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遇见女鬼怎么办?》 1、搬家 租房遇见女鬼会发生什么?季知言暂时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很快,她就能亲身体验,知道答案。 季知言刚搬进新租的房子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破旧的房子晒不进太阳,连白天都需要开灯才能看清,阴暗潮湿的一切。 虽然很不舒服,不过这已经是目前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她的贫穷让她没有别的选择。 这里或许不够安全,但是季知言无处可去。 算了,总之暂时就好好住在这里吧。她平静地想着。 面对这间传言闹鬼的屋子,季知言却做不出任何惊讶或者恐惧之类的表情,因为她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太过疲惫。 她其实不怕死。活了这么多年也都没什么意思,就算是现在突然离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她有些懦弱,不敢由自己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能祈求有什么人帮她,只不过至今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在不怕死又不敢死的日子季知言活得浑浑噩噩的,按着别人的脚步走,该上学就上学,该工作就工作。可是失业浪潮席卷她这一届学生,读的专业也不是什么热门,根本找不到工作。为了上大学借了学贷,至今还不上,还没赚到一分钱就负债累累,每一天都像要溺死在水里,无法呼吸。 找工作了才知道别人要有工作经验的。想起碌碌无为的四年,连毕业都感到困难感到窒息。她明白了自己没有竞争价值。 从小就没了父母,被寄养在她的小姑季夕妍家。父亲那边的亲戚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季夕妍虽然答应了要抚养她,但是对她只有不满。 记事以来,除了奶奶和父母还在时的一点温暖回忆以外,季知言就再也没感受过关爱。 只有平白无故遭受的冷眼,还有毫无道理的打骂。 上大学的钱季夕妍不想提供,季知言只能自己挣。她也懒得去怨恨,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不该奢望什么。 可是即使知道不应该也忍不住渴望。 季知言总是会突然感觉到了像小时候被扇完巴掌以后一样不可抑制的委屈。 高考一结束她就进了工厂,日复一日相同的工作,不算困难,只是感受不到活着,所有人麻木又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一切是没有新意的,是一潭死水。 没有活动,永远被困在原地的死水。 站了一天,重复一天的动作,累得要死。 季知言每天回到宿舍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上课学到的一切,课文,公式……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那些课本上的知识再也与她无关。 她是喜欢阅读的,可是那些文学书籍也已经离她远去,她连活下去都困难,没有资格再为一些文字伤春悲秋。 抬头看着天花板,白色一片,无尽的空虚袭来,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她已经看见了生命的尽头。 这样怎么活下去呢?她没有了生欲,可是却又不敢去死。只能骂自己懦弱,骂自己苟活。 骂完还要继续起来干活。 可是说到底人就是渴望生命的啊,即便是想开了,愿意生命归于万物,接受平静地离别,死亡前最后一刻也总会挣扎。 她不是想死,她只是缺爱。她忽然痛苦地意识到。 不,不,爱是她生命中不存在的东西,她也不应该去妄想。季知言开始否认自己的内心,让思维避开爱的话题,她不应该渴望爱,渴望得不到的东西只会让她的生活雪上加霜。 季知言不敢对自己坦诚,停止了有关爱的想法,不敢再思考与这种情感有关的一切。 她怕再想下去要崩溃。 在工厂干到开学,学费也算是凑齐了。她不算爱学习,只不过是为了离开季夕妍的掌控逼着自己,吊了一口气在学。考了个重本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后来在大学麻木地度过几年,每天如同溺水,躯体化让她时不时发抖,哭泣。 已经太晚了,就算离开也没用,她的生活早就没什么生机。大学里人与人的差距更加显现,她越发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她不是拔尖的人才,没办法冲破阶级的障碍,别说阶级,她连让自己正常生活都困难。 忍不住躲在床上哭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身体上的疼痛浮现出来,暗无天日的床帘里,就像她暗无天日的生活。 季知言总是在哭完后无奈于自己的脆弱,可是又改变不了这一切。 应该是病了,季知言想。可是没钱去看,想着自己应该也差不多要死了,索性不管。 最后还是艰难地过完了那四年。 没有朋友,庸庸碌碌,专业课成绩不算差。可是因为在学校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而且害怕跟同学交流,再加上还要兼职,她没有精力参加什么比赛,简历是空白的,再怎么编也不够漂亮。 但是季知言长得漂亮。大学同学神秘兮兮说给她介绍工作,来钱快。问了一通,对方一开始支支吾吾不肯说工作内容,警惕地问了很久,最后才说是去陪酒。 季知言沉默了会,她觉得好笑,想说几句嘲讽的话,可是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就走。 太荒谬了。学了那么多东西,一份正常的工作都找不到。 上大学后那些亲戚就没怎么过问她的事,基本上毫无联系,只有季夕妍在她毕业之后几次跟她要钱。可是现在这种状况,别说给别人钱,她自己都要活不下去,当然只能先顾自己。拒绝了几次后,季夕妍就没再打过电话给她。 行业饱和,投了几十份简历,基本上都杳无音信。面试了几家最后被以没有工作经验拒绝。 找不到工作,可季知言要钱才能活啊。最后找了个便利店的兼职,拿着一千五的月薪,也只能住着几百块房租的破烂房子。 本来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也习惯了,一边兼职还在找工作,生活好像也有一点步入正轨的意思。可是这时房租却突然涨价了,明明是很破旧的屋子却因为地段好了一点,非要涨到快一千,她现在连房子都住不起。 崩溃地哭了一场,第二天还要顶着憔悴的脸色去上班,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去上班被老板以精神状态不好为由辞退了。 季知言听到自己要被辞退的消息时愣住了,想要辩驳,可是一时说不出话。 她突然觉得好笑,怎么上天是见不得自己一点好吗,甚至她都还没有一点好就马上要落入更低谷。她突然有了一种能让她稍微欣喜一点的念头。她要死了吗? 可是没有,唯一的念头也没有实现。 回到家,躺在最后还能住一天的床上。怎么还没死。她双眼肿胀干涩,无力地盯着天花板。倒霉得离谱,可是怎么都这样了她怎么还活着?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饥肠辘辘还伴着胃痛,家里没有吃的了,只能点了个外卖。 难吃,像是过夜的菜一样,好像在吃腐烂的食物,浓厚的调味气息也改变不了食材的糟糕恶心。 她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用手扫过桌面,玻璃杯碎在地上。 她已经忍受不了这一切。她一向平静,几乎不会做出让人注目的举动,她总是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可是现在却一反常态地发起疯。 季知言叫喊着,眼泪从眼眶流出,她已经哭过了,她以为眼泪早就流干,可是眼泪是流不尽的,痛苦一直持续。 季知言感到窒息,喉咙有堵塞感,她的声音艰难地从喉道里传出,她感觉喉道像要被撕裂,实际上她就是想撕裂,她想尝到血腥味,她希望这一切能结束在今晚。 可是她还是停下来了,情绪突然间平静下来,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累得没有力气。 她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满地狼藉的一切,笑自己也只能摔个玻璃杯,没有更昂贵的东西供她发泄了,最后无力地回到房间。 吃不下东西。胃疼。好疼。喉咙也痛,自己作的。全部都是自己作的。她累了。 翻看着手机,廉价的旧手机运行缓慢,等待着它显现画面。 她在找房子。如果今晚没有人突然闯进来杀死她的话,那她就得找一个明天可以搬过去的房子。虽然她更期待前者,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她双目空洞地喃喃着,生活还得继续。 搜索页面弹出了信息,别墅,高级公寓等等。她没有力气生气,只觉得好笑,这样的屋子,她一辈子都住不起,又何必给她看。 只在最便宜的房屋里看,季知言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在意安全,如果谁要来杀她,她求之不得。 翻看着,突然看见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低价。三百?她看着那张图片,看着是很旧的屋子,虽然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不过也还在这座城市范围内,甚至离她现在待的地方也不过一两公里。这附近会有这种价格的屋子? 季知言继续浏览着信息。 单人公寓,看起来除了旧一点没什么问题,而且还有电梯比现在住的地方还好。她疑惑起来,这种房子为什么会这么低价,难道是有什么隐患吗,该不会是什么凶杀现场之类的。 看了一眼评论,下面也有人在问这个问题。 闹鬼。有一个评论回答,下面马上有人接着问具体情况。 住过的人回复说晚上照镜子的时候在里面看见了人影,住了一个星期每天都神经兮兮的,后来受不了,赶紧搬走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在开玩笑,说该不会是跟房主人有什么过节,所以故意乱编的吧,或者说有鬼一定要去看看的话。 评论看起来都不害怕只当玩笑,不过从房屋仍在出租来看应该还没有人真的去住。毕竟除了闹鬼这种让人不安的因素外,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人为的危险,比如说把人骗过去做些非法的事之类的。 但是,这个价钱……已经没有更低的了。每个月除了房租还要交水电费,吃东西,一分钱都剩不下。她现在虽然刚拿到兼职的钱可是如果去租其他房子的话,估计是不用吃也不用喝了。 虽然不用风餐露宿,不过得饿死。 虽然她想死,可是又实在不想当饿死鬼。 要不试试吧?真的闹鬼倒是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是什么违法的原因那就到时候想办法跑。反正现在走投无路,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季知言尝试联系了房主,电话打过去三秒对方就接了,听着像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语气很不耐烦的样子问她什么事。 “租房?”对面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也没有了不耐烦,反而变得温和,“你确定吗?” “是,已经有人租了吗?” “不,没有。不过……”他没有想到有人要来租房,之前闹鬼吓跑了几次租客,一年多没有人来租房了。 “什么?” “你应该看见过别人的评论。” “我不在意。” 他听见女人的声音有些嘶哑,通过电话传来,隐隐夹着电流声。 “好吧,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什么时候签合同。” “我明天就想搬进去。” “好,你明天上午八点可以过来先看看。” 对面男人回复到。 听起来不像坏人,季知言想,不过坏人也不是几句话就能听出来的。 说这几句话已经耗尽力气,喉咙痛得像要咳血出来。 想到自己刚刚说话气若游丝,声音还低哑,在这大晚上还真有些像鬼。季知言笑了一下。 今天已经累了一天,她没有力气了,虽然睡了一下午,但还是倒在了床上。 __ 第二天去看房。 季知言敲了敲门,一个男人过来开门,是昨天晚上的人,名字叫江时岑。 对方挺有礼貌,彬彬有礼地给季知言介绍,她环顾四周,房子很旧了,晒不到太阳,明明是白天可是却感觉有些阴冷。 不过季知言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住就行,环境是否舒适不是她应该考虑的。电器都没问题,合同也看了几遍,没什么问题,她打算要签。突然忍不住问了个问题。 “为什么房租这么便宜呢?” 她盯着男人的脸问。 “这不好吗?”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笑着避开问题。 “你在这里不会有人身安全问题,也绝对不会被侵犯隐私。” 江时岑肯定地说。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也知道对方表现得再真诚也不可信。不过,反正来都来了,季知言也没什么所谓。她只是突然有些好奇所以问了,既然对方不说那句算了。 “不,挺好的。” 季知言签了名。对方不正面回答她也就懒得继续问,虽然和对方素不相识,对方的话当然也不可信。不过,算了吧。她现在不太在乎,因为她无处可去,没法在乎。 当天就搬了进来,除了一些换洗衣服,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以外就没什么东西了,季知言只用一个行李箱再加个背包就搬完了所有物品。 她实在觉得好笑但又笑不出来,只能感慨穷也有点好处,就是搬家方便。 2、第一次灵异事件 屋子里看着很久没人住过,座椅也都老旧,但是东西齐全,住得还算方便。 季知言进卧室开始收拾,房间里开着窗户,可是因为在低楼层,被窗外的树挡了光。 是秋天,可是屋里却阴暗湿冷。 大概是因为没通风,淤积的水汽散不出去吧。季知言没太在意。 躺在刚收拾好的床上,一米八的床,不软也不硬,刚刚好,质量比之前的租房里好得多。可是她还不能休息。 季知言要找新的工作。大学学的设计,行业饱和,想去当个设计师助理还要倒贴钱。 学设计死路一条。季知言想。 前几天投的简历还没有回信,季知言决定再等等。现在还是先找份兼职过渡一下。 翻找了一阵,没看到合适的,烦躁地想再这样下去只能进厂了。看着手机缓慢地加载转圈,季知言不耐烦地连点了几下。 手机彻底卡死。 上帝总是喜欢给你关一扇门,然后再关了一扇窗。 季知言彻底感到无力,喉咙还痛着,连叹气都是微弱的。 她已经做出很多努力了,可是生活仍然毫无进步甚至退步。也许她根本就不该继续。 季知言思绪混乱,从小时候的倒霉事想到刚刚的,发现自己真是纯霉逼。想骂句脏话,可是张嘴喉咙都疼,最后还是安安静静的,沉默如同一具尸体。 季知言正在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死在这的话,什么时候会有人发现时,突然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错觉?可是那种感觉没有消失,一股寒意爬上脊骨,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好像被潮湿的冷意抚摸。 季知言一下弹了起来。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警惕地环顾四周。 没有任何东西活动的痕迹。 别说活物,连一阵风都没有,东西也都没有变化。紧张情绪刺激肾上腺激素,过了一会身体变热,寒意也消失了。 季知言呼了口气想,大概自己是被闹鬼的传闻吓到了。不过……要是真的有鬼的话。 它会做什么?杀死自己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是被当成什么替死鬼之类的,那季知言可不打算奉陪,她活得已经够惨了,总不能死了还被利用。 想通了,季知言也就放下了警惕。反正她对前者没什么所谓,对后者又没什么证据,还是先省省力气别想太多了。 肚子突然饿了,干脆下楼买桶泡面好了。这样想着,季知言拿上手机下了楼。 已经是傍晚了,血色残阳铺满天空。 季知言在小区楼下的便利店买好泡面,正要回去,走到楼下却发现电梯用不了,怎么按按钮都没有动静。太过古怪,刚刚下来还是正常的,这也不过隔了十分钟而已。 巧合?不会是……季知言怀疑起来,过了会又觉得自己神神叨叨的,不过就是电梯突然坏了而已,也正常。按理说要打给物业报修,不过就算现在打了电话肯定也不能马上修好,她就住在三楼,走几步就到了,现在饿得要死,先回去再说。 楼梯是逃生通道,平时没人走,走进去就能感觉到落满了灰尘。没有铺瓷砖都是水泥台阶,看起来灰扑扑的一片,再加上安静无声,让人有点瘆得慌。 季知言一步一步往上走着,空荡的楼梯间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楼梯比平时走的楼梯更陡一些,台阶也更高,跟登山一样,走了几步就有些累。楼梯从一层到二层是不转弯的,走完往下一看,阴暗的楼梯里只有楼梯门附近起来比较亮堂。 到了二楼,再上一层就好了。 季知言看了看右手边的门,试了一下,打开了。出去看了看,门牌203,确实是二楼没错。 这是应急通道当然不可能锁上,三楼应该也是一样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季知言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突然莫名有点心慌。她以前租的地方住在七楼,楼道也是狭窄黑暗,除了没这陡以外也没什么区别,可是她从来不曾害怕过。 她向上走着,只是几步路而已却好像很遥远,忍不住胡思乱想着怪力乱神的事。本来不信这些,想给自己想点乐子,可是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地真的恐惧起来。一瞬间感觉后背阴凉,头也不敢回地快步走上去。 季知言快步走了会,忽然又觉得自己好笑,不是不怕死吗,跑什么。看了眼身后,什么都没有,就是神经紧张自己吓自己而已。这样想着季知言速度又变缓,抱着泡面一步一步往上。 最后一个台阶。 到了。这里是第三层。 季知言正打算出去,可是这里没有门。她古怪地看着封死的灰色墙壁。思考着怎么回事。难道只有第一层到第二层楼梯是不用转弯的,后面都是平时走的普通楼梯? 可是,她意识到什么,有些僵硬地回头看着刚刚走过的地方。 这段楼梯的高度跟第一层到第二层的一样,二楼的高度和三楼不会不同。也就是说她现在站的地方应该已经是三楼了,可是这里却没有通向三楼的门。 不,应该只是我忘记了第一层到第二层的高度。这里的楼梯太陡了,而且密闭的通道不够光亮,感知错误也正常。应该只要再上一层楼就可以了。只要再上一层。 继续往上走着,楼道里好像越来越黑,越来越陡,饥饿让她身体无力,头晕,她慢慢地摸索着向上,只是一层楼梯却走了很久。 有门。这里应该是第三层了吧。 拖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沉重的身体去开门。很好,顺利开了门。季知言想着终于可以离开楼梯间,看了一眼门牌号。 203。 季知言瞪大了眼睛去看,希望是看错了。可是那里确确实实地写着“2”这个数字。不是三楼,还是在二楼。 她慌乱地走到电梯面前,按下按钮,但电梯仍旧没有动静。看了其他几户人家,门牌依旧是二开头。荒谬至极,难道她要被困在这里?试着敲了三户人家门,无人回应。 她急促地跑回应急楼梯,向下跑着,饥饿让她晕眩,脚下突然踩空,差点向下坠去。 一阵寒意爬上身体,脖颈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痒。 冷静下来。季知言对自己说,可能只是饿晕了,分辨不清。她走下了一层,这里是没有门的楼道,再往下,这里是二楼,再走一层就到了一楼,不会错。 打开门出去。 203。仍然是203。 不应该啊,鬼打墙?那要怎么办,一直困在这里吗,不,不行,好饿,好饿,要吃东西。 季知言不知道该往哪走,可她没有力气上楼梯了,所以选择抓着楼梯扶手往下,一点一点摸索。 寒气追着她,有什么粘稠的东西从衣领流入后背,湿凉包裹全身,过于真实的触感让她不敢回头。 好像越来越黑,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嗡嗡的耳鸣声,溺进水里一样,一切都越来越遥远,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像是潮湿充满了这里的空间,沉重湿润的空气压着她的脚步,她停在原地,仅剩的力气抓住扶手,泡面掉在了地上。 低血糖犯了。 她僵着身体不敢动,过了快一分钟耳鸣才消失,眼睛才能见物。幸好这里没有太阳,不然可能就要彻底晒晕过去。 季知言精神还有些恍惚,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湿冷感在刚刚消失了,摸了摸后背,什么都没有。 一切好像又变得正常。 捡起泡面,心里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只是吃个晚饭都要这么多磨炼。 季知言恢复行动能力后往上走去。走到了一楼的位置,她记得刚刚她没有关上这门,可是现在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 也许刚刚开的根本不是这扇门,也许刚刚根本不在这个空间。 她再次打开了门。 是一楼。她楞楞地看着恢复正常的一切,不太分得清这究竟是真的正常了还是只是看起来正常。 有个小男孩经过,应该是刚打完球回来,看了眼站在应急楼梯口的季知言,然后按下向上电梯按钮。 季知言听到了电梯运行的声音。 电梯好了。这肯定不是刚刚修好的,一切都是在针对她。 如果她有钱的话她一定会马上拖着行李,甚至行李都不要了直接离开这里。 季知言想。 可是她没有。 她现在饥肠辘辘,饿得胃又开始有些痛,只想马上回去吃个泡面。 终于回到了屋子,看哪都感觉不顺眼,觉得不正常。她现在是知道租房评论里说的住了一周每天神经兮兮什么意思了,这样的鬼打墙来上一遭,谁不变成神经病。 直到食物下肚才感觉到确实脱离了楼道循环的实感。不管怎么样现在也无处可去,不想当流浪汉露宿街头就暂时待在这里好了。 反正之前的租客不是说还有什么镜子里看人影之类的吗,经历完那些都能安全离开,她现在才刚刚开始再住几天应该也没事。 吃饱了又得继续找工作。如果一直找不到的话,很快就会连饭都吃不起,季知言实在不喜欢饿死这种死法。 也许是看她实在可怜,上天终于仁慈一回。一打开首页就看见一个咖啡厅招募。季知言大学在咖啡厅兼职过,流程都熟悉,招募条件也符合。就马上提交了入职申请,店主让她明天先去试试。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可能赚点钱,不必饿死了,心情放松了一点。 去洗澡的时候想起刚才的事季知言又有些犯怵。如果说刚刚是直接杀了她,她反而会没那么害怕,可是一直困着她,让她出不去,这就非常恐怖了。 她害怕循环往复,永远不能离开。 今天已经来过一次灵异事件了,应该没那么闲再来一次是吧? 季知言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3、第二次灵异事件 白汽氤氲,热水淋在身上冲去了背脊的寒意,季知言终于变得温暖。 洗完澡安然无恙地走出浴室,季知言舒了口气。 如果说真的有鬼,那这鬼素质应该也不错,至少它没有选择在浴室这种常规作案场所下手。 收拾完一切事物,季知言爬上了床。 刚换上的床单、被子香软舒适,房子虽旧但隔音不错,声音听不清晰,只感觉是远处传来的,模模糊糊。 太过安静反而会让季知言恐惧,像现在这样有些声响却不尖锐会更容易让她有安全感。忽视掉有些过分阴冷的空气,这确实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好地方。 季知言经常失眠,就算睡着了也是整晚整晚地做梦,第二天起来仍然疲惫不堪。大部分时候都入睡困难,今天倒是例外,可能是因为傍晚那一遭确实让她比平时更加精神疲惫,所以几乎一沾床就睡着了。 头刚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季知言意识就变得模糊。 回到了小时候。 藤条鞭打在手上,掌心被打破了皮,白色的薄皮翻出血肉,粘稠的汁水先红色一步流出,最后二者混合在一起粘连着皮肉,一片血肉模糊。 身体变得沉重不堪,季知言差点跪下。 “你偷了东西!” 肯定的语气,暴躁的声音。 季知言没有辩驳。因为她早已经辩驳过了。 “别打太严重。” 冷漠的女声响起,季知言抬头去看那个女人,可是看不清。 她也没有祈求。因为她早已经祈求过。 季知言感觉到手上的疼痛,听见年□□孩的笑声,接受着中年男人的暴力。她呆愣着感知这一切,手心像被密密麻麻的针刺进,痛苦的情绪翻江倒海,即将呐喊出声。 她突然听见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景的声音。滴水声。从水龙头一点一点蔓延下来的水滴掉落在地上。 奇怪,这里这么吵闹,怎么会听见滴水声。 一瞬间的疑惑闪过。 她忽然止住了眼泪,愤怒和不甘消失在喉道。 她的神情变得麻木不已。 看得见也听得到,但是却觉得自己已经从身体抽离,游离在外,好像已经离开了这让人憎恶的现实。 画面一下变得模糊,她变换了位置,变成了旁观者看着面前皮开肉绽的女孩。 痛苦的情绪不再强烈,叫喊的欲望也已经消失。她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做一具沉默的尸体,免得招人厌烦。 原来是梦啊。季知言意识到。 季知言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动不了,明明已经醒了,可是身体还是不能动弹。 呼吸越来越困难,季知言想要大口喘气,可是喉咙像被扼住,只有少量的空气进入呼吸道。 空气是湿润的。 季知言感觉一瞬间被湿冷感包裹,身体热量流失。 用尽全力睁眼,却只能撑开一半眼皮,视线里模模糊糊,感觉房间里水汽蒸腾,身上压了一团白雾。床沿边有一个身影,是个人形,季知言心脏骤然顿了一下。 一瞬间的惊吓过后,好奇战胜了恐惧,季知言想要看清更多,她努力睁眼去看人影。 还没看清什么,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眼睛,瞳孔是浓墨般的黑色,狰狞的红色血丝环绕黑瞳,布满青白的眼球。 突然的扑脸吓得季知言僵直了身体,四肢像被禁锢住。大脑也停止了运转,只是楞楞地看着。 实际上就算她没有被吓僵也做不了什么,身体动不了,张不了嘴,想通过喉道发出一点声音,却感觉被堵塞。 她只能沉默着压抑恐惧。 想要再看清点。她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也许是抱着既然要死至少也要知道杀自己的东西是长什么样这种心理。 季知言仍然努力地睁眼去看。这么近,至少能看清脸吧…… 想着睁大点眼睛,结果眼睛却突然间不受控制地闭上了。 视野再次陷入一片虚无的黑暗。意识也逐渐消散,季知言再次陷入梦境。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昨晚窗帘没拉严实,透进来一束光照在季知言脸上,刚睁开眼,被刺痛一瞬间又闭合上。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安的感觉没有随着太阳升起而消失,她回想着昨晚的事。 她醒了,可是还没彻底清醒,坐在床上没动,思维迟钝有些茫然。 昨晚梦了什么已经记不清,只记得是不舒服的事,然后半夜好像醒了一次…… 想到这,她突然大口喘起气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反应,好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即将窒息。 大概过了五秒钟大脑才恢复意识,重新夺回掌控身体的权力,停下了喘息的动作。 她想起来了昨晚动弹不得的身体和床沿的人影。再多的就不记得了,季知言有些恍惚,分不清这是现实里发生的还是只是做梦而已。可是如果是做梦的话,会有这么大的身体反应吗?季知言不知道。 如果是真的,那,那个黑影就是鬼魂吧,看不清是什么人,可能是这房子里原来的主人,可是这出租屋不是江时岑的吗?也许其中有什么渊源,也许那个人影只是孤魂野鬼,刚好晃悠到了这里,也许……算了,再想也没有意义。 季知言对鬼神之事一窍不通,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现在还不如现在想想去咖啡厅怎么好好表现,让老板录用她。 免得当了饿死鬼,怨气大,和昨天晚上的身影变成一种东西。 季知言下床去洗漱。看到镜子里自己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就不必说了,她平时看起来都是这样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色阴沉也不必说,她没几天会给这个世界好脸色。她觉得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一副死人样子,可是现在这眼眶发黑,眼球里布满血丝,目光涣散无神,看起来完全没有了生气的样子还是让她惊了一下。 看起来就像阴气缠身。 人一旦知道了灵异事件就会什么事都往这方面想。只不过是没睡好而已,她本来也没几天睡得好的,这也很正常,虽然比平时稍微严重了一点吧…… 季知言摇摇头,甩去疑神疑鬼的想法。还是先想下午去面试要怎么办吧,肯定不能就这样去。 好不容易翻出来旧口红,欣喜若狂。一认真看发现已过期,又变得面如死灰。 季知言觉得自己就不该看这个日期。不看的话还能心安理得地用,看了以后就只能心惊胆战地用。 结果没变化,只是顺便攻击了精神。 季知言小心地试了下上唇的颜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和新的差不多。 这就够了,看得过去就行了不是吗,她毕竟也没有资本去在意什么东西的内里,那些东西表面上能装成不错的样子她就该满足了。 涂上口红唇色总算正常,看起来不再死气沉沉,阴气缠身,像个活人。季知言很满意,这根口红已经发挥了它该发挥的价值,虽然时间晚点。 一上午待在屋里,倒也无事发生。 下午去咖啡厅面试。季知言走进了装潢简洁明亮的店里,店面不是很大。角落里坐着两桌客人,前台有一个低着头的女人。 季知言走上前去直接说明来意。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段清予抬头看了眼,台前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让季知言等一下。做完手上的冰美式后段清予进了仓库,季知言也跟着进去。 “你说你有工作经验?” 段清予没有看季知言,而是看着一个个箱子,好像在挑什么。 “对,我在咖啡厅工作过。” 季知言赶紧回答。 “嗯……先试做一杯看看吧。” 段清予搬起一箱东西往外走,季知言只好又跟着她出去,然后进了前台。 “开始吧。随便做点什么。” 段清予靠在前台,一边悠闲地喝着冰美式,一边很随意地说。 没有具体的要求才是最麻烦的,季知言深吸了口气。 季知言虽然做咖啡熟练,但要说水平有多高倒是没有。以前店里的标准也就是差不多能喝就行,反正是品牌,总会有人为了拍照源源不断地光顾。 还没想好做什么,看了眼段清予手上的冰美式。好吧,首先排除这个。 “请开始。” 段清予笑着对季知言说。 “啊,好。” 思考太久了吗?才过去几秒钟而已吧。呼,季知言有些紧张,最后决定做一杯拿铁。 季知言其实对咖啡没什么热爱,纯粹是觉得喝咖啡的人少,工作起来应该比爆满的奶茶店轻松点所以当时兼职选了咖啡厅。虽然后面发现,咖啡厅也一样辛苦,但既然都面试通过了,也就没有再换。 调理清晰地做完了,看得出来确实挺熟练的,速度也快。 做完了咖啡,季知言小心地推了朵郁金香。然后递给做在外面的人。 手挺稳的,那就只剩下质量的问题了。段清予这样想着,接过去喝了一口。 一阵沉默。 “嗯……还行。” 段清予这么评价。 还行?那是什么意思,季知言紧张地看着对方。 “你不喜欢咖啡吧。” 段清予撩了撩头发,有些好笑地问她。 确实,季知言对咖啡不喜欢也不讨厌,算是是无感吧。大部分人也不是喜欢才做自己在做的工作的吧,只是无奈而已。 “很难喝吗?” 季知言忍不住问。 “不……作为商品应该是够格了。”段清予把咖啡放在桌上,“只是我的期待高了点,你不必在意。” “你面试通过了,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段清予说。 “好的,我现在就可以工作。”得到一份工作,季知言心情好了点。“不过工资是什么时候发呢?” 段清予看了眼日期,今天二号,两天而已,干脆不算。 “三十一号。以后都是月底发。” 段清予又交待了些注意事项,说完就坐去窗边的桌子大概是考察的意思。 一个下午,说忙也不忙,顾客不多,季知言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清理工作,然后就是干站着,毕竟老板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坐。 下班的时候段清予才笑着过来告诉她没人的时候可以坐一下,然后就让她回家。 暂时有了工作,季知言感觉现在是在这几天里最放松的一次,走路都变得轻快。 回到了小区。 入口正常,很好。 电梯正常,很好。 一切都在正常运作,没有出现鬼脸,也没有出现循环出不去的空间。 她满意地到了家门口。 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季知言走进玄关,看见一个深色影子时才消失。 4、第一次看清 屋里一如既往地冰冷。 对面简陋的白墙前站着一个人。黑色的长发,黑色的衣服,脸模糊不清。 季知言停在玄关。看见人影一瞬间的惊恐让她不可控地僵住身体。但是,一秒过后她仍然没有动。 她大脑已经重新运行,可是身体的掌控权却没有回来。 她被什么东西禁锢了,四肢一动也动不了。她瞪着眼睛,僵硬地转动眼球,环视了一番。人影在她大脑宕机那一刻消失了,现在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如同平常。 湿热的空气吐息在她脖颈,季知言一惊下意识想向前,可是身体被迫留在原地。 发不出声音,好像失去了声带。季知言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不属于自己,好像已经脱离了现实。 她突然听见一阵呼吸声,平稳缓慢。 背后有人?不,是鬼吧。好像是昨天晚上的。 眼前越来越暗,一团黑色的浓雾笼罩了这个房间,季知言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雾气环绕,自己快要被吞噬。 “呼……哈。”季知言弯下腰急促地喘气,她刚刚感觉要窒息的时候,身体突然可以动了。大脑缺氧,她意识已经模糊,但是身体一瞬间做出了求生的举动。 再抬头看,一切如常。 恍惚的感觉,好像刚刚的所有都不曾发生,只是错觉。 倒底是真的有其它东西存在,还是只是自己得了精神病呢?季知言突然间想到这个问题。难道是自己前几天太过崩溃,然后又租了个传言闹鬼的屋子,所以才精神失常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她最后思考出的结果还是,应该真的有鬼。 因为季知言觉得自己如果会得精神病的话应该早就得了,不用等到现在。她以前崩溃得也不比现在少,毕竟她活了二十几年,没有哪天是没在倒霉的。 每天都得来这么一下吗?季知言无奈地想,虽然刚开始一瞬间会被吓到,但是回想起来只觉得无聊。如果每天固定会有这种节目的话,虽然也没什么影响可是感觉很烦啊。 好倒霉。 还是不想跟鬼共处一室。虽然暂时还没出现什么糟糕的事件,可是季知言很讨厌这种麻烦的破事,比如说每天都要被吓一下。 这屋里的鬼是不想杀她?还是能力不够?回想着几次的奇怪经历季知言有些疑惑。她不懂这些,只能在网上试着搜索租出屋闹鬼怎么办。 得到的建议是赶紧搬走,或者做个法事。 很好,她现在一个都做不到。倒霉惯了,这一个月别再出什么变故都算好,就不指望突然赚到钱请个大师来驱邪了。 搬家的话……至少还要再待一个月吧。 季知言瘫在沙发上,沙发柔软舒适,拿来做床也没问题。季知言看着这屋里的一切,虽然看着都旧了,可是东西质量都不错,她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怪异感。 不过谁在乎呢?至少现在躺舒服了。 季知言打了个瞌睡,意识混沌。 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流在大腿。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惊醒过来。短裙没盖住的大腿上有些湿意,可是摸了一下又什么都没有。 今天第二次。 说起来这鬼好像每次都是傍晚才开始活动,难道说是因为晚上阴气重吗?还是这鬼单纯喜欢熬夜啊。 算了,关我什么事。季知言不以为意,反正晚上本来就经常失眠,它影不影响都睡不好。 季知言就抱着你要杀我就杀我,不杀那我也懒得理你的态度在这住着。每天白天去上班,傍晚回来被吓唬一下,晚上睡觉再迷迷糊糊看个人影,有时候还会从镜子里看见,就当是随机刷新的惊喜了。 季知言自己也觉得很搞笑,但是没办法啊,贫穷使她不得不勇敢。 人影出现了好几次,季知言虽然看不清对方,但是依稀看出是个女人样子。 女鬼啊,还真是恐怖片标配。说起来恐怖片标配还有什么来着……嗯,那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季知言觉得那女鬼越来越敷衍了,第一天在楼梯间的循环是真把她吓得不清,但是那之后好像就没有再出现过这种循环空间的事,可能是比较耗费力气,所以不能经常用。 不过…… 季知言今天回到家看见一地的红色,想着就这点变化还想吓唬人呢,未免太过敷衍。再一眨眼果然就没了。季知言连一点惊讶也没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她对于女鬼有什么目的毫无头绪,想起几次快要窒息,结果又被突然放开的场景,季知言想不通对方既然不想杀她干嘛吓唬她。难道是为了好玩? 好吧,随便吧。再过几个星期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不用再应对这种无聊的把戏了。 季知言像往常一样,洗澡,玩手机,上床睡觉。 灯一关上,季知言就看见床边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之前不都是半夜才来吗?今天提前了?季知言又打开了灯。 人还站在那里。 黑色的长发遮挡着脸,季知言看不出对方的情绪。不过鬼会有情绪吗?季知言莫名其妙地想,她看起来对面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毫不在意,只是睁着眼打量对方。第一次看见对方清晰的身影,她其实还是有一点紧张的,可是想着反正也跑不掉,干脆就坐在床上没有动。 人影上前一步。 距离被拉进。季知言感觉空气变得湿润,呼吸道也不再干燥,就像对方每一次出现的那样,阴冷潮湿。 想张口问一句你是谁。可是喉道惯例变得堵塞,声带也发不出声音。身体僵硬,动弹不得。真是无聊,每一次都是一样的剧情豪无新意。 季知言好奇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对方在移动但没有脚步声,十分安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啪嗒,啪嗒”她忽然听见了滴水的声音,她疑惑着声音的来源,最后目光静止在对方身上。 季知言走神了一秒,对方一瞬间扑到了她面前,黑发缝隙间只能看见一双布满血丝青黑的眼睛。 有突然东西跳脸,季知言下意识闭上眼睛。 失去了视觉,听觉和感知都更加敏感。 “啪嗒,啪嗒。” 湿气环绕,压迫的气息让她身体沉重,抬不起头,眼睛像被液体糊住,睁不开。看不见环境,一切变成未知,眼前只有黑色的虚无。仅凭意识辨别周身,季知言感觉房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腔,而她将要被吞食殆尽。 没有当成饿死鬼,却变成了别人的饱腹之食,这种死法也并不算好呢。 一瞬间将死的恐惧闪过,就算平时想着去死也无所谓的人,真正到了要死的时候还是会露出痛苦的表情。 意识快要消散,季知言突然听见了一声轻笑。声音很低,很近,就像是贴着耳朵笑了一声,轻飘飘的,不像人发出的声音。没有温度,也没有呼吸。 空气还是湿冷,但是压在身上的沉重感消失了,眼睛变得正常,季知言睁开了眼睛。 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头发已经捋到后面,季知言能够看到对方的脸。 脸色苍白,眼眶发黑。看着确实不是人样,不过……季知言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嗯,长得很好看,虽然说看着不太正常,不过比起阳光开朗的形象来说,这种阴暗非人的样子她更喜欢。 “你怎么完全没有求生的意志。” 对方神情有些无奈地说。 “……” 季知言所有的求生行动都是在她快要失去意识后身体本能的反应,只要还清醒着就确实没有反抗的意思。她没法反驳对方的话,只能换个话题。 “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这样吓不走你。” 对方烦躁地看了季知言一眼,接着又把视线移向别处,像是很不想看见她一样。 “麻烦。” 季知言听到对方抱怨完后“啧”了一声。她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疑惑面前的人有什么目的。 “你什么时候搬走。” “还不知道。” 季知言实话实说。 原来对方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她搬走?那之前的人应该也都是被她故意吓走的吧。为什么,有人住这打扰到她了? “你在这待着就算不怕也该烦了吧。” “我交了房租,不住这还能住哪。” 对方像被哽住了。 “你叫什么?” 季知言问道,总得有个称呼吧。 对方没有回答,转身向房间门走去。 “总叫你女鬼也不太好听吧。” “你话太多了。” 对方脸色阴沉,虽然她本来脸色就不好,不过现在看起来更可怕了点。 听到这种冷漠的回应季知言情绪没什么起伏,这种没礼貌的程度在她遇到的人里都算好的。不过对方说她话多她真觉得有点好笑,从来没人说过她话多,她不希望被任何人注意到,一向是人群里最安静的那个。 她什么时候话多过呢,她恐怕此生都不会有吧。现在竟然得到了与自己本人完全相反的评价,好笑得要死。 季知言莫名其妙地笑出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笑到喘不上气,感觉胃在痛了才停下。她好久没笑过了,一笑就像发了疯。 走到门口的人奇怪得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张了口,又闭了嘴,迟疑了一会才说。 “叫我尘念吧。” 5、一次警告 季知言关了灯躺回床上。 空气又变得干燥,雾气也都散了。女鬼留下的水迹也都消失殆尽。好像从来没出现。 季知言喉咙有些干涩。她很久没这么笑过,她一贯是压着声音的,笑不出声。真是奇怪啊,最近难道真的精神失常了? 陈念?季知言想起对方离开房间前的最后一句话。虽然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不过至少有了个称呼。 据说鬼魂被越多人知道名字就越难离开这个世界。如果对方想继续留在这里就应该告诉她真名才对吧。不过这种传言也不过是季知言随意浏览到的信息,真实性有待考据。 季知言躺在床上试图停止一切思考,她想要快速入睡,明天可不会因为今晚撞了鬼就不用上班。可是空气里湿润的气息消散,变得干燥,她突然觉得口干得厉害。 她要喝水。 意志终究抵不过生理需求,只能从床上爬起来走去客厅。 客厅电灯的开光还没摸到,“嘭”的一声,季知言不小心撞到了凳子,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就听见一个阴冷的声音。 “还不睡?” “渴了。” 言简意赅,懒得多说。季知言揉了揉膝盖,她出来的时候忘了拿手机,现在只能一点一点摸索着白墙。 按下开关,灯亮了。可是一瞬间又熄灭。 季知言感觉被湿气包裹,干涩的喉咙舒服了点。她转身看向身后,只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脸颊被发丝扫过,一阵瘙痒,她看见那双乌黑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着,正盯着自己。 鬼魂原来是有实体的吗?季知言毫无危机感不适时宜地想。看来自己过去对鬼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大半夜并不适合打招呼,季知言打算无视对方,于是再次转身去开灯。 手腕突然被扣住。季知言感觉身上变得沉重。 “不能开灯?” 季知言疑惑地开口,惊讶地发现这次可以说话。对方靠得很近,她隔着薄薄的睡衣感觉到了冰冷的风衣外套。硬实的边缘摩挲着她的后背。 “你太吵了,有同居室友的话,是不是应该更小心一点?” 疑问的语气,但却是一句警告。 寒气包裹,季知言僵硬了身体。 不应该打扰同居室友是常识,可是如果同居室友不是人呢?一个人花钱租下整个屋子,结果发现里面竟然早有室友入住,这算什么?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季知言只能自认倒霉。考虑到房租确实便宜她也就没有太过不满的情绪。 “那我以后小心。” 季知言语气还算诚恳地回答,她转了转手腕,意示对方放开。 江念尘盯着面前的人,心里只觉得麻烦。过去来这里住的人大多数吓一吓就跑了,这人却不怕死非要在这住着。 也许这人精神不正常,她想起刚才季知言莫名其妙笑起来的情景。 江念尘放开了季知言,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她住在这挺久,生活像一摊死水,无聊但平静。如果生活变得有趣的代价是环境变得吵闹,她宁可继续无聊。 自己孤身一人是最好的,其他人不该待在这里,江念尘想。可是怎么吓不到她。 季知言无所畏惧,江念尘无可奈何。 江念尘轻声叹了口气,躺回了沙发,想到季知言刚找到工作的事,期待着对方领完工资可以马上搬走。 季知言感觉潮水退去,僵硬的身体恢复活动能力。按下开关,视野变亮,发现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沙发。 鬼魂还真够方便的,瞬移真是省力。季知言看着沙发上的人感慨地想,死亡并不全是坏处嘛。直到对方看过来两人对上视线,季知言才移开目光。 最好的情况是互不干扰。季知言喝水时注意到对方没再理会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看来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最好两不相干,免得两看相厌。 季知言喝完水没再停留,直接回了房间。 后背的湿冷还在,摸了摸也没有水,只是感觉而已。钻进被窝,这种寒意才消失。季知言在疲惫中渐渐入睡。 不足六小时的睡眠,再加上本来就极差的睡眠质量,季知言醒来的时候感觉胸闷气短,头晕脑胀。 如果说真的浑身散架,一动也动不了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请假。可是现在只是不舒服而已,没到动不了的地步,只是觉得活着很累。 真难过啊,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季知言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漱,发黑的眼眶和苍白的唇色看起来不像活人。她甚至觉得自己比那个同居室友更像鬼。 涂上口红出了门。 季知言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当个鬼,也不用赚钱,没地方住直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房子鸠占鹊巢好了。不过也不能挑太好的房子,有钱人去请个大师把自己驱走怎么办。说起来驱完邪的话,自己也就魂飞魄散了,没有下一世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季知言胡思乱想着到了咖啡厅。 早上客人不多,季知言清理了一遍机器,做了几杯咖啡就没事干了。 这工作要说有多累倒也没有,就是一有人进来就不能坐,站得腿酸。 季知言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直到确实没人要进来才走到座位上打算坐一会。 好巧不巧,刚坐下没一会就有人进来。季知言抬头一看,是段清予。 站了一上午,就坐了这么一下就被老板看见了,季知言已经无力吐槽自己的倒霉。她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友好地笑着想要回到前台。 “没事,坐吧。” 段清予神色慵懒地说。没有客人进来,季知言确实也站累了,就听话地坐了回去。 段清予坐在她对面。过了会对方问。 “午饭吃什么?” “啊,还没想好。” 大概就是吃点面包吧,季知言没说。作为老板为什么还要关心员工吃什么? “是吗。” 段清予大概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下文。季知言松了口气,她不太喜欢别人问她的事,哪怕只是中午吃什么这种小事。 人得有边界感不是吗? 虽然季知言有点摸不清楚究竟人与人之间什么样的距离才是正常的,不过她过往的经历告诉她离任何人太近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既然不知道边界具体在何处,那不如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隔绝地远一点。 “你先吃吧,等会会很忙。” 大概过了十分钟,段清予告诉季知言。 于是季知言去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回到了前台,她一边咀嚼着没什么味道的廉价午餐,一边看着段清予。 段清予看向窗外。 窗外是来往的行人,步行街没有车辆,少了鸣笛声,多了人群嘈杂的嬉闹。 现在没什么人进来,可是也不用担心生意。附近就是写字楼,到了中午会有一群昏昏欲睡的上班族跑过来喝咖啡。 段清予在看什么呢?不知道,窥探与自己不相关的想法太过越界。季知言转移视线,看着门口。 差不多到十二点了。十二点半就会真正忙碌起来,在公司吃过午饭或者外出带餐的人会陆续经过,并进来买杯咖啡。 大部分人都要冰美式,他们需要的不是品尝什么高级味道,需要的只是一个提神工具。季知言迅速地重复着制作步骤,脚不沾地地忙碌了一中午。 段清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大概是去吃午饭了。当老板真好啊,季知言感慨着,可是有钱才能开店,她学贷都还没还清。 季知言看着急匆匆进店拿到咖啡又马上离开的客人,她以前好像也羡慕过他们,觉得至少有份体面的工作。可是现在只觉得看着都累,虽然她还没体验过,可是她已经厌恶了。 只要是需要为赚钱苦恼的生活都是一样地累,为了一点工资耗尽力气,为了不贫穷而竭尽全力,为了活下去而充满痛苦。 差不多两点,季知言才轻松了一点。咖啡厅变得安静,只剩下零散几桌有人。 下午阳光毒辣,行人比上午还少,直到快傍晚的时候才有几个女大学生走近店里。 那时候已经到了换班的时间,段清予回到了店里。漂亮女学生见季知言长得好看,围着她要听她介绍咖啡。 人一多季知言就说不出话,更别说她本来就没有多喜欢咖啡,之前背的也忘得差不多。季知言断断续续说了一圈,什么也没说清,不过幸好这群女生大概也不是奔着咖啡来的,不算太过尴尬。 段清予看季知言难以应付,过去解了围。女学生逐渐环绕着段清予,季知言总算能逃出人群,重新呼吸新鲜空气。 她看着被围起来的段清予,恰到好处的笑容,适当地引导话题,季知言听到从人群传来的说笑声。 真厉害啊。季知言想,无论如何,那个在人群中吸引大家视线的人也不可能是她。 季知言虽然和她们共处在一个空间里,可是却感觉隔得很遥远。她是站在人群以外的人,她不喜欢也没有能力融入其中。 工作的交流她没有问题,可是闲聊是工作以外的事情,她做不到,她太久没有和人聊过天,她也不喜欢。 社交上的缺陷阻挠了她前进,可是她始终改变不了,装也装不出来,这是她仅剩的一点自己。 6、恐惧什么? 人类的交流需要礼貌和客套,温和的笑容,刻意放低的姿态,不断地虚与委蛇。 好累,季知言想。她忽然想起家里的同居室友,意识到对自己来说和鬼的交流比和人轻松不少。至少她不必在疲惫的时候还要为了鬼魂挂上笑脸,或者是在不满的时候还要给鬼魂好脸色不是吗。 时间到了,季知言应该回去。 她隔着人群向段清予打了个招呼,段清予隔着人群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身前的女生。得到应允,季知言转身离开。 你看,人和人的交流就是那么麻烦。明明离开只是自己的事情,可是又因为人与人之间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链接,让离开这件事需要告知他人,得到应允。 季知言走在回去的路上,不是回家,她早就没有家。 那只是一个出租屋。 还是闹鬼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生活可以充满欢声笑语,季知言有些无语地想,毕竟确实挺幽默的。 已经是秋季了,傍晚太阳落了一半,季知言感受到干爽的秋风吹过。她一向喜欢这个时候,凉爽舒适。 毕竟不需要交空调费。 可是她突然感觉有些烦燥。空气从呼吸道进入苦涩的喉道,涌进肺管,又呼出来。 好干。 喉道莫名的干燥,季知言想起了江念尘身上的水汽。靠近就会被水雾包裹,口腔喉道里都是湿润的气息,缓解口干,止了喉咙的痛。 可是有时候也感觉会溺死。 季知言觉得江念尘身上有春日气息,大衣上滴落的水滴是雨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觉得,也许是因为她讨厌春天。 季知言讨厌春天,过分湿润,过分烦闷。万物新生的季节,到处都生机勃勃的季节,自己却依然死气沉沉。 他们都是活的,可是我是死的。 “呼。”季知言深吸了口气又呼出,压抑着身体的颤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克制住,只要别想不好的事,就能一如往常正常地活下去。 那位同居的室友身上就是春天的味道,季知言感受到那种气息就会压抑烦闷得喘不过气。 就算江念尘不施加什么给她,她也感觉会窒息。 季知言想到这,突然忍不住笑出声。 那自己命也是够大的,毕竟这样看来就属于受到双重压迫了,结果自己还没死。 虽然身体哪里都很脆,不过还挺难杀的,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季知言好笑地走进电梯。 编排自己的笑话让季知言心情愉悦,她一反常态地面带笑容回到屋里。 室友没有出来打扰她,安静地像只有她一人存在这个空间,让人满意。 她按部就班地吃饭洗澡上床。 打开手机。之前的面试仍然没有消息,看来是没指望了。这样想的话要不要就在这个咖啡店干下去呢?可是咖啡店店员总是干不长久的,总得找条别的出路…… 一定要有吗?万一我根本活不了那么久呢? 虽然说太过极端的及时享乐主义并不可取,不过用来安慰一下现在生活暗无天日的自己还是很合适的,至少能暂时缓解一下焦虑。 季知言想着又笑起来。 江念尘刚进季知言房间,就看见这人躺在床上一会面色忧虑,一会又面带笑意。看起来很不正常。 她本来是想着,既然季知言还要在这再住一段时间,那她们就好好商讨一下共处一屋的规矩。 看见季知言对着天花板莫名其妙就变了脸的样子以后,江念尘迟疑了一下,开始思考对方是不是上班上得精神失常,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时间跟对方说。 江念尘停留在门口没有进去。 季知言好像突然感受到什么一样,坐起身来,看向房间门口。 过了几秒,那里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虽然知道对方非人,不过就这样凭空出现还是让人惊讶。 季知言紧紧盯着对方所在之处,下一秒却被猝不及防地被跳脸,身体彻底僵住。 看到季知言身体被吓一跳的自然反应,江念尘低笑一声。对方再怎么不怕,这种手段还是管用的,虽然有些低级就是了。 江念尘本来想着换个时间再说,打算转身走了,可是季知言突然发现了她,那她干脆直接进来。 季知言回过神来,瞪着面前的人,不管是身上的气息还是行为都一样讨嫌,某种程度上这人真够厉害的,不对,是鬼。 “有什么事?” 季知言语气不算好。 对方看起来年纪轻轻,就能安享鬼生,不用上班也没有饿死的烦恼。 都这么爽了还非要打扰自己。 季知言态度好不起来。 “聊一聊。” 江念尘无视对方难看的脸色,漫不经心地说。 “陈念……陈女士?”季知言接着说,“如果是必要的事情的话,请尽快说吧。” 如果是不必要的事,就请闭嘴吧。恐怕没有人会对在深更半夜和一只鬼魂对话这种事感兴趣。 江念尘看了她一眼,没有纠正称呼。 “聊一下你……或者说我们共处在这所房子里应该遵守的规则。” 考虑到对方脸色实在糟糕,江念尘更改了人称代词。 “首先,我们应该互不干扰。” 对方刚说完,季知言马上顺着往下说。 “这点确实。”江念尘没有反驳,“那什么事情算是干扰呢?” “比如你现在出现在这个房间就算是一种打扰。” 季知言说。 “还有呢?” 江念尘笑着问。她压低了声音,季知言感受到压迫感。 对方想让她说什么?季知言讨厌这种压迫,讨厌对方有话不直说,非要说些废话。 一人一鬼,最不需要的就是伪装不是吗? 而且,季知言烦躁更盛,她讨厌别人想引诱她说向某个话题时的神态,好像掌控着她一样,好像笃定她会向着对方期待的方向发展。 “别再说废话了。” 季知言冰冷地说,她并不惧怕惹怒对方,有时喜欢息事宁人,只不过是因为觉得麻烦。 “你好像不知道你的处境。” 江念尘情绪没有变化,好像只是事不关己地提醒对方一句。 但是季知言不为所动,只是烦躁地看着面前的女鬼。 好吧,江念尘忍不住笑自己,她不是早知道这人什么都不怕吗?没有必要施压。 不,不对,季知言有怕的东西。 江念尘笑着凑近季知言,乌黑的瞳孔对上琥珀色的眼睛。 季知言感到一阵心慌,她被江念尘环绕的双手圈住,困在一块狭窄的地方,她向后退去,后背撞上床头,仰着头,后脑贴在墙壁上,尽量拉开与江念尘的距离。 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鬼也有呼吸吗?季知言思维混乱不知道偏向了哪里。江念尘身体有呼吸的起伏,可是呼出的空气是冰冷的,好像没有过肺。不过,也许鬼本身是不用呼吸的,只是死去的人不小心保留了生前的习惯。 季知言退无可退,苍白的脸近在咫尺,鼻腔灌满湿冷的气息,刚入春的雨水味。 季知言感觉自己在案板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不是怕被困住吗?” 季知言一瞬间感觉冰冷爬上身体,钻进血肉,在皮肤下翻滚。 江念尘暗示性地提起第一次季知言在楼梯的经历。言下之意是季知言不听话她可以再让季知言体验一次。 再来一次可不一定会像第一次一样只是单纯的吓唬,季知言瞳孔收缩,这是恐惧的表现,她回想起了在鬼打墙的楼梯里折腾的经历。 季知言害怕永远被困在一个地方,永无止境的路,不管怎么努力,永远不能离开,生活永远都不会有变化。 “如果把你放进光靠自己一直出不来的空间会怎么样?” 江念尘询问。 “鬼会有这种能力?” 季知言希望从对方眼中看出这只是胡编的。 “谁知道呢?” 江念尘笑了笑,目光晦暗不明。 冰冷包裹季身体,季知言忍不住开始发抖。 “到此为止吧。” 季知言无力地说。 “你直接说你给我定的规则吧。” 是我的规则,却不是你的。还说什么我们,这样的虚与委蛇有什么必要。 想起来今天下午还觉得跟鬼交流比跟人舒服就觉得自己太过可笑。现在看起来都是一样。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她都是受制的一方,没有主动权只能按着对方的意愿往下,全是陪笑而已。 低落和愤怒的情绪一起扩大。季知言差点想要发疯地叫喊。 “其实也不用那么严肃。” 江念尘后退了一步,面色尽量温和地说。 季知言反应比江念尘想的要大得多。她本来只是因为自己好声好气说话对方还要反驳,所以想稍微“威胁”一下对方。 太过了吗? 季知言脸色看起来吓人,好像下一秒就会暴发。可是江念尘又觉得对方眼眶发红,像要哭出来。 “只是需要稍微安静一点,在你早上出门的时候。” “还有别开隔壁房间的门。” 隔壁房间是客房,本来主人房才是江念尘的房间,可是现在被季知言霸占了。 江念尘观察了一会对方的神色,看到对方变得比较平静才说。 “最后是一个温馨提示。” 江念尘接着说。 “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警告性的话语。 “我会的。” 季知言马上盯着对方回应。 7、突然到访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死了那么久,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江念尘有些无语得有些好笑。 季知言死死盯着江念尘,这鬼难道没有一丝破绽?就没有什么口头上能让对方破防的方法? 江念尘快要走到门口,季知言才反应过来。 “等等,为什么是我离开?这房子又不是你的。” 江念尘停下,回头看着季知言。在这住了十几年了,第一次被人质疑房子所属。虽然从法律层面上看这房子确实已经和她无关……不过这也不是季知言该说的。 “难道是你的?” 幼稚地回击方法。 “我交房租了!” 合理的说辞。 “你交的那点钱不够租这屋子。” 凭借对市场行情的了解,江念尘这么说。 “那又怎么样,合同上就这么写的。” 季知言理直气壮地回复。 一阵沉默,看来争吵的胜负已分,即使只是小小地回击了一下对方,季知言也感到满意起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和房东什么关系?” 江时岑……陈念……季知言想不出两者之间的关系。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住这。” “我乐意。” 话题到此为止,江念尘离开了房间。 季知言看着捉摸不透的人像幽灵一样消失在门口,接着一声“哐”的巨响,门被关上了。 听起来对方和这房子毫无关系,可是如果毫无关系干嘛非要住这,去找个别墅住住不是更爽? 可恶。季知言烦躁地躺回床上。 说起来那天江时岑在这里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害怕的表情。是不信鬼神?还是他知道鬼魂的出没时间?或是他笃定鬼魂不会伤害他? 如果后两者的话,他怎么知道呢?那天随口聊了几句,江时岑说这是他母亲名下的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 他不应该了解这里的情况。 可能是前几任租客告诉他的? 虽然季知言觉得被吓得神志不清的人应该不知道鬼魂没有害人意图,也很怀疑被吓得精神失常的租客是否还有精力去摸透鬼魂出没的时间。 再想下去疑点就有点太多了,季知言不是被委托的侦探,弄清这事也没钱拿,还是先好好睡觉,保证明天不迟到才是正理。 闭上眼睛,空间里只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杂音,不尖锐不刺耳,倒是能助眠。 说来也怪,季知言来这住了以后睡觉反而睡得好了一点,虽然照旧是整夜做梦,起来也感觉疲惫。 但是至少每晚都能睡着。 比起整夜翻来覆去,盯着天花板干瞪眼,大脑疲惫可是又不能入睡,一整夜对睡不着的恐惧在天空亮起的那一刻彻底爆发,喉咙因愤怒而产生的疼痛让她连嚎叫也不能,起床的时候如同一具麻木死尸的情况要好多了。 季知言呼吸逐渐平缓,进入梦境。 第二天起床,去上班,吃了廉价午餐,照例应付了些不得已的交流,然后又回到出租屋。 刚进到屋里,季知言突然接到了江时岑的电话。 “你好,请问你住的这些日子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礼貌但是开门见山的说辞。 奇怪的事?被困在楼梯,被掐脖子之类的都算吧,不过她好像已经跟女鬼达成了协议,至少这一个月内不会伤害她,那就没必要说了。 “嗯……没有。” 对面沉默了一会。 “那就好。” 算起来,季知言已经住在这一个星期了,之前的租客最晚都在这个时候要退房,是因为季知言没有提,所以江时岑反而担心出了什么事,所以打电话询问吗? 这么好心? 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 “其实我现在想过去一趟,上次落了东西在那里。” 如果季知言不打算住下去的话他去出租屋会更方便点。不过看季知言的意思并不打算搬走。 “你大概什么时间过来呢?” “八点左右。” “好的,我知道了。” 季知言回复。后面江时岑好像突然觉得自己开口太直白一样,于是又寒暄了几句。 季知言应付了会,对方总算挂了电话。 开头不问候,反而最后来说,是一开始太着急所以忘了吧。落下了东西?季知言记得上次江时岑带她看了一圈房子的时候是空手的,后面除了留了一份合同给她就没留什么东西了,可能是在她去之前落下的吧。 季知言不以为意,随手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就要进客厅。 后背突然一股凉意贴上来,季知言感觉被对方拥入怀中,一只手握住她拿着手机的手腕往上抬。 江念尘想看来电名字,但是手机已经熄屏。 “谁要过来?” “你很在意?” “有客人要来,不应该跟同居室友报备一下吗?” 你算哪门子同居室友。季知言无语地想着,想要挣脱,可是身体如同灌铅,别说挣脱连动都动不了。 “是房东,要来拿东西。” 沉默了会只能如实回答。身体一下变轻了,季知言转了转被握得发疼手腕,但是后背的凉意还是没有消失。 “房东啊……” 江念尘放开季知言。 “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有。只不过嫌他打扰我们,烦。” “?” 打扰我们什么。季知言疑惑地看着衣摆淌了一地水的女鬼,她不记得她们之间有什么可以称得上被打扰的关系。 水很快又消失,空气里水雾朦胧,但地上变得干燥,好像是什么特效一样。 “你是怎么死的?” 不会是溺死鬼吧。 “问这种私人的话题有点太暧昧了吧。” 江念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沙发上,慵懒地对季知言说。 “?” 季知言本来是想冒犯一下对方,结果竟然暧昧上了。好好好,季知言决定闭嘴,免得再从对方口中听到她不想听的回击。 季知言开始准备她的晚餐,凭心而论她讨厌做饭,但是为了节省外卖钱不得不自己做。实在没什么厨艺天赋,做出来的饭菜只能说是刚刚满好自己能吃得下的水平。 江念尘闪现到餐桌,看了一眼季知言的晚饭,面露难色。 季知言看着对方就不爽,冷哼了一声,继续吃。 江念尘撇了眼脸色阴沉的季知言,弯了弯嘴角。 “你有什么意见吗?” 季知言语气冰冷。她平时跟别人交流情绪都挺稳定的,遇到的蠢货也不少,可是怎么遇到这人,不对,鬼就忍不住烦躁。 “没有。” 江念尘嘴角仍然上扬。直到季知言瞪了她一眼,她才收敛。 吃完饭刷了会手机。忽视掉旁边的鬼魂,那这段悠闲的时光还算不错。 八点,江时岑准时到了,季知言走到玄关才想起江念尘还在,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人影。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也才刚刚收拾完碗筷,还早。” 客套寒暄的话没必要继续。 “东西落在哪了?” “啊,可能是在客房。” 客房?门一直关着,季知言之前就没怎么进去过,后来江念尘让她别进去她就更没开过那房间。印象中就是个空旷简洁,没有装饰也没有杂物的房间。 现在里面有本来不存在那里的东西吗? 季知言不知道,她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江时岑打开客房的时候会不会突然有鬼跳脸。 “嗯……现在就要去拿吗?” “是的,怎么了?” “不,没事。” 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季知言想着向后退了一步。 江时岑有些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老旧的木门有些坏了,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空气里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意识到安静的气氛太过诡异,于是江时岑又和季知言聊了几句。 “落下的是办公室一个柜子的钥匙,明天要用里面的资料才突然想起来,所以今天急着过来。” “是这样啊,过来一趟也挺辛苦的。” 一边回应,一边观察着房门口。无事发生,季知言走上前向屋里看去,一切正常。 “啊,是,刚刚急着过来现在突然感觉有点渴了。” 江时岑抱歉地对季知言笑了笑。 “忘了招待了,不好意思,我给你倒杯水。” 连杯水都没给客人倒,季知言有些心虚,赶紧跑去装水。 水壶在厨房里,厨房正对着房间走廊。季知言刚装好温水,回头就看见江时岑从房间里出来,顺手关上了房门。 “找到了吗?” 季知言拿着水杯递给江时岑。 “嗯,找到了。” 江时岑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谢谢,那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江时岑走了。季知言总觉得有些奇怪,刚刚从房间门口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她装一杯水的功夫江时岑就找到了东西。就像很清楚东西在哪一样。 一周前掉的钥匙,回想的时候能够记得这么清楚吗? 季知言站在客房门口,手握上门把手。莫名想看看里面。 “不是警告过你吗?” 江念尘拍了一下季知言肩膀,看到对方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你不在里面啊,我还怕你没事跑出来吓人。” “没那么无聊。” 江念尘说着没再管季知言,走向沙发。 那之前到底是谁每天都吓人呢?季知言一阵无语。 “你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吗?。” 季知言也走到沙发上问道。 8、买酒 “不是找钥匙?” 江念尘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视线停留在电视屏幕。 “像吗?” 季知言也坐到沙发上。 她不像刚才坐得很远,而是坐到了江念尘旁边。 总觉得刚刚的事很奇怪。 她突然起了好奇心,想要观察江念尘的神色,因为江念尘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她觉得对方知道一切。 靠得很近,季知言俯下身抬头看江念尘被黑发遮挡的脸。 这种有点悬疑氛围的剧情是她贫瘠无聊的生活中唯一的一点乐趣。 如果要冥思苦想才能知道结果就算了,可是答案就在眼前。 她怎么能不好奇一下呢。 江念尘低垂着眼睛看主动靠近自己的季知言。她想起了每次半夜去吓季知言的时候,季知言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方位想看清她的样子。 说起来那好像是她见过季知言最有激情的时候,毕竟平时季知言看起来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有时候看着比自己还像死人。 现在也是充满了激情的样子。 好奇心怎么都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还恰好又是活人,多好奇一点生的感受多好。 “不像吗?” 江念尘笑着说。 季知言一阵无语。她就是讨厌对方这点,说话总是弯来绕去,不能正面回答。 要是活人也就算了,活人总是要有自己的算盘,不能坦诚相待也正常。可是对方一个死人,说话直白点又没有坏处,干嘛老是说些弯绕的废话。 “别打哑谜了。” “什么哑谜?” 江念尘勾着嘴角,她一贯这样,装傻充愣,省得麻烦。可偏偏她笑得越漫不经心,看起来就越可疑。 “你刚刚在哪里?” “阳台。” “可是你刚刚拍我肩膀的时候在我左边。” 也就是在去季知言房间的方向。阳台在客厅,这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我不能只是故意绕到了你的左边吗?” “那为什么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嗯……好玩?” 江念尘看见季知言皱着眉看她,一副很不相信的样子。看来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嗯……那我的意思是我去了你房间的阳台。” 江念尘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微微眯着眼睛。 那个小小的窗台算什么阳台,而且一看就是现编的,连装都没认真装。季知言看着这鬼有些无语。 “他进客房的时候,你在里面吧。” 季知言肯定地说。 “你确定?为什么?” 江念尘笑着问。 因为我闻到了你的气息。 那种被春日雨水浸湿的味道。 因为被你的气息环绕过数次,已经太过熟悉,所以门一开就能感受到。 这才是季知言肯定对方知道一切的原因,因为那时候对方就在客房里。 “这你不用管。” 季知言最后只是这么说,感受到对方气息所以确认对方这种存在实在有点……怪异的微妙,说不出口。 江念尘只是疑惑地打量着对方,没有说话。 “所以,他是在拿钥匙?” 听到季知言的话,江念尘烦躁地抿扯了下嘴角,这人今天为什么这么喋喋不休,精力过剩。 “你觉得他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你不是看见了?” 江念尘盯着季知言的眼睛。她离对方越来越近,青白带着血丝的眼球,乌木一样的瞳孔,目光凝在季知言脸上。直到季知言因为寒意哆嗦了一下,江念尘才停下来。 她低垂着眼,神色怜悯地看瞳孔因为在看过近的事物而有些失焦的季知言。 “他放了勾你魂魄的东西。” 阴飕飕的话语从耳边传来,湿润的气息贴上外耳廓,季知言打了个寒颤。身体僵住一秒,马上退撤,拉开距离。 “真的?” 季知言下意识地询问。 江念尘笑着不说话。那脸是笑着的,可是又极其阴沉,反而吓人,不如不笑。 季知言看不透对方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话…… “意思是我会死?” 季知言开口问。 “嗯……那有坏处吗?” 季知言接着说。 “?” 这还不是坏处?你还想要什么坏处?江念尘收敛了笑容,这种吓人的方法果然还是不要再对季知言用了,她怕哪天一个刺激,自己真的背上季知言这条人命。 “比如说什么魂飞魄散,或者是死后永不得超生,不能轮回转世之类的……” 季知言看江念尘不说话,于是提出自己的猜想。 “不,骗你的,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江念尘打断了季知言的话,阻止对方继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所以他真的不是去找钥匙对吧。” 季知言笑了起来,她现在突然感觉面前的人沉默的样子比江时岑究竟做了什么更有吸引力。真有趣,能从这人嘴里套到话,季知言非常满意。 “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还不睡,不用上班了?” “明天上夜班。不急。” “……你这么闲的话,去给我买两瓶酒。” “没钱。” 这是实话,穷得饭都快吃不起,哪有钱买酒。不过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酒?话题跨越也太大了,季知言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念尘。 “钱我倒是有,不过只有现金。” 江念尘没有理会季知言奇怪的眼神,走进客房。过了会拿出几百块钱递给季知言。 “……” 季知言说不出话,自己竟然还没有死了不知道多久的鬼有钱。 不对。 “这又不是你的钱。” “这也不是我的房子啊。” 还不是照旧住这。 说起来这钱其实就是江念尘的,不过要解释这点又要牵扯太多,何况她也不想解释。一个只在这住几个星期的过路人而已,说那么多干嘛。 季知言没接,这钱不是自己的,肯定不能用。 “这钱也不是房东的。” “那是……” “这是上一个租客留下的。他怕死,在客房供了这些钱。”江念尘理所当然地说。“这就是我的。” “……” 先不说有这上供钱为什么还要租这种房子,而且谁给鬼供人民币啊,不是应该给点纸钱什么的?货币都不同,在阴间怎么交易?总不能是上一个租客如此聪明能猜到这鬼跟常人认知不同吧。 编得这么假还想骗人。季知言不接那钱,甚至不看对方,而是盯着电视。 “走吧?” 江念尘站在沙发后轻声说。拿着钱在季知言脖颈上扫了扫。 脖子有些痒,但季知言仍然不为所动。 直到一只手搭在她脖子上。力气不大,甚至算不上掐,只是细细地摩挲着。痒意逼着季知言想逃离,可是身体被控在原地,只能抬头靠到沙发靠背上,躲避江念尘的动作。 黑色的发丝垂在季知言脸上,她看见那双在黑暗中亮着的眼睛微微眯着,带有笑意。 无言的威胁。 江念尘弯腰俯视季知言,很满意看见了对方的动摇。就像刚才季知言套到她话时的满意一样。 季知言吞了吞口水,脖颈发酸,只能伸着手去去接那几百块。 江念尘放开了季知言,然后关了电视。 电视里的女声戛然而止,季知言只能认命地跟在江念尘身后。 “你还能出门啊,我都以为你是被困在这里的。”不然为什么放着好房子不住,跑来这种破旧的地方。 “这一片以前是好地方,住惯了。”江念尘能读出季知言没说完的话。“还有,我不像你一样害怕循环,住在这里没变化也无所谓。” 什么叫我不像你一样害怕?嘲笑吗?讽刺吗?你肯定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季知言愤愤地想。 江念尘一边说一边拿上了玄关的钥匙,季知言回过神去抢已经来不及。算了,就算拿到手,江念尘想要自己还是得给对方。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 平常地出门。 平常地坐电梯。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可是身边这可不是人啊。季知言瞄了对方一眼,目光交汇,被抓个彻底,马上转移了视线。不该看她,每次偷看都会对视,被对方阴郁的黑瞳盯着感觉凉飕飕的。 季知言还挺怕冷来着,虽然在天热的时候这种寒意能消暑,可是这几天气温下降,这种寒意还是少招惹。 快到便利店的时候,季知言才突然想起她刚刚不是在问江时岑找钥匙的事吗?怎么现在却跑来买酒了。 话题是什么时候被转移了,这鬼难道能操控人心? 季知言还没问出口,就被江念尘推了下。 “去吧。” “你不进去我怎么知道你喝什么?” “你觉得我该进去吗?” 江念尘抱臂看着对方,漆黑的一身跟黑夜融在一起。苍白的脸和发黑的眼眶看起来极其不健康,像是嗑了。 好吧,这鬼确实不适合进便利店这种光亮的地方。虽然她可以不现身,不过按照恐怖片的说法,也许监控能拍到? 季知言自己进了店里。冰柜看了一番,小小的便利店没几种酒。扫了眼柜子,三度的鸡尾酒……十三度的烧酒……还有其他啤酒。 季知言不怎么喝酒,一个是穷,一个是觉得难喝。目前喝过觉得最难喝的一个是白酒,一个就是啤酒。 季知言最后拿了几瓶烧酒出去。 “你喝这个吗?” “不是不能喝。” “那就好,这里也没别的酒了。” 季知言把剩的钱递给对方,江念尘没接钱,只拿酒。 “当你的跑路费。” 季知言不想收,不过看在对方坚持,钱还是进了自己袋子。 今天也不是一无所获。 “你想去哪喝?勉强陪一下你。” 季知言嘴上说着勉强,不过神色是放松自如的。 江念尘看着拿了钱就变得和善的季知言,笑着想这人原本是这种性格吗?怎么觉得对方比之前活泼了些。 9、边界模糊 江念尘和季知言去了河边,有行人散步,不过不多。 靠在护栏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路灯昏暗,谁也看不清谁。 江念尘望着河对岸,再远的地方她就去不了了,屏障挡路,走不出去。 她现在不想待在那间屋子里,那里让人感到烦躁。 “所以,你还没说江时岑做了什么?” 季知言不适时宜地提起。 “好吧,”江念尘无奈地笑了一下,“那些钱不是跑路费,是封口费可以吗?” 不要再问这种无聊的事情了,季知言看着江念尘的神色,觉得对方在这么说。 看来,这个话题的确只能到此为止。 “为什么突然想喝酒?” 季知言问对方。 她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玻璃瓶上面贴的标签。有些时候会好奇喝醉的感受,可是她又讨厌酒味,觉得苦涩不已,难以下咽。 她好奇别人喝酒的理由,难道真的觉得好喝? “好喝。” “……” 还真是这理由啊。季知言打开盖子,闻着是苦的,不知道好喝在哪。 她想尝试喝到微醺的状态。据说那时候会感觉很舒服,只剩下开心,没有难过。 浅尝了一口,过喉是热的,这酒度数不高,倒没有火辣辣的感觉,只觉得温暖。 难喝,舌尖碰到液体季知言忍不住皱眉,可是她并不讨厌喝酒的感受。季知言又接着喝了几口,忍耐着苦味,大概喝到了二分之一,才有些感觉。 天旋地转谈不上,不过确实有些晕了,平时也经常累得发晕,好像差不多,不过细细感觉起来又不太一样,更轻飘飘一点。 思维还很清晰,但是动作变得迟缓。 好像在清醒地失控。 季知言突然笑出声。怪不得都喜欢喝酒呢,晕乎乎的,有点飘,可是感觉很舒服,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她突然觉得很自如,气氛正好。两人都很安静,各喝各的,没有高谈阔论,也没有干杯,可是季知言突然体会到一种青春期曾会期待的那种自由潇洒。 她没什么朋友,本来以为这种晚上抱两瓶酒在路边喝的有趣剧情这辈子都不会有,没想到现在和一个非人的家伙在一起经历了。 好荒谬啊,可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 季知言觉得有些飘忽,后颈和手心都有些热,脸上也比平时烫点。 鬼喝酒也会变热吗? 她忽然好奇起来,酒精使她行动能力比平时更强,她马上就要去求证。 季知言转身抬起头盯着江念尘,想看对方原本苍白的脸有没有变红。 “别喝醉了。” 江念尘看到对方呆愣的样子说。 提醒得太迟了,我已经醉了。季知言想。虽然只是一点点。 “已经醉了?” 江念尘看季知言没什么反应,好笑地俯下身去看对方神情。看见那双平时总是疲惫没什么活力的眼睛,现在睁大了看着她。 季知言微微笑着,看江念尘靠近也没有后退的应激反应,眼神还很清晰,看起来还算清醒,只不过动作迟缓。 没平时那么阴暗颓废了,还挺可爱的。 近在咫尺,边界模糊。 如果不是要威胁对方,或者掐死对方的话,这种距离就有点太过微妙了。 太近,能听见对方的呼吸,江念尘甚至能感觉到季知言呼出的热气。 这样对上视线,好像与周围隔绝开来,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有一点。” 季知言实话实说。大脑在运转,身体跟不上,好像慢动作的电影。 “那,现在回去?” 江念尘盯着对方怔了一会,听到对方的回答才一边问话,一边直起身。她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河面,回到最开始的安全距离。 “你会喝醉吗?” 季知言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好奇的问题。她想看这人脸有没有变红,可是路灯昏暗看不清晰,只看见那双幽深的眼眸更加暗沉。 “也许。” “也许?” “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也没醉过。” “你是想说你千杯不醉?” “我是想说我喝得不多。” “你不是爱喝?” 季知言想起对方刚才的话,疑惑地问。 “再喜欢,那也得有个度吧。而且你喜欢它,它未必喜欢你啊。” 江念尘弯着眼看对方。 “酒不喜欢你?那你酒量很差咯。” “也许。” 又是也许啊,季知言想,这人真的很不喜欢直白说事。明明我们是最适合直白说话的人吧,毕竟没什么交情,最多只有交易。 不过现在的季知言不在意对方说话弯绕,她现在只觉得很舒服,有夜风吹,有流水,还有酒精带来的微微醉意。 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没有喝剩下半瓶,再喝下去可能会变成麻烦的事,她不想醉彻底,不想头更晕,只想维持现状。得有个度嘛,这点对方确实没说错。 “那回去吧。” 季知言看对方喝完了最后一口微笑着说。看在对方请自己喝酒还有那些封口费上,她决定最近几天对这鬼态度友好点。 “嗯……” 江念尘看着河面,一阵风吹过,感受到入秋的凉意。 她还不太想回去,那房子太闷,平时她没有那么在意,可是今天江时岑又来了。 他来过以后总是会更让人烦躁,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呢。江念尘想起了那张苍老的面孔,她原本是那个慈爱,可她又是那么固执。 一直持续这样的生活让她厌烦。她并不像季知言一样恐惧循环,可是这太过无聊。 她原本应该已经不在这里。 “回去吗?” 季知言看江念尘应了一声后就没有动作了,再次问道。 她靠近对方,想听回应。一瞬间感觉被雨淋过的湿冷又浓重起来,那一般是对方要威胁自己的前兆,她又有哪里惹到对方了? 被湿冷包裹,又刚好一阵凉风吹过,季知言忍不住哆嗦一下。 “你冷了?” 江念尘注意到季知言的反应。 “还好。” 季知言抱着双臂。 “回去吧。” 江念尘说。 季知言跟在江念尘身后。走了两步才发现不止是头晕,步子也是虚浮的,像踩在柔软的地面,飘起来,控制不好落脚处,摇摇晃晃,真像个醉汉了。 季知言想到这嘿嘿笑了两声,明明是觉得可笑才笑的,可是酒精作用下又莫名笑得开心。 江念尘听到笑声回头看她。 看到季知言走不稳,江念尘本来担心对方摔倒,可是对方摇摇晃晃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酒精麻痹小脑,行动起来好似不健全。 季知言听到江念尘的笑声,当即认为对方在嘲笑自己。艰难地走了两步直线,冲到江念尘面前。 距离是把握不住的,人直接贴了上去。 头脑晕乎了也不管什么边界感,季知言没有后退,而是抬头去看那张还在笑的脸,瞪着对方。 气鼓鼓的样子还挺凶狠的,可是这样幼稚的反击只让人觉得更加好笑。 当然也非常可爱。 “好了,回去吧。” 江念尘压着嘴角,免得对方更生气。她没再走到季知言身前,而是走到季知言旁边,她还得看着这人别摔了。 季知言听到江念尘的话才回过神来,变得冷静才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确实很可笑。 她的理智还在,可是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事呢?这样没有任何威胁力的发怒就像是撒娇一样。 对方可不是自己能撒娇的对象。 不止是对方,这世界上就没有可供自己撒娇的对象,不要再做一些无意义的事了。季知言理智回笼的时候想。 真可怜。可是呢,醉意能冲散不快,今天的季知言不会因此难过。 轻飘飘地上了电梯。 轻飘飘地回到出租屋。 “还清醒吗?” 江念尘扶着季知言的肩膀,摇晃一下对方。 “嗯,只是有点晕。” 季知言歪头直视对方的眼睛回答道。 她醉了以后好像就不怕跟人对视了,明明平时她最怕的就是和别人对上眼,总是喜欢躲避。 还真是酒壮人胆。 “是吗?知道喝了酒怎么洗澡吧?” 江念尘问。 “什么?” 季知言面露疑惑。 “别洗太久,最好就只用湿毛巾擦一下。” 江念尘有些无奈地回答对方。 “好,我知道了。” 听到季知言回应,又看对方除了反应慢点,走得有点不稳外也没什么大问题,江念尘就没再管了。她瘫到沙发上,又变回平常慵懒的样子。 越淋热水越醉,可能会想吐,甚至可能有更严重的症状。季知言看着手机上搜索到的信息,发现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为对方想让自己不能好好洗个热水澡,结果还真是温馨提示。 季知言莫名有些心虚,今天明明受了好处结果她还怀疑对方。不过,之前对方还一直吓她,让她差点窒息,想把她赶走呢。 说白了,她们不是朋友,也不是其他关系……没有真心,只是进行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交易,怀疑对方是正常的,毕竟她们没有谁有对另一方好的义务。 我对这鬼没什么可心虚的。 季知言想通了就不再想对方的事,用热毛巾擦起身体。 季知言从浴室出去的时候,酒精带来的红润脸色还在,嘴唇也难得有了血色,比平时看起来像活人多了。 她一反常态地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今天莫名的精神,她还不想睡觉。 10、看电影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景色,调成暖黄色的灯光显得温馨,并不是繁华的地段所以夜晚并不吵闹。 这个空间好像和纷扰的世界断联。 一个安全且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今天是什么难得的好日子吗?怎么会一切都恰到好处得舒适,季知言坐到沙发上阖上眼睛。 可惜的是,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她听着江念尘吵闹的声音,迫不得已回应对方。 “你还不睡?” “明天又不用早起。” “这是你的事。” “不然呢?” 是我的事?那怎么了?季知言不以为意。 “你应该记得我们要互不打扰吧。” 江念尘提醒对方。 “你好像没有说我不能出来看电视吧?” 季知言盯着电子屏幕,那里正在上演一出滑稽的戏剧。 “互不打扰应该包含了这点。” “你是说我只是坐在这就会打扰你?这么容易受人干扰。” 季知言已经瘫在了沙发上,语气疏懒地问对方。 “……” “小心猝死。” 江念尘看着快指到一的指针毫不留情地说。 “可是我不困,睡不着呀。” 季知言眨着眼睛看对方。 “而且我后面都是快十二点才回来,这一个星期都是这个作息。” 提前适应一下有什么问题。 “以后都是十二点回来?” “这个星期是这样。” 那也就意味着独自一人的时光要变成白天了吗?可是江念尘白天不想出来。 “你非要上这个班不可吗?每个星期都要倒时间,这么麻烦。” “不上班,饿死啊。” 真是死人不知活人苦,饱鬼不知饿人饥。 “……” 这话回不了,除了本来就有钱的少数人,剩下的活人不工作赚钱的确会死。 江念尘突然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死了这么久也忘不了处理工作任务的烦躁感。 喷不了,当人真的就是这样辛苦。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是人。 她早该下地府了。 “换一个电影好吗?看不得这样的剧情。” 看着电影里的主角做错了一堆事,结果总是意外地顺利完成工作,季知言只觉得心累。现实哪有这种好运呢? “你自己找吧。” 江念尘递遥控器给季知言。 最后选定了一部悬疑老电影。 剧情大概讲述主角因为断了条腿,只能在家中静养七周,出于无聊的原因观察其他住户,因此发现了对面的古怪现象,最后查出真相的故事。 前期剧情轻快,引人入胜,没什么惊悚元素,倒是没想到这悬疑片还会探讨不同的爱情观。 两人看得认真,都闭口不言。直到主角与女友争吵的时候,季知言才自言自语地出了声。 “自由啊。” “自由?” 江念尘问道。 季知言这才发现自己说出口了,酒还没完全醒就是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的。 “嗯……因为他们观念不同所以吵架吧。” 季知言干脆说下去,探讨一下电影剧情而已。 “确实。” 一个人想寻求安稳的生活,一个人想要自由不肯安定就会这样,谁都不能顺从,那就只能争吵不休。 江念尘突然想到季知言很怕停在原地来着。 “你喜欢哪种呢?” 江念尘笑着问对方。 询问对方的爱情观未免太过冒昧,她们是这种可以自然而然闲聊起三观的关系吗? 季知言沉默不语,江念尘看起来好像在等她回应,可是她怀疑对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怎么会不渴望自由呢? 小时候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屋子,上学了困了牢笼般的学校,毕业倒是自由了,可是没有物质基础的自由意义好像不太大。 她仍然被困在原地,束缚的枷锁未曾解开。 就像她明明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可是午夜梦回还是像身临其境一样感受到那时的恐惧。 她甚至被困在早就记不清的过去。 大概只有等人死了才能自由吧。 季知言看着一身轻松,没有温饱问题,所以也没有经济压力的江念尘想。 “你真的很怕被困住啊。” 江念尘弯着眼看季知言。 不管是循环往复,还是走不出去的空间,季知言对这些的恐惧都足以证明她怕的是不自由。 死都不怕,怕这个。江念尘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想,这种人大概率是不会为了某个人留在某个地方吧。 “你不怕吗?” 谁不怕不自由呢? “只能说是不喜欢吧。没到害怕。” 江念尘说完,自嘲地笑笑,她现在就被迫待在这,连基本的行动自由也是不完全的。 季知言看不懂为什么对方神情有些怅然,也没太在意,这么神通广大能把她困在楼梯间的人,不可能自己被困吧,大概只是表情管理失控。 “那你呢?是哪种?”季知言反问对方最开始的问题。总不能只是对方了解自己,但是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嗯……一半一半吧。” 敷衍的说辞。 “又要自由又要对方不离开自己的安稳,是不是太贪心了。” 季知言眯着眼看对方。 “不能折中一下,两者兼得吗?” “折中了就不是完全原本的二者了吧。” 而是妥协过的二者。 其实季知言在大多数事情上都是中立态度,她坚持中庸之道。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太过麻烦。 一边想要自由自在,一边又想要享受幸福安稳太困难。 这两者是不矛盾的,可那是在两个人都是这种想法的情况下。 只要其中一个人对两人待在一起的需求比另一方大,那就会产生争吵,最后矛盾变大,争执不休。要么有人妥协,要么有人离开。 “所以你完全不可能为了谁留下吗?” “……大概不会吧。不过……谁知道呢?我没喜欢过人,谁知道我要是喜欢人是什么样的。” 季知言迟疑了会,好笑地回答。话还是不能说太死,万一打脸呢。 江念尘还是笑着看她,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 “你会?” 季知言反问。 “……” 江念尘靠在沙发背上,慵懒地闭上眼。 会不会呢?实话说,不知道,她也没喜欢过人,虽然现在好像……她瞄了一眼季知言。对方歪头看她,脸色红扑扑的。 季知言不会觉得自己现在是在严肃探讨的样子吧,可是从她坐到沙发上开始,江念尘就注意到了对方软绵绵的四肢,柔软红润的嘴唇,失控的表情比平时更加夸张,睁大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 不是死气沉沉,而是可爱的样子啊。 该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呢?江念尘自己都没有答案。随口说一句吧,她现在可是鬼魂,鬼魂何必思考这些情啊爱啊的问题,说不定哪天就上了黄泉路,这一切都抛在身后了。 “也许。” “又是也许啊。” 真是保守的回答。 都当鬼了不能激进点吗,自己还期待着能听到对方说什么有趣的观点,真是浪费心情。季知言无语地转头不再看对方。 说了这么多,再看电影已经错过了许多线索,不知道到了哪一步。季知言最后稀里糊涂看完,回房间睡觉去了。江念尘还是留在客厅里,无聊地翻找些特效电影。 无聊的生活是一场巨大的烂片,只能靠增加一些感官刺激来缓解垃圾剧情带来的不适。 季知言睡到十二点才醒,可能是喝酒的原因睡得昏昏沉沉,没有做梦,难得睡个好觉。 起床洗漱收拾,吃了自上个星期一来第一顿有热气的午饭。 下午两点半要上班。 季知言拉开窗帘,眯着眼看毒辣刺眼的阳光。明明早晚都有了凉意,可是中午还是这么炎热。 说起来不是有正午其实最阴的说法吗?季知言在屋里四处查看,没看见也没感觉到江念尘存在。 估计在客房吧。 季知言盯着那扇红色的木门。那里是一个特殊的空间,存在这间屋子,可是属于她不可观测的地方。 看不见里面的时候,那里会发生变化吗,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这是未知的,身处的熟悉空间里有一个不可观测点。季知言突然感到背脊发凉。 别再自己吓自己,说不定那里根本没有变化,何况这和自己无关。季知言提醒自己少管闲事,也不要再神神叨叨。 可以出门了。 季知言看了一眼指到二的指针。 那家伙白天真的不出现啊,真是悠闲,季知言出门的时候感慨着。 撑着八骨伞走在路上,风一吹就有些摇摇欲坠,便宜时候买的,质量是真差啊,不过也一直没换勉勉强强用到今天。 季知言穿过几条街,在快到两点半的时候走到店里。 “来了。” 段清予打了个招呼。 “嗯,你现在去吃饭吗?” 季知言寒暄着。订单最多的时候刚刚过去,段清予大概还没吃饭。 “是,你看店吧。” 段清予走后,季知言收拾了会机器和台面。她之前是在连锁店上的班,订单一直很多不说,有时候还要上通班,相比之下现在还算轻松。 咖啡店一般六点以后就没什么人会来,除非有其他饮品。季知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前台上的菜单。这上面除了一个抹茶拿铁其他都是有咖啡的,大概没什么人会来吧。 店里坐着两桌人,外面太阳热辣也没什么人在这时候逛街,客人少得可怜。 季知言倒是乐得清闲,反正赚多少钱她工资都不会变,只要这店不倒闭就行了。 站得有些累了,撑在台面上。季知言看着左边窗外,她刚来的时候段清予就坐在那里看着外面。 季知言上早班时,段清予来早了就会在那个位置坐着。 11、暧昧 太阳燃烧着,光芒刺眼。 季知言百无聊赖,她发现这工作真是她做过的里面最轻松的,难道生活总算要好起来了吗? 好吧,两周休一天,拿个三千块工资就觉得自己是好起来了的人恐怕没几个吧。不是她没追求,实在是以前更苦。 天色渐渐暗下来,行人变多。 五点多来了下午最后一批客人,之后就没人再光顾。 季知言买了桶泡面回到店里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晚的街道霓虹闪烁,五光十色,人声鼎沸,繁华闹市的景象。 左窗对面白天总是暗着好像没开过门的小店亮起了灯牌,季知言隔着人流看见那是一个酒吧。 大晚上除了几个可怜的加班社畜外就没人进店。那间酒吧倒是人来人往,季知言看见一群群人进去。 她想起了昨天喝酒的感觉,记不太清晰了,只记得轻飘飘的,心情愉悦。酒吧的酒会更好喝吗,也许什么时候可以试试,前提是她得有生活必需以外的娱乐用钱。 季知言一直坐到十点半,本来想着应该没人再来,已经打算开始收拾,结果这时候却有不速之客进了门。 是一个喝了酒的女人。 潋滟的红唇,黑色吊带外穿了件皮衣,细卷的粉棕长发遮住一部分面容。 季知言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心中大喊不妙,担心对方是来耍酒疯,不过她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于是微笑着问对方需要什么。 对面的人目光不太清晰,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季知言,过了会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 看起来没有醉得很厉害,季知言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对方快点点单快点离开,她不希望在快下班的时候被客人拖住。 “你是新来的店员?” “啊,是的,请问……” “不好意思,老板在吗?” “她不在,今天轮到我上夜班。” “这样啊……” 对方低垂着眼,季知言看不出对方情绪。 “那给我一杯抹茶拿铁吧。” 这个好办,季知言马上动手。 “帮我打包一下。” “好的。” 这样最好了,打包带走就意味着季知言不用等对方喝完再关门。 季知言把打包好的抹茶拿铁递给对方,目送对方离开。 一个漂亮的女人喝完酒来找段清予,不会是什么感情纠葛吧。季知言一边清理收拾着,一边无聊地想。 抬起头向街上看去,那个女人提着抹茶拿铁进了坐窗对面的酒吧。 十一点已经过了,才打烊下班。 季知言锁好店门,走入街道。这个时间很多店已经关了门,逛街的人也大多回去,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人走在街上。 酒吧倒是人声鼎沸,现在才刚刚开始热闹的起来。季知言经过的时候听见里面的音乐声,想到里面大概是人挤人玩游戏的画面,就丧失了什么时候去一下的想法。 还是回家躺床上最爽吧。 抛开屋里的某个鬼不说,那房子的各方面她都非常满意,想起舒适柔软的床,她不由得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季知言回到家发现灯已经亮着,如果是有人非法闯入大概不会蠢到开灯吧。 进去一看,果然是悠闲地在看电视的江念尘。 “这么晚?以为你不回来了。” “不回来能去哪。” 本来上班就不爽,回到出租屋还要看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 明明自己是花钱租房子的人,可是却被这家伙鸠占鹊巢。 可恶。 “你天天看电视,电费都交在你身上了。” “怎么会,至少你不用开空调。” “……浪费暖气钱。” “你要在这住到冬天?” “……” 为什么会很难反驳对方,难道是因为自己在人间的阅历太浅? 季知言应该好好冒犯对方一下。 “你死了多久了?” “……这种暧昧的问题少问吧,我都没问过你活了多久。” “暧昧?” 季知言气但是又觉得好笑。 “对啊。” 江念尘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接着说。 “知道死法,死的时间,活的时间都算是了解了对方的过去的一部分。我们又没有了解彼此的必要,可是你那么好奇,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 并不是毫无道理,可是这种反常人认知的说辞还真是让人无语。 和鬼魂争吵什么是暧昧也太过荒谬,何况这种事情大概每个人想法都不同。虽然季知言觉得对方这样说只是因为不想坦白,所以故意胡说八道呛她罢了,但她懒得继续在此事纠缠下去。 明天还要上班的打工人可没有探讨暧昧边界的心情。季知言没再搭理对方,进了浴室。 洗过热水澡,原本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有血色,疲惫也疏散了一些。 季知言穿着t恤和短裤出去,本来想直接进房间睡觉,可是肚子不争气,她有些饿了。 江念尘坐在沙发上,视线集中在电视上,可是她根本没心思看。注意力都在旁边走来走去的人身上。 “你怎么了?” 季知言第三次从厨房出来经过江念尘的时候,江念尘忍不住出声。 “饿。” 言简意赅。 季知言想吃东西,可是没有储备零食,现在这个时间又懒得开火做饭。想着忍一下,可是又饿,纠结着进了厨房又出来。 “那要怎么办呢?” 江念尘靠在沙发上勾着嘴角问季知言,幸灾乐祸的样子,季知言瞪了对方一眼。 “你不能变出什么吃的吗?” 季知言走到江念尘面前。 “我又不是神仙。” 江念尘一动不动,靠在沙发背上,抬头看着季知言回答。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季知言笑着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 “……” 江念尘慵懒地眯着眼,没回话,只是坐直身体拉进距离。 手向季知言身后伸去,环绕过季知言大腿。刚刚被热水温暖的身体一瞬间被阴冷包裹,敏感得像被什么摩挲。 对方靠近,季知言直觉变得危险,向后退去。小腿撞在茶桌上,没站稳直接坐了上去。没来得急感受到疼,只觉得背脊发凉,明明只是碰到空气,却感觉到奇怪的触感。季知言怕痒,发麻的感觉蔓延上身体让她忍不住抖动。 骨节分明的手绕过季知言身体时,不小心碰到大腿,细微的触感,因为安静怪异的氛围被无限放大,季知言感到一阵细密的痒。 这才是暧昧。季知言想。 江念尘站起身来,弯下腰,变成居高临下的人。 季知言抬头看对方,幽深浓黑的眼睛盯着她。莫名的紧张一瞬间在血液里蔓延,是恐惧吗? 太过近的距离,完全被对方的气息环绕着。 这个姿势像是在拥抱。 季知言突然意识到这点,她没来由地不敢大口呼吸,只能小心翼翼地喘气,死死地盯着对方,视线交汇在空气中纠缠不清。 她看不清那双晦暗的眼眸,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态。 慌乱的感觉,心脏也在不正常的快速跳动。 也许是熬夜太多,快要猝死的前兆吗? 这应该不是别的什么……情感吧。 至少这不可能是心动…… “你怎么这么紧张?” 江念尘从桌上拿起季知言身后的遥控器,温和纯良地笑着问季知言。 “怎么这么没用啊?” 语气是温和的,可是话在呛人。 季知言想反击,可是却说不出话。倒不是对方封了她的口,而是她不知道能说什么,一时无语。 任何的恼羞成怒都是在证明对方的成功。季知言只能闷着,冷脸回应。 “让开。” 江念尘把手收了回去。 本来只是有点饿,现在一生气更饿得受不了。真是自讨苦吃,就不应该靠近这鬼。 下楼买个面包或者速食之类的吧,季知言想起楼下的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刚要出门就听见阴冷的声音。 “这么晚一个人出去。” “那你帮我买吃的啊。” 季知言回呛对方。 “我可以陪你。” “不需要。” 谁会想要你陪? “穿个外套吧。” “不需要。” 跟你有关系吗? “……” 虽然季知言说了不需要,可是江念尘也不需要听她的。强行给季知言套上外套,并且跟着人出去。 一人一鬼在凌晨一点下了楼,还真是诡异的场面。 风一吹还真有点冷,季知言裹紧衣服。 她偏头看向身边的鬼魂,江念尘是飘着走的,大概也不会累,真是方便。 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呢?季知言想不通。 “你有想要买的东西吗?” “什么?” “你不是自己买不了东西所以才陪我下来的吗?” “……” 季知言停下看着江念尘。 你得有什么目的吧,按理说人做事都得有理由有目的才对。鬼毕竟也是当过人的东西,应该也一样吧。 “嗯……你希望我买什么的话,那我再要一瓶酒。” 这话什么意思?我希望?季知言疑惑地看着黑暗中根本看不清的影子。 “怎么,要钱啊。上去再给你。” 季知言听见江念尘轻笑的声音,她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对方也明显不想回应。 “不,不用了,上次的钱够买了。” 季知言放弃盘根问底,这鬼总是那么多弯弯绕绕,什么都不肯透露。她也不想做那么不解风情,非要究根结底的人。 反正她们没什么关系对吧。不是朋友,当然也不是情人,没有亲缘,也没有什么其他紧密的联系。 就像江念尘说的,了解过去,了解对方都太暧昧了。 就这样,不近又不远才是最合适的。 这样想着,她突然有些心闷。不过最后还是没太在意地进了便利店。 季知言买了几桶泡面还有一些面包,再给江念尘带了瓶酒就回去了。 江念尘帮忙拿,黑夜中只能看见一个白色塑料袋平移过去。季知言忍不住笑出声,到了光亮的地方才看见对方无语的表情。 真是奇怪,不认识,不了解,相处却莫名熟悉。不过这样就够了,季知言想。 她们并不需要更进一步的关系,按理应如此。 12、阴阳怪气 一觉醒来就到了十二点。 季知言迷迷糊糊地起身,屋子里照旧是安静的,只有到了夜里,才会有鬼现身。 瞥了眼那扇红木门,紧闭着,江时岑走后就没再开过了。 季知言突然又想起江时岑在房间里做了什么这个问题。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季知言莫名介意起来。 心动究竟是什么感觉? 季知言莫名其妙地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又觉得她应该给自己一个解释。 解释一下昨晚那一瞬间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好了,胡思乱想到此为止。季知言摇摇头,想把这些东西都抛之脑后。 什么心动啊不心动的,上个班就老实了。 站在镜子前收拾好自己,再涂上过期口红。她该出门了。 不算忙碌的下午,也就是站得累了点。一直到没什么人进来,季知言才坐了会。 坐到九点半,季知言想着要不现在就开始清洗机器得了,反正也没人再来。 这时,却刚好有人进了门。 季知言听见开门声,赶紧起身进前台,再抬头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昨晚的女人。 今天也是来找段清予的?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装作没见过,当成普通客人是最稳妥的行为。 “……抹茶拿铁。” 今天也穿着吊带的女人,四处看了看,好像是确认没有其他人以后才说话。 没有酒味,行动比昨天轻快不少。来得比昨天早,可是如果是要蹲段清予的话,那还是太晚了。 季知言转身去做这杯没有咖啡因的咖啡。 “你好,打包还是……” “就在这里喝吧。” 于是季知言放下塑料杯换成了瓷杯,再放了个小巧的汤匙,垫上杯垫递给对方。 对方坐在台前的椅子上,看起来没有换个位置的意思。 这个椅子设计在台前,大概就是用来让店员和咖啡师聊天的,这样兴许能吸引一些回头客。可是呢,季知言并不擅长这种闲聊,她只希望对方能喝完快走。 “你刚来没多久吧。” “嗯,是。” “做得挺好喝的。” “嗯?啊,谢谢。” 只能笨拙地回话,季知言感觉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很愚蠢。也许她应该主动提一些什么话题,可是她该说什么,她既不好奇别人的事,也害怕太过冒犯。她只能斟酌着,迟缓地开口。 “每天都会来吗?” “一个星期三四次这样吧。” “喜欢喝咖啡?” “嗯……倒也算不上,只是这里离得近。” 季知言顺着对方的视线向左望去,是那个酒吧啊。 “我在那里上班。” “啊,这样啊。” 是营销吗?还是其他什么? “我在那里当贝斯手。” “是乐队吗?真厉害。” “不,只是临时的。” 季知言看见对方低垂着眼睛,手上搅动的汤匙没有停止,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演出就已经很厉害了。” “是吗?我以前也这么觉得,可是现在发现赚不到钱啊。” 对方自嘲地笑了一声。 为生活所困啊,真是同病相怜。季知言说不出安慰的话,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这种情况与其劝人向上,倒不如一起抱头痛哭。 “也许,以后会好起来的吧。” 只能说出这样虚无缥缈的话。 “你真是……段清予招的人怎么和她怎么像。” “……?” 像吗?段清予年纪轻轻就能开个的咖啡店,还能言善道,哄得客人开心。季知言不觉得她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都说这种虚无缥缈的话。” “……” 这没得喷,确实是这样的。季知言说出口的时候也知道这只是虚无缥缈的安慰,只不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按照安慰人的礼节硬说出口。 问她们的关系好像不太礼貌,可是话题进行到这里,不提段清予好像就没法继续。 “你和老板是朋友吗?” “……不,只是认识。” 没有说实话吧。不过谁也没必要对一个咖啡店员坦诚相待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啊。” 季知言带上温柔的微笑说。 话题到此为止。 季知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了。 对方停止搅动汤匙,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液体。 “今天先走了。再见。” “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季知言开始清洗机器,准备明天的东西。忙碌中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又是进了对面的酒吧,神色看不清,不过好像也没有多开心。的确,那里是她谋生的地方嘛。 不是为了梦想或者更美好的事物,只是为了活着罢了。 打烊回家。家?不对,那只是一个出租屋。 没有发生值得开心的事,不过也并不糟糕,季知言感受着十月份的晚风,步伐轻松地走了回去。 屋里还是亮着,一进去就看见瘫在沙发上的人。 “今天怎么比昨天早回来。” “昨天拖住我的客人今天早来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每天都非要跟自己打招呼,但季知言还是回应了。 “大晚上为了你去喝咖啡?” 疑惑又惊讶的语气。真是不爽。 “我说了是来找我的吗?” 季知言走到沙发坐后抱臂看着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的江念尘。 “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多吗?” 江念尘仍旧慵懒的样子。 “了解我的工作相关的事会不会太暧昧了?你很好奇我的私事吗?” 什么叫用魔法打败魔法啊。 “……随口一问。” 江念尘表情总算有些不自然。 “是吗?我一回来你就问这么私密的事,不太好吧。” 季知言继续输出。 “好吧,”江念尘现在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 “是啊,你太冒昧了。” 不错的一次反击。季知言听见对方道歉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心情愉悦地去洗澡。 热水舒缓一部分疲惫,可是季知言洗完不能马上睡觉,她还要把头发吹干。 在房间吹着热风。头发散在脸前面,什么都看不见,季知言干脆闭上眼睛。 她突然感觉热风中混杂着一点湿润。 又想吓我吗? 季知言这样想着,眼皮撑开一点间隙,模模糊糊地看见站在左边的被水滴冲得铮亮的马丁靴。 黑色风衣的衣摆垂挂着水滴。 季知言听见“啪嗒”一声。 在这边啊,都不需要看,靠听觉就能判断位置。季知言又闭上眼。 她在等对方跳脸。 季知言打算在对方跳脸后再告诉对方这招毫无用处,顺便嘲讽一下对方这种无聊幼稚的吓人方法吧。 她等待着。 手忽然间被被抓住,吹风机被迫停止。季知言吓了一跳,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她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被触摸的皮肤微微发麻。 这不是她想的剧情啊。 季知言把黑色的长发捋到脑袋后面,面色疑惑地盯着江念尘。 “我帮你吧。” “为什么?” “刚刚冒犯了你的赔礼。” “……?” 季知言还在迷惑,想不通对方究竟要干什么的时候,江念尘强行把吹风机拿了过去。 “等等,我不需要。” 季知言回过神来,马上开口拒绝。 看江念尘阴沉的脸色,她怀疑对方是想要用吹风机的线勒死自己。 可是容不得她反抗,江念尘重新按下开关。热风十分突然地吹到脸上,季知言闭上眼向后退去。 “不好意思。”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季知言睁开眼睛伸手去抢,不小心碰到吹风口,虽然江念尘马上退后了,但季知言还是被烫了一下,手下意识缩了回去。 “你太不小心了。” 还真是喜欢阴阳怪气,虽然她们两个人在这方面应该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吧。不过这并不妨碍季知言生气。 季知言忍不住瞪着对方,眼睛倒是比平时看起来更大更圆了,虽然是凶狠的表情,可是却是给人完全相反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没什么威慑力,这样吓不到人。季知言在外除了微笑基本没有其他表情,没有威慑力的凶狠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像是撒娇。可是,她好像总是不能控制地在江念尘面前露出情绪,即使知道这没什么意义。 她们的相处太过自如,毕竟是一人一鬼,不需要什么寒暄,也不需要什么虚伪,虽然对方很喜欢弯弯绕绕……可是季知言并不需要在对方面前伪装成平时友好的样子。 为什么只能对非人的生物才能坦诚相待啊。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悲哀。 江念尘本来只是因为刚才对话落于下风,想阴阳一下对方扳回一局,虽然说是幼稚的做法,不过至少能得到一点乐趣。 看到季知言生气的样子还觉得很可爱,压不住嘴角。结果下一秒就看见那双瞪大的眼睛暗了下去,眼神流露出难过。 一瞬间变得十分失落。 江念尘莫名感到局促。 太过了? “好了,我认真帮你吹。” 这样能算是示好吧。江念尘看着沉默的对方,捞起几缕发丝。她以前给自己吹都是极度随意的,干了就行。没想到死了以后反而要给人小心翼翼地吹。 季知言坐在床上,江念尘站在她身前。 太过古怪的气氛,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季知言低着头不看对方。 湿润的发丝黏在洁白的脖颈上,水滴顺着流下,弄湿了领口,后背的布料也湿了一块。 吹风筒换成了温热的风,吹到后颈上,除去了湿布料的冰冷的水汽,季知言感受到刚刚好的舒适。 13、仓惶而逃 沉默是打不破的牢笼。 江念尘捞起季知言的头发,顺着发根往下吹,水滴落在皮肤上又被热风蒸发。 吹干的头发放下,扫弄着季知言的后背,后颈的湿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发丝拂过的瘙痒。 后颈太过敏感,对方轻微的一次触碰就会让她想要发抖,她只能克制着。 季知言感到煎熬,耳边只能听见吹风机的声音,她坐立难安,僵直着身体,害怕下一次不可预料的触碰。 可是她好像并不讨厌。 季知言就这样顺从地坐在那,她不是不能反抗,只需要一次强硬的拒绝对方应该就会停手。只是她好像并不讨厌,不讨厌这种感觉,不讨厌对方的靠近。 几乎被对方环在怀里,鼻尖萦绕着春日的雨水味。空气随着呼吸进入气管,腔道里全是死亡的气息,季知言却有些莫名的心安。 虽然她仍然因为身体敏感会不自觉颤抖,从而害怕不小心的触碰。 可是,本质上这并非厌恶。 季知言甚至一瞬间想要靠得更近。 我难道很渴望拥抱吗? 不,这大概只是错觉而已,应该只是可悲的渴望被爱的心理在作祟而已。季知言扼制自己的念头,告诫自己,这只是一时的上头。 吹头发的时间比自己想的还要漫长,季知言头发太多又太长,像一团墨云。 总算结束,江念尘放下吹风机。 “好了。” “……谢谢。” “这么客气?” 江念尘眉眼里满是笑意,季知言对方分不清对方是在阴阳她之前不够客气,还是暗示她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保守起见,还是认为是前者吧。虽然季知言觉得自己一直都挺有礼貌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 “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你休息吧。” 江念尘笑着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季知言,转身出了门。 她一直是那么笑着的吗? 季知言看着对方走出房间,还好心地带上了门。作为鬼来说,对方对待身为人类的自己会不会有点太过温柔。 算了,也许只是对方良心未泯。 季知言没再多想,躺去床上,闭上眼睛。 昨天好像又做了噩梦,季知言起床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 头脑昏昏沉沉,记不清倒底梦见什么,只记得梦中恐惧的心情。虽然有些怪异,但季知言早就习惯了,懒得去想具体的剧情。 沉重的眼袋,布满血丝的双眼,那对眸子再水亮也挡不住季知言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疲惫感。 日常就是这样,沉寂的死水,没有涟漪,只有反复无常的疲惫。 刷牙洗脸,收拾东西,平常的中午。 直到季知言从走廊转弯不小心撞上了墙壁这一摊平静的死水才被激起水花。 疼痛是很平常的,季知言轻抚了下撞疼的地方,心里感慨自己的倒霉。不平常的是,季知言突然听见了笑声。 声音很轻,是冰冷的,笑完反而像是叹息。 嘲笑季知言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季知言回头怒视对方。 不痛不痒,只是像被小猫挠了两下。 江念尘微微眯着眼,嘴角没压下来。她笑起来是温和的样子,但是季知言只觉得她很欠。 “这么早出现,就为了笑我,闲的?” “我一天到晚都在这,什么时候出现都可以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对方以前从来没有在白天出现过。这很可疑。 “你做事太奇怪了,一点连贯性都没有。” “我又不是人,奇怪点怎么了?” “……” 无法反驳。想到还有两个星期多要待在这里和这样莫名其妙的生物相处就觉得麻烦。 特别是自己还对对方有莫名其妙的情感的情况下。 季知言走到门口的时候,最后一次不带希望地问跟到门口的对方。 “所以,为什么呢?” “……” 江念尘神色阴沉地盯着季知言。 “你昨晚太吵了,我不能休息。” “?” 她吵? “你做噩梦了?” 听到江念尘这么问,季知言惊了一下。 “……我说梦话了?” “嗯。差不多十分钟才安静。” “很大声?” “挺大声的。” 江念尘偏移了目光,可是季知言没有注意到,她只知道自己昨晚可能丢人现眼地大喊大叫。过于尴尬,她不敢问对方自己说了什么。 “那真是抱歉。” “不必。”江念尘简短地回答,接着缓慢地问出应该在刚才问的话,“……你膝盖现在还疼吗?” 季知言本来打算真心道完歉就马上出门。可是听见对方的问题觉得诡异,转身的动作停滞下来。 “……不疼。” 季知言大可以反问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但她从对方迂回又迟缓的问话中感觉到这不是一句嘲讽。 这只是一句不合时宜,太过突然的关心。 抬头看对方,对上视线。 这人之前是这么温柔的样子吗? 季知言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氛围,她仓惶而逃。 这不会是对方想到的新的吓走她的方法吧。季知言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她只说了十分钟的梦话而已,为什么对方会一整夜都在活动,甚至活动到刚才。总不可能只是为了笑话她。 季知言不敢自作多情,只能强迫自己放下疑虑。 不要想再想跟对方有关的事。 季知言尽量打起精神走进咖啡店。 段清予还在处理订单,季知言赶紧去帮忙。处理完这一批,段清予总算可以休息一下。 “今天来这么早。” “啊,哈,看错时间了。” 实际上是不想在家多待,所以根本没看时间就出来了。 “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 “啊,其实我也没有吃,所以想出去一趟。我帮你带?” 季知言有些尴尬地笑着说,走得太急,忘了吃东西,现在才感觉到饿。 “那随便带点吧,麻烦了。” 季知言在附近打包了两份快餐回到店里,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段清予做完最后一杯,走到季知言对面坐下。 刚好是窗边的桌子,段清予发现季知言看着窗外,看到她过来才转过头,低头吃饭。 季知言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她也想快点吃完,结束这种面对面的场景,可是她胃不好,吃太快会反胃,要是吃一顿饭干呕个几次,大概会恶心到对面的别人。 她只能不紧不慢地吃着,细细地咀嚼,可是一旦慢下来,气氛又有些奇怪的沉重感。根据常理而言,这种时候应该要闲聊一下才对。 “太阳真大。” “是啊。” 无目的,而且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的对话。季知言的确不太会跟人相处,她喜欢独处,一个人总是比较愉快的。代价就是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要怎么继续话题,才不让气氛尴尬。 常理而言,聊两人相关或者两人感兴趣的话题会比较容易让对话进行下去,但是季知言不想聊自己,又对对方一无所知。 硬要说的话。季知言想起前两天晚上都来了店里的人。 “前天晚上好像是你朋友来找你了。” “是吗?” “嗯,昨天晚上也来了。” “什么样的人?” 段清予继续夹起肉片,没有停顿。 “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这话要是由其他人说可能会带有调侃意味,不过季知言只是平淡地说了句事实而已。 “那就不是朋友了。” 季知言听到段清予的声音,但不能准确地判断情绪。 不是朋友?那是……可供联想的关系过多,季知言停止思考。 “吃完了,我要回去了。” 段清予站起来,一贯地笑着,是对客人的那种介于得体和轻浮之间的笑,不会让人不适,也并不古板。季知言佩服对方在交际上的能力。 “好的。” “下午好好工作吧。” 段清予留下这句话就要离开。 转完钱给季知言,然后提上垃圾出去,十分自然可是又好像有些太过着急。虽然前后的神情看不出变化,不过会不会是这个突然话题让对方落荒而逃了呢。 季知言有些好笑,不过马上想到了自己也是从家里仓惶逃出来的,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只能一边叹气,一边艰难地吃着没有任何美味可言,只能说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而不得不吃的食物。 收拾好了,开始工作。 下午都是平常的样子,一直到夜里才变得不寻常。 看到喝醉的段清予走进门的时候,季知言怀疑这间咖啡店的晚上是什么隐藏剧情刷新点,怎么白天都是正常的,一到晚上就会出现些特殊事件。 “还清醒吗?我送你回去?” 季知言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发现对方眼神还算清晰能够跟随转动。 这就好,最好能自己回去。 “嗯,我坐一会就走。” 段清予改变坐姿,低下头,季知言看不清她的神色。 季知言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尽量无视窗外女人的身影,和段清予嘴上的红痕,若无其事地回到前台,暗示自己不要八卦也不要多管闲事。 一直到吊带黑裙的女人进来向她打完招呼就直接把段清予拖着带走后,季知言也没有出声。 14、矛盾 照例的打扫,清理,准备明天上午要用的东西。锁上门,挂上打烊的牌子,离开咖啡店。 下午太阳猛烈,夜里却吹着大风。季知言衣着单薄,被吹得有了冷意。她突然意识到已经入秋很久,很快就是冬天了,到那时候她又要回去那里一趟。 想起冬天的湿冷的气息,纵横交错的野草,泥水洼洼的上山路,季知言突然有些呼吸不畅。总觉得寒意更浓,她加紧步子回去。 “你喝酒了?” 这是季知言回到出租屋听到的第一句话。说话的人正靠在玄关,像是在等她回来。 酒?季知言不过是看到段清予快要落地上时扶了一下,这也能粘上酒味? “你属狗的?” “真喝了?” “……这和你好像没有关系。” 为什么要关心她有没有喝酒,明明是跟对方不相干的事,会不会太越界了。 季知言回想起这几天,觉得她们聊得太多,她们本来应该保持沉默,对彼此漠不关心。 “关心一下同居室友有没有喝酒不是很正常吗?以免对方发酒疯影响到我。” 虽然是一听就假的理由,可是冠冕堂皇,不无道理。 季知言只能深吸了口气,她还要在这住下去,总是免不了面对对方,暂且好好说话。 “没有喝。” “那是碰到了喝酒的人?” “你管得太多了。” 季知言皱着眉看对方。 “你回来得这么晚,关心一下不可以吗?” 江念尘沉着脸上前,把季知言笼在一片黑暗中。 “你不应该关心我。” “为什么?” “我们很熟吗?” 季知言甩下这话,就想往房间走,可是被拦在了半路,被迫停下。 “可是你昨天晚上不是这么说的。” 江念尘笑着看季知言。 我说什么了?季知言想开口,可是又莫名地不敢,总感觉得到的回答会打破现有的关系,她看着江念尘温和的笑脸却感到一阵恐惧。 江念尘看她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地盯着自己有些无奈。 真是矛盾又纠结的人,喜欢把别人推开,好麻烦。 可是自己又在想什么呢? 江念尘突然收敛了笑意退到一边,给季知言让出了回房间的路。 她没有打算把人困在自己身边,关心就只是关心而已,不能更近一步。毕竟她现在只是鬼魂,也许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什么都给不了就不应该过多招惹。 江念尘不能再说更多话了。 季知言停在原地没有动作,直到对方让开才继续往前走。 她忽然感觉一阵无力,说不出来那种空落落的感受,只觉得自己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推开对方是想要得到确切的回应,这种别扭又矛盾的情感,季知言自己都理解不了。 呼,她连对方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却开始期待对方的回应,太蠢了。季知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警告自己停止一切渴望。 洗完澡直接进了房间,身上还残留着水汽,接触到空气只温热了一下就马上变凉了,湿冷的气息像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季知言把自己埋进被窝,干燥而温暖,她应该忘掉寒意。 她太奇怪了。不受控制地突然对对方发难,想起来就开始后悔,情绪怎么会如此不稳定,又容易受到对方牵动,季知言感觉心脏一阵苦闷。 也许她不应该拒绝吗?不应该拒绝更多的接触,应该更坦然地面对一切。毕竟对方只是鬼魂,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进展,所以当然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就当是享受暧昧好了。 可是,她做不到。她会因为患得患失而痛苦。 季知言突然明白了自己在难过什么,她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只是这样随时能结束的关系,她的占有欲会让她无止境地渴求对方。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季知言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一片黑暗,把脸埋进被窝里,紧紧地拥着,直到感觉快要窒息她才探出头大口地呼吸。 突然听见一声突兀的滴水声,季知言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 刚进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发现,像是在偷看一样,江念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退后了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什么事。” 季知言想冷漠地问对方,可是躺在床上根本就不适合发声,何况呼吸才刚刚通畅,季知言语音刚落才发现自己像是在呜咽。 有些尴尬,像是可怜地在撒娇。 季知言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慢慢坐起来,神情严肃地看着对方。 忽视掉对方刻意压着嘴角的样子,季知言才勉强保持镇定。 “没什么事,只是随便看看。” 依然是不坦诚的胡言乱语。 可是季知言这次没办法在心里指责对方了,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 “那你看完了可以走了吗?” 不太带有攻击性,甚至可以当作是请求。 “你……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 “你不太开心?” “我每天都不开心。” “我的意思是,”江念尘认真地看着季知言的眼睛,“你刚刚想闷死自己?” “……” 如果真是寻死被人发现,那也太尴尬了。不过她不是,她只是有些难过而已,至于难过的理由……她说不出口。 “不,只是……刚才有点冷而已。” 所以把全身蜷缩进被窝里。 “是吗?” “……是啊。” 你问得太多了。 “那现在还冷吗?” “不冷。” 季知言好像忘记了如何拒绝关心一样,顺从地回答。 她不自然地看着江念尘的方向,不敢对视,可是又想观察对方的动作,于是视线不敢向上,只能对着那件黑风衣腰带上的金属扣。 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子边缘,这是紧张的表现,她看见对方走进了一步。 还会靠近吗?季知言想起昨天夜里江念尘给她吹头发几乎把她环在身前。 “你不想看见我吗?” 黑色的靴子停在床沿边几步之外,没再靠近。 季知言实在捉摸不透对方,平时那么多弯绕,现在又怎么能那么直白。抬头,对上幽深的眼睛,深不见底,季知言看不出里面蕴藏什么样的情绪。 “其实你不想看见我也无所谓,”江念尘挂上友好的笑脸,“就是得麻烦你再忍几个星期。” 季知言没有答复,她自己喜欢把人推远,可是别人把自己推远的时候,又讨厌起这种行为。真是双标,她厌恶自己。 “总之,暂时好好相处吧。” “……我知道了。” 季知言小声地回应到。 气氛缓和,至少暂时没有了硝烟味。 江念尘满意地出了门,留下一句。 “好好休息。” 季知言不想接受这种平常的温柔,可是又难以拒绝。 这种友好平常的气氛持续了两天。主要得益于季知言的缄默不言和她不得不做的工作。 减少冲突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减少对话。上班变成逃避的方式,虽然治标不治本,可是逃避实在是好用,这大概是她对上班最积极的两天。 所幸这两天她睡得好了一些,至少不用顶着昏沉的脑袋应对这一切。季知言回想着这几天的饮食和作息,跟之前也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睡眠质量突然有了改善。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江念尘出来客厅活动的时间都提早了,季知言每天起床都能看见对方。 虽然她们明明无视掉对方就好,可是江念尘一定要跟她打招呼,季知言也就不得不回应对方。 江念尘总是盯着季知言,季知言被看得心里发毛,干脆提前出门。她又忍不住开始怀疑对方做这一切只是换一种方式赶她走。 可是今天没有离开的借口了。 难得的休息日,季知言不想为了躲一只鬼特地出门。 何况今天的天气也不合适。季知言看着窗外狂风大作,明明是最应该干爽的秋季,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黑压压阴沉沉的天,季知言这样消瘦,出门估计只有被风刮跑的份。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的就是舒舒服服地躺着,看一场老电影。可是客厅的电视被江念尘霸占了,季知言偷偷看过去,那鬼正慵懒地瘫在沙发上,舒服得很。 其实她们也没什么矛盾,季知言大可光明正大地走过去,舒舒服服地坐下,悠闲地度过这段时光。可是她不敢看对方,怕对方温柔地看着她笑。 季知言躺回了床上,唯一的娱乐是在手机上刷刷视频,不管是好笑的,美好的,悲伤的在季知言看来都索然无味。无聊又空虚,手机屏幕太小又不想在这看电影。 该怎么样自然又不突兀地坐过去呢?至少别让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久,免得气氛尴尬。 季知言思考了一会,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没有这种方法。就对方每天中午都硬要跟她打招呼来看,对方并不打算无视她。 不但不无视,而且可以说得上是关注。江念尘的视线总落在她身上,一开始季知言回看过去时对方还会避开,后来连避都不避,没有一点偷看被抓包的自觉,还会笑起来。 眉眼弯弯,勾着嘴角,温和的笑容显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都柔和不少。 目光也是温和的,没有攻击意味,只是太过于深,藏的太多,季知言一点都看不清。 明明开始是江念尘在偷看她,最后反而是季知言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她越发不敢看对方,总是微微低头,视线只到对方腰间的金属扣。 15、休息日 雨下起来了。 季知言听见雨水击打窗户的声音。 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免得雨水落进来。玻璃让窗外的雨声变得遥远,季知言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发呆,雨水很快彻底模糊了窗户,所有景象都变得不再清晰。 直到一道闪电滑过,伴随着沉闷的雷鸣声,季知言才回过神来。 身处于这样的旧房子里,外面是电闪雷鸣,屋里阴暗沉闷。 实在太适合看电影了,季知言想。 可是她没有行动,思维太过清醒,她不敢面对客厅里的人。 躺回床上,想着大概就要这样无聊地躺完剩下的假期时光时突然听见了开门声。 江念尘根本不需要开门,她直接穿进来就行了,故意发出声音只是为了给季知言听。 季知言坐起来,刚好看见站在门外的对方。门没开全,只漏出半张阴暗的脸,如果不是季知言早有预料,大概会被吓一跳。 阴暗光线下苍白的脸,神情却不恐怖反而温和,江念尘走进来笑着问季知言是不是在害怕。 “害怕?” 季知言一时没懂对方意思,眼神迷茫。 “比如闪电,打雷之类的。” 江念尘耐心地解释刚才的问题。 “什么?怎么可能会怕?” 季知言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自己在对方面前是胆小得连雷声都怕的人吗?不应该吧。 “是吗,那没事了。” 江念尘观察着季知言的神情,对方的确没有恐惧的样子。 “等等,为什么会这么问。” 季知言看见对方转身要走叫住对方。 江念尘停下脚步,好像在纠结要不要开口,最后在季知言的注视下缓慢地说。 “因为你昨天说梦话提到了打雷。” “什么意思?” “你当时看起来很害怕,我以为你怕打雷。” “不,不是问这个,你为什么知道我说了什么梦话?” “……” 一阵沉默。 好吧,看来结果显而易见,季知言不自然地摩挲着被子边缘。她回想昨天晚上做的梦,只记得梦里面自己很不安,可是具体是什么情节她想不起来。 她有梦到打雷吗?可是她从小就没怕过雷声,怎么会提到打雷就害怕呢? 好奇怪。但是更奇怪的是对方为什么会听她说梦话,难道对方晚上一直待在她房间里,季知言怪异地看着江念尘。 “说明一下,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注意到季知言的视线,江念尘解释到。 “……” 会看别人睡觉的样子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吧。 “为什么?” “非要说的话……”江念尘有些不自然地缓慢开口,“是因为担心。” 一阵雷声轰鸣响起。 季知言因为听到对方的话愣住了,结果被吓一跳。 担心?这是什么意思,仅仅因为她在惊恐地说梦话就担心她吗?对方做这种事是合理的吗?季知言不能够理解,只能对自己解释为对方博爱泛滥。 “到此为止?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呢?” “那就到此为止吧。” 江念尘觉得季知言大概不想听剩下的话,实际上她也不想说。 因为对方说梦话时神色惊恐所以担心对方,因为担心所以一整夜待在对方身边,甚至还清晰地记得梦话的内容。 对于她们现有的关系来说,这件事太过荒谬。 “嗯……好。” 季知言楞楞地回应。她看不懂对方的行为,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她不敢想太多,不敢想对方为什么这么做,怕自己会错意,怕因为自以为是陷入无法逃脱的泥沼。 气氛变得沉重,两个人一阵无言。 稍微缓解一下气氛吧,江念尘这么想着,询问对方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季知言挣扎了会还是答应了,不能因为对方而浪费掉这个休息日。她现在思绪混乱,已经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思,可是她又不想这么躺在床上一天。 “看什么?” 江念尘询问季知言的想法,季知言只说都可以。 看着对方漫无目的地翻着页面,季知言思绪已经飘远,回到刚搬进来那一天,那时候被困在楼梯间她还被吓得半死,当即想要搬离这里,只是因为没有办法才勉强住下。 她现在依然想要尽快搬离,可是却是因为别的原因了,偷偷看了一眼江念尘,心中变得躁动不已。 仔细回想了一遍搬进来到现在发生的事,季知言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自己对对方的在意又是何时生起。 江念尘最后选了一部西部老片,荒野之中赏金猎人的故事。 故事引人入胜,电影拍摄手法也很有趣,主角身上洒脱不羁的气质也很迷人,可是季知言看不进去。 她思绪混乱,好像陷入难以逃脱的迷雾。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明白,当然也看不进去别人的故事。 她想要喝酒,只需要一点点的酒精,就能带走她的烦恼。 上次买的酒对方好像还没喝过。季知言这样想着起身,她在冰箱里找到了那瓶烧酒。 “……别喝太多。” 她听到对方的告诫,不知道这样的关心究竟是为什么。 “不会的。” 季知言回应到。 她只需要一点而已,微醺就够了。季知言想起轻飘飘的感觉,拧开了盖子。 江念尘没喝,这酒在她的标准里度数太低,喝了跟没喝一样,也就懒得喝了。她只是注视着季知言,看到对方表情痛苦地咽下,好像在逼迫自己受苦一样。 过喉是很热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有些气闷,感觉更加灼热。喝了三口就有些晕乎,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密闭空间,没有晚风拂过唤醒她的意识,也可能只是因为她这次更加想醉。 黑色的身影突然移动到季知言面前,江念尘低头看着对方。 背着光,江念尘整个人处在阴影中,季知言向前看去,什么都看不清,她不敢和对方对视,只能盯着腰带上金属扣的反光点。 “别喝了。” “为什么?” 季知言仍然低着头,小声地问对方。 喝酒的人行动是迟缓的,她自以为思维清晰,可是说出的话语也是缓慢而又黏腻。自己都感觉不到声音变得柔软些,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江念尘看不见季知言的脸,她只能附下身去,不断靠近,直到看清对方的神情。 看起来只是有一点苦恼而已。 酒精已经除去了她的痛苦,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只留下了一点呆愣又苦恼的可爱样子。季知言没有意识到对方现在就在眼前,微微抬眼,这轻微的视线变化让她猝不及防对上幽深的黑瞳。 “不好喝就不要喝了。” “可是……” 话还没说完酒瓶就被抢走。 季知言伸手去够,身体前倾,没摸到酒瓶,自己反而坐不稳要向前倒去。 大脑飞速运转,可是身体如同老旧的机械,不能快速反应。即使知道现在应该扶住什么东西,可是手的方向却不能改变,还是向着前面。 要摔下去了。 季知言行动迟缓得连闭眼都来不及。她只能睁着眼接受,看着前方,等着膝盖撞上茶几。 距离茶几还有十公分的时候季知言已经想像到撞上去的疼痛,如果刚好对上茶几边缘可能还会磕掉一块肉,留下血肉模糊的伤口。 好麻烦,季知言想。 事情并没有向着她糟糕的想法发展,因为她突然被江念尘拦腰扶住,撞进对方怀里。 没有受伤是好事,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另一种层面的糟糕。 季知言呆愣着,没有道谢,也没有其他动作。 鼻腔和口腔被对方的气息灌满,春日的雨水味,她明明讨厌这种味道,可是又完全不抗拒触碰对方。 季知言知道这已经不能完全归咎于酒精的作用了,是太过于亲密的接触让自己大脑宕机,无法行动。 “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江念尘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头顶说,她现在应该要放开对方,可是……江念尘闭上眼睛。 她忍不住想要再维持一会现状。 季知言仰起头,白净的脸朝向上,她想要看清对方的神色,想要看清那双眼睛。 脖颈向上伸,柔软的嘴唇不小心滑过对方下颌,季知言心里一怔,没有注意到对方身体也一瞬间有些紧绷。 太过清晰又亲密的触感。 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忽视掉自己发烫的耳朵,面色尽量镇定地直视对方。 季知言终于看见了那双笑眼,大概也算得上温柔,可是季知言还是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幽深黑沉的瞳孔,好像永远也不能看清。 心里一阵失落,期待与实际不成正比太过可怕,以至于季知言莫名地想要哭出来。 哭出来就太过丢脸了,而且很莫名其妙。季知言向后退了一步,没用什么力气就挣脱了对方,那只手本来也只是虚搂住她而已。 季知言低下头,不想再去抢酒,也不想再待在这里。 季知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委屈的情绪,是因为对方有一堆瞒着她的事,还是因为对方没有紧紧搂住她。可是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是不合理的,因为对方本来就没有义务顺她的意。 理智上明白,但是情绪又是如此不可控,季知言本来喝酒是想要变得开心,现在却适得其反,被酒精放大了负面的情绪。 糟糕透顶。 “我知道了。” 季知言终于回应对方,转过身去。 “不看了?” “不看了。” 好奇怪啊,季知言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最开始明明只是想在这种狂风大作,暴雨侵袭的天气里,平静又舒适地看一场电影而已。 16、不难吃 “只剩二十分钟左右。不看吗?” 江念尘退回最开始坐的地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二十分钟。 季知言看着电视屏幕,主角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都是血,接下来应该是主角成功逃脱,反击成功的剧情吧。她前面根本没认真看,看到主角腿骨折只能地上爬着走也没什么触动,对接下来的发展也不感兴趣。 季知言沉静地看向江念尘,对方也看着她。 她没抱什么希望,可是忽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点期待。 江念尘在请她留下。 好吧,二十分钟而已,本来她也没事可做。 季知言不想承认,可是对方眼睛里的那一点期待确实取悦了她,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真好满足,季知言嘲讽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心情的确变得愉快了些。 季知言又坐下了,趴在沙发最旁边的扶手上。她们各自坐在沙发上最远的距离,但也只隔着一米五左右而已。 只喝了几口酒而已,那一点头晕的感觉很快消失了,季知言恢复了正常。 电影的主角在对决中快枪击败了敌人,荒漠中的两大势力都被解决了,这片荒野中的地区再次回归和平。 主角离开了这里。 电影结束。 电影角色落幕后的片尾,纯色的画面中只有孤身一人的剪影,是自由的赏金猎人骑着马离开。 天空灰暗,室内更是无光,看到结尾季知言一阵恍惚,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看了看时钟,已经快六点了。 季知言突然觉得有些饿。最后一个面包已经在中午吃完,能吃的东西只剩一桶泡面。 正要开包装,突然听见对方的声音。 “又吃泡面?” “不然呢?” “可以做饭。” “懒得买菜,也懒得煮。” “……这么懒。” “如果你做饭给我吃,我可以考虑现在去楼下买点菜。” 季知言妄图用这句话堵上对方的嘴。 “可以啊。” “?” 季知言震惊地回头看着对方,像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这是一个谎言。可是对方十分坦然地笑着看她,好像真的愿意做饭给她吃。 “开玩笑吧……你会做饭吗?” “我看起来不会吗?” “不会。” “好吧,那事实就是我会。” 季知言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怀疑对方只是骗她,虽然她想不到骗她的理由。。 “那为什么呢?对你又没有好处。” “……就当是为了让你相信我会做饭。” “可是让我相信这个又有什么好处?” “嗯……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江念尘笑着看季知言,这个理由应该能够说服对方,她一副胜利的样子,但是季知言根本不明白对方究竟是在做什么。 江念尘拿走季知言手上的泡面,季知言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毕竟从对方手里抢东西对她来说是不可能成功的事。 季知言还是很不信任的看着对方,她不喜欢做饭,暂时也还没见过主动要做饭给她吃的人。 “你真的会?” “真的。” “那如果你是骗我呢?” “……你想怎么样。” “如果你不煮,或者煮得很难吃的话我就吃泡面。” 季知言盯着江念尘手上的泡面,总觉得那个比江念尘值得信任。 “……行。” 江念尘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对面的人,毕竟被质疑厨艺还不如速食,多少有点不爽。 “啊,我知道了,大白天的你应该不下去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季知言看到对方笑的样子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一边说一边后退,退到门外快速关上门。 江念尘看见对方慌张出门的样子有些好笑。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对方每天吃这些不健康而已。 季知言是活人又不是鬼,每天吃没营养的东西怎么行。 季知言下到楼下,便利店旁边就有蔬菜和肉卖,倒是很方便。雨已经停了,风还在吹着,冷意侵袭,渗透进衬衫里面。 随便买了点番茄和鸡蛋,想着煮番茄蛋花汤再怎么样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刚才江念尘没说要做什么给她吃,她就随便再买了点其他青菜和肉。 回到出租屋里,江念尘接过她手上的塑料袋进了厨房。季知言还是对对方半信半疑,不过想着事已至此,干脆听天由命吧,懒得去管。 站在阳台看着外面。 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天空被压得很低,像要窒息的感觉,所幸有狂风吹着,不会那么沉闷,只不过把树吹得东倒西歪,折断了些树枝。 太暗了,遥远的地方都看不清,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这片小地方,好像末世降临。 湿冷的空气在开窗时蔓延进来,季知言打了个寒颤才回过神来。发呆的时候思绪漫无边际,好像脱离了现实,直到闻到厨房里的烟火味才感觉自己确实还存在人世。 飘起来的鬼魂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给自己做晚饭,好好笑,季知言想。 心情又变好了一点,就算真的是末世,在这样飘飘摇摇的一座破旧建筑里,能有鬼魂给自己做饭的话,情况也不算太差不是吗。 “好了。” 江念尘端出一汤一菜。 “看起来还行。” 季知言点评着,实际上应该算是挺不错的,反正比她自己做的卖相好多了。 “那你试试?” 江念尘做在季知言旁边看着她。 寻常的菜而已,要说多么美味肯定没有,可是季知言太久没有吃过这些,每天吃的都是速食泡面的味精味,或者预制菜外卖,现在能吃上这样一顿正常水平的家常菜就显得十分难得。 真是奇怪,温暖的感觉。 好像正常又普通的家。 “不好吃?” “不难吃。” 虽然季知言十分吝啬给出好的评价,不过江念尘能从对方脸上看出对方的满意。于是她也满意地笑着。 季知言慢慢地吃着,江念尘就坐在旁边,没有对话,也没有其他方式的交流,可是气氛不会尴尬,她们十分自然地做着自己的事,好像已经十分熟悉。 明明连对方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季知言想。可是她并不排斥这种熟络的氛围,不需要谁更活跃一些或者做其他多余的事,长时间的沉默是被允许的。 好奇怪但是又很舒服,干脆就这样下去吧。季知言喝着酸甜的汤,胃里被舒服的温暖填满。 吃饱了。 饭菜刚好是她一人份的,光盘行动很成功。 既然是对方做的饭,那就应该由自己洗碗筷。季知言端着碗和盘子进去,江念尘也跟在她身后,最后是一人洗了一半。 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身体难免触碰。要说一起洗碗能暧昧起来季知言是不相信的,可是洗手的时候刚好对方也要冲水,手碰在一起,感受到对方肌肤的触感时,季知言竟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现在有些怀疑自己其实还没有醒酒。 快速地把手收回,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对方倒是一如既往慵懒随意的样子,看不到一点慌张。 也是啊,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有心思不纯的人才会在意这微小的触碰。 走到客厅的时候季知言才感觉恢复正常。也许她真的应该早点睡觉了,今天情绪真是一起一落,转变的速度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明天早班?” “是啊。” 季知言看了看时间,该洗澡了。 又要变回之前的作息,江念尘又可以一个人享受凌晨后的夜晚了,她应该会开心吧。季知言观察对方的脸色,但是看不出什么变化。 “那你早点休息。” 一句惯例的提醒。 季知言轻声回应完进了浴室。洗澡总是很放松的,一个人的空间,不管是笑还是哭都没有关系,水声会掩盖一切声响,水流也能冲洗一切痕迹。 她今天并不难过,所以不需要水声掩盖哭声,心情还算不错地感受着温暖的水流,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身体洗净,变得温暖,擦完身,需要穿上衣服的时候。 她忘了拿衣服。 好心情转瞬即逝,季知言真的怀疑自己身上有什么隐藏的规则,比如说只要她心情稍微好一点,就一定会马上发生一件让她心情好不起来的事。 好吧,季知言悲哀地看了一眼已经弄湿了的刚换下的衣服。认命地走到前面,隔着门叫对方。 对方叫什么来着,她之前说她叫陈念? 季知言叫着对方之前告诉她的称呼。 江念尘听见季知言的声音,听了一会才想明白对方是在叫她。当时随口编了个名字给季知言,现在听对方这么叫自己的感觉真是古怪。 不过,真名如果说出口的话,事情可能会变麻烦,虽然她不知道被对方记住的可能性是多少,不过还是不要去赌比较好。至少暂时,江念尘没有说出真名的打算。 “怎么了?” 她走到浴室门口询问对方。 她大可以直接穿进去,不用这样大声地隔着门问,只是,现在对方大概是不适合见人的样子,所以她只停在门口。这种情况下叫她过来,她猜测对方是忘了拿衣服需要她帮忙。 “帮我拿下衣服吧。” 果然是这样,江念尘听见对方绵软柔和的请求声从门内传来。 17、做噩梦 “哪件?” “在衣柜里,随便拿件t恤和短裤就行。还有内衣……” “什么?” 对方声音变小了,听不清晰。 “内衣都在那个收纳箱里,随便拿一套过来就行。谢谢。” 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季知言说完,又马上道谢,希望自己表现得很自然。可是太过快速的语气显示出她的异样,江念尘笑了笑去给季知言拿衣服。 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江念尘站在浴室门口没有动,季知言打开门没注意就要出去差点撞对方身上,幸好及时收住了步子。 她身上还氤氲着水汽,乌黑的头发扎成丸子头,一些细碎的发丝被水打湿沾在皮肤上,纤细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被水打湿的领口布料湿哒哒地贴着肌肤,露出精细漂亮的锁骨。 江念尘看了会偏移了视线,本来想笑对方两句,突然间说不出话,最后没等对方开口就让开了路。 季知言被对方看着,莫名觉得灼热,也不敢对视,照旧是盯着前面。还没来得及让对方让开,对方就突然走了,坐回了沙发上。她看过去,那鬼又是慵懒悠闲的样子,好像刚刚一瞬间的呆怔从不存在。 看不懂她。 季知言这样想着回了房间,再看下手机就睡觉吧,虽然现在还不算太晚,不过……她看向客厅的方向,总觉得今天不适合再出去。 啊,忘了警告对方不要在睡觉的时候进自己房间了。 不过……无所谓吧,季知言仔细想了想从她住进这里开始对方就一直无所顾忌地在屋里四处游荡,她根本管不了对方。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也并不介意。 陷进柔软的被窝里,温暖舒适,季知言渐渐有些困倦。 季知言睡着了。 她开始做梦。梦境里的场景毫无逻辑地变化,人物也有变化,要说有什么相同之处,大概就是每一段剧情都会让她不安。 季知言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她神情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人,模糊不清的脸,但是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季夕妍,她现在名义上的监护人。 梦里面在被对方打骂,嘴里说的话大概就是供你吃穿你还不懂事之类的,季知言不知道自己哪里不懂事,明明所有事都努力做好了,可是却什么都得不到。 梦里面总是呆在暗无天日的老屋子里,外面是泥泞的路,除了她好像就没有其他小孩。偶尔会看见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妹妹,跟随她出现的是那个讨厌的女人和她丈夫。他们是来看望病榻上的老人,最后又把老人和孩子扔在这里。 讨厌的梦。 季知言这样想着然后怔住,她突然意识到了这里是梦境,她可以离开。 江念尘看见季知言又露出了那种惊恐的表情,好像陷在了梦魇中。想起来第一次在半夜吓季知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每天都做噩梦吗? 安抚性地轻轻揉了揉对方手心,像前几晚做的那样,等待着对方眉头舒展。 可是手却突然被抓住。 “你在做什么?” 季知言手里抓着对方的手,声音有些刚醒来的嘶哑。 “……” 江念尘没说话,手也没挪开,对方抓得很紧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不太想挣脱。 “不解释一下?” “……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不过这肯定不正常。” “因为你做噩梦了。” 季知言听见了对方温柔的话语,但是她不能完全理解话里的意思,这算是什么原因。 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呢? 漆黑的一片,她看不见对方,只能触摸到对方没有温度的肌肤。 “那又怎么样。” 季知言说完坐起来想要去开灯,但是手腕被对方反扣住,走不了。 “别起身了,你睡吧。” “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季知言听话地没再动弹,但是仍然想知道答案。 “……稍微有点担心你。仅此而已。” “以什么身份呢?” “……” 江念尘一阵无言,她给不出什么答案。 “该不会是以同居室友的身份吧。” 季知言嘲讽的语气传到江念尘耳边。 “你知道我连活人都不是,”江念尘缓缓地开口,“而且随时可能消失。” “……” 季知言听见前半句刚想说一句我又不介意你是人是鬼,还没出声就听见了下半句话。 随时可能消失,确实啊,毕竟是鬼魂,谁知道能待在人间多久。季知言未出口的话语一瞬间梗在喉咙里。 “那你就该离我远点。” 少招惹我才对。 季知言过了大概一分钟才低声说道,刚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她感觉到对方松开了她的手,虽然听不到脚步,但是气息变远了,对方远离了她。 理智知道这是正确的,可是心里会忍不住有些难过。 “抱歉。” “是我不该打扰你。” “一开始说好互不干扰,但是我没有做到。” 季知言听见对方自嘲地笑了笑。她没有说话,如果想要推开对方,那这时候就应该什么都不说。 可是,她不是不想说,她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对方如此明显的拒绝,她还能说什么呢? “晚安。” 江念尘留下这句话,从门口出去。 问那句话当然不是想得到这个答案。季知言躺回床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太蠢了,妄想得到结果之类的想法都太过愚蠢。她从来就不能拥有这些东西不是吗?期待是一种暴力,季知言总是被期待后的失望伤害得遍体鳞伤,可是每一次都会重蹈覆辙。 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季知言痛苦地想。 睡吧,反正明天也没差。 她无用地安慰着自己。 没什么好的也不会太差。季知言蜷缩成一团,用被子紧紧包裹着身体,不管怎么样,她也只能自己哄着自己入睡。 睡的姿势不好,起床的时候感受到全身都在痛。季知言麻木地接受一切,开始收拾。 客厅没人。 季知言看向客房,大概是躲在里面了,要是对方一开始就那么乖,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都怪她。 见不到对方是好事,毕竟经过昨晚的事情后,她们之间现在应该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季知言出了门,久违地闻到早晨清新的空气,沉郁心情稍好了一点。 步行经过两条街道,穿过一条小巷,左拐到了路口,右边就是咖啡店。 开门营业。 九点过后进店的人变少,季知言百无聊赖地靠在前台,看着熟悉又无聊的场景。 要说视线内唯一有点乐趣的地方,那只能是左窗对着的小酒吧了,那里白天一片黑暗,看不出有没有在营业。 季知言看起来像盯着门口,实际上眼神早就没有聚焦,大脑已经不可控地回忆起昨天还有更之前的事。 零零散散的的记忆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过近的距离,意外的接触,对方的轻笑,这些琐碎的小事一点一点堆积满季知言的大脑。 她现在并没有太伤心,早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一发生,只能说是麻木了。 季知言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烦躁地克制住自己。 可是,一旦放松下来,记忆就仍然会接踵而至,好像不思考时就会想起对方是大脑的自然规律。 季知言在和大脑对抗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风铃声。 客人? 季知言勉强端起店员该有的表情抬头看去。 啊,是那个贝斯手。 对方把喝醉酒的段清语拖走那天晚上后,季知言就没看见过对方。后来她也没有问段清予发生了什么,对方也没有主动提。 总而言之,季知言不想掺和进别人的情感纠葛,而且她现在没有应付人的心情,现在面前的女人对于她来说就是不速之客。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把对方当成普通客人对待吧。 “你好,请问想喝什么?” 季知言礼貌地微笑,礼貌的问好。 “不记得我了?” 对面的女人勾起嘴角,眯着眼笑。 对方作为客人,自己作为服务行业的工作者面对这种问题要怎么回复?季知言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和人交流。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能和江念尘自然地交流是非常可贵的事情。至于原因,她想,大概率是因为对方不是活人,她不需要顾虑彼此之间的社会关系。 自然的氛围,对方温和的笑,偶尔挑衅又或是调笑几句。季知言的大脑再次可悲地被江念尘入侵。 好了,别再想对方的事。 季知言发现自己竟然又不经意地走神,马上警告自己。 “啊,……当然记得。你想要喝什么吗?” 季知言突兀地转移了对方的话题,她不想跟客人有更多私人的联系。 “好吧,”女人微微笑着,“我要一杯抹茶拿铁。” “啊,好的。” 白天也喝这个?季知言小声地疑惑一句,马上反应过来,应了声好,转身开始制作。 “我不喜欢咖啡的苦味,所以只能喝这个。” 对方解释道。 “啊,是这样。” 季知言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人机一样回复。遇见聊天欲旺盛的客人该怎么办呢?季知言想要马上上网搜索这个问题。 “我叫沈乐予。” 季知言把陶瓷杯放在杯垫上递过去的时候听见对方说。 “……我叫季知言。”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到了互报名字这一步,季知言只能礼貌地笑着回应对方。 “你不用那么拘禁啦,就当是朋友聊天就好。” 沈乐予开朗地对季知言笑着,她今天没有化妆也没有穿吊带,没有那么成熟性感,看起来更加甜美。 “嗯,好……” 抛开顾客和店员的关系,把对方当成朋友的话就应该有更多话题可聊。可是,季知言虽然嘴上答应对方,却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仔细想来自己也没有太多和朋友说笑的经验,最后还是只剩沉默。 18、一团糟 沈乐予用汤匙搅弄着,汤匙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为了找段清予吗?还是……季知言想不通,总不会是就为了来交个朋友吧,她们并没有必要的交集才对…… 季知言想着,只觉得脑子一团乱,本来就有想不通的事,现在又加上一件,大脑过载,她觉得疲惫不堪,干脆放弃。 “比之前甜了。” “诶,没放糖啊?太甜吗?” “不,可能只是感觉错了。” 沈乐予好像想到了什么,马上说。 感觉错了啊,季知言听到松了口气,她做得很严谨,应该没什么错误。 沈乐予低着头没再说话。 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些其他话题吧,当作朋友的话……应该可以聊一下对方的感情生活之类的。但季知言没有开口,她有些摸不准现在的气氛能不能提这种私密的话题,安全起见她暂时选择了沉默。 “段清予什么时候来呢?” 沈乐予突然问到。 算是意料之中的问题,季知言一开始就猜对方是来找老板的,不过没想到拖到现在才说。 “下午五点她会来上班。” “啊,这样。” 沈乐予又低下了头。 安静得过分,气氛有些沉重,季知言深吸了一口气,为了继续聊天只能问出口。 “你们……” “我们不是朋友哦。”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截去,说辞倒是和段清予一样。 “那是……” “前女友哦。” 季知言刻意拖长语调,缓慢地开口,接着就听见对方笑着回答。 前女友啊。 等等,前女友是可以接吻和一起回家的关系吗?她想起来段清予喝醉那天的情景。 “反正是及时行乐嘛。” 沈乐予好像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只是照旧开朗地笑着说。 不用顾全双方关系的及时行乐。这以前从来不在季知言的考虑范围内,可是她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莫名想起来江念尘。 也许只要她不渴求对方能一直陪伴,她们就能更进一步。 思绪被拉远,听见沈乐予敲击陶瓷杯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怎么?你突然发呆是想到了谁吗?” 沈乐予微微眯着眼睛,有些狡黠的样子看着季知言笑。 “啊,不,我只是……今天早起有点迷糊。哈哈,你要续杯吗?” 季知言突然听到对方的话,心思被戳破,不由得慌乱起来。看见对方杯里已经空了,干脆强硬地转移话题,可是这样只显得她更加可疑。简直是不打自招。 “是吗?” 沈乐予笑着看她,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 “是啊。” 呼,季知言已经冷静了下来,脸上又变得自然,好像刚刚一瞬间的紧张只是在开玩笑。这下又让这事有些扑朔迷离了。 不过沈乐予本来也不是想知道对方倒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只是想开开玩笑活跃下气氛而已。 “好吧,你都问了那就续一杯。” 季知言听见又转过身去制作。 “我今天其实不是来找段清予的哦,刚刚只是顺便问了一句。” “是吗?” 季知言笑着用刚才对方的语气回应对方。 该说不说,适当的玩笑真是拉进距离的好方式之一,至少季知言没有那么那么拘谨了。 “你怀疑我。” “不可以吗?” 沈乐予听到她的回答笑起来,季知言也莫名好笑地跟着笑。 气氛愉快地聊了快一个小时,沈乐予充满活力,话题不断,她是很坦然很快乐的人,没什么矛盾也没什么纠结,说起段清予和她的事也并不避讳。 “什么时候来看我演出吧,我请你喝酒哦。” 离开的时候沈乐予对季知言说。 “好啊。” 季知言笑着答应沈乐予,说完再见后目送对方离开。 真好啊,这种自由地聊天,不用顾虑什么的感觉。季知言心情总算愉悦起来,开始准备应付接下来的订单。 这种轻松的心情持续到下午,见到段清予的时候她还故意提起沈乐予的到来,满意地看见对方微顿且不太自然的神情。 她们还会在一起的吧,季知言这样想着跟段清予打了个招呼后,离开了店里。 回到出租屋心情才再次沉郁下来,虽然看别人的感情看得很清晰,可是自己的事情却完全弄得一团糟,还真是讽刺。 打开门,屋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没有平时会听见的电视声。 摸了摸电视机,还是热的。是知道她要回来了就躲进去吗?季知言看着那扇红木,觉得非常好笑。 好吧,再也不要见面了。这样想着,继续做自己的事,反正以前也是这样一个人。 季知言发现自己真是矛盾地可怕,每天见的时候想躲着对方,现在见不到了她又觉得莫名生气。 蒙上被子,大脑就会自动播放和那鬼魂的相处日常,挥也挥不走,最后停在一句沈乐予的及时行乐。 季知言昏沉地睡过去,迷迷糊糊好像看见一个黑色人影,但是一点都动不了,一觉睡到了早上。 浑浑噩噩地起来,虽然身体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疲惫,可是心情还是郁结。真是莫名其妙,不出来见面,晚上却要跑过来晃悠,只敢趁她睡着过来算什么。 可是无可奈何,对方不愿现身,季知言哪能逼得了她。 最后也只能在上班前烦躁地哐哐敲了几下客房的门以示愤怒而已。不痛不痒。木门纹丝不动,也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声响。 敲完就照常去上班,在店里挂上职业的笑容。 原本没有那么强烈的心情,可是这样随着这样安静的时间增加,季知言感觉越来越难受。 真是荒谬地好笑,她嘲讽地想着,只是一件这么平常的事而已,只是在自己生活中平常的倒霉事而已,却让自己既痛苦又无力。 为什么会感觉胸口堵闷,为什么会觉得马上就要窒息。 季知言甚至想要发疯地叫喊。 这样持续了四天。 下班回去,季知言本来像往常一样经过客房时忍不住踢了几下那门,就要走的时候却突然被拦住。 后颈传来湿冷的气息,一点一点蔓延,包裹季知言全身。她甚至不是被人拦住的,只是被无形的东西,什么都看不见,却被压制得不能动弹。 就像是她刚进来那样,她们好像又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关系。她没有被对方掌控的恐惧,只有突然灌满全身的委屈,难过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可是连叫喊也不能,只有眼泪在流。 “别哭了。” 身体恢复自由,被禁锢也就几秒而已,可是自己却在这短短的几秒难过得忍不住落泪。季知言忍不住憎恨自己的脆弱。 又听见了江念尘温和的声音,大概是太久没说话,有一些低哑,五天没听见而已,季知言却觉得恍如隔世。 “跟你有关系吗。” 生气的话语,可是带着哭腔。 “没有……”江念尘只能这样回答,因为她们还真的没什么关系,“只是……你状态很差。” “……” 季知言无言。再纠结有没有关系没有意义,而且会显得她太过别扭。可是,没有关系对方又以什么身份来关心她呢? 及时行乐。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是啊,如果只是一时愉悦就可以的话,那就不必纠结那么多,可是她之所以会如此难过就是因为她做不到那么洒脱啊。 她想要的是长久不断的,能够无止境渴求对方的关系。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呆愣在那,好像在想什么,接着表情又变得难过,悲伤地盯着自己。眼眶发红,那双漂亮的眼睛被眼泪浸湿。 想要开口,却感觉喉咙有点发痛。鬼魂是没有痛感的,那只是一种幻痛,是江念尘还是活人时难过的时候会产生的痛觉。她知道自己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只是想安慰季知言而已。最后却只得到对方的眼泪。 “抱歉。” 江念尘说着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道歉是没有用的,如果她不是这种状态她会选择上前抱住对方,给对方想要的答案。可是现在她就只能道歉而已。 季知言深吸了口气,尽量平稳自己的情绪。 “不用。” 说完绕过对方进了房间。 出来的时候又没看见江念尘,想着对方估计是又躲起来了,有些烦躁地走去客厅,结果却看见对方从厨房出来。 “饿了?” 江念尘端出饭菜。 “……你是在做什么呢?” 季知言楞楞地开口。 “算是……歉礼吧。” 江念尘对着季知言笑了笑,慵懒地躺到沙发上,神色如常。 一句歉礼又让季知言把所有情绪压下去。好吧,歉礼。于是季知言也神色平常地走到餐桌开始吃晚饭。 彼此心照不宣,可是两个人都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样才能继续维持这种平常又安稳的氛围,足够安全,没有任何刺激也没有危机。 季知言平静又缓慢地吃着吃饭,可是越吃越口干,最后干得难以下咽,干脆和汤混一起,也不管对胃好不好,就这样就着汤水把饭咽下,让它流进胃里。 反正胃本来就不好,再烂点也没关系。 季知言很疲惫,不想吃东西,可是她又很饿,她几乎是逼着自己吃完了饭。再也装不出平常,小心翼翼地吃,不敢发出抽泣声,怕对方又过来跟她道歉,她不想听那种没用的话。 19、些许失控 江念尘看着电视机里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听着撕心裂肺叫喊的女声,实际上心不在焉。 她偷偷瞥了几眼季知言。 季知言在哭,边哭边吃,没有呜咽声,像是强忍着,可是眼泪不断地流着,为了堵住自己喉道会发出的声音一样,不断地把饭菜塞进嘴里。 江念尘可以走过去,自然如常地笑着说,难道我做的饭那么难吃吗?可是她知道季知言不吃这一套,说不定只会因为哭泣的样子被她看见更加恼怒。 江念尘闭上眼睛想,一切都是她搞砸的。她本来不该接近对方,可是有时候根本不可控制。 直到听见季知言被呛得咳了几声,江念尘总算顾不上判断情况是否合适,直接飘过去。 季知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突然到来的江念尘,眼神却不能聚焦,眼眶浸满了泪水,模糊不清,看不清前面。 对方出现在面前的一瞬间,她抬起头看那张脸。本来还沉浸在悲伤中,可是对方一靠过来,她只剩下想要靠近的念头。 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好像离开对方就活不下去。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季知言不敢看对方眼睛,只能盯着对方下半张脸,视线不知不觉就停留在对方的嘴唇。 哭得快没理智,差点想要亲上去。 江念尘递纸巾给对方,碰到季知言刚擦拭过眼睛的手,粘上了几滴泪水,带着湿漉漉的咸味收回来。 季知言没有拒绝对方提供的服务,她们本来应该划清界线,可是她现在不想推开对方。 “谢谢。” 礼貌客套的话显得陌生,但是至少能让她们回到交谈的状态。 “不用……” 除此之外好像无话可说。 季知言喝下对方递过来的水。温热的液体流经身体,恰到好处,让人舒服的温度,她怀疑这是专门给她准备的,毕竟鬼也不用喝水。 明明行动那么温柔,可是……为什么不能更近一点。 季知言又抬起了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又看向了江念尘。这次抹去了水汽,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你对及时行乐怎么看?” 突兀的问题,不过季知言觉得她们之间的对话本来就不需要什么铺垫。 “……什么?” “对及时行乐怎么看。” 季知言重复了一遍。 “……这对你没有好处。” 江念尘沉默了会答到。 没有明确说,可是季知言说的话是在暗示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 “不要说对我怎么样,我是问你的想法。” 季知言加重语气盯着对方说。 “……不行,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我也是。” 我也可以不离开啊,都及时行乐了谁管这些啊。 季知言差点就说出口,可是江念尘直接坐回沙发上,视线重新回到电视机,没有一点动摇的意思。 呼,季知言觉得心里有一口闷气,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想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 可是……明明都是不可预料的事,对方什么时候离开不可预料,自己会喜欢对方到什么时候也不可预料。说不定等到对方离开人世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在意对方,那为什么不先爽了再说。 季知言纠结了这么久,总算想开了一点,结果却是江念尘不同意。 都当鬼了,怎么比我还保守,季知言愤愤地想,但也毫无办法,只能憋着这口气,尽量无视对方,照旧做着自己的事。 日子这么继续,两人关系毫无进展。 江念尘依然给季知言做晚饭,可是却不肯松口。真是不懂对方在想什么,季知言接受着对方的好意,可是却并不感到开心。 她又不是想要这些。 明明鬼魂在这件事上不会有任何吃亏的地方,对方何必那么谨慎。 江念尘不再躲起来,但除了能见面以外没有任何改变,她们总是相顾无言,季知言只能把对方视为空气。 距离不过是几米,却遥远得仿佛存在鸿沟。 快到月末了,季知言已经找好了住的地方,她大概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冷漠无言的气氛没有改变,大概不会出现她要离开了,江念尘突然开始追悔莫及的愚蠢戏码,说到底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一个死人而已。 理智知道自己该放下,可是心情却不可控得地愈发烦躁。 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季知言心里都会有一种冲破胸腔的冲动,她几乎没有感受到过这种血液在燃烧的激情,她多想体验一次。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从小到大一直以来被压迫的渴望突然在这一次爆发。 可是季知言还尚存一丝理智。 于是,她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发誓再也不看那双幽深的眼睛。虽然下一次还是会不小心对视。 季知言怀疑对方一直在看她,不然怎么会她每一次偷看都被抓住。 可是对方不肯更进一步,只是礼貌又温和地划清关系,明明看起来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心动,可是却被生死的鸿沟阻拦,不肯靠近。这种平常的温柔让她想要质问对方却问不出口。 如果再不离开,季知言怀疑自己会在这间屋子里窒息而死。 好在没有几天她就要离开了。 季知言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和之前什么都没发生时一样,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电影。 江念尘感受到视线,回看过去,温和地勾勾唇角。 好平常,只有自己在痛苦挣扎而已。 季知言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她没办法礼貌地回应对方,只能移开视线。 这个星期换到了晚班,下午出门。 虽然已经十月底可是太阳依然火热,季知言撑着黑伞艰难地走到咖啡店。 她会做好她应该做的工作,除此之外一概不管,既不应该期待什么也不用付出什么。 这样很好,本来就是应该这样。季知言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却管控不了身体的反应,突然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 五点钟街道多了很多学生,不过进咖啡店的没多少人。季知言盯着门口,思绪早就飘远,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只觉得一天都浑浑噩噩疲惫不堪。 风铃声突然响起。 季知言只能挂上僵硬的笑脸抬起头。 是沈乐予。 “晚上来看我演出怎么样?” 沈乐予笑着开门见山地说。 “演出?” 季知言精神不好,反应迟钝。 “是啊,怎么样,来看一下吧,今天我主唱哦。” “诶?主唱不固定的吗?” “临时乐队而已,之前的主唱走了。” “这样……” “来嘛,请你喝酒。你最近看起来好累,刚好来放松一下。” 沈乐予撑在桌上期待地看着季知言。 季知言确实很疲惫。 她这几天跟沈乐予熟悉了很多,对方经常过来聊天,说是朋友也不为过,去支持一下也没关系。但是她还有其他顾虑。 “可是今天晚上我要看店啊。” “没关系啦,反正晚上也没人来。” “但是……” “你可以提早下班,段清予会同意的。” 老实说季知言不太想掺和进别人的情感纠纷,不过想到能提前下班那倒也不算坏事。 她现在这样的状态,也许真的应该去哪里放松一下。 “她都同意的话,那我当然不得不去了。” 季知言笑着回答。 十点开场,快到时间的时候季知言收拾好过去。 第一次进到酒吧里面,外面看着很不起眼,里面却很热闹。室内昏暗,谁也看不清谁,五光十色的灯光把所有瑕疵都掩去,把人照得更好看。 充满暧昧气氛,最适合及时行乐的地方。 沈乐予把季知言带去座上,对面就是段清予。季知言尴尬地笑了笑,毕竟是旷工过来的。段清予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她想喝什么都可以,沈乐予会请客。 翻了下酒水单,看不懂,随便点了杯图片好看价格适中的。 段清予看着台上,季知言跟着看过去。 白色灯光下,沈乐予站在中间,张扬肆意。 季知言对乐器没什么了解,看到沈乐予的样子只觉得很帅。 舒缓的音乐,缱绻的女声。季知言喝着漂亮的鸡尾酒,靠在椅子上看光彩照人,神采奕奕的沈乐予。 她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季知言笑着想。 这杯酒是酸甜的,虽然季知言仍然能感受到其中难喝的酒精味,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确实比之前喝过的都好喝,至少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四周是吵闹混。玩游戏的,聊天的,搭讪的什么都有。大概也没什么人会认真地去听歌,毕竟只是不知名的乐队,只是当做背景音乐而已。 但是段清予很认真地看着,视线聚焦在舞台中间,是在看谁不必言说。 真好啊,季知言喝着甜丝丝的酒看着两人想。 她有些晕乎地仰起头搭在椅座上,四肢舒展,身体完全是一副放松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没来由地难过。 她还没有喝醉,至少还没有醉到能忘记不愉快的事。 她是不敢喝太醉的。醉了要怎么回去是个难题,不管是麻烦别人还是麻烦自己的事她都不想做。 可是酒就在手上,苦涩的心情渴求着酒精带来的不清醒,季知言不知不觉又喝下一口。 她最近总是做这种跟自己想法合不上的事,好像身体是不可控的。 这一切的失控都是因为江念尘。 季知言闭上眼想。 20、吻 沈乐予演出完几首歌后就下来一起喝酒。 季知言夸她唱得好听,沈乐予就笑嘻嘻地坐下,靠在季知言身上说那你多来听。 轻松愉快的氛围,不用拘束什么,季知言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说话变得大胆,肢体动作也更加夸张,自由的气息弥漫在这里,季知言感觉已经没有任何束缚。 好像什么社会的规则,生死的界线对她来都不算什么。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一点多,就快两点。两点钟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刚刚开场,不过季知言不想待太晚打算现在回去。 季知言和沈乐予摇摇晃晃地走在一起出了门,边说边笑。段清予今天没喝多少,跟在她们后面看着她们不要摔跤。 “先送你回去。” 沈乐予摇晃着说。 “啊,好哦。” 季知言本来不想麻烦她们,可是确实头晕,一个人有点危险,于是选择接受。 三个人慢慢往出租屋走,沈乐予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还坚持从天南聊到地北,季知言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不会回复就在那边傻傻地笑。段清予只能在她们身后跟着,看着两个醉鬼无语哽咽。 “上去坐坐吗?” 到了小区楼下季知言问她们。 “你这么说我肯定要上去啦,我请了你喝酒,至少请我喝杯水吧。” 沈乐予乐呵呵地说。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在外面了,小区里空荡荡,一阵冷风吹过,沈乐予酒都醒了一半。 “你每天那么晚回家,不会害怕吗?” 沈乐予看着旧楼,又感觉到周遭安静的气息,有点瘆得慌。 怕什么,住的屋里还有鬼呢。 季知言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口。风一吹她忍不住发抖,清醒了点也就想起来不开心的事,一瞬间又有些低落。 “还好吧,习惯了。” 听起来有些可怜。 “如果不想在这住了话,可以来找我哦。” 沈乐予很诚恳地说。 是真心的吧。 不过……季知言看了看段清予的脸色,想这恐怕不太可能吧。 “好啊。” 但是季知言还是笑着回答。满意地看见段清予脸色难看了点。 嗯嗯,就是这样,今天晚上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哪怕对方是自己老板。 这种胆大妄为一直持续到回到出租屋。 “到了。” 季知言领着人到门口。在包里掏了一分钟钥匙,拿不稳,第三次插钥匙孔才成功。 这期间段清予已经很不耐烦,不想再待下去,反正人也送到了,现在她只想带沈乐予走。可是沈乐予坚持要进去看看,她也只能跟着在这等。 喀嗒一声,锁开了。 季知言握上门把手,就要扭动的时候。 门就突然自己打开。 黑发女人站在门口,幽深的眼睛盯着她。 季知言被吓了一跳,身体僵直,反应迟钝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过去,只看见江念尘苍白的脸被笼在黑影中,看起来十分阴沉。 沈乐予和段清予站在一旁,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愣在原地。过了一会,段清予才有些僵硬地开口。 “这是你室友吗?” “啊?嗯。” 季知言楞楞地看着江念尘回答。 “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段清予拉着沈乐予跑回电梯口。 刚刚莫名感觉背脊发凉,是错觉吧,留季知言一个人没问题吗?不过她也说那是她室友,应该不会有事吧……不过只是室友的话会用那种眼神看季知言吗……而且看她们两个的眼神有点可怕。 段清予还在想着刚才的事,突然听见一直呆住的沈乐予语气低缓地自言自语。 “好像啊……” “你今天回来得太晚了,而且还喝了酒。” 季知言刚进屋里就听见江念尘这么说。平时不是不管她吗?这时候又来说教什么,她不爽地回头瞪着对方。 狭窄的玄关处,季知言上前一步,把对方逼得靠到墙上。 “季知言?” 她听见了对方警告性地叫她名字,可是她毫不在意。 季知言抬头看着那双仍旧浑浊不清的眼睛,想着自己究竟因为这双看不透的眼睛受了多少苦呢。 委屈的情绪突然蔓延开来,充斥着全身,不可抑制地眼眶发红。刚刚被酒精洗清不快,现在却又被酒精放大了难过情绪。 “季知言。” 江念尘又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叫全名一种警告,她想让对方清醒。 可是对方不为所动。 江念尘本来因为对方太晚回来有些生气,虽然她没有可以生气的立场也没有可以生气的身份,不过情绪也不是依靠这些才会产生的。 刚刚在生气,可是她现在又忍不住有些好笑。江念尘看着面前到她肩膀的人想,明明是对方把她逼到墙角,怎么这会又自己委屈起来。 季知言不给予她任何回应,只是低下头。 看不到对方神色,江念尘只好俯下身去。 “怎么了?” 江念尘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好近。 空气里全是对方的气息,阴冷的,湿漉漉的,粘稠地粘满全身。 好近。季知言想。好近。 这个距离太适合接吻了。 理智混沌。 季知言这么想着,就马上这么做了。江念尘没来得及问出下一句关心的话,嘴唇突然触碰到温热的柔软。 猝不及防的行动。 江念尘几乎想要放任自己陷入这种绵软的触感,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她忍耐着,推开对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的。” “你喝醉了。” “也许吧,可是这就是我本来想做的事。” “……” “你说的那些坏处我都不在乎,怎么样。”季知言凑上去,几乎贴在对方身上,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江念尘的脖颈上。 “及时行乐吧。” 季知言眨着漂亮的眼睛看江念尘。 这是一种引诱,江念尘甚至不能躲避地移开视线,她盯着季知言有些红润的嘴唇,不自觉地回想着刚才触碰到的柔软。 及时行乐,如果对方接受这样短暂的恋情,只要能有一时的欢愉就满足的话。 她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那你不要后悔。” “当然不……”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上。 不是像刚才那样轻轻的触碰,而是真正的唇齿相交。 不算猛烈,只是温柔地游移着。 不用认真地去感受也能知道全是对方的气息。阴湿的,温热的,纠缠相交。死亡的春日气息,季知言感受到一种雨水粘稠湿润地灌满齿腔的味道。 愉悦和兴奋蔓延向每一个细胞,季知言并不熟练地回应对方,觉得本就飘忽的身体更加不可控,甚至有些站不稳,就要瘫软下去的时候,被江念尘扶稳腰。 她要窒息了。 季知言呼吸越来越不稳。唇腔,呼吸道,肺里,甚至血液已经灌满对方的味道,好像被粘稠的东西堵住,不能疏通。 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属于对方。 江念尘放开了已经不太会喘气的季知言,虽然她也是第一次接吻,不过可能是因为鬼不需要呼吸的缘故,比起对方她还算占了上风。 季知言满脸通红,还在喘着气。 虽然快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季知言没有不满。比起那点轻微的不舒服,她现在愉悦的心情更胜一筹。 季知言眯着眼笑着看江念尘,不管怎么样,她的放纵取悦了自己。 江念尘也看着她,视线不可控地移到红润柔软的唇上,想再来一次。 气氛都到这了,再亲一次怎么了。 季知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江念尘扯了过去,撞进对方怀里,惊诧了一秒,顺从地闭上眼睛。 腰被搂着往对方身上贴,能感觉到后背被指节抵住,隔着一件衬衣,清晰的冷意。搂得很紧,是季知言挣脱不了的力度,不过她也没打算挣脱就是了。 吻却很轻柔,像是怕季知言不舒服一样,温和缓慢的节奏。 温柔缱绻,纠缠不清。 一直持续了很久,不需要多余的思考,只要顺从欲望。 季知言的手不知不觉中环上对方的脖颈,一点一点移动到对方胸前,摸到衬衣领的时候手突然被扣住,再下一步的动作被制止。季知言疑惑地睁开眼,对上充满笑意的眼睛,幽深的黑瞳好像更加浑浊,更不清明。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季知言听见对方有些低哑的声音。 说实话,这个氛围就算接下来再发生些什么恐怕也是合理的。 不过,季知言轻轻晃了晃还在晕着的脑袋想,确实可能太快了吧。 “好哦。” 轻轻地应了一声,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声音也有些低哑,含糊不清。 啊,情欲还没退去。 “我要住在这里。” 季知言突然说。 “续租吗?” “是啊,你要赶我走吗?” “……我怎么赶。之前吓你你也不怕。” 江念尘好笑地说。 “不是说能不能,而是你想不想。” 季知言一字一句认真地盯着对方问。上头的感觉还真是神奇,如果是平时她可能听到对方的话就算了,模棱两可也行,她不逼迫别人给她真心。 可是她现在想要清晰地知道对方的想法,想要问清楚所有,最好把心脏剖开给她看。 “不会。不赶你走。” 江念尘扬起唇角,捏了一下季知言的脸。喝醉后的季知言会更加大胆,想问什么就直说了,没那么拧巴。 这点也很可爱。 虽然以后的事还是未知,但是至少在此刻她们都能感到满足。尝过这种甜头,还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对方离开。 只要不求更多,这就不会是件糟糕的事,季知言警告自己不要贪得无厌。 反正是及时行乐嘛。 21、亲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闹到现在,季知言有些疲惫了。 躺上床的时候已经不会感觉天旋地转,可是内心却仍然像刚喝完酒后一样激动兴奋。今晚还能睡着吗?季知言尝试闭上眼睛休息,可是脑子却在自动回想接吻的感受。 柔软的唇瓣,唇齿相交,冷意和温暖缠绕。湿意好像从回忆里蔓延到现实中。 季知言突然听见了开门声,马上翻身坐起来,嘴角也不自知地扬起。 意识到自己在笑后,季知言有点惊讶,她好像已经不能操控自己的动作,更不用说她本来就操控不了的情绪。 季知言想要去开灯,但是被按着没动。 “快四点了,睡不着?” “睡不着。” “为什么?” “可能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 季知言听见对方在黑暗中低低地笑了两声。她的手被按住,可是身体还能动,她向着声音来源靠过去,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身体无限接近对方后,季知言总算能看见那双有一点亮光的眼睛。 江念尘坐在床边,没有制止季知言的行动,她想看季知言要做什么,也想要跟季知言靠得更近。 季知言停在她面前几厘米处。 “对啊,跟你有关。” 轻声的言语。 “怎么办呢?都怪你。” 不带指责意思的怪罪具有撒娇意味。 江念尘一边笑着,一边往前靠了一点,贴上了季知言的脸。 “好,怪我。” 语音刚落,江念尘吻在季知言耳边。 一点一点往下,就像水滴滑过,滑到唇角,温和冰冷的触感,然后落到了季知言唇上,蜻蜓点水而已,没有情欲。 最后一下吻在额头上。 “晚安。” 季知言听见江念尘带有笑意的声音,感受着对方带着凉意和粘稠湿润气息的安抚。 一个并不合常理的晚安吻。 人类不是会不自觉地靠近温暖吗,怎么她却觉得自己甘愿陷入这种阴冷的气息,季知言忍不住蹭向对方。 虽然搞不懂自己,不过季知言还是满足地闭上眼睛,陷入睡梦中。 第二天早上醒来季知言觉得头疼,大概是因为昨晚喝酒的原因。 想起来昨晚的事,季知言有点懵懵的,总觉得像是幻觉,可是亲密的触感又太过真实。 洗漱完后,季知言在客厅里看到了那个身影。 江念尘又是瘫在了沙发上,不过没在看电视,而是闭着眼睛。 季知言挪动脚步靠近。 还差一点就碰到时,江念尘突然睁开眼睛。季知言面色不变,神色自然地把手收回去,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做。 江念尘看着那只不安分的手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目光晦暗。 “你在休息吗?睡着了?” 季知言躲着对方的眼神向后退去,随口提出话题。 “没有,我不需要休息。” “那挺好的……” 好像没话找话的聊天。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念尘站起来,把季知言笼罩在阴影里。 “说什么……” “比如说解释一下昨晚的事。” 江念尘看着目光躲避的季知言,循循善诱道。 “啊,那是……” 意外。 季知言说不出口,因为那确实不是意外,那是她想要很久的。只不过因为一直没胆,所以拖到昨天,在酒精的助推作用下亲了对方。 江念尘笑着看她,季知言甚至看出了一点狡黠的意味,好像是故意要看她脸红,说不出话的样子。 “反正,你不是亲回来了吗?” 而且比我亲得过分吧。季知言想。 “是啊,可是是你先开始的,反击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两次。” 季知言纠正道。 “你记得那么清楚啊。” 话里话外好像都在暗示什么,季知言看着江念尘勾起的嘴角,想起了昨晚的感受脸有些发烫。 呼,也就是接吻而已。 季知言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脸上的红晕没退,她都要怀疑自己还没醒酒。 “所以……解释呢?” “什么解释?” “为什么喝酒,为什么亲我。” “……问这么清楚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是同居室友对你的关心。” 又搬出室友这个说辞,普通室友有可能会接吻吗?恐怕不会吧。 为什么亲对方,显而易见的答案,对方却要季知言自己说出口。 季知言不太会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心,因为她总是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但是,昨天的愉悦几乎冲昏她的头脑,以至于她现在酒醒了,却还是有些意识不清。 于是她试着说出口。 “因为我喜欢你。” 普通却又有些沉重的话。 季知言感觉空气寂静了一秒,就一秒,她就感受到莫大的恐惧。她差点要收回这话,接一句这只是玩笑之类的插科打诨掩盖过去。 但是这恐惧只持续了一秒,因为下一秒季知言就被对方抱在了怀里。 紧密相贴的拥抱是一种安抚,慰藉。是在在无声地述说爱意。 身体陷入对方的气息中,被对方的味道环绕着,紧密相依。 季知言喜欢这种拥抱,虽然这是一个冰冷的拥抱,她却莫名地觉得温暖,大概内心的温度不是由现实控制的。 刚抱上时,季知言身体还有一点僵硬,不过很快就变得放松。她已经要任由自己享受这种融进对方身体的拥抱时,听见了江念尘温柔地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也喜欢你。” 明明是心知肚明的话,可是说出来的感觉和藏在心里是不一样的。她们都变得更坦诚了一些,季知言脸上带着自然流露出的笑容。 她满足于这种诉说真心能得到回应的感觉。 昨天喝酒太晚的原因,段清予没开门,顺便也给季知言放了一天假。 季知言今天一整天待在屋里,哪也没去。唯一一次出门是江念尘要给她做晚饭,下楼去买食材。 快要进入深秋,才到傍晚,天色就黑了下来,江念尘也能跟着下去。 季知言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患上了依恋症一样。明明只是买个菜这种小事,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好,跟别人同行反而麻烦。但是现在却变了,江念尘要跟她下去,她只觉得开心。 好想一直和对方待在一起。 这样下去感觉会变得很糟糕。不过……季知言看着身边的人想,算了,至少现在还算不错干脆别想太多了,思考未来简直是一种自残。 “想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 “家常菜应该差不多都可以。” “那我要吃排骨炖芋头。” “好啊。” 江念尘弯着眉眼答应,好像一点都不讨厌做饭。季知言是很讨厌做饭的,这点来看她们真挺适合谈恋爱的。 看着远处,街道啊,人群啊,庸庸碌碌,拥挤不堪。 季知言一般不喜欢喧嚣的地方,但是不得不承认那里很热闹,大概也很适合约会。 走在人群中,所有人都是过客,只有身边的人紧随着自己,和其他人都划清界线,世界只剩下彼此二人。大概是会有这种感觉的。 “我们,什么时候看下电影吧?” 季知言突然提议。 “等会回去看?” “不是,什么时候去电影院吧。反正电影院那么黑也没人看得清你。” “……” 一阵古怪的沉默。 “不可以吗?” “嗯……这附近有电影院吗?” “商场里有吧。” “多远呢?” “诶,不知道,应该一公里多吧,不远。” 不远,可是江念尘去不了。 她现在能走的最远的距离也就是从出租屋到小区对面河边的距离。 “后天去吧,后天休息日哦。” “不……我暂时去不了,我不能离开这里太远。” “暂时不能离开?什么意思?” 季知言疑惑地看着江念尘,对方的这句话,她好像一点都听不懂。 “虽然这么说,不过其实不能确定是不是只是暂时。总之现在不能离开。” 十分模棱两可的答复。不过看江念尘的样子也不是故意瞒她什么,好像是真的不清楚。 “啊,那如果离开会怎么样……” 季知言声音弱下来,该不会是会魂飞魄散什么的吧,如果要冒这样的险那就完全没有必要。 “那倒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去不了而已。” 江念尘看到季知言担心的样子笑出声,她本来就是死人了,哪里还需要对方担心。 “就像被困在这一样?” 季知言疑惑地问,她不懂这些事。其实她也尝试在网上搜索过江念尘这种情况,不过一无所获。 “嗯……差不多吧。你很想去玩吗?” “那倒也没有,只是有一点想而已。” 季知言回应到。虽然刚刚确实产生了能够约会的兴奋,不过客观事实如此也没什么可强求的。 但是江念尘还是注意到了那一点微不可察的失落,伸出手安慰地揉了揉季知言的头。 “就在家里看吧。” 温和的笑容,黑色的瞳孔里满是真诚,带着恳求意味的话语 “好啊。” 家里看也一样,季知言被那双眼睛盯了一会,转过头去答应。 两个人提着食材回去。一进门季知言就瘫在柔软的沙发,懒懒地看着电视机屏幕,享受着有人给她做饭的悠闲。 吃过晚饭,一人一鬼坐在沙发上。 季知言发现根本不需要等到周末,现在就可以一起享受看电影的时光。 不过这也太平常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感觉腻烦。 季知言这样想着,后腰突然感觉到凉意,不只是气息,而是真实的接触,季知言感觉到对方骨节分明的手环上自己的腰。 突然的接触让季知言身体僵硬了一下。好近,紧密相贴,已经是零距离,只要转个头就能亲到对方。 盯着电视屏幕,但是已经看不下去。 好吧,看起来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觉得腻的。 季知言这样想着,缓缓转向对方的方向,对上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 “现在,可以亲你吗?” 江念尘带着笑意轻声问道,唇瓣已经快要贴上来,声音清晰地传到季知言耳边。她没那么多胡思乱想,只会突然行动。 故意的。季知言盯着对方的眼睛想,这种氛围根本不需要问,对方只是想听自己清楚的回答。 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含着期待,季知言甚至看出一点请求。好吧,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渴望取悦了她,她喜欢对方需要她,靠近她。 何况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啊。” 低声笑着回答对方,声音微弱,不会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掀起涟漪,不会打破这样旖旎的氛围。 江念尘轻笑着吻了上去。 22、心情不错 一个混杂春日雨水味的吻。 点到为止。 江念尘放过了快喘不过气的季知言。 “你,亲过很多次吗?” 季知言喘着气问,不甘中带着恼怒。 “这种情况聊伤感情的话题不好吧。” 江念尘轻笑道。 “很合适啊,至少也要聊聊有几个前女友吧。” 虽然想到对方可能亲过别人就很不爽,可是人就是这样矛盾又纠结的生物,了解了不可能不心生不满,可是又不可能不好奇。 季知言皱着眉说。 “那你先说说看。” 江念尘看见季知言有些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可爱,但又有些好笑地说。 “我没谈过哦。” 季知言毫无负担地说出口。 “我也没谈过。” “真的?” “很假吗?” “嗯……因为你条件看起来很好。” 虽然家世什么的一概不知,不过单从外貌条件来看确实不错吧。 “就当你在夸我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江念尘在季知言脸上亲了一口。 “那你喜欢过人吗?” 季知言可不吃这套,继续问。 “这个也问?” “不可以吗?” “秘密。” “你秘密好多啊。” 季知言不满地盯着对方,听得出来是在阴阳怪气。 “好吧。”江念尘本来只是想逗一下对方而已,结果对方这一句话反而让她有点心虚,真是损人不利己,她只能实话实说说。“没有” 看着季知言不信任的眼神,江念尘补充到。 “比较倒霉,在死之前都没遇到喜欢的人。” 死了之后倒是遇到了啊。 不过,如果江念尘没有死的话是不可能碰到季知言的吧,说不定这也是一种缘分。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好的缘分。 “……那确实挺倒霉的。” 本来想顺着追问其他“秘密”,可是对方谈及了死亡,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季知言的好奇心只能暂时收回去。 “你呢?不能光问我吧。” 江念尘看见季知言张了张口又闭上,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笑着又捏了一下季知言的脸,拉回对方的思绪。 “当然是没有。” 季知言说完拍开江念尘的手,起身去洗漱。 明天还要上班,哪像这个闲鬼。季知言瞪了一眼瘫在沙发上那一团黑色。 江念尘不会恼怒对方的举动,只是笑笑地看着季知言。 苍白但是有着怪异美感的脸,弯着的眉眼,勾起的嘴角。季知言看着这样的江念尘,突然又折返回去,在对方唇上落下一个吻。 季知言想要看见对方惊讶的样子,可是,睁开眼睛只对上对方晦暗的眼睛。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变化。 “你,多少岁啊。” 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几岁,怎么却所有行动是一副年上者波澜不惊的样子。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都一起住了那么久,而且亲了几次了,连年龄都不知道很奇怪吧。” “那你想知道活着的年龄,还是死了多久。” “都想知道。” “好吧。”江念尘扣着季知言的手,一边无聊地捏着,一般缓慢回答。“活到24岁,死了多久倒不是很记得,十年左右吧。” “诶?那你岂不是已经三十多岁了。” 怪不得情绪这么稳定,什么时候都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早就过了激情的时候。 “嗯……你这什么反应,不是嫌弃我吧。” 江念尘眯着眼靠近季知言,距离对方唇瓣只剩一厘米停下。 这个距离视线不能聚焦,季知言看不清她,刚要向后退去,就听见对方轻声说别动。下一秒,后脑勺被对方按住,她退无可退。 季知言闭上眼睛,等待着新一轮的纠缠。 过了一会,只听见对方忍不住的笑声。 被耍了。 季知言睁开眼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威胁。 不痛不痒,只是像撒娇,很可爱。 江念尘没有更多反应,只是笑弯着眼睛看她,揉了揉她手心。 好吧,季知言放弃这种无聊的对峙,反正她也威胁不到对方。 她明天还要上班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没必要再和这个不安分的鬼魂闹下去。 见季知言要走了,江念尘总算笑着吻向她嘴角,舔了舔她的唇瓣。 一种示好,一种取悦方式。 季知言感受着湿漉漉的粘稠冷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没再生气,回应完对方就满意地进了浴室。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季知言从起床开始心情就不错,就连去上班也没有表现出痛苦。 轻快地走到咖啡店。 光是想起江念尘在她出门前说的那句极其平常的“路上小心。”都会忍不住面带笑容。 这就是恋爱吗?虽然说对象是鬼魂这点有些不同寻常,不过就其他方面看来,还真是和小说里写的一样美好。真是神奇的感觉,季知言想。 带着真实的笑容进去店里,一改之前生人勿近的冷意。变化太过明显,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前台的段清予笑着跟季知言打了个招呼后问她。 “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是这样,很明显?” “是啊,我还没看过你笑得那么真,平时都是假笑。” “诶,那也没有吧。” 季知言有些心虚地低头做事。 “这么开心,该不会和你那个室友有关吧。” 像是为了报复对方之前答应去和沈乐予住一起的事一样,她故意暧昧地笑着提起那天晚上看见的室友。 “啊,那个是……” “你那天好像不知道室友在啊,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啊……” “所以,不是室友,而是女朋友突然来找你了吧。” 虽然不是那么回事,不过段清予最后还算是猜对了。过程错,但是答案对了啊。 “算是吧。” “算是?” 段清予笑着好奇地问她,好像是对这个八卦相当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季知言觉得段清予应该只是单纯因为她和沈乐予走太近了,稍有不爽,所以故意折磨她而已。 毕竟这人虽然看着对谁都热络,但是实际上应该不怎么在乎别人的事。 跟沈乐予比起来真是相当冷漠的人。 “嗯,是哦。因为刚确定关系。” 透露到这种程度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会猜得到那家伙不是人。 “原来是这样。”段清予一副了然的样子,但是她突然又说,“乐予说,她长得好像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诶?是谁?”季知言有些惊讶地问,问完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马上补了一句,“那太巧了。” “嗯……她又说应该是记错了,她喝醉了,我就没问那么多,所以我也不知道。” 听起来就像有什么隐情一样……不应该吧,死了那么久的人,沈乐予怎么会见过,可能只是单纯长得像,或者是喝醉认错了。别想太多,季知言想。 “可能只是看错了吧。” “确实,毕竟她醉得回去的路都不认识。” 段清予笑着说完,转身做完她最后一个订单,也并不在意刚刚问题的答案,这只是她随口提起的一个话题而已。 段清予做完那杯打完招呼就离开了,季知言接过了剩下的活,开始忙碌地工作。 天色暗下来,变得有了凉意。 季知言百无聊赖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朋友,情侣,家人,一起逛街的组合是多种多样的,也不乏一些独身的人,孤零零地走在不光亮的地方。一个人太过显眼,胆怯的人会想要避开别人的视线。 倒不是所有独自一人的人都会这样避开人群,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有自信大方的人会单纯因为享受孤独,享受自我,选择独身一人。 但那是强大的人,季知言想,而自己并没有那么强大。 按季知言的经验来说,她总是害怕变得显眼。所以,她会选择走在角落里,把大道让给别人,自己在黑暗中谨慎地前行。 她是这样胆小的性格,可是她现在突然生出一种渴望。 想要像那样明目张胆地和恋人牵着手走在街上,让旁人一目了然二者的关系,让自己的占有欲得到满足。 她还想要再尝试更多普通情侣会做的事。过去觉得约会看电影都是极度无聊的事,对情侣间的黏腻也不屑一顾,现在幻想起来,却觉得十分有趣。 可是,因为不知缘由的障碍让这些事都不能实现。 这点来看真是糟糕。 季知言叹了口气,低下头。 但是呢,往好处想。她现在至少能拥有吻和拥抱,虽然感受不到温暖的体温,可是这也足够了。季知言想,我不能贪得无厌,否则只会自找苦吃。 季知言盯着窗外,对面的酒吧又亮起来,霓虹灯装点让它不像白天里那样不起眼。进去的人,出来的人,在路边拥抱,接吻,呕吐,唱歌,发酒疯的人。什么都有,千姿百态,自由荒谬的世界。 另一边的广场也是灯光辉煌,虽然是夜晚却像白天一样。好像有什么活动吧,季知言能听见那边传来的音乐声可能是有精彩表演。纵情欢愉的人们在那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季知言却这些毫无兴趣,她现在只想要马上向着与热闹场景相反的方向,穿过老旧的街道,回到暖黄色灯光的出租屋里,见到想见的面孔。 23、被耍 夜间越来越冷了,穿着外套也能感受到凉意。 季知言回到出租屋里,灯光一如往常地开着。虽然知道这是因为江念尘不需要睡眠的原因,不过这样有人等待的感觉确实不错。 插入钥匙,扭动门把手,拉开。 季知言被意料之中的阴影笼罩,抬起头看见那张温和的笑脸。 “回来了。” “嗯,回来了。” 毫无任何意义的废话,可是语气是温柔的,不会感到无聊烦躁,心里反而会浮起温暖。好像家人一样的对话。 季知言走进屋里,把东西放好。 两人又坐到那张舒适的沙发上。 “又在看电影啊。” “是啊,没什么事干。” “还是当鬼清闲。” “……好像确实如此。”江念尘好笑地说着,捏了捏季知言的手心。突然又温柔地说了一句,“你工作辛苦了。” “是啊,非常辛苦。” 季知言忍不住有点抱怨的语气,提到工作的事,季知言突然想起段清予的话。 “那天送我回来的人你认识吗?” “嗯?你朋友我为什么会认识?” “因为其中一个人只是看了你一眼,就感觉认识你,当然也可能是和你很像的人,不过如果真的是你本人的话,我怀疑……”季知言盯着江念尘,“你该不会干过什么不好的事,让别人印象深刻吧。” “怎么会。” 江念尘好笑地笑出声。 “比如说,你欺骗过谁的感情,所以让人记忆深刻之类的。” “我活着的时候,你朋友都还是小孩子吧,我能欺骗谁的感情。” “谁知道呢?” “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 江念尘捏了一下季知言的脸。 对方好像很喜欢这种小动作,总是假装不经意地捏一捏她的脸或手。季知言自己不会做这种不必要的举动,可是她不打算制止对方,因为她也有些乐在其中。 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腻歪了,季知言心里想着,可是愉悦感不会骗人,她就是会因为这种微小的举动感觉到对方的贴近,心情变好。 腻就腻吧,都谈恋爱了,腻点怎么了。 季知言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没怎么在意。这鬼都死了这么久了,能和活人有什么交集。 虽然视线在电视机上,可是季知言并没有看电影的心思,她的全部的思绪都在旁边坐着的人身上。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虽然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是一想起刚开始搬进来的情形就会有些不可思议。 季知言突然想起来那时候江念尘三番五次吓她的账还没有算。 “说起来,你一开始对我态度可不太好。” 季知言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口。一瞬间,她感觉贴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僵住,本来还在揉着她腰的那只手停止了动作。 季知言忍住没有笑出声,继续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低下头认真地盯着几乎已经躺在自己腿上的江念尘。 “嗯?有吗?” 江念尘听到突如其来的话题僵了一秒,接着缓慢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坐起来,仰头靠在沙发上,掩盖心虚。 “有哦。” 季知言一点一点贴近江念尘,身体前倾,头探到江念尘脸上方,黑色的长发垂下,一点点扫着江念尘的脸。 近在咫尺,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那双黑瞳,夹杂一丝恼怒,又有一点委屈,就像是在指责江念尘。 这就是在撒娇吧。好可爱。 江念尘嘴角忍不住上扬,一只手环过季知言的身体。 “那你现在是要算账吗?” “是啊。” “那你想怎么样?” “这个嘛……实现几个愿望之类的?” “几个会不会太贪心了啊。” “那三个吧,暂时还没想好,以后再兑换。” “可以是可以,不过尽快比较好,一直不提就会变成空头支票。” 江念尘笑着提醒,实现愿望这件事具有时效性。 “那不是说明你不负责吗?” 季知言盯着江念尘,向前倾斜着身体几乎压在对方身上。 江念尘突然向着沙发另一边倒下去。手还搂在季知言的腰上,用一点力带了带,顺势让对方倒在自己身上。季知言被突如其来的失重吓了一跳,闭着眼趴在对方胸前的时候听见了笑声还有一句。 “我不负责吗?” 季知言爬起来瞪着江念尘,这家伙总是喜欢搞这种出其不意捉弄她的行动。 “你难道很负责吗?” 江念尘一只手绕到季知言后脑勺,揉了揉。 “如果我不负责,你猜你现在是什么样的。” 江念尘依旧温和的笑着,手上也是轻柔的动作,季知言却莫名感受到一种威胁。 晦暗的眼睛盯着她,倒在对方身上的阴影,让黑瞳看起来更深色,更加不可捉摸,也更加危险。 季知言感觉那只手停止了揉搓的动作,按在她后脑勺,迫使她一点一点低头向下,靠近那张脸。 坏处是季知言现在处于下风,任对方拿捏,好处是季知言并不讨厌趴在对方身上的感觉,甚至有点享受。 季知言看着那双笑弯了的眼睛,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模糊,已经看不清晰,只能调动五感去感知。唇瓣贴上去,柔软冰凉的触感。 季知言就要陷入这种温柔的时候,突然被抱着翻了个身,江念尘把她压在了身下。 突如其来的位置变化吓了她一跳,季知言胡乱地挣扎一通,可是对方没有放开她。 江念尘不容她乱动直接按住她的手,一改之前接吻时的温和态度,进攻变得急促又凶猛,不顾季知言能不能跟上节奏。 唇齿间全是对方的气息,季知言无用地挣扎几下后,干脆享受起来,努力跟上对方的节奏。就这样纠缠了会,季知言发出一点闷哼以后江念尘才放开她。 “哈,”季知言总算喘了口气,脸色已经通红,这样太快了,她还不能适应。“你……” 话还没说完,江念尘已经顺着往下吻上她的脖颈。轻轻地吻着,没有用力,一点一点略过,感受着季知言呼吸的起伏,还有剧烈的脉搏。季知言开始紧张起来,突然感觉喉咙被堵住,说不出话,因为江念尘还在继续往下。 江念尘从季知言肩颈吻到锁骨,一点一点缓慢地游移,吸吮。 快到胸前的时候,季知言感觉心跳快要冲出胸腔,紧张和兴奋混杂在一起,如果江念尘贴在她左胸,一定能感受到她剧烈如鼓的心跳。 但是江念尘突然停下来。 她抬起头看已经闭上眼睛的季知言,没有继续接下来的动作,只是温柔地捏了捏对方的脸。 季知言睁开眼,又看见带着笑意的眼睛。那一抹弧度让季知言看出对方的狡黠。 又被耍了。 季知言愤愤地想。 “你看,我不是很负责吗?” 潜台词是,我可没做更过分的事。 江念尘笑着看对方有些恼怒的样子,过了会才声音有些低哑地开口。 是指挑起对方的火,然后自己又故意熄灭吗?这算哪门子负责。 “我不觉得。” 季知言冷淡地说。 “好吧。” 江念尘笑着再次吻下去,吻吻嘴角,吻吻脸颊,吻吻额头。吻到耳边的时候,季知言总算笑出声,接受了对方的示好。 江念尘还压在季知言身上,虽然没再亲季知言,不过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累吗?季知言推了推江念尘,示意对方起来。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染上绯红的脸庞,凌乱的衬衣,吻过的地方留下浅浅红痕,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突兀。 是暧昧旖旎的痕迹。江念尘总觉得移不开眼 被季知言推了几下,她才回过神来。她笑着起身,好像又变回慵懒散漫的样子,没有一点情欲,她靠在沙发上,好像在看着播放无聊烂片的电子屏幕。 除了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和紧张地咽了几口口水外,没有其他异样。 季知言也坐起来,贴在江念尘身上,微微侧头,舔了一下江念尘耳垂,感觉到对方身体一瞬间的紧绷后,她实在忍不住笑得很大声。 勉强算是扳回一局吧。 恋爱的甜蜜气息弥漫,季知言躺在床上时仍然被这种美好包裹,大脑分泌多巴胺,让她被愉悦填满身体。 大概会做一个好梦吧。 季知言起床洗漱的时候,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脸色看起来红润健康了些,没再那么像死人。 人体还真是神奇,明明她的生活作息,餐饮等都没有太多改变,仅仅是因为心情变好就改变了身体状况。 这也是恋爱的一部分好处。季知言想。可是她一旦要彻底陷入这种快感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她们迟早会分开,这只是一时欢愉这件事。 呼,只要还没到为了对方要死要活的地步,那应该就还能全身而退吧?季知言其实对这点没什么自信,不过事已至此,除了努力享受其中的乐趣以外,她暂时没想到更好的应对方法。 不管怎么样,爽完再说。 季知言安慰自己。 吃完江念尘给她做的午饭,季知言就去上班了。 这是这个月最后一天班,明天开始休息。其实原本应该再上一天班才到休息日的,不过段清予给她提前一天放假。 虽然对方没说,不过季知言猜测是跟沈乐予有关,也许她们要一整天在外面玩的约会。 季知言和段清予聊了几句,接过了工作,开始下午的忙碌。 回想起来,自己的生活真是两点一线,除了上班就是回家里躺着,真是无聊乏味的生活。江念尘的出现意料之外地季知言的生活有了改变,不用一直完全地循环往复。总算不像一潭死水。 没有客人的时候,季知言撑在台上,无聊地看着过往的人,思绪早已飘远,心里只想快点回去。虽然她现在心情不差,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喜欢上班工作啊。 等待下班的时间非常难熬,季知言总觉得时间流逝得变慢了,她已经想象到离开的一刻,自己会怎么冲出门口。 风铃声突然响起。 都这么晚了,还会是谁。季知言抬起头,果然和预想的一样是沈乐予。 “你别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好不好,我肯定不会耽误你下班啦。” 沈乐予笑着开朗地说。 “我说了很为难吗?” 实际上,如果是沈乐予的话,那多聊一会也没关系,毕竟作为朋友,季知言还是挺喜欢沈乐予的。 “因为你脸上就写着我要下班。” “那你还这个时间来,”季知言笑着开玩笑,责怪地说。直到沈乐予又笑起来才问她,“喝什么。” “抹茶拿铁啊。” “羡慕你能免费喝。” 季知言开着玩笑转身开始制作。 “不用免费啊,不差这点钱。” “女朋友来店里还要花钱的话,段清予是不是太不行了。” 沈乐予听到季知言这么说,笑了起来。 24、部分 “说起段清予,她说你谈恋爱了哦。” “传这么快。” “怎么了,不可以吗? 沈乐予笑嘻嘻地说。 “我当然没意见,不过你们都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季知言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不过当然是装出来逗对方的。 “关心一下朋友的恋情不是应该的吗?” 沈乐予面上乖巧无辜地看着季知言。 “好吧。” 季知言好笑地回答。 “她说,那天晚上就是你女朋友。” 沈乐予说到。 虽然季知言觉得少聊这个话题比较好,毕竟话越多越容易出纰漏。女朋友不是人这件事对常人来说还是太可怕了,如果被发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别的不说,光是想到可能会被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季知言就忍不住觉得麻烦。所以,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不过只是承认这件事倒也没问题,反正都已经跟段清予说了。 “确实……那天晚上的就是我女朋友。” 季知言话音刚落,突然想起段清予说过的话。她莫名有些微妙的怪异感,沈乐予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呢? 只是单纯的好奇吗?季知言看着笑意褪去的沈乐予想。 “原来是这样。” 沈乐予听到回答后,又笑起来回应。季知言看出她好像想说什么,可是又吞了吞口水,把话语咽了回去,转变成平常的表情。 是什么意思? 季知言对江念尘的事本来就知之甚少,她其实极度渴望了解对方的一切。可是她们之间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关系,让过分不依不饶地纠缠显得没有必要,季知言只能压抑着好奇和占有欲。告诉自己少得寸进尺了,说好的及时行乐,也就是短时恋爱而已,体验时限一过就应该毫不纠缠地离开。 可是就算她能忍住不问江念尘,别人提起来的时候季知言也不可能不在意啊,说到底她本来就不是真的那么洒脱。 虽然大概率也就是认错或者长得像的原因吧,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 于是季知言少有的,主动提起这种麻烦的,会让自己显得太过好奇别人私事的话题。 “段清予说你觉得我女朋友和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季知言笑着问。 “诶?她说了吗?” “说了,这是不能说的事吗?” 季知言笑着双手撑在桌上。 “啊,当然不是。” 沈乐予连忙否认,如果是不能说的事那也太奇怪了,季知言可能会误会什么。 “只是觉得也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乐予解释到。 但是季知言还是表示自己很好奇。 沈乐予第一次看见季知言这样追究问题的样子。过去她们聊天,只要她说到什么地方含糊其辞,季知言就会马上换个话题,完全不会追问下文。 这既是温柔也是冷漠,温柔是体谅了对方,冷漠是因为这样显得季知言好像对什么事其实都不在意,没有好奇,自然也没有关心。 这次是因为跟女朋友有关吗?沈乐予想,果然人在恋爱的时候,只要是跟对象有关的东西,即使是一点小事都会很在乎啊。就算是平时看起来断情绝爱的季知言也不能幸免。 沈乐予不太想聊这件事,可是季知言笑着看她,在等她说答案。她不想拒绝对方少见的好奇,于是,她只能斟酌着话语。 “……是有点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大姐姐,”沈乐予开口说,“那时候我去她家,她会带我玩来着。” “不过,可能只是我喝醉看错的原因,那一瞬间觉得她们有点像而已。” 沈乐予又马上笑着说。 “是这样啊。那,那个姐姐现在在……” 季知言迟缓地发问,她笑着看沈乐予。表现出这只是平常的聊天而已,她不是要探寻什么。 只得到一阵沉默。 沈乐予突然说不出话,表情变得有一点失落,眼神有些发怔。像是不想说。 肯定是糟糕的事。 “抱歉……” 季知言有些无措,她没想到这个话题会让对方难过。虽然她好奇,可是如果这种好奇会让人不快的话,她一定会停止这种喋喋不休的追问。 “不……没什么,”沈乐予深吸了口气,“只是她已经去世了。” 去世?季知言一瞬间大脑宕机。 “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也不用在意。其实可能她们一点也不像,只不过我那天喝晕了,看错了而已哈哈。” 看到季知言愣住的样子,沈乐予连忙说。毕竟说一个去世的人和对方的女朋友像,对方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那她……” “诶,快到你下班时间了,你先忙吧。” 季知言声音太小沈乐予没听见,她知道季知言还要清理完机器才能下班,赶紧让她去工作。 想问一句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来着。 算了,季知言转过身去开始收拾起来。 就算真的那么巧那个姐姐和家里那只鬼是一个人的话那又怎么样,也不会改变什么……虽然如果真的是一个人她就可以向沈乐予打听一些江念尘的事,可是她为什么要了解一个不认识的死人,解释起来未免太过麻烦。 总不能说那个姐姐就在我家,不过已经不是人了,而是鬼吧。 何况,死人那么多,长得像的人也不少,不至于那么巧吧。 还是快点工作比较要紧,免得错过下班时间。 “那我先走咯。再见。” “再见。” 沈乐予挥了挥手,季知言手上还在收拾,就只是笑着目送她离开。 季知言回到家里。 工作完只剩疲惫,幸好一进门就有人抱着她去沙发,虽然只是省了一点力气,可是至少心里能得到满足。 被按着亲了十分钟,季知言拍了拍江念尘后背,让对方放开。 “就这么一会吗?” 江念尘只能松开对方,埋进季知言颈窝里,但嘴上还在不满。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挑起几缕发丝,无聊地扫来扫去。 季知言怀疑自己有些过分纵容对方,可是考虑到自己也乐在其中,也就不打算拒绝江念尘。 可是,现在的确有事要做。她突然想起来还没和房东说续租的事,现在想起来了,最好先打个电话,不然之后可能忘了。 “我现在打个电话给房东,说一下续租的事。” “你和我接吻这么不专心啊。” 江念尘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季知言感觉耳垂被舔了一口。 确实不太专心,没法反驳。季知言哽住。 “欸,反正我先打电话吧,不然之后可能忘了。” 手机在包里,包还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季知言起身走向门口。 江念尘没拦季知言,也没跟去,留在沙发上看着还没开机的电视屏幕。 季知言拿到手机拨通电话说明续租意愿。 “续租?”对面的江时岑听到沉默了一会,大概是不可思议有人会在这个闹鬼的房子住下去,过了会才说,“我明白了。” 两人又商谈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决定明天签续租的合同。 季知言挂了电话,回到沙发上。 “他要过来?” 江念尘问到。 “嗯,刚好明天有空。明天过来。” “具体什么时候?” “下午,因为我上午要睡觉。”季知言凑近江念尘。“你很关心?” “我不用躲一下吗?” “让房东看看他屋子里养的鬼也可以吧。” 江念尘干笑了两下。 说起江时岑,季知言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答案。虽然她决定不问江念尘的事,可是那天的事明显跟这屋子有关,不能算是江念尘个人的事,毕竟她还住在这里,她应该有知情权才对。 “说起来,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他来拿钥匙那天干了什么?” 季知言贴在江念尘身上,盯着她问。 “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 这是不想回答的意思。 “关心你啊,谁叫你秘密这么多呢?” 这是一句嘲讽。 突然间沉默下来,两人对视着。 “可是确实没有什么。” “那为什么不能说呢?而且我不能进那间房子。” “之前是不能是因为当时说互不干扰,现在可以啊,如果你想进去。” “那我现在开门。” 季知言说着就直接起身走到客房门口,扭动把手,老旧的木门坏了,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看,没什么特别的。” 江念尘跟在后面。季知言环视一圈,和之前看到的一样,简约整洁,只不过落了点灰。 “他在哪找到钥匙的?你当时就在这里面吧,别撒谎哦。” “啊,那里吧。” 江念尘随便指了一块空地。 “不会吧,”季知言盯着江念尘的眼睛,“我们当时看完房,他很快就走了,没再进来过。” “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我应该能看见。” 季知言下了定论。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你一直不肯说,所以才奇怪。” 无法辩驳,江念尘没有马上回应,她在思考着。 “并不是不能说,而是和你没什么关系。” 江念尘这样回答。 这是事实,可是这种事实太过冷漠,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季知言。 但是季知言已经没有在意对方的话,她注意到江念尘身后的书架上有一个立着的白色盒子。因为跟书架一样都是白色,所以一开始没有发现。 这个房间没有任何装饰,空荡的书架上放着这样一个盒子有些突兀。一览无余的房间里,该有的柜子,抽屉都有,并不需要多余的收纳物,何况那个盒子太小,也装不了什么。 季知言听见江念尘说了声抱歉后,回过神来。 “跟我没关系?可是我就住在这里啊。”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不会影响你。” “你们之间?你好像说过你不认识他。” 虽然猜到了是装的,不过季知言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直接露出破绽了。连骗都没认真骗,这人不是把她当傻子吗? 江念尘站到季知言身前,挡住书架。 “你想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至少要知道这个……” 恋爱对象和莫名其妙的人的关系,不可能不在意。 “啊,好吧”江念尘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是我弟。” “诶?” 没有想到的答案,季知言愣了一会。 “这样够了?” “那他做了什么?” 知道一个答案就会马上想知道更多。 “……过来放一个东西,用来把我留在这里。” 江念尘自己说这话都觉得荒谬好笑,把鬼魂留在人间这种事,真是够莫名其妙的。可是这就是事实。 “啊……” 季知言睁大眼睛看着江念尘,过了一会才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类似于用东西招魂吗?听起来也太荒谬了,完全是反自然规律的……不过江念尘作为鬼魂留存在这里就足以说明的确存在这种东西。 “那……” 疑惑的地方实在太多,何况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季知言连想问问题都问不出来。 “还想说什么?” 江念尘笑着问。 “唔……那,我看看那个东西?” “不行。” “为什么?” “你没必要牵扯进这件事,只要知道这对你是无害的就行。 “……” 季知言沉默了一会突然说。 “……那对你有害吗?” “……没有。” 江念尘好笑地回答。她现在都不是人,躯体也是悬浮的,能对她有什么危害。 只是把她困在这而已。 “不用在意了,这不是什么值得你关心的事,”江念尘上前一步,温柔地抱住季知言,贴在她耳边轻声说。 “只要享受乐趣就好,没有浪费精力了解更多其他事情的必要。” 25、暂时 季知言沉默着。 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在江念尘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后变得沉重。 拥抱让两人身体贴近,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几乎融进对方的身体。可是话语是截然相反的冰冷,预示着离别。 季知言突然感觉到不可抑制的委屈,一种被别人推开的委屈,她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抛弃。 即使这是一件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是这样清晰直白地说出来,足够打破她本就不牢固的心理建设。 可是及时行乐确实就是她说的,如果她没有这样说,江念尘不会让她留在这里。 我不应该难过。季知言想。她早就说服了自己,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洒脱自在,放纵不拘,不应该难过,更不应该哭。 对方已经说过不会有未来,让她离开,是她自己非要留下来的,她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可是就算理智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原本不能得到的,情绪也依旧不可控制。 她快要在沉默中爆发。 江念尘抱着对方一会,感觉倒对方在轻微地颤抖。 她放开对方,看见季知言发红的眼眶,她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睛。 沉默,只有一阵沉默。 没有能安慰对方的话,因为所有慰藉的语言在无法改变的现实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要不到此为止吧。 江念尘想这么说,可是这几个字到了嘴边又随着口水吞咽下去,好像这几个音节很难发出。心情痛苦地挣扎着,她知道如果再继续陷下去,对季知言没有好处。可是自私的欲望作祟,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感受热烈纠缠的爱意。 挣扎下,理智总算还是战胜了私心。 江念尘张口发出音节。 “对不起,要不我们……” 分开吧。几个音节而已,平时可以快速地说出,可是现在却十分缓慢,江念尘甚至觉得唇腔在不可抑制地颤动。 太过缓慢了,以至于还没说完就被季知言拦截。 “也对,说好的只是玩一下的。” 季知言笑起来。眼睛眯着弯起来,嘴角画出美好的弧线,一张漂亮的笑脸。 “我不会问更多了。等这个月结束我就走,毕竟刚联系完房东,而且我现在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房子了……所以,先不走了。” 季知言笑着是说给江念尘听的。但是又像是在欺骗自己留下是因为这些理由,而不是因为她想和江念尘待在一起。 “你就像这几天一样对我吧。” 季知言双臂环上江念尘的脖子,轻轻地吻在对方唇上。 “我们什么都不用改变。” 季知言轻声说。 江念尘闭上眼睛,想要享受人体的柔软,对方温热的气息。 及时行乐吗?她之前以为季知言真的是这么想的,所以答应对方。可是现在看来,季知言没有那么洒脱。 她当然也没有,所以即使喜欢也还是想把对方推走,可是季知言说出及时行乐那一刻,她的私心杂念再也抑制不住,最终还是把人留下了。 一个说着只要体验一时欢愉就好,一面却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一个知道让对方离开才对,可是又忍不住贪恋这种温暖。 真是糟糕的两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般配。 最后季知言像无事发生一样,拉着江念尘坐回沙发上,强迫着江念尘也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她们的“恋爱”关系。 季知言的强迫没有实质作用,只是江念尘在纵容对方,当然也是在纵容她自己。 季知言靠在江念尘身上。那种冰冷的温度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气温,可是她还是贴在上面,透过衣服布料,皮肤,最后传经血肉的凉意是彼此靠近的证据。 季知言怀疑自己真的有依恋症,可是现在才刚刚开始到最上头的时候,怎么控制得了。 也许再过几天,腻了就好了。季知言祈祷着。 洗完澡后,季知言还是依偎在江念尘身上看着电影。两人身上的水汽弥漫交织。 季知言就这样靠在对方身上睡着了。 她们之前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江念尘想。季知言只是在逃避着这一切,什么都不能解决。 可是,江念尘看着季知言的睡颜,对方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上翘着,靠在她身上脸颊被挤得鼓鼓的,柔软的唇瓣看起来像一种引诱。 只有逃避才能继续维持现状,江念尘沉着目光,悲哀的情感浮上来。 她不应该这么做,可是……江念尘小声地叹了口气,温柔地抱起季知言,小心翼翼怕对方惊醒。抱去床上,放下,盖好被子。 江念尘久久地凝视着床上的人。 最后也做不出让对方离开的决定,何况,她就算决定了也不能控制对方按她所想的去做。 江念尘嘴唇动了动,可是也说不出话,她坐在床边,想了很多,最后也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暂时,享受这种乐趣吧。 即使只是暂时而已。 最后,她又一次做出了这种对谁都不负责的决定。 季知言醒来已经是两点。 昨天睡得太晚,她本来还有些疲倦,迷迷糊糊地想着昨晚的事。 脑子在想到江时岑的时候一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坐立起来手伸去床头,想拿手机。突然间又想起手机还在外面,赶紧跑出去。 踉踉跄跄地差点撞到墙上,过去拿起手机,直到看见手机里没有来电通知后才安下心来,放松地坐下。 “这么着急?” 江念尘看了全程,好笑地说。 季知言刚想回怼一句,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最后只是瞪了江念尘一眼。 江念尘笑着看对方可爱的举动,直到对方转身才低下头想,气氛确实毫无变化,就这样继续下去最好吧。 “他要过来了哦,还有十几分钟。”季知言对江念尘说,“你弟弟。” 故意强调对方的身份,想看江念尘的反应。 “是吗?那我要藏起来了。” 江念尘无所谓地笑了笑。 的确,昨天已经说好了,不要再问其他事情,不用再了解更多。这种故意的试探毫无意义,也不应该再出现。季知言想。 “那你躲好点,别再像上次一样错漏百出了。” 季知言笑着呛了对方一句。 “只有你发现了而已,他又不知道。” 江念尘笑了笑,那时候季知言发现她的理由是什么来着,闻到了她的味道?哈,很有意思的原因,原来那时候季知言就熟悉了她的味道。 江念尘说着进了季知言的房间。季知言则因为没有说赢对方而无语地开始洗漱。 江念尘没有突然躲起来不见季知言,她们还是一如前几天一样可以调侃和说笑的关系,没有变得疏远。有秘密又怎么样呢?只要不在意,这就不会影响这场恋爱带来的愉快心情。 季知言满意地想着,就这样欺骗自己,一时无视了所有不坦诚会带来的危机。 “请进吧。” “打扰了。” “不,是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季知言打开门后和江时岑进行着无聊客套的对话。 “没问题的话,就签名吧。” 一阵社交礼仪的寒暄过后,江时岑总算拿出了合同。 “抱歉,可以问一下续租的理由吗?” 季知言快要签上名字的时候,突然听见对方这么问。 现在才问?好奇的话昨天不就应该问了。季知言疑惑地看着江时岑。 “随口问问。” 注意到季知言的目光,对方马上接了一句。 “续租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有些少见而已……”江时岑扶了一下眼镜,“实际上……” “实际上?” “不,没什么。” 话说到一半又收回去。 “……” 季知言皱着眉盯着对方。 “实际上,”江时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才开口,“住在这里或许不太好。” “是因为闹鬼的事吗?如果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还要把房子挂上租房软件……” 行为和话语的矛盾,季知言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 “是因为闹鬼的事的话,那没什么关系。” 季知言平淡地说到。 “如果,真的有鬼魂的话,一直待在一起也许会影响身体健康……寿命之类的。” 江时岑突然开口说。 “这么善良的话,现在才说?” 季知言站起来,看着对方。 “你确定要续租吗?” 江时岑没有理会季知言的嘲讽,而是诚恳地问到。 季知言盯着对面的人,想不通对方提示自己离开是为什么,如果说不想赚这个钱那为什么要把房子挂去软件上?或者说真的想让自己走的话,直接拒绝租给她不就行了吗?说这么一通倒底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其实要出租这间房子的不是他,他不能决定这件事。 所以,他只能,好心地劝她离开。 “续,我没地方可以去。” 季知言话音落下,签了名。 江时岑没再说话,只是局促地笑了笑,像是为刚才莫名其妙的劝告而抱歉。 季知言送走了江时岑,江念尘才从房间里出来。 “你听了我们的对话吗?” “没有。” 江念尘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他劝我离开。” “他这么说了?” “他没有明说,不,也差不多就是明说了……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 “我其实跟他关系不怎么样,所以也不了解他。” 江念尘把季知言搂进怀里,好声好气地解释着。 季知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虽然她的确已经决定不再探究对方的事情,避免矛盾摆在明面上,让她们不能享受欢愉。 可是这次的并不是那么难以回答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人与人认识最基本的问题。 虽然对方不是人,不过在人与鬼的交流上这点应该也是成立的。 于是,季知言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26、窒息 “……” “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为什么突然问?” “因为你之前骗了我。你不是应该姓江吗?” “……” 这可以有很多解释,比如我们不是亲生的,他只是堂弟之类的。 可是这些都是谎言,已经撒过的谎如果再次被戳破,那该是多么尴尬的局面。而且江念尘总觉得现在已经没法再对着季知言撒谎。 她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在看着她。 季知言看着江念尘,她从那双黑色的深瞳中感觉到一些无奈还有看不清的更加复杂的东西。 “名字都不能说?” 季知言并没有感到生气,她只是十分疑惑,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不,只是减少发生……的可能。” “什么?” 季知言听着对方模棱两可的话,完全一头雾水。 “类似于一个传说吧。”江念尘缓慢地开口,“如果对一个人产生执念并且叫他的名字的话能把他留在人间。” “……听起来很荒谬。” “是的,可确实如此。” “代价是什么?” 这样就能招魂的话也太简单了,肯定需要付出一些东西吧,按照常理来说。 “寿命。具体是怎么算的不知道,但确实会减少寿命。” “……” 这种荒谬的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是面前确实就站着一只鬼,虽然不是用这种方法留在这的,可是既然这种事情确实可以发生,那有其他方法也不奇怪。 “你觉得我会对你产生执念?” “……不知道。但是你不知道名字的话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说起来又好笑又荒谬,每天贴在一起,结果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是这是不得已的事情。 “安全?” “至少不会让你折寿。” 江念尘诚恳地说,她说的确实都是真的。 “……” 哈,季知言深吸了口气,又吐出。 虽然说对方好像是为自己好,可是,季知言忍不住想,也许对方只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而已。 要接受吗?所有其他的隐瞒都接受了,即使再多一点也没关系吧。而且从之前的相处来看,不知道名字根本不影响什么。 季知言咬着嘴唇,最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她还真能继续委曲求全啊。 反正只有最后一个月而已。 季知言突然上前,贴在江念尘唇上,狠狠咬了几下当作报复,直到尝到一点血腥味才停下来。思绪混乱地想鬼也有血吗,再一想毕竟对方化为实体的时候和人也没什么区别,有血也不奇怪就接受了。 真是无用又懦弱的报复。季知言看着对方染上几点猩红的嘴唇想。 江念尘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搂着季知言坐到沙发上。 老实说,季知言觉得一切都太奇怪了。 这一切本来就不合常理,可是都到这个地步,对方明确说了什么都不能告诉她,她竟然还是决定留下,好像完全没有一点尊严,哪怕是被对方骗得团团转也无所谓一样。 可是被搂进对方怀里,心中升起的贪恋不是假的,亲密接触时不可抑制的兴奋也不是假的。 再忍受一下吧。 心中升起这个念头。 这么大的矛盾,自己还能这样视而不见,季知言想到这,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因为确实还挺可笑的。 江念尘听到那一声轻笑,转过头轻轻地吻上对方的脸颊。 几点血液结成硬块,缓慢地磨过季知言细嫩的皮肤,她能感受到那一点细微血块的锋利边缘。 季知言看着对方,即便这个距离视线范围内完全模糊不清她也没有闭上眼睛。她盯着对方,细碎的黑色发丝扫过她的脸,细密的痒让她忍不住颤动。 江念尘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季知言正在盯着自己。 看来这一次安抚性的吻所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江念尘温和地笑着再次俯身,吻到季知言嘴角。对方没有拒绝,可是也没有回应。 季知言在等着对方更近一步。她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虽然心里想着接受一切,可是微妙得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怒意让她不想主动回应对方。 她想要对方的主动,不用她回应也继续下去的主动,不是推开她,而是把她搂得更紧的主动,哪怕知道没有结果也会无条件扑向她的主动。 季知言怀疑自己疯了,明明是自己在飞蛾扑火,可是自己竟然还希望火光能主动向自己移动。加速自己的死亡。 季知言希望的实现了,江念尘开始吻她。 湿冷的气息,刺骨的凉寒,夹杂着一点温热的鼻息。 吻到不能呼吸的时候,季知言闭上眼睛,放弃吸入空气。 鼻腔里已经浸满了春雨的湿意,粘稠的感觉遍布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她感觉自己被什么摩挲着,敏感的皮肤阵阵发痒。 可是这种感觉正在逐渐变弱,她的感知能力越来越不清晰,大脑昏昏沉沉,喉咙疼痛,眼球也发胀。 她要窒息了。 干脆溺死在这里吧,溺死在这种阴冷的湿意里。 温热的吐息消失。察觉到不对,江念尘马上放开了季知言,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一直张开嘴。 “呼吸,季知言,呼吸。” 江念尘在她眼前念着,叫着她的名字,可是更像是自言自语。 接吻让人窒息死亡,这样荒谬的事情不在江念尘的认知范围内,她有些发怔地看着胸腔起伏微弱的季知言。 季知言缓慢地睁开眼,她看见了江念尘焦急的样子。 不是平时慵懒散漫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而是恐惧以至于身体有些颤动的样子。 季知言一瞬间感到满足,她感受到一种填充满全身的快感,这种快感让她突然不可控地笑起来,就像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濒死的感觉让她大脑很不清晰,季知言感觉脸在发烫,她能想象到自己脸上发红的样子,她也能感受到血液里的兴奋。 季知言笑着看江念尘,她觉得自己疯了,事实也如此。 她得不到对方的坦诚相待,至少能让对方因为她而感到焦急不已。得不到长久的陪伴,说不定能死在对方面前让对方永远忘不了自己。 好吧,这当然是一个玩笑。 季知言笑着想。 她还不至于要做到这种份上。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正在因为对方担心她而感到着急,不再是平常温和又总是轻描淡写的样子而感到十分愉悦。 季知言又一次被江念尘取悦了。 这让她刚才那一点微妙的怒意消解,她现在愿意对江念尘做出回应。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脑子里还来不及处理刚才的信息,感觉一片空白。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她学过心肺复苏,她现在应该这么做。 正要行动的时候,江念尘突然看到对方呼吸正常,长舒了口气。 她焦急的表情还没改变,还没来得及说出关心对方当下身体状况的话,嘴唇突然又一次触碰到柔软。 季知言眉眼弯弯地笑着吻上对方。 她舔了舔对方嘴唇,用牙齿磨过柔软,舌尖探入,尝试着纠缠对方。 享受着死亡的气息灌满口腔。 江念尘想推开对方,但失败了,她不是没有力气,大概只是因为她很难拒绝季知言而已。 江念尘没敢做出更激烈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季知言,生怕对方再次喘不过气。 季知言闭着眼感受对方温柔而小心的举动。愉悦中几乎忘记了一切,所有的隐瞒,谎言,不会长久的关系都变得无所谓。 至少现在,她确实这么想着。 别再贪得无厌了。季知言告诫自己,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就足够了。 这个轻柔温和,一点都不激烈甚至谨慎得可以说是彬彬有礼的吻过了快半个小时才结束。 在这个缱绻的吻后她们又恢复了平常。 江念尘好笑地说季知言怎么接吻都能喘不过气,季知言只是装作恼怒地埋怨对方。 两个人又一如往常地互呛起来。 “我明天说不定能出去。” 笑了对方两句后,江念尘突然说。 “出去?” 季知言疑惑地问。 “嗯,我感觉屏障弱了点。” “是因为他这次没有过来放东西?” “……是。” “所以他放的东西不是留你在这里,而是困你在这里啊。” 季知言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她表情有些夸张了,好像窥破了什么事件一样,语调怪异又有些嘲讽。 江念尘知道对方的这种举动实际上是对她隐瞒太多的微小报复,她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再次把季知言搂进怀里。 “应该说既是留下也是困住,如果没有的话,我大概早就下地府了。” “你不能丢掉吗?” 季知言问到。 “我不能碰。” 江念尘回答。 “我可以帮你啊。” 季知言笑着说。 虽然她并不打算那样做,因为她根本不想江念尘离开,至少不是现在。 不过她可以开开玩笑。 “哈,那倒不用,我会解决的。” 江念尘又变得漫不经心,她笑着说。 她看得出季知言不会在这件事上帮她,当然,她也不打算让季知言帮她。 季知言不应该跟这件麻烦的事扯上关系。她应该在一个月以后就离开这里,继续过她自己的生活。 “好吧,你可以出去的话……意思是要和我去约会吗?” 季知言没再继续阴阳怪气。 “只要你想的话。” “没有限定范围?” “至少别离开这座城市吧。” 江念尘笑着揉了揉季知言手心。 “那……去看电影?” 季知言还真不知道约会要干什么,毕竟她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可以说是毫无经验。 “每天在家看,还没看够啊。” 江念尘好笑地说,她反正是已经看烦了。 “啊,那也是。” 每天都窝在一起看,虽然没有电影院的大屏幕和3d效果,可是其实差别也不大。而且在家里看其实更有趣吧,想抱就抱,想亲就亲的,不用担心影响别人。 当然在家看的坏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基本上没认真看过电影剧情。 “去游乐场之类的?” “啊……游乐场要白天去吧,你白天能见人吗?” “嗯……” “你不能变得更像人一点吗?” 季知言看着对方苍白无色的脸和发黑的眼眶说。 “我是鬼,又不是什么妖怪,也不是神仙。你看恐怖片里有能改变形态的吗?” “有……倒是有吧,不过好像都是越变越吓人。” “……” 一阵沉默。 难道真的没有她们可以约会的地方吗?把时间确定在天黑以后的话……晚上一般能出去玩什么呢? 只能隐秘在夜色下的活动。 “坐摩天轮吧。晚上去游乐园的话。” “可以当做其中一个行程。” “那……其他的,好像只能逛逛公园和夜市了。” “你不介意的话,就先逛街再散步去坐摩天轮。” “可以哦。” 毕竟能一起出门去玩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季知言对此没有异议,何况普通人的约会如果俗套点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 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一场从未体验过的约会了。季知言这样想。 27、散步 约会是明天的事,而今天要做的就是休息。 季知言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 天色黑下来的傍晚,她和江念尘下去买菜。买完回来以后,江念尘进了厨房,季知言则疏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着黑白影片,等待着对方的投喂。 普通的日常,温馨自然交融其中。季知言自然而然地享受着这种美好的氛围,忘记不快。 困意袭来,季知言闭上了眼睛。她听着电影里有些嘈杂的声音,汽车经过的嗡鸣,快要睡着的时候,闻到了厨房方向传来的香气。 不过这也没让她丧失困意,她继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念尘端着菜出来,放在餐桌。 她并不厌恶做这种服务对方的事情,应该说她待在这里的漫长时光实在太过无聊,这导致现在做饭这种原本无聊的小事对她来说也变得有趣。何况她不需要天天做,只是偶尔给季知言展示一下她的厨艺而已。 季知言还是躺在沙发上。 江念尘走到对方身前,她看见季知言眼皮动了动,可是垂下来快碰到地上的手还是那样静止着。 季知言没睡着,可是她很困,没有打算起身的意思。 “吃饭。” 江念尘靠在对方耳边轻轻地说,意料之中地看见季知言仍然无动于衷。 她轻笑了一声,摸向对方的后颈。 江念尘才刚刚碰到那片温热的皮肤,季知言就突然一惊,坐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吓了她一跳。 这不是江念尘第一次这样做了,自从上次接吻的时候,她发现季知言后颈很敏感后,她就经常做这样的事。像是对待小猫一样,捏着柔弱的后颈刺激季知言。 每次都能看见季知言被惊到,江念尘笑着只觉得对方很可爱。 季知言面对那张漫不经心的笑脸有些恼怒,但也只是不痛不痒地瞪了对方一眼。 这下睡意全无,食欲被饭菜的香味勾起,她走到餐桌坐下。 “明晚是约会,那今晚呢?” 季知言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今天的话……大概能在附近逛一逛。” “绕着河边散步吧。” “走一圈恐怕不行。” “那就走一半好了。” 我真是体贴,季知言看着江念尘想。 江念尘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温柔地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 “看来,我应该要感谢你的善解人意。” “不应该吗?” “当然应该。” 江念尘诚恳地看着琥珀色的眼睛说。 于是,季知言愉快地接受了对方的夸奖。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两人出了门。 她们走在河边的人行道上。一块专门为散步划分出的区域,夜色迷人,还能享受着夜晚河风的凉意,很多行人走在这。 “再往下两条街就是我上班的地方了。” 季知言指着街道方向。 那边灯光璀璨,夜晚却照的像白天一样,看起来就很热闹。 “那里挺繁华的。” “商业街嘛,不过距离市中心还是有点距离。” “那也不错了,你说的那个朋友能在那开店也挺厉害的。” “不是朋友,是老板。” “差不多吧。” “明明差很远。” “但你不是跟她女朋友熟吗?” “那也是,至少不用担心突然被辞职。” 季知言笑着说。 没办法,毕竟是多少要讲点人情的社会,没有人能对社交关系完全视若无睹。 慵懒洽意的夜晚,两人向前走着。 季知言跟江念尘分享工作的事,虽然没什么有趣的,不过和喜欢的人聊天怎么也不会无聊。江念尘笑着看她,偶尔也说起自己的经历。 默契愉快的交流。 路灯不亮,一切都被笼罩在阴影下。但是如果对某个人熟悉的话,即使是这样阴暗的地方也能马上依靠身形认出。 快走到需要折返回去的地方时,季知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熟悉又轻快的声音。 好巧啊,竟然能在这遇到。 季知言一边想,一边笑着转向声音来源。 “真巧,你在散步吗?” 沈乐予向季知言招着手,视线触及到对方身后的女人时脸上的笑容凝住一秒。 微小的变化,这一点点表情管理的疏忽被江念尘注意到,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原本笑得开朗的人。 “诶,原来是在约会吗?看来我打扰到你们了。” 沈乐予这么说着,但是没有马上转身离开的意思。她若有似无地盯着季知言身后那个黑色的人影。 光线很昏暗,她不能完全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却能感觉到一种怪异的感觉。 “你刚刚逛完街吗?” 季知言走到沈乐予面前,遮挡了对方的视线,她看着沈乐予手上提的东西问道。 “嗯,现在要回去了。” 沈乐予有些刻意地把塑料袋背到身后,这里面装了些零食,除此之外还有一盒单独买的话会有些尴尬的东西。 当然,沈乐予不是那么容易害羞的人,只不过这里除了季知言以外还有完全不认识的人在,恐怕不太适合展示这种物品,哪怕是不小心露出。所以她把塑料袋背到身后。 “去段清予家吗?” 季知言调侃地笑着说。 “是啊,”沈乐予回应到,接着又马上说,“不打扰你们约会了,我先走了。” 打完招呼沈乐予就离开了。 季知言笑着送走她,然后转过身继续向着原本的方向。 “你看,她认识你。” 季知言在迈出步的同时对江念尘说,她当然也注意到了沈乐予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可我不认识她,也许只是认错了。” 江念尘笑了笑。 “看错两次吗……可能长得很像吧。” “她叫什么?” “你自己不肯说你的名字,结果却问别人的名字。这不公平吧。” “也有道理,”江念尘温和地笑着,她本来也是随口一问,“那不说就是了。” 她们又走了一段路,这里人已经很少,她们快要走到这段路的尽头,如果想要继续走完一圈得在下一座大桥转弯。 江念尘走不了更远,她们要原路返回了。 “沈乐予。她叫这个名字。” 季知言突然开口,折返处她停下脚步,抬头盯着江念尘。 刚好走到一个路灯下,光线虽然不够亮堂,但比起刚才还是清晰了一些。她注视着江念尘,想观察对方的表情是否会有变化。 “嗯。” 平静的表情,毫无变化。 “我不认识。” 江念尘温和地说。 “那,大概只是长得像吧。” 季知言面上无所谓地说,随口一提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是随口一提而已,她还不至于疑心病重到对朋友和女友的关系疑神疑鬼的地步。 只不过,这样的话就说明那个姐姐确实不是眼前这个人了吧。这样事情会简单一些,虽然就算是同一个人也没什么,不过是巧合到有点奇怪而已。 江念尘咽了咽口水,她稍有些紧张,因为她撒了个谎,但她装得不错,季知言没看出来。江念尘不想撒谎,可是如果实话说会变得很麻烦。 她不确定季知言对沈乐予的家里了解到什么地步,如果她知道沈乐予的家世的话,说不定就能查到江念尘家的情况。 前提是季知言知道她们认识。 隐瞒了这么多,本意就是让季知言别趟这趟浑水,少知道她的事才能避免和她纠缠过多,少知道她的家事才能避免许多麻烦。 季知言本来跟这些都没关系,她只是意外租了这间屋子,然后她们俩又莫名其妙地发展到了这一步。仅此而已。 未免太巧了。 江念尘无奈地想。 她还真认识沈乐予,不过那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沈乐予还是小孩,她们两家聚会的时候她会带着对方玩。后来这种聚会减少了,她们也就渐渐没再见过。 沈乐予长大变了很多,江念尘确实没认出来。 但江念尘还是和死之前长得一样,难怪沈乐予奇怪又有些惊讶地盯着她。 季知言如果继续和沈乐予交往的话,这个谎言也许很快就会被戳破。但那时候季知言应该已经离开了,就算知道也影响或改变不了什么。 只要在这个月不知道就好了,反正再下个月季知言就会离开。 “回去了?” 江念尘看着靠在河岸栏杆上的季知言说。 “好哦。” 季知言小声回到,声音太轻,随着夜风散去,没传到江念尘耳边。 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可是又不知道来源。 江念尘走到她身边,夜风吹起她们黑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季知言感到脸上些许的瘙痒,她只能透过发丝间隙看着模糊不清仿若一道抓不住的虚影的江念尘。 江念尘抬起手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拨开,冰凉的触感略过脸颊,她终于能够再次看清那张泛着非人的苍白的脸庞。 “我们回去吧。” 鬼魅般美丽又有些阴森的脸,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却是这样语气柔和的轻声细语。 江念尘眯着眼对季知言笑,温和没有攻击性的笑。 她在耐心地等着季知言的回应,好像没有任何脾气。她是最温柔的,至少是季知言遇到过的人里对她最纵容的。 虽然说起来也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太倒霉了,之前遇到的人都不太好吧。季知言有些好笑地想,但是这也改变不了江念尘的特殊性。 季知言闭上眼睛,一阵风吹过,她感受着夜风的凉意。过了几秒,她勾起嘴角,露出漂亮的笑脸。 “嗯,回去吧。” 她宁可陷入这种温柔,对其他都不管不顾。 28、梦境 季知言起来的时候感到头晕,不过她也没多在意,毕竟平时也是这样,质量低下的睡眠不能完全消解她的疲惫,她习以为常。 洗漱完头脑总算清醒了些,她走到客厅里。 “今天起那么早。” 江念尘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张沙发,好像她本来就是沙发的一部分。 “你不累吗?” 季知言看着对方好奇地问。 “你听过需要睡眠的鬼吗?” “至少需要休息吧。” 江念尘不置可否。她并不是没有休息,只是休息方式和人不一样。 “比起了解鬼魂需不需要休息,你应该更关心一下自己。” “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季知言疑惑地看着对方。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好吧至少对她来说是早上,这鬼就脸色阴沉地盯着她。 “你太经常做噩梦了。” 江念尘不打算和对方探讨鬼魂休息方式和人类的区别,她沉默了几秒,看着季知言没有血色的嘴唇提醒到。 她在季知言床边待了一晚上。哄睡服务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了,结果季知言刚一睡着就开始做噩梦。 什么安抚都不能让季知言减少恐惧,江念尘只能坐在床边握着季知言的手,轻轻地揉着对方手心。 最后在季知言表情变得狰狞,身体像是因为寒冷而发颤,恐惧地叫喊了一声的时候,江念尘把季知言叫醒了。 季知言醒了过来,呆愣地看着江念尘,她还没完全从梦境醒来,表情仍然是惊恐的样子。 月光洒进屋内,给一切笼上一层白纱,季知言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一次的梦好像比之前都恐怖,至少之前几次季知言面色没有如此惨白。情况在变糟,江念尘不知道这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季知言怔怔地看着黑暗中不太清晰的黑影,双目空洞无神,她还能感受到睡梦中的情绪。 梦境的景象在醒来的那一刻变得模糊不清,她只剩下一点描述不出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身处于一片泥泞中,细腻的春雨浸湿了一切,包括她的身体。季知言感觉到一阵湿冷,她哆嗦了一下。 江念尘给季知言掖好被子,用鬼魂的能力迫使季知言再次闭上眼睛。 “晚安,睡吧。” 江念尘轻声说。 没有回应,只剩下一片沉寂。 江念尘突然觉得手被抓紧,她停止了安抚的动作,只是握着季知言的手。她没有动,过了会,季知言才昏昏沉沉地再次睡着。 “原来昨晚我醒过来看见你不是梦吗?” 季知言现在才想起昨晚的事,后半夜她睡得好了些,早就忘了前半夜的事。 “梦里有这么好心的人哄你睡觉吗?” “那也是。” 季知言听到对方的话笑了起来,她只有噩梦,梦里面没有那么温柔的人。 她已经不太记得她做了什么梦。 梦里都是模模糊糊的,没有逻辑的场景变换,想不起缘由的恐惧情感,反正都是找不到来源的东西。她很少去思考梦里的事情,因为觉得无聊没有意义,但有时又好像是在刻意回避。 季知言一起床就把夜晚的事抛之脑后,现在江念尘突然提起来,她才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的梦境。 “我梦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鬼会有入梦的能力。” “这又不是志怪小说。” 但是鬼魂存在这点就已经够志怪小说了吧。季知言在心里吐槽。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做噩梦呢?” “看反应就知道了。” “我又说梦话了?” 季知言凑到江念尘面前等着对方的回应。 “那倒没有,只是叫了一声。” 啊,叫了一声。 听起来也是够丢脸的。 季知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身要走,却被江念尘拽住,没站稳,向后倒去,直接坐进了对方怀里。 “也许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江念尘从背后环过季知言的身体,双手交叠在季知言小腹上,把头埋在季知言颈窝里说。 “没钱。” “……” 季知言没再问对方,忽视掉对方的手在她身前不安分的动作,她的大脑正在自主努力地回忆梦境。 “钱的话,我大概有一些。” 江念尘好像是对季知言的回答无语了,沉默了一会说。她一只手搂着季知言,另一只搭在季知言腿上,季知言还穿着短裤,裸露的大腿被坚硬的风衣外套蹭得发痒。 “……” 季知言没有说话。 如果是说好只享受当下,确认未来不会再有关系,她却莫名其妙收对方太多钱的话好像有些不太好吧。毕竟钱是十分容易让人产生纠缠或者说纠纷的东西。 虽然对方一个死人拿着那些钱也没用……不过这不是一回事,季知言想。 “我没事啦,只是人比较倒霉,做梦也倒霉,所以做不到美梦而已。” 季知言说着无所谓地站起来,江念尘也放开了她,只是仍然虚虚地握着她的手。 季知言轻轻一甩就脱离了对方的掌控。 “我饿了。下去买份早饭。” 季知言回头看着沙发上的女鬼说。 江念尘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恐怕不是早饭而是是午饭了吧。 季知言下了楼。 她还是没有想起梦境内容,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大脑自动回避了吧。 噩梦缠身,她早就习惯了。一直以来焦虑不安,生活痛苦,不做噩梦才怪。 季知言虽然不知道梦里具体的内容,但她能感觉到都是小时候的事,因为那种从时间上来看已经遥远,但却莫名还是感到清晰的恐惧她一直能感受到。 一阵风吹过,寒意爬上身体。 快要到冬天了。 父母的祭日也要到了,她又要回去那里扫墓。 季知言抬头看着灰白色的天空,风刮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季知言愣住了一秒,这种细碎的树叶摩擦声刚刚一瞬间听起来有点像下雨。 她不太自然地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她好像突然感觉到一股湿冷,好像全身被水浸透。这不是出租屋里的鬼魂所带来的,而是存在于她记忆中。 季知言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于哪段记忆。她记得小时候过得不好,趋利避害让她大部分时候避免自己回忆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减少痛苦。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忘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也许很重要,也许不重要,但是不管怎样她都是忘记了。 一种突如其来的失控和未知感让她心慌。 “季知言。” 她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江念尘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就像昨夜把她从噩梦中唤醒一样,现在又把她从莫名产生的恐惧中拉回来。 季知言回过头看着比她高的黑色身影。 “大白天的,你下来……不怕被发现不是人啊。” 季知言面露疑惑地盯着对方,好像把刚才的情绪抛之脑后。 她还不打算向江念尘展示自己的脆弱和分享自己的恐惧。所以一瞬间地发怔后,她马上像平常一样自然地呛着对方。 “你要是小声点的话,说不定还能瞒久一点。” 江念尘笑着也呛她。 季知言盯着江念尘手上的外套,那是她的外套,现在却出现在对方手上。 江念尘把衣服递给季知言。 “今天有点冷,你出门应该多穿一件。” “我不冷。” 季知言说出口的同时因为寒意身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毫无说服力。 江念尘好笑得把衣服送到她手里。 “好吧,”季知言顺从地接过衣服,她现在的确应该感谢对方才是,没有必要对着干。但她还是想说,“不过,你没必要为了这个下来一趟。” “嗯?可是你确实冷了不是吗?” “但是你出现在这有风险吧。” “谁也不会怀疑我是鬼吧,最多只是觉得我可能有病或者染上了不好的东西。” “那也很麻烦啊,万一有人举报你之类的……而且,”季知言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说,“万一有人见过你呢?” “只要咬死是长得像而已不就行了吗?” “是吗?” 季知言突然凑到江念尘面前,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 “只要咬死是长得像而已就可以骗过去了吗?” 江念尘微微眯了眯眼睛,但还是笑着。 “你在暗示什么吗?” “没有。随口一问而已。” 季知言眨了眨眼睛说到,她总觉得沈乐予说认识跟面前这人很像的人这件事有一种微妙怪异的感觉。 大概还是因为太巧了所以自己才会觉得奇怪吧。 季知言想着又觉得自己还是别再管这件事,反正没什么意义。快走到店里,她顺势转移了话题,问江念尘有没有想买的东西。 “没有,你多买点菜就行了。” 唯一要求要买的东西还是为了给自己做饭,真是温柔。 季知言愉快地笑着挽上江念尘的手臂,奖励性质地垫起脚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 江念尘笑着揉了揉季知言的头。 毕竟江念尘这副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太健康,现在天又还亮着,还是别被人看太清比较好。 季知言一个人进便利店买了东西,提着东西出来交给江念尘又进隔壁店买菜。最后两个人提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塑料袋回了出租屋。 她们就这样享受着温馨又美好的日常,哪怕这只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也觉得愉快。 29、约会 吃完晚饭,天也暗下来了。 适合江念尘出没的夜晚到来,约会可以正式开始。不过,虽然说是正式开始,其实也没有多正式,毕竟也只是逛逛街,看看夜市之类的。 季知言这样想着,她希望自己毫无期待。可是,事实上从傍晚开始,天越黑她就越是有一种按耐不住的兴奋。 她觉得自己太蠢了,这不过是去逛个街而已,这样的小事自己不应该过分期待,因为期待一般只会带来失望。 可是心情却不是能由她掌控的。如果能由她掌控自己的一切,那她早就离开了这里,毕竟那才是正确的行动。 “走吧。” 季知言对沙发上的人说。 于是江念尘起身跟着出门。 夜色笼罩着城市,微凉的风吹得人心情愉悦。走在巷子里,街道还有一段距离,热闹的声音被隔绝,只觉得遥远,真正靠近的只有彼此。 舒服的气温,黑暗的四周,谁也看不清谁,人与人之间舒服的距离。 夜晚真是最适合出门的时候。季知言想。 两人走到了街道口,人群拥挤,人声鼎沸。季知言觉得吵闹,她转头要看江念尘,想跟对方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可是还没开口就被一群人挤开。 巡游的人流交汇在这里,将行人分成两道,季知言隔着人群看刚刚江念尘所在的方向,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经过的人群热闹非凡,有表演才艺的,也有邀请围观人员进行互动的。 季知言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出戏剧,她不能融入其中,她只是在看着,她是热闹之外的,她只觉得这场面吵闹和麻烦。 她想停在原地,可是被人流推挤着只能向前,她一直看着巡游的人对面,她只想找到江念尘。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季知言惊吓中回过头,还没看见拍自己肩膀的人,手突然被抓住,被拉着往人群外走。 季知言被触碰到的一瞬间第一反应是甩开,可是她马上意识到了这是江念尘的手,这种冰凉的感觉,季知言几乎能在混杂各种食物香味的气息中闻到春雨的味道。太清新了,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江念尘笑着装出一点责怪地说。 “我才应该这么说。” 季知言装着恼怒样子不满地回应。 江念尘没有放开季知言的手,她还是紧紧地抓着,力气没控制好,甚至让季知言有点疼痛。可是季知言喜欢这种疼痛,喜欢被对方紧紧抓住的感觉。 她喜欢这样,她不想分开。 “今天有什么活动吗?怎么多人。” 江念尘转向热闹的人群奇怪地问。 “啊,今天是万圣节。” 季知言看着街上各种奇装异服的人突然想起来。 “那早知道白天也出来玩了,别人问就说是在扮鬼。” 江念尘说着笑了两声。 “果然,这种活动肯定会混进去几个真的。” 季知言好笑地说。 事已至此,再纠结白天的时间有没有浪费也没有意义,还是好好继续夜晚的约会为上。 “去玩射击吗?”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江念尘看着许久没见过的场景问到。 “就这样走一会不好吗?” 季知言盯着对方抓住自己的手说。 “可这不是约会吗?” 江念尘笑着看季知言。 约会当然也可以是漫无目的地随便乱逛,可是来都来了,不玩几局游戏恐怕说不过去吧。 “那好吧。” 季知言笑着点头。 她其实没什么所谓,只是有些不想再挤进热闹的人群里。可是江念尘一直牵着她的手,微凉的触感提醒自己正在和对方紧密联系着,心情愉悦,这种愉悦让她能够忍受人群的嘈杂。 等去了人少的地方,说不定江念尘就会放开她,但是,只要走在热闹的地方,江念尘就会一直像这样牵着她的手。 别人可以看见,可以猜测她们的关系,不管得出的结论是什么,总之会知道她们之间不是普通的联系。 像是宣布所有权一样,季知言享受这种占有标记对方的感觉。 她就是喜欢并且想要完全拥有对方,虽然知道不可能实现,但是至少暂时…… 江念尘牵着季知言来到一个射击摊铺前。 季知言看着标价的纸牌,二十发全中就能随便选一个玩偶。一眼看去,最大最可爱的一只白色兔子被摆在奖品区正中间。二十发就可以拿到吗?总觉得水很深。 “玩一下?” 江念尘一边说着,一边付了钱。没有多余的问话,付钱利落,老板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个人。 季知言接过玩具枪,江念尘托着她的手教她瞄准。握着她的手,环过她的腰教她姿势,季知言感受到冰凉指节的触感。 “你很会打枪?” 季知言疑惑地问,虽然她没打过,但是总感觉对方的指点会不会太标准了。 “玩过而已。” 江念尘迟疑了一会答到。 太吵了,不靠近听不见对方的话,江念尘贴得很近,声音几乎是从耳边传来。 “实弹的?” “嗯,算是吧……” 模糊不清的答案。 体验实弹射击的话肯定不便宜,季知言想着。 “专心一点。” 江念尘松开手,笑着说了一句。 季知言开了枪。 玩具枪而已,打起来很轻松,有几发没有瞄准,但是也勉强中了十几枪。 再中一枪的话至少能拿个小玩偶。 季知言很认真地瞄准最后一枪。 橡胶子弹被反弹回来,又没打中。 老板笑着上来说,真是遗憾,差一点就能拿奖了,要不要再试一次。 季知言无语地把枪放在桌上,本来想摔上去,但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闹大就算了。 “不玩了?” 江念尘俯身靠近季知言耳边问。 “有两发空枪,还有几个打不破的气球。” 季知言皱着眉说。 江念尘其实看出来了,空弹夹在中间,很隐蔽,如果不是有心去看估计不会怀疑。子弹碰到气球,气球没破,子弹反而乱飞。看来是黑心商家。 “再玩一把。” 江念尘笑着对老板说。 那老板听到还要玩马上面露笑容,上前收钱,装弹。 “我自己装吧。” “哎呀,这些都是我装的,都一样……” 老板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他低头摆弄着玩具枪,想要拒绝。 但是,突然一瞬间他不知道为什么僵住了,动弹不得,背脊发凉的感觉让他身体颤抖。 “我自己装吧。” 他听见有些阴森冰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身体突然能动了,他僵硬得如同机械一样抬起头,看见了江念尘笑着的脸。 虽然对方是笑着的,可是他却莫名心生恐惧,总觉得对方十分怪异,连带着笑容都有些扭曲。 “也行,也行。” 老板僵硬地讨好笑着,明明是热闹的场景他却觉得被寒意包围,冷汗直流。 “谢谢。” 江念尘微眯着眼礼貌地笑着说。 那老板只是站在一边动也不动,觉得被什么压迫着。 江念尘装好弹就马上开了枪。 毫不意外是全中。 “中了二十发,应该有奖品吧。” 江念尘看着纸牌上写的规则,若有所思地说。 “啊,有的,有的。” 老板突然间能够重新活动身体,赶紧转身去拿奖品,问也没问,直接抱着最大的兔子出来。 “你看这个怎么样,这个是这里面最好的……” “那得看我女朋友怎么说。” 江念尘转头看着在发呆的季知言。 “诶?可以啊。” 突然被叫到,季知言愣愣地说。 “那就可以了。” 江念尘接过兔子,外面套了一层包装袋避免弄脏。她单手抱着,另一只手牵着季知言往外走。 老板在后面讪笑着说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是假话吧,季知言回头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老板想。 “你竟然吓唬别人。” “他这么黑心,吓一下不行吗?”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季知言有些好笑地说。 “而且我只是把能打中的都打中了。” “嗯嗯,非常厉害。” 季知言笑着说。 江念尘听到她敷衍的夸奖没说什么,就笑着捏了下她手心。 季知言盯着那个大玩偶,那个可以给她吗? 她对玩偶类的东西只是觉得可爱而已,因为不是生活必需品所以从来没拥有过。 这是对方的战利品,是对方的东西,但是能不能给我呢?季知言这样想着。她心怀期待,但不想开口。 她也觉得自己太过别扭了,自己也觉得自己性格麻烦得要死,可是她就是不喜欢主动要,因为有被拒绝的风险,而她害怕这种期待过后的失望。她想要对方自发送上来的。 “可爱吗?” 江念尘把白色兔子凑到季知言面前,隔着塑料袋能看见白色的毛茸茸的耳朵,还有圆滚滚的大眼睛。可爱,而且看起来很好摸。 “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这不是季知言的东西的话,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叫那又怎么样啊,如果你不喜欢那它有什么用。” 江念尘轻笑着说。 这本来就是你的。江念尘的话里是这个意思。 当然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季知言很开心。 不需要主动要就能得到,被无条件地放在前位。这就是季知言现在体会到的感觉。 “好吧,我喜欢。可是我懒得拿,所以还是你拿着吧。” 季知言装着不在意的样子。 “我又要帮你赢这个奖,又要一直帮你拿着是不是太惨了一点。” 江念尘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说。 “好吧,”季知言没再装,她扬起嘴角,眼睛弯弯地自然流露出笑意,“那我勉为其难地拿一下好了。” 季知言张开双手,等待江念尘把兔子玩偶送到她怀里。 可是这个姿势比起接东西来说,更像是等待一个拥抱。 于是江念尘笑着,一只手提着兔子,一只手把季知言搂进怀里,彼此传递着体温。 “比起抱兔子抱我不是更好吗。” 30、摩天轮 季知言本来觉得一起逛街也没什么特别的,结果现在却完全出乎自己意料地感到开心。沉溺在甜蜜的空气里,氛围像幻觉一样美好,可这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她觉得大脑模糊不清。 就这样晕晕乎乎地走了一路,走到摩天轮入口处。 排队的人很多,两人排在末尾。 “不能给你这个特殊群体插个队吗。” 季知言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队开玩笑说。。 “大概工作人员没想到会有鬼来坐摩天轮吧。” “那他们考虑得太不周到了。” “也可能他们考虑到了,但是不管是人是鬼都一视同仁。” “啊,那还真是平等。” 两人胡乱闲扯着,四周都是各种奇装异服的人,就算是在这里大声谈论鬼神之事也不会引人注意。 大胆的装扮,浮夸的风格,所有人借着这个特殊日子为由头放肆地展现自己。 “过去好像没见过这种活动啊……” 江念尘看着四周有些感慨地说。 “也许最近大家平时都变累了,所以渴望这种狂欢。” 季知言随便看了一眼说到。 她喜欢这种自由和放肆的氛围,但她也确实不太喜欢吵闹的环境。她不能融入其中,只能作为观看者看着热闹中发生的一切,像是在看一出精彩节目。 “自由吗?” 江念尘提起兔子耳朵,看着那两只圆眼睛,随口说道。 “……” 季知言没有说话,而是拉紧江念尘的手。她现在不想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因为这无非就是预示离别的话题之一。 “走了。” 季知言拉着江念尘向前,跟随着队伍移动。 排到她们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倒是很适合看夜景的时候。 季知言靠在玻璃上,看着外面。 透明的方舱轻微震动,缓慢地升起,她们逐渐远离地面,那些高大的建筑也逐渐变得渺小,只剩下一片璀璨的灯火。 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季知言想。她舔了舔嘴唇,莫名地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离地面越来越远吧。 她转头看着对面的江念尘,对方一直在看着她,视线完全不受外物干扰,只是一直在笑着看她。 漆黑的夜色,模糊的景象,遥远的声音。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我应该说点什么。季知言想。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她只是站起来走上前去。 方舱有些震响,好像摇摇欲坠。 季知言缓慢地移动着,三两步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很久。最后一下,伴随着方舱的晃动,季知言被江念尘拉到怀里。 吊桥效应能让人喜欢上自己本来不喜欢的人,那如果本来就喜欢对方呢,大概是会更加喜欢吧。 “害怕?” 江念尘弯着眼睛,连幽深的黑瞳也显得温柔。 “……不。” 季知言怔怔地看着那双笑眼,并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她每一次都会感到心动。 说起来是美好的感觉,可是她又莫名地有些恐惧,她总觉得一切都是抓不住的,只是浮光掠影。 “那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呢?” 江念尘看着对方并不轻松的表情问道。 她把季知言抱进怀里,埋进对方颈窝,轻轻地蹭了蹭,在季知言耳边喷吐气息。温柔的安抚动作,季知言甚至想要融进对方的身体。 “我看起来很害怕吗?” 季知言等着江念尘抬起头,她更想看那双眼睛。 如季知言所愿,江念尘抬起头。 于是她又得到了那双漂亮的笑眼,即便她仍然不能看清所有,但至少那其中的温柔不是假象。 “我希望你害怕,这样你就会抓着我不放。” 江念尘说着轻轻地吻了一下季知言的嘴角,又马上退回去,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笑。 “听过那个传闻吗?” 季知言双手环上对方的脖颈说。 “什么?” 江念尘问到。 “如果在最高点接吻就不会再分开。” 季知言跨坐在江念尘身上,江念尘就这样接受她过于放肆的举动,双手环着她的腰避免她摔下去。 “听起来像是摩天轮的广告。” 江念尘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 只是谣言又怎么样呢? 季知言这样想着轻声说完,凑到对方唇边。 “现在不是还没到最高点吗?” 江念尘又向后退了一点,头仰在座椅靠背上。 “没关系,……反正迟早会分开对吧。” 季知言又向前探了一点,头挡在江念尘上方。 “所以,不用等了。” 季知言低下头贴近江念尘唇边说。 黑色的发丝垂到江念尘身上,一点一点扫过,江念尘闭上了眼睛。 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吐息,方舱的些许颤动不过是加速空气中的甜腻反应。 她们开始纵情地接吻。 交换彼此的味道,冷热交替,纠缠不清。 江念尘搂着季知言的手也越收越紧,像是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苍白纤长的手向下摩挲着,指节一点一点探向大腿,掌控不好力度的抚摸,以至于柔嫩的皮肤染上红痕。 季知言几乎整个人趴在江念尘身上,没出一点力气,压迫着对方的胸腔,放任自己依赖地贴近。要是对方是个活人,说不定会被她弄得呼吸不畅。 “唔……” 季知言突然被江念尘抱起来,惊吓让她发出一点声音,回过神就被按在了座椅上。 季知言脸色通红轻轻喘着气,虽然这几天多次进行接吻,可是她还没有完全掌握换气方法,更不必说对方是不用呼吸的鬼,她在这方面总是落于下风。 玻璃倒映着季知言的身影,整座城市的璀璨的灯火只是作为暧昧氛围的点缀。 江念尘吻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激烈的血液流窜于血管中,薄薄的皮肤上透出一点血管,极其容易扼杀,可是江念尘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脆弱又美丽的生命。 “快到最高点了。” 季知言拍了拍埋在自己胸前的头说。 她看着窗外,夜色如墨,一切都模糊不清,越来越高,即将到达顶点,方舱时不时轻微地震动述说危险气息,好像一切东西都摇摇欲坠。 江念尘抬起头,看了眼玻璃外面。 漂亮的夜色,远去的建筑,可是谁在意这些呢?她只是看着身下的人。 “喜欢这种感觉吗?” 江念尘笑着说。 “你是说坐摩天轮,还是被你亲的感觉。” 季知言看着黑色的眼睛说。 “非要选的话,我比较想知道后一个问题。” 江念尘站累了,又把季知言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 “一般般吧……” 季知言拖长语气回答。 “好吧。” 江念尘有些闷闷地说。 “伤心了?” 季知言听到对方可怜的回答满意地笑起来。 “不会。” 江念尘抬起头。 “嗯?” 季知言没得到对方的回答,只得到了一个激烈的吻。 直到把人吻得一团糟江念尘才笑着放开季知言,季知言只能瞪着她。 “不亲了。” “为什么?” “谁坐摩天轮一直在亲啊” 季知言从江念尘身上下来,抚平乱糟糟的短裙,打了两下对方不安分的手,正要回去刚才的座位,却被对方拉着手。 “那你说坐摩天轮不亲还能干什么。” “啊,这个……比如看看夜景啊,拍照什么的。” “夜景有什么好看的,就一片黑加一点光。” 江念尘看着窗外觉得无聊,这样的景色她早就看腻了。 “那我们可以拍照啊。” 季知言拿出手机。 “我可以帮你拍。” “你不拍吗?” 季知言疑惑地把手机递到对方手里。 “我拍不了。” 江念尘接过手机说。 “诶,鬼不能入镜吗?一般不是现实中看不见,拍照反而能看出来吗?” “可能我这是不一般的情况吧。” 江念尘点开原相机。 “你不会只是单纯不想给我留照片吧。” 季知言靠在玻璃上不满地瞪着面前的人。 “……你留我的照片也没什么用啊。” 江念尘一边敷衍地回应,一边快速拍下季知言气鼓鼓的表情,看到有些模糊的照片忍不住笑起来。 “删掉……” 季知言凑过来看到自己恼怒的样子。 “很可爱。” “删掉。” “不。” “……” 季知言对这样幼稚的对话感到无语,反正是她的手机,大不了她回去删掉就行了,她现在倒是比较想问其他事情。 “为什么我不能有你的照片。” “你当然是忘掉我比较好。” “记住你的样子不会也是那个什么执念产生的一部分条件吧。” “嗯……反正越记不清是越好的。” “……” 这样的话就无话可说了,季知言只能无语地闭上嘴。 气氛有点凝固。 江念尘揉了揉季知言的手心,轻轻的抱着她。 江念尘觉得自己有点太无用,这样无意义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只能暂时缓解矛盾的安抚她短短几天就做了好几次。 可是确实没有其他解决方法,至少暂时没有。 “我知道啦。” 季知言感受着冰冷的拥抱,沉默了一会突然说。 “你帮我拍张好看的照片就原谅你。” 季知言扬起嘴角,笑着说,她又站回去刚才的地方。 透明方舱映照着季知言漂亮的笑脸,迷人的夜色和所有灯火都只是为她点缀的背景板。 江念尘轻点了下屏幕,拍下了这张照片。 两人从摩天轮下来,一阵风吹过,季知言打了个寒颤。 “回去了。” 江念尘给季知言披上外套时说。 “走吧。” 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季知言心情愉悦地走在路上。 刚才拍完照江念尘就把手机顺手放进口袋,季知言也忘了让江念尘还给她。感受到手机震动时,江念尘马上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季知言。 她绝对没有故意去看,可是来电提醒太过明显。 是江时岑的电话。 31、低落 “他说什么了?” 江念尘在季知言挂完电话后问到。 “他问我明天早上有没有时间,要跟我说租房的事情。” 季知言感到有些怪异,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对方应该只是随便找个理由过来一趟,放那个什么招魂的东西吧。 “嗯……所以他晚上过来?” 季知言明天白天要上班,没时间。 “对啊,怎么了?” 季知言有些奇怪地问江念尘。 “没怎么样啊。” 江念尘只是笑着揽过季对方。 刚签完合同还有什么可谈的呢?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很着急吗……江念尘有一些疑虑,但只能暗自祈祷江时岑只是过来放符纸而已。 “今天开心吗?” 刚进到玄关,江念尘就搂着季知言靠到墙壁上。她也不做什么,只是弯着腰看身前的人。 “嗯……还不错吧。” 季知言故意低垂着眼睛,语气不算愉快,装出不太开心的样子,但是认真看就会发现琥珀色的瞳孔亮晶晶的。 “看来你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江念尘微微眯起眼睛,阴影笼罩在季知言身上。 “嗯,稍微再亲一下吧。” 季知言抬起头眨了眨眼,江念尘就吻上来。 最近亲得太多了,季知言想,但是确实喜欢,所以也没什么关系吧。于是季知言只是笑着闭上眼睛享受。 季知言躺到了床上,浴室氤氲的水汽散去,陷在干燥温暖的被窝里。 她关了灯,躺下的一瞬间突然感觉到潮湿的水汽若即若离地环绕,唇角勾起。 这样安全的氛围中,她本来应该安然入睡,可是一瞬间闪过即将分离的念头,突然把她惊醒。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种充满爱意的生活里,她已经不敢去思考分别。 江念尘感觉到她被什么惊动,轻柔地捏着她的手。 感受到微凉的触感后季知言才安下心来。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对方就待在她身边,而且要哄着她睡觉不是吗?满足感灌满全身,季知言感到浑身舒畅。 她就这样在安心的氛围中睡了过去。 事实证明,恋爱虽然能让人短暂地容光焕发,可是并不能根治本身的病症。 季知言起床的时候仍然像以前一样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疲惫,脸上虽然有了一些血色,可是并没有完全脱离死气沉沉的样子。 季知言又做梦了,不过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毫不在意。距离冬天越近,她的噩梦就会越多,年年如此,这大概是和要回去那个村庄祭拜父母的事情有关吧,她并不放在心上。 之前经常失眠,那种辗转反侧不可控地焦虑着明天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现在能这样比之前更快入睡已经很好了,她对现状还算满意。 但江念尘不这么想,她有些担心季知言的情况。她靠在镜子旁边看着季知言在苍白的唇上涂口红。 “你又做了噩梦。” “嗯?这怎么了?” 季知言疑惑地看着江念尘。 “太频繁了,对身体和心理都不好。” “你又要劝我去看医生吗?” 唇色红润以后,她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连带语气都活泼了一点。 “不应该吗?” “不用担心啦,反正我一直做噩梦也还是活着。” “……但是会影响健康,可能……” “活不久。对吗?” “……” 江念尘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季知言,看着对方还是有一点苍白的脸,发黑的眼眶,跳动的脆弱脉搏。 “这没什么关系啊。” 季知言笑着说,她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就像她大学觉得自己已经躯体化严重的时候想的那样,这一切都没所谓,她又不是那么渴望活着的人。 “身体好一点,对以后也比较好吧。” 江念尘试着劝说。 “由你来劝我也太奇怪了吧。” 季知言好笑地说。 先不说对方作为死人关心活人也太过奇怪这件事。 她们是没有未来的,那她们不就是除了享受恋爱氛围和亲密接触以外毫无关系的人和鬼吗。季知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在意起这件事来,明明她已经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了。 “……我可能的确说太多了,”江念尘扯着嘴角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她大概真的没什么立场劝太多。所以她最后只是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 “芋头炖排骨。” 季知言笑着亲了一下江念尘的脸颊,这是她给对方做晚饭的奖励。于是,江念尘温柔地笑着揉了揉季知言的头。 季知言出了门。 她开始思考刚刚给江念尘的回应会不会太过冷漠,但仔细地想想就知道她们确实就是这样的关系。虽然待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亲密接触也能感受到身体里占满对方的满足感。 可是她们的确就是不应该管对方太多的关系,因为很明确各自的未来里不会有对方。 明确地知道迟早会分开,这比起未知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呢?季知言不知道答案,她也不想再想这件事,她不应该在这上面思考过多。 季知言有些懒得再一遍一遍跟自己强调这只是及时行乐而已,于是她干脆放空大脑,投入到工作中,免得思考过多又产生痛苦。 天气变冷,喝冰的人变少,热的又太苦,减少了一些客人。季知言相比之前悠闲了一些,她无聊地敲着台面。 季知言看了眼时间,快到五点了。 八点左右江时岑会来,在那之前先吃完晚饭比较好……季知言开始漫无目的地想着,不受控制的思想总是涌向意识深处,那里藏着的东西一般都不会让人开心。 风铃声响起,混乱的思绪被打断,季知言茫然地抬起头。 “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下次我来晚了的话,你也可以先走,锁下门就行。” 段清予善解人意地说。 “啊……到时间了啊。” 季知言看了眼手机已经五点十五分,她竟然发呆到现在,错过了下班时间。季知言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魂不守舍的?” 段清予说着进了前台,刚好这时来了份订单,她开始忙碌。 “嗯……只是有点累而已。” “昨天晚上玩太晚了?” “那倒不是。” 昨晚睡得还算早的。 “那是去约会玩累了?” 段清予调侃地说。 “……可能。” 显然不是因为这个,情绪低落大概是因为突然不受控制地幻想了不可能的未来而已。这不是什么值得别人关心的事,季知言想,她应该马上恢复正常。 “好了,你忙吧,我先下班了。” 季知言笑着说,恢复了平时正常礼貌的样子。段清予笑着招了招手算作告别,季知言也打了招呼,然后离开了咖啡店。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昨天一整天都是开心的,今天情绪却莫名地低落下来。 季知言隐隐对江时岑今晚的到来感到不安。她安慰着自己这不过是像上次一样,江时岑找了个借口过来而已,可是心里却对这个理由不够信任。 呼……季知言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太多了,可能是昨天太过开心,今天却要上班不能继续和江念尘腻在一起,所以产生了戒断反应而已。 虽然这个月底就会离开,可是至少在这一个月里,她想要靠近江念尘的话,是不会被拒绝的。 等她回去,对方一定会像平时一样贴上来,不管是拥抱还是接吻季知言都不会拒绝。事实上,她正在期待着得到这些,她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终于到了,季知言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期待过打开那扇门。 按照平时,季知言钥匙刚刚转好,门就会马上打开,她总是来不及扭动门把手江念尘就出现在面前。 今天也应该一样,季知言期待着插入了钥匙。 沉寂的四周,安静的气息,没有其他动静。 也许是还在做饭?季知言想,她莫名有一种恐惧,但她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对方只不过是一次没来门口接她,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季知言现在马上就想要拥抱对方所以,她必须先自己打开门走进去。 季知言闻到了饭香味,饭桌上正是她想吃的芋头炖排骨。 她忍不住笑起来,可是又疑惑着对方在哪里。 沙发上没有,客房开着门,也没有。 季知言走向阳台。 江念尘在抽烟,她很久不抽了,今天突然翻出来抽了几口。 她听到了季知言的开门声,可是却不想过去。她在等着季知言过来,想着对方会不会对她生气。 “你抽烟啊。” 季知言愣愣地看着手撑在窗台,几乎整个人搭在上面,快要掉下去的鬼说。 “讨厌吗?”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她嘴角有些僵硬地扯起弧度,问着季知言讨不讨厌,但是完全没有要掐灭的意思。 “嗯。很呛。” 季知言走到江念尘旁边,转向外面。她也靠在栏杆上,像江念尘那样。 “这样很危险。” 江念尘一只手扶着她肩往回拉,另一只手的烟还在燃烧着。 “你不也这样吗?” “我是鬼啊。我已经死过了。”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的眼睛。 “你不把烟掐灭吗?” 季知言盯着对方。 “我想抽。” “……” 好奇怪啊。季知言莫名感受到全身的无力,她上半身搭在栏杆上,像要往下掉。 好奇怪。季知言想,对方不是应该更加温柔吗,是自己要求太多吗,的确她给自己做了饭,省了自己很多麻烦,她本来没有这种照顾自己的义务。可是,低落的心情变得越发难控。 她想要的拥抱和亲吻都没有,只有对方不肯掐灭的,她讨厌的烟味。 “我知道了。” 季知言半个身子浮在栏杆上,她侧着头看江念尘,她想像平常一样笑一笑,可是笑得很不自然。 江念尘莫名从中看出悲剧的情感,她开始恐惧。 风吹过,卷着烟雾,撩起季知言的头发,凌乱的发丝飞舞,如果季知言从这里掉下去,大概四肢会像现在的发丝一样凌乱。 “别靠太出去。” 江念尘一瞬间丢了烟,火星掉在地上,一下熄灭了。她双手把季知言捞起来。 季知言并没有任何要跳下去的举动,但是江念尘莫名地被恐惧占满,她害怕季知言出事,她很害怕。 “你怕什么啊。” 季知言总算顺着心意笑出来,不过不是愉悦,而是觉得好笑。她站直了身子,从江念尘怀里挣出去。 “饿了,我去吃饭。” 季知言进了屋子。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的背影,捡起没抽几口的烟丢进了垃圾桶。 32、为什么 季知言坐到餐桌上,那只鬼也跟着飘过来。 季知言开始吃饭,江念尘就在旁边坐着。 “你想说什么吗?” 空气沉寂,季知言不讨厌这样的安静,可是她有些难以忍受对方一言不发的注视,也忍受不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难过。 “不,没有。” 江念尘否认后站起来转身走向沙发。 要追根究底地问下去吗?有这个必要吗?季知言继续安静地吃着饭,没有再开口。她觉得难过,却又不知道具体来源,也不知道解决方式。 她们马上就要分别了,季知言突然间有了这种感觉。她觉得自己像被浸在水里,无力感和沉重的身体能把人扼杀。 八点钟,江时岑到了。 季知言只和他寒暄着说笑了几句就忍不住催促他进入正题。 “其实……” 江时岑好像有些难以开口。 季知言感觉每一次对方都是这样,说什么话都有些拖沓,好像不是出自他本意。如果是其他人,她会觉得这只是对方的一种谈判手段,可是觉得江时岑并非如此。 “什么?” 季知言疑惑地问。 “是这样的,这间房我家里突然有用,所以不打算出租了。我这边可以马上把租金退回给你。” 太过突然了,季知言愣住一下,才反应过来说。 “可是我们签了合同。” “违约金也会一起给你。” 季知言深吸了口气,大脑一团混乱。 “可我现在一时也找不到房子啊。” “这点可以理解,你可以在这再住一个星期。” 一个月变成了一个星期。 “这么着急用这房子吗?” “抱歉,是的。” “……” 到这份上了,季知言无话可说。 “我知道了。” 季知言这么回答,她扫了一眼转角处,看见黑风衣的下摆掠过。 “感谢你的理解,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江时岑说着扶了扶眼睛,礼貌地笑了笑,走出了出租屋。 “你提前知道了?” 季知言抓着江念尘问。 “……” “沉默没有好处。” “嗯,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来过了?” “他有事要跟我谈。” “今天上午?” “下午。” “看来你们谈成功了。” “实际上,是他单方面在说而已。” 江念尘说完就只剩下寂静。 季知言不适合待在这了,江时岑说的事情太过荒谬,如果季知言知道并且不小心干涉到的话,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江念尘又想起了那张苍老的面孔。她印象中的江婉总是理智又沉稳的样子。可是与看起来理智和善的外表截然相反,她要做的事却是极其荒谬且不人道的。 季知言低着头,她应该笑着,用不在意的样子说“看来我们要提前分开了”才对。可是她怎么做得到呢?什么及时行乐全是自欺欺人而已,她是患得患失的人,拿不起也放不下。 “他说了什么?” “……” “好吧。” 季知言感觉脱了力,勉强撑在墙壁上。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应该可以回答吧。” 季知言靠在墙上突然抬起头说。 “为什么突然抽烟,为什么不更早掐灭?” 季知言突然提起了跟现在的话题无关的事,为什么呢?她盯着那双像被浓雾笼罩的黑瞳,她根本看不清明,隐瞒了什么,为什么要隐瞒,大概她永远也看不懂。 “这个啊,”江念尘迟疑着,她本来神色阴沉,但又突然觉得好笑,笑了一下,“想惹你生气来着。” 这样你离开说不定就不会那么难过。 太过愚蠢的做法,江念尘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这样啊,那我就当你是为我好了。” 季知言也好笑地笑了一声。虽然可笑,但是至少出发点不坏不是吗? “抱歉。” 江念尘低垂着眼睛。 “不要再这样做了,我们就像之前一样好吗?” 季知言凑到江念尘面前,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江念尘能看见对方发红的眼眶。 “就像前几天一样,直到过完这个星期。” 季知言扯着嘴角,挂上一个弧度漂亮的笑容,可是泪水已经灌满眼眶。 江念尘张了张口,最后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地抱住季知言,这是最后一点无用而又懦弱的安慰。 她们又变得像之前那样亲密,至少行动上确实如此。 季知言有很多疑问,她知道没有答案,所以不打算问,就算要问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可是,就算表面上维持得很好,好像一切照旧如常。但是即将离别的痛苦还是会夜以继日地折磨着季知言。 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需要对方,她一遍遍强调没有对方自己的生活也不会改变,生活依旧,她不是就这么活过来了吗,虽然每天都很糟糕,可她不是也活过来了吗。 不要再这么依赖对方。季知言对自己说,她逼迫着自己放下对方。 可是对方温和地笑,小心翼翼地触碰,关心她,取悦她,温柔的一切。季知言喜欢江念尘的所有,她根本不在意对方是人是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季知言从入住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回忆,断断续续地想到了现在,关系莫名其妙地发生了转变,暧昧氛围不知何时滋生,也许早在她心里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她就已经彻底地喜欢上了对方。 季知言又感到无力,像是以前躯体化发作的时候,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躲在窗帘里哭泣时一样,好像世界上仅剩自己一人,永远也得不到渴望得到的爱。 即使她努力地压抑着,可是她就快要崩溃。 已经过去了四天,她还没开始找下一个住的地方,季知言不想离开,可是死缠烂打未免太过愚蠢,既不现实也惹人厌烦。 为什么呢? 季知言有些麻木。 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江时岑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在无趣痛苦的生活里体验到欢愉后,就要马上失去。 季知言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几天她已经想过很多,但是还是想不出结果,因为她对对方一无所知,所以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她必须得到答案,哪怕只是一部分。季知言突然下了这种决心。 “为什么江时岑会突然要使用这房子。” 坐在沙发上,季知言突兀地开口。 她问过这个问题,江念尘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那时候季知言还没有现在那么想知道答案,她以为自己可以努力忽视一切,淡然地离开,所以没有追问。 短短四天而已,她已经无法忍受,每多过一秒她的不安就会加深。 即将要迎来一个痛苦的时刻,这种像炸弹要爆炸之前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倒计时的感觉无时无刻不让她恐惧,她终于再也难以忍受。 她需要答案,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要阻止这场分别。 “……这很重要吗。” 江念尘一如既往地回避正面回应。她放低声音,尽量温柔,她在想办法安抚季知言,尽管她深知在巨大的矛盾面前再温柔也没用,这只是逃避问题的方式而已。 “如果我很想知道呢?我知道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可是我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场恋爱超出常规,情况特殊,可是不管怎么样,季知言怎么能接受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离开。 “但是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你可以忘记所有,然后离开。” “怎么忘记?” “……你也不用告诉别人你跟鬼魂谈过恋爱吧,就当没有存在过。” 江念尘笑着说,但她看起来只是苦笑。 “这不可能。” 季知言深吸了口气说道。她有些颤抖,唇瓣颤动,她很不喜欢对方要把自己从她的生命剥离,可是对方一直在提醒她这样做。 她想记住对方,可是她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季知言又开口问到,对方说的什么执念,什么减少寿命的代价她都不在乎。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她本来也不是那么有生欲的人,她现在只想知道对方的一切。 江念尘再也笑不出来。 喉道堵住一般,疼痛又窒息,这是心情痛苦时会感受到的生理疼痛。江念尘本来已经不会再有痛苦,可是生前记住的感受仍然存在,这种幻痛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大脑乱作一团,她早知道不会有好的结局,但还是接受了季知言及时行乐的提议。如果能好聚好散那当然没有问题,可是情感是不可控的,她们都做不到淡然地面对分别。 这种糟糕的结局,不是不可预见,可是她们都选择了视若无睹,直到不得不分离时难以逾越的鸿沟才不可避免地爆发出来。 “这对你不好……” “如果我保证不会对你产生执念呢?” 这不是能保证的事情。季知言知道但她还是这么说,她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 “季知言,你不应该掺和太多。” 江念尘叫了对方全名,话音刚落就听见对方嗤笑一声。 多不公平,你可以了解我,我却不能了解你。 “可是我什么事都没有做啊,我甚至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季知言差点是喊出来的,最后一点理智让她冷静,让她看起来没有太过激动,只是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悲伤,愤怒,不甘大概都占了一份。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双浓墨般的黑色眼睛。你应该告诉我,琥珀色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样子,季知言好像在祈求对方。 呼,江念尘吐了口气,她本来已经不需要呼吸,可是活了二十多年的习惯没有改变,她还是像个人一样,痛苦的情感也跟人没有分别。 告诉季知言吗?如果告诉她会怎么样?只要她还是选择离开,不干涉任何,那就不会有任何影响,也不会有伤害到她的可能性。 “江时岑要做什么?和你家人有关吗?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困在这?” 季知言一口气问出来几个问题,每一个她都想要答案,她想了解对方,尽管对方什么都不肯说。 季知言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她一般在察觉到对方不愿说出口的心情后就不会再追问。可是这次是她很在意的事情,她不能不问,哪怕是自私的做法,也不得不问。 她想知道,所有被隐瞒的一切。 “江念尘,我叫江念尘。” 江念尘突然开了口,她低着头,她在权衡能告诉季知言多少。她应该更加理智,可是看着季知言湿漉漉的眼睛,悲痛的神情,她甚至想要说出全部。可是这些和对方没关系,她不应该说出更多。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要怎么做,只知道是要做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什么?” 江念尘低着头,季知言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好凑到江念尘身前,抬头看着对方。 黑色的发丝扫过脸庞,季知言怔怔地看见那张苍白的脸神情阴暗,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只有一点光亮,无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怪异的话。 “他们想要让我活过来。” 33、荒谬 “……什么?” 季知言一时愣住,她听清了对方的话,但是一时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过了会才喃喃道“复活”二字。她觉得不可思议,荒谬至极,可是又想到鬼都存在了,那说不定真的可以复活人呢? 江念尘没说话,她又仰着头靠回沙发上,季知言又看不到她的神情。 “那……不是好事吗?可以活过来的话……” 季知言迟缓地开口说。 其实季知言不觉得死人复活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是好事,她只是想试探江念尘的态度。 但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多余了,如果对方觉得是好事的话,就不必做出这种隐瞒,江念尘的态度显而易见。 “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江念尘声音有些低哑地开口,好像喉咙堵塞。 “我的尸体也早就火化了,”江念尘说着又觉得可笑一样,嗤笑了一声接着说,“而且,就算那具身体没有火化,到现在也早就烂完了。” 季知言脑海中浮现了一具干瘪腐烂看不清面容的尸体。不对,到现在的话应该只剩骨头了吧。 “……那他们是想重塑一个身体?” 季知言一边觉得诧异一边古怪地问出口。这是什么志怪小说的剧情,就算是志怪小说也没那么离谱吧。 “他们想直接找个人……作为容器。” 鬼魂只是灵体,如果要活过来像人一样,一具实实在在存在的躯体是必须的。 “必须是活人?” “总不能是死人吧。” 江念尘语气无奈地说。说完奇怪自己怎么就自然地跟季知言聊起这个话题了,她本来一点都不想说,现在却不知不觉抖落出了一部分情况。 “那哪找得到这样的人?” “是啊,哪里找得到呢?” “所以……他们现在找到了是吗?” 江念尘不置可否。 季知言发觉了对方的沉默,她瞳孔有些收缩,她怀疑起这件事是怎么实现的,她有了猜测,她的猜测让她有些恐惧。 “江时岑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不能拒绝吗?” “如果可以我就不会还在这里了。” “那你就这样按他说的去做?” 如果这种让死人复活的方法是真实存在的话,按照江念尘的说法就像是她要附身在另一个人身上,代替别人。 如果替代品是自愿的那这件事应该早就实现了,可是却拖到现在才找到人。 谁会愿意这样献出自己的身体,献出自己的生命,季知言希望这不是一场被迫的金钱交易,可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可能。这样的话,不就是人口贩卖吗? “不,不会。”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这么说。她看出来对方在担忧什么,实际上这也正是她不想复活的原因之一。 她不可能靠取代别人活下去,而且那个容器大概率是被迫的,那她就更不可能这样助纣为虐。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明明不能反抗他们。” 季知言疑惑地盯着江念尘。 实际上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茫然的表情,她感觉在迷雾中抓住了一点光线,她跟着这点线索想要找到出路,结果道路错综复杂,她越来越感到困惑不已。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要怎么做,只知道是要请人施法之类的,不过他们要带我去的那个地方阴气很重这点我可以肯定。” 江念尘说着有些好笑,可是既然自己都当鬼了,那也只能接受这些怪事的存在。 “所以呢?” “那地方他们应该镇不住我。” “……” 在季知言听来,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就像是进入了什么怪力乱神的新世界一样。 不过她一向接受良好,就像她第一次知道江念尘是鬼一样,她总是能自然而然地接受一些怪异的事。 季知言开始转换问题的方向,她对玄学实在不了解,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那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季知言十分在乎这个。 “你知道太多如果被我家人知道了,可能会惹上麻烦。” “……当警察不存在吗?” 这又不是什么谁能只手遮天的小说世界。 “问题是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没有人会信。” “……只要有交易记录不就可以报警了。” “只是交易记录的话可以有很多合理的解释,甚至直接说成是资助就可以了。只有我去了,他们才会下手,只有能证明他们要做的是有损害人身安全可能性的行为报警才有意义,不然没有处罚,他们又可以进行下一次。” “……那只要在复活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举报他们……” 季知言思考着说。 她觉得有些怪异,过了会才意识到怪异的源头是什么。 江念尘的家人想复活她,虽然说这种方法的确是错误的,但应该也算是为了江念尘。江念尘对这件事的表现是完全的厌恶,甚至能直接地说出报警抓人这种话。 江念尘和家人关系并不好吗?季知言看着对方想。 “其实,如果我去到了那里的话会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江念尘看了眼季知言的神情,接着说道,“只要我在那里逃脱他们的掌控,很快就会魂飞魄散,下地府去了。” 只要江念尘彻底离开人世,那就不可能再复活她,她的家人也就能消停了。一下子所有事情都会解决,不需要报警这么麻烦。 的确是个简单的好办法。季知言看着沙发上坐着的鬼想。 只是会让她难过,仅此而已。 “……他们会不知道那地方可能镇不住你?万一准备了什么东西能……” 季知言沉默了一会,尽量保持冷静,克制着自己悲伤的情绪问到。 “他们应该不会那么警惕。” 江念尘这么说着让季知言不用担心。 实际上她一开始就反抗过,家里人说不定真的会用什么东西压住她,不过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她不可能真的占据别人的身体,会有人报警,就算不能彻底解决也能暂时结束这一切,这点已经说好了。 季知言没再说话。太过古怪的信息钻入大脑,从江念尘说的情况来看完全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乖乖地到时候就离开,而江念尘则会在这个荒谬的事件后离开人世。 “你的家人是太爱你了?” 季知言也靠上了沙发,她有些感慨地说出口,可是话快说完又莫名觉得古怪,最后这句话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问句。 “也许。” 江念尘笑了一声。她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懒得多说。 空气中长久地沉寂着。 季知言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刚刚从江念尘那得知的事情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感觉十分怪异。 不过倒还不至于太过冲击她的世界观,毕竟说白了这些事都和她没有关系,以后也会远离她的生活。 季知言能感觉到江念尘希望她怎么做,对方希望她能顺从地离开,就当发生的这一切不曾存在,当做一个梦,一个幻觉。 也许的确可以把这些鬼神之事都当成幻想的故事忘记,可是情感藏在心里面,不是实物,不可触碰,甚至不能完全地形容出来,无形的东西要从身上割去也太过困难。 季知言瘫在沙发,她不知道还要对江念尘说什么。发表一下对这件事的看法?了解一下详细的计划?提出更多的疑问? 她有些疲惫了,她对这些本来就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她喜欢江念尘,所以她才想了解对方。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荒谬的事,她最在乎的还是她要离开了,离开江念尘。 太糟糕了。 季知言想。听了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事,自己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就马上回到了将要离别的悲哀中。 好像她已经对一切都无所谓,只在乎能不能和江念尘待在一起。 这实在太过糟糕,她对江念尘的依恋程度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她闭上眼睛,好像沉入水底,她能感觉到环绕在周身湿润的水汽,她爱这一切,哪怕是会让她忍不住颤动的湿冷触感她也爱着。 可是这一切都即将离她而去。 江念尘沉闷地坐在沙发上,她没有说谎,可是说出口的话太过超现实,她不知道季知言会不会相信,她观察着季知言,她想要安抚对方,可是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 她们不应该再靠近了,还有三天就要分别,继续之前的相处只会让离别时戒断反应更加严重。 江念尘只能忍耐着所有冲动,坐在原地,看起来好像无动于衷,但她只是在克制着,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行动。 “这样啊……”季知言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暖黄色的灯光有些晃眼,季知言眯着眼看光晕,感觉身处一片不真实的幻觉当中,就像这一个月以来的生活一样,好像黄粱一梦,“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江念尘看着她,想要温柔地笑着开口说一句分别的祝福,可是张了张口,话语又随着口水吞咽下去,她觉得喉道被扼住,窒息的沉闷遍布全身。 应该要祝福对方未来过得更好,遇到更好的人。 江念尘看着对方闭上眼睛,好像陷入了极大的痛苦却又压抑着。 应该更加洒脱地和平分手。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眼前浮现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茫然有些疑惑的,笑着弯成月牙的,期待被满足时亮晶晶的样子,无论哪一种都能占满她的大脑。 她又说不出话了,甚至觉得尝到了喉道的血腥味。 但是不管怎么样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江念尘声音像被压迫着,一个一个音节艰难地吐出。 “祝你以后遇见会让你一直幸福的人。” 34、降温 季知言还是要去上班。 生活可不会因为个人发生了什么变故就停止,它只会一边嘲笑,一边催促着继续运转。 季知言走进店里仍然觉得恍惚,不是因为那些荒谬的事情,而是因为她就要离开。 她没有呈现出太过悲伤的表情,只是看起来有些麻木不堪。 她不想再反驳什么,反抗什么,这种情况和一个月前她被辞职那天一样。她已经懒得再做什么去挽回,因为做什么都没用。 自己真的是纯霉逼,季知言想。但她现在连骂都没力气骂。 “嗨。” 沈乐予坐下来,伸手在季知言面前晃了一下。 她刚一进门就叫了季知言一声,但是对方没有听见,只是继续愣愣地看着桌面,于是她又打了一次招呼。 “啊,嗨。” 季知言抬起头,有些无神地看着前方,看起来好像精神状况不太乐观。 “怎么啦,今天这么累。” 沈乐予关心地问。 “我不是每天都这样吗。” 季知言勉强地笑着说。 “不太一样吧。” 沈乐予迟疑地开口,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是她能感觉到那种沉重的氛围。 “是吗,”季知言笑了笑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 “偶尔也会早起一下。” 沈乐予开朗地笑着,她感到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 季知言递给沈乐予抹茶拿铁。 “太甜了。” “是吗?” “你就是很不对劲今天。” “只是调错了一点而已。” 季知言这么说,但是沈乐予直直地盯着她,很不信任的样子。 “好吧……其实,我房子快要到期了,现在还没找到新的地方住。” 季知言挑了能说的说,脸上是懊恼难过的神情。 “那你可以来跟我一起住啊!” 沈乐予有些兴奋地说。 “诶?这有点不太方便吧……” “没关系,我一个人住,很方便啊。” 沈乐予笑着说。 “好吧,如果我找不到房子我就去你那里住。” 季知言笑着回应,她不是不喜欢沈乐予,她只是怕麻烦对方。 “好吧。” 沈乐予撇着嘴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收起故作不满的表情。 “我今晚又有演出哦。” “这次和平时不一样吗?” “有一点吧,最近一起练习的时候有人提议组个乐队,氛围变好了点。” “以后是固定这几个人演出了吗?” “反正是这么说好了。” 虽然这么说了,不过也没有合同之类具有法律效力的东西,也就是完全靠彼此相同的对音乐的热爱连接起来的一群人啊。 “那很好啊。” 季知言笑着说。她看着开朗的沈乐予,不由得感慨对方对生活真是充满热情。 “所以今晚过来看看吗?” 沈乐予绽开美好的笑颜,又向着季知言眨眨眼睛。 “那我确实应该去听一下。” 季知言很难拒绝对方期待的心意,所以笑着说。 “对啊,来放松一下嘛。明天也别上班了,让段清予给你放个假。” “诶,这样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她肯定会同意的啦。” 沈乐予笑着,她总是那么有活力,季知言看着对方生机勃勃的样子,不由得感慨这才能算是生命吧。 沈乐予喝完以后,再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一上午都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季知言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着窗外。 天越来越冷了,行人着装都变厚了。季知言摸了摸自己的薄外套,想着她那轻便行李里的唯一一件灰色卫衣。 刚刚住进去的时候还总是晒着火辣的太阳,总是太过炎热,现在太阳还在可是不再那么热烈,气温也已经降低了。 一个月左右啊,才一个月左右而已。 季知言收回杂乱的思绪,看了眼手机,发现不知不觉就快到换班的时间。 段清予发消息说她今晚不去店里,让季知言到时间就锁门。于是季知言提前清理完机器就离开了店里。 刚下过小雨,空气里是湿润的气息。 季知言拿着黑伞想幸好现在已经没在下雨了,不然这把破伞撑起来的话,风一吹可能就得散架。 自己怎么会过得这么凄惨,湿冷的风吹得季知言哆嗦起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抱怨起来。 呼。她深呼吸一口,抬头看着吹得沙沙响的树叶更加感受到一种凄凉。 季知言现在又开始害怕见到江念尘。 如果天没那么冷,她大概会在小区楼下转几圈再回去,可是冷风灌满她的外套,身体一直哆嗦着让她不能徘徊在楼下,只能选择上楼。 真是要到冬天了啊。 季知言磨磨蹭蹭地上楼时想。 走到屋子门口,季知言哆嗦着掏出钥匙。手有点僵,插了几次才捅进去。 咔嗒。 季知言转动了钥匙。 门被打开了,江念尘又在迎接她,她这几天都在这么做,等待季知言回家和给对方提供晚饭,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季知言面上并没什么情绪变化,她还不至于失控,她还能勉强维持这种平静。 “今天果然降温了。” “嗯,冷了一点。” “该换厚衣服了吧。”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的薄外套,她注意到对方根本没换衣服。 “嗯。” “……” 江念尘早上就提醒了季知言换件外套,但是季知言嘴上应着好,最后还是趁江念尘没注意,直接穿着薄外套出了门。 这种自虐式的对抗毫无意义,季知言在路上吹着冷风时想。 但是她现在有一点厌恶江念尘的关心了,正是因为这些不断堆叠起来的小事,她才会觉得难以离开对方。说是任性也好,她现在实在不太想接受这些微小的温柔。 不过季知言马上就被风吹后悔了,觉得自己之后出门还是应该换身厚衣服。 季知言回忆起早上的事,但装作没想起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坐到了餐桌。 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季知言咬着肉块,是牛肉,火候正好,很嫩,很好吃,这些食材不是她买的,是江念尘自己去买的。 对哦,江念尘现在没有被完全限制在这里了,有一定的活动自由,可是也因此,她也很快就会被带走,离开这里。 “我今晚要出去。” 季知言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说。她又变得不敢跟对方对视,只能低垂着头看对方腰带上的金属扣。 “今晚吗?”江念尘看了看窗外,“好像下雨了。” “嗯,我要去看沈乐予演出。” “在哪里?远吗?” “在咖啡店对面的酒吧。不远。” 季知言一瞬间闪过发出邀请的念头,但又马上否定,觉得自己很蠢。 当然不要,她不想向沈乐予和段清予解释她们之间的事,江念尘最好不要出现在她们面前。而且她们现在的气氛根本就不适合一起出行。 江念尘知道那个咖啡店在哪里,但对那里的酒吧并没有印象。 “几点回来?” “不知道,应该两点吧。” 想着上次也是两点,季知言顺口说出来。 “嗯,小心一点。” 江念尘温和地笑着说。 她知道季知言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否则像这样的夜晚,她肯定会陪季知言过去。 季知言走在路上,湿润的空气让她无时无刻回忆起江念尘身上的气息。 真是糟糕,如果闻到雨水味就会想起江念尘的话,那她要怎么才能安然度过春天呢?算了,季知言笑着摇摇头,说不准自己根本活不到春天。 她换上了卫衣,可是湿润的冷气无孔不入,刺骨的寒意浸透身体,身体发僵。季知言觉得自己连骨头都在发冷,内脏也一样。她已经被寒意包裹了全身。 黑暗的街道,季知言走着走着,突然想蹲下抱着自己哭起来。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继续吹着冷风向前走,还有一条街而已,很近,很快就到了,不能哭,不然沈乐予看出来肯定要担心她,她不想向别人解释这种情绪。这种并非突如其来,而是被压抑许久的崩溃情绪。 江念尘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她没有气息,没有脚步声,几乎像是无形的东西,跟随在季知言身后。 江念尘有些担心季知言。 这样的夜晚,下着小雨,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太落寞又太可怜。可是她只能紧紧地跟在后面而已,季知言不想看见她。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进了酒吧。 一般而言,女朋友独自去这种地方,作为恋人当然会不满。可是江念尘现在已经没有不满的立场和身份,说极端点,就算季知言进去就跟别人接吻或者干脆做点什么更过分的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好吧,还是会不爽。江念尘想到这里有些无可奈何地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确保季知言安全地到了这地方,江念尘就应该转身回去了。 空气中的湿意和她身上的几乎要融为一体,她甚至很难界定自己和空气的区别。反正都是无形的东西,江念尘想。正因为她是无形的鬼魂,所以在和季知言的相处中让两人都落得这样不堪的下场。 江念尘感到烦躁,她脾气一向不错,不然被关这么久早就应该疯了。正因为她无所谓太多事,所以情绪才能这样稳定。 可是现在这种稳定的界线被打破了。什么时候喜欢人不好,非要死了以后才喜欢。 江念尘觉得自己可笑,她想扯着嘴角嘲讽地嗤笑一声,最后笑出来才发现自己只是在苦笑而已。 她又有点想抽烟了,那天抽是想惹季知言生气的成分大一点,现在是真的想抽。 江念尘没有回去,她跑到河边没人的地方抽起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又突然想起季知言那句“很呛”,笑了一下想反正她们都要分开了,还管对方喜不喜欢干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把烟放下了,没有熄灭,就这么烧着。 手搭在靠河的栏杆上自然地下垂,烟雾飘起来,江念尘觉得眼前有点模糊。 这算不算在抽二手烟呢?可是她是一个死人,不管怎么抽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她的肺早就烂完了,别说肺,其他内脏,骨肉,皮肤,所有她作为人时所拥有的一切都烂完了。 江念尘好笑地看着河对岸,想自己不如逃走吧,和季知言一起逃走。 可是实际上,就算她现在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时候招魂的法术一施展她还是会不能控制地回去。 还是只能留下季知言一个人。 别嚯嚯对方了,江念尘看着快燃尽的火星想。想她过得好就应该让她快点离开。 35、喝醉 季知言坐在上次的位置,室内暖和,她脱了外套,点了杯跟上次差不多的酒。段清予坐在她对面,忽视了一切的吵闹嘈杂,只是看着台上的段清予。 季知言看了眼注视着舞台的人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她仰头看着迷幻的灯光,听着温柔却有激情的歌声。 好糟糕。 季知言有着与嘴角挂着的那一点笑意截然相反的内心想法。 喝了快半杯了,还是没有醉彻底,虽然头晕,可是还是会想起不快的事,就算坚持嘴上僵着一点笑也改变不了低落的心情。 季知言很快喝完了一杯,她觉得自己很像狗血疼痛故事里买醉的角色,有点愚蠢。 更蠢的是她还觉得自己不够放肆,于是又点了一瓶,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工资能不能支撑起自己这么花销。 “你喝这么多没事吧。” 段清予终于注意到季知言情绪好像有些不正常,过来问她。 “啊,没事。” 季知言迷迷糊糊地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别喝太多,等下吐了。” 段清予好心提醒。 “没事啊,这不算多。” 季知言眯着眼笑,环境太昏暗,看不出来她真实的情绪。段清予看她说话还算清晰就没再管她。 还是记得痛苦的感觉。奇怪,怎么忘不了呢?季知言又倒了一杯。 大概她酒量的确不错,所以晕成这样还能思考问题,从善如流地回答了段清予。 沈乐予下来之后,她们更是一起喝得晕头转向,越来越晕,到了某个临界点,季知言总算暂时忘掉了不快,只感到放松自在,身心自由。她和另外两人一起说笑着,共饮高歌,谈天说地,喝醉了什么都能侃上一段,但她不会聊自己,她的破事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沈乐予让季知言下次带女朋友来,季知言愣了一下,迟缓的思维提醒她应该说她们已经分手了,可是张开口却说不出来。 算了,还没到那一刻,暂且再自欺欺人一下吧。季知言混沌地想着,笑着应答说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知言靠在椅背上想现在多少点了。 打开手机就能看见,可是季知言有些懒得动手,好累,她不想花力气做这种事,可是又突然产生了想做些什么的冲动。 她看见沈乐予在旁边和段清予打闹着亲在了一起。看着难舍难分的两人,她移开了视线,转向另一边。 模模糊糊的,季知言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太像江念尘了,自己已经喝到出现幻觉了吗?季知言迷惑地抬起头想睁大眼睛去看那个黑影。 黑暗的环境,五颜六色的灯光照着也根本看不清楚。 算了。挣扎了一会,季知言还是选择瘫了回去,反正不可能是江念尘,懒得费力了。 “季知言。” 重新靠到椅背上的那一刻,季知言突然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背景嘈杂的人声,跳动的鼓点让环境吵闹不堪。 江念尘的声音不大,季知言甚至感觉得到那是压着嗓子的一句话,可是她凑得足够近,贴着耳边传来,于是季知言能听到清晰地听见她的名字。 对方的气息传来,打破了这里温暖的环境,季知言浑身哆嗦了一下。 “江念尘?” 季知言行动缓慢地坐起来,低声喃喃自语一般念出对方的名字,好像不可置信。 沈乐予和段清予已经分开,看着这边的情况。 “两点多了。” 江念尘提醒季知言回去的时间到了,甚至已经超过。 “啊……” 季知言迷迷糊糊地看着身前的人,大脑混乱好像停止思考,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最后就只是含糊地啊了一声算作回应。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念尘吹着冷风,虽然她也不觉得冷,不过这个场面看起来还是太过凄凉。 烟已经烧完了,没抽几口全是在吸二手烟,幸好这没什么人,她不用掐灭,就这么烧到只剩一点尾部。 快两点了。 江念尘返回酒吧时在附近的店里看到了时间。 她无形地待在阴暗处,现在这个时间街上已经黑了一大片,只剩下一点灯光,她不必待在角落里。 江念尘在酒吧附近,看着那个出口。她在等着季知言出来,时间太晚了,虽然沈乐予她们应该会送她,不过还是太危险。 江念尘想起了上次季知言喝完酒回去的场景,她那时候还不认识沈乐予,只知道是季知言两个朋友送她回来。 那时候她因为季知言回家太晚有些生气,所以也没给那两人好脸色,对她们来说还真是无妄之灾,江念尘好笑地想。 后来呢?后来她就和季知言就亲在了一起,纠缠不清,一晚上亲了几次。 江念尘想到这又想起来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她马上阻断了回忆,免得大脑又被季知言彻底入侵。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不知道,不管怎么回忆也找不到出错在哪一步,每一步都是理所应当的,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下去,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喜欢上了对方。 江念尘靠在广告牌上,风一吹广告牌上贴的海报哗哗响起。吹着冷风,虽然她已经感觉不到冷,可是却莫名产生寒意,大概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内心。被浸湿的的灵魂让她感到寒冷。 两点了。 怎么还没出来。江念尘盯着酒吧出口,她烦躁地拍了一下广告牌,那面巨大的牌子发出声响。 呼,再等一下。 江念尘忍不住有些担心,其实她没什么可担心的,沈乐予她们还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她莫名感到恐惧,她承认自己很在意季知言的安全,害怕季知言总是一副无所谓生死的样子。 两点多了。 江念尘看着漆黑的天空,总觉得越发不安。她又想起季知言接吻时险些窒息,搭在阳台上快要坠落下去。 江念尘又想起季知言的噩梦不断,想起对方即使身体状况变糟也完全无所谓。 江念尘害怕这每一个画面,她知道这些都不会在酒吧发生,可是能让人受伤,甚至死亡的方法太多,并不不局限于这几种。 莫名地,她一瞬间产生了现在必须确认季知言生命状态的念头。 她现在必须看见季知言,她必须看见对方。 江念尘走进了酒吧。 “诶,既然来了,一起喝酒吧” 沈乐予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人影,猜到对方是季知言女朋友,所以热情地邀请对方。 “抱歉,不用了。” 江念尘转头礼貌地笑着对沈乐予说,看到对方愣住的表情才想起来自己不应该在对方面前露脸。 刚刚的想象让自己一时慌乱,结果错漏百出,最后她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拉起季知言出了门。 “等等。” 季知言走得太飘,踉跄了几步。江念尘看她站稳都难,干脆搂着她出去。 “外套还在那里。” 季知言晕晕乎乎地揉了揉额头说。 “……等一下,我回去拿。” 江念尘有些烦躁,不是对季知言而是对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好像怕对方拒绝自己一样非要强硬地拉着人出来。 呼,冷静一点,这不是人没事吗,不用担心了。江念尘这样想着转身回了卡座。 “抱歉,你……” 沈乐予看见江念尘回来上前一步,她很想完全看清对方的脸,之前看过的样子都不清晰,还有刚刚的轮廓也是模糊的,可是她总觉得太像了,一种气质上的相似,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江念尘拿起外套,躲过对方的视线。 “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事。” 沈乐予笑着坐回去座位上。 灯光好像突然比刚刚暗了,沈乐予更加看不清对方,她总不能凑别人女朋友太近,贴着脸看。 江念尘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她们谁都没有看清那张黑暗的环境里有些苍白的脸。 “你为什么在这?” 季知言有些头疼,站也站不稳,看见江念尘向她走来就摇摇晃晃地贴上去问对方。 季知言喝醉了,江念尘看着主动贴上自己的对方想。她最近明明都在躲着自己。 “担心你啊。” 看着季知言的样子,江念尘忍不住放柔声音。 “是吗?” 季知言睁大眼睛看江念尘,她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喝得忘记了不快,可是一看见对方就全部想起来了。 “可我们不是要分开了吗?” 季知言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她感觉喉腔里有点腥味,好像裂开了。不过这只是错觉而已,只是太过疼痛让她产生了错觉。 刚刚还是好好的,她跟沈乐予和段清予说说笑笑,就连她们提到江念尘,她也能压抑着苦闷的心情,转而勾起的唇角,露出愉悦的笑容。 可是一看到本人,这种自欺欺人的笑就再也不能继续,她连苦笑都不行了,只想哭。 江念尘咽了咽口水,把即将到嘴边的话语又吞咽回去。她也想说不分开,可是这不现实,不可能,至少她暂时没有方法。 “先穿上衣服。冷。” 两人已经快走到街上,风吹进来,季知言不可抑制地哆嗦。 “……” 一阵沉默。 江念尘把衣服套在季知言身上,季知言没有言语,但她很听江念尘的话,江念尘让她抬手就抬手,放下就放下。 江念尘不知道沉默的季知言在想着什么,不过她现在也只担心季知言会感冒,所以只想快点给季知言穿上外套。 这种温柔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季知言看着低头给她套好衣服的江念尘。她没有出声,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 难道是我太贪得无厌了吗。 季知言看着江念尘纤长的手指给她扣好扣子。 也许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奢望吧。 季知言看着抬起头的江念尘,她长久地注视着那双漆黑得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她根本看不清全貌的眼睛。 江念尘看着有些呆愣的季知言,伸出手搂住对方。不管怎么样,这里太冷了,还是先回去吧。她这样想着又低下头凑到季知言面前,给季知言压了压领口,免得进风。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管这些是不是我能得到的,我现在都只想这么做。 季知言看着低头凑近的江念尘,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36、分别 交换着吐息,沾上彼此的味道。 接吻就是这样纠缠不清又难舍难分的亲密接触。 “季知言?” 江念尘推开了季知言一次。 可是对方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再次吻上来的时候她没办法再拒绝对方。 江念尘怀疑季知言把这次的接吻当成了一场战斗,她的行动是激烈的,好像带有一种报复意味,也许是想让江念尘也喘不过气,让江念尘也感到窒息。 可是鬼魂注定不会在此事落于下风,江念尘只是温和地回应着,渐渐就毫不费力地主导了这个吻。 突然尝到了咸味。 江念尘睁开眼睛,看见季知言脸上已经挂满泪珠。她小心地吻去对方唇角的泪水,可是这也于事无补,这不是动作温柔就能解决的问题,因为流出泪水的根源不在这里。 季知言感觉压抑的情绪就快要爆发出来,她想要大叫,想要发疯地叫喊。 她又感到窒息,喉咙堵塞,即使接吻已经结束,她还是感觉呼吸不畅。她感觉喉道像要被撕裂,她又想尝到血腥味,她又开始希望这一切能结束在今晚。 眼泪是流不尽的,她想着,眼前又变得模糊。 如果真的喊出来就太难看了,她们两个人都会很难堪。季知言直直地看着面前模糊不清的人想。 可是她已经无法忍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季知言冲着江念尘叫着。 这些不是江念尘一个人造成的,不如说主动提出及时行乐最后又不肯分开的她问题更大。 可是理智上知道如何才能体面,感情上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季知言第一次在江念尘面前失态成这样,她已经失控了,她像是一个疯子。 江念尘会厌恶她吗?也许吧。甚至因此庆幸她的离开吗?也许吧。可是就算清晰地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做法,她现在也没办法停下了。 季知言止不住地抽泣着,她更加站不稳,扶着墙直接蹲在了地上。 这里是公共场合,她一向不做这种引人注目的事。可是冲上来的情绪让她失控,泪水挂在脸上,沾着发丝,她现在看起来大概就是一副疯癫可笑的样子。 冷静。季知言想。我应该冷静。 对方什么都没做,自己却突然就崩溃了,这样太奇怪了,在对方眼里自己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疯子。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季知言靠在墙上,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江念尘。 江念尘听到了对方突然的话语。 为什么?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进展到这一步。她苦笑着看失落的季知言,只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江念尘也蹲下去,她轻柔地捧着季知言的脸,看清了对方沾着凌乱发丝,挂满泪痕的可怜样子。 “对不起。” 江念尘身体有些颤抖地说,她有些悲伤地注视着那双已经被泪水模糊的琥珀色眼睛,她很诚恳,可是再诚恳也无用。 她抱起季知言,她想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血肉,骨髓,内脏,可是做不到,她只能放对方走。 季知言眼睛哭得发红,她看着江念尘,感受着对方的拥抱,这个拥抱是冷的,她也怕冷,可是她一点都不讨厌。 “回去吧。” 她张了张嘴,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过了会才哑着声说。 季知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回想起昨晚的事,恨自己没有喝断片,大脑还记得这种难堪的场面。 自己莫名其妙突然亲对方,然后又突然发疯,最后还是对方跟自己道歉,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头脑晕晕沉沉,季知言头疼不已,她现在更加不想见到江念尘。 明明应该好聚好散的,结果最后却因为自己闹得这么难看。 呼……哈。季知言深吸了口气,还是觉得太过丢脸,根本不敢再回忆。 …… 要不现在就走吧。 反正明天走和今天走也没什么区别,与其在这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又发疯,还不如现在就离开好了。 至少保留一点点体面……虽然昨天已经够丢人现眼了,不过硬要继续赖在这只会更没脸面。 季知言打开了微信聊天框。 她因为心情太过沉重,不肯面对离别,导致她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她必须找个去处。 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沈乐予那了…… 虽然沈乐予可能只是客套一下……不,沈乐予的话肯定是真的,她不是会虚与委蛇的人,如果季知言要去,她肯定会欢迎。 但是这样会很麻烦对方,季知言揉了揉太阳穴,她从醒来就开始想这件事,宿醉的头晕也有,饿的发昏也有,现在觉得头更疼了。 没办法了,先麻烦一下沈乐予吧。她现在很难在这待下去了……必须离开。 「那个,现在没地方住了,可以先去你那里……」 聊天框输入了一行字,但又马上删掉。 太奇怪了吧,虽然对方邀请过自己,不过像这样主动找对方会不会不太礼貌,我要怎么提起这件事……季知言觉得烦躁不已,她很不喜欢主动麻烦别人。 斟酌了会用词,又觉得写的太过谨慎,她和沈乐予已经是朋友,倒也不必这么恭敬。 说到底还是季知言自己的问题,她太纠结又太害怕被拒绝,这也是她过去交不到朋友的原因,她总是害怕和人产生太多联系,怕别人觉得她烦人。 …… 算了。先找个酒店住一下好了,看看能不能在这几天就找到住处。 季知言放下手机开始收拾东西。 她之前一直拖着,好像根本没想过要离开一样,还是照旧把东西杂乱地摆放着。 但是一旦下定了决心,她就会马上行动起来,就像前一个月房租一上涨她马上就尝试找到其他住处并立刻搬家了一样。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人的行动总是会马上变得迅速。 看起来很乱,东西好像很多,可是收拾起来就发现并没多少东西。 她的东西基本上都在房间里,还有就是昨晚的换洗衣物还挂在阳台。 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季知言坐在床上没有动。她现在很怕见到江念尘,总觉得非常尴尬,可是她要离开不可能不出房间。 总不能不走电梯也不走楼梯,从窗户跳下去吧。 她还在做着心理准备。 手机一直亮着,聊天框的内容还没有删掉。 季知言拿起手机看到沈乐予发来的信息,问她怎么了一直在输入,结果又一直不说话。季知言看到对方的问题简直觉得感动。 「想去你那里住几天,可以吗?」 「可以啊!什么时候来,我买了投影仪,晚上看电影吧。」 季知言看到信息能想象到沈乐予笑着的样子。 看电影啊,她没有兴趣,但这不妨碍她喜欢沈乐予。难道说之前所有的倒霉都是为了遇见这个朋友吗? 想到对方晚上还要去演出赚钱,辛辛苦苦也没多少,赚的都是辛苦费,但是对方还能这样开朗热情地接待自己,季知言简直要热泪盈眶。 「我今天过去可以吗?」 「快来!等会我发地址给你。」 季知言看到对方的回复忍不住笑起来,去处解决了,心情总算放松了一点。 不过对于出房间面对江念尘她还是差了一点勇气,她坐在床上想着一会该怎么办。 对对方视而不见并不现实,除非对方不理她……但可能性不大,还是一切照常,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这样也能避免尴尬…… 季知言正要起身,房门被打开。 “快两点了,不饿?” “嗯,还好吧。” 季知言没有抬头看江念尘的脸色,无视掉对方的视线,尽量自然地出房间门去洗漱。 江念尘扫过亮着的手机屏幕和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没说什么,转身回去客厅。反正这一刻迟早要来,不过早了一天而已。 空气很沉闷,江念尘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但是这样又有点冷了。她看了眼已经穿上外套,好像即将出门的季知言,没有把窗户关回去。 季知言安静地吃着饭。 她能感觉到江念尘的视线,那种长久的沉默着的注视,对方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剩缄默不言。 季知言是不太能忍受这样沉重的氛围的,她在悲伤的时候总是十分脆弱,崩溃一触即发,可是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她至少也应该忍耐过去这一会。 于是季知言没有做出任何对沉重气氛的干涉,她没有故作轻快地调侃,也没有故意发出多余的声响打破这种沉静。 她只是沉默着放任这种悲剧的气息弥漫在出租屋内,流转与两个人之间。 吃完饭,季知言要去洗碗,江念尘让她放在那就行。 执意要洗的话也太过生疏,而且季知言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水流声能盖过其他声响,从而放肆地哭泣。 她不能再让气氛变得更糟糕。 “好吧,那还是你自己洗吧。” 季知言笑了笑,出去阳台收拾完最后一点衣物。 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季知言即将离开的事,好像这件即将发生的事情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实际上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不会再见的分别。 “我送你下去吧。” 江念尘看到季知言背着包拉着行李箱出来,就像来的那天一样。 季知言想要拒绝,可是看到对方温和的笑脸顿了顿没说出口。好吧,反正就像是送客一样,就当是礼貌好了。 季知言笑着点了点头。 一起上了电梯,季知言又想起两人第一次一起下楼的场景,那时候两个人只是下去喝酒,散步到河边吹了吹河风……谁也不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 说是那时候,实际上也没过多久,也就上个月的事情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却发生了那么多…… 季知言觉得很闷,才一分钟不到就觉得很电梯下降的时间太过漫长,直到电梯门打开,重新呼吸到外界的冷空气,季知言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要走了。 季知言出了电梯门,江念尘跟在后面。 “外面这么亮,你还是别出去了。” 季知言弯着眼睛笑了笑对漂在身后的鬼说。 “是啊。” 江念尘轻笑了一声,回应到。 “嗯,再见。” 季知言笑着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再见,再也不会见面吧。 季知言再也笑不出来,她仍然向前走着,一直向前,转弯出了小区,直到眼前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才停下。 37、搬走 季知言走到路边,打开聊天框。 眼睛还有点模糊,随意用衣袖擦了一下,被冷风一吹眼睛干涩得疼。 这么爱哭,这泪腺不能要了。 季知言不满地想着。闭了会眼睛,直到感觉舒服了点,她才睁开眼睛去看沈乐予的信息。 没看错吧。这是哪里? 看起来很高级……别墅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季知言点开打车软件,看了眼车费感觉两眼一黑。 不是,这么远?这已经是市中心了吧,这么远的话她要怎么上班,不对,重要的是沈乐予住在市中心而且还是高级别墅区? 季知言有些怀疑人生,不是她见不得朋友好,而是……她看着搜索出来的信息。啊?这到底是什么剧情,实在是突破她这个可怜穷酸毕业生的认知了。 她刚想问一下沈乐予确定是这个地址吗,对方就像跟她意念相通一样马上又发过来一个地址,说刚刚发错了。 这个……看着倒是比较合理。 季知言查了一下这个小区,发现距离这里两公里左右,距离咖啡馆的话比她这边去还近。 「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到了在门口等一下。」 季知言看到沈乐予的信息马上回复,然后打了车。 蹲在路边等车,太阳大得季知言睁不开眼睛,可是风一吹还是很冷。 季知言突然转身抬起头,眯着眼睛,迎着刺眼的阳光去看老旧的小区。可是三楼太低了,被生长茂密的树木彻底遮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金色的暖阳洒在身上,可是寒冷却挥之不去。 季知言把视线收回,转回来看着路上。 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对面河边的人行道上是熙熙攘攘的行人。 降温的天气,说笑的人群,世界照常运转,没有因为她们的分别改变丝毫。 这只是如同浮游一般微小的痛楚而已,何必在意。 季知言按着闷闷的心脏想。 季知言上了车。 汽车发动。 她看着窗外,看着那个看不清的,被树荫遮挡的楼层,心里想着,自己大概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我快到了。」 季知言看着沈乐予发来的消息,有些局促地待在路边。 她站在小区门口,向内望去得以窥见里面一隅。这只是一片小角落,但也能看出优美的环境,大门前贮立着崭新的建筑设计,从门口能看出来小区安保的严格,季知言没打算去挑战,只是站在外面。 小区四周也都十分热闹,这里是繁华的地区,这地段房价是什么水平自不用提,何况还是这样的小区环境。 这不是像她这样的人光靠努力就能住得起的,季知言抬头看着高耸的建筑顶端想。 虽然不是市中心的别墅区,可是对于她来说这里也没普通到哪去。 季知言不顾形象地在小区门口蹲下。本来她就晕车,昨天喝酒又头疼,坐这一小段路她已经感觉头晕目眩,唯一能庆幸的就是没吐出来。下车吹吹冷风总算舒服了点,结果看到漂亮又高级的小区她又感觉头疼起来。 不对啊,她还以为沈乐予和她一样是悲惨的打工人,聊起工作的时候时常想跟对方一起抱头痛哭来着,结果原来对方根本就不为生活所困吗? 看来自己对沈乐予的印象有很大一部分是错误的啊。 季知言好笑地笑了一声。不过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她虽然听过沈乐予说过在酒吧表演没多少钱,可是又没听过沈乐予抱怨生活困境。 但是从沈乐予的态度来看,又完全感受不到对方有什么在这方面骄傲的地方。所以会误会也正常吧,季知言想着。 可是这样不就更奇怪了吗?能住得起这种地方,为什么还要去那个小酒吧表演呢? 大概是抱着必须靠自己来实现梦想的决心……之类的? 按照沈乐予的性格,季知言只能想到这个答案,正如她充满生机的性格一样,她的行事作风也是如此。 虽然听起来有些太热血了,像是什么王道漫画里的剧情,不过也正是因为随时有路可退,所以才会毫不顾忌地追求梦想吧,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季知言想了一会就接受了这个答案。 她没再想继续想这个问题,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沈乐予什么时候回来。 从车上下来以后季知言就感觉越来越冷了,她躲在行李箱后面挡风,幸好破手机能发热取暖,让她的手不至于发僵。 季知言双手捧着手机,打了行字过了会又删除退出聊天界面。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思考要不要问一下沈乐予,但看到对方发的马上就到的信息又觉得会不会催太紧。 “诶,你已经到啦。” 季知言还蹲在原地看着手机,纠结着又打了一行字,还没发出去也还没删掉的时候,突然听到沈乐予的声音。她抬起头看见对方灿烂的笑脸。 “这么冷,其实可以先去那边等着,忘了跟你说了。” 沈乐予指了指保安室旁边,那里有挡风的地方,季知言其实看见了,不过看到那里有其他人在就不想过去。 “没关系,其实也还好。” 季知言有些拘谨地说。 “还好?怎么看着不像啊。” 沈乐予看季知言在逞强,好笑地说。 “好吧,我就是冷了,都怪你来太晚了。” 季知言听到沈乐予有些阴阳的语气,马上就把什么家境啊,房价啊的抛之脑后。变成了平时聊天互相开玩笑的样子。反正不管怎么样,沈乐予也和平时也没区别。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好了,走吧,回去了。” 沈乐予拖着怪异的语气很不真诚地道歉,看到季知言也笑着站起来以后,两人一起进去了小区。 一起胡说八道地开了一路玩笑就到了沈乐予家门口。 “说实话,我住过来,段清予不会不爽吗?” 季知言弯着眼调侃地笑着说。 这话实在有点茶味,沈乐予被逗乐了,大笑起来,过了会才喘了口气接着说话。 “说实话,你住过来,你女朋友不会介意吗?” 沈乐予一边低头输入密码开门,一边故意阴阳怪气地回敬季知言。 空气突然沉寂了一秒,说笑的氛围在那一秒烟消云散。 沈乐予意识到有些奇怪,抬起头看季知言,只看见对方愣愣地看着前方,目光空洞无物。但是过了一秒不到对方又马上扯出笑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有发出声。 肌肉反应很快,马上就掩饰地笑起来,可是大脑还没回过神,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复。 季知言本来聊得开心,听到你女朋友四个字一瞬间却仿佛在玩恐怖游戏时看见突闪的鬼影一样,感觉心脏骤停。 “啊,其实……”再装下去也不现实,季知言想着再次张了张嘴,这次倒是发出了声音,不过听起来却有些含糊,“已经分开了……” 沈乐予眼睛睁大了点,她记得昨天那个很像江家姐姐的女人还来接了季知言回去,现在怎么就分手了?好奇怪。不过她不是喜欢戳人痛处的人,这个话题还是暂时略过,等季知言想要倾诉的时候再聊。 “唔,这样啊……总之先进去再说吧,这里太冷了。” 沈乐予露出关切的神情说。 “好哦,今天确实是够冷。” 这里确实是个风口,冷风刚好都灌进来,很冷。 不过,季知言知道沈乐予这么说只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已,她马上接过了这个新话题,心里感慨沈乐予还真是善解人意,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算不算她最幸运的事呢?反正比她遇见江念尘那只鬼幸运多了。 沈乐予给季知言指了房间,季知言进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屋子的装修风格不是极繁也不是极简,适中数量的合理装饰让这里看起来简约高级。 季知言一边收拾,一边感慨住在这里不敢想有多舒服。 弄好一切,两人瘫坐在沙发上。 “真舒服。” 季知言感叹着说。 “还有更舒服的,来看电影吧,”沈乐予打开投影仪对着墙面,“看恐怖片怎么样,我不敢一个人看,可是又想看。” “你不如留着跟段清予看,还能顺势钻她怀里。” “我钻她怀里又不需要看恐怖片作为理由。” 沈乐予撇了撇嘴说,说完又觉得在刚分手的季知言面前说这些不好,转而絮叨起她想看的恐怖片有哪些。 季知言听着对方刻意转移的话题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虽然会因为自己分手而难过,不过倒不会因为听见别人的恋情而难受或者心酸,否则她也不必非要提起段清予来打趣对方。 但是,既然善解人意的沈乐予要照顾她的情绪,她就干脆接受对方这种关照好了。季知言笑着想。 她躺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对面的白墙,忽然觉得缺了什么,盯着墙面看。 “装修的时候想着反正不看电视干脆不要了,但是后来又想看电影,就买了投影仪。” “诶,是你自己装修……” “唔,反正是按我的喜好啦。” “什么时候买的。” “四年前吧,装修完又放了一年。” 四年前?之前聊天发现沈乐予和自己同岁,四年前的话……那就是刚上大学那年啊…… 季知言看着沈乐予,对方正在手机上认真地找要看的电影。她看着对方低头的侧脸笑了笑想,自己这算不算是是交到富豪朋友了。 “这个怎么样?” 沈乐予拿给季知言看。 “可以啊。” 季知言没认真看,只看到深色的电影封面。她没什么所谓,反正恐怖电影也都差不多是那一套。 何况,她都见过真鬼了,对这些虚构的鬼已经没什么兴趣。 “你会吓得大叫吗?” 沈乐予随口问着点了投影。 “也许吧。” 季知言这么回应到,可是心里的想法和嘴上完全不同。 谁会尖叫啊,她想。 季知言可是被真鬼跳脸都叫不出来的人,她害怕的第一反应就是彻底僵住身体,根本发不了声。 季知言悲伤地发现自己又想起来江念尘,喜欢对方,就连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瞳孔深黑的眼睛也不觉得可怕,不但不再讨厌对方这种幼稚的吓人行为,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得有些怀念。 自己还真是没救了。 季知言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靠到沙发背上。 舒适又温暖,亮堂崭新的环境,空气里都是加湿器和香氛的气息。没有粘稠的湿意和寒冷,也没有阴暗的未知空间。 正常而又美好的一切,季知言这才感到自己已经真正地脱离了那个阴冷的屋子。 彻底地离开了…… 38、死因 惯例是恐怖事件作为刺激的开场,紧接着是主角一家发生了各种让人背脊发凉的灵异事件,主角在恐惧中请来驱魔师介入其中。 故事并不难猜,剧情也不算惊悚,恐不恐怖就只能看氛围塑造得如何了。 季知言好笑地看着沉浸其中感到紧张的沈乐予。 她也想感受到恐怖的氛围刺激一把,最好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停止思考,免得那些她不想回忆的事情总是不可控地自主混入凌乱的思绪。 可事实就是她甚至能预测鬼魂闪现的时机,就算扑脸她也能面不改色。 季知言感到有些无聊了,于是她又闭上眼睛靠到后面。 她心里有些后悔,她觉得她不应该答应沈乐予看这样的电影。 充斥着鬼魂元素的影片,这很难不让她想起江念尘。即使电影中的鬼和江念尘几乎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可是看到现在,她的脑子里却已经只有江念尘了。 看到跳脸,她会想起江念尘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吓她的时候,看到那鬼飘着,她又会想起江念尘和她下楼买吃的,一个塑料袋飘着移动过去。全部的全部,即使根本没什么关联,她也能想起那只女鬼。 真是糟糕,什么人看到形象恐怖怪异的鬼不觉得害怕,反而会想起爱的人呢?恐怕这世上只有她一人吧。 季知言觉得好笑但笑不出来,硬要笑的话也只能扯出一个苦笑,算了,省下这个力气吧。季知言面无表情地想着。 “你怎么了,是不敢看了吗?” 季知言听到沈乐予嘲笑般的声音。 “怎么会呢?” 季知言终于又睁开眼睛,直视着对面。 她有些感谢沈乐予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暂时逃离,免得被拖向回忆的深渊。 “是吗?” 沈乐予好像并不信任一样,怪异地拖着尾调。 “是哦,我现在就在看。” 季知言状似认真地盯着影像。 沈乐予被季知言的装模作样逗乐了,好笑得转回了头,又接着投入到电影紧张的气氛中。 电影还是这样进行着,剧情上也没什么反转,季知言看着猎奇血腥的景象又开始感到无聊了。这种无聊一直持续到了故事结尾。 “啊,是好结局啊。” 看到结尾,沈乐予满意地感慨着,虽然过程惊险,不过至少是美好的大团圆结局。 季知言没对电影发表什么看法,她根本没认真看,也没什么触动。 “晚上吃什么?” 沈乐予倒在沙发上点开外卖软件。 吃什么,这还真是世纪难题,季知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实在太过倒霉的原因,至今没吃到过觉得好吃的外卖,当然也可能是她吃不起贵的,只能在便宜的里面挑的原因。总之,她对外卖没什么好印象,也就只有方便算个优点了。 “不知道……” 季知言想不出来,只能这样回答。 “这个怎么样?” 季知言凑上去看,还没看到吃的是什么,只看见价格就感觉眼前一黑。这个她绝对吃不起。 “就这个吧,比较好吃。” “啊……” “请你,当然不是天天吃,算是欢迎你来吧。” 沈乐予看季知言为难,这样说。 季知言也只能点点头说谢谢。 像是饕餮饱食了一顿美味,季知言感觉自己已经彻底享受起这样舒适的环境,看来要快点搬走了,不然她真的会完蛋。季知言迷迷糊糊地想着。 可是,明明都那么舒服了,结果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低落的情绪仍然会开始翻滚。 季知言觉得自己也是够贱的,可是一天快要结束,她忍不住又想起明明前一天她们还待在一起,明明在几天前她们才刚刚变得亲密。 “现在打算说一下了吗?你和……的事,不过不想说就算了。” 沈乐予也洗完了澡坐在她旁边,两个氤氲着水汽的人,躺在宽阔柔软的沙发上。 要说的话……该从何说起呢? 太倒霉了,上一个出租屋房租涨价,住不起,所以搬去了便宜但闹鬼的屋子,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就和鬼谈上了恋爱…… 这究竟算是恐怖故事还是恋爱故事?算了,大概都不是吧,这只是一个季知言的倒霉故事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玩了一下,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季知言语焉不详地含糊其辞,她在记忆里挑挑拣拣也实在是找不到能说的事情,最后只能这样有些敷衍地回答。 “这样吗……可是她昨天还来接你。” 沈乐予显然有些疑惑,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场景,想起那个相似的身影。 “你看到她了?” 沈乐予一提,季知言又想起了作晚的事,不过她的记忆一直集中在后面自己在江念尘面前发疯的场景,都快忘了江念尘还是去卡座里带她出去的。 “嗯,看见了。” 沈乐予心里想着真的好像啊,一眼看过去就是同一个人的感觉,不过没说出口。 “你还是觉得她们很像吗?” 季知言看到沈乐予的表情猜到她在想什么,是那种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诧异的表情。 怎么看见那么多次了还是那么惊讶,季知言好笑地想着。 “唔,可是真的很像。而且……” “而且?” “因为是我小时候的事嘛,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晰,但是就连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不清晰?你可是说长得很像哦?” “我知道,虽然不是很清晰,但确实是像的,就是一种感觉……唉,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给你看好了。” 沈乐予掏出手机。 “你怎么还有别人的照片啊,不会是暗恋吧。” 季知言一边装作毫不在意地调侃着,一边靠近沈乐予。 “什么?当然不是,这是和她家聚会的照片。之前叫我爸传些我小时候的照片给我,结果她就把我和那个姐姐一起玩的照片也发给我了。” 沈乐予一边解释着,一边翻找着照片。 真的像到这个地步吗?季知言实在忍不住好奇地凑近去看。 “你看。” 沈乐予点开了一张照片,把手机举到季知言面前。 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拿着一个毛绒玩具蹲在一个小孩面前,好像是在说着什么,脸上温和地笑着。 照片画质不清,有些模糊,暖黄色的灯光显得温馨,看起来很久远。 季知言有些恍惚,一瞬间愣住,别说像了,这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而且……她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叫什么名字?” 季知言沉默了会,最后只问出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她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沈乐予每次看见江念尘都控制不住露出表情破绽了,因为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江念尘。好像是叫这个,太久了记不清,我也是之前听他们聊天的时候说起过。” 沈乐予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她注意到了季知言不自然的表情,不过没有当回事,她以为季知言只是像她一样单纯因为太像了觉得奇怪而已。 …… 江念尘? 怎么会这么巧,巧成这样……只是同名吗?不可能吧,这就是同一个人吧。之前问江念尘她还说不认识沈乐予,这么看来,又是在骗她……她们两家认识,那沈乐予知道江家的事吗?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乱七八糟的,太多问题了,太多弄不清楚的问题,季知言大脑一团乱麻,她在努力地捋清这些信息。 季知言感觉身体有些发热,说是紧张和兴奋也不为过,她感觉到可以了解江念尘更多的可能性,就像是在迷雾里迷路后突然又在角落里找到一束指引道路的光。 冷静点。 季知言想。她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你们经常一起玩吗?” 季知言瘫回沙发上,状似不经意地问。 “诶?其实也没有吧……”沈乐予回忆着小时候的事,“因为和江家在生意上是合作关系,所以偶尔会聚会,聚会的时候大人在那边聊天,她就会带我去外面玩……不过……” 合作关系,生意伙伴吗……听起来像是什么大企业的说辞,季知言思考着江念尘家里的情况。 “不过,后来江家好像出了事……她家情况变差,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 在江家没落以后,合作就解除了吗?一般而言,的确会选择这样的做法。 沈乐予说完没再说话,她还记得江家的姐姐带她去玩的时候会很照顾她,结果后面发生了那些事,虽然跟年幼的她没有关系,不过总觉得有点心虚,毕竟她家里也没有帮助江家什么。 “原来是这样……” 原本话题应该点到为止,沈乐予大概已经不想说下去,可是季知言实在想知道,于是稍微无视了有一点沉重的气氛,继续问了个问题。 “她是怎么样的人呢?” 季知言看着沈乐予问。 这样忽视气氛一般不是季知言会做出来的事,沈乐予笑着猜测果然季知言说什么只是玩玩,实际上还是喜欢对方的吧。她觉得季知言会问下去是因为江念尘跟季知言前女友相似的原因。 这就没办法了,沈乐予想,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也会忍不住追问,而且她不讨厌回答季知言。 沈乐予这样想着开始回忆其他人对江念尘的评价,开口说到。 “她是天才哦。” “……什么?” 季知言疑惑地问。 完全看不出来,那只鬼竟然还有这种设定吗? “唔,其实应该也说不上真正的天才,应该只是比较聪明而已。只不过那时候她家里生意做得够大,所以也经常被恭维成天才。” 沈乐予接着说。 “但是确实是比较聪明啦,比如说上学的时候成绩总是最好的,竞赛之类的也拿过很多奖之类的。不过这些也不算什么。” “比较厉害的是,她家里情况变差后一年,她接手了家里的事情,公司马上就有了起色,几乎快要回到原来的地位。” “可是,没过多久……” “……” 没过多久江念尘就死了。变成了鬼,被家人困在了一个破旧的小公寓里面,就这样游荡在那片狭小的空间里,经过了十几年。 “她……是怎么去世的呢……” 季知言觉得这样问不太好,可是既然聊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就这样结束这个话题。 她盯着沈乐予,等着对方开口。 沈乐予低着头,她不怎么喜欢讲述这种悲惨的故事,可是她知道季知言没有恶意,只是在为江念尘感到可惜而已,所以她还是开了口。 “去祭拜的路上,下着大雨,刚好经过的地方山体塌陷,她被泥石流冲下了山崖。” 39、闷 正值雨季,几乎每天都在下雨,有块缺少树木固沙的山体变得不稳,刚好在江念尘开车去祭拜时坍塌。 在山崖边缘的泥泞老路上,江念尘就这样被泥石流冲了下去。 附近没什么人烟,只有山下有一个小村子,可是村里也没几户人,下着大雨也都不出门,没人发现。直到江家报警,救援队才在山崖下发现早就报废的车辆,还有里面已经身体多处骨折,如今已经僵硬的尸体。 玻璃破碎,雨又一直没有停,被发现时,尸体快被雨水冲烂。 那些阴潮的湿意,那些春日的雨水味,那些粘稠的凉寒原来是来自于此啊。 一场春雨中的悲剧。 季知言沉默地听着,她感觉又一次被江念尘身上的气息包裹,温暖的环境里她却觉得身体发冷,好像能感受到那天的湿意,好像能感受到雨水淋在身上,衣服贴着身体,发丝黏在脖颈,她几乎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那场事故发生的雨季。 季知言忽然有些恍惚,她打了个哆嗦,寒意浸满她的身体,甚至透过骨髓,这种感觉是不是有点太真实了,就像她真的存在了那个场景。 “冷了?” 沈乐予说着,又扯了一部分毯子丢给季知言。 季知言听见沈乐予的声音回过神来。 “有点。” 季知言回应着捞起毛毯往自己身上盖。 她好像想起了一点什么,可是记忆模模糊糊,她只能看见一场大雨,一场让她身体发冷甚至颤抖的大雨。 大概是被江念尘的死因冲击到了吧,太可惜了……就这样逝去…… 季知言心里闷得难受,她感到很压抑,又总觉得有些困惑。 祭拜……是祭祖吗?清明节去祭祖也说得过去,祖坟在山里还没迁出来到墓园……虽然有些奇怪,毕竟江家家大业大,又不是没钱迁进墓园,如果在墓园也方便,减少了很多危险,至少……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不过,也许是觉得不能忘本或者原来的坟地风水好之类的?毕竟有钱人可能会比较信这些。所以去山上祭拜也说得过去,可是…… 季知言想,为什么就她一个人呢?祭祖不是应该全家去吗,这会不会太奇怪了,为什么只有江念尘一个人去。 难道祭拜不是去祭祖吗? “只有她一个人吗?去祭拜的时候……” 季知言知道自己也许问得太多,这样不幸的,而且还是和她没有关系的事,问太深入会显得自己很奇怪,可是她感到十分疑惑,她总觉得自己就要抓住什么,但她还差一些线索。 “诶?是的……” 沈乐予有些奇怪季知言还停留在这个话题,不过她马上明白过来季知言觉得怪异的地方。 “她是去祭拜她妈妈的……她一个人。” 果然,是去祭拜自己的亲人啊。原来江念尘也有亲人去世了…… 季知言没在说话,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她们的生活有着云泥之别,可是在这方面却有着同样的不幸。季知言仍然有疑惑的地方,可是这个话题到这里已经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睡吧,困了。” 季知言缓声开口。 沈乐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应着好后,她们分别进了房间。 季知言很难入睡。 适宜的温度,柔软的布料,环境是非常舒适的。可是季知言却只是睁着眼看天花板,她睡不着。 有几次模模糊糊地快要失去意识,可是一个瞬间又莫名地清醒过来,这样循环往复,根本不能好好休息。她又开始怀念江念尘身上的气息了,还有对方揉着自己手心的轻柔触感。 季知言忍不住去想那场大雨。 她总是觉得模模糊糊地能看见什么,可是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季知言不记得自己有和大雨有关的重要记忆,也不知道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来自于哪里,她感到很疲倦,努力去想起一件事可是却什么都弄不清的疲倦,不想去想江念尘,可是江念尘却会出现在思绪的每一处的疲倦。总之,她不能得偿所愿,不能好好的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昏昏沉沉地睡去。这样低质量又短时间的睡眠,让她第二天看起来就像一具只能勉强行动的尸体。 沈乐予还没醒,她白天不用上班,大可以继续睡下去。 季知言小心翼翼地收拾,怕吵醒沈乐予,不过这屋子装了隔音层,实际上她也很难吵到对方。 季知言出了门。 还是早上天色就很暗,乌云遍布,看起来像要下一场大雨。 季知言看到黑压压的天空又是一阵恍惚。过了一会回过神来,开始跟着导航走去咖啡店里。 开店营业,处理机器,接收订单,制作咖啡。 即使她精神状况并不算好,但肌肉记忆还是帮助她正常地完成了这一切。 季知言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也许是因为没睡好吧,可是她又觉得不只是这样,她觉得这还跟她一直不由自主地在记忆里寻找一场她现在想不起来的大雨有关。 她想让自己停止思考,让疲倦的大脑休息,可是思绪自主开始翻找向海马体深处,并不听从她的指挥。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并不是毫无预兆,可还是太突然了。只是一瞬间,豆大的雨滴就快速落下,没有一点循序渐进的变化。 街上的行人开始四处逃窜,急促的脚步声,谩骂的叫喊声,雨点打在各种东西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世界突然间变得吵闹。 季知言精神恍惚地看着外面。 她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只是短短的睡眠时间,她却做了很久的梦。她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是在下雨。她怀疑这和昨天晚上听说的江念尘的死法有关,可是她又觉得这场大雨不是来自她听到的故事,而是她的回忆,即使她现在还没想起来。 她见过江念尘吗? 她突然有了这种感觉。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可是昨晚看见那张照片和听说江念尘的死因后,她突然浮现了这个想法。 不会吧,可是她根本不记得了。 季知言感觉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又看不清晰。 啧。 季知言忍不住咋了下舌,她实在有点厌烦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总觉得自从见过江念尘以后,她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混沌不清的感觉总是环绕着她。季知言感到烦躁,她又开始讨厌江念尘了,都怪她。 真应该冲到对方面前说,我讨厌你。 这就是季知言现在的心情,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这也太像撒娇了。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还会见到对方的话,一定要说出更凶狠的话。 季知言混乱地想着,她最后还是把控不了自己的思绪,最后干脆放任其胡乱游走于记忆里。 做完了收到的最后一份订单,季知言走到了门口。 雨滴打在店前的棚子上,有节奏的律动,结合着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这都可以当助眠音频了,季知言靠在墙上想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困。 眼睛快要闭上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一个黑影。 黑色的影子在阴暗的天空下,身上淋满了雨水,水滴挂在大衣上,挂在发丝上,祂就这么走过来,向着季知言。 季知言一瞬间惊醒过来,她睁大眼睛去看,四处张望着,可是眼前的黑影消失了,只剩下一群撑着伞来来往往的人。 季知言不知道黑影是淹没进了人群,还是本来就是自己的幻想。 别这么神经兮兮的了。 季知言拍了拍脸想让自己清醒,走回去前台里面。 也许,江念尘真的来了呢? 多适合她出来的天气,阴暗的天本来就看不清人,何况行人都撑着伞匆匆忙忙,没人去看她。她连身上挂满的水滴都不用掩盖,只需要装成一个走在路上忘了带伞,只能被雨水淋的可怜人就好了。 季知言又想起沈乐予说江念尘掉下了山崖,心里一阵苦涩。 别想了,还是快点忘掉最好。 季知言提醒着自己。 不过,快到下班的时间了,雨还不停的话要怎么回去呢?季知言没有带伞,之前用的那把还留在江念尘那。 喝酒那天晚上拿回去后,是江念尘收的,季知言不知道伞在哪,离开的时候也忘了拿。 叫段清予借一下吧……或者去附近店里买一把。 季知言还在想着,新的订单又来了,她只能又开始忙活。 下班的时间,段清予准时来到店里。 外面还在下雨,季知言刚打算开口向段清予借伞,段清予突然说。 “你的伞怎么放在外面啊?放外面可能会被别人拿走。” “……” 啊?什么? 季知言疑惑地去门口看,发现在门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黑伞。 是她的。 季知言拿起来看了看,确实就是她的,要不然就是一把一模一样,连伞柄磨损程度都一样的伞。 今天下雨没几个人来店里,过来的人干了什么从她的角度都看得见,她没看见谁把伞放在这里。 是什么时候…… 是趁她发呆的时候……还是说又是用了鬼魂的能力。 …… 她真的过来了啊。 季知言咬着下唇,她不想承认,可是她有点不甘心。 现在想起来放伞的时机大概就是在她看见黑色人影那个时候吧,她那时候就站在门边上,看见黑影靠近,紧接着又消失,也许她们那时候就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 可是那把伞的位置刚好是视觉盲区,她四处张望着,看向远处看想找到黑色的身影,可是没有注意到旁边地上的角落多出来的东西。于是,她错过了那把伞,也错过了江念尘。 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她看不见对方。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鸿沟吗?不如说是季知言单方面难以跨越的鸿沟。她自嘲地笑了一声。 大费周章地做这种事,在这样的雨天还是白天过来,就为了还一把伞吗?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季知言抬头看着阴暗的天,雨滴急促地低落着,一阵风吹过,季知言忍不住哆嗦一下。 “要走了吗?” 季知言听见段清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嗯,我先回去了,顺便一提,是去你女朋友家哦。” 季知言转过头,平常地笑着对段清予说很欠的话。 “哦。再见。” 段清予无语地回应着,本来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不对,想问怎么了,听到对方的话又觉得自己真是多余关心,还是算了。 季知言看到对方无语的表情笑着转向外面,这下就能堵住对方关心的问话了吧。 站在屋檐下,看着落下的雨滴,她撑开了伞。 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消失呢? 季知言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冷气灌进肺腑,浑身冰寒。再次睁开眼睛,她感受着苦闷的心脏,走进了雨里。 40、凉意 下着倾盆大雨,树枝和绿叶被剧烈地拍打,发出窸窣的声响,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在雨中奔跑。 她向前跑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她根本无处可去,她只是在漫无目的地跑着。 她一直在哭。一改常态的,不再是安静乖巧的样子,她在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她只敢在大雨中这样哭泣,因为大雨会掩盖住她的哭声。 雨水浸湿她的衣服,粗旧的布料贴紧她的皮肤,沾在伤口上,感觉像被无数的针刺着,密密麻麻的疼痛遍布她幼小的身躯。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干脆向着上山的路跑去,那里没有人,没有人会看见她的样子,没有人会呵斥她。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哭得头晕目眩,已经分辨不清前方的道路,只是一味地向前冲去,跑到山路中间时,才注意到有一辆车开过来,她在惊吓中呆愣住。 车急刹停了下来。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寒冷遍布身体,她打了个哆嗦。 她闯祸了,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她觉得她回去以后一定又会遭受一顿毒打。 女孩惊恐地看见一个撑着黑伞的女人向自己走过来,她不敢抬头看对方,只能捏着衣角低下头看着地面,大脑一片空白。 “你怎么了?” 女人温和地问她,不是她想象中恼怒的话语。她颤抖着身体,正要说一句没什么,女人突然抓起她的手,并不用力,她能感觉到对方小心翼翼的温柔。 她的手上遍布伤口,有藤条打的,也有石头砸的,淤青和凝固的结痂明晃晃地出现在上面。 “是被家里人打的吗?” “我……” 她正要开口,正想哭诉一切,雨却在一瞬间停止了。 突然间,一切都变得遥远,那把黑伞下的女人越来越模糊,她觉得自己正在渐渐腾空,越来越高。 又一瞬间,她突然开始下坠,好像掉下了山崖。 模模糊糊中看见山崖下有个黑色的身影,是刚才那个女人,她感到奇怪,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下坠得越来越快,她不敢再看,于是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摔落,变成一摊血色烂泥。 季知言一瞬间惊醒过来。 她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呼吸才变得平稳,脱离了下坠的悬浮感带来的恐惧。 她梦见什么了? 下雨……一直在下雨……季知言只记得这个了。她感到恐慌,可是不知缘由。她极力地回想着梦境,好像这个梦里有非常重要的事,她能回忆起梦里的混沌不清的感觉,但还是想不起具体情节。 下着雨……好像一直在无力地奔跑着,然后……然后呢?她遇见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 季知言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虽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可她也不是为了看清什么,她只是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 江念尘……肯定跟江念尘有关。 虽然根本不记得梦的内容,可是季知言肯定地这么想着。 现实在下雨就算了,怎么梦里也一直在下雨,都怪她,都怪她身上的雨水味,都怪她身上阴湿的气息,都怪她在那场春雨中死去,都怪她。 昨天回来的时候感觉疲惫不已,晚上和沈乐予看了会电视就洗澡睡觉了。睡得也够久了,怎么现在还是感觉好累。 她又感觉到一种遍布全身的无力感,好像虚脱了一样。 好像心脏被拽住,闷得喘不过气。 太蠢了,事到如今竟然还会被江念尘牵动心情,好像自己不能离开对方。季知言把自己埋进被窝,试图用让自己窒息而亡的方法避免自己再忍不住去想这种蠢事。 算了。 季知言最后无力地放开被子,重新呼吸了一口在加湿器作用下才不会干燥的空气。 死在沈乐予家,对沈乐予来说也太晦气了吧,她还是别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了。 季知言胡思乱想了一通,终于渐渐地在疲惫中再次入睡。 “你今天起这么早?” 季知言快要出门的时候发现沈乐予也起了床。 “我妈妈催我回去家里一趟。” 沈乐予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好像随时随地能再次睡着。 季知言看着对方迷糊的样子笑了两声,成功受到了对方的反击。 “你爸妈是住在你之前发错的那个地方吗?” 要出门的时候季知言随口问到。 “对啊……因为当时在家里,所以发错了。” 沈乐予含糊地回应着,她困得要死,还没清醒。 那里果然也是她家啊,不然沈乐予不会莫名其妙地发一个毫不相关的地址过来。季知言这样想着,感慨自己真是认识了不得了的人。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季知言一边开着门一边问了句。 “我晚上会回来的,绝对不会让你独守空房。” 沈乐予迷迷糊糊地胡说八道。 “是吗,那我等着你哦。” 季知言配合着沈乐予,用让对方觉得恶心的语气胡言乱语。 沈乐予听到她的语气,一下被吓醒了,无语地催促她赶紧出门。 季知言看到对方嫌弃的样子笑着出了门。 多么愉快的生活,每天都可以跟朋友犯贱。能这样持续下去就好了。 如果季知言不会一变成一个人就开始胡思乱想着有关江念尘的事,那她大概会拥有更多时间的好心情。 唉。她又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该不会以后要一直都活在这种失恋的痛苦中吧。 可是除了祈祷着时间能抚平伤口,她好像也没其他方法了。 季知言这样有些摆烂地想着,既然她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那就干脆寄一切希望于时间吧,这样自己也不用再和莫名其妙就开始涌现的回忆做斗争……干脆就这样放任回忆充满大脑吧,说不定这样能实现脱敏疗法,反而能忘记江念尘,忘记难过呢…… 看来脱敏疗法并没有用,至少短时间内绝对是没用的。 季知言呆愣地看着窗外,精神状态一眼可见地没有好转,甚至比昨天更差了。 段清予要是过来了不会又问她精神状况的问题吧,到时候要怎么应付呢,她实在不想在别人面前谈起伤心事,而且这件事实在说来话长,根本讲不清楚,要解释就一定会带有谎言,太麻烦了,她不想做这种麻烦的事。 季知言在做着订单,即使大脑已经混乱不堪,也还是能熟练地制作咖啡,她开始感谢自己的肌肉记忆。 忙活完以后,季知言又开始看着窗外。 她又看见了一个黑影,像是一团雾气停在咖啡店外面。 太显眼了,那样一团突兀的黑色雾气,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季知言这样想着。 她死死地盯着那一团黑雾,那团雾气却又一瞬间消失了。 季知言又看不见她了。 没有任何行人为这团一瞬间出现又一瞬间消失的黑影停步,季知言甚至都要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可是想到昨天的伞,她又确信对方就在那里看着她。 为什么呢?做这种无聊的事,这样远远地看一眼有什么意义呢? 季知言感到烦躁,她讨厌对方的出现,可实际上她又想要对方靠近。 这样矛盾又反复无常的情感让她感到厌恶,她已经不想再做任何主动的事情,免得只会更加失望。 于是,她只是这样看着外面,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好像也和行人一样并不能注意到那个影子。 就这样过了几天。 黑色的阴影几乎成了固定景色。 季知言感到越发不耐,她不知道为什么江念尘不肯来见一下她,不肯说几句话,就只是一直在那看着,让人徒然生出烦躁。 她感觉到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但还勉强在可控范围内。 这都是因为江念尘,如果她彻底离开的话也许自己早就忘记她了,都怪她,为什么一直出现在门外,反复做着这种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情,让自己更加想念她,甚至在某个瞬间会想要冲进那团迷雾里,放任自己融入虚无。 可是江念尘不会现身的。 季知言知道这点,所以她只是淡漠地看着时隐时现的黑影,她不打算主动靠近对方,免得自己像个毫无尊严可言的蠢货。 季知言觉得自己变得暴躁,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砸点什么东西,可是当然不行。 她感到气闷,这种无处可以发泄的情绪让她头晕目眩。这种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让她好像丧失了所有精力,她几乎要站不稳。 现在可还还没到中午。季知言看着窗外难得的太阳想,如果自己从现在就开始脱力,那接下来还怎么继续上班。 去买点吃的吧,她想。店里平时是有零食的,可是刚好就是那么巧,昨天被吃完了。她只能自己出门去买。 早上穿着卫衣都冷,现在却又热得要死。季知言又烦躁起来,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咒骂着这跟她的心情一样反复无常的天气。 刺目的阳光让人眩晕,季知言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是低血糖突然犯了,她预感自己要晕过去。 她不顾形象地靠在店门旁的墙上,在彻底脱力之前想要支撑着坐下,别让自己晕得那么丢脸。 和预想的一样,马上就是一阵耳鸣,眼前像是雪花电视一般闪烁着,什么都看不见,短暂性的失明让她不敢再动,只能维持着现状,尽量让自己靠向墙上。听见的声音都是模模糊糊的,当然也说不了话,发不出求救的信号。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要人帮助,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一阵一阵的,只要再忍受一会,视觉就会恢复。然后再等恢复一点体力后,马上吃点东西很快就会好起来。 反正她从来都是这么做的,靠自己努力地支撑着就能避免晕倒在大街上。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她本来就是一个人活着,以后也会是这样,一个人,没有区别,她又不是活不下去。 模糊的大脑几乎暂停思考,恢复一点意识后的第一反应却是觉得委屈。 委屈自己要一个人可怜地在这里艰难支撑着。 不对,这没什么可委屈的,这很普通吧,只是低血糖犯了暂时晕一下而已,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告诉自己,可是情绪仍然不可控制地蔓延。 艰难恢复的一点力气用来咬着嘴唇,免得自己发出呜咽声,太蠢了,太蠢了。 季知言你太蠢了,你为什么要幻想能得到不切实际的东西呢? 眼泪一瞬间涌出,她总是哭,哭得太多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次,哭得连自己都厌恶自己。 就算她们能继续下去的话,江念尘迟早也会被她哭烦,就算江念尘是普通人她们最后肯定也会分开,根本没什么好可惜,难过的,她们只是提前走到了本来的结局而已,她有什么必要伤心成这样。季知言这样对自己说着,可是泪水根本止不住。 眼睛还没完全恢复,她仍然靠在墙上,等待着重新看清事物。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冰凉。 现在这个环境温度不存在这样的凉意,这不是风吹的,也不是突然下雨淋上来的。 这是一种湿凉的气息,一种粘稠的触感。好像连空气都变得黏腻湿润,季知言感觉自己被包裹进了特殊的空间,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好像已经脱离了现实。那种凉意就这样温柔地抚上季知言的手臂,支撑着她。 是幻觉吗,就像是幻觉一样。 但是这些是切实发生的,季知言的脖颈被发丝扫过,这足以证明她们距离得很近,已经贴在了一起。 季知言还不能看清,可是她能感觉得到对方正在把她抱进怀里。 41、最后 拥抱着。 被熟悉的气息环绕。 不应该感到安心,可是身体却自觉地放松下来,放任对方用双手支撑着自己。 陷于亲密的触碰之中。 好像没入了深不可见的泥潭。 马上逃离才是正确的做法,可是身体却依恋着这种感觉。贴在一起,被湿润的空气环绕着,缓解了喉腔因干燥产生的疼痛。 季知言觉得自己越来越缺水了,她深呼吸着,让空气中的水分进入口腔,气管,肺部,流经身体。 在江念尘身边,季知言觉得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一切沉闷阴郁都被扫空。就像是生理性地选择了对方一样,她难以否认自己正在渴求着对方的触摸。 回过神来,季知言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要反抗或者挣扎的想法,甚至在享受着。享受着这个熟悉的,久违的,也许会是最后一次的拥抱。 季知言慢慢恢复了视觉,但太阳太过刺眼,她一下难以适应,还没看清人就闭上了眼睛,又过了一小会才试探着再次睁开。 安静的四周,好像除了她就没有其他活物存在。江念尘连呼吸也没有,好像真的已经成为一团雾气了,沉默着,只散出微凉的湿润气息。 还是太亮了,这是季知言睁开眼的第一个想法。但她没有再闭上,于是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身前的人,在搬离那个出租屋以后的第一次。 没什么变化。 这可是鬼啊,能有什么变化呢。季知言好笑地想着。 但她又认真看了下发现还是有点区别的。江念尘在阳光下好像变得透明,更加漂浮,好像只是一个幻像,随时会消失。 可是触感是如此真实,包裹身体的气息又是如此让人安心,季知言根本不敢去想象对方会烟消云散。 江念尘搂着她,避免她倒下,但是除此以外就没有更多动作。 那双浓墨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季知言,散在眼前的发丝遮挡着眼睛的一部分,阴影落在眼睫,只觉得阴郁沉暗,看不清江念尘具体是什么情绪。 季知言根本读不懂对方,就像她们只是两个陌生人而已,除了肢体上的接触就毫无联系。 事实上也就是这样。 季知言告诉自己。 别要求那么多了,至少对方没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消失不是吗? …… 季知言被自己无用的自我安慰逗笑了,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江念尘什么也没说,她像是一团沉寂的雾气,只是安静地看着季知言。 那双墨色的眼睛紧盯着季知言,可是季知言看不出对方什么意思。 实在是讨厌。 江念尘的手还没松开,季知言能感受到后腰上支撑的力道。 放开。也许季知言应该这么说,可是她实在不讨厌这样的接触,所以还是没有开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 季知言又打算这么问出口。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根本没有必要问,为什么在这?当然是因为这鬼一直就在咖啡店附近看着她。倒是可以问问江念尘为什么一直视奸她,不过季知言总觉得说不出话,她不想打破这种氛围,所以还是没有开口。 沉默,只有沉默。 要维持这种状态多久呢,她们现在看起来也太奇怪了。可是好像谁都没有打破这层隔绝外界的气氛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她们都在贪恋着彼此,可是又因为注定的离别,所以只能延缓一下,暂时地体验着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拥抱。 “还好吗?我送你回去。” 过了一会,江念尘才轻声问到。 她声音嘶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她好几天没开过口,感觉喉道已经黏在一起,好像皮肉牵连着,虽然她现在根本没有皮肉,可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发声是很艰难的动作,就像要撕开喉道,以至于幻痛再次出现。万幸的是语句还是顺畅地说了出来,没有因为几天没说过话而变得磕磕绊绊。 也许她应该先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答案过于简单,她觉得没有说出口的必要。所以,为什么她会像个尾随的变态一样,每天出现在这里,时刻关注着季知言的状态呢? 因为她想见季知言,仅此而已。 这种话现在说来太过煽情而且很像挽留,她不能这么说。 她不打算打扰对方的生活,所以只是远远地看着,可是还是被发现了。也许她应该在被发现的那一刻马上离开,免得让季知言因为自己的出现再次受伤。可是,她承认,她实在太过自私,她想见到对方,在她被带离这里之前她都想见到对方。 已经没有几天了,她只想再多看几眼而已。 她看着季知言,根本不想移开视线,只能祈祷着对方看不见她的悲伤。 季知言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安心的感觉充斥着身体,她们贴得很近,毫无间隙。 亲密的动作,可是对方的话语又是疏远的。 送你回去,而不是和我回去。这就是关系已经改变的证明。 “没事,我要回咖啡店了。” 心里想着要骂对方,打对方,疑问罗列了一大堆,再次见面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到此为止了。最后的理智提醒着她,她们的关系早已经结束。季知言要挣开对方,但却被对方拉了回去。 “我送你回去沈乐予那。你请假吧。” 为什么知道我住沈乐予那,季知言疑惑地想着。 “那天看见了她发的消息。” 江念尘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解释到。 “是吗,说起来你认识她吧。” 本来打算不再管对方的事,反正都跟她没有实质的关系。但是既然对方主动提起了沈乐予,那她还是问一下吧。 对现在的她来说,能看见对方不知如何回答的表情,算是为数不多还能从对方身上得到的乐趣了。 “……” 江念尘沉默着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是吗?” 江念尘表现出并不在意的样子,她装得很好,情绪看起来还是毫无变化。 “比如说你的死因之类的。” 季知言继续说,她观察着对方的脸色,遗憾地发现对方没有露出难看的表情。 “你在故意报复我吗?” 江念尘安静地听着对方提起这个让人不快的话题,无可奈何又有些好笑地说。 “是啊……我是想报复你,可是也没报复到。因为你好像根本不在乎死亡,也根本无所谓就这样离开。” 季知言闷闷地看着面上毫不在意的江念尘开口说。 报复到了。 江念尘听完对方的话想。她又感觉心脏被猛得拽住,明明她已经没有心脏,可是却清晰地感受到胸腔沉闷像被堵住的窒息。 “……送你回去吧,你现在太累了。” 江念尘沉默了一会,缓声说到。 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因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江念尘想。 她并不是不想努力留下来,即使这违背自然规律。 留下的方法如果存在的话,肯定也要付出一些什么,可能也会因为作为亡魂却在人世停留过久,以后会遭受一些惩罚之类的。可是,她也不怎么在乎这些。 如果确实存在这种由她来付出,然后就能留下的方法的话,她绝对会这么做。 问题就是怎么留下来呢,她不可能选择通过利用别人躯体的方法复活,而且如果她不趁这次彻底脱离掌控,只是暂时破坏这次的法事的话,那她肯定又会被困住,很快就又会有下一次。 循环往复,毫无意义,最终还是会得到和现在一样的结果。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其实也有自己的计划……可是她不能保证,她还没有想到一定能留在季知言身边的做法。 如果她成功了,她会来找季知言,可是因为她不能保证,所以她还不能告诉季知言她的想法。 如果让对方生出期待,最后又不能完成承诺。这也太烂了。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她吞咽着口水把所有的话语也都咽了下去。她只是看着对方,看着那双琥珀色的晶莹漂亮的眼睛。 漂亮的眼睛因为她变得湿润,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不是娇羞或者其他更粉红暧昧的原因,这是哭泣的前兆。 江念尘有些手足无措地抚过柔软的面颊,冰凉的触感突然掠过被太阳晒得温暖的脸,季知言眼睫颤了一下。 被突然的凉意弄清醒了,季知言马上恢复正常的神态。 她抬眼看了看太阳,只能看见刺目的光圈。阳光下的女鬼看起来更加透明,更加像虚浮的幻觉,季知言只能通过感受着那一点点触觉带来的凉意,确认对方还在这里,在自己身前。 “好。” 季知言尽量维持着平静的样子说,说出口才发现太过小声,怕对方没听见以为她不愿意,她又幅度有些大地点了点头。 这样刻意的举动实际上才更显得她依依不舍。季知言咬着唇,感觉有些口干,她想要湿润的水汽来浸湿她。 呼,季知言吐了口气。她应该学会调整情绪,更平静地接受一切才对,别再像上次一样做些引人注目,会让别人觉得古怪,也让自己丢人现眼的事情了。 季知言没再说什么,再多说也没有意义。她确实有些太累了,真的需要休息了。她向段清予请了下午的假后,拿上东西锁好门就要回去。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季知言语气平淡地问到。 “……过几天就走了。” “是吗。”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变成了常态,对话变得稀奇。为什么让关系变得亲密如此困难,可是要变回陌生人却这么轻松。什么都不用做,就轻而易举地变回了不熟悉的关系。 她们漫步到了沈乐予家小区门口。 路上没再说过话,只有刺眼的阳光在散发热量,两个人都像结了冰,只能感觉到寒意。 其实她们之间不应该那么僵硬,她们明明算是和平分手来着,至少季知言离开的那天两个人面上都装得很好,就像平常一样温柔地笑着,好像季知言只是要远行一趟而已。 但那是季知言努力过后才装出来的样子,她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心情,根本笑不出来,也懒得装。 好难看的场面啊。 季知言想到现在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完全无话可说的场景忍不住想到。出于说不出的心思,她偷瞄了眼江念尘,结果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视线交汇着,沉默的氛围,只有难以宣泄的情绪在流动。 耀眼的阳光洒下,能看见浮在空气中的尘埃,这些浮尘在沉寂的空气中翩翩起舞,可是无人去欣赏它们。 如果她们不是马上就要分道扬镳的话,这个对视该带来多么暧昧的氛围,可是现在两人都只能感受到一种让人窒息的无可奈何。 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季知言想着,她打算什么也不说直接走进小区,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她正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江念尘的声音。 “你要保重,再见。” 真是常规的台词。再见?还能再见吗?季知言回过头看着对方,可是对方像被笼在一层阴影里,季知言别说看见对方眼中的情绪,她连表情都看不到。 “好,再见。” 到了临别之际还要玩那种鬼魂的花招,让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吗?季知言烦躁地想。说完话以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了小区。 江念尘现在究竟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有没有可能有一点伤心,或者是后悔之类的呢。虽然好奇,但是季知言是不可能倒回去问的,反正肯定也得不到答案。 季知言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 她全身都感到疲惫,太累了,虽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可是总觉得光是活着就太累了,连呼吸都觉得耗力。 本来物质上就过得够惨了,还要感受情感上的痛苦,让本就糟糕的生活雪上加霜,真贱啊,自作自受。季知言骂了自己几句,接着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季知言没再看到过江念尘。 她找了几天,最后找到了个离咖啡店不算太远的房子。那房子比一开始住的地方还破,也就租金比较让人接受。 还是闹鬼的房子好啊,别的不说至少便宜。 季知言坐在又破又硬的座椅上更加怀念起和江念尘住在一起的时光。 在沈乐予家住了一个星期才搬过来,享受惯了舒适的住所,再住进这里就像从天堂落进地狱。季知言感慨着人真是享受过舒服就受不了苦了,可是她不可能一直麻烦沈乐予,不管怎么样都是要搬出来的。 已经是月中了,还有半个月就真的到冬天了,到时候她就要一个人蜗居在这个破旧的老房子里度过寒冷的冬季。 明明之前的每一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可是这次却好像格外凄冷。 努力习惯这一切吧,努力去习惯像最开始,还没搬家闹鬼出租屋的生活。 季知言看着掉灰的天花板毫无干劲地鼓励着自己。 42、习惯 季知言手指上长出了倒刺。 她是在清理机器时发现的。不小心碰到了消毒液,手上突然感觉到刺痛。 仔细看了看,原来是靠近指甲的地方撕破了一点皮,翘起的一点白皮太微小了,用手去捏都捏不起来。 角质层干燥,发生分离引起倒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季知言不想去管,只是兀自祈祷着过一段时间这个小伤口会自己好起来。 她很快就忘记这个小小的伤口,只有在下一次感到疼痛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于是,因为她的不作为,那点翻出的皮肉就在一次次她不可避免的勾扯中撕得口子越来越大,疼痛也在不断加剧。 但再怎么样这也只是一点不值一提的疼痛而已,季知言想,这只是身体一部分的疼痛而已,不会遍布全身,也不应该成为压垮她的东西。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季知言告诉自己自己。不痛不痒,只是像被针刺了一样,只是这一点疼痛而已。 不应该在这上面浪费过多的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想。人脑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只要不去回想,忘记伤口的存在,就不会再觉得痛了。 可是,就算平时能够努力做到毫不在意,当那一点掀起的皮肉不小心勾扯到衣服或者其他布料的时候,刺痛会让人一瞬间记忆起这个伤口的存在。 这个时候就没办法自我欺骗了,再怎么想去忘记也没用,因为伤口正在传递着真实的痛感,大脑无法忽视。 又一次被这点翘起的皮勾到布料,手上传出痛感的时候,季知言终于感到忍无可忍。 她打算彻底拔掉这个已经长出很久,虽然一直不痛不痒,可是却让她烦躁不已的肉刺。 就这样直接撕掉绝对不是正确的做法,因为存在感染、发炎化脓等可能性。 但季知言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小的翻起来的皮肉就去看医生或者求助别人,她只想要自己一个人完成自己的事,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就这样撕掉,免得这块皮被越勾越大就好了,她决定这么做。 用指甲捏紧,用着力,向反方向撕扯。这个有些困扰着她的倒刺就这样轻易地被剥去了。 也许其他东西也能像这个倒刺一样,只要她狠下心来就能丢弃。 一瞬间感受到比之前勾到衣服都疼的痛感,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很快就会好起来。季知言想,就这样放下,丢掉这些没用的累赘,不管是情感还是什么……只要再最后忍耐一下这种疼痛就够了,很快就会好起来,很快就会忘记一切……理应如此。 如果情感是实体的话,就算用刀割得血淋淋的才能割去季知言也会去做的。 可惜,情感并不是。 季知言把撕下来的一点点微不可见的皮肉丢进垃圾桶,感受着手指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这样的疼痛不会让她痛苦,这只不过是她感受过的疼痛中微乎其微的一种而已。反而是心脏,虽然没有真正的疼痛,可是沉闷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好像要窒息。 但那也只是一种夸张的感觉而已,并不会真的窒息而亡,只是在本就困难的生活中增添了一点新的苦难而已。 已经过去几周了,她早就应该习惯这种生活。事实上她也确实习惯了,毕竟她的生活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故,也没有突然出现什么意外让她丢了性命。 季知言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昨天和今天,以及明天都不会有什么区别。好像陷入了巨大的循环。 把手浸到水里,天气冷下来,水也变成冰的,刺激得伤口更痛了。 季知言平淡地接受着传递到大脑皮层的疼痛,洗完手后又开始了和往常一样的工作。 只不过是回到了以前而已。 最平常的,以前的生活而已。 照旧地上着班,熟练地制作咖啡,除了又换了个地方住以外也没什么变化,一切如常。 两点一线,没有新意的生活,一潭死水而已。季知言总是觉得自己就会这样毫无意义,也没有热情,只是为了一点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钱,工作到死。 不,至少还是比之前好了一些。 季知言看着沈乐予想,至少她可以和对方聊天,说笑,几乎把以前没聊过的天都补了回来,她们总是肆无忌惮的胡言乱语,谈天说地。 季知言又跟着她们去喝酒,喝得爽了会比平时更放得开,不再像清醒的时候一样拘谨,忘记了很多不快,脸上挂满笑意。 只有喝多了,吐完回来看见在座位上抱着亲的两人时,她会微微皱眉,但是那一点点异样的心情马上又会被下一杯酒压下去,喝得越来越多,直到完全沉浸于醉生梦死的氛围,彻底地忘记所有伤心事才会停止。 喝完酒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总是头疼不已,不过,这个时候段清予会给她放假一天,白捡来一天假期,季知言非常满意。 再接着又是正常的上班,回家。没什么特别的,平常又普通。 这就是只有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坏吧。 什么都没变,季知言抬头看了看白色的天空拢了拢外套,唯一的变化就只是天越来越冷了而已。 入冬以后,温度彻底降了下来。就算是在有太阳的时候也抵挡不住寒意。 一件厚的外套已经挡不住呼啸的冷风。季知言窝在被窝无聊地刷着视频,看着百分百聚酯纤维羽绒服视频下的抽象评论只能干笑两声。 有得穿就不错了。她想。 季知言翻出穿旧了的白色棉服,这还是大二买的,百来块钱。虽然她现在不至于说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不过既然这件还能穿也就没必要买新的。 如果外套买了新的,那吃饭钱就得减少,两者不可兼得,季知言还是像以前一样,秉持着绝对不当饿死鬼的原则,选择了放弃新棉服。 总觉得有点心酸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因为回来的时候风大,吹得心也冷吧。 季知言被自己想的理由给逗乐了。 谁说穷人没有快乐,虽然不能花钱买,但还可以自己从自己身上找点可笑的乐子不是吗。 唉,感觉自己还不如鬼过得好。 鬼不会冷也不会热,不用买衣服也不用开空调,所以也不需要上班赚钱,太爽了吧,根本就不需要担忧任何事。 好吧,还是有其他事要担心的。 季知言想到了江念尘,想起了对方家里复杂的情况,还有莫名其妙的事情。 江念尘都死了,她家里人还不让她安生。真是麻烦的家人。不过……如果她家人不想复活她,没有让她留下来的话,自己也就不会认识她了吧。 但是不认识应该是好事吧,不认识的话她们之间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至于让季知言这么难过。 季知言想着想着,发现自己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想起了江念尘的事。 距离上一次见到江念尘也过去快一个月了。按理说季知言应该把对方完全忘记才对,可是还是会时不时地突然想起。 就像是最平常地存在着的空气一样,毫无征兆的,自然而然就融进了思绪。 算了,接受自己还喜欢着江念尘这个事实吧。至少她现在已经比刚刚分别的时候好了很多,再次想起对方的时候不至于想哭。 现在气温这么低,要是待在江念尘身边的话一定会更冷,她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季知言这样想着。过了会又觉得这个自我安慰方法太过于好笑,她又乐得笑出声来。 反正都习惯这样了。 想起对方也没事,当成乐子,让自己笑一笑也好。 不过不能想太多,想多了还是会难过的。季知言已经掌握了调节自己心情的方法。 说起来,过去这么久,江念尘说的那些事也应该解决了吧……那她现在是已经离开人世,下地府去了吗?还是说,她失败了,又被困回了那个出租屋呢……季知言混乱地想着。 她发现自己刚才还打算不再想江念尘的事,现在却又忍不住思考起来,为什么会不能控制自己呢,自己真的爱成这样吗……季知言又忍不住感到可笑,自嘲地笑了两声。 她突然听见外面下了雨,下床去关窗户。窗户本来就是关着的,但为了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季知言还是留了条缝隙。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住在破旧逼仄的楼房里,四面被高楼环绕,看不见什么景色。 夜色弥漫,只有楼下的便利店亮着,没有让这座城市的边缘完全陷入黑暗。远处街道上的灯光倒是比较多,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模糊景象。 屋内的白炽灯照亮了窗前雨水。细密的雨丝变成白色的,季知言看到它们洋洋洒洒地落下。几滴雨水被风吹进来,飞到窗沿,打在她脸上,寒意一下在原本还算温暖的屋内蔓延开来。 这里是不会下雪的地方。 虽然冷,可这是湿冷,冻不死人,但是冷气好像能浸透骨髓一样,刺骨的寒意随着雨滴渗透进每一处。 不会下雪还那么冷,冷得毫无意义,什么破天气。 季知言又开始咒骂起来。其实她更想骂的是人,可是人不在眼前骂不了,只能把这些怨念都发泄在现在最让她不满的天气上了。 季知言里面穿着睡衣,外面只套了件棉服。她当然觉得冷,可是没有马上关上窗户。 寒冷能让人清醒,她觉得自己非常需要清醒。 她不应该再陷在已经不存在的过去,她应该往前看。可是这样想着大脑却越发肆意地翻找着回忆。 谁会在冬天思念一个全身都带着寒意,不会带来任何物理上的温暖,只能带来更多冷气的人呢? 季知言又被自己的可笑逗乐了,于是她又笑了起来,就像是知道了一个最为幽默的笑话一样。 她一开始只是隐忍地笑着,可是笑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放声大笑。 因为这确实是个好笑的笑话不是吗? 除了她以外哪里还有这么古怪的人呢。 43、回村 季知言在收拾要带回老家的东西时,突然接到了季夕妍的电话。 她看着那个几年没见过的号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只停了一会,接着又继续收拾起来。她不想接这个电话,想着就这样等对方挂掉。 电话还在一直响着,季知言慢慢地收拾好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食物。 季知言不打算带行李箱。要回村子,全是泥路,带了行李箱也不好走,回来还得洗。她把收拾出来的东西全都装进了黑色背包里,塞得整个包鼓起来,毫无美感,不过也无所谓,她又不是去旅游的。 收拾好了东西,电话竟然还在响。季知言只能烦躁地接起来。 “喂?” 季知言有些不耐地开了口。 “喂?知言呐。” 季知言听见了季夕妍的声音,她很久没听过了,只觉得很陌生。 过去都是冷漠不耐烦的语气,这次主动给她打电话,还好像很亲昵一样,这是为什么? 她有些疑惑,但只是一点,她对季夕妍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想快点挂了电话。 “什么事?” 季知言冷淡地开口。 “你也差不多要回去一趟了吧,你父母……的日子……” 对方含糊着说,好像是怕冒犯到季知言一样。 “……还有事吗?” 季知言仍然不耐烦。 “没事,就是也挺久没说话了,想聊会……”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对面的人也觉得自己这个装模作样的借口很可笑,过了会才接着说,“就是提醒你一下,那个日子要到了……你会回去吧。” “不用你提醒,挂了。” 季知言直接挂了电话。 季夕妍的话未免太奇怪了,前几年也没见她提醒过啊,而且也不可能是说约好一起去祭拜,毕竟每年都是季知言一个人去的。今年有什么特别的吗……她没想到,最后只能把季夕妍的反常归结于对方太过无聊,想找点事让她不舒服。 毕竟季夕妍特地打电话提醒的日子,是季知言父母的祭日。 …… 好无聊的行为,真的只是这样吗? 季知言感到莫名其妙,不过鉴于她也没什么其他的线索,而且她确实对季夕妍的事毫无兴趣,所以直接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季知言已经请好了假,请了四天,倒不是说要祭拜四天。毕竟只有她一个人,一切从简,只是烧点红烛和香,一天就够了。只不过是那边的交通太过不方便,一天都没有几趟大巴,而且经常不准时,有时候等个半天也不一定坐得上。地方偏僻,她去要一天,回也要一天,山路又弯,季知言本来就晕车,每次回去一趟晕得感觉半死不活,必须得先休息一下,还是得预留久点的时间。 她带了一点吃的,这些当然不够,但实在是拿不到了,到了地方还得走挺长一段路进村,季知言绝对提不起,还是得像往年一样先放了东西,然后再去附近的县城买点吃的,还有其他的祭拜用品。 回个老家怎么跟荒野求生一样。季知言好笑地想。要是有其他人帮忙也不至于那么艰难,不过她也只能一个人去做这些事。 反正一年也就这一次,季知言叹了口气后想着。 出去上学以后她很少回去那个老旧的小村子,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一年还会回去三四次。现在,她每年也就父母的祭日会回去一次。 季知言提起沉重的包,背起来,出了门。 转了几趟车,终于快到了。 天都快要黑了。季知言坐上最后一趟大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天空一片灰白。 野草长得比人都高,冷风一吹,窸窸窣窣地响了一片。 每次坐车回到这里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萦绕在心头的寂寥感,苍茫的景色,总觉得十分凄凉。 季知言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好的回忆,每次回来没有任何游子归乡的心情,只是带着一种恐惧。 除了奶奶,这里没有带给过她任何温暖。可是后来奶奶卧病不起,全是季知言在照顾,那个时候,唯一的温暖就变成了煎熬的折磨。 这里只能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痛苦。谩骂,污蔑,毒打,在这里都发生过,她厌恶这些过去,大概是出于自我保护,她遗忘了很多跟这个小山村有关的事,已经不记得这里具体发生的过什么,她只知道这里不是个好地方,至少对她来说不是。 大巴很破旧了,窗隙里能吹进风来,吹清醒了本来在发呆的季知言。这里气温比城市更低,风也更大,季知言裹紧了外套。 靠在窗户上,车开动了,摇摇晃晃地开在山路上,觉得胃里越来越不舒服,但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多咽几口口水,想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幸好车上人不多,要是人多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一路站着会更加难受。 季知言安慰着自己,试图思考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别太在意胃里翻涌的感觉。 如果能靠着其他东西的话,肯定比靠着冰冷坚硬的窗户舒服吧。在大巴晃动了几下,头撞了几次玻璃时季知言忍不住想。 江念尘。季知言又该死地想起了江念尘。 她本来没往这方面想,可是好死不死,侧边座位上就是一对情侣,其中一人被另一个人搂着,彼此靠在一起。 啧,都来这么穷山僻壤的地方了还谈什么恋爱。季知言无语地转向窗外,又觉得自己怎么连别人谈恋爱都管,好笑地扯了下嘴角。闭上眼也睡不着,只是感觉更晕了,于是她只能又睁开了眼。 窗外都是树啊,草啊的。车行驶着,模糊了画面,那些算不上好看的景色一下就落在了后面。 一个人就是会这么艰难啊。 季知言感受着胃酸翻涌的时候无可奈何得感慨着。虽然就算身边多个人也不能改变她晕车的事实,但至少能安慰她几句,揉揉她手心。 …… 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需要被照顾的可怜对象呢?其实一个人也不是不能做这些事,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可是,体验过有人关心的感觉以后,不由自主地就会去依恋那种温柔,这是不可避免的自我的一部分。季知言本来想骂自己几句,可是最后还是决定放过自己,干脆接受自己的脆弱和狼狈,懒得再自我批判。 于是季知言开始放任自己回忆起江念尘,她最近都在这么做,虽然脱敏疗法好像还没有开始起到作用,不过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在大部分时候都感到释怀了。 看着窗外越来越灰暗的天空,她总觉得最近可能又要下雨了。 怎么今年冬天有这么多雨,季知言开始厌恶起这个季节。 终于到了。 季知言提着包,来不及背上,就快速下了车跑去路边吐。 这个地方下车的人就她一个。她还在吐着,车就开走了。 好像内脏都要被吐出来,一阵一阵地反胃,能感觉到胃里在蠕动,抽搐着,把能吐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胃袋吐空了,口腔里浸着酸,喉咙像是烧着一样,痛得要死。至少胃里灼烧翻涌的感觉减少了一些。季知言晕着脑袋想,虽然还是有烧着的感觉,不过比起刚才还是舒服了一些。 季知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抬头能看见深灰色的天空蔓延向山的尽头。 阴暗的天色下也是阴暗的一片,干瘪的野草被风吹得掀起巨浪,远看是一片看不出色彩的海洋。站在风里,季知言觉得听见窸窣的像是巨响。 天还没黑完,也算是好事吧。 季知言想着用纸巾擦了擦嘴,背上黑色的包,向着马路的反面走去。 这条路虽然是泥路,但还挺宽的,可以供一辆车通过。 季知言走了差不多十分钟,面前出现了一个分叉路。那条直走的路,季知言几乎没有走过,她向着右边走去。 季知言走向右边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吹起来。泥路的两边都是竹林,竹叶被吹得沙沙响,末端纤细的枝条也摇动着互相敲打起来。 好像下雨的声音。 路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季知言以前经过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忽然间感觉一阵恍惚。 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回头看着那条路。 对面是一片荒田。这没什么特别的,这里本来也没住几户人家,赚到钱以后又都搬走了,这里长着野草的田地很多,这并不奇怪。 那是为什么呢? 季知言不知道缘由。她向着另一条她几乎没走过的路看去。那是上山的路,平时基本没人会走,可是地上却有几道混乱的车辙。 有人上山了吗?上去干什么呢?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季知言有些莫名其妙,她注意到了这些,可是她并不感兴趣。 她只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好像被一团未知的迷雾笼罩着,季知言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充满了疑虑,可是无从查起。 也许只是头太晕了。她只能这样想着,打算先回去。 季知言再次转过身,向着右边走去。 进入了这个破旧又荒凉,已经没有年轻人,只剩几个老人居住的村子里。 44、做客 季知言是被冷醒的。 太晚了,也没有太阳能晒晒被子。季知言摸着有些阴湿而且散发霉味的被棉被,决定先拿其他东西将就一晚。 盖了个毯子,再压上一件棉服。也挺暖和的,季知言就这样把自己裹成一个卷睡着了。 但是后来翻身的时候棉服掉到了床下,季知言也就慢慢地被冻醒。 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了,也差不多可以起床吧,七点左右好像有一辆车。今天要去县城买祭拜用的东西,然后还要再买点其他吃的…… 季知言现在已经被冷得完全没有赖床的心思,迅速地穿好了衣服,不像平时出个被窝都磨磨蹭蹭。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季知言有些无语地想到,要是有人替她掖好衣服和被子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可是哪里有这种人呢。 回忆真是一件残忍的事,不管是美好的还是难过的回忆都只会让现在的自己痛苦。季知言一边套上棉服外套一边想。 收拾好东西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再等了一下季知言就迎着冷风出了门。 天还是灰白的,只有很远的山上能看见一点金色。苍白寒冷的季节,可是没有下雪。 季知言被前面吹来的风刮得脸疼,干脆低下头走,视线范围内都是已经干燥的泥土。 几串脚印混杂着,应该是前几天下雨之后泥土变湿润时留下的,现在已经被风干了。 村里的人留下的吧。季知言为了不被风吹得脸僵,一直低着头,只能看着这泥地,所以无聊地开始思考着这些脚印来源。 嗯……看不出什么问题,都挺普通的吧……不过这里大多都是老人,会留下这样结实平稳的脚印吗……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有些人身体比较好。 但是,这也不对吧,怎么会有高跟鞋的印迹啊? 季知言疑惑地看着地上,最近有年轻人回来了吗?最近一次下雨是在前天吧……也就是说最早是前天回来的。嗯……最近也没什么节日,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或者只是单纯回家里看看吗…… 季知言无聊地思考着这些跟她没关系的事,当作一种消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边。 在冷风中等了半个多小时,大巴才姗姗来迟。季知言脸已经被冻僵了,连抽搐嘴角以示不满都做不到,只得作罢,乖乖地在司机不耐烦的注视中面上毫无怨言地上了车。 糟糕的一天从早上开始。 这种糟糕一直持续着,她在头晕目眩中下了车,走在人行道上差点被电动车撞到,还有去买香烛的时候发现涨价了。 …… 今天是什么日子。 季知言怀疑自己即将遇到十分倒霉的事件。虽然平时也很糟糕,但是今天她本来心情就不好,所以这些糟糕小事被一点一点放大,显得越来越糟,好像冲撞了什么东西。 这种糟糕在季知言接到季夕妍电话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好烦。 季知言好不容易等到电话自己挂掉,结果对方又坚持不懈地接着打,吵得要死,她不得不接。 虽然也可以拉黑,但好像她们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而且可能对方真的有事?这样想着季知言还是接了电话。 “什么事?” 省去了问候,直接问对方要干什么。这很不礼貌,但季知言也不想对对方讲什么礼貌。 “啊,知言呐,你现在已经回来了吗?” “……怎么了?” “回来就一起吃个饭吧,也好久没见你了。” 哈? 虽然季夕妍就住在这个县城里,不过前几年她过来买东西的时候也从来没被邀请过,她们根本没什么联系。语气这么亲昵……还叫她吃饭?真是破天荒的一次。 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呢……难道是想要钱之类的,可是她也没钱啊。不会是真的觉得自己以前太过分了,年龄上来以后突然变得有了同理心,决定对她好一点吧。 可能吗? 季知言不知道,她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不过对方语气友善,对她不接电话的事也不提,她语气不耐反而好像显得她的不是一样。 “不必了吧。” 季知言还是拒绝了对方。 “唉,以前是我不好,好久没见了,过来吃个饭吧。” 季知言听到对面突然变得有些着急的声音,越发感到困惑。 好奇怪啊,对方到底是在干什么。 季知言充满了疑虑,不过她还是打算拒绝,她正要开口,又听到了季夕妍的声音。 “吃完饭开车送你回去,这里也不太好坐车……” “好。” 季知言听到这,脑子还没彻底思考出结论,就不由自主地张口应了一声,大概是大脑深处给出的回应。她实在不想再做大巴了,每次都晕得要死,而且还不知道要等到几点。 只是去吃顿饭能有什么问题,虽然她莫名觉得有点诡异,不过仔细想想这件事虽然古怪,可是季夕妍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最多冷嘲热讽她几句而已。 下午回去车上肯定很多人,很可能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只能提着一堆东西一直站着……作为晕车的人来说,为了不用站在拥挤的大巴上一个多小时,就算去了会被对方骂,她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季夕妍应该还不至于骗她过去,然后又不送她吧……反正最晚的一辆车也还早着,季知言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季夕妍家。 季知言往季夕妍家里走,这么多年对方也没搬过家,还是住在以前她住过的那个旧房子里。不过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现在住的屋子比这还破,没什么可嘲笑对方的。 熟悉的街道,她以前就在附近的小学上学,差不多每天都要经过这里。 因为上学被拖着,所以她晚了一年上学,没上学前班,在这以前当然也没上过幼儿园,一直待在村子里,也没有和同龄人交往过。她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突然间进入了学校这种无时无刻都在进行集体活动的地方。 季知言很难适应这样陌生的环境。她以前因为总是被打骂所以只能学着察言观色,这导致她虽然年纪和周围的人一样,可是心里却敏感很多,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冒犯别人。她既不敢信任老师,也不敢靠近同学,一直以来都跟集体格格不入,好像永远站在人群之外。 季知言对这里也没什么美好的回忆,说起来,她从小到大都没多少美好回忆吧。 从小性格就定了型,导致后面也一直是孤身一人,她早就习惯这样,甚至也变得越来越享受独自一人的自由,她那么喜欢自由,她当然是喜欢一个人的。 这些都是早已习惯的事,本来就没什么可委屈的。 可是这些都被江念尘打破了。 可恶。 一旦得到过别人的关心,享受过温柔又小心翼翼的触碰后以后就会变得无比依恋,以至于很难再回到以前的心境。 季知言把自己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归结于自己的脆弱,她不想承认可是她心里也很明白,她只是特别希望有人能爱她而已。 太愚蠢了,可是她就这样带着被压在心里的愚蠢想法遇到了江念尘。 对方不是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季知言根本不在意这个无聊的问题。人啊鬼啊的,有什么区别,只要是爱她,而且属于她一个人的不就够了吗?可是就算她能接受这种超出现实常规的事情,她也还是不能得到对方,就因为对方要去解决家里的事情。 季知言想到这几乎觉得愤怒,她那么来之不易的被爱,竟然就因为江念尘的家人弄出的那些无聊事情让她又失去了。 可是这也怪不了谁,谁也怪不了,导致季知言只能自顾自地生着闷气,只能就这样努力让自己释怀。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存在让她努力就能让江念尘留下的方法的话,她一定会去做的,哪怕只有一点可能。 季知言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季夕妍家的小区。 被附近的商贩询问要不要买东西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懊恼地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江念尘,不但想起来了,而且还不知不觉地就在心里下了要让对方留下的决心,好蠢啊,真的要为了一个根本算不上完全了解的鬼魂做到这种地步吗? 季知言问着自己,但自己也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想到反正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这种方法,而且现实来看自己也不会再和对方有任何牵扯,再想这种问题也没有意义的时候,她才放下了这个问题,让自己停止了无意义的思考。 已经到了季夕妍家门口。 季知言敲了敲门,她在门口等的时候又忍不住有些怀疑难道季夕妍只是骗她过来,结果根本就不会给她开门吧。 不,应该不至于这么无聊吧,季夕妍好歹也是差不多就要年过半百的人了,不至于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 “啊,知言来啦。” 季知言听见咔嗒的声音,看到里面那扇门被打开。 铁门还没打开,但是季知言能从布满铁锈的铁门空格处看见季夕妍十分热情的笑脸。 热情的笑脸被门上的铁棍切割开来,看起来有些怪异。 这么友好吗……季知言有些奇怪地想,她看着对方打开了铁门。 那张已经爬上皱纹的脸虽然看起来苍老了一些,可是季知言完全不觉得和蔼,大概是因为对方难看的面孔已经留在了心里,所以无论对方做出怎么好看的表情她也只觉得不舒服。 不过这真的是季夕妍吗?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对她笑成这样,一般来说不都是甩脸色或者干脆直接发怒吗? “进来吧。” 季知言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困惑地跟了进去,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好好看看对方要干什么吧。 “哎,你姑父还没回来……等会就吃饭,你先坐会。” 季夕妍热情又亲昵地招呼着季知言,好像她们关系很好一样。 季知言心里困惑不已,不过看到屋里还坐着其他人以后,她还是努力装出来微笑的样子。 季知言坐在了椅子上。 她对面是一个老人,应该说是年老的女士。她看起来和这个灰暗又拥挤的屋子格格不入,完全就是一个外来者的样子。 季知言看到对方和蔼慈爱的表情,娴静而端庄的坐姿后这样想着。 这是谁呢?季夕妍为什么会能够招待一位这样的客人?季知言看着那双看起来饱经风霜,又带着笑意的和蔼眉眼疑惑地想着。 45、吃饭 对面那个年老的女人在看着季知言。 季知言低着头。她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不过弄不清楚对方的意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因为对那种注视不适应所以看向了地面。 那种视线不太像审视,算不上什么有攻击性的目光,更像只是一个老人在慈爱地看着一个晚辈而已。但季知言还是感到十分古怪,季知言对这位看起来贤淑端庄的老人毫无印象,对于对方投来的端详的视线,她完全不明所以。 今天怎么都是这么奇怪的事情? 季知言不适地想着。 “这是经常来店里的客人,就住在附近,今天过来一起吃个饭。” 季知言听见了季夕妍说。 这种事情其实根本没有对她解释的必要吧,反正以前这里来了什么客人,也不会告诉她,因为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不用拘谨。” 季知言又听见季夕妍这么说。 太奇怪了。 季知言看着季夕妍忙着又进了厨房,只留下对面那个老人和她在客厅。 如果一个饭局你不知道主菜是什么,那可能你就是那盘菜。 季知言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她感受着对面老人的视线,一瞬间想要逃离这间狭窄逼仄的屋子。 “你叫季知言?” 对面的老人突然开口。 “啊,是,你好。” 季知言抬起头温吞地回应着,她看见对方笑得很和蔼。脸上的褶皱让对方看起来苍老,可是明晰的目光又让季知言觉得对方还是像年轻人一样神采奕奕。 她们又聊了几句,基本上就是对方问些家常的事,季知言随意地挑些愿意说的回答。 “你好像二十多岁了吧,也是时候找个人陪着了。” “啊,啊?这个……暂时没有考虑。” 对方猝不及防的话语让季知言忍不住发出疑问,不由自主就出了声。幸好声音不大,季知言还能把这两个语气词收回来,语气平常地又接上一句话。 不过这是什么意思,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开始说起这个……这只是老人喜欢对晚辈催婚的传统吗? “啊,我有个孙子,之前跟你小姑聊了下,她说身边有适龄的女孩,应该就是你吧,所以我问问。” “啊,哈哈,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要说适龄的女孩季夕妍她女儿也是吧。季知言想着。 “其实我也有个孙女……” 对面的老人又开了口。 “唔……不是这个问题。” 季知言尴尬地笑了两声,又低下了头,看着地面。本来是奔着被季夕妍冷嘲热讽来的,怎么现在却变成了被催婚。这种情况太难应付,季知言宁可只是过来挨骂。 对面的老人脸色没什么变化,仍然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慈爱的样子,并不因为被她直截了当的拒绝而生气。 季夕妍难道想给她安排相亲吗?之前打电话确认她会不会回来,还有刚刚让她过来吃饭,这些其实都是为了现在做铺垫?季知言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单纯只是相亲的话她当然也会不舒服,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恶寒,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她听到对面的老人笑着说没事的时候,才又抬起头看向对方。 老人一身深色看起来十分沉稳,端坐着,面上也是恰到好处的和蔼,一副优雅温柔的做派,可是季知言却莫名地感到十分不和谐。 她觉得盯着长辈看不礼貌,所以刚刚一直都没认真看,现在再次看向对方时才发现不和谐的地方。 一身的沉稳的深色,可是脖子上却挂了个显眼的金色坠子。倒不是说不能挂金子,只不过看起来太过割裂了,和这一身的做派不符。 明明可以藏进衣领里面,可是却特意露出来了,是为了显摆吗?可是一副低调样子的人,为什么偏偏露出显眼的金子呢?季知言装作不经意间看向那个挂坠。 两人之间隔着桌子,距离不算近,季知言也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只是大概地从轮廓判断应该是某个背后散发光芒万丈的神像。 “你喜欢这个?” 老人突然抬起手摸着那个坠子,面带笑意看着季知言。 啊,偷看被发现了。季知言看着老人褶皱堆叠的苍老面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啊,是个佛像吗……最近对佛道有点兴趣所以……” 季知言吞吞吐吐地开口,胡言乱语了一通。 “哦,这样啊……不过这个不是佛像。” 老人面上挂着笑脸,但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的意思,大概还是有点介意她盯着看吧。 可是这点耀眼的颜色跟全身的色彩搭配起来一点都不协调,这么显眼,就像是吸引人去看一样,好奇这是什么也无可厚非吧。季知言心里这么想着还是把视线移向别处,免得冒犯到对方。 刚转过头,就看到季夕妍从厨房出来。 “他们不回来了,我们先吃吧。” 季夕妍热情地招呼着她们。 都不回来,只有季夕妍一个人在家……季知言有些疑惑,不过并不说什么。 真是莫名有些诡异的场面,季知言感受着古怪的气氛在餐桌上落座。 “知言,你多吃点,你太瘦了。” 季知言听到季夕妍客套的关心话语,只能做出友好的表情笑了笑,还刻意地点了点头。 她埋头吃着饭菜,在抬头夹菜的间隙关注着那个老人,只是看了一瞬间而已,她们却对视了。 对方一直在看着她。 季知言看着那张苍老慈祥的笑脸,也露出了一个礼貌客套的微笑。不管心里怎么觉得奇怪,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下的,反正吃完饭她就走。季知言这么想着,再次低下了头。 “唉,之前说的那个相亲的事……” 季夕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对那个老人含糊地说着话。 怎么又开始了这个话题,果然季夕妍让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季知言看着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谄媚笑脸心里又感到烦躁。 “刚刚问了,小姑娘说没这个意思。” 这么善解人意?季知言一边漫不经心地夹着菜,一边关注着两人的对话。 “唉,她肯定是不好意思。” 季夕妍笑嘻嘻地擅自揣测季知言的心思。 这么想让自己去相亲?如果对方条件真的好的话,为什么会想到自己呢?季知言看着对面目的不明的两人,只是微微地笑着。 “是吗?” 老人又看向了季知言,缓和的话语,慈爱的眼神却让季知言莫名背脊发冷。 “嗯……” 季知言敷衍地回应着,对面两人看着她期待的样子,让她也不得不顺应气氛,至少不能直接反驳。季知言没有吵架的心思觉得麻烦,也懒得起冲突,就想着随便点应付过去吧,反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就算对方真有什么介绍人给她的想法,等她走了又能怎么样。 “这样就好,那……” “嗯……先让他们见个面?” “不不,其实得先看一个东西。” “啊,什么?” 季夕妍开口问什么的时候,季知言也抬起了头,她看向那个老人,视线不由自主地又停驻到了那个金色的看不出来是什么神像的坠子上,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就听见对方开了口。 “八字。先看看合不合得来。” “啊……这个啊。” 季夕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转向季知言,期待地看着她。 会有恍然大悟的反应也算正常,只是季夕妍那样子太过浮夸,就像是演戏一样,季知言怀疑她早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如果自己相亲成功了,对季夕妍来说有什么好处吗?这该不会是什么交易吧?季知言心里有些烦躁,但脸色没有变化,还是微微笑着。 八字?虽然季知言对玄学方面的事情没什么太大所谓,不过她根本不想透露任何私人的信息给对方,八字当然也不想给。 “嗯……不太记得具体时间了……” 季知言往嘴里塞了口肉,一边在心里感慨这肉还挺嫩的,味道调得也不错,一边好像没太在意对面两人在聊的话题一样没什么情绪变化地应到。 “这样啊……我记得你的出生证明是不是在老家来着。” “……” 季知言吞下肉片后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笑容灿烂的女人。 季夕妍说要送她回去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为了这个相亲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明明季夕妍讨厌那个落后的村子,连奶奶还在的时候都没回去过几次。 其实听到季夕妍要送她回去的时候她也不敢相信,可是还是抱有期待过来了,结果原来是为了这种事吗?季夕妍究竟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季知言盯着那双笑得眯起来,眼周充满褶皱的眼睛。已经不再年轻了,即使是年轻时候这么爱漂亮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穿着高跟鞋,甚至喜欢用高跟鞋踢得她腿上都是疮疤的这个女人,也会老啊。可是年老并没有让她变成一个和蔼的人,季知言盯着那双被她盯得已经有点僵硬的眼睛想。 太明显了,这幅想要得到利益的面孔,怎么表现出热情洋溢的笑脸也改变不了伪善的事实。 “嗯……那送我回去的时候顺便看一下时间?” 出生证明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季知言没有反驳季夕妍。 “对,就是这个意思。” 季夕妍说话的时候眼底已经有了些不耐烦,季知言刚才看着她的视线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可是面上还是要装着友好的样子,笑容满面。 相亲?真的假的,感觉自己完全就是羊入虎口啊,季知言用后槽牙嚼着肉片时想。 虽然还是不太清楚,不过不会是冥婚什么的吧,那也太可怕了……季知言想着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两张笑脸,笑得程度不一样,共同点是都看得让人生厌。 嗯,来都来了……反正祭拜肯定是要继续的,东西都买好了,所以明天祭拜完快点回去吧。 应该还回得去吧。季知言用牙齿撕开一块有点坚硬的肉片时,看着还在笑的季夕妍想。 46、记起 吃完饭,那位年老的女士和季夕妍又聊了起来。 这两个人真的很熟吗? 季知言看着两个人聊天的画面忍不住这么想。先不说两个人年纪的差异,品味的不同,而且那个老人身上散发的气场就让她看起来就不像是季夕妍能接触到的人。 季夕妍之前说什么来着?店里常来的客人?一个小卖部会有这样的客人吗?季知言又忍不住看向那个金子做的挂坠。 说起来这位年老的女士身上看起来最不适宜的东西就是那个金色神像坠子了,简直是破坏了这一身的素净沉着的美感。虽然还是觉得矛盾,不过季知言也懒得继续多想,也许人家就是单纯喜欢金子呢,毕竟保值的东西…… 季知言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人聊天。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季夕妍在刻意地讨好对方,这么低声下气的季夕妍,季知言还是第一次见。 她们以前真的认识吗?总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出舞台上的浮夸戏剧一样。 季知言听着两人怪异不自然的对话想。 那位显而易见是这间逼仄小屋外来者的老人和季夕妍聊完几句话后,很快就离开了。 客人一走,季夕妍也马上迫不及待地要开车送季知言回去。 “东西都买好了吗?要不要再买点什么?” 季夕妍笑盈盈地问季知言,不过这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实际上她已经不想再让季知言浪费时间。 “嗯,都齐了。” 季知言面色如常地看着急不可耐的人说。 “那走吧。” 季知言应了声好后,她们就一起下了楼,坐上车。 “依梦他们呢?不跟他们说一声吗?” 汽车发动前,一直沉默着的季知言突然开口。她缓慢地拉着安全带,微微侧头看着季夕妍,没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就像只是随口一问。 “啊,啊……依梦和朋友去玩了,你姑父也有事,我之前就跟他们说过要回去了。” 季夕妍笑了两声,回答到。 表现得有点太紧张了吧,季知言扣上安全带时忍不住笑了一声想到。演技这么差可怎么行,从头到尾都演得那么烂,脸上一副我要坑你的表情,这能骗到谁啊。 也就是自己求生意志不强,又嫌吵起来麻烦,所以懒得理而已……算了,自己这样摆烂的心态也挺不正常的。季知言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然后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季夕妍看着对方莫名其妙地笑了两下,感觉更加紧张,笑脸越发僵硬。 “知道我要回来的时候吗?” 那时候就开始算计了?还是说更早。 “嗯……对啊。” 季夕妍呆呆地回应。 “哦,你那时候就打算好了今天要回去啊。” “啊……” “而且你收拾了衣服。” 季知言看季夕妍笑得难看,忍不住想再继续问几句让对方更紧张一点。她状似疑惑她盯着季夕妍,等着对方的回应。 说起来季夕怎么能保证出生证明在村里呢……如果她回去翻过那应该是一无所获才对。季知言奇怪地想到。 “我要住一晚。” “是吗,为什么?” “这么久没回去……所以……” “出生证明不在那里的话,你还要回去吗?” “我也不是就为了要知道你的八字……” “这样吗?” “……毕竟明天就是向安他们的祭日嘛,今年刚好有空,是要回去看看他们的。” 这时候又搬出她父母来了。 季知言听到向安两个字的时候,原本想要假装不经意地再对季夕妍怪异的行动问上几句,吓唬一下对方的心思消失殆尽。 今年有空……真是错漏百出的说辞,今年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今年季夕妍不知道为了得到什么愿意关这一天店了而已。季知言没再提问,她已经懒得搭理对方。 汽车发动了,季知言靠在车窗上睡觉,季夕妍也只能安静下来,没再故意说些亲昵的话让她犯恶心。 靠在车窗上,闭上双眼,陷入一片黑暗的世界。 季夕妍真是纯给她找事,非要让她又忍不住想起了早逝的父母。季知言不耐烦地想,本来这几天她就一直感觉被一层阴云笼罩着,被压抑的氛围环绕。 她其实对父母已经没有太多印象,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感觉。小时候和家人在一起发生的事也都早就不记得了,只是记得那种心情,知道那时候是开心,每次回忆起来,眼前就会浮现模糊不清的笑脸,还有愉悦的笑声。 季知言不知道这些温馨愉快的感觉是来自于回忆还是只是自己对亲情的幻想。不知道这些是真实存在过的现实,还是只是自己观察别人的幸福家庭后通过幻觉加工出来的画面。 虽然早就已经模糊不清,甚至真实性都无法考据,可是季知言在想起来时体会到的流经全身的温暖绝对不是假的。但是那种温暖只会停留一小会,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无力感。 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四肢像被捆绑着巨石,整个人被扔进水里。 沉下去,一直在下沉。无力挣扎,无可避免地下坠。 父母去世后,季知言就被送到季夕妍家里。虽然季夕妍领了季知言父母的遗产,但她并不认真履行抚养季知言的义务,季知言还没在她家住几天,就被送回了村子,美名其曰让她多陪陪奶奶。偶尔季夕妍也回来一下,不过也都不是什么好事。 说实话,季知言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处情非常不妙,被一大堆未知的谜团缠绕着,而且大概率都是对自己有害的。 这些东西,最后会杀死她也说不定。 可是,都已经回到这里了,这么辛苦地回到了这里,然后就因为会死这种小事就要浪费掉那些对她来说昂贵祭品吗。季知言思维混沌地想着,好累啊,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累。 单纯地穷也就算了,毕竟穷人也不少。 可是,像这种莫名其妙的神鬼之事也不是谁都能遇到的对吧,为什么就是她呢?真是不能理解……好倒霉,好累啊,好累…… 她实在有些懒得反抗,也懒得去管季夕妍要干什么。大不了明天祭拜完父母以后就去死,反正也差不多活够了吧……反正现在这种生活也没什么意思,再继续下去也是一样的,无聊的循环而已。 季知言消极地想着,她感觉浑身都很疲惫,就算现在大脑彻底停止运转,她现在就这样突然死在车座上她也没什么意见。 季知言坐车一直感觉大脑昏昏沉沉,可是没有睡着。 车开到了屋门口,季知言晃晃悠悠地下了车。 这次倒没有吐,不过还是有点反胃,肚子不舒服,晕眩感也还是挥之不去。 季夕妍也下了车,她去开后备箱,季知言就只是有些无力地靠着车门看她。 好晕,头好晕,好难受,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车了……季知言这样想着又看向季夕妍。对方看着很有精神的样子,虽然讨厌她,不过季知言也不得不佩服她穿着高跟鞋还能开车,而且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也能健步如飞这点。 高跟鞋……虽然她完全没有两者之间有联系的证据,不过季知言还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来早上看见的高跟鞋印迹。 如果季夕妍确实回来过呢?季知言记得那串鞋印蔓延到了上山的路。 上山吗……上山…… 季知言靠在车门上揉着有点烧起来,感觉不舒服的肚子,发丝凌乱,目光涣散,看起来十分不清醒。 她没什么神采地看着季夕妍,看着对方就直接提上东西进去屋了里,也没叫她帮忙。这么好吗……就像是马上要把她买了一样。 …… 随便吧。 季知言只是空洞地看着远处的竹林,什么也不打算做。 快下雨了。 季知言又感到一阵恍惚。 她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听到空中响了几声轰鸣,紧接着除了偶尔的风声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声响。就像是风暴前的平静。 “要下雨了,快进来吧。” 季知言听见季夕妍对她说。 “嗯。” 季知言轻声应了一句,但没有其他动作,季夕妍也就没再管她。 季知言只是看着那片竹林,一阵风吹起来,能看见枝叶摇晃。 隔得太远,枝叶晃动的声音不大,可是季知言却觉得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巨声响动,她瞳孔微缩回过神来,发现刚刚听见的巨响不是来自现实,只是她的幻觉。 下雨……她刚刚听见了下雨时会有的,雨水打在枝叶上的声音。 季知言恍惚地抬起头看着深灰色的天,明明现在一滴雨水都没有。 季知言走进了黑暗的屋里,顺手开了灯,灯太老了,不够亮,开了也还是一样昏暗。 “你住哪?” “那间。” 季夕妍指了一下要住的房间,在季知言对面。不是和她一间就行,季知言没再说什么,疲惫的感觉充斥大脑,沉重的感觉爬满全身,她撑着头坐在了客厅冰冷的椅子上。 季知言就这样坐着睡着了,只睡了十几分钟而已,她却做了个很长的梦。 是她之前就做过的梦。 下着雨,她边哭边跑,跑向了山路。 眼前是模糊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在在干什么,只是向前跑着。 然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撑着黑伞的女人,对方温柔地说着话,季知言就要开口回应对方,却在一瞬间腾空而起,又向下坠去。 下坠,下坠,沉重地落了下去。 天还没黑完雨就下起来了,下得很大。 哈啊……哈…… 季知言在下坠中惊醒过来,惊吓的感觉让她睁大了眼睛,她就这样呆愣地看着前方,目光涣散,根本没在看任何东西。 身体不由自主地急促喘息着,吸入肺部的寒冷空气在身体中流动证明她还活着,过了一会这种激烈生理反应才慢慢退去,呼吸变得平静。 雨水从窗户飞进来,打在季知言脸上,冰冷的感觉让她终于清醒了一点。 季知言回过神来眨了眨因为一直睁大而干涩疼痛的眼睛,迟缓地转过头看着窗外。 天色本来就昏暗,密集的雨滴模糊了景象,季知言什么都看不清,她只是盯着远处竹林的方向,她感觉耳边传来了雨水打上竹叶的声音。 季知言起身去拿伞。 “你去哪?” 季知言听见季夕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她没有理会,只是撑着伞往前走去。 泥水四溅,季知言一开始还低着头躲避水坑,可是身体里兴奋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走着,可是急切的心情让她越来越顾不上这些。 她走得越来越快,她能感觉到前面有她想知道的东西,她甚至顾不上撑好摇摇欲坠的黑伞。 她很讨厌跑步,跑步时不得不急促地呼吸,吸入寒冷的空气喉道变得十分疼痛,她忍不住想要咳嗽,她甚至觉得喉咙已经撕裂了,能咳出血。但她还是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她大概从来没有过这种急切的心情。激烈的情感在她的血液中沸腾着,以至于她忽视了外界的冰寒。 等她跑到岔路口的时候,外套表面已经差全湿了,额前的头发也都扭曲着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流进了领口,身体因为寒冷哆嗦着。 可是季知言却好像感受不到这些一样,她只是看着前方,她像一个狼狈的疯子一样只是执着地睁大了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哪怕眼睛干涩得疼痛她也只是这样无视一切地看着前方。 她看见一个撑着黑伞的女人走来,黑色的伞沿遮挡着对方的脸,她看不见对方长什么样,实际上那个身影本身就是模糊不清的。 她走过来,越来越近,季知言怔怔地看着她,直到她凑到她面前,举起了黑伞。 幻觉,这是一个幻觉。 季知言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感受着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针一样刺在脸上,刺骨的寒冷遍布身体时明白了这一点。 江念尘。 她喃喃细语着这个名字。 她终于想起来她以前的确见过对方。 47、初见 山路本来就曲折难走,水泥路面还刚好在前段时间被压坏了。江念尘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缓慢地开着车,心生不耐。 大雨滂沱,密集的雨水冲击着汽车外壳,发出吵闹的声响。吵就算了,前路也看不清。玻璃上的水珠歪歪扭扭地流下,雨刷器的刮动也只是让玻璃清晰了几秒,很快视野又变得模糊。 今天就非得来不可吗?江念尘无奈地想。 她出门的时候虽然还没下雨,但是从阴沉的天空来看也能预见即将下雨的未来,但她还是在电话的催促中出了门。才开出没多久,雨就下了起来,而且离城区越远就越来越大,明明现在已经算是进入另一个地区了,可是这雨还是下个没完。 大概今天本来就不适合出门吧。江念尘想。 可她总不能现在又倒回去,而且这次自己也算有一半是自愿来的。 江念尘缓慢地开着车,回想起来昨天的事,眼前又浮现出江婉慈爱的笑脸。 __ “明天是十年前请祂的日子,你得去拜拜祂。” 江婉突然对江念尘说。 “什么?” 江念尘问。 其实江念尘知道江婉在说什么,只是她对求神拜佛实在不感兴趣,虽然她对自己的外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一尊莫名其妙的神像这件事并不干涉太多,可是她确实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所以装作并不明白,打算糊弄过去。 “祂会保佑我们的,保佑你,保佑江家。” 江婉看着不打算按她说的去做的江念尘并不恼火,只是继续语气慈爱地劝说。 “……是吗?” 如果可以的话,江念尘不想谈及这个,她打算就像平时一样随意地略过这个话题。可是,江婉仍然絮絮叨叨。 祂是如此伟大,祂是让江家有东山再起之势,祂让江家拥有了江念尘这个被称为天才的孩子。 …… 这些难道是因为祂吗? 如果这些好运全是因为那所谓的全知神像的话,如果所谓的神确实从十年前就开始在保佑江家的话,那为什么母亲会被逼得抑郁自杀。 …… 所谓的神只是在掠取江婉能控制的财产而已。 “思语的死是因为她不信祂,思语应该听我的。” 江婉曾经这么说过,这种蠢话也能说出口,江念尘听见的一瞬间差点暴起,可是看着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当天就离开了家里,随便收拾了一点动西就搬去了江思语死前住的屋子里。 今天,江念尘是被父亲劝回来吃饭的。想着确实也很久没回来过,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回来,吃餐饭而已。 结果还没吃几口,江婉就开始对她说去拜神的事。 “你要让祂保佑你,保佑你平平安安,保佑江家越来越好。” “你去不行吗?” 江念尘实在烦躁,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对长辈的尊敬,可是江婉仍然是那副和蔼的样子。 “现在家族大业都在你手里,应该你去拜。” 江婉回答到。 拜?不去把那个在家里艰难的时候还被所谓的大师骗着花重金筑起的神像砸了就不错了。 “明天有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 “工作的。” 什么事都比这个重要吧。江念尘想,不过考虑了一下现在已经十分僵硬的气氛,她没说出口,只是随便应了一句。反正江婉也不能逼她去吧。 “我知道你也不信,可是思语就是不肯去,所以才……” 那张苍老的脸看着温和,可是说出的话却十分冷血,她没有说完,因为她看见江念尘没再低头吃饭而是抬起头看着她。 她笑着看江念尘,衰老的皮肤皱起来,眼角的褶皱越来越深。 好像在说,你不去你也会死。 这应该说是明晃晃的威胁吧。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除了让人愤怒没有其他用处。谁会怕这种威胁。 没有人说话。餐桌上一时静止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江念尘。 呼……江念尘深吸了口气。 “所以呢?” “你应该去,为了江家,为了江家的未来,江家不能没有你。” “……” 像是电视剧里的台词一样,夸张得像是一场表演。江念尘看向那张笑脸,虽然在她看来这些都只是荒谬的笑话,可是在那位老人眼里,好像这些都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我会去的。” 我会去看我母亲。江念尘想,我会去看看她,太久没去了,江婉提起来,她又想起了母亲的样子。 江时岑大部分时候都埋头吃着饭,不敢抬头看这里发生的事,他懦弱得希望自己不存在这里。事实上确实也没人把他当回事,也就江念尘注意到了他。 “你去吗?” 晚饭结束要离开的时候,江念尘问江时岑。 “外婆是说让你去,你是江家的……” “我是说去看妈妈。” “……” “你上一次去是什么时候?去年清明……你好像没去。” 江念尘一边随口问到,一边回忆着之前的事。 “……不,我……还是不去了。” 江时岑缓慢地说,从头到尾也没抬过头,一个不够聪明,没什么太大用处的孩子在这个家是应该被忽视掉的,他努力让自己归于阴暗处,站得离江念尘越远越好。 “……行。” 江念尘没再多说话,她看着瑟瑟缩缩的江时岑转身离开。 说到底,这个家除了她谁在乎母亲呢?江念尘感到可笑,于是笑了一声,可是听起来只有苦涩。 __ 拐弯离开马路,视野仍旧模糊,江念尘小心地开着车驶进泥路,这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开得比刚才更不爽,而且又想起来了江婉的话,江念尘感到越来越烦躁。 就要开上山路的时候,右边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女孩,江念尘被吓了一跳,马上踩下急刹。 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那个幼小身影后,江念尘脸色阴沉地下了车。 本来是想看看对方有没有事,顺便教育对方几句,可是走近了看见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和身上太过显眼的伤口后她就再也说不出责骂的话。 “被欺负了吗?” “……”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她,大概也是被吓傻了。 “是家里人弄的吗?” 江念尘蹲下,温柔小心地询问着面前的女孩。 黑伞罩住两个人,挡住了冰冷的雨水。 “我……” 女孩发出细小微弱的声响,打在伞上的雨声几乎把那点轻微说话声淹没。 “什么?” 江念尘又靠近了一点,温柔地轻声问到。 她小心地握着女孩的手,轻轻抚过上面的疤痕时,皱了皱眉,不过又马上温和地笑着,鼓励着对方说出口。 “是……被打的。” 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她不知道眼前的女人要做什么,她十分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 江念尘听到回复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记录。 “……” “我不是坏人,只是想帮你。” 江念尘看到对方迟迟不回复,开口说。说完才觉得好笑,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坏人会说的。 “……季知言。” 还是回应了,看来这小孩防范意识也不高啊,这方面也应该加强一下……不过这就不是她该做的了。江念尘这样想着输入了对方的名字。 季知言因为恐惧而愣住的眼睛看起来空洞无神。她颤抖着身体,因为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所以感到紧张。但是看着对方温柔的笑眼,她又莫名感到安心,不由自主就选择了乖乖回应。 江念尘又问了一些有关季知言身份信息的问题,季知言也都一一回应了。虽然她知道不应该告诉陌生人这么多,可是她总觉得对方不是坏人。 季知言懵懵懂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看见对方打了个电话。 虽然听不太懂对方说的话,不过被对方握着手的感觉很舒服,季知言并不排斥,她甚至想要靠近对方。可是她身上都是湿的,弄到对方身上的话,对方会生气的吧。季知言低着头看对方握住自己的手,那双手很大,能把她的手全部包住,好暖和,好想抱着对方,可是季知言不敢上前。 “雨越来越大了,快回去吧,”江念尘把伞递给了季知言,“很快会有人来看你身上的这些伤,你实话跟他们说这是怎么来的就好了。” “为什么?” 尚且年幼的小女孩还没完全理解对方的意思,愣愣地问。 “嗯,总之再等等,以后你就不会受这些伤了。” 江念尘抬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季知言能够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暖,虽然那只是一瞬间。 “真的吗?” “嗯,在没有人来之前你要小心一点哦。” 江念尘温柔地回应着,轻轻擦过对方手上的一块还没结好痂,皮肉还翻在外面的一处伤口。她没有带医疗用品,连创可贴也没有,无可奈何,只能心疼地看着那处红色的伤口。 看起来就很痛,但季知言像是完全不介意那些伤口一样,因为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痛感,她疑惑对方眼中露出的神情,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表情。她又感到慌张,甚至有些没来由地害怕。 “你要去哪?” 季知言看见对方站起来后问到。 “山上。” “为什么要去山上呢?” 季知言撑着这把对她来说有些重的伞,看见对方转身走进雨里。 “去办事。” 江念尘低垂着眼睛回答,想到自己也没必要跟一个小女孩说这些,她转而又笑着催促对方快回去。 季知言站在那看着只留下一个黑色背影的女人,她看着那个女人上了车。 她不知道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体会过的温暖的感觉,虽然只是那么一小会而已。 季知言看着那辆车上了山,撑着女人给她的黑伞走回了家里。 48、祭拜 季知言撑着伞走回了家里。 记忆像潮水般涌出,一时间完全侵占了大脑。地上的脚印都被雨水冲没了,季知言低着头走在溅起泥水的道路上。 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季知言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停滞了一会才继续向前走去。 她突然间想起来江念尘问她是不是害怕雷声的事。 那是她还在出租屋住的第一个休息日的事了,那时候她还在纠结自己的情感,不敢面对江念尘,所以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客厅。那天也是一个雨天,雷声轰鸣,江念尘因为担心她害怕而进来看她。 “因为你说梦话的时候提到了打雷。” 江念尘是这么对季知言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关心行为的。 梦境总是沉沉浮浮,醒来就不记得了,不过季知言现在却突然知道了那时候自己做的噩梦是什么。 __ 年幼的季知言撑着江念尘的黑伞往家里走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来巨大的雷声。她其实不害怕打雷,可是却莫名地感到不安,她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可是汽车早就开走了,那里空无一人,她只能快步走回了家里。 雷声不断,一直持续着,她的不安也一直持续着。 雨下了很久,季知言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还几次跑到那个路口想要再次遇见对方。虽然她心里觉得对方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是跑上了山路,结果只看见前面的道路被沙石堆积着,路已经不见了。她跑回家向季夕妍说了山路被堵的事,不过季夕妍并不在意,只是烦躁凶狠地勒令她别再出门。 那时候来访的人已经核实了季知言的情况,调解中要求季夕妍把她带去县城上学。季知言不知道那些温和地关心着她,询问她身体状况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她只是按江念尘说的那样如实回答了一切。季夕妍在旁边打着哈哈,说这些伤口都是小孩不小心自己摔的,不过这个谎撒得太不高明,没有人相信。这之后季知言就突然听见了自己会被带去上学的消息。 那个给她黑伞的女人没有骗她,她想,如果再见到对方一定要为对方做点什么。 可是,她当然是没再见到过江念尘。她想着也许对方哪天还会出现,她可以归还对方的雨伞,结果却只是在几天后,她在收拾着离开的东西的时,突然从大人的闲聊中听见了江念尘的死讯。 江念尘死在了那天,那个雷声不断,下着大雨的春日里。 __ 这大概就是在睡梦中害怕打雷的原因。季知言想。那时候一定是又梦到了那天。 衣领里有雨水流进去,再加上被冷风吹着,季知言的身体忍不住一直哆嗦,可是她却愣愣的好像还没清醒。 一直到大脑中反反复复重播的记忆片段终于因为走到家里,听见了季夕妍叫她的声音停止时,季知言才从恍惚的状态恢复过来。 好冷。 这是她此刻仅有的想法。 身体越发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只是皮肤,好像就连骨肉和内脏也是湿漉漉的,整个躯体都在发冷,季知言已经分不清这是单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也有突然间不可抑制涌出的悲伤情绪的原因。 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死亡的结局,可是她甚至能回忆起来对方死前温柔微笑的样子,怎么会毫无波澜。 好冷。 她尽力压制着,却还是不能控制颤抖的身体。 可是就算知道了,她也什么也做不了。这是毫无用处的回忆,只是徒劳给她增添更多的伤心事,一切都无可挽回。 冷得像是坠入了冰窖,季知言只能沉默地把被风吹得快散架的伞收了起来,僵硬地走进屋里,打开了老旧的暖炉想要驱散身体的寒意。 __ 季知言又是被冷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受到冷空气侵袭的一瞬间清醒过来。 季知言下了床,热了一下昨晚的剩饭,随便吃了一点就算是吃了早饭。 八点多了,季知言看了看外面天也亮了。下了一晚上的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路上也都是水坑,踩上去全是烂泥。 季知言拿上红烛和香,还有纸钱之类的东西,又提上一把割草的镰刀出门,走了几步想起来可能还要下雨,又折回去拿上了伞,正打算直接出门上后山的时候,季夕妍突然从房间里出来。 “现在就去啊。” “嗯。” “也不用那么急吧。” “……你要去吗?” 季知言看着对方好像是听见她要出门才着急地突然起床,衣领都没翻好的样子说。 “是啊,不是说了这次回来就是要看看他们嘛。” 季夕妍好像有些责怪一样地对季知言说。 老实说季知言不想和季夕妍去,所以大可以不等她,现在照旧按自己原本的想法,直接出门。可是她看了看外面灰白的天空,还有被雨淋烂了的泥路,这已经可以预见等会上山后会有多麻烦了。如果季夕妍真的要去,她不介意多一个干活的人。 “那你待会也得割草。” “啊?啊……是,不过有那么多镰刀吗?” “有,在那间屋里。” 季知言指了下杂物间,随后等着季夕妍吃饭。 “啊,还有,那个八字的事……” 季夕妍突然提起。 “等会回来给你。” 季知言随意地应答着,坐去了客厅里。 季夕妍在那磨磨蹭蹭地吃着,季知言也没催她,只是安静地坐着。 一旦一个人安静下来,思绪又会不由自主地走向记忆深处。 江念尘,江念尘。 有什么在低低地念着,声音虚浮地像来自内心的灵魂。 季知言又觉得有些恍惚,她最近恍惚的时候太多了,多到她怀疑自己已经有了精神病。再次听见季夕妍叫她的声音时她才回过神来,结束了目光空洞一直看着前方的动作。季知言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她想,自己大概真是无可救药了。 “走吧。” 季知言提上一半东西,意示季夕妍拿上另一半就出了门。 季夕妍脸上已经笑不太出来,不过她什么拒绝的话也没说,只是在心里想着反正这是最后一次。 她们上了后山,这山上坟很多,到处都长满了野草,野草长得高,挡住一大片地方,要是没来过还真看不出哪里有坟。 季知言凭着记忆往里面走,上坡又下坡,野草上沾的水蹭到了衣服上,导致身上也染上水汽,风一吹更加寒冷。季夕妍也就这样跟在她后面,季知言看对方这么听话的样子,觉得神奇,她甚至怀疑对方是把这当成最后一次见她,就像是已经把她卖了一样。刚刚那顿不会是断头饭吧,季知言小心地避开带刺的野草时无聊地想着。 “唉,这样建坟就是麻烦。” “什么?” 季知言还在想着对方竟然这么安静的时候,季夕妍突然开了口。 “要是全部牌位都放一个祠堂里就好了,那多方便。一次全都拜了。” “……所以呢?” 季知言没想通对方什么意思,疑惑地问。 “那边的山上就有一个祠堂,就是昨天来我们家吃饭的人家的,有钱人就是气派啊。” 啊,好刻意的话题。 季知言回头看了眼季夕妍想。 谁家有钱人的祠堂做来这深山老林的地方。怎么想的?一般不都是附近的村子才会做在这吗……不过这些好像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祠堂是昨天吃饭的那个人家的…… …… 怎么说呢?疑点实在太多,说是巧合也太过离奇,想着昨天的事,季知言一时想吐槽这件事的怪异,结果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嗯,她好像很想我接着问下去一样,可是我确实对那家人完全没有兴趣啊……不过都说到这种程度了,装作没听见也不现实,随便回几句吧…… 季知言这样想着回到。 “这样啊。” “……” 季夕妍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把原本想等对方问了之后再介绍的东西憋了回去。再找其他时候说吧。她想着。 两人继续往前走。 “这里。割吧。” 终于到了地方,季知言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土坡。被长了一年的草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季知言说完就开始割旁边的草,季夕妍看她懒得多说的样子也只好开始挥起镰刀。 父母的坟是合葬的,凑在了一起。割了很久,被野草遮掩的坟墓才露出形状。 放好纸钱,点好红烛和香插了上去。 季知言又抽了三根香,在坟前拜了三拜。根据奶奶的说法,拜人的时候应该许愿,让逝去的亲人保佑自己,比如说些什么让自己大富大贵,平平安安之类的好话。可是季知言拜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思绪混乱又不着边际,不知不觉又想起来江念尘,想要再次见到对方。 季知言拜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算什么心愿,谁也不能帮她实现吧。而且,好不容易来看一次父母,心里却忘不掉前女友这算什么,还是认真一点吧。 这样想着,季知言又在心里默念着想说的话。 这边结束了。季知言想,等会再去奶奶那边看看就可以回去了。因为一年很难回来一次,所以她每次都是在父母的祭日这天连着奶奶一起祭拜,反正奶奶也不会怪她。 季知言提上剩下的东西刚要叫季夕妍走,季夕妍突然抽了三支香也要去拜。也对,她说是来看爸妈的嘛,季知言想着就站在一旁等。 季夕妍上完香还没结束,季知言看见她嘴唇一张一合说了很久的话,很小声,季知言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这种场合能说什么呢?季知言猜不到,她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脸上好像很真诚的女人。 对不起。 对不起? 季知言不会读唇语,可是这三个字的口型有点明显,而且重复了很多次。 …… 你对不起他们的事多了去了,现在才来道歉的话恐怕一时半会说不完吧。而且,你接下来还会继续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吧。 季知言没来由地这样想。虽然她还没有季夕妍要对她做什么的证据,可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这么回事。 季知言冷漠地看着靠在碑上的女人,她懒得再看这个女人的表演,转身自己先走了。 __ 到了下午,两个人才回到屋里。 累了一上午加上一个中午,季知言已经没有力气,她坐在床上,虽然很饿,但是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 稍微缓了会,她才随便对付一下,吃了点速食。 结束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季知言走到客厅,看到季夕妍一脸笑意。对方肯定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没说,季知言想,不过她应该在意这点吗?她应该毫不在意地收拾好东西去路边等不知道多晚才会出现的大巴才对。季知言打算回房间收拾的时候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知言呐,我其实也都是为了你好。” 季夕妍突然开了口,也算是意料之中,季知言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太好,我也想要弥补嘛……你看,这个相亲的人家条件是很好的,穿的戴的都是好东西,一个祠堂也这么气派……啊,听说祠堂里面供了神像,不是那家人也可以去拜的,很灵的,你看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再说相亲要是成了,也就是一家人了嘛……所以……” 季知言听着对方絮絮叨叨个没完,一开始至少还是在说着为她好,要弥补她之类的话,后来直接全在说相亲了,还有那个祠堂……谁会莫名其妙跑去别人的祠堂拜别人供的神。 季夕妍究竟在胡说八道些说什么呢?已经不像是想骗她过去了,就像是想强拉着她过去一样,季知言看着对方越来越狰狞的表情想,如果再让季夕妍继续说下去的话,说不定季夕妍会越来越按耐不住,直接拉着她上那边的山。 那边的山……季知言看到季夕妍指的方向,那不是分叉路直走上的那座山吗。 江念尘那天是去祭拜她母亲的……祠堂……山上当然也可能有其他坟地,可是…… …… 季知言深吸了口气,她已经听不清季夕妍在说些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都变成了嘈杂的背景音,她的大脑在回放着和这件事相关的全部信息,她还没有完全捋清,可是那种恍惚的感觉又一次冲击了她,几乎让她陷入了其中。她开始有了一个猜想,虽然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可是她忍不住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季知言低垂着眼眸,如果认真去看的话,能发现无神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唉,反正我说那么多,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我们去看看也……” 季夕妍已经不抱季知言会乖乖跟她上山的希望,这样莫名其妙就要对方一起别人的祠堂里,季知言肯定会起疑,可是人家就是这么要求的,要求她把季知言带过去,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说了一堆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想着要不再想点强硬的办法得了。 季夕妍颠来倒去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她编也再编不出什么,看着面上无动于衷的季知言,她正打算做出更强硬的手段,比如待会给对方喂点药之类的时候,季知言突然抬起头看着她。 “说起来,那家人姓什么啊。” 季知言开口问到。 49、上山 季夕妍没想通季知言为什么又突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不过她也不在乎季知言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姓江啊,江家人。我也是一直忘了说,唉,你看我这记性,都要要相亲了还忘了说……” 季夕妍又自顾自地絮叨起来,季知言一句都没听进去。 到这种程度,说是巧合也太勉强了吧。 季知言突然勾起了唇角,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可是她的确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好像即将迎来什么喜事。 这种巧合……说是坏事确实也是,毕竟这样说来她就是那个会被剥夺身体掌控权的容器,大概也会死吧,可是好处也不是完全没有,至少应该能见到江念尘……哈哈,季知言被自己幽默到了,她知道自己有点太蠢了,为了能和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重逢而枉顾自己的性命。不过,谁在乎呢?反正能让现在的自己开心才最重要吧。 但是要是这是另一场骗局,和江念尘无关,这些真的只是巧合怎么办。 …… 可是还是想去看看,算了,顺其自然吧。 季知言这样想着,抬眼看向身前脸色已经不太好看的女人,突然开口。 “那就去看看吧。” “啊?啊对,走吧,去看看……” 季夕妍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突然间让季知言回心转意,她感到有些奇怪,自己没头没脑的话真的能骗到季知言吗?不过,这些她也管不着,反正只要把人带到就有钱拿,她也懒得多费口舌,听到季知言这么说,干脆就乐呵呵地答应了。 “哦,那个八字先写好,等会顺便拿过去。” 季夕妍又突然说。 顺便拿过去……说明人已经在那等着了,季知言看了眼因为说漏嘴了有些惊慌的季夕妍,算了,别管她了。 写好八字,去到好直接做法是吧……季知言好笑地想着接过了对方给的红纸。 虽然能感觉到自己很危险,不过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之前实在没怎么接触过这些神鬼之事……虽然和江念尘相处过,不过相处过程中对方和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而且也没有涉及做法之类的事情的原因,导致季知言现在还是很没有实感。复活什么的,总觉得很荒谬啊,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好啊。” 季知言应了一声,在季夕妍给的红纸和笔写上一行字后又递回给季夕妍。 季夕妍看了看上面写的东西,看也看不懂,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过看季知言也没什么反常或者心虚的样子,那就当是对的吧,反正那位江老太太也没要求她分辨这个,主要是她也不会。 “我回房间拿下伞。怕待会下雨。” 季知言看到外面有了些太阳,不过这天气阴晴不定也不好说。 “行,我也拿上。” 季夕妍说着回了房间,季知言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也回了房间。 季知言上午还带着伞出去了,没撑,可是也沾了很多草上面的水珠,还没干,放在了门外,季知言是回房间去拿刀的。 从包里掏了把折叠刀出来。这刀就是一时中二发作,觉得帅,而且也不贵就买回来了,一直没用过,也从来没想过会派上什么用场,她都快不记得这东西了,还是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的,随手塞进了包里带了过来。刀不大,要伤人应该可以,不过要杀人还是有些困难。季知言力气也不大,拿了刀要自卫也还是会有危险,说是自卫用不如说是心理安慰吧。 唉,怎么都到这种地步了,像小说一样。 季知言好笑地打开折叠刀,轻轻地用手背试了一下,只留下了一道细小的红痕。 感觉还是挺锋利的,再用力一点的话还是能见血的吧……这刀不能这么没用。季知言这样想着收起了刀,放进外套口袋里,转身出了门。 “我说怎么找不到,原来在这里……” 季知言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挂在门口晾干的伞。 “我就说你的伞在这嘛,刚要进去叫你出来呢。” 季夕妍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但还是带着笑意说。季知言没理她,自己向前走了。季夕妍也就跟了上去,她得把人送到才行。 __ 两个人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太过明显的车辙,让人想看不见都难,看起来就是雨后开上去的。 季知言没再关心这些,反正都已经打算要去了,再去关注这些线索已经没有意义,反正危不危险她都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虽然并不是没有现在就原路返回的可能性……她回头看了眼崎岖的下山泥路,上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往下一看才发现已经走了挺远,又看了看紧紧跟着她,不给她返回机会的季夕妍。虽然说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挣扎起来肯定会很麻烦,而且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打得过对方,虽然有刀……不过,说白了,她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看看江念尘在不在这里吗?她本来就是为了这个而已。 会不会有点太恋爱脑了啊……上坡本来就累,上山的路显得越来越漫长,季知言就在这漫长的道路上思绪混乱地胡思乱想着。 说是恋爱脑也不全是,好歹她昨天才想起来的事能证明她们还有过其他联系,而且对方给了她的生活很大的影响,这样的话,说是缘分也不为过吧……虽然说不出算不算好的缘分。 季知言这边在想着江念尘的事,季夕妍那边则是已经开始想拿到这笔钱要买些什么,好歹是卖了个人才换来的钱,肯定要好好运用,必须把钱花在刀刃上嘛。 两人各怀心思地一起上着山路,没什么交流。 季知言都有些走累了,才终于在这大自然的风光里看见了一个人造建筑。 就是这里吧。 季知言停在一座看起来古香古色的建筑前面。说是古香古色,其实也只是乍一看像是古代建筑一样,认真看看就会发现这些仿古的雕刻图案,显古老的颜色等全是当代做旧的工业成果。 难得的太阳照射在祠堂上,牌匾上的金字折射出细碎的光。也许是还在下午的缘故,没什么阴森的感觉,反而有亲历过新旧交替的历史的恢宏感,总体的氛围还不错。不过,一眼看过去就是水泥砌的墙,太现代了吧。果然还是很没实感啊,要说复活人什么的,就像笑话一样。 季知言只是站在外面看着这座建筑的外观,没有上前,季夕妍跟到季知言身边的时候,祠堂里也走出了一个人。 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也算意料之内。 季知言微微地笑着看向那位年老的女士,果不其然又是那个金色的坠子压在一身娴静低调的衣服上。看着那么和蔼,可是却莫名地比她身后的祠堂还要鬼气森森。 “你来啦。” 江婉笑弯了眼对季知言说,好像完全无视了跟在旁边季夕妍。 她眼里只有季知言。 季知言感受到对方的注视,那种感觉并不舒服,但她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微微地笑着,得体又礼貌地看着对方。 “进来吧,看看这里,说不准以后你也是江家人了。” 江婉说完转身进去。 就算是相亲成功了,这是江家的祠堂,只会摆江家的灵牌吧,一个外姓人来这有什么意思呢?还是说以后她也会姓江?季知言好笑地想着,回头看季夕妍。 “不是要进去看看?” 季夕妍其实是不想进去的,毕竟别人的祠堂,她在这瞎掺和什么,季知言招呼她,她也打算搪塞掉。 “知言,季老板也是,进来吧。” 江婉温和的声音从里面轻飘飘地传来,声音不算大,但是刚好两个人都能听见。 “走吧,你说要看的。而且八字还在你那。” 季知言没再管季夕妍,几步跟了上去。江婉这样说了,季夕妍也确实才想起来八字没给,她只能勉强地跟了进去。 太阳照不进去,一进到里面,光线马上就变暗了。气温也降了,季知言感受到温差打了个哆嗦。 一眼看去供桌上摆满了牌位,旁边点着烛火,也插了香,不过其实点着蜡烛也大差不差,还是看不清上面写的字。 季知言看那橙黄色的烛光看得晃眼,视线移向了别处。 “这个,你看看。” 季夕妍把红纸拿出来,递给江婉。 “嗯,不过这个其实也就是看看合不合适而已,参考参考,现在主要还是要看年轻人怎么想的。” 江婉看着季知言说。 “老太太也是与时俱进啊。” 季知言笑着说。 当时要八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说是一定要先看看合不合适,现在又改口成主要看她的想法了,真是好笑。 “是啊,也得与时俱进嘛。” 江婉这样回应到,季知言没有反驳。 旁边阴暗的走道里,突然走出一个人,一个中年男人。穿的一身黑色长袍,倒也没有蓄发,蓄须,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这位是方大师。” “不敢当。” “你虽还年轻,不过也和你师傅学得差不多了,也算是大师了。” 季知言听着两人客套的对话,心里觉得无聊,想看看四周,但这样又不够礼貌,只能继续听着。 “方大师好。” 季夕妍听他们说着插了一句,季知言也只能跟着问一句好。 那位面色沉稳的大师应完季夕妍后,听到季知言声音,又向季知言看来。这种注视和江婉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就像在看一件物品。 “这一路上山,你们也走累了吧。” 江婉对两人说。 “那倒也不累……” 季夕妍回着。 季知言没说话,她已经厌烦了这种无聊的社交,她来这里不是为了跟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寒暄的。 她在努力感受着这里的气息。 阴冷的,冰寒的,室内的空气也比外面更加湿润。可是她没感觉到熟悉的,她最想要感知到的那种气息。 季知言咬着下嘴唇,她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来这一趟结果什么都没有,明明这已经是最接近答案的情况才对。季知言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江念尘。 “到那里坐会吧。” 江婉带她们进入长廊,进到里面的一个房间。里面摆着两张木凳,摆在这也太突兀了,像是出现在野外的已经煮熟的美食一样,这是陷阱。 季知言看向里面,这里的光线更暗,但还是能看清一点。 那里供着一座神像,太暗了,看不清也看不出是什么神,只是直觉能感觉到危险,不像是什么友好的神明。 季知言不打算进去。可是想要转身退出去的一刻,她突然呼吸到一口湿润的空气。 那种沾着春日的雨水味,粘稠阴湿的触感,遍布身体的熟悉气息。这正是季知言所求的。 于是季知言就这样顺从地坐了进去,那种环绕的阴冷若即若离,她甚至觉得对方是在驱逐她,可是她不打算离开了,她本来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50、重逢 季知言坐在冰冷的木椅上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四周。 木窗都被封死了,只要关上门这里就是密闭的空间。这间屋子里的阴冷比外面更加明显,一进来就能感觉到冷气蹿进身体。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逐渐能看清些屋里的摆设,木质的供台……丰盛的贡品……还有被供奉着的神像。 季知言顾及着在她周围聊天的人,只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座高大的雕像,她不能完全看清,但从轮廓来看,季知言判断江婉脖子上戴的应该就是这个神像。 季知言突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虽然说刚刚进门的厅里,灵牌前的陈设也看得出应该是花了心思的,可是相比起这个屋子,总觉得心思还不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自己明明完全不懂这些摆设之类的讲究……是因为这座神像巨大,看起来花了很多钱吗?季知言这样想着又瞄了一眼。 石雕的神像高度已经到了房梁,虽然因为黑暗的环境,季知言不能完全看清雕像的全貌,但从火光照亮的地方也能看出石雕刻画得十分精细,就连服饰上微小的纹样都雕刻,描绘了出来。这种程度的工艺品绝对价值不菲吧。季知言平视过去看着黑色衣角的花纹想。 抬头才能看见神像真容,那张脸倒是像通常的佛像,似笑非笑的嘴唇,微微眯起的眼睛,一张漂亮又慈爱的脸。好像十分博爱,将会普度众生一样。可这也不是佛像,也不像传统供奉的正神,非要说的话是个四不像吧,什么佛啊道啊的元素都往上凑,最后雕出来一个不伦不类的形象,就像是杜撰出来的伪神一样。 可是这个神却好像真的有些实力,不然江念尘怎么会还留在这里呢? 季知言盯着神像,莫名地觉得那张脸越来越扭曲,一瞬间,背脊突然爬上密密麻麻寒意,她赶紧移开视线。 那张脸动了吗?季知言一边想着,一边收回目光,转回季夕妍他们那边。刚转回头来就对上了那个所谓的方大师的视线,对方面色友好地笑着看她,季知言却觉得那是一种警告,警告她不该对神不敬。 是他在吓我吗?季知言直视着方岩,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移开了视线,还是那副沉稳的样子,好像不是一直在看她,只是一时跟她对视了而已。 季知言把口袋里的折叠刀微微打开,拇指摩挲着刀刃处。她不打算现在就抽刀出来,不过摸着刀把,确认刀刃足够锋利会让她比较安心。 “晒着太阳上来的,也渴了吧,喝点茶?” 江婉说完,旁边突然又走出一个女人,端着茶水过来,给了季知言和季夕妍一人一个小茶杯。 “唉,你看这,麻烦你招待了。” 季夕妍嘴上还在客套,可是也不怎么想喝这水,谁会在祠堂里泡茶待客啊。 “不麻烦,我才说是麻烦你们上来一趟。” 季夕妍只能接过讪笑着喝了。怎么想这样的有钱人家也不至于害她,非要用江婉那的话讲,她们还算是合作伙伴呢。 季知言沉默着坐在木椅上,看着季夕妍喝了下去,她靠着椅背,面前站着的人阴影笼罩着她,颇有威压。 这已经是逼迫了。季知言想。 熟悉的气息又靠近了,粘稠的雨水味萦绕在她鼻尖。就在我旁边……江念尘,这是提醒吗……季知言手里还举着茶杯,可是心思却全不在这里。 等会见到对方要说什么呢?季知言突然笑起来,笑自己这时候还有思考重逢台词的闲情逸致。可是她不太想在好不容易的重逢时刻说些无聊老套的台词嘛,所以她想在这上面费些脑子也是无可厚非。 “那个,知言呐……怎么不喝啊。” 季夕妍眼看季知言接过茶杯却不动,也没道谢,还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笑完还是不喝,搞得气氛有点尴尬,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 “哦,不好意思,还不太渴。” 没地方放,季知言只能一直拿着那杯茶。 她一说完,江婉那张毫无破绽的笑脸总算有点挂不住,她怀疑季知言已经有警惕心了,这样的话,只能用强硬的手段让她晕在这里。 “唉,人家给你泡的,你怎么能不喝呢?再说这茶肯定是好茶你喝了也不亏。” 季夕妍眼看着江婉脸色越来越不满,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季知言旁边小声说。虽然就现在这个环境,她小声说的话,其他人也能听见就是了。 “江老太太,这是什么茶?” 季知言没理季夕妍,她笑着,好奇地看着江婉问。 江婉看季知言好像又没什么不对了,摸不清对方倒底怎么回事,只能继续演下去。 “这是西湖龙井。”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这点灰纸呢?” 季知言听着江婉回答,起身给她看。 “这是符纸。” “符纸?” “符水泡的茶,对身体是很好的。” “这样啊……” 季知言起身好像很好奇一样向着神像走了几步,毕竟也还没直接说清楚撕破脸,其他人也不好拦她。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不过喝了也没坏处嘛,反正这茶叶是很好的。” 江婉嘴上还是笑着,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季知言。 “那看来,我还是喝了吧。” 季知言说完,抬手做了个喝的动作,放下手的时候把茶倒在了裤子上。幸好只是一个小小的茶杯,里面也装不了多少水,也幸好今天穿的裤子里面有棉吸水,表面湿了也不怎么显色,更幸好外套挺长的,只要不坐下就露不出来那点茶渍。就是大腿突然更冷了。 “喝了?” “喝了。怎么这么想让我喝?” 季知言垂手拿着空茶杯出来。那里面太暗了,虽然神像前点了烛火,可是那点微弱的光,也只能把神像照亮点,其他地方就只能映射出模糊的影子了。站在外面的人大概也看不清什么。 “我是喜欢你才给你喝,要是真能跟我孙辈成配就好了。” 江婉笑着好像在开玩笑的语气说。 “你再在这休息会吧,我还要跟季老板说点事。” 季知言点了点头,那几个人就一起出去了。还很小心地关上了门,理由是看季知言好像也累了,可以在这休息一下,她们不打扰。 这里难道是休息室吗?季知言看着在烛火影影绰绰中显得诡异的高大神像好笑地想。她没管那几个人,只是在门被关上后又坐上了椅子。 这样就蒙混过关了?看来这灵符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应该只是可有可无。刚刚江婉说她可以坐在这休息,困了也能睡会……难道这灵符水是能让她昏迷的东西? …… 季知言没再思考,她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个。 还不出来。 季知言只是这样想着。明明都已经这么近了,就在这里,共处一个空间还要躲着吗?别做这么无聊的事了,我没有捉迷藏的心情…… 歪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季知言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失去了视觉,其他知觉就更加清晰。水汽像一团浓雾笼罩上来,一点一点渗透进衣服里面,轻柔地抚过僵硬的皮肤。 在靠近……季知言感受到逼近的寒气眼睫轻颤了几下,但还是装着晕过去的样子,四肢一动不动。恬静的睡颜,好像陷入了美梦,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啪嗒,啪嗒……原本觉得吵闹的滴水声,现在成了链接回忆的线索,季知言听着声音的靠近,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虚浮的雾气总算变成了实体,黑色的身影站定在季知言身前,俯下身去看瘫倒在木椅上的人,凑得很近,几乎要压在对方身上。 “还装?” 带着些无奈和好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季知言总算抬起头,原本遮住脸的发丝自然垂下,露出江念尘已经许久没见过的面孔。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现在正在阴暗处发着光,亮晶晶的。 像藏着满天的星星,江念尘只想到这个俗套点的说法,可是她觉得很合适。 “好久不见。” 季知言弯着眼睛笑道。 虽然已经努力去想了再见时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只说出口这种老套的台词啊。 “好久不见。” 江念尘对季知言出现在这无可奈何,只能也温柔地笑着回应。 “你知道是我吗?” “昨天才知道。” “真巧啊,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季知言漫不经心地说,好像这只是普通情侣分手后的普通重逢一样。 “嗯……一般般吧,还是之前那待得舒服。” 江念尘好笑地应着。 四周寂静,突然沉默了一会。 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季知言不说话了。她只是直直地盯着江念尘,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浓墨般的黑瞳,她了解对方更多了一些,于是总算能看得更清明。 没有人说话,阴暗的空间里只有季知言微小的呼吸声,还有源源不断的滴水声。 视线交汇,无言的暧昧。 “江念尘。” 季知言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轻飘飘地从口中出来,像是梦呓般微弱。与其说是在叫人,不如说像在招魂。 “等会送你出去,今晚别待在这里。” 江念尘躲避着季知言的视线,她站直了身体,咽了下口水。她不敢看对方了,只是肯定地说着。 季知言没有回应对方的话,她站起来,往对方身上凑过去。 她莫名地感到口干,也许是因为没喝刚刚那杯茶,也许是这间屋子燃着烛火太过干燥,也许……不论是什么原因,总之,她现在非常需要靠对方更近些。 再近点,再近点……直到融进潮湿的春雨里,才能止住口中的干渴。 季知言抓着江念尘的风衣领,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51、紧贴 阴暗的密闭空间里,供桌上的烛火影影绰绰,火光中倒映出纠缠的黑影。 高大的神像好似在看着她们,满眼的慈悲温柔,它也不能发出声响,只是沉寂地看着。 红烛燃烧,卷起扭曲的火光,有光就有影子,那些黑色的影子像是缠绕的毒蛇在吐信子,不断地攀上四周的墙壁,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张牙舞爪地向前伸去。 细听兴许还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叫声,是风吹的呼啸。 阴暗的空间里充斥着诡异氛围。 季知言却全然不顾这些。她只是贪婪地贴紧江念尘,冰凉的触感从嘴唇传来,但是除此之外,她就再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在等啊,她想要对方更主动的吻。 季知言没闭上眼睛,那双藏着星星的眼睛就这样弯着在江念尘眼前晃啊晃啊,灯影幢幢,恍惚不清。 这是蛊惑吗。江念尘推不开对方,她不是没有强硬的手段和力气,她只是不想拒绝对方而已。 昨天才知道找到的容器是她,想要再做干涉也已经没有办法,说起来也太过可笑,一直隐瞒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对方跟这件麻烦的事少些牵扯,结果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做的都是毫无意义的,真是无可奈何的笑话。 今天看见了这张无时无刻游走于思绪中的面孔时,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丝庆幸,即使知道不应该,可是能再见到对方就是不可抑制地感到愉悦。 朝思暮想听起来太过浮夸,可是这就是事实。 可是那一瞬间的喜悦过后,就只能感受到一种无法控制对方迈向深渊的无力,这是她不想看见的,她绝对不会选择的结局。 可是,江念尘看着踮着脚,用力拽住自己衣领,只为了贴得更近的季知言,毫无察觉自己已经流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挣扎了一会,理智暂时落败,无论如何,至少现在…… 季知言快要站不稳,以为得不到对方主动,双眼故作委屈地垂下时,江念尘总算笑了一声顺着她俯身吻了下去。 轻轻地吮吸着唇瓣,舌尖再一点一点探入,温柔地纠缠着彼此。 交换吐息,沾染上彼此的味道,久违的快感降临在她们身上,季知言在越来越激烈的纠缠中满意地环绕上江念尘的脖颈,她快要挂在对方身上,隔着外套,她能感觉到后腰被抵住。 她没了力气,一点一点后退,最后又坐回了木椅上。江念尘搂住她的腰,越搂越紧,好像两人要融进彼此的血肉,即使江念尘已经没了血肉。 被按在木椅上亲,那种温柔渐渐不存在了,季知言越来越难喘气,呼吸节奏混乱,激动的血液翻涌着,刺激着她微弱的脉搏,她也没让对方停下,她享受着这种窒息的快感。 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思维已经被亲得快要停滞,季知言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眼神迷离地看向上方。 雕像那双仿若佛一般慈悲的双眼凝视着她们,似笑非笑。 季知言半眯着眼,她已经不够清醒,江念尘的吻越发深入,她越发觉得恍惚,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不清楚。 注意力涣散,视线不能集中,看着高大庄严的神像,又看着神像前烧着的烛火,模糊得映出怪异的景象,红色的火舌扭动着蜿蜒向前,黑色的影子一点一点爬出来,好像潮水一般不断四散地蔓延着,蠕动着,像是扭曲的怪物。 季知言闭上了眼睛。 __ “还清醒吗?” 江念尘好笑地伸手在季知言面前晃了晃,看到对方没什么反应,又把苍白的手探入季知言后颈,预料之中地看见瘫软的人一惊后抬眼怒视着她。 “在这里亲没问题吗?” 季知言瞪了对方一眼后突然有点不确定地说。 “不是你先开始的?” 江念尘不知道季知言在想什么,轻笑着捏了下对方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理所当然地又被瞪了一眼。 “主要是,老是跟神像对视啊。” 季知言又抬头看了眼那座雕像,一边好笑地说着。 “哦,那换个姿势?” 江念尘嘴上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着,可是行动却不是假的,直接把人抱起来背对着供台。 “这不是姿势的问题吧……” 季知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改变了位置。她其实是打算问清楚神像相关的事情,可是没来得及再次提起这个话题,江念尘就又亲了上来。 唔……又被堵上,也没有挣扎的余地。这人怎么回事啊,明明是自己先主动的,结果对方反而越来越来劲…… 季知言推了江念尘一下,但是对方毫不动摇,反而用左手把她的手反扣在后面,压着她往后退去。 已经没法后退了,隔着江念尘的手她也能感受到后面有东西挡着,是供桌。余光还能看见明晃晃的烛光,还有放在上面的贡品。真是大不敬啊……季知言好笑地想着,虽然说刚刚主动亲江念尘的她也没什么资格在这方面指责对方就是了。 背后有东西靠着,江念尘另一只扣在她腰上的手就更加用力,要不是隔着棉服,季知言都觉得会留下青印。纠缠的力度丝毫没有减退,季知言只好又开始努力跟上对方的节奏。 季知言闭上眼睛,已经打算就这样顺从地享受起来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了声响。 是脚步声,走得很慢……听起来是那位老太太。 好不容易跟上了对方的节奏,呼吸渐渐稳了些,现在却又不得已地变得慌乱起来。季知言用力挣扎了几下,可是江念尘还是没有放开她。 手腕上被细细地摩挲着,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痒。季知言挣脱不开,只能睁开眼,委屈地垂着眉眼看对方,闷闷地哼出一点声音,溢出几声呜咽。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前,江念尘终于轻笑着放开了她。 季知言满腔的不满,但一时也说不了什么,只是快速地坐回木椅上,歪斜着身体,一副睡过去的样子。 门被打开了,季知言感受到亮光照射进来,她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没有动弹。 黑色的发丝垂下去,遮挡了一部分脸,看不清神色,胸腔平缓地起伏着,像是已经陷入昏迷。 江婉看了几眼,看到人晕了过去,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变化就又把门关上了,而且还落了锁。 脚步声越来越远,一直到听不见了,季知言才睁开眼睛,直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她是谁啊。” 季知言对着空气发问。 她现在已经顾不上对刚才江念尘的行为进行反击,她更想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外婆。” 江念尘又化成了实体,从季知言后面走了出来。 “是她想要复活你?” “对啊。” “这样吗……为什么啊?” 虽然爱孙女心切,所以想要让对方重新活过来这种理由也不是没有可能性,不过听起来太超出常规,实在很难理解啊……也许有其他原因? “要说为什么……” 江念尘有些沉默,不知道怎么说。 “嗯?” “非要说的话,就是……”江念尘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人都已经到了做法场地了,她再隐瞒有什么用,她只是在思考着如何措辞,才能让这件事显得不那么可笑,“她觉得我对家族很有用,不能就这么死了。” 果然,怎么说都还是很可笑。 “……有用?” “重振家族荣光……类似于这种吧,说白了其实就是因为之前由我来管理企业的时候,盈利了很多。” ……盈利了很多,真是委婉的说法,季知言从沈乐予那听见的版本可不是这么简单,不过硬要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没什么问题,反正挽回名声,扩大规模,在社会各个层面的地位都有显著提升这些事,说到最后都是为了赚钱嘛。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想要活过来吗?” “这个问题我好像回答过啊。” 江念尘笑着说,当然是不啊。 “如果有其他方法?比如说不用伤害别人的方法。” 虽然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存在,不过季知言还是歪着头问了对方。 “实话说我也不想上班了。而且也不存在那种方法。” 江念尘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弯着眼睛看对方。 “其实是鬼我也不介意啊。” 季知言低着头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你不介意,可是你再不走,就不只是你介不介意和鬼待在一起的问题了。” 而是生命安危的问题。 江念尘安抚性地亲了亲季知言的脸颊。季知言的脸颊本来是冷的,可是现在却有些发热,她看着对方,眼眶发红,漂亮的琥珀瞳孔对上浓墨般的眼睛。 显而易见,谁都能看出季知言现在处境危险,不该留在这里。 “你有什么打算。” 季知言沉默了会才再次开口。 “天黑以后我放你出去,江时岑会开车送你走。” “你信他?” “他只是不怎么喜欢我,但还不至于泯灭了良心。” “他看起来就不敢反抗啊。” 季知言想起之前对方第一次劝她离开出租屋的事,虽然劝了可也不强硬,大概是不敢违背江婉意愿的。 “那也不至于害死人。” 江念尘想起跟对方谈的时候,对方比平时更加坚决肯定的样子,那家伙也应该试着反抗一下了。 “是吗……其实我不是要问这个。”季知言正视着对方,“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失败了,大概又会被困去什么地方吧,除非江婉放弃复活江念尘这个荒谬的想法。 “还能怎么办,随遇而安吧……” 江念尘看起来毫不在意一样,她只是十分慵懒地坐到供桌上,直接向后靠去,红色的蜡烛穿透她的身体,她就像一个透明的幻觉一样,如果不是刚刚还在触摸着对方,季知言都要怀疑对方是否真实存在。 “真的吗……可是你明明觉得很无聊。” 季知言走上前去,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说。 “这跟失去生命比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又不怕这个。” 江念尘说着直起身来,还故意轻快地笑了两声,可是季知言沉重的面色毫无改善。 “其实,只要你外婆放弃复活你这件事,你不就自由了吗?” 季知言凑到江念尘面前说。 52、思索 只要江婉放弃不就好了吗,反正这一切都是她起的头。 江念尘看着贴得越来越近的面容哑然失笑。 季知言这么说确实也没错,可是江婉已经持续了十多年的执念,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打破。 “你想到办法了?” 江念尘又是温和地笑着,姿态慵懒,她一直是一副洒脱随性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毫无眷恋,风一吹,人就跟着飘散了。 真的吗,真的无所谓吗? 季知言不满对方的态度,她不死心地又去看那双眼睛。映着细碎的金色光点,黑色的眼睛明亮清晰。 留恋呢?给我看我想看的。 季知言凑得很近,再贴上去她就要碰到烛火,可她也没有退后。终于在江念尘背靠上神像时,她从那双幽深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不自然的情绪。 季知言满意地退了回来,江念尘只能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见过你吗?” 季知言问着。 “十多年前见过。” “这次转移你的时候没见过?” “转移是方岩做的,劝说的话早说过了,到了这里也懒得再说。” “诶……你跟你外婆说过话啊。” 季知言看着面色不变的江念尘,思考着自己想法的可行性。 “嗯,不想这么说,可是她的确有些冥顽不化,怎么说也没用。” 江念尘随意地坐在供桌上,垂眼去看穿透身体的红烛,无聊地用手玩着焰火,碰一下,火舌就贪婪地顺着苍白的手指烧上去,鬼魂而已,没什么痛觉,江念尘又把手收了回去。 “你们是什么状态下说的话。” “这很重要吗?” “有点。” 季知言眨了眨眼,细碎的金光完美地融入她的眼睛,好像她眼中本来就有熠熠星光。 太活跃了吧。江念尘看着季知言想,对方好像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就下定了决心一样,不愿放开她。 可是,这不是光靠有决心就能做到的,除非有什么办法…… “那你先说说看?” 如果确实存在这种能够不离开你的方法的话,我会去做的。 江念尘想。 “如果能向她证明你不存在呢?” “我不存在……让她觉得这是个骗局吗……” “这有可能实现吗?告诉她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 季知言一边询问着对方,一边也在思索着。 “……” 让信神几十年的人突然相信唯物主义吗…… “不可能吗……虽然说很难证明你不存在,可是实际上,只要你能不出现的话,她也根本证明不了你存在。”季知言说着,虽然自己的话好像比荒谬的现实更加荒谬,不过也并不是毫无可能性吧,大不了演一出走进科学。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圆好这个谎,向江老太太说明这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而已。“至于你以前和她说过话……这没什么所谓吧,反正只是存在记忆里面,没有什么能证明你确实在死后见过她。说是产生的幻觉就好了,至于为什么会产生幻觉……” “但是我会被招魂铃凝聚起来出现,我就是被方岩用这东西带过来的。” 江念尘打断了季知言的话。现实的情况是鬼魂存在,并且可以被逼迫着现身。当她被凝聚成人形出现在江婉面前的时候,就算继续嘴硬地说这只是什么全息投影技术之类的话也没什么用处了。光靠编造一个轻易就能打破的谎言是不可能阻止江婉的行动的。 “……这样啊。”季知言因为沉思低着头,听到江念尘的话后才抬眼看向对方,“那我去把那东西偷过来可以吗?” “……?” 江念尘本来说这个是为了打消对方的念头,她只希望季知言尽快离开,免得陷入更大的危机,听到对方的回答一时失语。 招魂铃是她有限的视角里看到的,除此之外,虽然也了解了一些其他,可是她仍然没看清方岩的全貌,肯定还会有其他能对付她们的东西。这很危险,季知言肯定也知道,可是她就这么轻松地说出来,就像只是询问晚上要吃什么一样。 空气突然一瞬间变得寂静。 “……你要做到这份上吗?其实这件事本来和你无关……”江念尘沉默了会才再次开口,说到一半顿了顿,又过了一秒才接着说出口,“你其实不用在意我的事。” 就像在说你不应该管我一样,冷漠的话语。江念尘说完就后悔了,可那只是情绪上一时的痛苦而已,从实际的角度出发,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劝说季知言离开。 __ 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明明江念尘都告诉她会让她安全离开了,她还要自己把自己推进深渊吗?季知言不知道。 她怀疑自己的大脑被植入了毒素,这导致她像一个疯子一样极度地渴求着江念尘,这种渴求在分开时被她压抑着,再次见面就会爆发了出来。 她还没有崩溃,虽然现在太过主动地以身试险已经表明她的不正常,可是至少她表面上还能演示出自然的表情,如果又一次离开的话……不,永远不想离开,永远。 从第一次谎称愿意接受及时行乐开始的接吻,拥抱,温柔的安抚,到最后崩溃下的撕咬纠缠。这些,所有的亲密接触,季知言都不想放手。 虽然一直撒谎说可以接受分离,可是,实际上早在刚刚心动的那一刻,刚刚接受自己产生喜欢的情感的那一刻,她想要的就是永远。永无止境地靠近对方,直到紧密相连,难以分离。 可是概念上的永远也太难实现了,所以季知言退而求其次,只是想要在自己还有生命,还有呼吸的时候和对方纠缠在一起而已。 可是这也不能实现。 这也不能实现……为什么。 季知言沉默着低下头,她只是用拇指摩挲着衣袋里的折叠刀。 分别……想到这个词就会变得难受起来。 心脏沉闷地跳动,她忍不住越来越用力把指尖按下去,一下一下地按在刀刃上,没有划破皮,只是留下较深的痕迹,这个动作重复太多次,微小的疼痛不断叠加着,直到没按稳,拇指不小心顺着刀刃滑了下去去,季知言终于在一瞬间的刺痛中回过神来。 粘稠的液体粘湿了衣袋,季知言摩挲着传来痛感的伤口,表情却没有因为疼痛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是我很在意,所以我想这么做。” 季知言抬起头轻声说到。 漂亮的脸被火光映上光芒,像是渡上金色的光圈,神圣得如同神明。可是,神明一样美好的少女眼睛发红,流露出的是悲伤而不是神该有的悲悯。 季知言只是人而已,她在为自己悲伤,悲伤不能得偿所愿。 “……我知道了。” 江念尘的叹息微不可察,轻轻的一声后她温柔地回应到。伸手揉了下对方的头,柔顺的发丝滑过手指,轻飘飘的触感,好像就要蒸腾消失。 可是季知言是实打实的活人,看上去是破碎的,可是血肉之躯如此真实。江念尘可以一瞬间地灰飞烟灭,忘却所有事情,随风飘走,痛苦也轻易地吹散。季知言的痛苦却没那么容易消解,情绪是藏在身体里的疾苦,随着人生长,长进大脑深处,不像白骨上的血肉一样可以剔除干净。 “你现在想要怎么做都可以,但是如果有不能应付的危险的话,你得马上离开。” 江念尘站在季知言身前,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我也不想离开你。” 江念尘弯下腰,温柔地拥抱着对方。 __ 这是一个冰冷的拥抱,湿润的气息,被死亡包裹,可是季知言却觉得身体发热,血液要烧起来,要烧穿皮肤,冲破胸腔。即使现在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她却觉得自己不得不去做。 就算在方岩那边成功的话,也还需要编一个完整又真实,能让人相信这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局的唯物主义故事。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很难啊,季知言想。 “说起来,那个方大师倒底是哪来的?图什么。” 季知言突然疑惑地问到。 “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很早以前外婆就认识他和他师傅。”江念尘回忆着以前的事,顿了顿接着说,“他师傅几年前死了,现在只剩他。图什么……就是图钱啊。” “诶……我还以为他们干这行会得道成仙什么的,也会死啊。” 季知言眨着眼说。 “又不是道士。” 江念尘笑了两声。 “可是他们确实有点真本事啊……图钱吗?一般这种人不都是看机缘什么的,图钱这个说法也太像骗子了吧。” 季知言好笑地说。 “怎么说呢,我死之前以为他们就是纯骗钱的,死了以后发现半真半假。一部分是骗钱,一部分是真的,真假交替,所以才让人更难辨别。” “嗯……比如说你外婆脖子上挂的金色坠子?” 看到这个神像之后,季知言就猜到了那东西肯定是所谓的大师卖给江老太太的。 “是啊,那是属于骗钱的部分。” 真假参半啊,谎言和实话混在一起,把人搞晕了,确实容易陷进去。 “你说很早以前就认识?可是复活你这件事不是十几年前才开始吗?” 季知言突然想到,于是疑惑地问。 “更早之前江家就逐渐没落了,那时候外婆就开始求神拜佛,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大师’,而且十分信任,谁也劝不听。那时候家里的资产都在她手里,还被骗着花了大价钱修了这座祠堂。” “这样啊……无可奈何,所以只能寻求神的帮助吗?” 季知言喃喃自语一般说着,仰起头看向神像的脸。雕刻得精细,连视线都好像真实存在,慈悲的眼睛好像在凝视着二人。 可是,这也只是为了从中贪钱捏造出来伪神而已,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神。这座雕像充其量也只是个雕工精美的工艺品,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价值了。 季知言看着高大的雕像,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着。 53、闲聊 一直待在阴暗的空间里看着晃眼的火光,季知言感觉眼睛快要瞎掉,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当然也不能闭上眼睛睡觉就是了。 好累啊,今天已经干了一天的活了。 季知言这样想着坐到了木椅上。 刚刚和江念尘交流了一会,具体怎么办也还没说好,江念尘虽然是同意的态度,可是季知言又觉得她只是表面上不再说让她离开的话了而已,实际上,一有机会还是会马上送她走。 真是超现实的情况,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甚至旁边就站着一只鬼魂,可是还是很难去想象招魂复活一类事情啊…… 季知言烦躁地又站起来踢了两下木椅,听到旁边的女鬼发出轻笑。 “现在要怎么办呢?” 季知言征求对方的意见。 “只能等到天黑了。” “这样啊……” 季知言只好又坐了回去。 “饿了吗?” 江念尘凭借对对方的熟悉,推测出对方露出这样恹恹神情的原因。 “有点。” “可以吃点这些。” 江念尘指了指供台上的食物。 “这样没问题吗?” 季知言笑着问,不过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她马上站起来走过去。 “晚上,只要把那个什么……招魂铃拿过来就可以了吗,要不把全部东西都砸烂好了。” 季知言拿起一块饼干时问到。 “你有这种能力吗?” “万一呢?试一下。” “……” 就像是产生了兴趣以后,决定去尝试一下新奇的东西一样的轻松态度。 “你碰不了那东西对吧。” 季知言突然说。 “可以倒是可以……” “会魂飞魄散?” 季知言疑惑地问。 “不知道会不会,反正短时间接触的话会有痛觉。” “嗯……鬼疼一下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吧。” 季知言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意的说。 “的确,不过比起疼痛……不如说是恐惧吧,作为鬼魂会不由自主地恐惧。” “对未知不可名状的恐惧吗……” 季知言含糊地说着。 “这又不是克苏鲁。” 江念尘好笑地回答。 真是轻松的氛围,好像两个人来这里只是来郊游一样。一点紧迫感都没有,这肯定跟季知言对自己会面对危险这件事毫不在意脱不了干系,对方这么轻松,反而显得自己的担忧很可笑。江念尘看着在吃贡品的人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反正也无事可做,渲染恐怖的气氛也没什么好处,继续这种闲聊吧,江念尘有些无奈地想。 “嗯……偷个铃铛而已……” 季知言这样回应到。 不过她不怎么紧张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容易,而是她单纯不怎么在意后果而已。会被杀掉吗……其实最多也就是撕破脸,被绑起来做法事而已吧,最坏的后果就是法事成功,江念尘的灵魂占领她的身体,然后她的魂魄居无定所,或者直接灰飞烟灭了而已。当然,可以阻止的话是最好的,可是就算失败了,这种后果其实也算不上可怕吧,季知言根本无所谓。 她只是很想去赌一把,万一成功了呢?万一江念尘自由了呢?那她不就可以把人牵回家了嘛。 “怎么,你偷过东西啊,怎么好像很老练一样。” 江念尘有些好笑地说。 “没有哦,但是被别人冤枉过。” 季知言回忆起来以前的事。 “嗯?” “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不是我偷的,可是他们非要说是我。” 季知言看着江念尘平淡地说。 江念尘张了张口,一时想不到安慰的话,最后只能揉了一下季知言的头。过了会抱着她有些沉重地说,都是他们不对。 得到了可以依赖对方的回应,季知言忍不住继续说下去。 “然后还打了我很多下,手心全烂了。”季知言语气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在分享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小事,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这块地方……” 下意识地想向江念尘指出受伤的地方,结果一时忘了自己的手指上还带着血。 天气冷,血液凝固得也很快,暗红色的硬块留在季知言拇指上,很显眼。 啊,再收回也来不及了。 季知言结束了一瞬间地愣住后想到。 “手怎么了?” 着急和心疼写在苍白的脸上,不用去仔细观察就能看见。江念尘一下握住季知言的手,举到自己面前,看着那个细小的伤口皱了皱眉。 伤口原来是真的可以让人心疼的吗,季知言又想起自己曾经布满整个手臂的伤,比这严重多了,可是那时候没人会关心她,她曾经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被人在意。 “这个啊……”说是刚刚一直无聊地按着刀尖,结果一下没注意割到的话也太奇怪了,季知言想着怎么编才好,“今天上山的时候被草割到的。” “野草?” “是啊,有些草会割人的。” 江念尘看着那点血块,心里开始谩骂会割人肉的野草。 “只是一点点疼而已。” 季知言面色淡然地把手抽回去,她不想显得自己太过矫情,而且这点伤口确实微不足道。 “一点疼也是疼啊……” 江念尘垂眼看着细小的伤口这样说着。这里没有创可贴,她只能这么看着那个伤口,什么都做不了,她为此不满,皱眉皱得更深。 季知言看着她的样子,又想起来那场大雨,大雨里黑伞下的人也是这么皱眉看着她的伤口,可是手边没有治疗工具,只能无可奈何。 “他们不是冤枉我偷了东西嘛,那天实在太过伤心,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江念尘听见季知言又回到了上一个话题时,才把目光从伤口上移开,抬起头看着对方如常的面色。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很冷,但我还是跑出去了。” 江念尘觉得季知言将会说些什么,实际上她大概也猜到了。 “上山的路口,我差点被车撞到,但是车主人没说我什么,还帮我报了警。” 季知言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 她本来不想说这件事,毕竟这件事已经毫无意义,什么都说明不了,她又不喜欢向人太过郑重地道歉,总觉得很难为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提起了这件事。 细想地话,她大概是想说,我跟你早就有了联系。 “那时候的事啊。” 江念尘笑了一下,她没想到季知言会提起。 那件事的,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刚好在死之前,所以她还清晰地记得。一开始她没认出季知言,只是发现名字一样而已,回到这里以后才发现就是同一个人。这下真该说是有缘了吧,原来她们之间早就有了联系。 “嗯,那时候,谢谢你。” 现在这种关系再道谢地话,总觉得很奇怪啊,气氛也很不对,可是好像又不得不说,因为心里是这样想的。 是不是太郑重了,好安静。 “这么客气。” 过了一会,江念尘笑着回应到,季知言尴尬得移开视线。 “总之,总之我就是觉得我也应该帮你做点什么之类的……当然也不完全就是这个原因我才想让你自由……反正,你今晚最好不要突然说什么你快回去之类的话。” 季知言前面很不自然地吞吞吐吐地说着,总觉得很不自在,一直没有看对方。但是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江念尘的眼睛。 江念尘终于知道了对方突然的决心从何而来,虽然这不是全部的原因,不过却可以作为一个冲动的契机。 总之现在再说些煽情的话也没必要,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因为如实说出心里的想法而感到脸红的季知言。 “如果是道谢的话,用这么强硬的态度不好吧。” 所以她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出口。 “怎么,你有意见吗?” 季知言眨着琥珀眼睛,直视着对方。 “没有。” 江念尘干脆利落的回答到。她一说完,两个都笑了起来。 __ 季知言一边吃着,一边和江念尘制定大概的计划,吃饱东西后她又坐回了木椅上。 手机电量只剩一半,这种时候手机一般都很重要,季知言只能忍住刷视频的心思。所幸,这里没有像通常的恐怖片情节一样接收不到信号,要是真有什么事也可以报警。 无聊地等待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等待着有可能改变一切的时机。 天色就这样渐渐地暗下来。 __ 天黑了,山上本来就风大,夜里更是寒冷,再加上这是一间祠堂,简直可以说是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因为明天要做法事的原因,导致方岩今晚也不得不在这里过夜。他不满地叹了口气,不过想到那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也住在这,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师傅以前教的该做的他都已经做好了,明天换魂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虽然他老人家已经驾鹤归西,且在死之前甚至想着跟他换命,不过……方岩冷笑了一声,心里想着。 我还是得谢谢您呐,师傅。 不管怎么样,这次进的钱,也够方岩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本来他不急着做这场法事,可是想到这老太太也许已经活不了多久,要是江婉死了,那他可就没来钱的路子了,这样想着,他决定把换魂这件事提上日程。 复活一个活生生的人,呵,这怎么可能。那江老太太真是痴人说梦,最多就是把这躯体里的魂魄换一个而已。 不过换魂当然也没有那么简单,以他的功力最多换个几天,不过,等那个老太太知道的时候,他早就带着所有钱一走了之,漂洋过海去享受生活了。 那个姓季的小姑娘也真够蠢的,这都能骗上山来。方岩想着又嘲笑了一声。 不过那个女鬼也真够麻烦的,好不容易才带过来,结果还是不消停,天天这里飘那里飘,时不时地吓一下他。而且他能感觉到那鬼到这祠堂以后,越来越强了,要是再让她待下去,这招魂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她,要是压不住可真就难办啊。 方岩想到这忍不住有些担忧,又转念一想,反正明天就结束了,等那女鬼上了人身,江老太太开心了,他就离开这里。等到那女鬼再次离身的时候,就算再想对他做什么也不可能实现。 方岩想通了又乐了起来,开始幻想着以后奢靡的生活。 他待在房间里收拾着东西。 招魂铃,这个明天要用,招魂符……这个明天倒是没用了,以后也不用一月一供,不过也说不好以后还能给其他人用用,再赚多点。 灵符……木剑……方岩清点着工具,其实他也不担心这些东西丢了,这祠堂里虽然鬼挺多的,不只那只姓江的,还有几个外面山里跑进来的野鬼,不过它们都是不敢碰这些东西的。方岩只是有些兴奋得睡不着,所以只好无聊地做着这件事。 方岩还在点着东西,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方岩有些疑心,他没有听见脚步声,门外怎么会有人。但那敲门声很快又再次响了起来,他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只好去开门看看。 54、惊吓 夜幕笼罩,一切景象变得诡魅起来。 走到门边上,方岩被木门的间隙漏进的冷风激起了个寒颤。 敲门声只断了一下,很快又响了起来。 又是那些小鬼在闹着玩?方岩烦躁地想着,打开了门。 门外如预想中一样空无一人。 只有房间内一点光照亮了黑暗的走廊,窸窸窣窣的风吹树叶声从外面传来,除此之外,方岩还听见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声音。细听发现,是走廊的尽头传来的女人哭声。 是那个女鬼吗?方岩警惕地想着,心里有些诧异,明天就能让那鬼活过来了,她怎么还那么不安分。方岩想起来那天见到那鬼一眼的样子,黑色的长发垂下来,遮挡着苍白的面孔,方岩看不清那女人的样子,感觉对方像是一个狰狞的黑色影子,没有一点人的气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思想。那位江老太太妄想着复活一个能让江家重新回到原本地位的人恐怕是不可能咯,不过这些他可管不着,他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大不了再编几句,说是适应身体需要一定时间,过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走廊尽头的哭声突然停了,接下来又变成了笑声,像是被冷水浸泡烂了的声带发出的声音一样,撕裂的,发狂的。方岩有些毛骨悚然。 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可是如果不去看看,万一那女鬼挣脱屏障跑出去了怎么办?金玉满堂就在眼前,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胆怯。方岩只能忍耐着恐惧,拿上东西走出门外。 顺着走廊走到尽头的拐角处,向旁边看去。 还是什么都没有。别说人影了,连只野猫都看不见。 方岩又看了几眼,确实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他一走到拐角处后,连原来的哭笑声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方岩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关季知言的地方。门上落了锁,不过门上有个小孔,他凑上去看里面的情况。 烛火烧着,可是太暗了,方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那个洞口,努力辨认着里面的景象。 那个被骗来的容器晕在了椅子上……还有……方岩看着里面想怎么确认那女鬼还在不在里面,要不要摇下铃,可是摇铃也得费功夫,何况这还隔着门,很是麻烦。 方岩凑在洞眼,还在想着如何辨别那女鬼在何处时,突然大叫了一声。 黑暗的景象突然变化了,一只眼眶发黑,布满血丝的黑色眼睛出现在洞口面前,狰狞地看着外面,眼球有些发胀,看起来就像要掉出来一样。 方岩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张口叫出声。 他胆小真不怪他,以前这些事都是师傅做的,虽然他后来才知道师傅不让他做这些事实际上是因为怕他把全部手艺都学了过去,到时候就很难骗到他的身体。不过,从表面的情况来看,师傅确实对他挺好的,几乎没让他接触过这些脏东西。 方岩被吓退了几步,腿软了,走得踉踉跄跄的,感觉心脏都快被吓停了。 自己用手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至少能证明那鬼还在里面,这样就没有问题了,明天应该能顺利进行下去。 想到这,方岩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__ “走了?” 季知言微微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了,他竟然这么胆小。” 江念尘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虚像就把方岩吓成那样,就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把她困住,说起来也是挺可笑的,江念尘想着自嘲地笑了一声。 “嗯?他真的叫了,我还以为听错了,搞什么啊,比我还胆小。” 季知言没听出江念尘的情绪,自顾自地吐槽着方岩的反应。 “你胆子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正常人早就被吓跑了。” “你是说我不正常吗?” 季知言眯起眼睛,警告性地看向江念尘。 “见了鬼不跑,难道正常吗?” 江念尘可不怕对方的威胁,她暗笑着季知言不知道自己故作生气的样子有多可爱,一边温和无害地笑着凑近对方。 “嗯?反正跑也跑不了,还不如省点力气。” “这样摆烂可不行啊。” “可是很爽啊。” 两人继续着胡言乱语的闲聊,毫无危机感的从季知言一个人,变成了季知言和江念尘两个人。 江念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她带跑偏了,想来也是跟自己没有能够拒绝对方的决心有关,毕竟自私的心理在作祟,如果谁愿意去赌一把,只为了换取你的自由的话,这种心意真的很难拒绝啊。 “差不多了吧。” 季知言站了起来,一直坐在这坚硬冰冷的木椅上,硌得她骨头疼。 “嗯,差不多。” 江念尘动了动手,穿透了木门,随意地变化出钥匙形状,打开了锁。 季知言看着门打开,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真的太方便了吧,当鬼。” 季知言朝江念尘眨了眨眼睛说。 “确实,出门也不用担心忘带钥匙了。” 江念尘好笑地说着,不过都当鬼了,这些问题本来就是不用操心的。 “诶……要是有这样的室友,以后会方便很多啊。” 季知言一边走向门口一边笑着说。 “嗯……室友啊。” 就算这件事解决了,江念尘也没办法一直留在人间,毕竟地府才是鬼的最终去处,最多也就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不过这种让人不满的话题现在也没必要提起。江念尘笑着回应了一句,并没有反驳。 实际上这件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季知言也想过自己做这么多结果就为了这点时间的在一起真的有必要吗……不过至少也得先解决眼前这件事,才有可能再找到其他留下的方法吧。而且,困住江念尘的方法就是方岩给的,大不了事情结束后再逼他说出方法。 外面有风吹着,季知言哆嗦了一下,干脆地走了出去。 __ 方岩顺着走廊走了回去。 怎么感觉比刚才更暗了,他忍不住犯了嘀咕,再往前走了几步他终于觉得不对。怎么已经走进这条走廊了,可是却没看见他睡觉的房间亮着灯。 难道是风吹到了门,撞到了开关?他奇怪地走上前去,屋子里一片黑暗,甚至连门都没开,他记得他走之前没关门啊。 方岩心里又生起了恐惧,是那女鬼做的?可是她不是还被困在那间屋里吗?他疑惑地推了推门,可是纹丝不动,就像和墙连为一体了一样。不死心地又敲了敲窗户,仍然毫无动静。 方岩捏紧手里的铃铛,想着幸好出门的时候还带了这个,要是遇到其他鬼了还能用一下。 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方岩被夜风吹得越来越冷,再加上心里害怕,他感觉自己再被冻下去兴许明天就成了一具尸体。别说什么享受荣华富贵了,命都得冻没了。 于是他又向前走去,黑暗的走廊里,一点灯光都没有,只有尽头处月光照进来,让他能看清路。 向前走着,走到了拐角的地方,转个弯就是老太太的房间了。 房间的灯熄了,他有些怀疑,不过又安慰着自己不要害怕,大概只是老人家睡得早。 他敲了敲门,仍然是纹丝不动。 他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可是什么都听不到,他甚至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他心里又害怕起来,感觉全身发冷越来越厉害。 方岩又向前走,再往前走就是要到前厅了,他拐进厅里,想看看有没有在那里。 灵牌整齐地排列在供台上,旁边的烛火照亮了上面的牌词。方岩不敢再看,这地方白天他都不怎么敢来,总觉得被人盯着,怕不是江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他做的不是好事,想害他,更不用说是现在现在这种情况。 方岩看到没人,转身就走,可是进来厅里的门突然之间关上了。 被风吹的?方岩推不动,在这地方他连摇铃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趁另一边门还没关,赶紧从那边进去。 柺过走廊,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四处都是空无一人,没有一点生气。 出也出不去,绕了几圈,最后还是会回来这里,这是鬼打墙了…… 方岩总算搞明白了,但他还是害怕得腿软。不过鬼打墙的破解方法他不是不知道,所以心里稍有安慰。 他本来打算先点根烟看看,可是有烟没打火机,只好放弃,而且这个方法师傅也说不是每次都管用。 他不想用这铃铛,因为每次用过之后他都会觉得很疲惫,他还要留着力气明天做法用。想到这他又忍不住骂起他师傅来,都是那个老东西每次都不肯教他全部招数,非要自己留一手,就为了死之前骗他,搞得他功力不够,连些孤魂野鬼都很难搞定,更不用说这十多年的女鬼。 骂归骂,骂完还是得在心里道个歉,免得师傅做鬼缠上他。 没办法,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得不用了。 方岩走到原本自己的方位门前,开始摇铃施法,只要那只引起鬼打墙的鬼被招出来,现在的情况也就能破解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按着规矩摇铃,一如招出江念尘的情况一样,他又开始了招魂。 55、倒下 季知言出了门,看着了漆黑一片的夜色,感慨着这辈子第一次在山上过夜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情。 她只在门口停留了一秒不到,马上转过身向着走廊尽头走去,快到拐角处就能隐约看见一点旁边的亮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冷,冷得季知言身体不可控得发抖,她终于感到有些紧张起来,原本平缓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急促。 走到门边上,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什么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去。 果然是空无一人,看来方岩已经被江念尘困住了,不过对方毕竟是有点真本事的人,也不知道能困多久。 季知言走进屋里,开始翻找起来。 空荡荡的房间,除了一张小的折叠床还有一些老旧的木柜以外就没什么其他东西了。 她打开其中一个柜子,找到一个黑色的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些祭祀用的黄裱纸和符纸,几枚铜钱,还有一把短木剑。 没有铃铛啊,在哪?季知言又拉开其他木柜的抽屉,除了腐朽发霉味以外就没发现什么。她又掀开了被子,拍了拍枕头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不是吧,竟然这么警惕。季知言有些着急起来,又把每个柜子都翻开一遍,确认了确实没漏下什么东西。不可能全部东西都带身上了吧。季知言烦躁地想着。她又把床下面也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屋子就这么大,还能在哪呢?该不会有什么在墙上的机关之类的。毕竟方岩和他师傅那两人为了贪钱方便些,还以必须他们坐镇看着祠堂建起,请神才能成功为由跑来当了监工。这座建筑就是按着方岩和他师傅的说法造的,他们应该对这里了如指掌,就算有什么江家人都不知道的暗格也正常。 季知言这样想着,开始注意起旁边的墙上来。 墙壁表层虽然是水泥做的,不过为了更有中式气息,又在上面画出了砖石的图案。远远的看不清时,可能还会觉得真像那么回事,不过走进一看就会觉得假得不行。 季知言看向四周的墙壁,好像也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她烦躁地踢了一下旁边的木柜,木柜不是固定的,加上里面也没装什么东西,被她踢得移开了点位置。 原本两个木柜中间隔了点距离,光照不到里面,只能看见旁边的柜子落在上面的阴影。但是其中一个移开了一点后,再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两个木柜间隔的墙壁上,其中一块地方有点凸起。 季知言看了一会后伸进手去,发现凸起的地方可以按下去。 按下去后,一个暗格突然弹了出来,这个暗格只比木柜侧边宽度短了一点,要放什么东西,取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还真是个好机关,季知言看着弹出的抽屉想。这是一个木抽屉,外面被画了砖石的图案,看起来就像和墙壁融为一体。 季知言没再观察这个暗格,她现在最该做的是赶紧拿上东西离开。刚刚已经耗了很多时间了,谁知道方岩什么时候回来。 暗格里的东西都被一块黄色的布包着,季知言赶紧打开,她当然应该直接把这全部东西拿走,但离开前她还是得先确认一下里面有没有那个铃铛。 除了这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了吧。季知言心里已经肯定了这个答案,她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所以才掀开黄布而已。 没有。 季知言又翻了一下,就是没有,黄布里只有符纸,正面是画的符,背后好像还写了什么……季知言拿出一张到灯光下看了看。 是江念尘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串像是生辰八字的东西。 这符是招魂用的吗……江念尘之前说的用来留住她也是困住她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季知言把黄布包好拿了出来,她正打算再翻翻看其他地方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她被吓得惊了一下,一时也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只能僵硬地回过头看着门外。 还没看见门外有什么人,突然之间不知从何处响起来了一阵铃声,毫无间断,季知言听着那声音觉得头越来越痛,她抱着那包裹,想着自己还是应该先离开这里,结果那铃声却好像越来越近一样,越来越大声,怎么捂住耳朵都没用,就像声音是在脑子里产生的一样。 是上面来的?季知言恍惚不清,大脑里的声音来自上方,于是她痛苦地蹲了下去,最后干脆倒在了地上。 __ 招魂此术一出,不论生魂死魂皆可受到牵引。只要在灵符上写出人名和生辰八字,就可以来确认自己要招的是谁的魂魄。 方岩突然凶狠地扯了下嘴角,心里想着待会要是能抓到那只故意困住他的鬼,他就是今天耗完了力也一定要让那鬼魂飞魄散。 只是现在不知道是谁在搞鬼,方岩不能确认是要招谁的魂,只能把附近的魂都招过来,这样就得耗费他五六分的精力。而且太多鬼魂聚集在这地方肯定没有好处,要速战速决才行。方岩想着,在心里划定了招魂范围。 铃铛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间断,方岩目视前方,像要把那扇纹丝不动的房门盯出一个洞,他睁着眼,逐渐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但他仍然面目狰狞地直视前方,他感觉到了这个出不去的循环空间的动摇。 越来越多鬼魂被招来这里,惨叫声,惊吓声,各种各样鬼哭狼嚎的叫喊声越来越大。这鬼竟然这么强大,竟然还不肯结束这困境,这恐怕是这里最强的鬼……该不会真是那姓江的女鬼吧。 要是这空间再不破开,他甚至觉得自己眼睛要干得流血。终于,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周身的鬼魂压迫得喘不过气,就快眼睛一闭马上咽气的时刻,那困境突然之间破碎了。 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他才回到了原本的空间里。方岩还没完全缓过来,那种被鬼魂缠绕着,脖子被冷气勒紧,就像无数的仇人要杀了他的感觉还没结束。 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回来了这里,看着光亮的没关门的房间,他刚要松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那个本来应该被困在神殿里的换魂容器,竟然晕倒在了他的房间里。 __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江念尘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被什么牵引着,这种情况她很清楚,她就是在这种眩晕过后被带过来的。她必须得坚持在这地方,继续在这个空间布局着虚幻的空间,否则让方岩逃脱的话,季知言会很危险。她叫了一声季知言的名字,一旦出去的话空间就会被撕裂,现在只能在这能拖一会是一会了。 她突然又发觉了不对,她好像感觉不到季知言的气息了,不可能,她已经附了一部分魂体在季知言身上,怎么会……江念尘马上从有神像的房间里出来,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江念尘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并不害怕什么,可是这种恐惧就像是本能一样缠绕着她,她突然感觉全身都十分疼痛,可是这种幻痛似乎只是她因为恐惧直面那阵铃声而刻意产生的,目的是为了让她逃离。 该死的。都当鬼了有什么好怕,江念尘烦躁地骂出声,但恐惧的念头还是没有消散。这是鬼的本能,就像是那些鬼哭狼嚎着被迫被吸引过去的孤魂野鬼一样,因为恐惧所以想要逃离,但是逃离不了,所以在被招过去以后会想要杀死让铃声发出的人。 江念尘就这样一半自愿一半是被铃声不可避免地招了过去。 她看见季知言晕在了地上,始作俑者则是在门口还愣着神。 方岩看着屋内的人,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看这人这样,难不成是被他把魂招出来了?方岩被压迫得难受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喉咙难受,他又咳了几声。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想,要是魂被招出来了,那明天直接让那女鬼上她身就行了,这样的话明天的法事就更简单了,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方岩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享乐的命,连意外的情况都是为他好。 他乐得刚要笑出声,突然之间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冷意爬上背脊,刚刚耗完力气,现在更是腿软,艰难又缓慢地回头,一抬眼就看见一身阴湿气息的女鬼站在她身前,那双乌黑的眼睛就这样盯着他,盯得他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咽气。 “你,你怎么来了。” 方岩看着这鬼越过他,走进屋内,开了口。也不知道这鬼还有没有理智,上次把她带过来都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更不用说现在这种情况,他是真没什么力气了。不过要是拼一把地话,方岩恨恨地看着那个背影捏紧手里的招魂铃。 “你看,这是给你找的身体,这样复活你的事就好办了,这个都是为你做的。” 如果能不打还是别打最好,方岩想着又看对方没有回应,干脆又开口说了几句。 江念尘看着倒在地上的季知言,招魂铃招出了她的魂魄吗……江念尘没有说话,她实在说不出什么话,该说她们太莽撞呢,还是说她们太蠢了,如果这就是季知言想帮她的结局,她觉得不如自己魂飞魄散。 56、抢过 “让她醒过来。” 江念尘看着他说。 “呵,她魂怕不是都被招出来了,怎么醒。” 方岩一时疑惑对方还能说话,不过开口第一句就是要他救地上的人,他不知道这一人一鬼的关系,也并不在意。 “是吗……” 江念尘面色阴沉地看着门边上的人,没再多说,转过身去看季知言。 “是……” 话还没说完,身体被压迫的感觉越来越强,方岩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挤压到一起,这显然不是正常的情况,是有外力作用在他身上。他像被隔断了声带,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喉咙像被扼住,连呼吸都很困难,身体也僵硬得不能动不了,眼球发胀得厉害,好像要爆裂开来。 “啊……啊……” 方岩只是发出一点嘶哑的无意义的声音。 …… 江念尘扶起地上的人,回头看着手里捏紧招魂铃动弹不了的人,周身的黑气具象出来,压迫着对方。 方岩看着面前的景象,看着江念尘的动作,他已经没再试着去理解对方在做什么,也没有心情去惊讶这鬼好像认识这个人。从心里升起的怒气贯穿喉呛,模糊的理智里他又听见了周边鬼魂的嚎叫声,像要把他吞没…… 江念尘小心翼翼地去探季知言的鼻息,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实际上只是因为太过沉重而做不出什么表情。 她俯下身去看对方冻得有些红的脸,她不知道那招魂铃对人也有用……不过这也不是她用来辩解自己的错误行为的理由。她应该从一开始在出租屋就更加坚持地赶季知言走,不要接吻也不要拥抱,因为私心所以留下对方,后果是让她们都越陷越深,难以脱离。江念尘看着对方,她想起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她想看那双眼睛弯着笑起来,但那双眼睛只是闭着。 眼睛莫名地发热,江念尘有些好笑但也笑不出来,原来鬼也可以哭吗。 用手去探能感觉到对方呼吸不太平稳,不过至少还有呼吸。江念尘想着。 她的的身影挡住了季知言,黑色的阴影笼罩在气息微弱的身躯上,她要把对方抱起来,让季知言离开冰冷的地面。 江,念,尘。 江念尘突然看见怀里的人微微睁开眼睛看她,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念着她的名字。 江念尘一时有些愣住,马上反应过来这人只是在骗方岩,结果把她也骗进去了。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把喜悦表现出来吗,不管怎么样,江念尘已经有些压不住嘴角。 “我现在去抢那东西。” 季知言小声地说到,她支撑着靠在墙上,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 刚刚的晕眩感还有剧烈的头疼让季知言现在终于有了这不是玩笑,而是真的有死亡风险的行动的实感。 如果继续在这装睡大概也能趁江念尘被带回神像屋里的时间跑出去。按原本说的,江时岑现在应该就在门口等着,她大可以马上下山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她还是打算继续这个行动。 非要说个原因的话,就当是为了面前的鬼刚才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吧,她觉得对方漏出那种表情的样子很好看。她为自己编着事到如今还甘愿留下的理由。 实际上,季知言也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她在心里想,自己这么做只是因为自己得了愚蠢的依恋症,不愿离开对方而已。 __ 方岩看着对面两个人,他不知道那一人一鬼在干什么,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他觉得胀疼的眼球就要炸开,耳边混乱的嚎叫贯穿耳膜,他只能在心里念着控鬼的字诀,同时艰难地尝试着动下手指,可喜可贺的是,他的行动成功了。 一瞬间,铃铛吵闹的声音又响起来,方岩有些支撑不住地靠在门框上,虽然他自身实力不算多强,但那铃铛是真法宝啊。 他笑着看屋里的鬼马上就不能反抗地被铃声吸引着转身靠近,那种让他窒息的压迫也一瞬间消失了。 呵呵,没有我治不了的,方岩面目狰狞地看着黑色的身影。虽然他现在很想着马上让这害他的东西魂飞魄散,让对方连转世都不能,更别说以后还来找他。可是他毕竟还没忘记自己的金玉满堂长命富贵的美梦,这鬼还得留着,现在他就只是打算把对方先关过去那屋里。 方岩看着对方靠得越来越近,那张他之前没看清过的苍白的面孔越来越清晰,浓墨般的眼睛,笼罩着阴影的阴沉面色,湿润的水汽,环绕周身的黑雾,全部拢了上来。 等等,怎么回事……方岩摇铃的动作没停,甚至因为莫名的恐惧而摇得越来越剧烈,他明明看出对方逐渐被招魂铃聚成实体的身躯在因为这声音痛苦,那张苍白的脸上也不是毫无恐惧之色,可是那只骨节分明,白得有些发青的手还是毫不犹豫地挥了上来,像要夺走他手中的法器。 __ 江念尘又感受到全身撕裂一般的疼痛。这铃铛就是有这种作用,先把没有形体的鬼魂聚成一体,再给予本来已经不会疼痛的鬼魂物理痛感,而且还能牵引着魂魄向铃铛靠近,鬼魂在疼痛之下虽然想要杀死摇铃的人,可是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听从摇铃人的命令。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东西,这么离谱又超标的用处。江念尘感觉全身都被刺穿了一样,阵阵剧烈的痛感袭来。 还有一点距离。江念尘盯着那铃铛想。 她忽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都恐惧,只要看着它就会感觉到,一种本能都恐惧,她甚至有些看不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像是根本没有形状,或者是很多形状,总之她已经看不清楚,眼前是一阵阵的恍惚,好像那已经不是一个铃铛,而是什么不可言说的怪物。 可恶,江念尘想骂出声,但说不出来。她忽然有些怀疑只能能不能拿过那东西,因为好像所有她能感知到的一切东西都在阻止着她触碰那个形似铃铛的物品。 这种东西,不能让季知言碰吧。 江念尘咬着牙想,身体的疼痛好像变成了粉碎性的,撕裂了每一处皮肉一样,如果她不是已经早就死了,变成了鬼,她真要怀疑自己现在是一副血肉模糊的可怕样子。 再靠近一点,抬起手,拿过那东西而已。 只要再努力一点而已。 江念尘觉得自己的皮肉快要被割去了一样,可是她根本没有皮肉,她不应该害怕,她本来就是个死人了,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魂飞魄散再无来世而已。 江念尘直视着那东西,抬起手挥过去。 __ “你,我说过了,你碰了这个,魂魄就会灰飞烟灭!” 方岩大叫着,本来摇铃念诀就耗精力,而且他早就有些腿软,现在更是直接卸力一般靠在门框。不过幸好那鬼听到他的话以后确实停了下来。 “呵呵,你上次不是碰到过吗,很痛的。” 方岩看对方收了手语气变得平稳。他以为对方害怕了,正要得意起来,又打算继续念起字诀把人带到另一间屋子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自己未曾在意过的,原本倒在地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好像蓄势待发。 方岩正要呵止那人的时候,江念尘突然再次抬手,挥向他手中的铃铛。躲已经来不及,他死死地握紧手中那法器,可是江念尘再次动用了鬼神之力,他一时间再次变得僵硬,不能动弹。 江念尘硬生生把那招魂铃从对方手里掰了出来,刚碰到手心就起了灼烧的感觉,很快那种感觉就蔓延向了全身,江念尘觉得自己正被火烧着,很快就要烧成一把灰,风一吹就灰飞烟灭。 “等等,不是让我拿吗?” 季知言冲上前去,从有些脱力的江念尘手里夺过那东西,一开始感觉外壳是冰凉的,但很快就热起来。 “你别拿,这东西问题很大。” 江念尘一边强装镇定地对季知言说,一边看着想开口念诀,但因为一瞬间变得僵硬,嘴还没来得及闭上面目有些狰狞的方岩。刚刚那一瞬间,她差点觉得自己就要彻底消失了。 方岩现在只有眼球能动,转了一圈看着她们,心里估计已经骂起来了。 “这东西难道人也不能碰?” 季知言拿了一会,突然感觉手心烧起来,被烫到了,把东西丢在了地上。 “可能得学会了才能拿来用吧。” 江念尘喘了两口气,终于脱离了刚刚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 “没事吧,要不要……” 季知言看对方面色难看的样子有些担心,可是怎么关照不舒服的鬼,她确实也不知道,说到一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只能担忧地皱着眉看对方。 “没事,我说过了,我都当鬼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他刚刚说什么灰飞烟灭……” 季知言想到这,脸色难看地看着僵硬得动弹不得的方岩,她摩挲着手里没派上用场的刀,如果可以,真想给这人来两下。 “算了,还是先处理这些东西吧。” 江念尘看季知言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方岩心里好笑地说,不过想到对方是在为自己出气又难免觉得开心。 “……那怎么拿走呢?要不现在就把它砸了?” 季知言看着滚在地上看起来跟普通金属铃铛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的招魂说。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要去找东西砸。 “啊……啊……” 方岩听到季知言的话,终于忍不住再次想要动起来,可是身体还是动不了,只有喉咙里发出一点嘶哑难听的声音。 57、清晰 “怎么处理他?” 季知言看着现在身体动弹不得,只有眼球在转的方岩问江念尘。 “报警说他是骗子吧。” 江念尘随意地说着,她话音刚落,方岩马上又啊啊叫了几声,不过没有人在意他。 “诶……那好像得先说服你外婆才行啊。不然就算这人被抓了,她也不会甘心的。” 季知言一边说着一边去捡刚刚倒下时掉地上的黄布包。她本来是打算把这铃铛砸了的,不过想了想又怕犯了什么禁忌,所以最后决定先用布把那个古怪的铃铛包起来,以后再想这东西的处理方法。 “嗯……你不是说要证明鬼魂不存在吗,编好故事没有?” 江念尘听到季知言提起江婉,想起来季知言之前说的话,笑着问她。 “啊……这个嘛……” 说到这个季知言头又疼了起来,刚刚听到那铃声头就开始剧烈地疼痛,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她现在实在不想动脑子。 季知言揉了揉太阳穴,江念尘看到她的动作又有些担心。 “还是不舒服吗?” 江念尘飘到对方旁边,看见对方脸色有些难看问到。 “头疼。” “是那铃铛的原因?” “嗯。” 江念尘听到季知言的话,总算放开了方岩,她面色阴沉地看着那个还在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 “那东西对人用了会怎么样?” “什……什么?” 方岩刚被松开,没缓过来,刚刚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现在又活过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大口喘着气。 “那个铃铛。” “啊……反正就是灵魂出窍……之类的,不过她不是没事嘛……估计是时间还不够长……” 什么铃铛,那是法器!是招魂铃!方岩只在心里反驳,他现在手上什么都没有,单纯靠他的功力又打不过这女鬼,只能在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断断续续地说着。 “……行,你睡觉去吧。” 江念尘还没说话,季知言突然开口。 “啊?” 方岩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一人一鬼。 “走吧。” 季知言提起那个布包,对江念尘说。 方岩盯着她手上的东西,可是他现在明显落于下风,万一那鬼把他杀了怎么办,他只能愣愣地看着两人走出门,看着那女鬼还很有素质地帮他把门给关上,顺便锁了。 __ “就这样走了?” “明天还要他也一起演戏啊,总不能杀了吧。” “那不跟他先说一下怎么演?现在跟他说他肯定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江念尘好笑地说。 现在的情况不在预料之内,本来只是打算把这东西偷出来,结果最后却正面应对了对方。不过总体而言,还算是好的结局。 “嗯……主要是我也还没想好……” 季知言今天实在是身心俱疲,白天上山扫墓祭拜,下午又来爬山,现在大晚上的也不能睡觉,还得在这编故事。她得把一切东西都编得合理,让江老太太信服方岩和他师傅只是个骗子,这样江老太太才能彻底放下,免得又去其他地方找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大师,再次开始做这种荒谬的事情。 “其实做到这步也差不多了,我外婆的执念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消除的。” 毕竟已经持续十多年了,就像是把想法植入大脑了一样,没那么容易剔除,江念尘这样想着说到。 “可是你说过很强的执念能招魂对吧。” 季知言突然提起这个。 “嗯……” 江念尘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她只是转过头看着季知言的眼睛。 “那万一你被她的执念招过去怎么办?” “不行啊,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你跟我在一起啊。” 总不能让我白费力气吧。 季知言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句话。太过直白了,说出口才想起来应该不好意思,可是这就是事实,所以也没必要收回。于是她就只是这样直直地盯着对方,等着对方开口。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认真的表情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坦诚了,是意识到比起说出丢人现眼的话,更害怕的是失去对方了吧。 好吧,你这样说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去做你想做的事了。江念尘想。 “那真是麻烦你了。” 江念尘玩笑话一样轻笑着说,语气不够真诚,可是眼睛流露出的情感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是很麻烦啊……” 季知言转身面对着江念尘,她拖长了尾音,眨着漂亮的琥珀眼睛看向对方,嘴上是不满的语气,可是表情却是期待的样子。 月光照亮房门前,轻柔地为两人拢上一层薄纱。季知言看着江念尘,看着对方漆黑得像要融入夜色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着零星的一点光芒,夜色中一切都是朦胧的景象,可是季知言看着对方却又觉得现在看见的比之前看见的一切都要清晰。 这种时候,或许应该接个吻吗? 江念尘也在看季知言的眼睛,视线交汇,本来就有不必言明的暧昧,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 季知言故意拖长尾调显得委屈和不满,但是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江念尘怀疑这是对方在向自己讨要些什么。 季知言就是这样别扭又纠结的性格,她永远想要对方的主动,她可以尝试着引诱对方,可是说到底她最喜欢的还是什么都不用做,对方就自然而然地贴上来。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她都不会拒绝,这些本来就是她想要的。 幸好,现在江念尘可以让季知言得偿所愿了。所以她轻轻地抱住对方,轻轻地吻着对方。 一切都是轻柔的,温和地进行着。交换着气息,融进了彼此,不止是身躯,就像连灵魂都在纠缠相交。 血液开始变得兴奋,身体也变得燥热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溺死在这种贪婪的渴望之中。 想要的是,永远……永远的纠缠。 …… 结束的时候,江念尘面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这鬼就是大部分时候都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接吻也不会喘不过气,这点真不爽啊。季知言看着对方想。 “又不开心?” “没有哦。” “是吗?” “是哦。” 对方的心情显而易见。江念尘安抚地揉了一下季知言的头,说。 “没办法啊,毕竟鬼是不用呼吸的,要和鬼在一起只能接受这点了吧。” 季知言听完笑起来,她本来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更不用说,她还挺喜欢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面上还是得装一下,于是她笑了一会,又马上挂起冷脸,装模作样地说。 “那没办法了,我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 一人一鬼就这样悠闲地聊着,走回了原本的房间里。 __ 太冷了,肯定睡不着。 季知言坐在那张冰冷的木椅上,这里只有这东西可以坐,要是坐地上的话会更冷。想着供桌上好歹有些蜡烛烧着,就做了过去,不过看起来也差不多快烧完了,不知道能撑多久。 江念尘还是坐在供桌上,黑色的身影遮挡了神像的一部分。 “太冷了吗?” “嗯,这东西太烫了,不然倒是可以取暖。” 季知言把那个包裹放在台上,江念尘会怕那东西,所以她没有打开。 “可以去方岩那拿被子过来。” “算了,不想要他盖过的。” “那……看看你亲戚那边?” “唉?她还在这里吗?” 季知言还以为季夕妍早就下了山,没想到她还在这待着。 “嗯,在另一间屋里。” “这究竟是祠堂还是旅店……” 季知言无语地吐槽着。 江念尘听见她的话笑了一声,季知言还没再多说一句,江念尘就消失了,等过了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个毯子从门外走进来。 真是方便的能力。虽然已经见识过了,不过季知言还是忍不住感慨。 裹上毛毯总算暖和了点,季知言趴在桌上,看着坐在一旁又消失了会的女鬼。 “刚刚去跟江时岑说让他先回去。” “他待到那么晚现在才回去啊。” “没办法,说好的,他总不能先跑了。” “嗯……” 季知言趴在供台上,看着面前的烛火。 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安静下来以后就忍不住开始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好困,好累啊。季知言想着,可是却不想阖眼。 看着烛火影影绰绰,烧得形态怪异,她又有些恍惚起来。迷迷糊糊地再看向旁边,那女鬼就坐在那看着她,笑着看她,那么真实,伸手去摸还能碰到,冰冷坚硬的衣服外套的触感并不好,可是季知言忍不住笑起来。 江念尘看着季知言,她怕冷到对方,所以没靠太近。但季知言突然过来抓着她的衣袖,她只能移过去了一些,身体映在烛光里,就像是幻象一样。所幸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谁产生的幻觉。 季知言触碰到对方,确认对方的存在,终于满意起来,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天就是原本预定要做法的日子了,今晚发生的事,让情况变得完全不同。谁也不好说明天具体会发生些什么,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场荒谬的法事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58、讨论 山间飘荡着晨雾,朦朦胧胧,云烟缥缈。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的话,也许可以好好欣赏一下山里的景色。 季知言在桌上趴了一晚,只睡着了几个小时,而且也睡得不好,头脑发晕,疼痛不已,等回去以后一定要睡一整天……季知言这样想着。她睡得很不好脾气就会非常暴躁,但也只能在心里忍耐着。后半夜蜡烛也灭了,一点温度都没有,幸好江念尘后面不知道去哪又搞来了个被子,才没有被冻一晚上,然后再接着睡了一会。 “他醒了吗?” 季知言看着穿墙进来的江念尘说。 “他没睡。” “一晚上没睡?厉害。” 季知言心里感慨着方岩人到中年还有通宵的精力,不像她,睡了几个小时还是没睡够,头疼。 “他大概是不敢睡吧,不过你还能再睡会,中午才开始做法。” 江念尘笑了两声说。 “算了,睡不着……这个还回去吧。” 季知言把毯子被子都拿给了江念尘。 “没事,你披着,你亲戚还没醒。” “嗯?她睡那么久?” “应该是晕过去了。” 江念尘想了一会说到。 “诶……” 还以为她们是一伙的,结果季夕妍只是被骗了啊,不过她也骗了我,所以也没什么好可怜的。季知言想着。 晕过去……是因为那杯茶吗?季知言想起来那里面的灰纸屑。 灵符啊……灵符还有这种用处吗?跟安眠药一样,不对,应该说是迷药吧。 “你当鬼的时候,见过你外婆对吧。” 季知言突然说到。 “嗯。” “聊了什么?” 季知言又用手垫着趴上了桌子,一副还很疲惫的样子,她侧着身看江念尘,只露出小半张脸。 “那可不是闲聊,而是一直向我发泄情绪,比如一直说江家难道后继无人,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之类的。” 江念尘回忆着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说到。 “……嗯,听起来像是电视剧台词一样。” “确实有点夸张。” 江念尘又想起来那时候江婉有些狰狞的面孔。她小时候印象中的江婉都是和蔼慈祥的,就算后来因为母亲的事顶撞过她,她也不会露出生气的样子。那次是江念尘第一次看见她表现出激动的情绪。 “跟她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不同啊……” 季知言又开始思考,可是也仍然一头雾水。 像这种情况大概只能说是观念问题了吧,宗族观念之类的……没办法破除啊,这种执念,除非现在突然出现一个能让江家企业力挽狂澜的人,不然江老太太肯定不甘心。她现在虽然是想复活江念尘,但说白了如果有另一个更有用的人的话对她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吧,完全只是为了利益……真是和表面上的和蔼亲切完全不同的冷漠。这样的人是被什么样的教育养大的呢?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吧,无论如何,以前的事现在也都不能改变了。 季知言想着,站起来面向那座慈悲的神态如同真神的雕像。可是,这只是一个伪神而已,一座行骗的工具。那位冷漠的老人已经完全陷入了这个半真半假的骗局当中。 “差不多可以让方岩出门了吧,一直锁着江老太太会觉得奇怪的。” 季知言对江念尘说。 “你打算让他怎么做?” “让他照原本的计划做法就行啦。” 季知言对江念尘眨了眨眼睛。 该说季知言这人对一切事情都太摆烂,还是说她洒脱呢?这种轻松的样子,就像她们只是即将玩个骗人的整蛊游戏一样。 江念尘笑着看季知言,想这样也很好啊,反正比起平常总是脸色阴沉,面色恹恹的季知言来说,还是这样的对方更可爱一点。 江念尘就这样笑着出了门。 总之,做法还是要做的,只不过是要做的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法事就是了。 __ 方岩脸色难看地站在床边上。 刚刚那鬼突然飘过来吓了他一跳,本来因为一晚没睡心脏就一直跳得剧烈,刚刚那一吓,他感觉心脏都快炸了。 那鬼吓完他还跟他说什么中午的仪式照常进行。说完就走了。 照常进行?怎么照常进行?什么都没了怎么进行?待会还是想办法跟江婉请辞了吧,或者干脆实话说做法的法器没了? …… 这样的话江婉会放过他吗?反正他觉得那鬼肯定不会放过他,每次看见对方,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已经变成了死人。现在钱财也没了,总不能命也没了吧,还是想个办法跑走吧。 方岩这样想着,开始收拾东西。 拿起把木剑塞进包里,还有铜钱,灵符……收拾着收拾着,他突然气不过,心里像被砸了几下一样难受。本来就要成功了的,结果昨晚突然发生了这种事,让他所有的财富一下全部烟消云散了。 心里升起怒火和不甘,无处发泄,只能把手上的包向着墙砸了几下。这次他倒不爱惜这里面的东西了,毕竟这些也就是些常规的骗术道具,用来做法前演戏用一用,显得更有排场,还能做一步,收一份钱,赚得更多。 可是现在真正有用的法器没了,这些道具也就毫无用处了。骗人,至少也得有一步是真的,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才能让人相信,全是假的还怎么骗。 本来昨晚就很疲惫,一晚上没休息更累了,砸那几下后他无力地在折叠床上坐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先想办法偷偷下山,离开这里吧,免得被那鬼缠上。 方岩刚要出门,那锁刚被打开的门又关上了,一团黑影又进来屋里。方岩只好讪笑一下,退了回去。 “别走了,都说演演戏就行了。” 江念尘看着要走的人不耐烦地说到,本来她已经要回去了,结果这人收拾东西想跑路,搞得她回了一半又得倒回来。 “这……演戏到底什么意思啊?” 方岩想起昨晚这一人一鬼好像也说了这件事。说起来,这一人一鬼的怎么会认识呢?她们倒底是什么关系。 “你按照之前的步骤继续做法就行了,要那铃铛的地方你就拿个其他东西代替,就做下表面功夫。” 江念尘实在不耐烦跟这人说话,但还是无奈地说了几句。 “那法事不成功的话……” “就不成功啊。” “不不不,不成功的话江婉不会放过我的,我已经跟她保证过了,她也说这次必须成功。” “是吗。” 江念尘不以为意。 “是啊,当然是啊。” 方岩看着对方漫不经心的样子焦急地重复了两遍。 “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不能这么说啊,好歹我让你留在人间这么久,再说现在是要让你复活,这本来就是为你好的事……就算你不想害那个女人,那现在我不是也害不了她了吗……所以,你让我走吧。” 方岩听到对方的话一时顿住,不过马上又绞尽脑汁地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你也知道这是害人啊。” “啊,是,是……” 方岩本来觉得自己也说得差不多了,对方好像面色也变得平缓,所以还以为对方同意了。结果江念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虽然她脸色温和,可是说的话却很锋利,方岩感觉到的寒意更浓了,呼吸也开始不通畅,他心中被灌满了恐惧,但脸上还是努力讨好地笑着,不敢再说话。 “这样啊……那等你做完法我放你走行吧。” 过了一会,江念尘突然又语气平缓地说到。 “可是……” 方岩还没说完话就被对方打断了。 “你好好做法就行。” 江念尘留下这句话,紧接着一下就消失了。 方岩看着再次空无一鬼的眼前,愣愣地坐回了床上。看样子他是走不掉了,江念尘说的会放他走肯定不能当真,可是除了当真以外他也没有其他方法。 或者,他实话实说告诉江婉,是江念尘和那个容器一起把他法器偷走的。可是江婉会信吗?而且他现在没有了招魂铃,连让江念尘现身都做不到。 昨晚那个她们还说什么来着?证明鬼不存在,这鬼就明晃晃地站在眼前,结果却要说鬼不存在?真是好笑,可是……方岩无力地想着,他现在还真证明不了鬼是存在的了。 __ “说好了?” 季知言看着回来的江念尘说。 “嗯,算是说好了吧。” 江念尘回想起来方岩一脸呆滞的样子说。 “那应该就没事了吧。” 季知言轻松地说。 “他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故事编好没有?” 江念尘笑着问季知言。 “你问好多遍了,这么不信任我吗?” 季知言状似不满地说。 “因为你见过鬼啊,怎么才能证明见过的东西不存在呢?” 江念尘笑着看对方,好像在认真地询问对方证明方法。实际上,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对方,等季知言打算开口回答的时候,她已经把人抱着坐下了。 “不要,好冷。” 季知言感觉被一团寒气拢上来,马上从江念尘身上弹开。 “昨晚你不是这样的啊。” 江念尘低垂着眼睛,只是偶尔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几下季知言,好像很无辜可怜的样子。虽然她压不住的嘴角能证明这人是故意在玩季知言就是了。 好会装,又装起来了,不过在这方面季知言也没什么可说对方的,毕竟自己的前一句话也是在演。 “其实,比起证明没看见过的东西存在比证明见过的东西不存在简单吧。” 季知言没再和对方玩,开始回答上一个问题。 “说是证明,就得有证据吧。但是,不管是证明没看见过的东西存在,还是证明见过的东西不存在都是拿不出证据的。至少方岩现在已经不能让你直接现身了。” “之所以说证明鬼不存在的比鬼存在简单,是因为要证明鬼不存在这种情况的我很明确地知道这是谎言,我知道真相,所以不会动摇。但是要证明鬼存在这种情况的人,江老太太她其实是不知道鬼到底存不存在的。所以,她会产生动摇。” “总之,重点其实也不在证明,重要的是说服对方,让她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只要她见不到鬼,那她怎么证明有鬼呢,她怎么能相信人可以依靠别人的躯体实现魂魄的复活呢?” “嗯,但是她见过我哦。” 江念尘提醒到。 “那只要让她相信她其实没有见过你就好啦。” 季知言笑着对江念尘说。 “这样啊。那只能期待你的表现了。” 江念尘听着季知言的话,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压着嘴角想装出严肃的样子。 季知言真的很努力在想帮助她重获自由的事情啊。 原本想着差不多了,季知言可能就会离开,就算是那样也没什么可埋怨的,毕竟只是为了一个前女友,还是一个已经变成鬼的死人实在没有做这么多的必要。就算是喜欢也有点太过了吧,江念尘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还有别的理由,毕竟季知言这人完全不怕死,也许就是单纯为了好玩才留下。 可是昨晚的事情,还有季知言直白的话,已经说明了她做这些就是为了想要和自己一直在一起。 那还能怎么办呢?江念尘根本压不住笑意,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笑着看对方,如果说慈悲的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能够解救世人的话。那大概现在在努力想着彻底解救江念尘方法的季知言就是她的神吧。 59、法事 时间越来越近了。 季知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无聊地看着雕像上的纹样。江念尘就在边上,无聊地看着她。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季知言才坐回原本的位置。 现在应该继续装晕,还是做出惊恐的样子,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没再睡着,面色显得越来越疲惫,季知言还没想好该有的反应,门上的锁发出了响声,门已经打开了。 江婉从门口走进来,看着黑暗的屋内,坐在木椅上,有些呆愣地看向前方的季知言。 烛火已经熄灭了,这间屋子变得更加阴冷,毫无温度可言,一打开就扑面而来一股寒气,江婉苍老年迈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发颤。不过她并不在意,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没有露出一点不悦。人已经醒了,不过也没关系,这时候确实也该醒了,季知言的身体有用,不能上法力太深的灵符,怕一下太狠把人身体弄坏。 江婉看了几眼木椅上的人,除了看起来很疲惫,眼神有些涣散,还有身体无力以外就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满意地笑着,招呼了一下后面跟着的几个人,让她们把季知言带去厅里。 “不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季知言不想被人扶着,但还是得装出没力气走的样子,不然万一一会江婉拿绳子绑着自己可就麻烦了,被人围着经过江婉的时候,她小声得问了一句。 江婉并没有理会她,只是面带笑意地看着季知言,面上挂着一如以前那副慈祥和蔼的面容。 季知言看了江婉一眼,对方不再做什么回应,她只能低下了头。 怎么办呢?总是忍不住想笑。 季知言低下头压着嘴角想,幸好垂下的黑发遮挡住她的脸,让人看不出来她的表情。真的很好笑啊,这种剧情。 几个人围着季知言往大厅走,按照江婉原本的预想,季知言饿了一晚上应该没有什么力气挣脱,再加上灵符的作用,季知言想跑是不太可能的。何况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话后,就只是一直沉默着。 江婉满意地看着走廊上的人影,笑着跟了上去。 到了大厅里,季知言又被安排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一坐上去,她就像身体瘫软一样无力地歪斜着靠在椅背上。 木椅面向供台,季知言目视前方,看着排列整齐的灵牌。 虽然是正午,可是天气不好,天空是灰白色的,屋里不亮。牌位旁还是燃着蜡烛,烛光摇曳,影影绰绰,照得这大厅显得诡异。 供台前还摆了张桌子,上面放了些铜钱,符纸之类的,还有笔墨和砚台,只不过那墨是红色的。 刚刚坐过来时偷偷扫了一圈,屋里除了刚才那些人,靠近大门的地方还站了一个中年男人和江时岑。 都过来围观吗……这种情况下失败会很尴尬吧。季知言漫不经心地想着,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背对着所有人,也不用担心不小心笑出来。 方岩从侧门走了出来,看得出来他面色不怎么样,简直可以说是脸色发黑。不过面对江婉的时候,他嘴上还是挂着笑。两人寒暄了一阵,方岩又忍不住走到厅门口跟那刚来的两个人问了好,他说了很多,越说离大门越近,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已经跑出去了。他说话的时候,那两人不怎么搭理他,只是冷漠地回应一两句,最后江婉叫了他一声,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又走回大厅中心。 希望江念尘说的放他走是真的吧。方岩只能这样祈祷着。 时间到了,方岩开始做起法来。 __ 季知言坐在椅子上,看着方岩在她面前转来转去,一会在前往她身上洒符水,一会又绕到她后面挥两下木剑,理由是先把她的魂斩了,才好让新魂上身。嘴上念念有词,念得很快又很小声,嗡声一阵,实际上谁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就算是在背九九乘法表也无人可以发现。 转了几圈,这套流程终于结束了。这期间整个大厅都十分安静,好像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要不是突然一阵若有似无的冰凉气息传来提醒着季知言,她真是差点没忍住,就要笑出来。 转圈结束,方岩站到桌前,对着季知言开始拿起毛笔在黄裱纸上写东西。 写的八字吧。季知言看着放在一旁的那张红纸想,那个应该就是她之前给季夕妍的东西。 方岩写了一行字,又开始在另一张纸上写。原本的步骤是先写上季知言的八字摇铃把魂摇出来,再写上江念尘的,把她聚成一体,先让她现身,再一点一点引导着让她上季知言的身体。毕竟一体不能存有二魂,不管是相融,还是互相排斥都是要出麻烦的,要是互相争起来说不定这身体都得破裂,那这唯一的容器可就没用了。 说着简单,可是真正做起这个法事那可是极其的费力,他学艺又不够精,天赋也不够,纯费力还好,要是情况不对可能还得耗点命,像昨晚那种情况,他就感觉最后那下应该是折了点寿的。之前心里想着反正就这一次,以后就大富大贵了,所以还是愿意做这场法事,没想到最后成了这样。不过,他现在倒是轻松了,因为他根本就做不成这个法事了。 招魂铃,招魂符都没了,现在连让那鬼现身都做不到。方岩写完两人的身份信息,最后随意挥了几下,一起在蜡烛上点燃就算结束了,结束完他面如死灰地撑在桌上,免得自己无力地倒下。 江婉以为他耗了法力,担心得想上前看看,但又不知道有没有结束,不敢贸然打扰方岩。 空气就这样寂静了几秒,安静得只能听见门外风吹的声音。 “念尘……念尘?” 过了一会,江婉才不确定地上前小声地问到,像是喃喃自语一样。 “江老太太,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季知言抬眼看向身前的老人,面上疑惑不已,声音很轻地问到。近在咫尺的苍老面孔一下顿住了,呆滞了一会,转身看向方岩,面色终于变得难看。 “这……这是……” 方岩一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付的说辞,只能祈祷着那女鬼什么时候能帮他一把,让他顺利离开这里,虽然他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其实……昨晚,你那个外孙女和这个人,跑到我房间抢了原本要用的法器,所以……” 方岩看着江婉难看的脸色,还有逐渐围上来的人,又发现那女鬼毫无动静,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出昨晚的事。 “你……在说什么?” 透过环绕自己的人群,方岩看见坐在木椅上的女人面露疑惑的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轻声问到。 江婉听完方岩的话,一时还没做出反应,然后就听见了季知言的话,一时凝噎,不知该说什么。如果相信方岩,那接下来就要想方设法地让这场法事完成,如果相信季知言,那就说明复活江念尘的事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江婉想到这,本来还很迷茫的心里突然变得坚定,她见过江念尘的,方岩说的应该都是真的才对。 “我……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她,还有那个女鬼跑来抢了东西,所以才没有成功。” 方岩紧盯着江婉的脸,但根本摸不清她什么意思,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 “那你说的女鬼在哪里呢?” 季知言平缓地问到。 “都是那法器没了,所以我才不能让她现身。” “这种话不是随你怎么编吗?这属于诈骗了吧,江老太太要小心防骗啊。” 季知言看着江婉的眼睛说。 “……” 方岩不想再跟季知言说话,于是转头又去跟江婉强调真是法器被偷了。这话听起来过于荒谬,江时岑也走上前来劝说江婉,说要报警。一时间乱作一团,吵闹不堪。 “是你在骗我?” 江婉并没有在意这乱七八糟的场景中,她好像在沉思着,过了会靠近季知言问到。那双因为年纪变老而变成浅色的眼睛紧盯着季知言,脸上的褶皱看起来更加明显,怪异的神情看起来鬼气森森,就像是丧失了人的神志,被邪祟引诱成了这幅样子。可这里最强大的邪祟就是江念尘啊,她可不会干这种事,说到底江婉只是被自己几十年来的执念吞没了,她宁可相信是季知言在撒谎。 “是啊,就是她。” 季知言还没回答,方岩就在旁边开始附和地说着。 “证据呢?你说的鬼存在的证据。” “证据……现在又不能让她现身……不对,”方岩听到季知言的话,脸色难看地说着,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昨晚季知言一开始说要把那招魂铃砸了,但最后还是包好拿走了,现在那东西应该还在那间屋子里。那东西其实没那么容易破坏,就算真的被破坏了,那也可以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这样想着,方岩继续开口,“现在去神殿看看,法器应该就在那里。” 季知言听完没说什么话,只是冷漠地看着方岩,心里想着这人真是麻烦得要死,乖乖进监狱里待着不好吗? 60、结束 一大群人开始往神殿走,方岩走得最急,在前面领着,季知言则是跟在人群后面。 木门一打开,寒气就渗透出来,明明是大中午的,却像半夜三更一样阴气重得很。 “您看,这里的感觉就不对劲,您外孙女肯定就在这里。” 方岩一进屋子就觉得浑身发冷,背脊发凉,马上转头跟江婉说到。 江婉听到这话没作回应,她不愿觉得自己是被骗了,很希望方岩说的是真的,不过如果没什么实质的证据,她现在也说不了什么。 “只是因为这里晒不到太阳吧。” 季知言跟在人群后慢悠悠地开口,很不屑于方岩那套神鬼说辞的样子。 不过没有人理会她,只有江时岑看了她两眼,但紧闭着嘴,什么话也不说。一大群人没什么人敢去反驳江婉。 “这是阴气,跟晒太阳无关……” 方岩反驳两句,不过看到江婉阴沉的脸没再多说,现在要紧的是快把东西找出来,而不是和季知言斗嘴。 这屋里太暗了,连烛火都没点,根本看不清楚四周。阴冷的气息渗透进衣服里面,一群人只好裹紧衣服,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按方岩说的去到处找一个黄色的布包裹。 高大的神像带着慈悲的目光看着身前的众人,只是没有光亮,那双刻画得栩栩如生的眼睛没有被人注意到。 大家都各忙活各的,只有江婉在看着这座慈眉善目的神像,看着她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的神明,祈祷着祂能替她挽回一切。 “做得真漂亮,细节也很精巧,建造这个花了多少钱呢?” 季知言走到江婉旁边抬起手,手电筒照到神明的眉眼,照亮了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睛。她仍是一副虚弱疲惫的样子,声音很轻,但能从语气中听出惊艳和感慨。 “这个啊,不记得了,几十年前的事了……” 江婉缓慢地说着,她看着那双慈悲的眼睛心里又平静了下来,她想她一点要信任祂是真实存在的,否则,现在做的这些事岂不是都成了无用功……还有,如果神不存在,那她的女儿,外孙女为什么会就这样轻易过世了呢。肯定是因为她们不够虔诚,所以才招此祸端……一定是…… “十分昂贵吧。” 季知言看着雕像上精细的纹样说到。 “这是值得的。” 江婉突然温和地笑着说。她已经说服了自己,抑郁症离世的女儿……在一场意外中去世的外孙女……这些都是因为她们对神太过不敬,只要她继续虔诚地供奉神明,就可以挽回这些。 “祂有神力吗?” 季知言语气有些嘲讽地说。 “祂有这种力量,祂会让江念尘回来。” “让她回来的做法就是牺牲我吗?” 季知言冷笑了一声。 “……她会回来的,我会让她回来。” 江婉好像并不在意季知言的话,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高大的神像喃喃自语着。 “她可能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我见过她。” 江婉总算语气有了些变化。 “让你看见她的方法太多了,只需要一些心理暗示,或者是一些迷幻的药物。你看见的,只是幻觉而已。” “……不,你不明白,她是存在的,她会回来。” 一遍遍重复着话语,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江婉直勾勾地盯着季知言,那张阴沉的脸比起活人看起来更像是鬼魂。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那位所谓的方大师,他也许只是个想卷走一大笔钱的骗子。” “……我信任的是神。” 江婉迟疑地说着。 “骗子请的神也只会是假的……” “不会是假的,不会是……” 江婉没有看向季知言,只是抬头看着精美的面孔,嘴上念叨着重复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是自我欺骗。 “好吧,为什么要信祂。” 季知言看着江婉冥顽不灵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换了个问题。 “信任祂,这样才能得到神的庇佑,才不会受到灾厄。” 灾厄?如果不建造这座祠堂的话,江家还能有更多流动资金来进行公司运作吧,如果不用来拜神的话,江念尘也不会死了。 …… 灾厄?季知言有些生气,但她尽量维持平静,没有表现出来。 “……是吗?可是如果神真的只是伪造的呢?” 季知言语气平静地说道,她没有转头看江婉的神情,只是静静地聆听着,等待对方的回应。 江婉什么话都没说,质疑神的人太多了,她一向不会动怒,只是冷静地回应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可是现在她突然说不出这句话,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种预感可能是因为季知言表现得太过平静,毫不慌张。她总觉得季知言会打破这些,她甚至觉得季知言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她的信任。突然产生的这个的念头,让江婉没说出话。 “这个!找到了。” 方岩吵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季知言感到烦躁,她不耐地暂停了和江婉的对话,转过身看着迎上前来的人。 方岩拿着一个黄布包上来,迫不及待就要递给江婉,不过江婉没接,她看了眼一旁好像毫不在意这件事,就像只是来看一出戏剧的季知言,莫名竟觉得有些慌张,不过江婉还是表现出温和的面色。 “这是什么?” 江婉平和地问着季知言。 “这个?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季知言面色奇怪地看着那个布包。 “什么?怎么可能,这就是你昨晚拿过来的。” 方岩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解开布包,那结打得死,他费力地解着。他本来很得意,觉得这下季知言就没得撒谎了,而且能拿回来招魂铃,他可就又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师”了。但是越解越觉得不对,这里面的东西摸着好像不是他的法器啊。 “昨晚我晕了一晚上,哪有时间去拿你的那些破烂东西。” 季知言面色难看地说着。 “你……” 方岩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张符纸还有一个金属台灯座。他气得要死,对着季知言想骂又骂不出来。 “什么?” “你……这东西肯定是你换了,总之这布是我的,这已经能证明是你拿了我东西。” “你说是就是吗?这难道不是你在我被关这之前就被你偷偷放过来的吗?还有这些符纸……谁知道你要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什么?我放这个过来干什么?” 方岩大叫到。 “我怎么知道你,可能这是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要用来害我吧,不过像这种封建迷信根本就没用。江老太太,都说了这是诈骗犯了,专挑年纪大的人下手,要小心啊。” 季知言不屑地看着方岩说。 “你……” 方岩一时暴跳如雷,本来以为干完这次就能大富大贵,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昨晚害怕了一晚上只是祈祷着今天能安然离开,结果现连走也走不了。江婉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对他说的话也不做什么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无人的空地。他再也忍受不了,只觉得不满挤压在喉咙,像要撕裂一样。这些全都是那女鬼和面前这人害的,方岩咬牙切齿地想着,那女鬼他打不过,难道面前这个他也打不过吗? “所以说……” 季知言转身面对江婉,她还没说完话,方岩突然冲上来,抓着她手臂往前推,背后撞上供桌,季知言疼得抽了口气。发生得迅速,还没人反应过来,眼看着方岩要就要挥一拳过来,季知言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冷意。 “等等!” 季知言突然喊了一声,这大概是她今天说话最大声的一次了,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如果真的让江念尘出手的话,那就在旁边近距离看着他们的江婉肯定会生疑,那不是更难让她相信鬼不存在了吗。 季知言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袋里掏出小刀,她左臂刚挨了一拳,很痛,不过她又不是没痛过,她并不特别在意,只是用力地向方岩还没收回去的拳头刺去。情况紧急,她还没来得及打开折叠刀,但毕竟是金属做的东西也有锋利的边角,方岩还是感觉手上传来刺痛,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等他再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时候,只看见季知言手里紧紧握着把刀,刀尖就对着他。 这刀总算派上用场了啊。 季知言看到害怕得退了几步的方岩,忍不住笑着想。 “我是正当防卫哦。” 季知言看着对方缩回去的手,刚好打在骨头上,肯定很痛吧,不过连血痕都没有,只是有点红色的凹印,看来自己力气还是不够大。 原本在后面围观的人愣了一会,马上上来把方岩控制住。 “所以说他就是诈骗犯啊,被说中了,所以才狗急跳墙。” 季知言看到方岩被控制住了还在一直大喊大叫的狼狈样子,长舒口气对江婉说到。 方岩拿不出证据就算了,而且还主动伤人,现在看起来又疯疯癫癫的,完全就是一副骗子的样子。她本来打算继续和方岩争辩下去,没想到对方竟然按耐不住动了手,这就更好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怎么看都是她说的话比较有说服力吧。 如果请神的人是骗子,那这座神像怎么可能真的有神力呢? 江婉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她还是很不想承认自己是被骗了,不想承认家族企业是在自己的接手运作后越来越糟糕,虽然这不能完全怪她一个人,可是的确是在她管理期间内,家族连最后一点体面都难以维系,她也不想承认江思语是因为一直在被压迫的环境下生存,所以最后得了抑郁症自杀,更不想承认是因为她要求江念尘去祭拜,最后导致了江念尘的死亡。 祂是如此伟大,祂会保佑江家,保佑江家在天才的江思语后又有了天才的江念尘,保佑了江家逐渐从没落又走向原本的辉煌。可是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江思语的死亡要怎么解释……江念尘的死亡又要怎么解释……她不想承认,可是看着面前混乱的众人,看着已经拨打报警电话的江时岑,她这次真的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了。 “江老太太,你只是陷入骗局里面了,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神的。” 季知言看着江婉,认真地说到。 江婉也许不是不能继续坚持,比如坚持这一切其实都是季知言做的局,目的只是为了报复要害她的方岩,报复要害她的江婉。可是,从实际的角度来说,无疑是季知言的话更值得让人信任,如果继续做出违背常理,违背现实的决定……不,就算她做了这样的决定也没用了。至少已经控制住方岩,已经报警的这群人已经不会再听她的,她现在能做的最多只能发发疯,然后被安慰着带回家里而已。 “及时止损吧,虽然早就错过了“及时”。” 季知言说完,看到江婉呆滞木讷的神情,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捡起地上的黄布,收好那几张符纸和那个台灯座,这东西是要当成骗术道具交给警察的。 季知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屋里,她感觉到那阵冰冷气息还在里面,那里面现在只站着江婉一个人长久地注视着雕像。 直到那阵寒意环绕上来,季知言才离开了这间屋子。 61、完 “结束了。” 江念尘轻轻地说,她温柔地揉了揉季知言的左臂,看了看她紧紧握住刀,以至于有些发红的右手。 她们站在无人的走廊里面,季知言看着江念尘,她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她笑着看江念尘,琥珀色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 黑墨般的眼睛凝视着她,温和的笑意像是春水般柔和,虽然是冰凉的,可是却仿佛能感觉到温暖。 可惜现在并不是适合温存的时候,还有很多麻烦的事要去处理。 “我先过去一下。” 季知言看到江时岑向这边看来,意示她过去,于是笑着说到。 江念尘一下消失了,融入了虚浮的空气中,只有环绕的气息能证明她的存在。 季知言走了过去,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江时岑。 “我送你们回去吧。” 江时岑看着季知言说,他知道江念尘就在附近,虽然他看不见。他不知道江念尘和季知言为什么会有联系,一人一鬼的关系要如何存续,不过他也不打算问,他只知道现在事情解决了,迎来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嗯,谢谢,不过请等一下。” 季知言说完又往回走,江时岑没有拦她,只是站在原地。 季知言走到祠堂门口,她还是很在意江婉的态度,她希望对方能彻底放下这些,断绝掉因为她的执念把江念尘招回的可能性。 “你也在这等着吧。” 季知言突然停下,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湿润冰冷的气息停滞了一会,没再向前,季知言才走了进去。 __ 空荡又黑暗的空间里,只有江婉一个人。 季知言越过门槛,走了进去。她站在一旁看着沉默的江婉,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顽固地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着这座神像。 江婉目光是呆滞的,好像已经有些不清醒,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是真的信神,还是只是因为自己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有的惨剧,所以宁可相信神明。 “你又回来了。” 江婉还是开了口。 “你不走了吗?” 季知言又站到她旁边,但是没再看那座漂亮的工艺品,而是看着江婉。 江婉叹了口气,没说不走,只是面色恍惚,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到这一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概早就痛恨她的孙辈。直到今天,他们才开始反抗,契机是证明了这个荒谬的骗局,这样他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推翻她了。 季知言看着沉默的人,她没有什么耐心去理解对方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执着,她现在唯一想做的是让对方彻底放下。 “这是假的,没有再看、再拜的必要了。” 季知言打破了沉寂的空间,开口说到。 “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不必再说这些。” 江婉缓慢地说,她有些无力,说得也很轻。风烛残年的老人,看起来像是岌岌可危的蜡烛火光。 “可是我希望你能知道鬼神不存在,你拜的这些全是假的。” “……为什么?” “你本来是想害我吧,可是现在你只能算是一个受骗的被害者,不会被怎么样。我想要报复你,所以想说清楚这点。” 季知言直直地看着江婉说。 “……报复?” 江婉缓慢地抬眼看季知言,目光空洞无神。 “让你承认你一直以来相信的全是笑话而已。” “不……” 江婉脸色有些变化,但她实在无力,所以很细微。 “你只能承认。” 季知言盯着面前的老人一字一句地说着。 “不……我不管你怎么说,我是真的见过念尘,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幻觉。” 江婉因为不愿承认,瞳孔些瞪大了去看季知言,但只是让那因年老而变浅色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无神空洞。 “是吗,你怎么证明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能保证你看见的是她吗,也许你只是做了个梦,只是你不愿意接受,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这些荒谬的神鬼之事,并且最后还被骗子利用被骗了钱财。” “不……不会……” “就像你戴的吊坠,你确定它是有用的吗?它好像并不能为你带来什么好运。” “……你不用再说了。” “我只是想要你承认这点,承认你只是被骗了,承认你现在只是在自我欺骗而已。” 季知言冷漠地说着。 “……灵气……天地万物都是有灵气的,你不该否认这些,不该否认鬼神存在。” 江婉辩驳不出什么,只能转换了说法。 “万物皆有灵,那又怎么样呢?你只是最空虚的人而已。” 江婉说不出话。 “我的意思是,就算存在,也和你无关,毕竟祂们从来没有庇佑过你。” “……我不想再说。” 江婉沉默了一会,缓慢无力地开口。 “承认你只是因为家族没落,但自己又无能为力,不能忍受这种痛苦,所以转而求神拜佛,去相信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以求心里的慰藉吧。” 江婉没再说话,她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愧疚,也不表现出一点软弱,可是现在却被点破,她有些无力地攀着供台,看着她准备的所有贡品,她这么努力地做着这些,可是却全然没有用处。 所有人都离开了,江思语……江念尘……她从来没有关注过的江时岑,现在所有人都离她而去。 季知言看着顽固的老人,心里不耐,可是她总不能动怒,而且也怕太过刺激对方发生什么意外。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边上,逆着光回头看着靠在供桌上,有几分可怜的老人。 她也许不该再说什么,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江念尘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 说完这句季知言就走了出去。 一到走廊上,季知言就感受到了环绕在周身的雨水气息。她想开口,但刚好几个人走进来,她只能沉默地看着她们忙碌。直到那几个人搀扶着江婉离开,季知言才开始在空荡的走廊里说话。 __ “你听到了?” 季知言抬头看着江念尘问。 “嗯。听到一部分。” 江念尘说到。 “我说得可能有些过分,你生气吗?不过生气也没办法,她对你来说是亲人,可是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要害我的陌生人而已。” 季知言说这话的时候低垂着眼睛,说完才再次抬起来看着对方。 “不,算不上生气,只是……”江念尘平静地说着,突然好笑地笑了一声才接着说,“我记得小时候她是很慈爱的,不过那种印象随着长大就渐渐消失了,真是奇怪。” “这样啊,人都是会变的……” “不,也不算变了吧,也许她一直是这样的,只是小时候只能看见她慈爱的一面,但是长大后能看见更多面了,所以就有了不同的印象。她一直是这样,固执己见,对后辈的压迫和严苛管教从来没有消失,妈妈就是因为……” 江念尘说着,突然觉得现在说这些也太不不合时宜,于是住了口,她看向季知言,发现季知言也看着她。 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的难过和心疼发自内心,江念尘看着对方有些悲伤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伤疤也早就痊愈了。 向别人揭示自己脆弱的一面不就是为了得到对方的关心和心疼吗,现在这样不就够了吗。江念尘这样想着,嘴角已经不知不觉扬起,她温柔地揉了一下季知言的头,说我们回去吧。 季知言没说什么话,这种时候她大概应该要安慰对方,她一向不太会安慰人,所以只能抓住了江念尘的另一只手。 十指相扣,冰冷的感觉传递过来,季知言没有放开,她垫着脚,仰起头亲亲地在江念尘嘴角留下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可是足够作为安慰了。季知言重新站稳的时候,江念尘笑着俯身也在她嘴角留下一个吻。 这样两个人终于一起笑起来,牵着手走了出去。 __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季知言也上了江时岑的车,先去村里带上了其他行李,然后江时岑又开车去县城警察局,他们做完有关案子的笔录后都饿得不行,又在附近吃了饭。 最后在天已经黑完的时候,他们才踏上回城的路。 “不用再等等吗?” “这边的事有我爸管,我们先回去就行了。” 江时岑解释到。 “这样啊……” 季知言坐车难受,就闭上眼睛躺着,不想再说话。 “那个……” 江时岑吞吞吐吐,想说些什么,但看季知言好像有些难受又没有开口。 “什么?” 江念尘突然出现在后座上,不过江时岑并不惊慌,他本来就知道江念尘的存在。 “……你们以后就住回妈妈的屋子那里吧。” 江时岑迟疑了会说到。 “嗯?” 季知言虽然闭上了眼但没睡着,她疑惑了一声。 “就是之前出租的屋子。或者,姐你想去我名下的其他房子住也行。啊,你们一起。” “诶……” 季知言一时有些莫名其妙,没搞清楚状况。 “这样啊,你觉得呢……” 江念尘说着突然看向季知言。 “那就之前那里吧。” 季知言停顿了会看着江念尘说到,刚刚江时岑说妈妈那里……说明那间屋子比较特别吧。 “我妈妈是在那里去世的。” 江念尘看出来季知言在想什么,直接说了出来。江时岑反而突然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江念尘突然说起,他总是觉得江念尘因为他那时候没和她一起去祭拜母亲的事而对他不满。 “所以你才一直住在那里吗?” “嗯,因为我和那里联系比较深,所以我的魂魄才能在那里被召出来。” “原来是这样……”季知言说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江时岑,“说起来,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之前还要出租这房子呢,你也不缺这点房租钱吧。” “那是因为,之前外婆听那个大师说有人住在鬼魂附近比较好,沾了活人气息才没那么容易被人身排斥。” “竟然是因为这个啊。” 听起来好像也挺合理的,季知言点了点头,躺回了后座。现在住的地方也有了,又可以再省笔房租钱。 “不过……”江时岑知道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开了口,“姐,你能待在这多久呢?” “……” 江念尘沉默着,有些无语,现在这种欢愉的气氛,这么看都不适合提起这种离别的话题吧,亏江时岑能完全不看气氛就这样问出来啊。 江念尘小心翼翼地看着季知言,怕对方会露出难过的表情。不过季知言愉快的神情并没有改变,而是突然开始在黑色背包里翻找起了什么。 “这个应该还有用吧。”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符纸,上面无一例外写着江念尘的信息。 “嗯?那个就是我之前去出租屋放的符,哪来的?” 江时岑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东西,因为每次都是他去放的,十分熟悉,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嘛……当然是顺手拿的。” 季知言回应着江时岑的话,转过头去对着江念尘眨眨眼睛。 睁大的眼睛,看起来更圆了点,闪着光,好像在等待夸奖一样。 江念尘看着季知可爱的样子终于笑了起来,眉眼温柔,笑得灿烂,看着甚至没那么像鬼了。她把季知言用手搂过季知言,忍不住轻轻地在对方脸颊亲了一下。柔软的触感,虽然有些冰冷,可是季知言却觉得脸有些热起来,开心的,血液都在兴奋,根本不觉得冷。 江时岑本来还想问怎么顺手拿的,不过看着后视镜的场景说不出,只是当成什么都没看见,认真地开着车。 __ 帮忙把行李送到屋里,江时岑才走。 他出门的时候,叫江念尘也出去,他还有些话要说。 “那时候,我……对不起。” “没怪过你。” 江念尘轻快地说着。 “我……” “再说,你要是去了,估计就是一下死两个人了。” 江念尘笑着说,这种笑话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江时岑听了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受,愧疚的,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当时答应和江念尘一起去会不会就有些变化。不过再想也没有意义,江时岑没再提这件事。 “……其实我还要说别的。” 江时岑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江念尘。 “这个给你,虽然你也不需要,不过既然留在人间,那钱应该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哈,轮到你赚钱了。” 江念尘也没客气,她笑着收下了。虽然她不怎么用钱,不过季知言要用啊。 “嗯,那,再见了。” 江时岑看江念尘毫不犹豫地收下,总算露出一点笑容,他还有事,于是道了别。 “再见。” 江念尘看着对方上了电梯,回到屋里。 __ “说什么了,说这么久。” 季知言在那张舒适的沙发上问进屋的鬼。她只坐了一会就彻底瘫下了,她可没有意志能战胜这种熟悉的舒适。 “发钱给我。” 江念尘晃了晃手里的卡,微眯着眼,笑着说。 “诶……你变成有钱鬼了吗?” 季知言躺在舒适的沙发上,好像毫不在意一样,除了抬头看那一眼的动作外就完全没有再动弹过。 “是啊,你要不要讨好我一下。” 有钱鬼是什么话,江念尘听到之后好笑地笑出了声,不过马上又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把人抱起来,直直地看着对方眼睛问到。 “嗯?讨好了就是我的吗?” 季知言眨了眨眼睛说。 “可以考虑。” 江念尘憋着笑说。 “诶……要怎么讨好呢……” 季知言面上有些苦恼,还故意装出一副乖巧无辜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懂。 让我讨好你,我是不会做的,我才更想要你主动讨好我啊。 季知言眨着眼睛看江念尘,笑弯的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她什么动作也不做,只是这样看着对方。 “要怎么讨好呢……要不你先做一下,我学你好了。” 季知言乖巧地说着,一开始好像还是在努力地思考着要如何取悦对方,最后干脆装都不装了,直接变成说要对方取悦她。 “嗯……你确定吗?” 江念尘听到对方的话,看着那双睁得圆圆的琥珀眼睛,开始一边问着,一边把人放下,让季知言倒在了沙发上。 虽然是问句,可是没有给季知言一点拒绝的余地。 江念尘手扣在季知言后脑勺,免得她磕了碰了。另一只手还坏心思的捏了下季知言敏感的后颈,季知言被吓一跳,马上伸手去抓对方,最后手被扣住,按在了头顶。 既然这样,那就顺其自然地开始享受吧。季知言挣脱不开,干脆这样想着。 于是,江念尘吻上去的时候,季知言也仰起了头迎合对方。 轻轻地吻着,她们已经吻过太多次了,季知言总算更加熟练,不再难以喘息,她故意咬了一下江念尘的唇,还没笑出声,就得到了更加激烈的行动。 冰冷和温热相交,吞吐的气息越来越急促,游移着,撕扯着,灵魂像是生长的藤蔓一般,缠绕着,互相牵引。 她们就这样纠缠着,生与死的缠绕,却没有恐怖,也没有憎恨,只有爱意,只有爱意在纠缠不清,牵连着彼此。 永远……季知言陷入欢愉时,不由自主地想着,一直这样下去吧…… __ 实际上,她们确实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像是融进了彼此,再也难以分离。 62、番外 如果问季知言和鬼的相处跟和普通人相处有什么区别的话,她一定会回答说。 温差太大了。 不知道是所有鬼都这样,还是因为江念尘死在冰冷的春雨天的原因。季知言总觉得江念尘就像一团阴冷的雾气,这种感觉和南方的湿冷是很像的,看似没有多猛烈地进攻,可是不知不觉中这种凉意就渗入到了每一寸肌肤。 还在山上祠堂里的时候,因为重逢太过激动,又因为太过渴望触碰到对方,以至于季知言那时候和江念尘做了很多亲密的举动,却不排斥对方身上的寒冷。 可是随着事件的远去,那时候兴奋得沸腾起来的血液也逐渐平静下来。 现在,如果在寒冷的日子里江念尘想要贴近自己,季知言是一定会拒绝的,如果她能坚持的话。 “你太冷了。” 季知言会这么说着把自己缩成一团裹上棉被,把自己捆成一个卷。 原本是打算就这样拒绝对方,可是如果江念尘仍然装成无辜又委屈的样子,在床边晃来晃去,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是为了求她靠近一点地话,大概……季知言最后还是会被对方逗乐,然后面上表现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动却是如对方所愿地抱上去。 不过体贴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鬼小姐大部分时候都不会那么胡搅蛮缠,她只会站在一旁,轻笑着去看床上只露出半张脸,眨着眼睛看的季知言。江念尘不再做更近一步的要求,季知言却变得有些动摇。 那双黑墨般的眼睛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季知言能从中看见期待,渴求。 这是算讨好吗? 季知言眨了两下琥珀色的眼睛,眼睛一直睁大有些干涩,可是她就想这样看着对方,直到彻底看清那双眼睛里的取悦。 “只是抱一下都不行吗?” 江念尘会在看见季知言的动摇后,俯身凑近,确认对方并不打算躲藏以后,笑着又装些委屈地低声说这句话。 怎么会不行呢?季知言看着那双渴望着她的眼睛完全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她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可是笑意就这么染上了嘴角,就这样顺从地接受了这个拥抱,拥抱了一具冰冷的身体。 好像无论对方怎么做,最后季知言都会妥协呢,这样看来就像是完全被拿捏了一样,可是季知言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不如说是喜欢。被对方需要,被对方爱着,甚至让对方生出占有,想要紧靠的想法。季知言喜欢的就是这样啊,她满心地想要对方,可是不想主动索要任何,她最喜欢的是对方能主动做她想要对方做的事,现在这些都实现了。 而且,江念尘现在是她一个人的,如果她也不给对方任何甜头的话,那对方也太可怜了。季知言笑着想,不过冷得发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抱怨几句,真的好冷啊。 幸好冬天不长,这座城市又很快天气回暖,再加上后来装了暖气,季知言和江念尘贴贴的时候基本上就不会觉得冷了。 这种温差在气温低的时候会让季知言有些困扰,可是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这种好处在夏天的时候体现得最为明显。 烈日炎炎,连放在柏油路上鸡蛋都能烤熟的高温下,这种冰凉的气息就显得十分可贵。有时季知言会直接背着醒好的符纸出门去咖啡厅,江念尘也就能跟着她。简直就像一台人形空调跟在旁边,季知言忍不住感慨,湿润带着凉意的空气环绕着她,既能止咳,又不炎热。完全就是居家必备的生活好物。 江念尘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也不拒绝季知言,反正对方开心就好了,她能派上用场不是更好吗。 以前活着的时候,江念尘很不喜欢夏天,虽然她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办公室里,有空调吹着,可是总会有不得不出门的时候。太热了,出门一会就晒得受不了。 死了以后,她反而喜欢上了夏天。气温升高以后,她能明显感觉到季知言贴在她身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倒不是说天不热季知言就不靠近她,只不过像这样亲密的接触当然是越多越好嘛。江念尘坐在沙发上搂着快挂在她身上的季知言,满意地笑了笑。 屋里当然是有空调的,季知言现在当然也交得起空调费。非要说的话,这就是一种情趣嘛,季知言当然不否认自己就是喜欢靠在江念尘身上,何况人形空调就在身边,不用白不用嘛。 刚好现在就在夏天,而且今天还是一个快有四十度高温的日子。 季知言感受着沉闷的热气,加快了从咖啡厅赶回家的脚步。一到屋里,就感觉到气温降低了。 季知言感受到凉意,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上班时积累的烦躁都一扫而空,再看着桌上已经备好的晚饭,实在忍不住感慨自己的生活总算是好起来了,什么样的打工人会有一下班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家常菜这样的好待遇呢?季知言知足常乐,一时觉得自己十分幸福,开心地亲了一下从厨房出来的女鬼。这样,幸福的就变成了一人一鬼。 吃完饭洗完澡,照例是瘫在沙发上的电影时光。偶尔她们也会一起出门散步,毕竟晚上是最适合江念尘出门的时候,不过自从上个星期散步的时候,季知言说了一句,“每次和你出来就像定时遛狗一样”以后,一直到现在,江念尘都没再提过要去散步。 老电影都快看完了,新电影又没什么意思,季知言看了个开头就猜到了结尾,无聊。季知言这样想着,干脆做起其他趣事,比如说骚扰江念尘。 “不看了?” 季知言第三次玩起江念尘头发的时候,江念尘才笑着转头去看对方,问出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不好看。” “是吗。” “嗯……”季知言瞥了眼电视,浮夸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用力过猛,虽然说是喜剧吧,可是季知言现在并没有看喜剧的心情,所以完全欣赏不来这样的表演,“不好看。” “那换一个?或者你想玩什么。” 江念尘搂着季知言的腰,骨节分明的手在季知言腰上游走,摩挲着。 虽然一直靠在对方身上,感受着对方的凉气,但是腰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实在太过突然,季知言身体颤动了一下。 不安分的动作没有停止,反而继续向下。 “我们出去吧,就随便走走。” “嗯……散步?还是遛狗。” 江念尘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季知言的话,看起来好像并不打算听季知言的,她还是继续着她的动作,直到摸到大腿上,对方不满地拍了下她的脸,她才止住。 “随口一说而已,你一定要这么记仇吗?” 季知言听到那句遛狗,忍不住说到,感觉到又被摩挲起来的触感后她只好往前凑得更近点,眨着眼睛装乖,希望对方能忘记这事。 “我也是随口一说。” 江念尘笑着看季知言,一只扣在人腰后的手没动,就是紧扣着不让人跑,还有一只手捏了两下腿,不痛不痒,说是惩罚不如说是调情。 “诶……既然都是随口一说,那不就没关系了吗?” 季知言拍了一下腿上的手,意示这人别再乱动。 “确实没关系啊,我做了什么吗?” 江念尘笑着说,她的确什么也没做啊,手上蹭了两下,占了一点便宜而已,这本来就是她女朋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那确实也没什么,那我们现在出去吗。” 腰上的手扣得越来越紧,季知言往后仰的角度越来越大,但也挣脱不了,还被抱着坐进了对方的怀里。力气实在比不过,季知言不得不感慨,人和鬼力气也有很大差别啊。 “我没说要出去啊。” 江念尘笑着说完,从季知言嘴角一路往下吻着,像是一滴的水珠滑落,湿润粘稠的触感,但是摸起来又什么都没有,只剩一点冰凉。 “这么久不出去,怕你闷坏了。” 季知言面上做出为对方好的样子,很真诚地说着,不过躲避的动作可以看出她说话的真正用意。 季知言说话的时候,江念尘已经吻到她脖颈上,凉意渗透进了衣领口。季知言觉得皮肤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痒,她垂眼看着江念尘,对方也抬起头看她。 “不舒服吗?” “不……只是,今天有点冷……” “今天不是三十多度吗?” “因为今天太热了,所以会冷啊!” “可是人体温变化不大,不管外界气温怎么样,我们的温差都是一样的。” 江念尘听到季知言的话,微眯着眼笑着说。 “唔……这个我当然知道,”季知言感受到对方的轻蹭以后身体也有些热,“总之,现在不想……” “为什么?” 江念尘埋在季知言颈窝蹭了一下,又抬起头,露出浓墨般的眼睛真诚地看着对方。 “因为,”季知言停顿了一会才开口,“前天才做完啊。” “这种理由,驳回。” “不准驳回!” “不是也有天天做的吗?” “那更不对吧!” “可是之前不是你主动的吗?” “那是之前的事啊。” “嗯……” 江念尘没再说话,只是闷闷的嗯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期待,讨好地看着季知言,这样的眼神总是能取悦对方,让对方同意她的行动。她又像平时一样表现出温和的样子,像是没有任何攻击性和坏心思一样。虽然她手上的动作和她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就是了。 “唔……” 季知言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对方表现出自己最喜欢的渴望,她又忍不住有些动摇了。不对啊,不行吧,虽然喜欢这样,可是真的完全被对方掌控的话还是会不爽的啊,不要就这样沦陷好吗。季知言提醒着自己,可是挣扎的动作变轻的,虽然她本来的力气也挣脱不了就是了,不过江念尘总是要等她愿意才能继续的。 “你看,还是继续吧。” 江念尘看着已经败下阵来的季知言笑着说,对方也只好装作怨念地看着她。 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会,很快季知言就被江念尘逗乐了,虽然说有点太冷了,不过采取一些措施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总之,在这个并不特别夜晚,她们就这样感受着彼此的温差继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