威风与小葫芦定在了原地。 陆宽宽从高止怀中下来,走到了陆威风和小葫芦面前,问道:“你们又在干什么!这是要炸了我的威铭山吗” 第262章 大结局 第262章大结局 “你们又在干什么!这是要炸了我的威铭山吗” “妖娘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小葫芦讪笑,“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陆威风说要玩玩人间的炮仗,所以我就弄了点来给他玩玩。” 陆威风闻言,立即瞪了小葫芦一眼。他刚刚准备跑的时候,好歹还记得带上他了,这小葫芦怎么一转头就把锅甩到他身上了呢 既然你不仁,那也就别怪他不义了。“小炮仗哪能有这么大威力是小葫芦说把法力注到炮仗里会更好玩,我们才惹下此祸的。” “最近都学坏了啊,晓得互相推诿了。”高止上前,拎住了陆威风的耳朵,攒住了小葫芦的后衣领,将他们拉到了角落。“你们就先在此思过吧,妖娘娘什么时候允许你们休息了,你们才可以再休息。” 陆宽宽见此,无奈摇头。他们三个终究还是一丘之貉。高止不就是害怕她罚那两个小东西罚得太重了,才将他们带到一旁‘思过’的么慈母多败儿,高止终究还是不行啊。 “嘶~”陆宽宽额间一疼。真是奇怪,最近怎么老是这样。 “怎么了”高止见陆宽宽脸色不太对,立即慌张着跑到陆宽宽身前,捧起了她的脸。 “不知道。”陆宽宽蹙眉,推开高止捧她脸的手,转而抱住了他的腰肢,倚靠在他的肩上。“头疼,我再睡会儿。” “妖娘娘,让我将功补过吧!”角落里的小葫芦大步向前迈了一步,昂首挺胸道:“我最近刚学了《妖界医典》,让我来帮您把把脉,揪出您头疼的原因。” 陆宽宽细眯着眼睛看着小葫芦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面露迟疑。这个家伙难道不是想找个人试验一下他刚学的《妖界医典》吗 “妖凉凉!我也要将功补过,我跟小葫芦一起学的《妖界医典》!”陆威风亦是向前跨了两步,仰头龇牙笑道。 陆宽宽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高止将陆宽宽打横抱起,缓步走到了洞府中去。陆威风和小葫芦立即跟上高止的脚步,两张小脸上皆挂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与激动。 高止走到床沿,轻柔地将陆宽宽放下。 陆宽宽顺势躺在榻上,拉起一旁的被子,又准备睡觉。 小葫芦走到陆宽宽身边,握住了陆宽宽的手腕,闭上双眼,以法力探查陆宽宽的经络。 “啊!是喜脉!”小葫芦双眼倏忽张开,嬉笑着说道。 “放你个狗屁。”陆宽宽收回手腕,将小葫芦推到了一边。他那模样,一看就是在乌说八道。 “妖凉凉,让我来!让我来!”陆威风跳上床沿,亦是握住了陆宽宽的手腕,颇有模样地探诊寻脉。 “怎么样生病了”高止不晓得如何给妖看病,但清楚陆威风一定比小葫芦可靠。 “是喜脉!”陆威风惊奇,双眉飞舞,两只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眨巴着。 “啊”高止闻言一愣,脑中嗡嗡响。 “真的假的”陆宽宽还有些不敢相信。怀孕她可从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种奇怪的事情。 “已经怀有三年了。”陆威风说道。 “三年”高止蹙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介凡夫俗子不太懂啊,妖怪怀孕,会怀三年的么 换做在人间,三年都能抱俩儿了。 陆宽宽低头看向自己的肚皮,三年三年前是什么时候高止被他师父拔去情丝前的那一次吗 “我什么时候能把他生下来”陆宽宽看向陆威风。 “不知道诶。医典上没有记载过神兽的孕育之期。”陆威风笑道。 “我就说是喜脉吧!你们为什么信他不信我”小葫芦叉腰撇嘴,万分不悦。 高止站在一旁,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要做爹爹了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做爹爹,也许一两天,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年两年,也许十年八年 “我觉得,按照脉象来推算,妖娘娘肚子里的小宝宝已经有小木碗那般大了,如果要成长到能够生下来的大小,至少还需要六年。”小葫芦说道。 “这么久”陆宽宽面露烦躁。 她还要这样犯困犯六年吗 “能不能不要”陆宽宽小声嘀咕。 高止闻声,立即慌张得握住了陆宽宽的手,生怕她真的不要。“你怎能生出这样的想法他可不仅是一条生命,还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就说说气话。没说真的不要。”陆宽宽勉强扯出一丝笑来,看上去,实在不能算是有多开心。 她潇洒自如,天下的妖娘娘,居然要因为一只‘小木碗’而长期嗜睡,错过天下万般繁华与精彩。想想就觉得心疼。 思绪间,陆宽宽竟又沉入了梦乡。 高止小心给陆宽宽盖好被子,而后便拎着小葫芦和陆威风快步出了洞府去。 “臭道士!不至于啊,我们有腿的啊。”小葫芦哭叫道。 “你声音小些。”高止沉着声音,呵斥小葫芦道。 高止站在洞府前,问小葫芦道:“一般妖怪怀孕,需要注意些什么跟凡人要注意的地方都一样吗” “那哪能一样啊我们妖怪可没凡人那么脆弱。”小葫芦仰起头说道。“完全就没什么要注意的,特别是妖娘娘,你把她弄死了都关系。” 高止闻言,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小葫芦倏忽跳起,拍了拍高止的肩膀,严正说道:“不过你这臭道士,还是蛮厉害的。一般妖凡逆天结合,没个十年二十年是怀不上妖宝宝的。” 高止脸色一红,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高止转身入了洞府,而后紧紧关上了门。 小葫芦和陆威风立在门外,相视一眼,只觉高止未曾将他们放在眼里。 高止走到陆宽宽床边,钻到被窝里,将她揽进了怀中,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了一吻。 陆宽宽睫毛微动,那双手又不自禁解开了高止的衣带,而后顺着空荡将手伸了进去。 高止轻笑,余下的时间里,都是平安喜乐才好。 一月我会开新书,现在暂时是想写一本关于‘穿书与反穿书’的文。 但又觉得《妖娘娘饶命》可以续上,也觉得‘威风凛凛’的故事很有写头。 第262章大结局 “你们又在干什么!这是要炸了我的威铭山吗” “妖娘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小葫芦讪笑,“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陆威风说要玩玩人间的炮仗,所以我就弄了点来给他玩玩。” 陆威风闻言,立即瞪了小葫芦一眼。他刚刚准备跑的时候,好歹还记得带上他了,这小葫芦怎么一转头就把锅甩到他身上了呢 既然你不仁,那也就别怪他不义了。“小炮仗哪能有这么大威力是小葫芦说把法力注到炮仗里会更好玩,我们才惹下此祸的。” “最近都学坏了啊,晓得互相推诿了。”高止上前,拎住了陆威风的耳朵,攒住了小葫芦的后衣领,将他们拉到了角落。“你们就先在此思过吧,妖娘娘什么时候允许你们休息了,你们才可以再休息。” 陆宽宽见此,无奈摇头。他们三个终究还是一丘之貉。高止不就是害怕她罚那两个小东西罚得太重了,才将他们带到一旁‘思过’的么慈母多败儿,高止终究还是不行啊。 “嘶~”陆宽宽额间一疼。真是奇怪,最近怎么老是这样。 “怎么了”高止见陆宽宽脸色不太对,立即慌张着跑到陆宽宽身前,捧起了她的脸。 “不知道。”陆宽宽蹙眉,推开高止捧她脸的手,转而抱住了他的腰肢,倚靠在他的肩上。“头疼,我再睡会儿。” “妖娘娘,让我将功补过吧!”角落里的小葫芦大步向前迈了一步,昂首挺胸道:“我最近刚学了《妖界医典》,让我来帮您把把脉,揪出您头疼的原因。” 陆宽宽细眯着眼睛看着小葫芦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面露迟疑。这个家伙难道不是想找个人试验一下他刚学的《妖界医典》吗 “妖凉凉!我也要将功补过,我跟小葫芦一起学的《妖界医典》!”陆威风亦是向前跨了两步,仰头龇牙笑道。 陆宽宽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高止将陆宽宽打横抱起,缓步走到了洞府中去。陆威风和小葫芦立即跟上高止的脚步,两张小脸上皆挂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与激动。 高止走到床沿,轻柔地将陆宽宽放下。 陆宽宽顺势躺在榻上,拉起一旁的被子,又准备睡觉。 小葫芦走到陆宽宽身边,握住了陆宽宽的手腕,闭上双眼,以法力探查陆宽宽的经络。 “啊!是喜脉!”小葫芦双眼倏忽张开,嬉笑着说道。 “放你个狗屁。”陆宽宽收回手腕,将小葫芦推到了一边。他那模样,一看就是在乌说八道。 “妖凉凉,让我来!让我来!”陆威风跳上床沿,亦是握住了陆宽宽的手腕,颇有模样地探诊寻脉。 “怎么样生病了”高止不晓得如何给妖看病,但清楚陆威风一定比小葫芦可靠。 “是喜脉!”陆威风惊奇,双眉飞舞,两只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眨巴着。 “啊”高止闻言一愣,脑中嗡嗡响。 “真的假的”陆宽宽还有些不敢相信。怀孕她可从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种奇怪的事情。 “已经怀有三年了。”陆威风说道。 “三年”高止蹙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介凡夫俗子不太懂啊,妖怪怀孕,会怀三年的么 换做在人间,三年都能抱俩儿了。 陆宽宽低头看向自己的肚皮,三年三年前是什么时候高止被他师父拔去情丝前的那一次吗 “我什么时候能把他生下来”陆宽宽看向陆威风。 “不知道诶。医典上没有记载过神兽的孕育之期。”陆威风笑道。 “我就说是喜脉吧!你们为什么信他不信我”小葫芦叉腰撇嘴,万分不悦。 高止站在一旁,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要做爹爹了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做爹爹,也许一两天,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年两年,也许十年八年 “我觉得,按照脉象来推算,妖娘娘肚子里的小宝宝已经有小木碗那般大了,如果要成长到能够生下来的大小,至少还需要六年。”小葫芦说道。 “这么久”陆宽宽面露烦躁。 她还要这样犯困犯六年吗 “能不能不要”陆宽宽小声嘀咕。 高止闻声,立即慌张得握住了陆宽宽的手,生怕她真的不要。“你怎能生出这样的想法他可不仅是一条生命,还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就说说气话。没说真的不要。”陆宽宽勉强扯出一丝笑来,看上去,实在不能算是有多开心。 她潇洒自如,天下的妖娘娘,居然要因为一只‘小木碗’而长期嗜睡,错过天下万般繁华与精彩。想想就觉得心疼。 思绪间,陆宽宽竟又沉入了梦乡。 高止小心给陆宽宽盖好被子,而后便拎着小葫芦和陆威风快步出了洞府去。 “臭道士!不至于啊,我们有腿的啊。”小葫芦哭叫道。 “你声音小些。”高止沉着声音,呵斥小葫芦道。 高止站在洞府前,问小葫芦道:“一般妖怪怀孕,需要注意些什么跟凡人要注意的地方都一样吗” “那哪能一样啊我们妖怪可没凡人那么脆弱。”小葫芦仰起头说道。“完全就没什么要注意的,特别是妖娘娘,你把她弄死了都关系。” 高止闻言,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小葫芦倏忽跳起,拍了拍高止的肩膀,严正说道:“不过你这臭道士,还是蛮厉害的。一般妖凡逆天结合,没个十年二十年是怀不上妖宝宝的。” 高止脸色一红,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高止转身入了洞府,而后紧紧关上了门。 小葫芦和陆威风立在门外,相视一眼,只觉高止未曾将他们放在眼里。 高止走到陆宽宽床边,钻到被窝里,将她揽进了怀中,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了一吻。 陆宽宽睫毛微动,那双手又不自禁解开了高止的衣带,而后顺着空荡将手伸了进去。 高止轻笑,余下的时间里,都是平安喜乐才好。 一月我会开新书,现在暂时是想写一本关于‘穿书与反穿书’的文。 但又觉得《妖娘娘饶命》可以续上,也觉得‘威风凛凛’的故事很有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