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宿敌吗》
1. 奇事
那日陆府发生了一桩奇事。
城内明明是一阵骤雨,满城风雨飘摇。
唯陆府之上还是艳阳高照,仍把衣物挂在院内,晒得暖烘烘。
于是坊间流传,陆府有“真凤降世。”
暖玉将这一市井玩笑说与陆思训听。
这位郡主躺在贵妃椅上往口中丢着葡萄,她侧过头笑道:“假的。”
紧接着一个翻身坐起说:“我看这二叔伯是想当国舅想魔怔了。”
但你要实说,陆思训也承认并不是人人都如她般聪颖。
大晋百姓还是很好糊弄的,比方说现在坊间争辩的不再是陆府是不是有真凤降世,而是下注陆府三姐妹谁是那真凤。
当然这与陆思训是并没有很大关系的,只因她不是陆府三姐妹中的一位。
但陆思训听此痛心疾首,连跑到市井单开了注赔率最高的——陆府惹上天不快,单为陆府降下大旱了。
说起这桩怪事,她倒知陆府有件真奇事。
陆思训,也就是她,信州郡主,竟有两世记忆。
【一】
这事说来有些扯。
为防止自己被二姐姐找着机会拖走灌汤药,陆思训还是十分谨慎的。
那日梦醒,先是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才捋清了脑子里那段多出来的记忆。
这才惊奇发现——原来先前的总觉得似曾相识的事情,竟不是发起痴了,而是她真的经历过两遍。
而那悲惨的前世,真叫人恨地牙痒痒。
这事又要论到上一辈头上去了。
陆思训族内排行第四,却真较起真来,也实不算得上陆府的女眷。
先老太爷宠妾灭妻,在先夫人尚未断气时,就敲锣打鼓预备娶如今的老太太为续弦。
这就苦了陆思训的父亲。
她父亲那时才不过五岁,老太爷便娶进老太太,生下一位模样有两岁,刚落地没几天就会讲话的“神童”。
这位老太太进门就让她父亲吃进了苦头,如今还老当益壮,给她苦头吃。
又提起陆思训,她在老太太手下吃的苦头也不少,也是个悲催鬼一枚,父母尚在,偏跟祖业凋零的贫寒子弟般寄宿在别人府中。
陆思训不足两岁起就在陆府而非侍中府,只因在老太太大寿上,在皇帝面前说想要陆思训,这个她最爱的信州郡主在身边体会含饴弄孙之乐。
这全属胡说八道,且不说二房上面三个姐姐,就是长了眼睛的,谁看不出老太太最疼的是二房的小儿子?
总之她刚会含含糊糊地讲几句话便被留在了陆府。
这一呆就是数十年,若不是做了那梦,陆思训倒真会像梦中似的直到将要出嫁了才知,这些人从始至终都想饮尽她身上的每一滴血。
说起出嫁,陆思训是更有火没处撒。
她这前十五年,虽与大姐二姐略有不对付,但至少面上还过得去,偏偏为了与太子较劲,便在二房一家的撺掇下要死要活地要嫁与四皇子。
上天倒真是怜爱她,在她嫁与四皇子,没天没地的与太子斗得你死我活时,她恨得牙痒痒的太子竟被一场急症带走。
当今太子谢邈是圣上与发妻唯一子嗣,先皇后仙去,当今圣上更是极为疼爱这遗世子,自幼带在身边抚养。
太子年少时名满天下,惊才绝艳深得帝心。
往日太子在世时,几位皇子虽也在暗地之中较劲,但至少表面上都还过得去。
自从太子之位空悬,那心思活络地不知几何,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除此之外,侍中府曾受天子赏赐不计其数,陆思训更是信州郡主,有一郡供奉,家中底蕴不可轻视。
怎料为了三皇子除去谢俨的左膀右臂,御史台弹劾侍中,说他与户部勾结贪墨军饷。
她本以为和谢俨或许是没有感情,但至少也相敬如宾。
只是那一日下朝后,听说四皇子大义灭亲,请手将四皇子妃父亲贬为永州司马,终生不得回京。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甚至没有给陆思训机会见父母最后一面。
其中蹊跷颇多不必多言,她发疯似冲至殿内,正巧给了谢俨有机可乘,将她赶至偏殿。说是偏殿,实则只是杂物房,但这一切再也无人过问,至此后过得再凄苦也无人在意。
在她入王府的第五年,信州郡主疯了,被剥夺正妃之位。四皇子谢俨迎娶了威远候府长女为正妃。
三年后,四皇子谢俨登基,陆家长女陆音入宫,封为贵妃。
康平元年,信州郡主薨了,享年二十三。
她死前想着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要让谢承与陆府血债血偿。然后她不要再斗了。
让谢邈赢也行,让其他什么人赢都行。
-
她在谢俨式微之时与之同舟共济,为他出谋划策,为他调兵遣将,但他终究还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她严寒的时候拾起这条毒蛇,在胸口捂热了,立刻反咬她一口。
直到最后她才明白,原来这一切无非是设了个局,叫她带着整个陆家往里跳。
这样的梦,让她憋屈至极,叫陆思训怎样不气急败坏。
而她如今正值年少,意气风发,是京城内出了名的性子骄纵。每至学宫下了学,总和七皇子在城内策马,一路飞驰至城外的竹林,二人比谁的骑术最佳,到了那又风驰电掣地并驾飞奔而归。
每每归来,暖玉在大宅门前急得团团转,一见到她归来就祖宗心肝肉地喊。
她从马上一跃而下,顾不得别的,第一件就是与七皇子争论谁更领先一步。
她少时气盛,得罪不少王公贵族家,京中的贵女圈也因几个姐姐的编排,传出她的凶名。
但她打马从学宫而过,众人还得陪着笑脸。
只因为她父亲是门下侍中,近侍宰辅,权重朝廷。她是侍中府掌上明珠,自幼受万千宠爱。
她外族一家在江南是颇有名望的门阀士族。她母亲才气名冠九州。至于她的兄长,则是震慑边疆、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而她幸得天恩祖德,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封为信州郡主。牵马者是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并驾齐驱的是蓝田郡主,她在马上,自有这等地位俯视着站在人群,并包括在此之间的四皇子。
这四皇子就由此恨上了她,可见心眼之小。
然而梦中,他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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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神兵附体,竟真叫他夺位成功了。
她曾不顾一切地去求他放过七皇子。
只换来谢俨的坦白,原来他最痛恨的,就是她曾经高高在上的模样。至此,曾经高贵的信州郡主也已被他拖下泥地。
她父母已死,同伴将死,就连长公主的女儿蓝田郡主也被他找由头驱回封地,自此在她身边,将她高高托自马上的人都叫他一一解决,她也落下马,落得灰头土脸。
就这样苦苦熬了一年又一年,陆思训听闻哥哥即将归京,抱着最后见他一面的心思,最终却等来哥哥死讯。
就这样一位京城响当当的纨绔,落得那样的结局,心中怎么咽得下气。
她这几位天潢贵胄下场都如此了,身边可心之人更不用说,
她身边有三个丫鬟,但只有暖玉陪伴她到最后。
另两个一等丫鬟,品茗善于逢迎,听雨则忠心耿耿。然而,大难临头时,品茗第一个背弃了她,而听雨,却为护她而献出了自己的命。
品茗口舌善辩,她一出事就在外头另寻他主了,那时她才懂得,从前她做得不少蠢事都有品茗在后头受人指使推波助澜。
而听雨则是为她而死的,那是她刚被贬为侧妃,品茗丝毫也不论先前的主仆情分,兵荒马乱的时候收拾好陆思训赏的金银细软,出了门就和屋内其他下人一起拜到新正妃膝下去捏膝敲腿了。
陆思训身边只剩听雨和暖玉。
到了偏殿后,她立刻病倒。
听雨心急如焚,四处寻郎中,却接连碰壁。满京城的郎中仿佛相约好了一般,推三阻四,谁也不肯上门。
那时正值寒冬腊月,京城的风仿佛能将人卷上天,而内务迟迟不肯拨下厚衣裳。她生病冒冷汗,被子便不分冬夏地一床床堆在身上,仍难御严寒。
外头冷,暖玉的秋衣一齐让听雨穿上。
连日奔波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叫她找到了一位曾受侍中恩泽的赤脚郎中。
郎中上门煮了药,迷迷糊糊之中与陆思训交谈了几句,后来没几日便能下床活动了。
郎中走时曾说:“这病若是好得快,几日也就好了,若是不行,病个几十年也是有的。”
此话一出暖玉忙问:“可是会落下病根?”
那郎中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吓得二人六神无主,成天以泪洗面。
等她好了能下地时,听雨又病上了,陆思训病的那几日凄风苦雨,听雨又身子不利爽,郎中看病一说,又把她吓一大跳,身子已是强撑着了的,现见陆思训渐渐好起来,绷着的弦也松了开,便一病不起了。
幸而病得急,没两天就已是不行了,听雨临死前怕病气过给陆思训,不肯与她亲近,只把自己缩在床里,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拼了命地爬出来,要陆思训好好活着。
一朝梦醒,她见听雨就大哭不止,听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指天骂地,怕陆思训是邪祟上身。
陆思训也是一再发誓,才绝了听雨要找人做法的心。
只是没完没了的是绝不住陆思训这上蹿下跳的心,不出两日,又叫她闹出个幺蛾子。
2. 赴宴
思训昨夜歇得迟,暖玉心疼,今日赴宴竟还不如往常起的早些。
听雨的手极巧,几下替她挽了个当下时兴的飞仙髻,拿出一套金累丝兰花蕊垂珠冠,左右又插上零零散散的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近日开春,日头不比之前,暖玉翻出件浅紫提花百合裙,外头盖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也算是冷暖皆宜了。
人一暖和就更是瞌睡,一旁的品茗倒是嫌干站着无聊,费劲脑汁地要来添一添乱。
品茗从另外的匣子内翻出个攒金丝翡翠如意璎珞项圈就要往她脖子上戴,且不说不伦不类,就说这外衣没穿好,哪有就有将这么大一件项圈往上戴的道理。
还没到思训制止,只是略有动作,品茗便收回手,吐了吐舌头故作娇羞道:“郡主瞧我这么笨手笨脚的,竟忘了应先穿外衣。”
陆思训沉默以对她,扭头对暖玉说:“将圣上满月时赐下的那枚彩绳狸奴玉坠子拿来。”
梦中就是她死时血溅上了那狸奴玉坠子,她才有了这般造化,刚一回神就急忙要将那宝贝拿上手里。
只是话音刚落,品茗便低呼一声,故作懊恼:“前些日子见挂绳有些磨损,便自行拿至屋内,想着为郡主打条新的络子。”
说罢又故作诚惶诚恐地看她:“郡主不会怪罪奴婢吧?”
梦中就是她和陆兰里外勾结,在外头给她扣了个苛待下人的锅,为她的骄纵凶名添砖加瓦。
真是在她屋内搭上戏台子了。
但陆思训知道还不到发落她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笑,语气自然:“怎会呢?”
说罢品茗就告退,自回房内,陆思训摸了摸头上细碎的珠子,想起梦中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听雨总能让她于各色场合不至失礼,便由衷地赞道:“听雨真是一双巧手。”
时间也不早了,简单用了早膳垫了垫肚子,品茗才姗姗来迟,双手捧上那一枚玉坠子。
这坠子与梦中陆思训临死前看到的竟大有不同。
梦中明明整块是无瑕白玉,而今世在狸奴的双耳处竟还飘着一丝红带。
陆思训将坠子收回手心,可这分明与梦中的坠子是同一块,绝不可能是后头叫人调包了。她翻过玉来,后头明明地篆上四字:“离火焚天”。
说曹操曹操到,外院闹哄哄的,大早上传来一干人的嬉笑怒骂声。
真是搭好了戏台子,就来了戏班子。
忽的一下,门前的帘子被掀起,一阵冷风直冲过来,陆思训微微眯起了眼。
她调整好心态,知道绝不能漏出痛恨的表情,哪怕她心中想着要生啖其肉,她要他们痛苦,要比她梦中更痛苦。
只见陆兰笑容灿烂,侧身进屋那与梦中她死前一般无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故作关心到:“听闻四妹妹昨夜身子不利爽,今日好些了没?”
一进门陆兰只见这样一幕:陆思训坐在八宝桌前,品茗跪在地上,她手里拿着件不知什么宝物欣赏。
听她掀门而进,陆思训略抬了抬眼,只见鼻腻鹅脂,鼻若琼瑶,一双大圆杏眼微微上挑,更加之满头金银宝珠,一身面料剪裁极度佳的衣裙,更显得她整个人如珠似宝。
陆兰不服气地咬了咬牙,视而不见品茗略带求助的目光。
“这该死的奴才惹得妹妹不高兴了?”陆兰走近,像是急于撇清关系,欲盖弥彰道:“不好好地伺候,就大棒子打出去,丢出府去找个人伢子发卖了,也省的将来犯下弥天大错。”
陆思训心想到,若是她真要发卖,第一个就把她这个碎嘴的二姐姐发卖了。
然后再卖大姐姐,再卖老太太,不行,这样太琐碎了,直接把整个二房卖了,所思所想陆思训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兰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莫名其妙地点起了头,仿佛极为认真。
陆兰马上调整表情,踢了踢还跪在地下的品茗:“听见了没,还不好好地向你家主子告一告饶。”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在想陆思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这个四妹妹虽骄纵跋扈,却也天真,对于品茗这个丫鬟,甚至连重话也不曾有过。
室内沉默片刻,在暖玉为陆思训戴好那一块玉后,她歪了歪头噗呲一声笑了:“好了品茗,快些起来,别叫我们二姐姐看了笑话。”
她眉眼弯弯,一副天真做派。
陆兰登时也笑出声,心中暗笑自己多虑,料陆思训也没这么好的脑子。
事已解决,陆兰想起了她的真正目的,摸了摸尚未簪的头发,略带苦恼地说:“四妹妹,今日赴宴,二姐姐房内竟无一根拿得出手的发簪,这才厚着脸皮,望妹妹房内有合适宝钗借姐姐一用。”
她今日赴宴,不急着梳妆,倒是一头松散的来找她叙话,定是想从陆思训这戴几根宝钗走,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她梦中却以为二姐姐同她亲近,天可怜见如此蠢笨。
陆思训还在低头喝茶不做回应,陆兰咬咬牙,添一把火:“我们陆家本是一体,二姐姐在外风光,妹妹岂不也是与有荣焉吗?”
一听见“与有荣焉”陆思训就想起梦中兄长的死,胸中泛起一股酸楚。
梦中陆兰将兄长的死告诉她,并笑着说:“你兄长战死疆场,也是博得个青史留名了,妹妹,我们一家与有荣焉!”
思及此处便气急,又想起现在的还没落到梦中那种结局,她发发脾气骂骂陆兰,她又敢怎么样呢?
于是她将茶盏用力一搁:“莫要胡说,在外头你得搞清楚了,你理应尊我一声信州郡主。”
事发突然就连暖玉也没反应过来,从前陆思训虽说任性,但对几位姐姐却也亲爱有佳。
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
陆兰笑容僵住,暖玉连忙上前宽慰是陆思训的不是,望二小姐体谅,实则强忍着笑意,几乎咬碎牙关。
-
一出陆思训院门,她便轻声朝地上呸了声,一大早上碰了一鼻子灰,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侍女跟在身侧,安抚陆兰:“兴许四姐儿今日尚未清明,这才口不择言。”
陆兰停下身来,冷哼一声,便一巴掌将侍女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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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在地。
侍女捂着脸,连忙跪下磕头:“二小姐息怒。”
“你敢看我笑话?”陆兰气愤至极,涨得面色通红。
她回望陆思训的院门,压低声音:“我早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一挥衣袖,败兴而归。
暖玉不知陆思训今日为何意,陆兰走后整个屋内都鸦雀无声,就连听雨也不知所谓何事,只朝着暖玉挤眉弄眼。
陆思训发了一通火后,倒是悠哉悠哉地放下茶盏:“今日品茗不必随行,留在屋内闭门思过吧。”
刚见了陆思训呛声二小姐,品茗是极怕她卖主求荣一事暴露,已是吓得两股战战了,能有这个机会离开陆思训视线,她自是求之不得,连声应是。
陆兰赶至宴上,见户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正与几位贵女聚在亭中喂鱼。说是喂鱼,其实是在谈论最近的新鲜事。
尚书二小姐身旁有个她不晓得是哪家的小姐,正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弄得几人眉头紧锁。
陆兰看了,也皱起眉头,心里觉得真是不成体统。她再一打量那位小姐的衣着,穿得真叫个花团锦簇,陆兰噗呲一笑,心想这不知道是哪来的土丫头。
她整理整理表情,笑着步入亭子:“几位好姐姐都在说些什么呢?”
尚书二小姐见是她,只是微微颔首,其余的人都高高兴兴地起身:“兰姐儿可算来了。”
几人七嘴八舌,原来那手舞足蹈的小姐是户部从地方新调上的工部侍郎之女李明清。
陆兰在一堆人的簇拥之中,找到机会正大光明地重新挑剔地打量着她,心想果然是土丫头。
李明清此番是初次赴京中赏花宴,被众人打量得心神不安,尤其在陆兰的目光下,更是手足无措。
陆兰轻哼一声,摇了摇扇子掩面,不去看她。
没一会儿她就听清了原委,刚刚李明清手舞足蹈讲的是她家中庶出的二妹妹,为人不声不响,却惯会惺惺作态,故作柔弱。
听及此处陆兰眼睛一亮,问她:“你那妹妹今日可是也来了?”
李明清有些扭捏道:“也是来了的,只是耽搁片刻。”
如此一来,她不禁暗自窃喜,总算能一报晨间之辱。
“倒是和我家中那个信州郡主似的,姗姗来迟。”
几人听她提起陆思训,倒不再接嘴,偃旗息鼓了。
素来与陆兰交好的贵女连忙转移话题道:“听闻前日几位殿下微服私访……”
她们当然晓得市井流言,话还未毕,却见陆兰一脸自得。几人神色间自然不由透着难掩的艳羡。
陆兰俨然将自己当作入了皇家玉牒的“真凤”。
那胜券在握的神情使得一众贵女都失了神,疑心陆家是否早已得了秘旨,将陆兰许配太子。
人群四散,陆兰坐至工部侍郎之女身边,吹了吹热茶,勾唇笑到:“我有个好法子,能让你我二人的妹妹都稍稍明一些事理。”
李明清谄媚地笑着:“那是最好不过了,一切全凭好姐姐安排。”
3. 见招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叽叽喳喳地,聊些无头无脑的话。
亭台水榭内,因刚开春,还是有几分料峭,尚书二小姐倚靠在护栏,有一搭没一搭地从手中往下头甩鱼食。
这时门帘被掀起,水榭内突然噤声,彼此对视一眼望门帘处往去,不知是谁如此大的排面姗姗来迟。
暖玉走在前头,替陆思训掀起帘子,她起先低着点头,直到进了屋内才抬起眼睛。
只见晨间薄雾散开,随着她走进屋内,寸寸春光爬上她的容颜,抬起起眼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如光芒加身。
雪白的肌肤,圆圆的一对杏眼,却有几分上挑,再往下,直挺的鼻梁下圆润的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见了人全望向她,也不怯,反倒是抬了抬下巴,在那脸颊下一圈斗篷白毛之中抖动,仿佛带了几分讥讽。
这就是京中与七皇子并列京城双霸的、最为骄纵的信州郡主。
一进屋内,暖玉便上来解开她斗篷的扣子,将那件做工精致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取下。
她径直走向攒宴的主人,一屋子的女客这才回过神来,连声向她问好。屋内回过神,恢复了原先她未进屋内的吵闹状态。
原先懒洋洋依在护栏上喂鱼的尚书二小姐堆起笑脸连忙上前:“给郡主请安。”
说罢便使了使眼色,一旁立即有人抬上一把软椅和边几。
“上次宫中一别,便难得再见郡主了。”
陆思训喝口茶笑了笑:“连日里来身体抱恙,鲜少出来走动。”
这时太子尚坐东宫,这种局势下,亲近臣子反而落人口实,一切的涌动皆在暗处。
这屋内的小姐们都尚年幼,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道几位公主皇子眼高于顶,不屑与他们赏谈。
陆思训应了尚书二小姐的邀,也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她自是喜不自胜。
陆兰今日穿的鲜嫩,又与一个穿得花团锦簇的姑娘在交头接耳,在人群之中实在是显眼。
这时也有几位世家小姐上前来与她二人交谈,陆思训勾起唇一笑,落在陆兰眼里就是一副天真的蠢相。
陆思训感受到她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回视,唤了句——“二姐姐”
几道视线齐刷刷地扫向陆兰,陆兰的几个好姐妹彼此使了使眼色:“不是说这位在家中也是蛮横无理,向来直呼陆二大名的吗?”
稍远几步的贵女向来与陆兰不对付,虽也不喜陆思训,却乐得在这一时刻添油加醋呛一呛陆兰:“郡主为君,陆二可是臣,莫说是直呼陆二的大名,在场哪一位的名字是她叫不得的?”
她一时心急,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情急之下竟说:“她算哪门子的......”话还没说出口,陆兰就心知一时口快,哪怕是个恩封的郡主,她也没资格如此说。
李明清心知不对,连忙截断她的话,替她解围:“郡主只是唤了一声陆姐姐,哪里就跟做了天大的善事般?”
众人也知这事闹太大对彼此都没好处,只得面面相觑,再不敢多言。
陆思训虽在与尚书二小姐交谈,耳朵却是竖得直直地听她们这动静,听此一言,才真是忍俊不禁,知道什么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多亏她这个好姐姐在外头将她的名声败坏的如此彻底,现下她只要不在外头随意赏人巴掌,做任何事都是“大发慈悲”,值得众人感恩戴德。
至于她是不是君,也轮不到他人置喙,陆兰见了她都该老老实实唤一声信州郡主。
听了个大笑话,陆思训心情大好,从饼盒里捏了块绿豆糕,吃得笑眯眯,双眼更是亮晶晶地盯着尚书二小姐,后者却以为是她的故事逗得郡主开怀,更是绞尽脑汁想京中八卦。
直到她将八卦扯到新入京的工部侍郎家中长子如何温文尔雅、仪表不凡,陆思训才发现这个天聊得偏的离谱。
还不等陆思训扯开话题,人群中就传来争吵声,陆思训依旧笑眯眯,静静地看好戏登台。
尚书二小姐是宴会的主人,自有责任去看看人群中的吵闹为何。
陆思训虽是作壁上观,但人群自为尚书二小姐开出一条道,也足够陆思训一览众山小了。
只见之前与陆兰并肩而立的贵女,正对着个背对着陆思训的姑娘痛心疾首地说些什么。
而陆兰则站在两步之外,拭着泪,周围更是围着一圈人安慰。
听雨特意低下头,问陆思训:“小姐,要不要听雨去看看前头做什么把戏?”俨然是一副急于探知真相的好奇模样。
她还是笑着:“等着,马上戏台子就搬到这儿来了,”
果不其然,这儿话音刚落,那头尚书二小姐就将整个戏班子牵来了。
她先是附在陆思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陆思训心中了然。
“此事与郡主有关,臣女不敢妄下定夺,有劳郡主费心。”她神色为难地说完,陆兰就迫不及待的抢过话头。
“四妹妹前些日子借与我的一支红珊瑚攒金累丝臂钏,今日带来园内竟离奇丢失,正心中有愧四妹妹借予的如此宝物,不料却在工部侍郎家二妹妹身上瞧见......”
那工部侍郎之女脸都憋红了,连连否认,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我没有,这臂钏并非什么宝贝之物,只是家中小娘离世后仅留的一件首饰......”话还没说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止住话头。
臂钏由暖玉递至陆思训手中时,她似笑非笑。众人都知陆思训的凶名,她又是个向来有话说话、不留情面的主。这会儿见她一味笑着,沉默不语,更是预感接下来将会有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
尚书二小姐肠子都悔青了,本想着她不会来才递的帖子,谁知这祖宗竟闲来无事真来赴宴,这下又出了这档子事,都不敢想象今日要如何收场。
思及此处,尚书二小姐狠狠地剜了眼陆兰,早晚不耍把戏,偏在她的宴上耍,事情闹得难看了,谁敢苛责郡主?最终倒霉的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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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侍郎家二小姐低着头,小声地说:“这是件凡物,比不得郡主的首饰......”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那穿得花团锦簇的大姐打断:“妹妹不必多言,郡主自有定夺。”
转头又向陆思训行礼,颇为正派地说:“郡主但说无妨,我虽在场,确是帮理不帮亲的,还望我这个傻妹妹从此改过自新才好。”
“好!”陆思训开怀大笑,笑得眼睛眯起,像两弯小小的月牙。
“好一个帮理不帮亲,本郡主也该向你学习。”
梦中,陆兰也是如此手段,让陆思训以为她受欺负,还替她伸张正义、打抱不平。然后再自导自演误会解除,陆思训反成为那个小肚鸡肠,见那臂钏极美想要占为己有的极品恶女。
她不乐于维持交际,难得有事实落实了她的霸道,就在十年间都不曾被遗忘,而是反复提起她这一桩仗势欺人。
陆兰脸色一白,陆思训却像没看见似的,接着说:“这臂钏可不是我的,莫不是弄丢了我那只,这才......”她再上下打量了下陆兰,用一种极浅,却明显不屑的语气轻笑:“姐姐也没此等宝物吧,莫再闹笑话了。”
说完她就将那臂钏放入托盘中:“好姐姐,眼力是大不如前了,虽说你是没什么宝贝,但到底不是从妹妹这为你添置不少吗?怎么还和从前似的,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觉得是你的呢?”
陆思训炮语连珠后便略带歉意地看向四周人:“各位姐儿散了吧,宴上小事,还烦请不要外道才好。”
四周人故作赞同点点头,但这回宴上的八卦,还没等陆思训回府,就将传的整个京城贵女圈里漫天蜚语了。
见陆思训几句话平息了,尚书二小姐喜不自胜,避免节外生枝,连忙直奔主题,赏花去了。
陆思训虽是被人哄骗,却晓得总归是自己识人不清,将其余之人牵扯进来,于是命暖玉特送上宝钗一支。
“我们郡主说此事本不该牵扯二姐儿进来,此番无辜受灾,我们郡主心中深感歉意,一点心意,还望二小姐笑纳。”
李明知红了脸,再愚钝也晓得其中深意,于是连连摆手,暖玉却说:“郡主说了,若是二姐儿不收下这支宝钗,就还是心中有怨。”
这二小姐怯生生:“不是的,我晓得是我家大姐姐不喜我,毕竟与郡主无关,实在当之有愧。”
到底还是收下了,暖玉走后,李明知将钗子紧紧攥在手中,钗子像发出热气,她第一次感觉到,除了小娘、兄长外,有人在乎她、关心她。
陆兰这边可没这么好的心情,她气歪了鼻子。
陆思训向来好拿捏,本以为这次这样小的事,她不挂心上,今天像存心与她作对似的,句句不留情面。
不行,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招手让霜降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便说:“快去。”
霜降告退后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她就不信,几天没见这陆思训还能聪明上天了不成。
4. 混血?
那边的陆思训也深知此事没那么好糊弄。
前世的陆家绝不如表面这般寻常,毕竟以他们的能力,绝不可能如此敏锐地站对阵营,背后定有他人。
她不能轻易露出马脚,叫他们抓到短处。
会不会是谢俨?
虽重活一世,却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心智凭空长了几岁而已,他们前世使的手段只知道个大概,所以更得警觉。
幸好为时不晚。
她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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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经她们那么一闹,这场花宴自然是没赏成。
而现在却化为一件于她而言再小不过的插曲,自然有大把的好心情赏花。
园子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盆,最中心那攀出的牡丹是奇美无比。
比之以往所见的牡丹绽放地更大朵,也更鲜艳,想必是这场赏花宴的噱头。
“只可惜竟只出了这么一盆,不然叫郡主摆在屋里头,也是极好不过。”尚书二小姐攀着陆思训的手,不失惋惜地说。
陆思训寒暄客气一番:“这样满园春色才是极好的呢,真摆在屋里头才叫可惜。”
只是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道青年声音:“不过是授粉的小把戏罢了,郡主若是喜欢,我也能养出更好看的。”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人物?
陆思训顺声音望去,只见那青年身着浅青色直襟长袍,袍上绣着云纹,腰束月白色的宽腰带,上挂一块飘白墨玉,额间一抹月白抹额,照样是银色云纹。手间摇着一把长柄折扇向她走来。
第一,这人谁?
第二,他不冷吗?
第三,她刚刚是不是有说过不想摆她屋里?
那青年走近了,将手中折扇一拢,施了一礼:“若是郡主喜欢,我下次给郡主授出更好看的。”
陆思训并不搭他的话,只是将手一拢,环在胸前:“你谁啊?”
见陆思训没什么好气,尚书二小姐连忙回道:“这是叔伯府中三公子,若有得罪,望郡主见谅。”
见到往日抬着下巴的二小姐也有这副模样,那青年微微一笑,又有些得意地点了一点头。
等到拿下了陆思训,这一家子还有谁敢给他脸色看?
-
周同自认为并非是坏事做尽的恶人,但带着系统穿越到小说世界的这件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宿主只有成为天下之主才能回到现代。”
成为天下之主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步一个任务。
那么第一个任务就是在女主陆思训的面前刷上一点存在感和一点好感度。
周同深耕某点多年,自以为以这样风度翩翩且足智多谋的形象出现,一定会拉上一大波好感度。
但系统还是好心提醒了他:“宿主,你要记得,这是女频文。”
见到他俨然是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系统还是耸了耸并不存在的肩膀,这就是好言难劝该死鬼。
-
陆思训真是奇怪,这人既然知道她是谁,那么又怎么会没听过她的凶名?
加之无论怎么打量,在记忆里都没翻出这么一号人。
周同见陆思训上下打量,身板挺地更直,做好了接受她含羞带怯的神情。
只见陆思训挽起尚书二小姐的手说出:“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他的心思才算彻底落空。
陆思训懒得给他摆脸色,实在是不值当。
周同的第一次任务宣告失败。
-
“看来是个傲娇。”他装作已经看破陆思训的口吻说到。
“并不是。”系统好心提心他:“希望你不要忘记这是一篇女频文,宿主不要再做称霸天下再强取豪夺的心思了,任务不会成功的。”
“怎么不行,我看很多人好这一口呀。”
系统直白地说:“不行的原因是你不够帅,身世也不够显赫,能力也一般,看起来未来也很一般。”
无视他愤恨的模样,系统接着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我觉得你现在的人设有问题。总之这是女频文,媚好女主才是最重要的事。”
-
陆思训这回儿照例是策马而归。
除了间接呼吸新鲜空气外,还在找回她从前的感觉,那种刁蛮肆意、意气风发的年岁。
或许是真的被纵坏了,一朝重生,竟然极快地适应了。
只是每每想到过去,心中就有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钝痛着,将要入梦时突然想起太子死后,天地间茫茫的缟素,也会突然绷直身体惊醒。
那死谢邈一死,连带着她的运气也开始走下坡路。
她绝不能掉以轻心,在谢邈死前,她就要让陆府一家血债血偿。
-
陆思训刚从马上下来,就看见养荣堂老太太的嬷嬷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看来陆兰已经将尚书府上的事添油加醋的告知了老太太,这就迫不及待的要将她捉拿归案好兴师问罪。
“郡主,老太太有请。”嬷嬷的嘴抿地紧紧的,戴着着红宝石掐金簪子,穿着一件暗紫色描金褂子,仔细看来,倒真是耳闻目染了几分老太太的神色。
-
几人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养荣堂,奉了茶,引了她坐下才说:“老太太乏了,现在里间歇着,郡主稍等。”
陆思训早已习惯,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话本子,自得地喝着茶。
幸好这养荣堂是地龙烧的最舍得的,暖和的不得了。
陆思训翻着话本子,倒也没把即将到来的兴师问罪放在心上。
接近两个时辰,天彻彻底底地黑了下来,老太太这才“醒”来。
老太太屋内的小丫头前来提醒,她紧随着就被嬷嬷搀着扶了出来。
老太太年岁远不如身子表现出的这样高,说是小病缠身也是没有的事,更加之御史府进补之物如流水一般倾入堂内,却不知怎么的透出老态龙钟之像。
今日又身着与嬷嬷同色的暗紫色描金褂子,更显得脸色灰白,气色不佳。
陆思训身上披的白毛大氅早已取下挂在一边,来不及换衣服就来了养荣堂,里头穿着件浅紫提花百合裙,玫瑰紫二色银扣,一把腰掐得极细。
老太太赐了椅子,叫陆思训坐在身边,一副和蔼之像,问的是近日身子如何,吃得如何穿得如何,颇有一副真疼爱她的架势。
陆思训也陪着她演,仔细回忆自己曾经对着老太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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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态。
老太太虽乐意演,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演戏也很是消耗精力,于是陆思训在府内只需每逢初一、十五拜见服侍。
但每每来了,老太太也演不到一刻钟就累了,于是剩下的时间也只留她在屋内抄经念佛。
规矩虽是如此,但大姐姐二姐姐倒是常进养荣堂玩闹,前世陆思训不知,只同老太太吩咐的一般初一、十五晨昏定醒,谁料二姐姐却到处说她目无尊长。
今日她刚一下马就被唤到此处,定是要为陆兰敲打敲打她。
果然,老太太问起了今日花宴上发生的事,“兰儿说你在外头很不给她脸。”
“哪里有的事,”她不肯承认,故作直率地说:“本就是二姐姐将我的首饰拿走不还。”
“姐妹间哪有这样的事,你二姐姐你是再清楚不过了,刀子嘴豆腐心,也一贯耍不来那些小心思。”
刀子嘴刀子心才是真的,老太太这位老人家,更是豆腐嘴刀子心。
见陆思训笑而不语,嬷嬷接上一嘴:“府内这几日闹鼠灾,说不准是老鼠拖走的。”
是啊,老鼠专拖贵的首饰出去卖,去外头当铺换成银票,买了处宅子安置一家妻儿老小呢。
“正巧后园刚下了一窝小猫仔,郡主不妨挑上两只,灭灭鼠儿,解解闷儿都是好的。”
她应下了,也就是承认了屋内首饰丢失一事与二姐姐并无瓜葛。
老太太喝着进补的汤药,一边看着她的神色。
陆思训笑了起来:“那是最好不过了,我是一直很想要一只小猫相伴呢。”
见她与平常无异的傻相,老太太才垂下眼,疑心是不是兰儿将今日一事夸大。
没过一会儿,老太太就推脱身子疲乏,临走时让嬷嬷领着她去后院挑小猫。
-
后院里放着一个小篮子,传来一幼猫一阵阵哼唧声。
嬷嬷将篮子提至陆思训眼前:“这些都不过是三旬大的猫崽,虽说还不能灭鼠,但自小养在身边熟悉熟悉也是很好的。”
真是奇了,同一窝猫崽竟然是各种颜色都有。
陆思训将手伸进篮子里,逐一摸了猫崽。
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睡得正香的一团漆黑的猫崽上,这猫也并非全是一团黑,它四只小爪子还是雪白的,见到这样一只小踏雪,她连拉来听雨,问她如何。
品茗看了看说道:“确实最是端正。”
于是陆思训将那漆黑一团的猫崽捧出,放入品暖玉早备好的毛绒小提子里。
小猫像是要醒来,哼哼唧唧个不停。
她一边摸着猫崽,一边留意着嬷嬷的动静。
前世在此时虽没有让她带走小猫,但却是还发生了件事,看嬷嬷的模样,也快要切入正题了。
不出所料,嬷嬷轻咳一声向陆思训俯一俯身:“连日里来老太太身子不佳,夫人便特去山间寻得高人得到一剂良方。”
“那要尽快喝下才是。”陆思训不抬眼。
“那高人说定是要郡主辅以朱砂混血抄上一部才能得以大好。”
“混血?”陆思训这才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嬷嬷。
不知为何,嬷嬷心中一凉,竟察觉到一股冷意。
5. 太子
嬷嬷定了定神:“那高人是太太千辛万苦寻来的,绝不会错。”
说罢就要跪下。
陆思训连忙扶住,温声说道:“这哪里使得,老太太的身体自是最重要的,莫说是朱砂混血,就是要我一命换一命,我也是断不敢推辞的。”
见她笑脸盈盈,嬷嬷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连忙招手,让身后的小丫头将经书奉上。
陆思训身后的暖玉上前接过,已是面色不佳,更不提那将心情摆在脸上的听雨,那样子倒是想生吃了嬷嬷似的。
陆思训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还不知这血是混几何为妥当?”
嬷嬷垂眸回道:“无非是够写就足矣了。”
寒暄了片刻,嬷嬷为掩心中不安,便借口要服侍老太太,先行告退了。
嬷嬷刚远了视线,听雨就忿忿不平地嚷道:“好事何时想到过我们闻音阁!这会儿子伤身子的事,又是第一个找到我们郡主!天底下竟有这样放屁的事!”
暖玉连给听雨使眼色。
听雨虽不再言了,却仍旧很恨地喘着粗气,往地上唾了口唾沫。口中仍旧念道:“不要脸的东西。”
陆思训自嬷嬷走后却出了神。
听雨之言,与前世一般无二。
而前世说:“自是能混多少便混多少。”得嬷嬷却与今生之言相差甚远。
毕竟她现在还有的是人撑腰,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们胆战心惊。
-
老太太正在喝着汤药,膝下跪着两个小丫鬟在捏着腿。
见嬷嬷推门而入使了使眼色,便即刻屏退屋内的丫鬟,只留二人在屋内。
嬷嬷上前一步,一五一十将刚刚一事讲述给老太太听。
“哦?”老太太将手中的药碗搁下说道:“兰儿说那丫头近来有些怪。”
“到底是年岁大了些,又与几位皇子公主整日厮混在一起,更是骄纵也有的。”
“你的意思是兰儿多虑了?”
“奴婢不敢妄断,只是二姐儿向来有些……”
后面的话不用她说,老太太摆一摆手,心中也明白了。
她站起身来,走至屋内一尊玉佛前,双手合十连拜数下,眼中射出惊人诡异的光芒,竟然有几分精神矍铄的模样。
-
回了闻音阁,陆思训便让暖玉将屋内的婆子女使都聚在一块。
闻音阁难得有什么事,加之陆思训也不爱管事,于是阁内大大小小的安排,也向来是由暖玉几个一等侍女传达。
聚到一块才发现,阁内使人的地方远用不到这些。
再一看都是些年纪尚小的小丫头,家生子都晓得闻音阁轻松,俸禄还不菲,便千恳万求地将女儿塞进里头。
真当成了托儿所般。
这也没什么打紧的,陆思训也不缺这几个月俸银子。
难得一见的陆思训坐在前头,故作高深地品着茶。
下头的婆子侍女彼此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等到陆思训觉的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道:“前日里府内闹鼠灾。”
年纪尚小的小丫鬟惊异出声,府里何事闹了鼠灾?
陆思训心里清楚,只不过是接机敲打,于是并不理会。
“屋内也失了不少东西,老太太特赏下猫崽一只,屋内往后也会太平一些。”
品茗站在前头,头越发低着不语。
陆思训吹了口茶,接着说:“这黑猫的眼睛亮着呢。”
小厨房赵婆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邀功似地说:“郡主别担心,就是没这小猫,咱们厨房也绝没耗子这腌臜之物。”
一旁另一位婆子连忙扯了扯赵婆子的衣摆,示意她莫多嘴。
其余人却早已听懂陆思训话中的深意,一个个屏息不敢作声。
-
训诫了闻音阁的下人后,陆思训吩咐人传信给蓝田郡主与七皇子,明日一同前往往日常约的茶馆叙谈。
夜深时,她仍捧着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翻阅着。听雨则坐在灯下,为小猫缝制暖垫,却一边缝一边轻轻叹气。
陆思训抬眼瞧她,笑着问:“你叹气了一晚上,又在忧心什么?”
听雨环顾四周,见无人后,才压低声音答道:“郡主身子羸弱,不如奴婢结实。真要混血,不如混奴婢的血,也是一样的。”
陆思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这圆圆的、白里透红的脸盘子,也就只有听雨会用“羸弱”二字形容。
可笑着笑着,她眼眶却忽然湿润,鼻子微微一酸。从前也是这样,听雨劝她,她总是满不在乎,还叮嘱听雨别再说这等“不孝之语”。
她敛了笑意,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柔声道:“听雨你放心,我再不会犯傻了。”
听雨似懂非懂,总感觉郡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要问她是有何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正巧此时,那小猫从篮子里探出头,试图跳出来。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陆思训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小猫,和以往的其他猫不同,她用鼻尖与小猫鼻尖相贴时,它躲也没躲。
陆思训盯着那圆圆的黑瞳想:“夜深了,这或许就是他们夜视时的模样吧。”
-
七皇子谢承近日被父皇罚禁足一旬。
若问此事因谁而起,那么就不得不提到东宫书院了。
东宫书院虽名为“东宫”,实则并不在太子府中。况且真正的东宫之主、太子殿下谢邈,也早已无需就学于此。
如今的书院,不过是几位皇子、公主及郡主们读书习字的场所。但因其建成时靠近东宫,皇上偶尔路过也会顺道探看。
实说,次数也并不是很高,往往半载才能看见一片黄袍衣角。
七皇子正是钻了这空子,逃学去斗蝈蝈。
可巧,皇上当日心血来潮,发现了唯有谢承不学无术。
见独独他一人逃学,皇上怒极,当即罚他禁足十日,并令他随太子学习朝政。
随着太子处理朝政的第一天,他修书两封给蓝田郡主薛元璟和陆思训,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做一个闲散王爷是多么的好。
禁足的第三日,薛元璟与陆思训偷偷探望谢承时,用他自己的说:“太子殿下这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充盈的国库,居然还要给一部分给本王这样游手好闲的子弟,想想便替其不值。”
那时陆思训尚未做那个噩梦,却不甚高兴地看着他。
谢承知道陆思训想来希望他能有远大抱负,与太子争一争帝位,替她扬眉吐气,以绝她多年以来与太子的斗争。
但是天可怜见,他对帝位确实不感兴趣。
每听她说:“本郡主是坚定的七皇子党。”都会吓得浑身一哆嗦。
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今年的天蚕丝前些日子进了宫。”
陆思训一听果然忘了先前的不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七皇子。
薛元璟先笑了,告诉她:“织一匹天蚕丝要三年,可巧三年前收成尤其不好,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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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实缺的。”
见陆思训恹恹的,他二人一再保证,若是得了,保准想法子给她做一身新衣。
几人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敲门声,“七皇子殿下,一会儿陛下传来口谕,一个时辰后要来宫中,太子殿下想,还是叫唤您回去比较好。”
谢承忙不迭起身,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薛元璟打趣道:“若是太子便也算了,一个小的小太监也能将你吓成这样,还敢与我们思训并列纨绔之首?该罚!”
谢承扯开嘴角笑到:“那我确实是不如思训,自小有着和太子殿下拼个你死我活的勇气。”
薛元璟故意笑着压低声音提醒他:“可别忘了这是在是谁的地盘上。”
于是谢承急忙话锋一转,提大音量:“不过也只有我们殿下,沉稳大量,从不曾和思训一般见识。”
陆思训听了作势要扑上去打他,谢承抱着头口中告饶,三人又嘻嘻哈哈地滚成一团。
没一会儿,薛元璟将他二人扯开,玩笑地说到:“好啦,再打闹下去,一会儿殿下来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陆思训拍了拍衣袖,拉起薛元璟:“那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真撞上他。”
说罢还悄悄地在七皇子耳边说:“你多少用工些,叫太子比了下去,连带着我脸上也无光。”
谢承听后苦笑一下,叫太子比下去,也是再正常不过一件事吧。
说罢扯上薛元璟就往外走。
薛元璟取笑她:“何苦这样讨厌他。”
她想着其他事,便也没回应的话。
她们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墙沿闪过一抹玄色的衣角,二人没有注意,只是往反方向走去。
她二人走后,七皇子理理衣裳,也往殿上去。
谢承急匆匆往二人的反方向走去,在转角撞上低着眼眸的青年。
他穿着件玄色的圆领长衫,衣角染上几分金辉,领子处扣着金丝小牙扣。头戴白玉镶金玉冠,墨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仕子。
身姿笔挺如松,薄唇紧抿,透着几分冷峻。一双剑眉下的凤眸微垂,眼中似藏千重波澜,却冷漠得不容他人窥探。肤色白皙如玉,线条利落的下颌微微收紧。
这皇权养出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即便只是随意低眉,也有种压迫人心的威严,面对他,连呼吸都不自觉轻了几分。
谢承吓了大跳,不由压低了声音叫他:“太子。”
-
太阳渐渐西,天边只剩一抹残阳。东宫里头整日是暖烘烘的,偏偏七皇子又穿得厚,于是白天黑夜胡来地犯困。
所幸也不指望他发挥什么大作用,谢邈也是由着他睡。
明日便不用再来东宫了,七皇子还有些不舍。察觉到这种可怕的情绪,连忙往地上呸了几声,以掩饰心虚。
这时,七皇子的侍卫上前传话:“信州郡主传来口讯,明日约殿下在茶馆一叙。”
被惊动了的谢邈似有所悟,他搁下手中正在批改的奏折,示意下人将备好的大盒递与七皇子。
七皇子疑惑地接下侍卫递上的大方木盒,一掀开惊喜地不行:“皇兄!是天蚕丝!”
谢邈微微勾起嘴角,点了一点头:“里头还有几匹云锦,左右也用不上,不如叫你拿去。”
梁上的暗卫在心中腹诽,平日里殿下也不太关注这些事,怎么今日倒是突然想起?
谢邈想着她见到该会如何高兴,不由的轻笑眉间舒展,哪怕她烦他烦得不得了。
6. 不快
暖玉推门而入,笑嘻嘻地打趣道:“坊间传闻黑猫吉祥,不如许个愿,看看是否真如坊间所言。”
陆思训笑而不语,倒是听雨抢先开口道:“前些日子郡主想要天蚕丝,若是真得了,我便信这个传言。”
陆思训低头揉了揉怀中安静的猫仔,上一世,真叫谢承弄来了天蚕丝,听雨许的愿望,她现在便能知道结局。
“时辰不早了,小姐早些睡下吧。”暖玉说着便想将陆思训怀里的猫仔抱走,不料小猫却死命地钩住陆思训的衣裳。
午后刚画了契,取了名,听雨见衣裳勾出了丝,大声叫着它的名字呵斥道:“踏雪!乖一些。”
陆思训揉一揉它的双耳,压低了声音,含笑问它:“是不是想和本郡主一起上榻。”
这小猫“喵”了一声,听雨虽满心不愿,最终还是在陆思训的枕边铺好了暖垫子。临睡前,她揉着踏雪的脸,一再叮嘱道:“要乖一些,若是让郡主睡不好觉,我一定跟你没完。”
踏雪轻声“喵”了一下,似在表示明白,还用脑袋蹭了蹭听雨的掌心。
听雨的心顿时软了,也不再多言,只是低头替陆思训掖好被角。
暖玉吹灭了烛灯,和听雨一起到外间歇息。
-
次日清晨陆思训收拾妥当,披上斗篷出了府。
近来她睡眠不佳,常常梦魇缠身,醒来后满头冷汗,周身疲惫。
于是不再策马,而是乘坐马车去往茶楼。
倚着车窗,闭目小憩片刻,试图平复胸中翻涌的情绪。
先皇极爱品茶,此风吹至民间,京城内大大小小的茶楼不胜枚举。
此时去的这间,便是常接待宫中贵人的“问茗楼”。
虽地处闹市,却独具一份清雅,是权贵们闲谈密议的首选之地。
马车稳稳停在茶楼门前,陆思训下车,抬头看了眼楼上的牌匾,木质匾额上刻着的三个字笔锋遒劲,透露出茶楼底蕴深厚。她唇角微微扬起,随即步履轻盈地走了进去。
茶楼二楼最靠里的一间包厢内,七皇子谢承和蓝田郡主薛元璟早已等候多时。
她站在门前,心不由跳得极快,极为紧张。
她攥紧斗篷边缘的毛绒,指尖微微发白。心跳得极快,喉头像被什么梗住了一般,努力深呼吸,才将涌上心头的情绪压了下去。
深呼吸一口气,推开眼前这扇门。
推开门,阳光正从窗口泼洒进来,打在包厢中桌椅上的尘埃被扬起,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中闪着柔和的光点,晃得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阳光一照确是满室的光点。
室内,谢承正将一匹天蚕丝举在阳光下欣赏,丝质轻薄,泛着莹润光泽。他听到门声,抬头看见陆思训,立刻眉眼弯弯地招手:“思训,你前些日子想要的天蚕丝,给你弄来了!”
薛元璟扬起笑脸,冲她说:“怪不得思训想要得紧,所闻不如一见,这天蚕丝真是美极了。”
说罢又站起身,将那天蚕丝在陆思训领口处比划,语带赞叹:“这布料果然如传闻一般,真是绝美。极为衬我们思训。”
陆思训却走神儿回想起从前。
前世那段混乱的岁月里,七皇子本就无心夺嫡,是她硬要让他摊这滩浑水,直到谢承一场大病后,坦白的告诉她:“总不能每个人都有雄心壮志吧,那天下岂不是大乱?”
她终于罢休。
也就是那时二房乘虚而入,与四皇子配合,极力地演戏激怒她,让她气极,并放下誓言要与谢邈不死不休。
同时四皇子对她温柔至极、百般体贴,大有将她奉为在世菩萨之感。
她脑袋一热,便要与四皇子成婚,谁都来劝。
七皇子劝,薛元璟劝,父亲母亲劝,兄长也写信来劝。
无用,最终只好允了这桩婚事。
可是在成婚礼的前一日,太子还是来劝。
她那时刚成完上头礼,谢邈却突然出现。
若是往日,她自然是没好气,但那一晚她自觉找到了一生归宿,往后又说不准会夺嫡成功力压他一头,于是倒有几分闲心听他能说些什么花来。
谁料他上来第一句就问她:“非他不可吗?”
谢邈应该是极怕她二人的强强联手的,他的一双狭长的凤眼略显凌厉,眼尾微微上挑,却因思虑过度,眼底一片乌青。
见他维持不住往日淡泊的模样,她这才解气。
陆思训极为得意,勾起嘴角:“怎样?见到如今这一幕,这回真害怕了吧?”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陆思训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说道:“你觉得你的阻挠有用吗?我是不会听宿敌的“忠告”的。”
谢邈说:“如果你是为了气我,不要与他结婚,明日我会……”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气你?并不是,我是为了赢过你,你且等着。“
“你已经赢走我很多了。“
她压低声音:“不够,殿下的皇位我也要赢走。”
“你想做女帝吗?如果你……”
他总是想将什么都给她,可落在陆思训眼里,这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陆思训不耐烦了,打断了他:“殿下总是听不懂我说话,我心悦于谢俨不行吗?太子殿下请回吧。”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陆思训不理,说完转身往闺房里走。
第二日谢邈病重,陆思训自觉是双喜临门。
只是从那日之后,她只记得他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憔悴。
-
思及前世对夺嫡并不感兴趣的七皇子,却在她的强迫下参与那嗜血的厮杀,心里便觉得无颜面对与他。
于是陆思训自然心情不佳,只能勾起一个很勉强的笑。
谢承与薛元璟对视一眼,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赶忙将手中的布匹放下,拉着陆思训坐了下来。
“怎愁眉不展?何人惹你不快?”
陆思训只是摇摇头,暗骂自己重活一世还是如此脆弱,她努力平复心绪,开着玩笑对谢承说:“我还以为此生都不能与你在宫墙外相见了。”
谢承闻言一怔,旋即嘿嘿一笑:“倒也没有如此十恶不赦罢。”
所说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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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如此回应,薛元璟却不相信,仍是问她:“是不是陆府中有何人惹你不快了?”
陆思训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惊讶。她前世只觉得自己在府中的种种遭遇是因自己愚钝,没想到薛元璟竟能轻易洞察这些内情。
薛元璟见她这表情就知道了,轻哼一声:“别以为我就如此愚钝,昨日赏花宴上一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你那姐姐定然不是好相与的。”
说着,薛元璟将陆思训拉近几分,语重心长道:“你莫要再傻下去。陆府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谢承见气氛有些沉重,忙岔开话题,谢承边叠着那一大匹天蚕丝,边唤暖玉进来取走。
暖玉看那一大盒布匹也笑了,谢承倒是奇怪:“怎笑得如此?”
暖玉抿嘴一笑,将昨夜府中丫鬟们关于天蚕丝和“黑猫显灵”的打趣说了出来。
谢承也笑得开怀:“竟有如此说法,可惜这可不是黑猫显灵,昨日晚边太子殿下就将此布赏了给我。”
“咦。”前世陆思训虽知谢承是替她弄来了此布,却因当时满城风言风语,说她仗势欺人,她因此郁郁寡欢。
于是对此布也并不上心,到手后将它锁进库房,再未动用。
在日子极为艰难时意外打开,只是因为年头久了,却发现布料已脆得轻轻一抖便成齑粉,凑巧的是那玉猫也是那时掉落出来的。
谢承却误会了她的惊讶,暗道不好。
陆思训向来与太子不对付,晓得是太子赏来的,说不定便决心不要这几匹极好的布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回神,将两人拉到一旁开始正事。
她二人不知是何事,只是见陆思训难得提到太子时没有斗志昂扬地要求谢承夺了他的嫡,便足够喜不自胜了,立刻老老实实地往陆思训身边凑。
直到陆思训在她们耳边将计划讲完讲完了,三人便哈哈大笑。
大笑之余,薛元璟还有些欣慰:“想不到你还能想出这种法子。”
几人又探讨了一会儿细节,薛元璟和谢承因为幻想而神游。
陆思训喝了几口茶,却觉得心口发堵,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透气。
窗外街市熙熙攘攘,她本不欲多看,却一抬眼,正好撞上对面茶楼包厢内一双含情的目光——四皇子谢俨。
谢俨双眼多情,从前每每视线交汇,他总略略低一低眼睫,再抬眼用那对含情目光盯着她。陆思训呼吸一窒,如此神情的眼神,与日后如同野兽般对竖瞳重叠。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涌上心头的情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迅速移开视线。
她慢慢地将眼前放空,心中一再告诫自己:绝不能流露出丝毫破绽。
谢俨在不久后就会开始为她设局,此刻的他心思缜密,绝不能让他发现破绽。
只是没过一会儿,房门外传来了敲击声。
这时,房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侍卫低声禀报:“郡主,门外有一位公子求见。”
陆思训背光而立,看不清神色,谢承和薛元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疑惑与警觉。
7. 好茶
周同穿越后觉得哪都好,毕竟原主家世、相貌都算得上是不错。
唯一不尽如人意的,便是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温书。
十四岁的身体每日摇头晃脑地背书,偏偏记忆力又不佳,几乎每天都在困倦与挫败中度过。更别提那些复杂的四书五经,念起来绕口如同舌头打结,叫他恨不得原地罢工。
今日虽仍是天蒙蒙亮便起身,但总算不用再为书案头痛——而是要完成系统布置的新任务。
这任务听起来似乎简单,周同只需与信州郡主陆思训攀谈叙旧,套点交情。系统还拍胸脯说:“放心,这波稳得不能再稳!”
周同信了。
于是他对着镜子将自己打扮得风流倜傥,特意挑了件玉白长衫,腰间系上翠玉佩,又拿出一柄折扇,摇得潇洒至极,仿佛马上要赴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收拾妥当后,他便踏着轻快的步伐往问茗楼而去,期待与女主擦出火花。
然而,剧情并未如想象般顺利发展。
还没等他走近,周同远远的便瞧见二楼包厢门前站着两名侍卫,心中暗暗打鼓,仍不失气度地凑了过去,轻咳一声,拱手道:“在下周同,乃是郡主旧识,特来叙旧,还请通报一声。”
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并未轻易放行,倒也没驳他的面子,转身进去通报。周同心中暗喜,想着这郡主再怎么说也该见他一面。谁料侍卫很快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郡主说不认识你。”
周同愣住,心中百味杂陈:“不认识我?你说了我和郡主是旧识吗?”
侍卫不为所动,甚至带了些冷意:“郡主既然不认识,那就请公子回吧。”
门口还有女使冷眼旁观,周同一时脸面挂不住。
看了看门口的侍卫女使,又低头看自己的身板与身后的家丁,发现根本无法逾越,只得灰溜溜退下。周同宣告自己此行失败,此任务也以失败告终。
等他走远了些,终于忍不住在心中狂喷系统:“人压根儿不愿见我,你竟然不知道!这任务还能再离谱点吗?害我大清早起来梳妆打扮,忙活了半天连个门都没进!”
系统倒也不甘示弱,系统反唇相讥:“这怎么能怪我?你不如好好想想,难道不是你自己最开始给女主留下的印象差到离谱?”
周同被噎得说不出话,脑中正与系统天人交战,忽然与一人擦肩而过。他下意识侧头一瞧,那是一名道士,身材消瘦,背着竹篓,手中举着一面招揽客人的幡。
“道士?”
周同不以为意,正欲回神,谁知脑中系统忽然开始卡顿,说话也结结巴巴:“这……这……这……”
“这什么?”周同心中一紧,连忙回头再看,只见那道士已走远,只留下一袭灰布道袍和幡影,隐入市井的喧闹中。
等到系统恢复正常时他皱眉问道:“刚刚那人是谁?”
系统先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嘿嘿笑道:“我也没注意。”
周同瞪大眼:“你卡顿成那样还敢说没注意?”
系统装傻充愣,硬是不肯多说。周同无奈,也只得暂且放下心中疑虑。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后还在偷偷掩嘴笑的家丁,忍着怒气自嘲:“这系统分明是给我下套。”
没走几步,系统却忽然弹出新任务,周同一看竟是“任务续章”,上面写着:“再次寻找陆思训,务必达成友好交谈目标。”
周同怒极反笑:“呵,系统,咱们俩这是杠上了?”
于是刚刚道士一事,他也没放在心上。
-
午后刚过,陆思训便带着一匹香云纱往陆兰的房中走去。只带着贴身侍女品茗陪同,步履轻快,面上始终挂着笑意。
陆兰正在房中倚着软榻看书,听闻陆思训的声音时眉头微微一皱。前几日因花宴之事,她以为陆思训在老太太面前必讨不了好,谁知陆思训非但逃过一劫,还借机在老太太跟前给她上了眼药,倒叫自己落了下风。
这会儿还敢到她房里来,可不是胆大包天吗?
她倚在床榻上看着书,不咸不淡地唤了声:“四妹妹。”
陆思训却像没察觉到她的冷淡一般,盈盈一笑,从品茗手上接过那匹香云纱,轻声道:“好姐姐,前些日子就想着拿来了。这一匹香云纱,京中难求,思来想去,倒觉得最配姐姐。”
此言一出,陆兰眼神立时亮了几分。她虽疑心陆思训来意不明,但眼见这香云纱质地如云如雾,隐隐泛着柔光,忍不住心中大喜。
忙不迭地从陆思训手中接过,细细端详,面上已是笑意满满。
一时间,她竟将所有不快抛诸脑后,满脑子只想着若是穿着这身新衣赴宴,该有多么引人注目。
反应过来陆思训还在一旁,陆兰便挽着她的手坐下,越发和颜悦色,连忙吩咐侍女霜降:“去,沏壶上好的云雾绿茶来。”
陆兰眉目舒展,笑意盈盈,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问道:“四妹妹,宫里最近流行什么花样?这等布匹若与宫中风尚不搭,岂不是浪费?”
陆思训随口应着,将宫中近日的流行风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陆兰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心中早已盘算着如何请裁缝进府,赶制新衣。
茶水续了几次,陆思训忽然低头瞥了眼杯中碧绿的茶汤,语气有些惋惜地说道:“这样的好茶,吃一回,便少一回。”
陆兰不明白她此番所言是为何,便问:“妹妹此话是何意?”
陆思训摇摇头笑道:“姐姐便当我胡言乱语。”
陆兰见她笑而不答,心中疑窦丛生,却不好多问,只能含糊应下。
不多时,陆思训便起身告辞,陆兰亲自将她送至门口,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百爪挠心。
回到房中,她皱着眉对霜降道:“四小姐今日怪得很。你去叫品茗留意她一举一动。”
这头的品茗也是有苦说不出,自从前些日子郡主敲打她后,她已几日未进房服侍了。
虽说今天郡主心情大好,让她同去二小姐房内,但已是天大的恩赐了,她哪还有胆子敢打探其他的事?
只是品茗刚回到自己房中,还未歇口气,便被听雨和暖玉唤去库房清点物品。
三人到了库房后,品茗这才发现要清点的竟只是几箱茶叶。
品茗一边禅灰,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何今日郡主只叫我们点茶叶?”
听雨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这事我们怎么会知道?郡主让点什么就点什么,问那么多作甚。”
暖玉倒是性子温和些,却也只淡淡地道:“郡主自有她的考量,咱们做事就好,别多嘴。”
此番打探可谓是一无所获,只得老老实实地做事,心中却愈发忐忑。
品茗只能将今日库房之事与霜降和盘托出。
霜降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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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陆兰觉得事情绝不是那样简单。
陆兰思索再三,眼神滴溜溜地一转,吩咐霜降:“去一趟茶行,仔细查一查。”
-
赵氏茶行的小厮百无聊赖地守着柜台,双手插在袖口里,神情恹恹地盯着门外川流不息的行人发呆。
直到眼角瞥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进了门,他才猛地精神一振,忙不迭低头,偷偷将女子的面容与柜台下那叠画像一一比对。
正是画像中的人。
小厮立刻换上一副满脸堆笑的模样,殷勤问道:“客官要些什么茶?”
来人正是霜降,她略抬下巴,清冷地答道:“近日你们都进了些什么茶?”
小厮搓搓手,满嘴奉承:“姑娘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些日子我们好茶多得很,姑娘大可挑些带回去试试!”
霜降微微颔首,随手指点了几样。小厮忙麻利地包好交给她,见她掏出一小锭银子结账,心中大喜,嘴角笑得更深。
霜降佯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们茶行最近出了些事?”
小厮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低声问:“这话姑娘从何听来?果然大户人家,消息灵通啊!”
说完便倒豆子地说:“倒也不是我们赵氏茶行一家的事,整个皇城脚下就无人能独善其身的。掌柜的极力去压了,也不晓得消息何事会传回京城。”
“哦?”霜降挑了挑眉追问:“具体之事,还望兄弟指教。”说罢便将伙计散开的钱一并推回。
那伙计面上还是犹豫不决。
霜降见状,趁机又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推了过去,语气和缓:“小哥好生见识,还望细细指教。”
小厮见了银子,眉开眼笑,四下瞧了瞧,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江南那边运往京城的大批茶叶,在过江时翻了个底儿朝天!如今整个京城上好的茶叶库存都少得可怜,又遇上年前,早晚是一天一个价。”
-
“什么!”陆兰闻言,激动得茶杯将重重搁在桌上,险些洒了出来。霜降忙示意她收敛声音。
陆兰立刻压低声线,急切地问:“你是说,江南运往京城的茶叶翻了船?这消息当真?”
霜降点点头:“那小厮就是这样说的,看样子知道的人并不多。”
陆兰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喜道:“天助我也!”话音未落,她已起身匆匆向大姐陆音的房间走去。
陆音正在做女红,见陆兰急匆匆闯进来,微微皱眉,冷声呵斥:“毛毛躁躁成什么样子?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陆兰哪还顾得上听训斥,直接走到陆音身旁,低声将霜降所探听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她。
陆音听后顿时停下手中针线,脸上浮现一抹疑色:“这消息你从哪里得来的?可是陆思训告诉你的?”
见陆兰点点头,她还是不放心:“唯恐有诈。”
“只是她大意提了一句茶的事,我才派霜降去探听。”陆兰得意地笑了笑,“姐姐放心,这事八九不离十。”
陆音见她满脸不屑,仍不放心,沉声道:“此事还是再探探清楚为好,消息既来自路思训,自然不可草率。”
陆兰不认同:“陆思训那蠢货,上次是她误打误撞,不然我必让她身败名裂。”
-
于是用过晚膳后,老太太便将陆思训唤去养荣堂。
8. 天命
偌大的房间里,香炉袅袅,檀香的气息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弥散。
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银丝高绾,面色沉静如水,手中一串念珠轻轻拨动,珠子间的细微碰撞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尤为清晰。
陆思训在门口顿了片刻,脚步不急不缓,直到距离老太太两步远才恭敬地停下,微微行屈膝礼,深色从容。
陆思训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完全无惧眼前的气场。
老太太先是赐了座,聊聊几句家常,这才不疾不徐地切入正题。
“听说,你今日去看望了兰儿?”
陆思训垂下眼帘,声音清清淡淡地拖着,像提不起性子:“近日得了一匹香云纱,便想着送给二姐姐。她素来喜欢这样的料子,想着姐姐收到会高兴。”
老太太轻轻点头,嘴角浮起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你倒是个细心的孩子。”
话虽如此,老太太眼中的审视之意却一刻未曾消散,仿佛要将陆思训看得透彻。
陆思训微微一笑,仿佛很不在意:“姐姐待我素来宽厚,送些东西很算不得什么。”
老太太听罢不再多言,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既如此,你下去吧,自己好生歇着。”
陆思训福了一福,规规矩矩地答道:“孙女告退。”
她退出房外,嬷嬷便跟了上来,一再暗示先前她应允的经帖。
陆思训倒也不是刻意拖着,实在是养荣堂太过心急,越见他们这样,越知道此事绝不如想象中简单。
陆思训保证不日便将经帖抄完,嬷嬷这才安心。
直到走出养荣堂,脚步声远离了那沉闷的空间,她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只是那双眸子却沉了下来,隐隐透出一丝冷意。
她早已明白,老太太那看似平静的态度背后,隐藏着无数试探与盘算。
养荣堂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不是无的放矢。
这一次,老太太未曾挑明什么,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她更加不能让她们发现破绽。
至少在她有绝对的把握报复之前,绝不能让她们警惕自己。
思及此处她又觉得好笑,这两世以来,无论她处在何时何地、何种处境,老太太都唯恐她有翻盘的本事。
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老太太比她更信任自己能成事。
陆思训抬头看向天边,暮色渐浓。
-
陆思训离开后,里间的帘幕轻轻一动,陆音、陆兰两姐妹与二太太一同走了出来。
老太太略微抬手示意,赐了座,几人便围坐在一处,气氛中透着几分急促和隐隐的不安。
二太太率先开口,语调里掩不住的焦急:“老太太,如今这机会千载难逢,若能趁着江南的货出了事,提前采进一批茶叶,等价高时再抛出去,不愁堵不上那些窟窿!”
原来是陆思训的二叔伯好赌,外头欠了债,现拿着祖传下来的店铺压着,府内又除了店铺田庄没什么入项,不怪二太太急红了眼。
话音刚落,陆兰也随声附和:“是啊,祖母,这机会可不常有,错过了太可惜!”
老太太手中的念珠一顿,面色依旧沉静,只是淡淡说道:“此事确实可行,但急功近利反而会坏了大事。万一江南那边局势恢复得快,我们若压下大量货,届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二太太还想着辩白几句,却被老太太挥手打断:“我说了,此事还需再等几日,莫要心急过头。”
二太太急得直绞手帕,但见老太太态度坚决,终究不敢再多言,只得闷闷不语。
此时倒是陆兰眼珠一转,灵机一动道:“祖母,若实在拿不准,不如我们去问问那位?”
“胡闹!”此事不等老太太否决,陆音便止住了她的话头,语气中透着几分责备:“你怎会想出这种主意?那位又怎会理会咱们这点小钱的事?若是惹了他不快,这小事恐便要变成大事了!”
陆兰被说得一愣,也意识到自己这提议确实鲁莽,不由低下了头:“是我糊涂了,望祖母莫怪。”
老太太揉了揉额角,面上虽看不出情绪,但语气里多了几分倦意:“行了,都退下吧,我乏了。”
听她如此说,几人也不敢再多停留,纷纷起身告退。
出了养荣堂,二太太和陆兰走在前头,依旧低声议论着:“兰儿,你看这事究竟该怎么办?总不能真一直拖着吧?”
“放心吧,娘,”陆兰语气中透着几分不甘,“我自有法子!”
而陆音则落在最后,神色平静,目光却幽深,似在细细盘算着什么。
-
回到房内,陆思训第一件事就是抓住踏雪,将脸埋进它软软的毛发里,鼻尖蹭着它的身子,不停地拱动,像是要把整日的烦闷都揉进这只猫的怀里。
踏雪是只特别的猫,旁的猫早已躲闪不及,它却安然不动,半眯着眼,似是对这份亲昵习以为常。
陆思训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低头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后才去洗漱。
踏雪也没跑开,只跳到榻上,姿态优雅地舔着爪子,动作间显出几分惬意。
陆思训洗漱回来见到这样一幕只觉得可爱的不行。
于是不顾湿着的头发,从匣子内取出那张与踏雪签的契。
陆思训拿着一张猫契,教它,一只猫识字。
最终陆思训得出结论,踏雪未尽猫职。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室内。
她披着一件淡百合色的斗篷,神色平静,却难掩眼底的复杂情绪——今日,她终于决心回侍中府。
重生以来,她始终未曾鼓起勇气回家,她怕,怕自己精心维系的冷静,在那些深爱她的人面前会彻底崩盘。
为了给自己壮胆,她索性把小小一团的踏雪也带上了。
-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长街上,陆思训倚在车窗旁,目光失神地望着外面的市井繁华。
街巷两旁的小贩吆喝、孩童的欢笑声,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织成一幅热闹的画卷。
看着这一切,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忽然间,却在人群中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瞳孔微缩,连忙让车夫停下马车,顾不得其他,从车上快步跳了下来。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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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和暖玉见她突然如此急切,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赶忙追了上去。
直到那道士前不远,陆思训这才逐渐将脚步慢了下来。
她站定,仔细看向摊主,那道士整个人缩了水般佝偻着,怀里捧着本书,身穿着件大而旧的道袍,手边立着个幡,灰扑扑的幡上写着几个大字:“卜天问地。”
她再仔细确认了一番,确信没认错人。
老道并不招揽生意,见有人来了才搁下手中水书。
她在道士的摊子前坐下,指着他幡上的字,笑着问他:“你上头写着,能卜天问地,不如替我看看。”
老道士留着一把山羊胡,目光锐利而深沉,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姐这命,在下一看便知,是福泽深厚,好的不能再好。又有什么可看的?”
陆思训摇了摇头,语气轻淡却隐含深意:“也不尽然。”
此刻听雨与暖玉也跟上前来,听陆思训一言,暖玉极为不赞同的反驳:“我倒觉得这位老伯说得极是。”
陆思训笑而不语,听雨听罢来了兴致:“老伯不若看看,我们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老道士也不推辞,从龟壳里倒出几枚铜钱,摆出一个卦阵,凝视片刻后,开口笑道:“小姐有天命在身。”
听雨闻言哈哈大笑:“我们小姐不过是打道回府,怎么就有天命在身。”
道士也不辩白,只是冲陆思训笑。
陆思训心头一紧,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踏雪。
老道士看了一眼踏雪,眼中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这狸奴也是极好,极旺小姐。”
陆思训微微一怔,随即低头抚了抚踏雪的背毛,站起身道了谢,在摊位上留下一卷银票。听雨和暖玉见状,虽有些吃惊,却没多说什么。
道士眉开眼笑,起身作揖:“小姐若是身体有恙,在下自会上门还这一恩情。”
几人告辞回到马车上后,听雨忍不住抱怨道:“郡主,这道士分明是不会说话!什么叫身体有恙?呸呸呸,我们郡主身子好得很!必定长命百岁。”
陆思训只是笑笑,却未接话。她低头望着怀中的踏雪,目光沉沉,显然陷入了思索之中。
马车晃悠悠地行驶着,没过多久,车夫掀开帘子禀道:“郡主,到了。”
陆思训回过神,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侍中府依旧巍然的大门。还未曾波折,这座府邸便不曾显露衰败之势,门前人来人往,依旧热闹非凡。
害怕看到他们宠爱的神情,再想到前世因她而导致的全家悲剧,不由得心生恐惧,几乎迈不开步子。
还是暖玉摇晃了她的身体,才让她回过神来,看到暖玉二人眼中的不安,陆思训勉强收拾了心绪,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只是在想刚刚那个道士说的话罢了。”
说完,她低头理了理衣摆,深吸一口气,抱着怀中的踏雪下了马车。
从门外走到府中,一路上丫鬟婆子们纷纷行礼问安,陆思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只是不由地加快步伐,哪怕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梦,陆思训也想要见到父亲母亲,在他们的怀中大哭一场。
9. 从前
未曾料到,她刚到内院,便与母亲迎面撞了个正着。显然,是听到她回来的消息,母亲特迎出来。
“思训!”母亲一见她,便连将她搂入怀中,心疼地摸上她白皙的脸颊,脱口而出:“怎又瘦了?”
陆思训喉头一紧,本欲落泪,可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却又忍不住笑了。每逢相见,父母和兄长总是这样心疼地念叨她:“又瘦了。”
实说,并没有瘦,听雨总怕饿着她,在刚吃完饭后,总会想法子搞来点心,用她的话是:“垫垫肚子。”
总之,还没吃时要吃点垫垫肚子,吃了后更再吃点垫垫肚子。
她一如既往地撒娇,搂着母亲的腰不撒手。
二人说了几句体己话,陆思训握住母亲的手,温声问道:“阿爹呢?”
“刚下了朝,现下正在书房呢。”母亲笑着回道,随后牵着她的手,一面向书房走去,一面说:“你阿爹不知你今日归家,现见了你,定要大吃一惊。”
一路上陆思训只是低着头,在母亲的喋喋不休中偶尔搭话,生怕因母亲三言两语的体贴让她泪如雨下。
一进了书房,父亲果然惊喜不已,将她在面前转着圈,一如既往地说:“又瘦了。”
陆思训哭笑不得。
好在父亲仔细地又看了看,颇为高兴地说:“个子却也高了不少。”
片刻后,在陆思训眼神的示意下,陆父屏退了书房众下人。
见她像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夫妻二人忧心不已,唯恐她受了欺负,连忙问:“可是谁敢惹你不快?”
陆思训本不欲哭,只是听此一言,难以遏制心中酸楚,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她扑到父母怀中,放声大哭。
只是以为她受了欺负,问她谁敢欺负她,定要扒了那人的皮。
她摇摇头,知道时机不成熟,尚不能离开陆府,于是说:“陆府的饭菜太难吃了。”
谁料二人还是心疼得不行,陆父当即便说,要去向陛下请旨,让陆思训另立府邸也好,回家也好,总之不再呆在陆府了。
她还没让她们好好吃一壶,哪舍得离开,于是只说:“向来与二姐姐交好,不愿离开。”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面露无奈,心中却暗自叹息——陆兰哪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稍稍平复了心情后,陆思训问道:“兄长呢?”
“快了,过些日子便要回京。”母亲笑着安抚她:“到时候我们一家人便能团圆了。”
她想起即将发生在兄长身上的事,绝不能让旧事重演。
她终究还是要回陆府的。只是离别前突然想起怀中那块玉,连忙解下来交与母亲看,问明其来历。
母亲笑道:“这玉乃你幼时进宫游玩,先皇后赏赐与你的,并非圣上所赐。”
先皇后便是太子生母,在她尚未有记忆时便过世了。
陆父看了一眼,也接了一嘴:“若是没记错,为的是太子殿下六岁生辰入的宫吧?”
陆母思及宴上趣事,笑着点头:“正是。”
先皇后去世多年,这玉的线索到这也就断了。
她低头看着玉,又想:“或许真是她自己有此造化?”
-
马车驶远,夫妻二人还在原地不肯离去。
陆母一回头,便见陆父陷入了沉思。
“可是发生了何事?”陆母询问。
“那玉思训向来是未曾佩戴过,却总觉着眼熟的紧,一时半伙却也想不出是在何处见过。”
二人各怀心思,忧心忡忡地回了府。
-
在马车上,听雨因吃太撑,马车上又摇摇晃晃,怀中抱着踏雪,一人一猫一道昏睡过去了。
唯有陆思训与暖玉还醒着。
只是突然间暖玉说道:“郡主突然变得不开心了。”
陆思训正在走神,随口回到:“或许是因不愿回陆府吧。”
暖玉摇摇头,诚恳地说到:“郡主前几日哭醒来后便不开心了。”
陆思训心中一紧,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是吗?”
暖玉见她不愿回答,也只是轻轻一笑:“我与郡主一道长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早已将郡主当做了自己的妹妹。奴婢或许比郡主自个都更了解郡主。”
她低着头,遏制自己发酸的情绪,十分不高兴:“你何苦惹我哭呢?”
暖玉离近了陆思训,握着她的手。
陆思训闷闷地说:“我梦魇,梦到我们都死掉了。”
暖玉只是问:“我与郡主二人可是一直在一道?”
“是的。”
“那便很好,不要怕,我们会一直陪着郡主的。”
马车一个踉跄,将抱着踏雪的听雨抖醒来,见她二人双手紧握,连忙抱着踏雪便往她们那凑。
人一移动,整个车厢便晃动了起来,陆思训又笑了出来:“弄得一会儿马车倒个个。”
-
这几日忙得不行,被听雨唤醒时天才蒙蒙亮,晨间醒来总是睡眼朦胧,任由听雨替她打扮。
一想到今日要上学堂,总觉得有些不在神。
入了宫,进了学堂后才有点回过神来。
陆思训与薛元璟同案,二人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大早摇头晃脑便更是发困。
夫子在讲堂上滔滔不绝,声音仿佛催眠曲一般,让原本就困意满满的她和薛元璟更加摇头晃脑,差点直接趴在案几上睡过去。
夫子眼见二人如此懈怠,眉头皱起,停下讲学:“信州郡主可有见解?”
陆思训猛地一抖,硬生生把将落未落的头抬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夫子:“啊?”
“方才所讲《尚书》篇章,‘惟命不于常,圣德常安’一句,何意?”夫子目光锐利,似乎早料到她答不出来。
陆思训揉了揉眼睛,强撑着把刚才隐约听到的内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随后答道:“命运不受常规所制,唯有圣明的德行才能长久安定。”
夫子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又出了几个难题来考她。谁知陆思训竟一一作答,字句清晰,毫不含糊。
夫子不由地捋着那一把雪白的山羊胡,称赞她大有长进。
陆思训向来不谦虚,一面推诿着自己不过是凑巧懂这俩句,一面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一射地外的四皇子也有几分惊异,回头见她得意洋洋的神情,也就安下心来。
近些日子他总是不由地关注陆思训,有些时候从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意,会叫他忽然警觉,只是再定神一看,已无法确定是否是错觉。
二人又对上视线的那一眼,四皇子垂下眼颔首,陆思训一如既往的挽唇,旋即挪开视线。
只有陆思训晓得,她现在这样“歪打正着”,只是因为前世被废弃后实在没事可做,只能看房内的书。
只要是书,无论是话本子还是诗经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当然,也仅限于房内那几本。
实在太困,她忍不住睡了过去,却梦到从前,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
夏季的天总是说变就变,半刻钟前还碧空如洗,现在却压上黑云。
闷闷地,喘不上来气,红墙外行人脚步匆匆。
黑云压在琉璃瓦上,却不再反出璀璨的光芒,整一个破旧的牢笼。有几枚脱落的瓦当,跌碎在地上,积了尘土也无人收拾。
屋内还算整洁,但纹纱破旧,寝被也是不再时兴的款式,屋内打扫吃力,只有常过处是整洁着的,其余的地方,则堆着些本该在库房的杂物,搞不清究竟这是寝间,还是库房。
屋内传来女人的咳嗽声,在暗色的寝被下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整个床架子扑簌簌地抖动着。
暖玉端了药进来,听见女人的咳嗽声急忙上前,随手扯了一张已经剥落了漆的木凳子,将药碗搁在上头,就去扶床上的女人。
暖玉将被子掀开,看见了女人那张单薄脆弱的脸,空洞洞的眼神,干涩的嘴唇,还在不停地咳,嘴角渗出血丝。
女人尚不足而立,却憔悴如将死之人。
她急的眼泪落下来,从怀中掏出洗到发白的手帕,替女人擦去嘴角的血渍。
陆思训侧着脸看窗外,虽双目几乎失明,但还依稀能见得光亮:“好大的雷声,暖玉,好大的雷声。”
暖玉咬紧牙关狠狠地点头,“郡主不慌,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自从她被废去侧妃身份后,暖玉便改了口,又叫回她未出阁时的身份。
她不管不顾,仍旧是说:“暖玉,暖玉,听阿娘说,我出生时正是打雷的响午,我一降生,天就突然放晴了。”
她慢慢转回脑袋,用模糊的视线去寻找暖玉的身影,她很轻地说:“等雷一停,天空放晴,我就要回去了,回阿娘、阿爹身边了。”
暖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摇摇头,端起药碗劝告她:“郡主吃药好得快,郡主长命百岁,休说丧气话。”
她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一口口吞咽暖玉喂到嘴里的药。
她麻木地吞着药,却是了无生趣。
碗底剩了点药渣,暖玉费劲地统统刮入勺内。陆思训一喝完药,暖玉急忙掏出油纸包着的蜜饯,小小一点,只能解解舌尖的苦,陆思训含着嘴里的蜜饯道:“从前你最爱吃这样的蜜饯,甜到发苦。”
暖玉笑到:“喝了药后吃,只怕还嫌不够甜!”
窗外竹声涛涛,陆思训静心一听,又回想起了年少之时的意气风发。
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门外传来急急地脚步声,侍女们嬉笑打闹着钻进房内,无人在意她这位
侍女们挥动宽大的袖子清扫灰尘,从杂物后头抬出一抬抬楠木箱子。
有人笑着骂:“作死啊你,那么大的灰,也不怕把姑奶奶我呛坏了。”
另一人嬉笑着赔罪。
灰一扬起来时,暖玉就手急眼快地放下了纱帘,现隔着帘子一看,竟是要将娘娘的头面抬走,忙掀了帘子就出来。
“你们这些个贱蹄子都在做些什么!给了你们几个脑袋敢动我们侧妃的楠木箱子!”
众人只是楞了一楞,见不过是暖玉,便接着嘻笑打闹着往外抬。
暖玉见此便冲上前去,要将那些沉重的楠木箱子抢回。
帘中的陆思训听见动静,唯恐暖玉吃亏,大叫她的名字要她回去,暖玉哪里肯,她硬是要将箱子抢下来,但听见了陆思训一声一声叫,一声一声咳,她跺一跺脚,将面前箱子上的钥匙一把抢下,往回走时忙往怀里塞。
抬着那箱子的两个侍女将其放下,往箱上呸了一口:“真是泼妇。”
暖玉回头,也冲着她呸了一口:“真是下作胚子。”
那仕女急得面红耳赤,指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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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咿呀咿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只能一挥袖子,和其余的人一起走了。
大殿内扬着灰,漂浮在空气之中,人群一散开闷热的殿内都显得格外凉爽。
暖玉一小勺一小勺地为她喂着水,足足喝下一碗咳嗽才有所好转。
她拍了拍陆思训的手,就起身去将那些人丢下的楠木箱子拖来。
箱子的份量不轻,拖动时地面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陆思训轻轻笑道:“有雀儿被关在里头了。”
“奴婢这就将这小雀儿放出来。”
等拖靠近了床边,暖玉从怀中掏出那吧黄铜钥匙,自言自语道:“不知是哪一箱头面——啊……”
一掀开箱子,暖玉大失所望,只有几匹好像是云锦的布,年岁已久,暗得仿佛被虫蛀过,暖玉用手一摸,竟感觉掉出沙沙的灰。
“没想到竟抢出这样一箱不争气的东西。”暖玉自言自语着,却又不死心地往布匹下头摸去,想着能摸到些好东西。
陆思训是不抱着什么希望,日子越过越差的原因无非是值钱的东西都折了现钱助四皇子夺嫡,到后来四皇子废弃,那时她手中已没有可变卖的衣饰来打点下人。
“呀!”暖玉惊呼一声,竟真叫她从箱中间摸出一块宝贝。
“娘娘您摸,是狸奴样式的玉佩。”
暖玉将这块凉玉往陆思训手中塞,真是将一块凉水把握在手中,低头竟然也能模糊不清地能看见闪着白光的玉。
她笑了笑,那时误以为是圣上所赐,便说:“真是好玉,若是没记错,这该是圣上赏下的满月礼。”
暖玉一听连忙拜了拜,嘴里念叨着:“谢主隆恩。”接过玉便将它挂上陆思训脖子,挂上之后还不放心地往领口里塞:“可别让那些个贱蹄子见到如此宝贝。”
理好了陆思训的衣物,她又一头扎进了那堆不值钱的云锦里。
一会儿后,陆思训摸到一块凉凉的、沉重的块状物在掌心,是暖玉放进来的,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真叫奴婢摸到一块金子了,等过两日娘娘身体好些了,离得开人了,我去给娘抓两贴好药,把娘娘的眼睛治好。”
她的声音更低,更谨慎:“到时天高日远,随娘娘快活。”
陆思训笑笑不说话,她自被废弃后,她一病已三年,身体每况愈下。
外头又传来一阵咳嗽,故作嫌弃的声音,陆思训一听就知道是她那装腔拿调的二姐姐。
果不其然,人还没走进屋内,她这位二姐姐就大声地说:“诶呀我的好妹妹,怎么屋内这般凌乱也不知收拾。”
一行人哒哒地踏进来,她抬眼打量四周,都不用眼睛陆思训都知道她的表情,将手帕捏起抵在唇上,微微皱起眉打量四周。
果不其然,她这位二姐姐收回眼神,故作熟络,嗔怪到:“暖玉这死丫头也真是懒,整个屋内竟是这样乱糟糟的。”
陆思训目光空洞,却也是笑着:“二姐姐这么有空,不妨替妹妹我这屋内整洁一二。”
陆兰听了笑:“我来收拾?那暖玉在这岂不是吃干饭的?”
陆思训笑容不减,握着暖玉的手:“二姐姐客套了,彼时年少待字闺中,二姐姐可没少为我的寝宫‘整洁一二’呀,如今怕是妹妹这没什么能让姐姐瞧得上眼的,倒开始推三阻四起来了。”
“你!”陆兰气极,却又想起什么收了气,笑起来:“许久不见,妹妹虽双目失明,但这张嘴还是凌厉不饶人的很。妹妹虽招陛下厌弃,但大姐姐不日便要被封为贵妃啦!妹妹还不曾入过新宫吧。”
见陆思训面色不改,她便装作叹息:“诶呀,只可惜,妹妹的兄长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陆思训笑容不减:“哦,姐姐此话怎讲?”
“呀,”她故作惊讶“妹妹还不知道?真是姐姐的不是了,妹妹尚在病中,我竟还要说这事来惹你快不快……”
她话没说完,暖玉就跳起身来,推搡她出去,嘴里还不论荤素地骂着:“真是瞎讲一通来气我们家小姐。”
陆兰心情大好,也不在乎暖玉的不敬,她被推搡着,仍旧扭过头来笑嘻嘻地大叫:“你兄长战死疆场,也是博得个青史留名了,妹妹,我们一家与有荣焉!”
暖玉将门牢牢拴住,边骂边走回来:“乱讲一通只为气我们家小姐。”
外头一行人嬉笑着走远了。
陆思训的笑容依然僵在脸上,她当然知道是暖玉只为她能静心养病,才将此事瞒了下来,她感觉全身的血在往胸口涌。
终于,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顺着下巴流入领口,包裹住那一块凉玉。
暖玉已经呆住了,她急忙攥紧袖口,去擦那还在不断吐出的血。
陆思训扭头看她:“我自知熬不过一刻,我此生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至此结局是我识人不清,若重来一次……”
她目光开始涣散:“我……绝不放过……”
话还没说完,陆思训便一口气上不来,满怀不甘与愤恨撒手人寰。
陆思训一撒手,暖玉便哭天抢地地大喊“小姐!”。
见小姐手上的金块,她也了无生趣,夺过便吞金随陆思训而去了。
陆思训胸前那一枚凉玉散出奇艺的光芒,但只是一刻闪动。
入殓时,婆子一把扯下那块玉,只见如石头一般,毫无玉质,只瞧了一眼就将它摔入泥里。
10. 香囊
奇怪的事总是接连发生的,陆思训这样想。
自刚刚从学堂醒来,据后方的七皇子所言,只不过是一眨眼间。
但她却忘了前世许多的事,这令她忧心不已。
-
傍晚下学,陆思训才稍稍缓解好心情,策着马与薛元璟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
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一名青衫男子。远远地就开始拱手作揖。
二人彼此挑挑眉头,用眼神问对方:“找你的?”
虽不知是何人,见为人还算周正大方,二人还是拉住马,逐渐停在青年眼前。
那青年身着青色长衫,腰间挂一块月白色玉佩,双颊窄窄的,剑眉飞入鬓角,眉目如画,面容清秀端正,眉宇间透出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双眸澄澈如星,唇角微抿,神情闲适,倒真有几分姿色。
那青年又拱一拱手,自报家门:“见过二位郡主,在下是工部侍郎家二小姐李明知的兄长,特此来感谢信州郡主几日前宴上搭救。”
“噢,很不算大事,不必如此费心。”陆思训漫不经心的回应着。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郡主,家妹特意为郡主绣了香囊,聊表谢意。”说罢便将荷包递与一旁的侍卫。
陆思训从侍卫手中接过香囊,百合色的布料,上绣一捧栩栩如生的嫩竹,配以“暗香浮动”,远远地拿着就传来一阵檀香,陆思训笑道:“二小姐绣得极为用心,多谢。”
那二人正在寒暄,薛元璟无聊,就忍不住在二人之间来回审视。
总觉得李昭临眼神太过温柔缱绻。
可惜的是李昭临纯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陆思训前世不过活到二十三岁,一心放在与太子夺嫡上,太子看她的眼神都要拉丝了,这尊大佛依旧不为所动,一口咬定他为宿敌。到后来太子一死,她则更专心致志拨弄风云。
薛元璟又抬头看向陆思训,她正在与李昭临道别,只能看见侧脸,圆乎乎的侧脸,鼻梁高挺,骨相柔和,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把尖尖的月亮。
一直到彻底告别后,李昭临还在马后目送着陆思训。
尽管这样,回到府中第一件事还是将荷包拿给侍卫检查香料。
薛元璟突然想起午间阿娘递来的口信,于是对陆思训说:“思训,我阿娘晨间围猎,恰好猎得一只幼鹿,听闻鹿肉大补,你这几日消瘦了许多,一会儿去府上取一些可好?”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她立刻点头应好。
但是她一再反驳:“并没有消瘦。”
二人打马从长安街头过,自然并未注意茶楼上的身影。
-
茶楼上,四皇子身着紫衣,宽大的袖袍搭在窗沿,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着青色的茶碗。
沉思一会儿后,他挥手唤身后侍卫上前,压低声音:“去打探下,陆府内最近可有什么怪事。”
侍卫刚退下,身后便伸出一只雪白葱样的玉手,四皇子反应极快,一把便捉住了,放在唇边亲吻。
那手的主人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顺着力便要往他怀里钻:“陆府有怪事,奴家也略有耳闻呐。”
“哦?”四皇子来了性质,将云鬓微散,面色酡红的女人拉入怀中:“可不许喝了点酒,便同本王乱说。”
二人卿卿我我一阵子,那美人便说:“前些日子城内突然下起暴雨,可巧陆府却是艳阳高照。自那之后不知怎么地,坊间便流传出陆府有真凤庇佑。”
四皇子瞳孔一紧,却连忙恢复常态:“不尽然吧。”
“坊间倒是很热衷,酒楼还开了注,要压府中三位小姐哪位是真凤降世呢。”
“三位小姐?”
“大小姐陆音,二小姐陆兰,三小姐......这位三小姐不大出来走动,难得听到她点消息,记不得名字,也实属常事。”
四皇子早回到茶桌前,饮一口茶,故作不经意的问道:“陆思训竟不在其中?”
轮到那貌美的女子笑他:“殿下糊涂了,信州郡主陆思训并非陆府二房,有与她何干呢?”
他即刻转移话题,问她:“你下注给哪位?”
“我?”那女子摇着扇,倚在四皇子身侧:“我自然是下注给陆家大小姐陆音,心思缜密,雷霆手段,很有几分她们家老太太的模样。”
四皇子轻哼一声,若有所思。
-
一墙之隔,风吹得隔绝窗与茶案的竹编帘猎猎作响,将太子殿下谢邈玄色衣角吹得翻飞。
他身着黑底银纹长袍,袖口银色的盘龙护袖束得紧紧的,外披着狐裘大氅,纤长的指尖微微泛红,右手执着一枚白棋,正欲落子时,侍卫连忙走进,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他低垂着眼睫,神情不太明朗。
或许是受刚刚一事的干扰,谢邈一瞬间的失神,一时失误落错了子,他勾起唇轻笑:“错了。”
与太子手谈的便是七皇子谢承,可巧给了他机会,抓着这个错误,终是赢了谢邈。
谢承欢呼雀跃之际,仍旧不忘朝谢邈伸出手来:“皇兄,说好的彩头。”
“现下手边没什么好东西,明日定会送去你宫中。”
从茶楼出来,谢邈便吩咐身旁侍卫:“回库中寻两个上好的香囊。”
他想起刚刚侍卫在他耳边耳语:“殿下,郡主收下了那位公子所赠的香囊。”
此刻站在茶楼底下若有所感地抬头,果然见到那一抹衣角,谢邈收回视线轻笑。
-
陆思训正取了鹿血混朱砂抄经时突然一个激灵,她想起了曾在何时见过李昭临。
前世李昭临最终是入了她兄长的麾下。
这些零散片段的记忆叫她心生恐惧,生怕自己将四皇子与二房给她的切肤之痛忘了个干净。
因混的是动物之血,为掩人耳目,屋内的一众下人都打发出去了。
陆思训仍抱着踏雪不松手,从一叠纸中扯出一小块,沉思片刻后写下:“因何而来。”四字。
后又将这小纸片叠好,放入常贴身佩戴的香囊中。
何事都能忘,却绝不能忘记害她满门之痛。
-
陆兰好几日没想法子找陆思训麻烦了,并不是被陆思训那两匹布给收买,也不是怕了陆思训。
而是在四处筹措银子,预备借这个机会好好地翻身干场大的。
她能筹措银子的途径无非是典当首饰珠宝,陆兰房内的首饰珠宝本就有大部分都是陆思训的,上次被老太太敲打后,已经还回去了很大一批,唯余几套舍不得还的头面,都是宫内赏赐,刻有官印,根本无人敢收,自然无法脱手。
一筹莫展之际,只得去往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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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堂碰碰运气。
可巧昨夜陆思训已将混血经书抄完,此番送来二人正巧在养荣堂撞个正着。
陆思训本该再烧一把火,将屯茶一事烧得越烈越好,却也知道老太太是一个极谨慎的性子,若真显得太急切,难免惹着她们心中怀疑。
为此特意躲着她们,推脱近日身子受寒,不好冲撞老太太,将经文递与嬷嬷后便告退了。
便是此时陆兰迎面而来,郁结胸中,对陆思训没什么好脸色。
陆思训也懒懒散散,不愿搭理。
二人这照面打的,虽说不是火药味十足,却能明显地感受出二人都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这陆思训这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是越来越讨人嫌了。
陆兰这样想着,气冲冲地往养荣堂去。
-
陆音一早就来了养荣堂。
家中二妹妹陆兰和母亲一样,性子急,城府浅。
三妹妹是庶出丫头,记在母亲名下,但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腼腆丫头。
父亲更不必说,不仅自小叫祖母宠坏了,现如今全家落得这样的窘境,也全是因他。
于是向来有什么大事,陆音都是同老太太相商。
陆音此番前来,是因为坊间的流言,那位知道了很不高兴,唯恐打草惊蛇。
“你昨日进宫了?”
陆音点一点头:“祖母,此事还是徐徐图之,切勿操之过急。”
“哼!”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碗用力一搁,说道:“还不是你那没心眼的二妹妹,同样是我这个老婆子带大的!偏她不成器!竟还敢在外嚷嚷。”
嬷嬷上前,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
老太太摆摆手说道:“将东西好生收着罢,给我把那个不成器的二丫头唤进来。”
-
外头的陆兰自是不知道里头的闹剧,听到祖母唤她,高高兴兴地就进屋子里了,见到陆音也在,兴冲冲地唤了句大姐姐,便要坐在祖母怀中。
老太太这会儿生气还来不及,哪里来的闲心与她玩闹。
见到她要上前,立即便勒令她在原地不许动。
陆兰这会儿还是一头雾水,只得可怜兮兮地定在原地。
谁料老太太下一句便是叫她跪下。
她不知犯了何事,正预辩解,却看见正在吃茶的陆音抬眼,只得期期艾艾地跪下了。
整个府中,她顶怕的就是大姐。
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你晓得自己犯了什么错没有?”
她自觉委屈,眼泪豆大颗落下,梗着脖子:“兰儿不知何错之有。”
“你还不知何错!”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扶着。
老太太教人搀着,颤颤巍巍地走至陆兰身前,用指头点着她脑门:“你在外头乱说话!留心害死自己也罢了!若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要随你去了,你妄为人子!”
见事情说得如此严重,陆兰也急了,跪行至老太太身前:“兰儿不知是说错了何话,竟让祖母如此忧心。”
“唉,”老太太叹一口气道:“罢了,你向来是这样的性子,若是不出去显摆,也就不是你陆兰了,但是这件事,往后不准再提了。”
“祖母敲打过后,兰儿一定谨记。”说罢陆兰便安安静静地等着老太太说明何事。
11. 手气
“往后不要再提那日城内落雨一事。”
老太太话甫一说完,陆兰便气急败坏,极度不依。就连大姐的眼神也不在意了,只说:“兰儿所言可曾有过一句假话!那日情形是整个京城都见了的,那老道说得,如何我就说不得了?”
老太太拗不过她,其中缘由若是与她仔细说明了,不见得还会惹出怎样的祸端来,只得顺着她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的道理你又岂会不懂?”
这才将陆兰安抚下来。
陆音见她稍微平息,立刻便出言嘲讽:“从前总说陆思训蠢出世,今儿一看,你陆兰也不遑多让。”
没等陆兰跳脚反驳,她接着说:“你真以为全凭你一张嘴,在外头吆上两句,太子殿下就真会三媒六聘,迎娶你进宫做太子妃?”
“你!”陆兰气急了,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手颤抖地指着陆音。
后者则依旧不疾不徐地品茶。
“好啦!”正巧陆思训的二叔伯陆子衡进到养荣堂内,身着红衣,一脸喜气洋洋地打断了里头的争吵。
“一家人何必如此针尖对麦芒?”随着的二太太陈婉萱也出言。
到底是更心疼二女儿,一进了厅便将陆兰往怀中搂,说到:“兰儿年岁还小,音儿做姐姐自然是要多教教。”
陆音不语,品着茶连眼也不愿抬。
这夫妻上前朝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见陆子衡一脸喜气洋洋,也好奇问道:“何事乐得如此?”
陆府老二陆子衡托了大哥和家中族老的福,在京兆府做了个六品司法参军。虽说品级不高,可实权却是不少。
可恨为人好赌爱玩,那一点俸禄,家中连个铜板都别想见着。家用向来靠府内库存和陈婉萱的嫁妆家私来维持。
好赌又好输,现下外头还的债也全靠祖产在抵,一听夫人提及茶这门好生意,算盘珠子便打得啪啪响,满脑子就想着靠此次机缘一举翻身了。
此番兴致大发前来养荣堂,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将老太太的家私掏个干净罢了。
老太太最宝贝这根独苗,虽说已屯了不少茶,但叫他几句好话一哄,便乐得找不着北头昏脑胀地满嘴应好,即刻便叫身旁的大丫鬟拿着钥匙对牌去后头取现银了。
不过这两步路,陆子衡对母亲身边的这个大丫鬟上下其手,一口一个好姐姐,说尽了好话,闹得她娇笑连连。
原来二人早就私相授受,现下老太太房中的不少宝物也叫他偷天换日,拿出去赌了。
这会子在老太太那走了明面,就更是光明正大地拿走了她一套顶值钱的头面。气得大丫鬟连连跺脚:“老爷叫我如何与老太太交待?”
见他不理,仍是要走,便气冲冲地将库门落了锁。料想老太太也未必会拿他如何,便回去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果然老太太只是笑:“世间男子总爱玩闹些。”其余的话也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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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得了宝贝,便连忙到常去的当铺换成了银票,果然是件宝贝,不枉老太太藏着舍不得拿出来。
陆子衡瞧见手中那叠厚厚的银票,心思便活络起来。将当票往怀里一塞,大摇大摆地便要往隔壁赌房里钻,随身的小厮已被太太耳提面命地敲打过,见到老爷又要去赌,即刻想到被太太扯着耳朵的疼,连忙拉住老爷。
可巧有人一撞,不仅没叫那小厮扯住陆子衡,反倒将那小厮撞到了,这下不仅没拉住老爷,到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时,连老爷的人影都没见了。
这边陆子衡刚上了赌桌,手气竟好得不得了,今日竟一把也没输。
陆子衡赢得面红耳赤、兴致正高之际,身后便有人唤他:“陆大人。”接着上来请安。
他本不欲理睬,只是听见声音格外耳熟,赏了个余光。竟然是这赌场的主子,这下陆大人不仅来了性子,还连连作揖:“周大人。”
身后那人拱起手:“岂敢岂敢,小的不过是做些小买卖,哪里担得上这样的称呼。”
周掌柜身着一袭绸缎长袍,袖口用金丝绣着隐约可见的图腾,外貌上看来大概是不惑之年,微微发福是身材不显臃肿,面如满月,双眉漆黑,笑得两眼弯弯,若是忽略他的雷霆手段,还真会以为是个好说话的大善人。
彼此寒暄了下,周掌柜搓着手问道:“先前的那笔......”
话不用说完,彼此都心知肚明。陆子衡先前欠下了一笔钱,利滚利,已经是很大一笔了,若是将手上屯茶的这一笔钱拿出来,倒也是刚刚好。
先前赌桌上的小厮来周掌柜的面前笑道:“今日陆大人的手气好极了,掌柜倒不必这样急,我看陆大人很快就能扳本呢!”
这一下陆子衡也会过神来,下定了决心:“不出两个月,必将连本带利奉给掌柜的。”
周掌柜眼睛更是笑得眯成一条缝:“陆大人金口一言,我们这些个凡人,岂有不信之理。那便不打扰大人雅兴了。”说罢便告退了。
周掌柜一走,陆子衡又一头扎进了赌桌里。
二楼,一公子身量纤细高挑,身着灰色棉袍,斗笠压得极低,双手背在身后,身后只跟着一个侍卫,至于暗处有没有人便不得而知了。
这在高处观望的公子便是装扮后的陆思训。
另一侍卫从楼下上来,走近了说:“公子,一切安排妥当了。”
她轻轻地应了声,不辨男女。
前世没有她弄出来屯茶这一事,她二叔手上便没有这些个银子,那周掌柜催债不成,自然找上陆府。虽把老太太气得半死。老太太虽不忍责骂陆子衡,可他的大女儿陆音敢,最终还是由陆音出马将事情摆平。虽然不知道其中将陆思训的珠宝首饰顶出去了多少。
后来在陆音的控制下,陆子衡倒是真的不再赌了,此后倒也没传出他怎样品行不端。
而陆思训此次做的,不过是买通周掌柜,叫他疏通一二,将此事压下来,不叫事情如此之早的爆发。再之便是安排一桌人,叫他结结实实地赢一场。
陆思训往后退了一步,好叫她能瞧见楼下的人,而楼下之人瞧不见她。
只见陆子衡高兴得面红耳赤,此刻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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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杀红了眼。
见到这样一幕陆思训想,好赌之人总是幻想着一举翻盘,而她赌的这场,则要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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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小厮找到了他时,陆子衡桌前已经码上了一堆银子银票,小厮只得上前小声地说到:“老爷,太太说了,叫小的盯着,千万不许再赌了......若是让太太晓得了......”
陆子衡正在兴头,哪里听得进去,随手便掷了几锭银子,周围人见了都去抢,一桌子人都乱了。
他哈哈大笑,一举扫清了这段时间赌败了的阴霾。
大笑之际无意间见到一旁的小厮正在冲茶。连拍脑袋想起忘了正事。
乐呵呵地将桌上一摞银子、银票收好,也不顾小厮跟上了没有,喜滋滋地就往交易行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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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同今日倒不是起个大早,只是温完了书再出门,倒不如直接来得好。
系统指着他来交易行,他踏入门内时还在疑惑的问:“女主能在这里?”
“当然不在。”
周同立刻将自己踏到一步的脚收了回来,转身就走,口中还念叨着:“有着闲工夫我还不如下个馆子。”
“欸欸欸,”系统在他脑中叫唤着:“这还不是因为你之前没刷够好感度,现在连女主的面都没见到,我只能曲线救国么!”
周同不信:“那你这曲得也太厉害了,人女主都不在这,你也能隔空救上好感度。还是你比较厉害,你自己来攻略吧。”
没想到这人这样倔,只得咬咬牙拿点好处诱惑他:“这是数据分析的最优解,这样,不管这次任务结果如何,都会奖励你一个特殊能力如何?”
顺着脚走出几步的周同十分自然地一扭身子,顺腿回到交易行。
交易行内人群拥挤,多得是各种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交易。打眼望过去都是人,周同问系统:“你说说,怎样曲线救国法?”
“等等,还没那么快呢。”
无奈周同只好自个先在交易行里逛了起来,京城现已入冬,往年定然是炭火最为紧俏,今年却不知为何,茶叶的价格竟也节节攀升。本朝风尚爱茶,奉为雅事,家中送礼请客,茶叶都是不可或缺的。又临春节,便是涨了价,平常人家咬着牙也得买上一些,幸亏不至于到天价地步。
周同倒是被一匹香云纱吸引了目光,想着扯上一匹给阿娘做上身衣服也能讨个好。
那卖布的人笑道:“公子好眼力,这布,实在是好料子,若不是主人家等着银子过年,这个数是绝不能有的。”说罢伸出手比了个数。
价格虽叫人咋舌,可如今周同可是正儿八经的投身为富家公子了,换成现代,也是北京市里头的大财阀家独子,这样的价格对于他的身家自然不够看。一挥手便叫人包了起来,接着看摊上的东西,看来主人家确实家大业大,整个摊子,没一件凡物。
没等他看完,突然间系统警铃大作:“来了来了。”
周同吓得一激灵,没了继续看下去的雅兴,小厮接过包好的香云纱,匆匆往门口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