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承欢,她是疯批权臣的白月光》 第1章 成了寡妇 臬司衙门,气氛压抑森寒。 姜玉楹出来的仓促,忘了带披风,料峭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刮得人生疼。 在桐油火把照耀下,屋内案台上赫然停摆着一具泛着腐臭的男尸。 那是她的夫君顾行舟。 姜玉楹脸色惨白无瑕,双膝发软,几乎是强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 他们说九华山附近有碎石滑落,掉下来惊了马,马车坠崖导致一死一伤。 马车上除了顾行舟,还有一位绝色的妇人。 被救出时,两人搂抱成一团,衣衫不整,那香艳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顾夫人,你还好吧?赶紧辨认吧,这些都是你亡夫的遗物,节哀——” 衙役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地刺了她一刀,鲜血淋漓。 顾行舟明明是去收药材的,说好的上个月就该回临安的,却迟了整整两个月,她给他去了好几封信也都石沉大海。 衙役见她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不免心生同情。 他又指了指托盘上的遗物多说了两句,“听县衙里的差役说,那妇人和顾公子在客栈以夫妻相称,同吃同住十多天……” 姜玉楹双眸猩红,蓦地抬头,颤着声反驳,“不可能……” 桌案上那块鸳鸯同心玉佩,她再熟悉不过,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原本是一对。 还有一枚染着血的香囊,针脚细密是自己亲手缝制的。 那件绯色肚兜不是她的,鸳鸯旁还明晃晃绣着一个‘雪’字! 她气得浑身发抖,那刺目的绯色就好像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无知一般。 “这张珍宝阁的取货单是半年前的,是三千两银子的珠钗首饰和胭脂水粉,这些东西你有收到吗?” 姜玉楹木然地摇了摇头,她生活惬意富足,可也不会这般糟蹋银子。 或许是他送给哪位达官贵人的,或许根本就是他们搞错了人...... 她心尖猛地一颤,跌跌撞撞朝案台扑了过去。 “夫人,还是别看了,姑爷死得不体面,看了只会做噩梦。”身侧的丫鬟翠喜双眸通红,情绪激动,“是他对不起你!” 姜玉楹心跳骤然急速,屏住呼吸,猛地揭开了那白麻殓布的一角...... 一行清泪无声划过脸颊,她僵硬地收好亡夫的遗物。 顾行舟说他是孤儿,在临安举目无亲,只有一个叔伯远在京城,可姓甚名谁,她一概不知。 他就这样抛下自己离世,她和儿子该怎么办? 她的父亲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成了当地的一名教渝,可自从腿瘸过后,就只能改行跟着祖父继续干渔夫的行当,后来还染上了赌瘾,一有闲钱就想着去撞大运。 母亲在镇上卖豆腐,眼里只有她的两个哥哥,对她轻则恶言相向,重则打骂。 姜玉楹很小就开始学习钻研刺绣,每当用绣品换回银钱时,母亲才会对她略有好脸色。 当初顾行舟也是用银子开道,准备了极重的聘礼才娶到她的。 可家里说好给她的嫁妆最终却只抬回几口空箱子。 顾行舟得知后,非但没有笑话她,反而把她搂在怀里,“傻瓜,嫁给为夫是让你享福的,为夫腰缠万贯,娘子你可得使劲花!” 大婚那天,他还对着苍天起誓,“阿吟,我会对你好的,一生一世,绝不纳妾。” 开始,她也是不信的,可后来他真的做到了。 他们举案齐眉,心意相通,还经营着一家生药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她时常感叹,自己何德何能才能嫁给如此完美的他? 想起昔日温情种种,她只觉得如鲠在喉。 姜玉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陆宅已是深夜,她把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一头栽倒在了檀木花雕床榻上。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翻涌出来,滴落在绯红色的锦被上,浸出大片的水渍。 他怎么能这样死了? 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那些让她感到人生有望的瞬间都是都是骗人的? 如今已经无处可问了。 不知过了多久,卧房的门骤然开启。 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响起,“把火盆搬来!” 翠喜见她发髻散乱,双眸红肿赤红,整个人凄凉又脆弱,心疼极了,“夫人,你要保重身体,姑爷太过分了——” 姜玉楹的喉咙像被扼住似的,是,她一片赤诚,对他一片真情,最后却活成了一个笑话! 翠喜准备好火盆,姜玉楹把那些遗物一股脑统统丢了进去,还从自己的 身上拽下那块鸳鸯同心玉佩扔进了火堆里。 “以后,别再提他了!” 翠喜懂事地点了点头,夫人会彻底忘了姑爷吧。 已至寅时,姜玉楹推门进了儿子的房间,他安稳地睡在床榻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姜玉楹帮他捏了捏被角,眸光缱绻眷恋,倾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奶娘孔氏陡然惊醒,见她憔悴,忍不住宽慰,“夫人,小少爷这里有我呢,你放心吧。” 姜玉楹吸了吸鼻子,她脱了鞋袜直接上了床榻,搂着自己的儿子。 “嬷嬷,今晚我陪小宝睡,你去隔壁睡觉吧。” 万幸,自己唯一的血脉还在。 细雨纷纷,姜玉楹特意给亡夫挑了一块风水宝地,这里有一片桃树,每到春日漫山遍野的桃花,争芳斗艳,好看极了。 顾行舟对花粉过敏,最不喜的就是桃花! 但她再也用在乎顾行舟的喜好了。 姜玉楹神情迷罔,亲手把一杯酒倒洒在新坟的墓碑前,“回吧。” 出来太久,奶娘抱着顾小宝在马车上早就睡熟了,他还太小根本理解不了父亲死了的意思。 杏花细雨,春华落尽,世间再无顾行舟。 离了他,她一样可以和儿子活下去! 翌日,澜园就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大哥姜承业把几条熏鱼和礼盒搁在了桌案上,不咸不淡,“妹妹,妹夫逝世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就这么草率地办了,也不通知家里人?” “要不是大哥消息灵通,我们还被你瞒在鼓里呢,你真是太见外了。” 母亲许文惠更是咄咄逼人,“你也别学那些贵人,守什么望门寡,你给他守个七七四十九天就足够了。你也不必念着他的好,他要是个好的就不会跟其他女人乱搞!” “你爹最疼你,不忍心你后半辈子孤儿寡母的,你若有孝心,就把药铺交给你大哥,自己准备准备嫁人得了。” “你就放心吧,我们给你找的男人是镇上的张屠夫,他可不嫌弃你是二婚。” 第2章 故交重逢 姜玉楹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血淋淋的,令人窒息。 张屠夫上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活活打死了,这就是她的亲娘! 姜玉楹冷声道,“娘,哥,我还有小宝,也不打算改嫁。顾记生药铺有人打理,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啪的一声脆响,许文惠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孽障,这几年你嫁了人,不跟我们往来,翅膀硬了!真以为我管不了你?” 姜玉楹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眸光更冷了,“娘,做人要讲良心,这几年每逢过节,我哪一年没送年礼银钱回去?家里的宅子,大哥的彩礼,二哥读书的银子,哪一样不是我出的?” 许文惠一时词穷,想到今日的来意,直接滚到地上嚎叫,“我不管,你二哥想去万松书院读书,你就没搞定!这次必须让你大哥帮你打理药铺!” 姜承业对药材行业一窍不通,他打理个屁。 今日若是让姜承业去了药铺,明日许文惠就敢把她和小宝赶到大街上,喝西北风! 她一度以为当娘的都只会喜欢儿子,可到了临安之后,她才明白哪怕是落魄户,也有真心疼爱闺女的。 同样是母亲,为何自己的母亲一点都不爱自己呢? 姜玉楹盯着那几条熏鱼,他们也从来记不住自己的喜好。 她虽生在海滨,可从不爱吃熏鱼这类东西,就喜欢吃辛辣的食物,尤其喜食蜀州的菜系。 可自己的两个哥哥和父母口味却出奇的一致,就喜欢清淡的饮食。 姜玉楹果断把几条熏鱼扔在了地上,“滚!你们都给我滚!” 许文惠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挠了挠袖子,疯狂咆哮:“反了,反了,老娘今天就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承业把这个死丫头摁住,看我今天怎么收拾她.....” “来人,把他们轰出去——” 翠喜早他们发生争执的时候,就已经把人叫了过来。 这时,立马有下人过来拉扯他们,许文惠扯着嗓子叫嚷,“哎哟喂......打死人了......姜玉楹这个白眼狼,打死自己的亲娘啰......” 护院们压着姜家人到了衙门。 姜玉楹有点恍惚,没想到这么短短几天她竟要二进衙门。 进门时,碰巧遇到了那日的衙役,他朝她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夫人,案情已呈报上去,今日是按察使大人审案,你说话可得当心了。” 姜玉楹点头谢过,往里走去。 里面传来一道熟悉而低沉的男音,“都带上堂来——” 脑海里中的人影和现实重叠,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安静,她只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怎么是他? 姜玉楹低敛眉眼,缩在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许文惠哭得肝肠寸断,先声夺人,“青天大老爷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这个死丫头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仗着自己嫁了有钱的夫君,不孝忤逆,还让下人殴打她亲娘,亲哥.......” 姜承业面容狰狞,叽里呱啦罗列了一系列她的罪状。 轮到她陈述时,她面无表情,有条不絮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 楚循睨了一眼下方,语气喜怒难辨,“按照本朝律法,任何人不得逼迫寡妇另嫁。” 许文惠瞬间不干了,一下子滚到堂下,使出看家本领撒泼,哭丧着脸就开始嚎了起来,姜承业也不服气地各种咒骂。 可这一闹,母亲和大哥就因咆哮公堂被拖出去受罚。 许文惠被掌嘴二十,姜承业被仗责二十,而她因无任何过错,只是被训诫了两句。 直到审完案情,姜玉楹都还有些魂不守舍。 她刚出院落,就被一个衙役叫住了,“夫人,我们臬台楚大人有请。” 她心乱如麻,跟在衙役后面,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 落日余晖映在楚循棱角分明的轮廓上,剑眉入鬓,狭长的眉眼愈显深邃。 此时,他已换了一袭暗紫色的锦袍,飞扬拂带,优雅矜贵中又带着一丝不容接近的冷峻。 紫檀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厚厚的书籍,还意外地出现了一碟子山楂点心。 他什么时候喜欢甜食了? 姜玉楹欠身行礼,“臬台大人,找民妇何事?” 楚循把狼毫搁在紫檀笔架上,抬手示意她坐下,嗓音清朗疏离,“几年不见,顾夫人就不认得楚某了?” “顾夫人”三个字的语气咬得极重,落在她的耳朵格外刺耳。 姜玉楹垂头抿着唇角,“不是……” 是不敢认! 楚循倨傲的眸光掠过着她白净的脸,粉嫩的唇,顺着精巧的下颚,最后落在那一截纤细的脖颈上。 她穿着一套直领对襟的襦裙,领口处层层叠叠,一如既往严丝合缝。 他移开视线,起身帮她沏了一杯热茶,“无事就不能叙叙旧?毕竟,我们可是故交!” ‘故交’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在讨伐她的负心! 可他们有什么好叙旧的? 姜玉楹余光瞟到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大拇指上戴着一枚莹润的翡翠扳指,扳指下堪堪遮住了一道暗红色疤痕。 蓦地,她鼻尖隐隐发酸,那道疤痕是他当年帮着自己驱赶恶狗留下的,而那扳指还是自己赠送给他的。 五年之久,恍如隔世。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姜玉楹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默不吭声,怔怔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楚循拿出一个檀木匣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眸光蕴藏戏谑,“看看?” 姜玉楹犹豫着打开,里面全是珍宝阁的珠钗、首饰、琳琅满目,价值连城。 她十分不解,茫然地着着他。 楚循讨厌蠢人,睨了她一眼,“同塌而眠五年,枕边人是个什么德行,你毫不知情?” “自然是他送给心仪之人的礼物!” 姜玉楹心底闪过一阵痛,果然顾行舟的风流韵事,他已全部知晓。 顾行舟的死和背叛都让她猝不及防,她再怨恨,又如何能与一个死人计较? 对于她漠然的反应,他好像不太满意。 楚循从匣子里又抽出一扎信函,饶有兴致道,“这些都是他的亲笔书信,你不打算看看?” “楚大人,先夫已逝,若你没有其他事......” 听到‘楚大人’,三个字,楚循目光渐沉,一股莫名的火窜了出来。 他脸色浮现出一抹嘲讽,“不敢看?姜玉楹,你现在连直面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他撕开了信函,展开信笺,直接扔了过来。 那绢纸上的字遒劲有力,矫若惊龙,姜玉楹再熟悉不过,是顾行舟的亲笔。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楚循,你费尽心机收集这些东西,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吗?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一步步逼近,忽地笼罩下来,姜玉楹闻一股若隐若无的清冽香气。 男人压抑的沉怒自头顶响起,“顾行舟偷的人,正是我楚循的未婚妻——贺见雪,你说我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 “姜玉楹,你当年抛弃我,选择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姜玉楹怔了一下,蓦地笑出一声,“那你的选择就很好?还未成亲就给你送上一顶新鲜的绿帽?” 第3章 撞进他的怀里 “我偶感不适,楚大人,失陪了。” 她终究是没忍住心头的酸意,夺门而去。 楚循伫立在雕花窗户前,藏在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死死地盯着窗外那道娇小的背影,跑得越来越远。 姜玉楹回到澜园的时候,四下一片寂静。 她敛了敛情绪才跨进房间,儿子顾小宝飞奔过来,亲昵地抱住她的腿, “娘亲,娘亲,你去哪里了?小宝想你了。” 姜玉楹双眸通红,弯腰一把抱住了儿子,“我也想你。” 顾小宝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伸出自己的小手,“娘亲,别哭,我给你擦擦,是不是有坏人欺负你了,小宝会保护你的......” 姜玉楹强憋着泪意,吸了吸鼻子,“不是,没有,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在听到儿子那句“保护她”之时,她破碎的心又奇迹般地拼凑起来,渐渐平静下来。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为了一个负心汉,何必沉溺于悲伤和怨恨之中。 纵然自己满身疮痍,时间也可以抚慰一切! ** 可没过几日,药铺就传来消息,有人闹事。 当她赶到顾记药铺时,店铺里的药柜东倒西歪,各种药材散了一地,一片狼藉。 姜玉楹黛眉微蹙,强压着心中的怒意,厉喝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嫂子,你们顾记药铺信誉一向极好,怎么我大哥一死,你们就开始卖假药呢?我兄弟吃了你们的药差点丢了命!” 孙兴城坐在药铺掌柜的位置上,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 姜玉楹紧紧攥着手心,气得胸口起伏。 这人以前常跟顾行舟称兄道弟,鞍前马后,每次见她都客客气气的,还尊称她一声嫂子,如今竟这幅丑恶嘴脸。 “孙公子,你不能凭空污蔑我们顾记药铺,你可有证据?” 孙兴城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盖有顾记印章的黄麻纸,又指了指桌案上一包药材,“这是我兄弟从你这买的药,你们用的这三七,连三七味都没有,还有,这人参根本就是提取过药汁的。还有这天麻是天麻吗?” 姜玉楹盯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中药,根本分不清,顾行舟从不让她沾染药铺的事。 “这些药材都出了铺门,难保不是你们在外面找的假药栽赃嫁祸?” 她走到孙兴城跟前,压低了声音,“孙公子,我哪里还有五百两体己银子,若你不嫌弃,就拿去给兄弟们买点酒喝?” 孙兴城听了这话彻底乐了,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白嫩的手,“嫂子,我不爱喝酒,我爱喝汤最爱喝奶。” “顾大哥常夸你煲汤一绝,今晚我就要去陆宅尝尝你的手艺?” “混账......”姜玉楹的声音颤抖,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声厉惧荏。 他与许文惠和姜承业完全不同,在临安也是一霸,今日稍有不慎,便会惹上大麻烦! “孙兴城,你若执意捣乱,我就立马报官!” “顾记药铺医死人了,哪位好心人帮我报个官啊!”孙兴城冷冷一笑,扯着嗓子朝门外看热闹的人们大喊。 孙兴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漫不经心开口,“嫂子,我姐夫是衙门的胡知县,这官司你打不赢。实话告诉你吧,你娘把你卖给我了。”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纸黑字,你可别想抵赖!” 姜玉楹气血翻涌,难怪许文惠和姜承业挨了板子过后没来找她麻烦,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这是我们的婚书,今夜老子就要生米煮成熟饭。” 姜玉楹拔腿就跑,“来人啊!救命......有人强抢民女!” 看到她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孙兴城怒骂了一句脏话, “一群蠢货,还不快追!” 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立马朝她追了过来。 夜雨渐浓,冷嗖嗖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姜玉楹顶着雨丝在巷子里狂奔,慌乱中,她好像崴到了脚裸。 她心急如焚,身后那群恶徒则穷追不舍。 巷口停着一辆金丝楠木马车,而马车前的灯笼上印着一个大大‘楚’字。 姜玉楹咬了咬牙,拼命冲了过去,提着裙毫不犹豫爬上了马车。 车内光线很暗,她不小心踩到了裙摆,一个踉跄,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反而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姜玉楹两只小手胡乱攀住了男人精壮的腰腹,一股熟悉的幽香交织着浓郁的酒香在鼻尖萦绕。 他好像饮酒了? 方才情急之下,楚循一把捞起她,用力一提,顺势坐下就将人禁锢在怀里,而另一只手则覆在她的腰间。 男人宽阔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醇香的酒气汹涌地喷洒在她的脖颈,温润的唇忽地擦过她的耳迹! 她脑袋嗡地炸开,一个激灵,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那只大手牢牢地摁住了她。 她心惊肉跳,羞赧得不敢抬头,喉咙干涩,“楚循!” 楚循嗤笑一声,“怎么不叫我.....楚大人了?” 姜玉楹赫然意识到他不喜欢自己称呼他大人。 以往,她会称他‘阿循’“伯彦”,偶尔还会亲密地叫他‘循哥哥’,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他‘楚循’。 如今她总不能不要脸皮套近乎....... 在她愣神之际,男人滚烫的体温顺着身躯贴靠的地方攀上她紧绷的后背。 冷热交加,一触即发! “楚循,松手!”姜玉楹雪白的脸颊倏地涌上一层绯红,惊呼制止。 楚循身子猛地一僵,微醺的酒意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的手像触电一般倏地推开怀中的女人。 姜玉楹缩到马车的角落,一双手紧紧地揪着半湿的衣袂。 楚循腥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衣裙几乎湿透,几缕的发丝被淋湿贴在耳畔,白皙的脸颊上还沾着雨珠。 “披上!”他从匣子里翻出一件男人的披风扔了过去。 冗长的寂静过后,他冷漠开口,“姜玉楹,你还在新丧,怎么就敢对楚某投怀送抱呢?” 姜玉楹唇角嗫嚅,根本不知从何解释。 这时,几个魁梧的大汉气势汹汹把马车团团围住,马车的材质精贵无比,明摆着就是权贵世家,恶徒们都有些发怵,更不敢主动上前挑衅。 “大人,那娘们上了马车。” 属下撑着伞,孙兴城斜着眼扫了一眼马车,大声叫嚷,“还不把我娘子给拖下来!老子管教自己的媳妇,我看谁敢多管闲事!” “娘子,怎么还躲上了?夫君接你回家!” 正当姜玉楹又羞又怒,不知所措时,楚循蓦地掀开了半截车帘,露出一张凌冽的脸,言简意赅,“滚!” 孙兴城看清马车上人的脸,瞳孔猛地一缩,大惊失色带着人落荒而逃。 姜玉楹探出马车,有点迷惑也有点懵,孙兴城怎会这般害怕他? 巷道空旷,雨声不止。 她缓过心神,“刚才麻烦你了,谢谢你帮我!” 楚循清冷的眉眼尽是积雪,声音比风还冷,“不必!” 姜玉楹抿着唇,掀开车帘,外面雨雾交织,视线昏暗。 “那我就先告辞......” 楚循眸光晦暗,斥道,“站住,你这个样子回去,成何体统。” 第4章 他的关切 马车停在楚宅气派的大门前,楚循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立马人撑着雨伞迎了出来。 姜玉楹小心翼翼地踩着马凳从马车上下来,立在了雨水之中。 原本已走开几步的楚循突然回过头来,略为不耐烦道,“都不懂规矩,没看到还有人吗?还不快多拿把伞!” 在场伺候的人无不震惊,齐刷刷看向门口,竟还真有个美艳的夫人! 自家大人从不带女人回府,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楚循眉头微蹙,蓦地一把夺过雨伞,折返回来亲自给她撑伞,雨珠噼啪打在伞上,不到一瞬,他半侧身子都被打湿。 两人近在咫尺,就连他均匀的呼吸都听得清楚。 姜玉楹心如擂鼓,她望了一眼威武的门匾,“楚循,时辰太晚,我就不到贵府打搅了。” “你的脚踝已经肿了,再不诊治是想留下隐疾吗?”楚循一脸冷漠,语气不容置疑。 姜玉楹有些惊诧,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受伤的? 她被带进一间陈设简朴低调屋子,烛火摇曳,清雅的房间里泛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楚循拍了拍身上的雨丝,立马命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袍、还有一碗姜汤。 他指了指木施上宽大的锦袍、里衣,声线冷淡,“这些都是不曾穿过的新衣,你将就一下。先喝姜汤,待会府医会过来。” “当初,你曾救过我一命,我们两清了。” 以前,楚循在渔阳时,有一次独自一人在家,突发疾病,浑身高热不退,他的母亲翟氏去城里卖绣品,几日都不曾归家。 姜玉楹发现时,他整个人就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奄奄一息,躺在木板床上。 她只得偷了家里的银钱,请来了大夫抓药,才及时救了他一命。 当然,后来因偷钱的事,免不了被许文惠一顿毒打。 楚循一出屋子,便有好几个仆人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朝院外走去。 他的言行举止早已印上世家子弟的烙印,与当初那个在渔阳经历人情冷暖的青涩少年,早就不一样了。 难得他还记得那事。 姜玉楹捧着热水洗了脸,简单梳洗,换好衣衫过后,她先喝了姜汤,便规矩地呆坐在黄花梨座椅上。 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那碟子山楂点心上,还记得儿时,她最馋这酸甜的味道,楚循不是一贯都不喜欢这味吗? 那日在衙门他的案桌也摆放了一碟子。 姜玉楹心底多少生出了几分不真切的感觉来。 在她怔神之际,楚循已换了一套衣袍,领着一个老大夫进来,大夫一番仔细诊治后立马开了方子,“夫人并无未大碍,脚裸处并未伤到根骨,用冰敷一下消消肿,老夫再开点草药,修养几日便可大好。” 老大夫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开。 楚循见她心不在焉,突然叫她,“姜玉楹,都听清了吗?” 姜玉楹下意识抬眼看他,他眸光幽深,明显饱含着一种她不太理解的复杂情绪。 “我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楚循,我该回去了。” 楚循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大夫说了要先冰敷消肿!” 这时,仆役把冰袋呈了上来,他顺手就接过冰袋蹲下身来。 姜玉楹慌忙往里缩了缩脚丫,可下一瞬,一只大手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脚踝,还把她的脚搁在他自己的双腿之上! 衣摆自然下垂,她里面穿的根本不是缚裤,而是无裆无底的四袱衫,一阵风吹来,只觉得凉幽幽的...... 裤腿被一圈圈卷起来,他修长的指尖如同冰块一般,触碰到她有些发烫的肌肤上,引得一阵阵战栗。 “不要!我……自己来……” 楚循置若罔闻,眸光到底没再乱瞟,若无其事地帮她继续冰敷。 姜玉楹垂着头满脸羞窘,这时,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伯彦,你在里面吗?伪币案,有线索了吗——” 姜玉楹挣扎着就要躲藏,可她忘了自己的脚还被他握在怀里,根本动弹不了。 楚循松开她,长臂一揽就将她摁在了怀里。 陆延昭一进门,就看到光风霁月的世子爷腿上趴着一个娇弱美人。 陆延昭的话语凝固在了唇角,平日里,邀他喝个花酒,还推三阻四,结果人家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炽热似火,金屋藏娇。 看这女人还穿着男人的衣袍,啧啧......玩的花样还真多! 陆延昭脑袋里轰雷掣电,划过无数香艳画面,哪里还敢多待,慌忙退出了房间。 偏生,姜玉楹整张脸都被他摁在了怀中,她急促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喷洒,层层衣料之下,感受到一股异样。 她瞪大了一双美眸,苍天! 她早已为人妻,哪怕是逃避,也清晰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大脑嗡嗡,挣扎着想要移开位置,闷哼了一声:“楚循......” 楚循浑身一颤,撒手松开她,倏地起身,逃避似的背对着她站得远远的。 尴尬、狼狈、更多的却是懊恼! 楚循耳尖血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我让你侍卫送你回去!” 直到她上了马车,都还有些迷糊。 侍卫承影递了一双绣面精致的小头履上来,“大人说你的鞋湿透了,让你换上这双。” 姜玉楹微微怔了一下,还是接受了他的善意。 承影回到屋子,抬眼就看到火盆里的火焰呲呲作响,搭在盆沿边上的衣角正是自家大人今夜穿过得那件外袍。 楚循的眉梢上凝着一层寒霜,火光照耀着他面无表情的侧颜。 那衣袍可是云锦做的,精贵着呢! 烧了多浪费? 承影恍然大悟,世子爷一贯都有洁癖,一般人根本不能近身。 今夜那女人不仅撞进了马车,还弄脏了他的外袍! 他如何能忍? ...... 丫鬟锦秀撑着雨伞,躲在暗处,直到看着一个穿着男袍的女人上了马车,才转身匆匆回府。 “小姐,有个夫人从楚府出来,还穿了您的鞋……” 第5章 情敌碰瓷 贺见雪半躺在贵妃榻上,缓缓抬头,“哦?” “小姐,你以前不是对楚世子的事不上心吗?怎么......” 一提到楚循,贺见雪就蹙眉。 她的姑母是当朝贵妃,贺家本是百年大族,还掌握着银矿开采提炼的秘法,她自幼便是金尊玉贵,生活顺遂惬意。 五年前,楚家从乡野把楚循领了回来,可怜她的竹马楚行舟,却因身份有瑕,受到家族的质疑,便负气离开了楚家,还改名顾行舟。 因此,她与楚家的婚约,也由原来的楚行舟变成了楚循。 不过她与顾行舟的情谊从未断过,顾行舟不仅隔三岔五给她送上珍宝,还会给她写情意绵绵的情诗讨她欢心。 她原本只想陪着他玩玩,没想到玩着玩着,就一发不可收拾,身心的愉悦和偷情的刺激都让她无法自拔。 可巧,顾行舟竟坠崖死了,当时情形混乱,她也昏迷不醒,出了这等大事,她本以为自己会受到苛待,名声受损。 奈何自家权势滔天,大哥贺止渊更是以雷霆手段把消息瞒得死死的,根本没人知道她的风流韵事。 事发后第三天,她倒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未婚夫楚循。 他实在太过惊艳了! 她怦然心动,再也无法忘怀,也彻底从顾行舟逝世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治疗情伤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移情别恋。 楚循对自己礼数有佳,态度疏离、客套中甚至有些敷衍。 她特意派人打听了他的品性。 洁身自好,克己守礼,端方雅正,光风霁月,都是他的代名词。 这样一朵不可亵渎的高岭之花,实在让她心痒。 越是正经的男人,越是抵挡不住小妖精的撩拨。 真事越来越有趣了。 今晚楚循的管事来求一双绣花鞋时,她便留了个心眼。 像他这样高傲的男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帮哪个女人的,除非...... 贺见雪素手轻抬,捡了一块凤栖梨果干放进嘴里,神色颇为玩味,“去查查,这夫人的身份。” 锦秀得意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办。” ** 这日清晨,天光微熹。 孙兴城就恭恭敬敬来顾宅赔罪,不仅送还了婚书,还送来了赔偿的银子。 姜玉楹自是不敢收他的银子,哪怕有楚循撑腰,她也不敢太过得罪孙兴城这种小人。 只是一想到,她欠下楚循的人情,心中十分犯难。 她自是该备上一份厚礼谢他,可那套锦袍该如何是好? 虽已洗干净,毕竟被自己穿过,再送回去多少有些不妥。 按照楚循如今的身份,他自然不会稀罕一套衣袍。 那不如还他一套新的? 顾行舟原本有很多崭新的衣袍,她嫌那些东西晦气,早烧给他了。 姜玉楹打定主意,“翠喜,备车,我要去一趟成衣铺子。” 马车行至仁和坊,姜玉楹戴好帷帽,移步进了临安最好的成衣铺子云锦阁。 云锦阁的徐大娘子热情地招呼,“顾夫人,来了!” 姜玉楹她取下帷帽,轻车熟路随着她上了二楼,“我想替我家哥哥置办两套衣袍。” 徐大娘子笑盈盈道,“可有尺寸,颜色喜好?” 姜玉楹早就准备,把写好衣袍尺寸的绢纸递了过去,现成的衣袍她粗略扫了一眼,竟没有几件能入得了她的眼。 楚循给她的衣料是上好的浮光锦,还有袖口上的祥云绣图样看似低调,实际就针法就多达十四五种之多。 要想还他一件一模一样的,还真得费点心思重新缝制。 一阵精挑细选过后,姜玉楹的目光停在了与那衣袍颜色相似的一匹浮光锦上。 徐大娘子见她心动,喜笑颜开,“顾夫人真是好眼光,这烟蓝色相当衬肤色,尤其是面色白的人,穿在公子身上俊俏得很。” 姜玉楹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潜台词,若是一个黑皮糙汉穿,恐怕就会是一场灾难。 楚循白吗?是挺唇红齿白的...... “也好,那就这匹吧。” 门口传来一阵动静,一道娇呵传来,“这烟蓝色的浮光锦,我们家小姐看中了,包起来吧。” “姑娘,楚世子就喜欢这个颜色!” “就你嘴贫!” 女人的声音清脆好听,可语气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 姜玉楹扭头一看,一个俏丽瘦削的女人映入眼帘。 她身着浅绿色一字抹胸,搭配的 泥金绯落背子,搭配着一条飘逸的逶迤长裙,还披了一条飘逸的绿色披帛。 徐大娘子面色一僵,挤出个笑脸,“贺小姐,未曾远迎,真是抱歉!来人,快端上茶点好生伺候。” 贺见雪勾唇一笑,“不必麻烦了,这浮光锦我要了。” 徐大娘子左右为难,思忖一瞬,压低声音转头向她开口,“顾夫人,这匹锦缎过两日还会到临安,你能否行行方便?” “她可是临安贺家的千金,贺见雪啊。” 临安贺家如雷贯耳,像她这样顶级的贵女,谁敢得罪? 贺见雪扬起唇角,似笑非笑,轻慢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女人。 “我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不知夫人可否抬爱?” 姜玉楹怔立原地。 原来这就是顾行舟出轨的女人。 楚循的未婚妻。 徐大娘子见她并未反对,长吁了口气,转头就听到姜玉楹幽幽道, “这布匹色泽鲜亮,可蓝中却泛着绿光,表面还沾了些许尘埃,既是别人挑剩下,不要也罢。” 贺见雪笑容未减,“一个寡妇,还在新丧,就忙着挑选衣料做新衣,也不知道要赠送给哪个男人,夫人好兴致啊。” 姜玉楹语调不紧不慢,“我就不能赠给自家哥哥,父亲?你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张口闭口把男人挂在嘴边。” “难道是你的心中只有男人,所以看谁都跟你一样?” 贺见雪这些年跋扈惯了,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人,笑容僵住了。 “真是放肆,怎么跟我们小姐说话的!” 锦秀说着就想冲上去给她一个耳光,但姜玉楹反应更快。 在她扑过来的一瞬,侧身轻巧避开她的攻击,反手擒住了她的手腕,顺势把她的手臂扣在了她的后背上。 “你个贱妇,快放手!”锦秀疼得大叫。 姜玉楹声音平静,“这就是贺家的教养?” 贺见雪表情中带着歉意,“我家婢女平时被我宠坏了,还请夫人多担待。锦秀,还不快给夫人道歉。” 姜玉楹松开了锦秀,与她拉开距离。 可就在两人错身的瞬间,贺见雪左手的玉镯掉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玉镯碎成了几段。 “这位夫人,我家锦秀是冒犯了你,但是你的气性未免太大了,好好一个镯子,何苦把它给毁了。” “都怪你!把我们小姐的镯子弄碎了!这可是贺家的宝贝,你等着吃官司吧!” 姜玉楹眉头紧锁,这对主仆一唱一和,就要栽赃陷害她,真够阴毒的。 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什么贺家的宝贝?” 第6章 要她陪他一夜 来人身着一袭象牙白锦袍,腰间挂着玉佩,一张脸如珠如玉,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相。 “大哥,”贺见雪立马变得温婉端庄,“没有什么,不过是这位夫人不小心弄碎了我的镯子。” 姜玉楹不紧不慢,“原来贺家是这么个规矩,你的丫鬟自己打了人,还碰掉镯子,算是我不小心。” 贺止渊神色一凛,“锦秀,是这样吗?” “大少爷,是她出言不逊......冒犯小姐,还推我……” 锦秀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自己回去领罚!” 贺止渊转身面对姜玉楹时,已然恢复了温润谦和的模样。 “这位夫人,家仆冲撞了你实在失礼,这浮光锦的银钱算在我贺家头上,赠送予你,还望见谅。” 这不明摆着打贺见雪的脸吗? 贺见雪温和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大哥,我的镯子可是御赐的……” “听说有人要报官?”一道慵懒的男音由远及近,在冷凝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贺见雪眼神一亮,“伯彦,你怎么在这?” 她好似找到了靠山,不动声色朝楚循挪了挪步子,两人的衣袂交织到一处。 他眉梢微挑,漫不经心道,“故意打碎御赐物件,其情节严重者,可视为蔑视皇权,欺君罔上,罪同谋逆造反!” 姜玉楹垂眸敛眉,也掩饰不住心底的失望。 男人低沉的嗓音还在继续,“到了堂上,讲究证物一致,那可得交待清楚是谁先动手,还得交待,戴在手腕上的玉镯,怎么就掉在地上了呢?” 贺见雪心中顿感不妙,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他唇角笑意深沉,可她还是捕捉到,男人瞳仁的深处渗出一股难以察觉的冷意,诡异森寒,让她胆怯。 贺见雪一阵心虚,下意识摇了摇头,“算了吧……” “明明是她打碎了御赐的玉镯,她该给姑娘道歉!”锦秀还不死心。 姜玉楹紧咬着唇瓣,道歉的话语,始终说不出口。 气氛僵持之际,贺止渊拱手告罪,“这位夫人,一只玉镯而已,不必理会。” 他实在有苦难言,他和楚循还有几位文人雅士,原本在对面的雅阁里畅谈。 这里争吵的动静恰好引起他们注意,他一时兴起起身一看,才惊觉对面的竟是自家的婢女。 按察使大人楚循在此,哪里还敢耍贺家的威风,方才火急火燎赶过来制止。 也不知道妹妹为何看这妇人不顺眼了,这种阴损的招式在后宅还能勉强用用,光天化日下,还有按察使大人楚循和万松书院山长在此,他们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若是此事被有心人宣扬出去,贺家的名声就完了! 楚循冷冷开口,一锤定音,“既然当事人不追究,那就到此为止。” 贺见雪幽怨地看了楚循一眼,跟着贺止渊走了。 屋子里的人陆续离开,翠喜先她一步去叫马车,姜玉楹抬脚往外走。 楚循忽地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屏风后面的隔间,这里是专门更换衣裙的地方,相对隐秘,说话也方便些。 “楚循!你要干什么!” 楚循松开她,将她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一袭素白的衣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浑身上下毫无点缀,唯有耳垂带着一对莹润的珍珠耳环。 一身碍眼的寡妇妆扮。 “你到这里做甚?贺家的礼你收得起吗?” “我买衣料,这对主仆自己来碰瓷,也能怪我?” “买衣料?给姜承业?” 姜玉楹蹙着眉,“怎么可能,你那套衣袍被我穿过了,我想还你一套新的。” 楚循戏谑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半天,“还了,就不欠我人情了?就可以跟我一刀两断了?” 他这话经不起细想,姜玉楹生怕激怒他,只得转移话茬, “孙兴城的事,谢谢你!” “一句空话就想打发我?姜玉楹你可真会打算盘。”楚循轻笑了一声。 姜玉楹有些不自在,犹豫着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诚心想感谢,或者你告诉想要什么谢礼......” “我想要的你给得起吗?” 姜玉楹双脸发烫,心烦意乱,“你到底要说什么?” 楚循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 一张脸艳若芙蕖,又楚楚可怜,显得柔弱可欺,那双眉眼妩媚中又透着清澈,当真勾得人心痒。 他喉结滑动,清了清嗓 子,“贺见雪不是善茬,比孙兴城更难缠,你今日得罪了她,可想过后果?她要对付你,易如反掌。” “难道我忍气吞声,就能免受这些恶意吗?”姜玉楹声音颇为疲怠。 楚循心中好笑,几年不见,她倒生出了一身反骨。 “到时候她欺负你,你准备又去求谁?” 听到他的嘲讽,姜玉楹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想起雨夜那日自己的狼狈,心里愈发堵得慌,“不求谁......” 她根本没指望过他,他好像误会了,但是越描越黑,解释也是徒劳。 楚循半眯着眼眸,陡然逼近她,将她整个人逼迫到墙角。 两人近在咫尺,就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他俯身凑近在她耳边提醒,“若真遇到麻烦,还是来求我。” 姜玉楹蓦地抬头,心跳骤然加速,“不是大人说的吗,我给不起!” 抬眼就对上他喉结如玉,流畅的下颌线,清秀俊俏的侧颜带着锋利,他眉梢上挑,唇角含笑,就像是在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一晚上而已,你自己考虑。” “楚循,你……!”她又羞又怒,抬手一巴掌就朝他脸上抽了过去。 楚循轻易就擒住她的手腕,猝不及防,她就被抵在墙壁上,背脊一阵冰寒,绾好的发髻散落,一头青丝,几缕飘在脸颊。 他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姜玉楹,希望你的骨头比嘴硬!” 说罢,他蓦然松开手,弹了弹衣袍,径直离开了隔间。 姜玉楹无力地倚靠着墙壁,胸口上下起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得不承认。 楚循早就变了,他以往虽恣意不羁,却绝不会逼迫自己,他再也不是那个为了她搏命的少年郎了! ** 哪怕贺见雪回府后,她心中的愤怒都还在滋长,她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 顾行舟曾告诉她,只是胡乱娶了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随时可以休妻的。 结果不仅媚眼如丝,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按照顾行舟一贯挑剔的品味,若真是随便找的粗鄙女人,他何必娶她为妻? 所以,顾行舟对她其实也是动了真情的,看来,他还是对自己也是有所隐瞒啊。 今日原本她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万万没想到运气如此差。 “姑娘,那寡妇太嚣张了。”婢女锦秀满眼愤恨。 “岂止嚣张,还妄图攀高枝呢!”贺见雪脸上难掩阴鸷,抬手看了一眼手指上艳丽的蔻丹, “那晚,她不就得逞,还进了楚宅了吗?” 第7章 东窗事发 锦秀一脸错愕,“不可能吧,楚公子郎艳独绝,天人资质,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寡妇?” 可今日,自从楚循踏入那间屋子那一刻,他的眸光就时不时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楚循还一心向着她,帮她开脱罪责。 不对,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就算楚循看不上一个被人玩过的破鞋,可谁能保证,姜玉楹这个狐媚子不会生出什么歪心思,借机攀上他呢? “一个手下败将,还想跟我争?”贺见雪的话别有深意,“不管她有什么心思,我都得先下手为强。” 锦秀不太确定自家主子的意思,“姑娘,你有何打算......” “呵!一个寡妇,何足为惧?有钱能使鬼推磨,姜家那堆贪婪的穷亲戚可是我最好的帮手。” 待那个寡妇匍匐在她脚下,跪地求她,一定会很有趣! 贺见雪来了兴致,低声吩咐锦秀,“你去找人......” ** 几日后。 屋内光影摇曳,承影轻轻推门进来。 楚循放下手中的书卷,抬手捏了捏眉心,“何事?” “大人,顾夫人的哥哥姜承业,被孙兴城带到了四方赌坊,已经染上赌瘾,恐怕迟早都要出事。” 楚循眼眸一沉,“是顾行舟给你发银子?一天天‘顾夫人’,她就没有名字?” 承影吓得满脸震惊,只觉得自己无比荒谬。 难不成自家大人真的觊觎那俏寡妇? 不然,冠上夫家姓氏这种小事他为何会在意? 楚循自是不知他心中的嘀咕,他特地警告过孙兴城,他绝没有胆子挑衅自己,更不敢明目张胆再去找姜家的麻烦。 他顿了顿,冷笑道,“孙兴城背后是谁?” 承影头皮发麻,小心地觑了他一眼,“贺见雪和孙兴城的亲姐,胡县令的夫人孙氏,最近来往密切......” 承影试探着开口,“那我们要阻止吗?” “不用,一身反骨,总得吃点亏,才能长教训。” ** 姜玉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她撩开帘子,刚从马车上下来。 一个凶神恶煞的妇人忽地窜了过来,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住她的袖子,“死丫头,你大哥的死活你都不管吗?” 姜玉楹急忙挣脱她的撕扯,朝后退了几步。 许文惠的尖锐声音萎了下去,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他们抓了你大哥,说是五天之内若凑不够银钱,就要剁你大哥的手!” “阿吟,你会凑银子的,对不对?你大哥没了手,这辈子就毁了!” 门房管事和仆人们慌忙朝门口跑来,齐刷刷地看向她,不到一会,路边就伫留了许多凑热闹的群众。 人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眼看着自己的亲娘不管不顾当街撒泼,姜玉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面色一沉,“你再不起来,一两银子都没有!” 许文惠抹了把眼泪跟着她进了屋,姜玉楹命人上了茶水,她把锦帕浸入水中拧干递了过去,“娘,你先擦擦脸。大哥欠了谁的银子?欠了多少?” 许文惠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怯怯地伸出一只手。 “五百两?” 许文惠搁下帕子,摇了摇头。 姜玉楹面带愠怒,咬着牙,“五千两?” 许文惠眸光闪躲,依旧不敢吭声。 “难道是五万两?”姜玉楹气血上涌,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当初许文惠和姜承业在衙门被罚后就碰到孙兴城。 孙兴城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还承诺成亲后把她二哥弄进万松书院里读书。 许文惠便痛快地签了那婚书,姜承业更是以大舅哥的身份和孙兴城打得火热。 姜承业跟着孙兴城去了青楼,赌坊,很快便染上了赌瘾。 赌场的人看在孙兴城的面子上,对他有求必应,不知不觉姜承业竟欠下了五万两的高额债务。 直到姜承业被赌场的人扣下,他才知道姜玉楹早就悔婚了,孙兴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姜玉楹捏了捏眉心,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意。 如此推断,这件事便是孙兴城心生怨恨,想要报复他们故意设的局,诱骗她大哥的。 可当初,孙兴城碍于楚循的面子还特意来澜园赔罪,难道那个时候,他只是为了迷惑她? “我最多只能凑出三千两。”姜玉楹隐隐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许文惠面色一冷,“三千两 ,怎么够!你嫂子还怀着孕,你想让你大哥变成废人,跟你爹一样吗?” 姜玉楹心头一阵抽痛,他爹是为了救她,才成了瘸子。 “不想。” “你怎么就没钱,你把顾记生药铺子抵押出去,还有你这大宅子卖出去不就有银子吗?” 许文惠眼珠一转,忽地想起了什么,“孙兴城就是个黑心肝,让你改嫁是娘的不对,那日堂上那个大官是“虎子”吧?以前你跟他不是天天混在一处,他对你也上心,一有什么好东西就紧着你。” “他肯定喜欢你,你去求他,好不好?他绝对有那么多银子!” “虎子”是楚循小时候的诨名,许文惠果然还是认出他了。 “不行!”姜玉楹一口回绝,“无亲无故,他凭什么帮我们!” 许文惠彻底激动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跟前,死死地攥着她的手, “你嫁给他?他这种大官,不会娶你这种二手货,你长得好看给他当妾吧,外室也行!” “你大哥若是出事,你大嫂肯定要和离,就算娘求你,姜玉楹这么狠心想让你大哥家破人亡吗……” 姜玉楹也跟着她跪在地板上,声音却出奇的冷静,“娘,若不是你一味纵容挑唆,大哥会有今天?你若真想为他们好,为何从不严加管教?” “你把我养大,就是想卖个好价钱?卖了一次不够,还想卖多少次?” 许文惠双眸通红,抬手一巴掌就要朝她呼过来,姜玉楹反手一把就擒住了她的手。 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姜玉楹,如果不是你爹,你早死了,你爹是为了你才变成一个废人的!你欠的债,你就该还!” 姜玉楹眼眶酸涩,心却彻底死了,“你们想攀高枝,你们自己去!我就是个寡妇,一只破鞋,没人疼,也没人爱!剁手也好,剁脚也好,关我什么事?要银子,一两都没有!” 许文惠松开她的手,两眼一黑,哐当一声,就晕了过去...... 第8章 要她跪下认错 大夫仔细把脉后,就低声告诉姜玉楹,患者脉象浑厚有力,身体健壮得很,昏迷不醒估计就只是累了而已。 姜玉楹看着床榻上面色红润的许文惠,眸光彻底黯淡了下来,她的娘亲只让人感到陌生和窒息。 她今天可以装晕,明日就会以死来威胁她! 在姜家的那十五年,她也是无比渴望许文惠的母爱,可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现在姜承业出了事,许文惠不仅要逼着她变卖家财,还要逼着她去给楚循做妾。 至亲血骨,不要也罢。 “夫人,不好了!”翠喜一脸惶恐,撩开帘子进来,气喘吁吁道, “药铺有人拿着欠条闹事,说是大舅哥欠下巨债,要我们还银子,不然天天都来药铺闹——” 姜玉楹面色一沉,抬手用力掐住了许文惠的人中。 下一刻,她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你给我好好待着,别再作妖,姜承业被哪家赌坊扣下了?” 许文惠见她神色松动,把酝酿好的哭嚎硬是憋了回去,“四方赌坊,丫头,你有主意了?” 姜玉楹抿唇讽笑,她能有什么主意。 这事因孙兴城而起,那她只得再去会会他,可转念一想,不对,孙兴城碍于楚循的面子还特意来顾宅赔罪。 那他为何还要刁难自己? 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而且这个人的权势还与楚循旗鼓相当,才会有恃无恐。 姜玉楹心头隐隐浮现出一个名字——贺见雪! ** 姜玉楹在赶去药铺的时候,就已报官。 闹事的人留下几张大哥签字的借券拓本,在衙役的凝视下,骂骂咧咧离开。 她攥着那几张借据,四处打探,得到的消息都是:这种欠债的纠纷,就算闹到衙门,也不见得能翻案,因为上面并未写明是赌债! 她心中泛起一丝后悔,那日不该在云锦阁那么冲动。 贺见雪只需轻轻动动小手,就可以让她遍体鳞伤,除非她和姜家彻底断绝关系! 她一连给贺府递了三天帖子,都被拒之门外。 第四日,贺府传来消息,说贺见雪约了朋友会去瓦子看戏。 姜玉楹马不停蹄赶到了瓦子,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她被人领进了一间清幽的房间,角落里有一盏紫金香炉。 屋内,烟雾袅袅,腻味的香气让她觉得十分刺鼻。 贺见雪下首还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她傲慢地抬起下巴,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像是等着看她的笑话。 贺见雪懒散地靠在座椅上,从容优雅地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搁下茶盏。 “顾夫人,来了?” 姜玉楹掐着掌心,字斟句酌,“那日冲撞了你,是我不对,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别再计较,我大哥的事能否高抬贵手?” 贺见雪笑得意味深长,“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你大哥怎么了?” 一旁的孙氏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啊打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一辈子都只配在泥里打滚!可偏偏不长眼,开罪了贵人,不长点教训,岂不是人人都觉得权贵好欺?” 贺见雪拿起团扇,掩面低笑,“孙姐姐,扯远了,顾夫人想求什么来着?” 孙氏轻蔑地瞥了姜玉楹一眼,“真是稀奇,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还不跪下,认错!” 姜玉楹眸光染上寒霜,看来今日没得谈了。 “跪下?还有其他要求吗?” 贺见雪幽幽开口,“孙公子一表人才,听说还未娶妻?” 孙氏冷哼一声,“她这身段模样倒真是个狐媚子,天生的下贱胚子,大好的爷们都会被她勾了魂。” “孙府也不是随便哪个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进的,不过正好差个妾!” 姜玉楹的脸色蓦地冷了下来,他们还真有脸提。 贺见雪见她不语,还以为她已妥协,“贵府若要办喜事,我可以出五万两银子添妆!” 孙氏微微颔首,若非贺见雪承诺办好此事后,就给孙兴城捐一个妥帖的官身,孙氏是决计不愿意让这种女人进孙家的大门。 “一个不守妇道的寡妇,给她抬个妾,都是抬举她了!就怕她心术不正,还搅得家宅不宁。” “也对啊,待孙公子有了官身,一般人还真配不上孙家的门楣。” 听着两人侃侃而谈,就妄想定下了她的未来,姜玉楹盯着窗外浓墨的暮色,实在不忍面对这两副恶心的嘴脸。 在她们的眼里,她就是任人宰割的蝼蚁吗? 姜玉楹打断二人, “可惜,我没打算二嫁!” 话音一落,贺见雪心中冷笑,半眯着眼眸审视着她,那张艳丽的脸刺眼极了。 她本以为姜玉楹肯低头来认错,必定会卑躬屈膝,跪地求饶,可眼前的女人非但没有下跪,还胆敢跟她叫板? 孙氏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威胁道,“你就算倾家荡产,恐怕也拿不出五万两现银。姜承业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我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姜承业罪孽深重,若命有此一劫,我也爱莫能助!你们随意吧。” 姜玉楹只觉得荒谬可笑,他们卑鄙的诡计行不通,就妄图用亲情孝道来压她? 想得美! 她丢下这句话,在孙氏惊诧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贺见雪并不意外,反倒是孙氏有些懵,“她的亲哥哥,说不管,就不管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 贺见雪瞥了一眼墙角的香炉,露出一抹讽笑,“无妨!” 那可是她花重金从外藩那里购得的催情香,若非她提前在茶水里放了解药,这会她们恐怕都得寻个郎君颠鸾倒凤。 —— 姜玉楹一出来,就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灼热,拖着酸软的身子,一步步吃力地朝前挪动。 她好像中招了! 她明明十分小心,压根没有碰食过任何东西,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是那香有问题? 强烈的眩晕和恍惚从四肢百骸侵袭而来,她额见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忍不住扯了扯衣襟,下意识扶住了下楼梯的栏杆。 贺见雪好生歹毒,她用姜承业做局引来她来此谈判,最终的目标却是想污了她的清白! 翠喜被他们拦在了外面,不行,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姜玉楹遍体生寒,视线渐渐模糊,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这时,耳畔传来恶魔般的声音,“嫂子,这地多凉啊,怎么能睡这呢——” 第9章 救她 一只如毒蛇般粘腻的手箍住了她柔软的身子,姜玉楹胃中泛起一股恶心,全身颤了一下,指尖腾起一股寒意。 孙兴城痴迷地看了她一眼,“嫂子,我们缘分未尽啊......你跟我了,不会吃亏的!” 说罢,孙兴城眼神示意身后的两个跟班,笑道,“都看好了,可别让人扫了本少爷的雅兴。” 姜玉楹双颊泛着潮红,挥舞着双手用力推搡,怒斥的话语却娇软得不行, “孙兴城,你别碰我,你......不得好死!” 美人嗔怒,风情万种。 孙兴城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能透视那藏在素袍下的玲珑身段。 他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把她拆卸入腹。 顾行舟曾带着姜玉楹去酒楼,无意被他们几个兄弟撞见,顾行舟一副把她捧在手心当珍宝疼惜的贱样,也不怕惯得她无法无天! 那时,他还误以为她只是顾行舟的外室,顾行舟也只是图个新鲜。 还等着顾行舟玩腻了,说不定就会便宜他,可她偏偏是顾行舟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在顾行舟面前鞍前马后,其实不过是为了寻找机会多看她几眼。 顾行舟死得好! “乖......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 嘭的一声,房门关闭,孙兴城把她扔到了床榻上,就开始解开衣袍。 不行,不要! 有谁能来救自己吗? 顾行舟那个王八蛋为了别的女人死了,娘家人又一门心思想卖掉自己,她已拒绝了楚循...... 没人能指望了! 她必须得自救! 姜玉楹死死地咬着牙关,用力掐了几把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丝清醒。 她努力强撑着身子,慌乱中抄起一旁的花瓶就朝他狠狠地砸了过去, “混账,你给我滚!顾行舟生前待你不薄,你这样欺负我,就不怕恶鬼缠身,惨遭报应吗?” 瓷器的碎片飞溅了一片,划伤了他的脸。 孙兴城抹了抹血痕,面露凶光,“报应?就凭一个死鬼也想吓唬我?我可听说,顾行舟可是风流快活死的!他生前都不管你,做鬼还会管你?” “别以为用这种法子就可以拖延时间?姜玉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撑不了多久,等会你就会主动求着让我睡你!” 姜玉楹气得直发抖,两人扯成了一团,由于男女的力气差距过大,她很快就落了下风。 她不甘心啊…… 这时,只听‘嘭’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门口那两个魁梧的汉子早已倒地。 一只锋利的匕首飞了过来,精准地扎到孙兴城的面前。 下一秒,一个有力拳头呼啸而至,几拳下去,孙兴城疼得龇牙咧吃,两眼直冒金星,“谁他妈坏我好事......”。 他扬起一张红肿似猪头的脸,骤见侍卫身后的来人,心肝颤了一下,立马怂了,“楚......楚大人?” 楚循身着一袭玄色锦袍,两三步掠了过来,那张脸冰冷骇人,还透着一股杀意! 他偷腥的女人又不是他楚循的夫人,他至于吗? 孙兴城一肚子憋屈,“我是真心喜欢她——” 承影眉头一拧,用力又踹了他几脚,孙兴城“哗”地吐了一口鲜血,晕倒了过去,立马有侍卫过来把人拖了出去。 楚循面沉如水,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女人,他拍了拍那她的脸颊,“姜玉楹,还好吗?” 这一刻,他的怒气和怜惜都达到了顶峰,他都舍不得动一下的人,孙兴城怎么敢的! 姜玉楹意识絮乱,神色迷离,滚烫的身子太难受了,体内的每滴血液都好像在沸腾,在叫嚣。 一旦松懈下来,她残存的理智就开始崩溃,本能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难耐地朝他怀里蹭了蹭。 “热,难受......” 楚循垂眸看她,所见皆是艳光,气息瞬间乱了。 女人水雾朦胧的眸中泛着渴求的光,领襟凌乱,雪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暴露无遗,楚楚可怜的神情让人很难抗拒她的请求。 楚循喉结滚动,抚着她的脸庞,一道冷冽眼神射向身后的承影,“还不快去找大夫,拿解药!” 男人清冽的香气裹挟着她,坚实温暖的胸膛与她柔软的身子紧密地贴合。 姜玉楹神色微恍,抖着手想要撕扯男人那身碍事的衣料,几乎本能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从未被女子这般撩拨过,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那急促浅薄的吻却如点火般,让那沉寂多年的火山一 夕之间,猛烈喷涌,肆虐全身。 楚循反手钳住她四处点火的手,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迷离涣散的眉眼上,嗓音暗哑, “姜玉楹,你看清楚我是谁?” 姜玉楹贪恋着他甘泉般的怀抱,沉溺在清醒与迷乱之中,声音愈发破碎,“你是……谁……” 楚循垂下眼帘,心底躁意汇集。 不认人? 还好没把他认成顾行舟那个死鬼! ** 刺骨的寒冷,让姜玉楹渐渐清醒过来,她下意识低头,瞥见自己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亵裤被扔进了一个全是冰水的浴桶里! 她浑身冷得直哆嗦,不停地颤抖,只是那股蚀骨钻心的难受已然消失。 这时,隔壁男女传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喘息声和尖叫声,愈演愈烈,让人浮想联翩。 她一脸惊惶,低头又仔细检查一遍自己的身子,脖颈,肩头,好像都没有暧昧的青紫捏痕。 记忆渐渐回笼,可耻的遭遇让她沮丧到窒息。 意识模糊之前,隐约记得有人来救他,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周遭,赫然发现屏风外有一道人影。 楚循起身走到浴桶旁,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狼狈的她,“清醒了?” 姜玉楹发髻高耸,虚虚地靠在桶壁上,玲珑有致的娇躯在水面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我们有没有......” 楚循忽地抬手捏住了她莹白的耳垂,修长的手指恣意地摩挲着那娇嫩的肌肤,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下来。 姜玉楹呼吸一窒,一股酥麻窜遍全身。 男人的唇几乎贴到她的耳边,一字一句,“你是希望有,还是没有?” 第10章 请你自重 姜玉楹一阵兵荒马乱,恨自己不能隐身,这冰水清澈透明,都快被他看光了! 方才她意识模糊前,好像还主动缠着他索吻...... 要命啊! 怎么看,他们两人都暧昧不清啊。 姜玉楹紧闭双眸,怯怯道,“你先回避一下,我......的衣裙呢?” 楚循轻抚着她的肩颈,勾唇低笑,“姜玉楹,方才可是你一个劲地脱我的衣袍,非要轻薄于我,这会还怕被我看?说得谁稀奇看你似的!” 他扭头指了指座椅上叠放整齐的衣物,转身径直出去。 姜玉楹赤着脚从浴桶里出来,她盯着座椅上那件干净的红色肚兜,面色微微发烫,他怎么连女人贴身的衣物都准备妥当了? 她换上那套艳丽的云锦织金烟罗裙,雪白的脖颈上还带着水汽,裙上绣着一朵朵兰花,栩栩如生,清新脱俗,缓缓移步朝外面走去。 听到动静,坐在座椅上的楚循侧过头来,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姜玉楹只觉得那道炙热目光饱含着轻蔑和厌弃。 姜玉楹垂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谢谢......你来救我,你怎会在此?” “你娘来找过我。” “什么?”姜玉楹觉得不可思议。 “她希望我帮你,更准确地说,她希望你做我的妾!哪怕外室也行。” 明明他的语调清冷平静,可落在她的耳朵,却如同惊涛骇浪。 许文惠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都求到他的跟前。 太丢人了! 姜玉楹满眼难堪,嗓音沙哑,“让你烦心了!许文惠是个无知妇人,你不必理会她。” 楚循忽地攥住她的手腕,她被突如其来的大力一扯跌入了他的怀中,骇得她本能攀住了他的肩头。 男人锐利的视线顺着脖颈落到她的领口,邪气又魅惑的声音在她耳畔环绕,“我帮你如何?” 姜玉楹心口一紧,上次他的提议浮现在脑海,她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陪他一夜! 讽刺又戏谑,甚至还带着羞辱。 对于深陷泥潭中的她而言,楚循这一棵救命稻草无疑散发着极大的诱惑。 他可以帮自己解决姜承业的麻烦,还可以报复孙兴城,那么若是对上贺见雪呢? 答案毋容置疑。 她与贺见雪素味平生,为何她对自己恶意会如此之深,或许是她骄纵跋扈,习惯欺负人。 又或许是受顾行舟的牵连,夫妻一体,情人与正妻,天然的宿敌。 权贵愚人,奸臣杀人,穷人相残,本没有道理。 而楚循大抵是恨自己的! 他对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若有了一夜,以后他们还能划清界限吗? 她无比感激他能救下自己,可并不打算图一时轻松,掉进他温柔却充满杀机的陷阱里。 她蓦地松开手,用力从他怀里挣脱,“楚循,请你自重!” 楚循漆黑幽暗的眼眸仔细掠过她的脸,声线弥漫着难懂的晦涩,“姜玉楹,你就不怕吗?” 怎么可能不怕? 刹时,一股委屈涌了心头,可她根本无暇他顾,唯有不停地反抗,挣扎。 暮色如墨,姜玉楹没有拒绝楚循送她回府的提议,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沉默无言。 到了澜园,她客套道谢后便下了马车。 楚循伸出修长的手指掀开半截车帘,凝视着那道背脊直挺的娇小背影,思绪纷乱。 明明她柔弱不堪,毫无依靠,却拥有蓬勃的生命力,像野草一样韧劲。 惨遭各种苦难,她没有自怜自爱,对他抛出的诱饵还不为所动。 真是骄傲又执拗! 楚循甩下车帘,她残留在车上的气息已越发稀薄,他半阖着眼帘,露出一抹自嘲的弧度,“回府!” ** 回到府上,楚循冷着脸径直便去了浴室,命人在浴桶里放满冰块。 承影一脸错愕地退了下去。 这个天气用冰水沐浴,自家大人是哪里出毛病了吗? 楚循闭目靠在浴桶壁上,强烈的寒意让他愈发清醒,也将今夜掩耳盗铃的欲望再次放大。 他抬手摸了摸唇角,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她的香甜,脑海里她勾人的媚态消之不去,心中的燥意却烧得更旺。 楚循穿好衣衫,根本没有睡意,便去了书房。 承影推门进来,恭敬地把一封信函搁在小叶紫檀书案上,“大人,是京城国公爷的信。” 楚循唇角勾起了无声嘲讽,又在跟他装什么父慈子孝? 临行前,父亲楚林甫特意把他叫回国公府,那剑拔弩张的对话场景犹在眼前。 “你此番去临安,贺家的本家在临安,贺见雪好像也去了临安,你们多接触一下,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妻!” “你这几年总不在京城,你们的婚期一拖再拖,也是贺家大度不怪罪。你也该收收心了。” 楚循失笑,“你哪怕无所谓谁是我的妻子,也不在乎贺见雪的想法吗?” “当初,顾行舟离开楚家,她可是哭得死去活来!都说你慧眼如炬,这种事都参破不了?” 楚林甫神色肃然,“顾行舟与她两小无猜,自是有些情分,人总会变的。你母亲与她也颇有渊源,楚家与贺家联姻势在必行。” “你既已是世子,自当以家族责任为要!” 楚循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腔调嘲弄,“是吗?和你当年一样吗?” 楚林甫横眉怒目,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你这个逆子。当年我也是身不由己,事出有因,如何能相提并论!” “处理完朝堂上一堆破事还不够,回府后还得佯装岁月静好,处理内宅的钩心斗角吗?”他的眸底染上了凌厉的冷意, “我可学不来父亲端水的本事,能一边抛妻弃子十几年,还能一边另娶高门贵女,最后妻不成妻,妾不成妾!” 楚林甫被他这一连串明嘲暗讽怼得哑口无言,良久才道,“你......你是想拒了这门亲事?” “没有!”霎时,楚循脑海里闪现出一道人影,他还是坚决否认了。 五年过去,一个对他始乱终弃的女人,如何值得留恋? 娶妻而已,娶谁不是一样。 楚循拆开信封,果然不出所料,通篇废话,唯有一句重点: 刘太后身体有恙,朝局动荡,临安那滩浑水别陷太深! 楚循合上信纸,沉声问道,“孙兴城,怎么样了?” 承影如实禀道,“断了两根肋骨。” “把人给我扣下来,先去把他右手的手筋挑断!”他眼眸中的杀意骤起,孙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他们敢放肆,就得承受他的雷霆之怒! “胡知县不是在迎春院有个相好吗?帮她赎身,送到孙府,做得隐蔽点!” —— 澜园。 姜玉楹刚进屋,许文惠就急匆匆赶了过来,全然无视她的落魄颓丧,反而一眼就注意到她艳丽的衣裙。 许文惠神色一喜,“楹丫头?事成了?他答应了?” 第11章 自轻自贱 姜玉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许文惠那副奴颜屈膝,主动卖女儿的丑恶嘴脸。 她鼻尖陡然发酸,没有理她。 许文惠见她不吭声,瞬间急了,“我去见过他,楚循根本不像你说得那般无情,他说只要你开口求他,他就会帮你解决所有麻烦!” 姜玉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只觉得无比荒诞, “娘,你为什么要糟践我?我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只随时可以抛弃的阿猫阿狗? “楚循早就不是当年在渔阳的那个穷小子了,他是国公府的世子,与我云泥之别。” “他不会平白无故帮我们,我自轻自贱去求他算什么?” “外室?还是暗娼!” “你嚷什么嚷,脸面值几个钱?”许文惠不屑地冷哼。 “赌场那些人,要的是你大哥的命!你不过就是去陪陪他,他不嫌弃你,你还委屈了!” “再说,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矫情个什么劲,只剩最后一天了!” 姜玉楹无语凝噎,心底一阵阵窒痛,痛自己的家世,更痛自己。 自尊被她视若珍宝,可在许文惠的眼里,就是弃如敝履的东西,毫无意义。 就算她被人欺辱玩弄,许文惠也不会有丝毫心疼和愧疚! “若不是你们贪心,会有今天的局面吗?你就不问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差点被人给逼死了!” 许文惠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小声嘀咕道,“你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母爱对于她,太遥远了。 何必奢求! 即便,她早有这样的认知,可巨大的失望和心酸还是堵在了胸口。 “我还有小宝,我会想法子救姜承业的,可绝不会搭上身家性命去救他!天色已晚,翠喜,送老夫人回去。” 许文惠沉下脸,瞪起一双浑浊的眼,近乎疯癫地放狠话,“我告诉你,你大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先一刀捅死你爹,再捅死你那个小贱种!” “你不就是想看姜家家破人亡吗?要不活,都不活了,我死也要拖着你下地狱!” 姜玉楹气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以为嫁了人就可以彻底摆脱姜家,结果顾行舟却死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难道她要和姜家纠缠一辈子吗? 翠喜早就听不下去了,“老夫人,你忌点口德吧!” “我一个外人尚且会心疼夫人,你一个亲娘逼着自己的女儿去做妾,去勾搭男人,你配为人母吗?还以死相逼,真怀疑你是不是夫人的亲娘......” 翠喜心疼自家夫人,姜家就是一家子吸血虫,有些话自家主子碍于血脉亲情不说,可不代表老夫人就有理。 “啪——” 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翠喜的脸上。 “反了!”许文惠满腔怒火正愁没地撒,“一个贱婢还敢顶嘴?” “姜玉楹,这就是你的好丫鬟!”许文惠死死地瞪着她,各种污言秽语不停不断。 “今天不收拾她这个骚浪贱货,人人都敢骑在老太婆身上耀武扬威!明儿就叫人牙子过来,把她卖到青楼去,让她尝尝被万人骑的滋味!” 姜玉楹眸光顿时凌冽起来,“许文惠,你给我滚!顾宅还轮不到你做主。想救你儿子,就给我安生点!” 许文惠一怔,姜玉楹从未直呼她的姓名,更没想到她会因一个丫鬟冲自己发火。 她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得救出你大哥!” 说罢,许文惠气呼呼转身走了。 姜玉楹看着翠喜脸上红肿的五指印,心疼极了, “还疼吗?你受委屈了,等会去弄几块冰,好好敷一下。等把姜承业赎回来,我就把他们撵回渔阳。” 翠喜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夫人,她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你,以前你在家都是怎么过的呀......” “别提那些事了,以后别跟她正面冲突,许文惠就是个疯子。”姜玉楹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 翠喜心疼她,反问道,“夫人,你还没用晚膳吧?” 姜玉楹这才惊觉此刻胃部因饥饿翻涌着强烈的痛楚,“让他们给我下碗面。” 翠喜懂事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这些时日,顾行舟逝世,她的世界开始崩塌,支离破碎,债台高筑,今夜她还差点失身于孙兴城那个混账! 姜玉楹就想好好守着儿子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为什么这样难? 可真当面条端了上 来,她也只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看着那碗面条渐渐冷成一坨一坨,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一团乱麻的处境。 ** 翌日。 姜玉楹去了四方赌坊,让她奇怪的是,往日车水马龙的赌坊大门紧闭。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情。刚准备离开,就碰到了一个熟人。 陆延昭一袭银线绣竹纹袍子,头戴玉冠,五官锋利,腰间束着玄色皮质腰带,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衣袂飘飘,整个人显得霸气威武。 四目相对,男人凛冽的眸光立马变得柔和起来,好似藏着一湾潺潺的春水,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顾夫人,你怎会在此?” 姜玉楹面露难色,还是委婉地表达了想要去赌坊的意图。 陆延昭瞥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朝堂禁赌,这堵坊都有自己的特殊门道,才能进去,衙门正在查他们,你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我大哥欠了赌债,被扣了下来了,如今生死未卜,我也是没法子.......” 陆延昭犹豫片刻,“若有四方赌坊的玉牌,找到他们便不是难事。” 姜玉楹脑海中灵光闪现,那日她翻箱倒柜时,好像看到过那块天字玉牌。 以往顾行舟偶尔也会去赌坊,还跟他说什么小赌怡情! 姜玉楹道谢后,便命翠喜回去取那玉牌。 陆延昭见她执意要去,眉峰皱起,“顾夫人,四方赌坊鱼龙混杂,我正好要查案子,你若有玉牌,能否帮我个小忙,我们同行可好?” 他们其实曾有过一段渊源。 姜玉楹曾救下了身受重伤的陆延昭,那时他含糊解释说有仇家追杀。 没人知道,自从那次过后,陆延昭就对她动了心思。 可惜,再次相逢,她却嫁作他人妇。 不到半个时辰,翠喜便把玉牌取了回来,陆延昭接过玉牌,把玉牌直接放在了四方堵坊大门的石狮子脚下。 他冲着姜玉楹笑了笑,“我们先去对面的茶坊等着。” 进了茶坊,伙计刚上了一壶茶,一个江湖术士不请自来,主动坐到了他们这桌,笑呵呵道, “这位公子,财源广进,老道这里有一道赌钱不输方,你可需要啊?” 姜玉楹和陆延昭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这是在对暗号呢。 陆延昭笑道,“自然!” “五文!”老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姜玉楹连忙掏了钱,接下锦囊,老道笑着应下,便转身离开。 她打开锦囊,认真一看,里面写着:“但止乞头”四个大字,意即见好就收,而卷纸的背面则是一处私宅的地址。 到了那处私宅后,陆延昭被卸了配剑,他们两人被人蒙上了眼带上了马车...... 第12章 忍他很久了 半个时辰过后,他们才恢复视线。 宅子里面竟十分热闹,人来人往,衣着打扮,非富即贵,一个二个情绪十分亢奋。 两人一路朝里走,很快被带入了一间安静的屋子里。 陆延昭警惕地巡视了一圈四周,低声提醒,“这赌坊明里暗里,守卫森严,背后的实力不可小觑。等会交涉,你说话可千万别冲动。” 姜玉楹心里越发不安,点了点头,“好。” 雕花木门赫然被推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腰间悬着大刀,大步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面色阴沉,“赎金准备好了吗?” 姜玉楹轻轻皱眉,“让姜承业出来!” “银子少一文,人都别想带走。”周敛斜眼睨了她一眼,扭头朝一旁的人吩咐,“去把人带过来。” 不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铁链声。 姜承业蓬头垢面,破烂的青衫上还沾了血迹,被人用铁链子拴着,像狗一样牵了出来。 姜玉楹瞳孔猛地一缩,他们太猖狂了! 姜承业黯然的双眼一亮,激动地想要扑过来,但是碍于铁链的痛楚根本不敢乱动,放声哀嚎,“妹妹,你终于来救我了,哥哥错了,我再也不逼你了——” 姜玉楹心口一紧,阴沉着脸,“他只是欠你们银子,你们对他动私刑,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在这里我们周哥就是王法!” “吼什么吼?比嗓门大?大晟朝什么时候姓周了?”陆延昭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可目光不由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 周敛的神态从震惊到玩味,上下扫了他一眼,记忆中临安并没有他这号权贵。 他挑眉讥笑道,“就凭你,还想逞英雄?” 姜玉楹急忙拉了拉陆延昭的袖子制止,陆延昭盯着她那葱白的手指,终究没再吭声。 “你们说他欠了五万两,那借据呢?” 周敛示意人把借据递了过来。 听到此处,姜承业一脸惊惶,拼命地摇头,他根本没有欠下那么多啊,他明明只欠了两万两,怎么就变成五万了? 他刚想开口,就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不敢再言。 姜玉楹拿起那几张姜承业摁了手印的借券仔细翻看对比,一眼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她从袖口抽出了几张银票摆在了桌案上,“放人!” 周敛半眯着眼眸盯着她,表姐贺见雪不是说姜家没那么多银子吗? “去找杨老头核验这银票真假!” 杨老头很快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柄从西洋流传过来的镶金丝框的瑷叇(老花镜),一阵仔细研判后,冲着周敛颔首点头。 周敛心中还是不放心,又命他再仔细看看。 可最终杨老头还是说了一句,“比真金还真,老朽在汇通钱庄做了多年的验钞人,银票的真伪怎会辨不清楚?” 周敛咬着牙让人把姜承业给放了。 陆延昭上前扶起姜承业,姜玉楹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我们走。” 刚出门口,姜承业张口就问,“妹妹,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澜园和生药铺都卖了吗?” 他这一问,气氛冷凝。 姜玉楹心道不妙,“闭嘴!”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敛派人留意着顾家的动向,姜玉楹什么都没有变卖,临安的权贵和钱庄,几乎都被打了招呼,她还能找谁借? “站住!想走,还有一个条件,顾夫人,你留下伺候我!” 陆延昭彻底怒了,一把推开姜承业,只听“铮”的一声,他反手就抽出一旁黑衣人腰间的大刀,飞速横在了周敛的脖子上, “老子忍你很久了......” 众人皆是一震,黑衣人们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摁住了刀柄,杀机一触即发。 姜玉楹心中痛骂姜承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敛虽被挟持却并未惊慌失措,气焰反而更加嚣张, “顾夫人,你就带着一个野男人来砸场子,用几张假银票糊弄小爷,好大的胆子!” “你以为四方赌坊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让你伺候小爷,是你的福气,迎春院的花魁‘天水仙子’一晚上才多少两银子!” “你得伺候小爷一年——” “你胡说,我的银票明明是真的!”姜玉楹又气又急。 陆延昭手中的大刀一紧,就割破了他脖颈的皮肤,几滴血珠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不想死,就让我们出去!” 周敛完全没料到陆延昭还敢鱼死网破,立马怂了, “你......你敢杀我,我可是贺家的表亲......你们都别过来,让他们走!” 周围的黑衣人跃跃欲试,警惕地看着他们,随时准备朝他们发难。 陆延昭挟持着周敛,姜玉楹紧跟着他,而姜承业走在最后。 他们进来是蒙了眼,哪怕是陆延昭,对出去的路还是一片茫然。 他们只得凭着感觉,一路朝外走,可总觉得哪里不对,果然,绕了几条道后,前方竟是一大片开阔的湖泊。 一道寒箭不知从何方,直直朝姜玉楹后背射了过来,陆延昭无法,只得用大刀去拦。 果然,下一刻,四周冒出一排排整齐的弓弩手。 弹指间,周敛已抓准时机成功脱身,他的眼眸弥漫着狠戾,“给我上,抓活的!” ** 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枝上。 大树下早已集聚了黑压压的一片军士,个个身着劲装,腰佩长刀,面容严肃。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了前方那道颀长的身影上,楚循面带愠色,身着一袭暗紫色锦袍,未见佩什么刀剑。 他身上却少了往日那股文人的儒雅之气,黑眸中透着一股冷锐的戾气,凛然不斐,如刀藏鞘! 山雾渐起,弥漫在楚循的脸上,“确定人在里面?” 承影禀道,“陆将军不是莽撞的人,他一路都留了标记,最终的去向就是这云隐山庄,他也是无心的,不知我们早就盯上此处。要不我们再派些人偷偷潜入进去?” 自他们初来到临安时,就盯上了云隐山庄,精心谋划一番,还塞了内应进去就是想揪出四方赌坊背后的人。 今夜,陆将军打草惊蛇,大批军士直接碾进去,谋划不就打了水漂,诸多心血也会付诸东流。 楚循的眸光一寸寸变沉,“不行,不能再等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漆黑的夜空中一缕亮光腾空升起。 承影浑身一震,那是内应的信号弹,说明里面形势不妙,已经交手了。 楚循自是看清了那道焰光,抬手一挥,掷地有声:“进攻,速战速决!” ...... 第13章 急着攀高枝 几个胆大的黑衣人立马朝他们人攻了过去。 陆延昭一跃而起,直接斩杀了一人,他手腕轻轻一转,那剑尖上瞬间染上了血红. “谁敢拦我,就拿命来!” 陆延昭的声音沙哑粗粝,手持大刀挡在最前,把姜玉楹掩在身后,姜承业紧随其后。 周敛一张脸布满了阴鸷,喝道:“一起上!” 一时间,刀剑相交,铿锵作响,人影纷乱。 可寡不敌众,陆延昭很快就捉襟见肘,左支右绌了,他只得且战且退,姜玉楹神色焦灼,四处张望想要找寻出口。 恍惚间,一道寒芒从闪到眼前,带着血锋的刀锋直接朝她命门劈了过来! 姜玉楹脸色惨白,额头早已渗出一层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都在颤抖,“啊——” 姜玉楹满脸惊惧,随之大刀哐当一声落地,她还来不及反应,黑衣人的胸膛就被一刀从后背捅穿! 她惊魂未定地仰头,就看到陆延昭也被刺中了左肩,刺目的鲜血迅速晕染了他的衣袍,他反手一刀结果了来人。 姜玉楹大骇,眼眶瞬间红了,“你受伤了......” 陆延昭勉强扯了扯唇角,一脸歉意,“抱歉,我大意了,没有保护好你。”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沉稳的脚步声,两批人马短兵相接,打得不可开交。 陆延昭瞟了一眼前方,松了口气,“还好,官兵来得及时。” 姜玉楹连忙从腰间取出一张锦帕摁在了他的伤口处,可血流得厉害,她果断地撕扯下自己的衣裙,帮他包扎。 楚循骑在马上,黑眸中透着冰霜,他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周围负隅顽抗的恶徒,沉声命令,“都给我拿下!一个也别放过。” 他调过来的都是地方驻军,战力极强,几乎没过多久就结束了混战,缉拿了所有的恶徒。 楚循薄唇抿成一道缝,视线在泱泱人群中来回巡视,素来镇定的他黑眸中透着一股烦躁。 姜玉楹依偎在陆延昭身侧,仔细地帮他包扎伤口,陆延昭疼得时不时还“嘶”了两声。 姜玉楹垂眸一看,自己的手也染了血,手上的力度自然又轻了几分。 她忽地恨起自己的孱弱与无能来,凭着一腔莽撞,平白连累了陆延昭。 陆延昭像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温柔地笑了笑,“没事,你尽管弄,我在军营里都习惯了,皮糙肉厚不碍事。” 好一幅情意绵绵的画面。 太扎眼了! 楚循的脸瞬间冷了下去,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掠到了他们二人跟前。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姜玉楹,她娇俏的小脸上泪痕交错,双眸通红,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可姜玉楹的眼里只有陆延昭,包扎妥当后,轻声问道,“没弄疼你吧?等会得找个大夫重新处理伤口!” 楚循侧颈青筋微鼓,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戾气,捏着马鞭的手又紧了几分。 呵! 还小看他陆延昭了! 陆延昭终于看到了楚循,眼眸一亮,“伯彦兄?你再不来,我就被人砍死了!” 姜玉楹一怔,万万没想到楚循会来,更没想到陆延昭和他的关系如此亲近。 她抬眼瞥了他一眼,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楚循心中冷笑,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寡淡的声音十分突兀, “是吗?几个毛贼也敢要你定远将军的性命?是他们活腻了,还是你就想拿他们练练手?” 陆延昭唇角抽了一下,云隐山庄不仅私藏了弓弩手,刚才还有人放了信号弹,外加楚循来得如此之快,他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捅了篓子。 可楚循当着姜玉楹的面对他冷嘲热讽,还是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他轻咳了一声,冲着姜玉楹道,“走,我们先去医馆。” 说罢,就示意姜玉楹赶紧离开。 楚循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淡淡开口,“承影,扶陆将军去诊治!我有几句话要问当事人。” 陆延昭哪敢违逆。 楚循自从五年前回到京中,俨然就成了权贵公子里的佼佼者,事事完美,处处压他们一头,哪怕两人私交甚笃,对他还是有些犯怵。 陆延昭根本不知楚循与姜玉楹的渊源,热心引荐道,“别怕,这位是裴大人,他秉公执法是国之栋梁。她叫姜玉楹,你们没见过吧。” 姜玉楹勉强地笑了笑。 楚循瞥了一眼姜玉楹,暗自嘲讽,不仅见过,还摸过,还好过...... “伯彦,那姓周混子太猖狂了,你得好好捋捋,别让这些恶霸 欺负好人!” 楚循眉宇透着一股不耐烦,“自然!” 陆延昭离开后,自有侍卫上前清场,四周一片寂静。 楚循懒散地把玩着马鞭,周身萦绕着一股严冬的凛冽,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半晌,他唇角挑起一抹讥嘲的冷笑,“姜玉楹,本事不小!” 姜玉楹一个怔愣,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不,你误会了,我没那种心思,我们只是偶遇,他说要查案......” “偶遇?查案?”楚循那张脸过于平静,眼眸中却透着让人胆寒的冷酷和戾气。 “姜玉楹,孤身一人,勇闯龙潭虎穴只为查案?是他蠢还是你蠢?” 姜玉楹脸色的血色尽褪。 自从踏入这云隐山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她的掌控范围。 而陆延昭口中的差事,自然也是莫须有的,那么他冒着危险与自己同行,就经不起推敲了。 在楚循面前,任何谎言都无处遁形,她根本解释不清楚。 楚循并不知晓她曾救过陆延昭的过往,所以,在他眼里,她姜玉楹的一切行为,都不过是勾引男人的把戏! 姜玉楹心底升起一刹的苦涩和委屈,“裴大人请放心,我对任何男人都没有心思,更不会利用他!” “任何男人”几个字咬得尤为清晰,她相信他听得懂。 楚循面色一冷,赫然迈步朝她逼近,挺拔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蓦地抬手用马鞭挑起她的下颌。 姜玉楹觉得难堪,眼眶泛红,可又不敢挣脱以免激怒他,只得别开视线。 “顾行舟才死多久?你就急着攀高枝,你对他的感情,也不过尔尔!你给陆延昭又许了什么好处?” “不,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对顾行舟念念不忘,还是没有攀高枝? “统统都没有!” “呵?难道是陆延昭他自己一厢情愿?姜玉楹,你还真是薄情!” “陆延昭身份样貌都不错,你就一点不动心?” “不动心!” ...... 楚循蓦地收回了马鞭,淡淡地笑道,“好,我姑且信你一回。” 第14章 表明心意 姜玉楹又气又恼,浑身的鲜血都在沸腾。 不管是顾行舟也好,陆延昭也好,都是她自己的事与他何干! 楚循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 “楚循,你浑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卑鄙,喜欢乘人之危?” 楚循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对她的责骂毫不在意,还解了披风直接披到了她的身上。 “你的衣裙破了!” 那披风还尚有余温。 他这一提,姜玉楹才惊觉自己冷得发抖,她下意识紧了紧披风,这温暖虽裹着她的身体,却仿若隔着千山万水,难入心底。 国朝禁赌,四方赌坊却大肆设赌,其背后会牵扯出多少权贵,不言而喻。 只是这些纷乱与她无关。 楚循还有很多要事要忙,便命人送她回去。 —— 侍卫带着她与姜承业汇合后,姜承业伤得厉害,姜玉楹只得先把他带到大夫那里诊治。 屋内,安济坊的老大夫正在帮陆延昭重新包扎伤口。 姜玉楹微微一怔,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肩头。 男人衣衫松松垮垮扎在裤腰,赤裸着上身,露着坚实而狂野的胸腹。 她慌忙闭上了眼退了出去,哪怕远远一眼,她也感觉那伤口有着钻心的疼痛。 陆延昭反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只是当大夫把那张锦帕随手一扔,他不乐意了。 他立马捡起那张鲜血染透的锦帕,毫无顾忌地揣进了怀里。 安济坊的老大夫心领神会,笑道,“怎么?心上人送的?这么宝贝?让她再送你一张新的!” 陆延昭面上一热,“要你多嘴!” 姜玉楹自是不知道屋内发生的小插曲,她的发髻有些凌乱,便解开了发髻从新整理。 这时,陆延昭从里间出来,抬眼就见到了她,脑子便有些发懵地盯着她那截雪白的脖颈,艳丽又蛊惑! 原来她的发丝那般光亮顺滑,披散在肩头好像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陆延昭喉结滑动,忍不住问开口,“你不是用的皂角洗头吗?怎么那么香......” “啊?”姜玉楹一脸茫然地转身,快速地束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陆延昭却有些难堪,耳朵不可察觉地红了一下。 他立马转移了话题,“你大哥受了伤挺遭罪的,万幸他们没有下狠手,并未真的伤及骨头,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姜玉楹向他道谢,“今天对不住你,还连累你受伤了,谢谢!” 陆延昭笑得腼腆而真诚,“当初,你救我的时候,不也是毫无顾忌吗?一点皮外伤,何足挂齿。” 忽地他顿了顿,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姜玉楹,如果你考虑二嫁,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经过楚循刻意的提醒,姜玉楹已猜出了他的几分心思。 可姜家是个无底洞,她可不想害人! 姜玉楹摇了摇头,“你我身份云泥之别,我......暂时也没有离开临安的打算。” 陆延昭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猝然无声。 这时,忽有一名侍卫跑了过来,“哪位是姜玉楹?楚大人有话要问!” 姜玉楹倏地一下起身,跟着侍卫离开。 陆延昭不舍地叫住了她,“姜玉楹......” 余下的话被风吹散:我是认真的,我等你...... ...... 姜玉楹走进对面的屋子都还有些恍惚,门“啪嗒”一声被关上,她脑海里绷着一根弦一下子断了。 下一刻,一只大手蓦地搂住她的腰肢,温热的手掌紧捂着她的唇瓣,她呜咽着,“呜呜......放开我!” 挣扎中,男人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全身,坚实灼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如她所愿,温热的唇代替了手掌堵在了她的唇瓣上。 姜玉楹浑身气得发抖,指尖发白,唇齿交缠,楚循疯狂霸道地索取,另一只手死死地将她钳在怀里,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她大脑一阵空白,可他还不满足,暴戾地还想深入地探索,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大手还贪婪地摩挲着她的腰肢! 姜玉楹心一横,用力咬了一口,嘴里瞬间传来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楚循舌尖吃痛,他抬手抹了抹嘴唇上的鲜血,她乘机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啪”的一声,又脆又响,一巴掌甩在了他如玉的脸上,生生把男人的燎原之势给打没了。 姜玉楹喘着粗气,倚靠在墙壁上,一股强烈的恨意直冲脑门。 楚循眼尾泛着红,眸光烫如烈火,指了指自己的左脸,“来,冲这儿打!” 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姜玉楹扬起手毫不迟疑地扇下去。 手腕被他一把擒住,他笑得璀璨风流,“还真打?” 听着他的话,姜玉楹忽地想起从前,亲密无间的他们,也经常打闹,有一次,把她惹急了,也是一巴掌扇了过去,他擒住她的手不准打。 还说什么,打人不打脸,要打也可以,就得做他媳妇! 姜玉楹惊觉自己也是疯了,才会想起那段缥缈遥远的过往。 “楚循,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又是唱的哪一出?纵然我再艰难,也不想跟你纠缠不清,你给我离远点!” 她的眼眸里有绝望、怨恨、愤怒甚至还有鄙夷,唯独没有半分爱意。 她还有理了? 楚循唇角的笑意僵住了,浑身都散发着渗人的冷意。 他蓦地松开她的手腕,一时间,又变回了那个清冷孤傲的按察使楚大人。 两幅面孔切换自如,姜玉楹自叹不如。 “姜玉楹,你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按照国朝律例,制作伪钞,流放三千里,制作并使用伪钞,处斩!” “说话!这伪钞从哪里来的!” 姜玉楹猛地抬头,满眼惊惧。 这几张银票是她前两日翻箱倒柜从顾行舟的书房里找出来的,她并不知道真伪。 她私底下曾拿去鉴定过,答案和今日那个杨老头一样,都是如假包换,不然她哪敢贸然带着‘伪钞’去赎人。 为何他如此笃定? 难道刚才那个姓周的地痞恶人先告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给的是真的!” 楚循简直气笑了,在他幽深的瞳仁里,姜玉楹看出肃然的逼视之意,他根本没有开玩笑。 国朝的银票,历来都是三年“换界”一次,使用期限是三年,称之“一界”。到期之后,在规定的期限内需得到官方指定的衙门,去以旧换新。 两年前的交子库曾遭受一场火灾,其中有一批已加盖了官府印章的新版银票,自然也被焚烧殆尽。 因那个版银票已在市场上发行,不可能将其作废,便一直沿用了那版银票。 姜玉楹手中的这几张银票,恰巧就是那批本该化为灰烬的银票。 楚循近半年都在查伪币的大案,对此事再清楚不过。 “你觉得是私造并使用伪钞的罪名严重,还是纵火烧了交子库私吞银票的罪名更为严重?” ...... 第15章 甜头 楚循的神色阴郁,死死地盯着她。 犹如毒蛇捕猎前的安静、蛰伏、黏稠、侵略、无比耐心而又精准地一击致命! 姜玉楹惊得早已冒出涔涔的冷汗,透过他的双眸仿佛看到了灭顶之灾。 他就这么恨她吗? 固执地认为是她负了他,是她始乱终弃! 五年前,他失踪后,她花了很久才探听到他的消息。 她曾像一个傻子一样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去京城寻他,可运气不好没有遇见他,却碰到了他的母亲翟氏。 她还没来得及表明来意,就迎来了当头棒喝。 “一个身份卑贱的渔女,还有脸找上门来!楚循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你还痴心妄想赖上他,做妾都轮不到你,真是不要脸!” “楚循已定一门极好的亲事,你以后别来烦他了......” 姜玉楹望着楚循母亲那张决然鄙夷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和楚循私定终身的事,无非是句玩笑话,谁又会当真呢? 后来在返回渔阳的途中,还发生了那样不堪的事,她不得不选择嫁给顾行舟,从此命运交错! 姜玉楹本以为自己对前尘过往早已释怀,这一刻,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心底仍旧扎着一根刺。 一根让她一辈子都不愿提及的陈年旧刺! “那银票是从顾行舟的书房里翻出来的,他当杂物似的扔在木箱子底下,我无意发现的。” 楚循神色冷然:“所以,顾行舟与此事有关?” 姜玉楹哽了一下,死无对证,无从辩驳! 她哪里知晓其中的缘由。 “周敛一口咬定你的银票是假的,这案子若是闹到公堂,你说我该如何公正裁决?” 明知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她还是听出威逼利诱的意味。 若非念及旧情,他是不是立马就让自己沦为阶下囚了? 姜玉楹一颗心瞬间凉透,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无言的沉默,何尝不是一种对峙。 男人眼皮一跳,一只大手不知何时就抚上了她的脸颊。 这幅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勾得楚循心痒难耐,他终是大发慈悲做出了让步,“好了!” 姜玉楹吸了吸鼻子,“他们也伪造了借券,姜承业根本没有欠那么多银子,他只欠了两万两。” 楚循面无波澜,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今日我仔细对比过,那两张借券都是用川贡纸所写。若不是同时制作的纸张,则有厚薄、大小之分,纸张的颜色则有新有旧之分,断没有完全相同的道理。” “可他们给的借券不仅厚薄大小无异,就连纹路也能相连,好像两半符信密切吻合。如此推荐分明就是一张纸裁为两半,伪造的借券。” “姜承业落款时间,一张是三月底,另一张是四月初的。” “难道,到四月他们再寻这张纸的另一半来写吗?这明明是同时写的,不是假的又什么?” 楚循嗤笑,“我可以帮你,但总得给我点甜头。” 当初她对自己始乱终弃,还为了顾行舟誓死不屈,新仇旧恨,置他的颜面于何地? 楚循如今就是想欺负,折辱她,凌虐她,甚至还想把她压在床榻上,剥掉那一层层衣袍,认真蹂躏,一遍又一遍,不过放过她每一寸肌肤。 楚循轻飘飘道,“朝堂最近严打伪钞,正愁找不到活靶子树典型,周敛背后有权贵撑腰,你不解决这个麻烦,就等着变成那些权贵向上攀爬的垫脚石吧。” 听到他轻贱的话语,姜玉楹气得浑身发抖。 她颤着唇质问,“那些银票不能用,我重新还他两万两不行吗?” “你哪来的银子?” “我把澜园卖了不就行了吗?” “随你!” 楚循眸中染上嘲讽,语气刻薄,“那几张银票落在我手里了,朝堂要追究,问题可就严重了。就算你替姜承业还清债,也会落罪!” “这次可不是一夜,你得陪我一个月。” “你自己考虑,选择权在你。” “楚循,你真无耻!” “那又如何?”楚循俯视着她,狭长的眼眸里透着磅礴的野心。 她本就是他的,他就喜欢看她宁死不屈,又不得不妥协对他俯首帖耳的样子。 楚循撩袍先她一步离开了房间,他才是这场博弈的绝对主宰。 而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 暮色蔼蔼,熊熊燃烧的火把却把山庄照得恍若白昼。 大批赌客 被迫滞留,等着官差们做好详细记录方能离开。 楚循一袭玄衣,负手望了一眼屋外那些惊慌失措的众人,沉默不语。 周敛跪在了他的跟前,瑟瑟发抖,“楚大人,小的只是替钱庄催债的,这赌坊的老东家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楚循漫不经心睨了他一眼,冷冽开口:“是吗?” 周敛愈发惶恐不安,压低了声音,“小的是贺家的表亲,楚大人,你和我表姐的婚期将近,你对我可能没什么印象.......” 周敛见他并未阻止,继续道,“小的怀疑她那银票是假的,所以才想把人扣下来,伪造银票可是大罪。” “验钞人鉴定不是说是真的,你就敢肯定是假的?”楚循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那几张薄薄的银票。 周敛哪敢全盘托出。 贺见雪要惩治那个小寡妇,才惹出这祸事,他情愿自己受罚,也不敢把她拖下水啊。 楚循黑眸忽地一凛,“怎么,还想隐瞒?” 周敛神色忐忑,最终只憋出了一句,“那顾家寡妇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她又没有变卖家财,就不合理......” 楚循扬声冷喝,“是吗?难道就不可以借吗?比如被你们差点杀了的陆延昭,他可是安国侯陆家的公子,大名鼎鼎的定远将军!” “区区五万两,为何拿不出?” 周敛惊得额头直冒冷汗,他哪里知道那个莽夫身份如此尊贵? 难怪这位按察使大人会这般动怒。 楚循斜眼睨了他一眼,“还有,你们还伪造了借券!” 周敛面如死灰,心道完了,跪着一步一步挪动到了楚循的跟前,哭得真切,“还望大人提点——” 第16章 难道让全家人都求你吗? 周敛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很快便磕破了额头。 看着他头破血流,楚循方才幽幽开口,“罢了,你过来,我你指一条明路......” 承影推门进来,侧身看着周敛离开的背影,十分疑惑,“大人,我们在密室里查到了大量伪币,你就这样放了他?若对他严加拷打,肯定会挖出背后的人。” 楚循摇了摇头,冷声讥笑,“他不过是个傀儡,扣下他也无济于事,钓大鱼总得多点耐心!” “对了,孙兴城也关得够久了,把他送回去!” 承影点了点头,不过他搞不明白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放人呢? 楚循眸中的暗芒一闪而过,他就喜欢看狗咬狗的戏码。 他可以欺负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可其他人想要欺辱她,总得付出点代价! ** 马车停在澜园大门。 姜承业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见他行动迟缓,等在门口的许文惠彻底慌了神,脚底踩风似的奔了过去。 她一眼就注意到儿子虚弱无力,还受了重伤。 许文惠心如刀绞,眼眶瞬间红了,“我的儿,回来就好!快去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转头,她就冲着下人吼道,“还不快拿过来!” 姜玉楹刚踩着马凳下来,身形还未站稳,就看到许文惠一脸怒容地瞪着自己。 迎上她责备的目光,姜玉楹心底一凉,“怎么,人接回来了还不满意?” 许文惠胸口剧烈起伏,“贱蹄子,你大哥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你早点去接他,他哪里会遭那么多罪,你这个孽障!怎么受伤的人不是你?” 姜玉楹的脸彻底冷了,什么一母同胞,姜承业才是她亲儿子,自己在她心里就是个屁。 对她除了一味索取谩骂,从不在意她的悲喜,更不会对她有愧! 许文惠见她没有还嘴,越发得寸进尺,“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把你给扔到河里溺死!” “你跟我横什么?有本事找那些恶徒算账?我也是九死一生才救回他,若没有我,你就该替他收尸了!”姜玉楹怒了。 “姜玉楹,你疯了!竟敢诅咒你大哥,看我不打死你!” 许文惠恼羞成怒,张牙舞爪朝她扑了过来,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姜玉楹一连退好几步,这时,姜向乾一瘸一拐冲了过来,只身拦在了她的身前,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许文惠的脸上。 “贱人!闹够了没?不是你和老大贪心,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吗?” 许文惠简直气疯了,一骨碌滚到地上撒泼。 姜向乾一向懦弱无能,她作威作福了几十年,他鲜有如此动怒还敢打她的时候。 姜向乾震怒,“你再闹,就给我滚!” 许文惠到底还是被他的气势给唬住了,不敢再吭声。 父亲怎么也来临安了? 父亲腿脚不好,还有老寒腿,每逢阴雨天都会犯病,那阴痛的滋味折磨得人寝食难安。 以前顾行舟在世时,姜玉楹几次邀他来临安小住,他都委婉拒绝。 因为从渔阳过来还得坐船,他的腿疾势必复发,恐怕也是听说姜承业出事,就再也坐不住了吧。 姜向乾努力和稀泥,“还不快进屋再说,她就是个泼妇,你别计较,进屋我让她给你道歉。” 姜玉楹鼻子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家唯独只有父亲会向着自己。 一炷香过后,正厅灯火通明。 姜玉楹没有等来道歉,许文惠却直接宣布另一件事,“老大受了重伤,以后我们就住在这不走了。赶明让人去把你大嫂也接过来!” 见姜玉楹并未表态,姜向乾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温声劝道, “你娘脾气不好,失了分寸,对不住你,你别往心里去。你大哥咎由自取,吃一堑长一智,他总该长些教训,这事怨不得你。” “爹爹代他们给你道歉。可如今,你大哥也得养伤啊......” 姜玉楹安静地坐在座椅上,盯着那盏茶,忽地想起那年冬天。 姜承业跟人打赌打输了,生气极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把她撞进了冰寒的湖里,任凭她怎么呼救,他都不理,后来竟撒腿跑了! 在湖里冻得要死,幸好她穿着一件巨大的大棉袄,才没有沉下去。 她昏迷不醒,最后是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下的。 那次,她差点就死了! 再次醒来时,父亲给她带来两块甜点,让她别计较,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他会罚姜承业。父亲的安慰让她所有的委屈,不甘情绪都消失得 无影无踪。 可事后,姜承业压根没有受到半点责罚。 她至今还记得那甜点甜腻的滋味,这些年,她再也不想碰那甜点。 每次看到父亲,她都会想起楚循从前教她背过的那首诗: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父亲是她黑暗人生中的一盏启明灯,哪怕他也会偏袒姜家人,可他的温暖足以支撑着她活下去。 只是这杯茶和轻飘飘的话语就能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吗? 或许她天生与家里犯冲,亲情缘浅,何必强求? 姜向乾见她迟迟不肯喝那盏茶,稀疏的眉毛蹙成一团,长叹了一口声,面色十分为难。 许文惠彻底不耐烦了,“姜玉楹,都给你台阶了,你还想怎样?还想让我们一家子都求你吗?” 姜玉楹眸底泛起嘲讽的寒意,声音平静,“求我?大可不必。今日的银票是假的,姜承业欠的账还摆在那里。过不了几天,这宅子恐怕就得易主了。” 许文惠急了,“你个没良心的,就是想撵我们,尽胡说八道吧!” “你能拿出五万两银子,就可以继续跟我在这里耗。” 许文惠咂嘴,不敢吭声了。 姜向乾脸色铁青,“银票还能有假?” 姜承业缩在角落里,声音低哑,“那伙人一会说是真的,一会说是假的,我也不知道......” 姜玉楹疲惫极了,“药铺我不能动,我和小宝还得靠那药铺生存。只能把这房子变卖了,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自生自灭吧。” 姜向乾脸色一白,焦急地看向她,“楹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玉楹看着一屋子至亲,只觉得讽刺。 她才是那个外人,她因使用假银票还面临着牢狱之灾,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可这种事,姜家的众人,无一人可以为她分忧。 更没有人谅她的难处,反而只会不停地压榨和逼迫自己! “姜承业欠下的这笔债,要我还也行。不过条件就是我姜玉楹自请离开姜家,跟你们断绝所有关系!” 姜向乾闻言,猛地抬头,只觉得她的声音振聋发聩,“楹丫头——不行!” “否则这笔债你们就自己想法子,我一个外嫁女,管不了那么多!” 姜向乾欲言又止,这时,一道清脆的童音从屋外传来,“娘,娘,别吵!不准吵,你们不准欺负我娘——” 姜向乾脸色一变,及时止住了话题。 顾小宝迈着一双短腿飞快扑到了姜玉楹的怀里,她把泪意强逼了回去,笑了笑,“我的宝宝怎么跑出来了?不好好睡觉?” “娘,我梦见爹了,你说他死了,我们就再见不到他了吗?” 姜玉楹压着心中酸涩,一把抱起软糯的儿子直接离开,到底是谁求谁? 她只想把儿子抚养长大,平平淡淡渡过余生,就这么难吗? “小宝乖,没人欺负咱们,今晚你挨着娘睡!” “嗯嗯,我最爱娘亲了!” 姜玉楹心头一软,难道真的只剩下求楚循这一条路了吗? ...... 第17章 自食恶果 云隐山庄被楚循查封的消息很快传开,引得临安权贵官场无不人心惶惶。 楚循这位朝堂新贵,手腕狠戾,身份显赫,他到底要查到了哪一步,无从得知。 “......孙家什么反应?” 楚循把狼毫搁下,翻开昨日整理出来的卷宗细细查看。 承影回禀道,“大人放心,我们已按照你的指示误导孙家,他们以为是陆延昭挑断了孙兴城的手筋。” 俗话说债多不压身,陆延昭连赌场的浑水都敢蹚,冲冠一怒为红颜自是合情合理的。 —— 贺府的院子里。 “小姐,孙氏要见你,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锦秀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 贺见雪盯着池中那些欢快抢夺鱼饵的红黄锦鲤,冷冷道,“把人带去霁雪楼。” 她把手中的鱼饵全都洒进了池中,哼着小调,慢悠悠回房更衣。 与此同时,孙氏整个人都气炸了。 既然贺见雪不义,就休怪她翻脸无情。 一炷香后。 贺见雪才玲琅环佩,姗姗来迟。 “孙姐姐——”贺见雪刚开口。 孙氏等得早就不耐烦了,直接打断,“别喊我姐姐,我可高攀不起!” 她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温声开口,“发生何事?竟这般生分?” “贺姑娘好手段,可怜我弟弟不仅被打成重伤,手筋都被挑断了,今日还有人拿了借据来催债,说是孙兴城担保的,就该他还!” “我倒想问问,我们替你卖命,你就这样害我们?” 锦秀彻底怒了,大声呵斥,“孙氏,注意分寸,怎么跟我们小姐说话的!” 贺见雪面色一沉,怎会发展到如此棘手的局面? 孙兴城那晚难道没得手,真是蠢货,天赐良机,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到底是谁帮了那个贱人? “谁敢找你要银子,你尽管让他来找贺家的麻烦!” “贺姑娘,你说得轻巧,那些地痞可不像我这么听话,这烂摊子本就是你弄出来的,还想我们给你兜着,没门!” 贺见雪半眯着眼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你想如何?” 孙氏起身叉着腰,一副完全豁出去的模样,“五万两银子,你给!另外我弟弟受了重伤,一万两,不多吧!” 她来时就想清楚了,孙兴城的手筋被挑断,这辈子都别指望做官了。 贺见雪一直都在空口套白狼,她不狠狠撕下她一口,孙兴城的伤就白挨了。 “你好好一个贵女,心思歹毒,偏要去整一个寡妇,手段还那么下作,你就不怕我嚷得全临安都知道吗?” “你敢!”贺见雪抄起桌上的茶碗就泼到了孙氏的脸上。 孙氏顶着一脸茶水,反手一巴掌就甩了过来,锦秀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她,才未扇到贺见雪。 贺见雪怒不可遏,“来人,把这毒妇撵出去!” 立马有仆人婆子从门口冲了进来,孙氏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笑得癫狂, “贺见雪,我劝你想清楚,我今日只要没死,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或者我这就去找你的未婚夫楚循,好好聊聊你的破事!” 贺见雪气得胸口起伏,一条狗还敢冲着主人狂吠? 可孙氏毕竟是命妇,的确不能悄无声息地弄死,如今她这骇人的架势,是真敢出去乱嚼舌根的。 她不敢赌! 正当她犹豫时,有丫鬟传话,说大公子有请,贺止渊平时难得找自己,他能有什么事? 贺见雪再没有耐心和孙氏继续耗下去,冷笑一声,“我答应你!你先回去!” 孙氏哪里还会信她的鬼话,“堂堂贺家千金,金尊玉贵,不会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吧?你不会厚着脸皮赖账吧!” 贺见雪脸色勃然大变,事情已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她觉得自己不仅受到了挑衅,还受到了侮辱。 她抬了抬手,“锦秀!去拿!” 锦秀一脸晦气,拿了两万两银票出来,孙氏接过后表示过两天还来。 眼看孙氏走远,锦秀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小姐,就这样便宜了她?” 贺见雪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走着瞧!” 胡知县的仕途,看来她也不打算要了。 敢敲诈她,也得有命花才行! ** 贺见雪移步到了花厅,远远就看到楚循一身锦袍正和兄长贺止渊畅谈。 她垂下眼眸,掩好所有的 情绪才朝他们走近,笑着招呼,“楚循,你怎么得空过来?” 楚循神色淡然,对她微微颔首。 反倒是贺止渊的神情变得凌厉,语气不善,“见过孙氏了?” 贺见雪微微一怔,暗道不妙,从楚循身上并未窥见半分异常,他平日鲜少登门拜访,他们刚才到底聊了些什么? “她找我讨要一几个花样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是吗?”贺止渊根本不信她的说辞,“你可知孙兴城那无赖平白攀诬你,说你......” 余下的话实在难以启齿,贺见雪却听懂了。 所以,孙兴城和楚循早就碰面了,还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了! 贺见雪心底早已慌了,“兄长,在胡说什么?我一个闺阁女子最是守礼,只与孙氏见过一两次。” “从未见过外男,什么孙兴城,李兴城,他们那些混账话如何信得!” 贺止渊面色不虞,可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始终要维护她的颜面。 “我猜也是如此!既无接触,日后便不许再与孙家来往!孙兴城若再敢胡言乱语,兄长自会出手。” “好,见雪都听哥哥的。” 楚循脸皮都没有抬一下,“孙兴城胆大包天,信口雌黄,胡言乱语,若你们想要状告他诽谤,楚某自当鼎力相助。” 贺见雪脸色骤然大变,心里恨得滴血,她哪敢把事情闹大,只求姓孙的嘴巴牢实点。 “事关女子名节,兄长自会妥善处理,这种小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楚循起身拱手道,“如此,楚某便先行告辞!” 贺见雪本想起身送他,被贺止渊眼神示意制止住了。 待楚循走后,贺止渊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贺见雪,是你指示孙兴城去找那个顾夫人麻烦的吧!” 贺见雪眸光躲闪,不敢吭声。 “孙兴城那个蠢货去谋害她时,恰巧被瓦子喝酒的陆延昭碰见,被打得个半死,若不是有楚循制止,他几乎就要供出你了。” “陆延昭?” 贺见雪不可置信,这样说来,姜玉楹想攀上的高枝就是陆延昭? 跟楚循没有关系,是她误会了? 第18章 欺人 “大哥此话当真?” 贺见雪心头闪过一丝怪异,她只觉得事态发展越发诡异,让她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方才,楚循看她的神情凉薄如霜,根本不像顾行舟那般热切还带着爱意。 可越是这样自负高傲,越能激发了她的征服欲! 贺止渊压着怒意,“一个寡妇,不过是抢了你一匹浮光锦,值得你大费周章去对付她?我警告你,不管你心里多不满,这件事都到此为止!” “云隐山庄被查,若不是楚循从中周旋,周敛说不定这次也得折进去。” “贺见雪,收起你那些怪脾气,万一让楚循发现你和顾行舟的事,毁了两家的联姻,影响到家里银矿产业,就算是父亲,也饶不了你!” “楚循是冷傲了些,可他还是向着贺家的,你安生点!” 贺见雪不敢再作辩解,“兄长,我错了!” 贺止渊自然又叮嘱了她几句,才放她回去。 贺见雪立马派人去寻周敛,本以为是他去找的孙兴城要的债,那这笔银子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迟早会回到她手里。 可周敛却神秘失踪,根本联系不上了。 贺见雪万万没想到,这块大石头最终砸在了自己的脚上,滔天的恨意自然都算在了姜玉楹的头上。 看来,要对付她还得从长计议! ** 澜园的地理位置绝佳,周围居住的也都是临安的权贵。 园中不仅有一处温泉,还有诸多精美景致,假山、奇花异草无数,以前顾行舟在世时,就有不少人眼馋澜园。 想要折现倒是容易,不过澜园金贵,一般的权贵可不一定有闲钱接手。 一夜之间,姜玉楹想要售卖澜园的消息就被房牙传了出去。 翌日一大早,便有人上门看房,姜玉楹与房牙和买方商议完后,就带儿子顾小宝去鞠场玩蹴鞠。 “娘亲!”小宝像旋风似的跑了回来,早已满头大汗,他和几个小子玩得十分尽兴。 姜玉楹忙蹲下身接住他,她掏出锦帕帮他擦脸,“宝宝,以后我们就不能继续住在澜园,你会不开心吗?” 她其实对澜园还是有几分不舍,毕竟那里藏着儿子的童年。 顾小宝扬起一张红扑扑的脸,“娘,只要跟你一起,住哪里都可以,我还要去玩。” 姜玉楹摸了摸他的头,整颗心都化了,“去吧。” 儿子真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看台上,陆延昭看着这一幕,怔怔出神,楚循幽深的眸光自然也落在了姜玉楹的身上。 顾行舟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三岁还是四岁? “循之,帮帮忙吧,不就是借我五万两吗?我回京城就还你。” 陆延昭的声音十分急切,他离开京城时太仓促,身上根本没有带足银子。 楚循冷傲地抬眸,“你这么心急,要置办产业?” “嗯,是看中了一处宅子。” “我看你是上赶着去给人当后爹吧?” 被人一语道破秘密,陆延昭尴尬极了,缓了好一会,才开口辩解,“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见不得她受苦。” 呵! 这年头救命恩人都这么不值钱,满地都是? 楚循俊眉蹙起,“晚了!临安的权贵,喜欢澜园的可不少。” 陆延昭根本不信,撇开楚循,独自朝姜玉楹径直走了过去,“顾夫人!” 姜玉楹看清来人,明显一惊,“陆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临安的气候极好,我娘特别喜欢,多年前就想在这边置办房宅,听说你要卖了澜园?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自从上次陆延昭给自己表明心意后,她哪里还敢接受他的善意。 姜玉楹实在不敢再麻烦他,“已有房牙带了贵客去看房,快谈好了,实在抱歉啊!” 陆延昭面露遗憾,“这么快?” 感觉那位客人很有诚意,出价也挺合理,还主动提出缴纳定金,她只是担心他会后悔,便让他多考虑一天。 这时,姜玉楹好像听到了孩童的啼哭,她心中一惊,连忙搜寻儿子的身影。 鞠场里,顾小宝被人推倒,跌坐在地上,瘪着嘴哭嚎了起来。 一个小胖墩缩在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身后,而那妇人正凶神恶煞地训斥着小宝。 “还敢哭?没爹的小杂种,你娘连澜园都保不住了,还敢打人,这就不是你这种阿猫阿狗可以来的......” 姜玉楹快跑几步,远远就听到了一阵尖酸刻薄的辱骂声。 她 浑身散着寒意,冷厉的眸光扫了过去,喝道,“章夫人你胡说什么?” 那位夫人是临安章知府的继室,就住在澜园附近他们也算邻里,以往,顾小宝就说章家小子不讲礼数,从不跟他玩。 章夫人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小小年纪还敢打人,顾夫人不想养孩子,不如丢进河里溺死,也免得耽误你自己!” “你住口!”姜玉楹怒不可遏,紧紧掐着手心。 顾小宝打人? 可顾小宝的脸都肿了,还挂着鼻血,这还是他打人? 顾小宝拽着她的衣角,带着哭腔,“娘,是他先抢了蹴鞠,还动手打我,骂我是杂种,还要逼我从跨下钻过去......” 姜玉楹心痛极了,顾小宝的性子从不会主动惹事,是她大意了,让他平白受到了委屈。 章夫人瞪了一眼顾小宝,“满嘴谎话,你打了人还朝别人泼脏水,小小年纪太恶毒了!你今天必须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姜玉楹掏出锦帕蹲下身替他擦干净,这才起身厉声喝道,“章夫人慎言!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还不一定呢!这蹴场人多,事实的真相总有人看到!” 章夫人环视四周,挑衅道,“谁看到?” 陆延昭心底一惊,表妹薛明月和章家自幼便有婚约,没想到章家门风如此不堪。 他彻底怒了,“你说没人看到,就没人?我就看到。” “你谁啊?你说了不算!世风日下,光天化日你就和这个寡妇搅在一起,真不要脸!”章夫人的气焰越发嚣张。 话音一落,一道挺拔的身影信步而来,来人姿态闲雅,锦袍上的流云纹潺潺而动,光华流转,浑身透着一股傲然之色。 “他的话不算,我的话算吗?” 第19章 都得避嫌 姜玉楹看清来人,也怔了一下。 章夫人神色大变,气焰瞬间弱了下去。 “楚大人......” 这位按察使楚大人怎会在此? 他年纪轻轻,官职就自家夫君平级,甚至还有更大,因为主管着临安的司法刑狱还有大小官吏考核! 她曾亲眼看到自己夫君在他面前一副谦卑的模样。 楚循神情蓦然一凛,不怒自威。 他冲着何氏身后的小胖墩问道,“你既说是他先打你?那你说说,他用的是哪只手打?怎么打的?为何要打你?” 章夫人刚想找补,对上他那双犀利可怖的眼神,惊得后退了两步。 “说不清楚,我就只能把你带回衙门慢慢说!” 小胖墩吓得浑身一抖,支吾了半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是我先动的手......” 章夫人脸上精彩纷呈,立马赔笑,“是我们不对,小孩子没有说清事情的经过,真是抱歉!” 楚循意味深长道,“章夫人,刚才那一幕若是被其他有心人利用,恐怕会影响章知府的清誉啊,出门在外,还需谨言慎行,不可因小失大!” 章夫人额头冷汗涔涔,忙不迭地点头,“谢楚大人提点,妾身谨记于心。今日冲撞了顾夫人,改日必定登门道歉!” 姜玉楹淡淡回了一句,“章夫人,都是误会,不必放在心上......” 章夫人一脸愧意,又催促小胖墩向小宝赔礼道歉,然后便匆匆离开。 陆延昭终于忍不住发牢骚,“真是混账东西!把人打了,一句道歉就算了吗?” 不然呢? 她已经蠢过一次了! 贺见雪前面之所以要刁难她,也有她意气用事的原因。 在这群虚伪的权贵面前,她根本没有任何底气! 若不是楚循在此,她甚至连一句违心的道歉都听不到。 姜玉楹拍了拍顾小宝,主动介绍道,“这位是陆伯父,那是楚伯父。” 顾小宝吸了吸鼻子,乖顺地一一问安。 楚循居高临下,满眼嫌弃,“哭?就能哭赢?你那废物爹就这么教你的?” 顾小宝又惊又怒,声音稚气清脆,“我爹不是废物,不准你说我爹!” 楚循冷哼,“那你为什么不狠狠揍回去?” 顾小宝垂下了头,眸光闪躲,他哪里打得过那个小胖墩? “不敢?背挺直!”楚循厉喝一声,吓得顾小宝一哆嗦,赶紧站直了身子,苦着一张脸望着他。 “怕什么?手打不赢,就拿棍子,棍子打不赢,就拿刀!对付恶棍就得比他更浑蛋!” 楚循从腰间变戏法似的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摊开摆在他的面前, “今天他们敢欺负你,明天就有人敢欺负你娘!是男人,就不应该害怕!” 姜玉楹惊得目瞪口呆,陆延昭也明显一怔。 顾小宝迟疑片刻,毅然拿起了那把匕首。 “这东西危险,不是你该玩的。”姜玉楹慌忙把匕首夺了过来。 楚循看着她一副溺爱心疼的模样,火气就蹭蹭往上冒,当初她才五六岁就敢拿着棒子去撵那恶狗。 这会轮到她儿子,就舍不得了? 顾小宝奶声奶气地问道,“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我逃跑了,会被人骂孬种!我到底该怎么做......” 哟,还启蒙了,懂得挺多! 楚循斜睨着姜玉楹,看她打算如何应付。 姜玉楹摸了摸他的头,“有人撑腰,就不算在威墙之下,若没人撑腰,只有一人,首要考虑的自是保存自己。” 顾小宝看了一眼楚循,小声道,“娘亲,我想学武!” “好!”姜玉楹笑着点头。 姜玉楹把匕首递给了楚循,她只感觉手腕一热,是男人带着刀茧的手指飞快地碰触了一下她的皮肤。 她面色微红,咬着唇瓣,“多谢楚大人!” 陆延昭抢着回答,“都是分内之事,楚大人刚正不阿,自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弱小。” 楚循勾了勾唇角,收起匕首,抬手摩挲着刚才抚摸过她手腕的手指。 刚正不阿? 呵!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翠喜,先带小宝去马车上。” 翠喜快步过来牵起顾小宝的小手,两人走了一段,顾小宝忽地想起什么,扭过头来冲着楚循道谢,“谢谢楚伯父!” “如何谢?” 顾小宝瞪圆了眸子,歪着头纠结 了好一会,“我娘烧得一手好菜,要不去我家做客好吗?” 陆延昭疯狂眼神暗示楚循,希望他能同意。 姜玉楹骑虎难下,终是开口邀请他们去澜园坐坐,毕竟父亲和姜承业都在,她也不算失了礼数。 楚循冷着一张脸,断然拒绝,“不必,我等都该避嫌!” 陆延昭:...... —— 回到澜园,姜玉楹没想到那个买宅子的贵客去而复返,还带足了银票坚持要买。 姜玉楹不再犹豫,当天便在房牙的见证下签了卖契,收下了定金。 房牙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便带着他们去官府更换了房契。 姜玉楹十分惊诧,万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国朝买卖房宅手续繁杂。 有时候甚至会被拖几个月之久,她都还未给胥吏们孝敬红包,他们已把事情办妥。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那人便主动解释,他只是帮人添置宅子,并不是真正的东家。 姜玉楹心中疑惑更甚,他背后这东家权势深不可测,不知是哪位贵人。 夜色渐沉。 仆人们将一道道菜肴摆上了桌子,许文惠和姜承业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姜承业见姜向乾还没动筷,“爹,怎么不吃啊!” 姜向乾蹙眉,“再等等吧,楹丫头还没回来呢。” 许文惠夹了块红烧肉到他碗里,“老头子,快吃!等她干嘛,自己不回来,等会让厨娘给她下碗面就行了。” “她就是想撵我们回渔阳,这么大的宅子,还有一群仆孺伺候。她和小宝两个主子住着多浪费!你就是有福不会享,我们偏要一直住在这里。” “没良心的东西!” 姜向乾面色不太好,“那不是要卖宅子了吗?承业欠的债难道还赖得掉?” 许文惠一脸刻薄,“你就个傻子,她出嫁人这几年,难道没有藏私房钱?看把你唬得......” 姜玉楹牵着顾小宝面无表情从外面走了进来。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冷凝。 姜向乾起身招呼她,“楹丫头,还没用晚膳吧,快坐下吃。” 姜玉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几乎被扫荡一空,只剩下一盘熏鱼没怎么动。 她挑了一个离他们较远的位置让小宝坐下,自己坐在了旁边。 姜向乾把那盘熏鱼推到她的面前,“楹丫头,这个特地给你留下的......” 姜玉楹看了一眼,没动,她从不爱吃熏鱼。 果然父亲也不记得她的喜好。 在澜园,厨娘根本不会做熏鱼,这道菜能摆在这里,只能说明是许文惠特意去吩咐了厨房。 熏鱼味美,他们怎么不吃呢? 这时,前厅有人急匆匆赶来禀报,“夫人,购买澜园的东家来了。” 姜玉楹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这宅子已易主,你们想赖在这里,也得看新房主的乐不乐意!”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姜玉楹起身走了出去。 不远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朝她靠近,那双眸子冷漠幽深,“姜夫人,打扰了。” 第20章 登堂入室 姜玉楹瞳孔猛地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循,难怪房契备案时会如此顺利。 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美眸瞪圆,“楚大人,你......到底何意?” “登门看看我的新宅子,怎么姜夫人不欢迎?”楚循语气戏谑,行事更是我行我素。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楚某记得契书中早已约定:房契一旦更改,我随时都可以入住,而你在找到新房前,最多只允许滞留一月左右。” “姜夫人一贯都是守信之人,不会反悔了吧!” 一语双关! 他在暗讽当年的事。 姜玉楹脸色隐隐发白,是反悔了,反悔当年她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了他! 如今楚循偏执又狠戾,怎会放过这种羞辱自己的好机会呢? 她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意,“没有。” 楚循一抹讽意掠过唇角,吟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他云里雾里地来了一句,她摸不准他的心思,便装傻充愣并不答话。 楚循兴趣盎然地望着她,一张脸艳若芙蕖,眼眸清澈,粉红的唇瓣莹润水泽,真是诱人得很! “日日对着这澜园的一草一木,不会触景伤情吗?” “澜园风景秀丽名不虚传,可不合我意,这一片不如都填成一弯湖水,你觉得可好?” 姜玉楹彻底失语了。 这澜园以后是他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关她何事! 这时,姜家一行人都走了出来,神色各异地望着他们。 顾小宝双眼放光,兴奋极了,“楚伯父?你是来我家做客吗?我们正在吃饭......” 到底是小孩子,根本看不懂大人们的剑拔弩张,只是他的话到底提醒了姜向乾来者是客。 姜向乾的眸光从疑惑变成震惊,“虎子?” 许文惠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提醒,“楚大人,他现在可是临安的按察使大人!” 姜向乾笑得真切,“楚大人还没有用晚膳吧,可要小酌两杯?” “好!” 姜玉楹:…… 这不是客套话吗,他怎么还欣然前往! 刚一进屋,楚循抬眼就瞟到了桌上那盘熏鱼,那一桌子残羹冷炙就显得十分碍眼。 他微微蹙眉,用袖子掩住口鼻,满脸嫌弃,“恕楚某失礼,这熏鱼太难闻了,能否赶紧撤了。姜夫人,你不是从不爱吃熏鱼吗?怎么受得了?” 巨大的尴尬回到了姜家人的身上,尤其是姜向乾,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就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难受极了。 姜向乾模糊的记忆里,姜玉楹从不挑食,怎么就不爱吃熏鱼? 许文惠气得脸色发白,姜承业更是浑身不自在,只得沉默。 “来人,快撤,这些都撤了!”姜玉楹唇角抽了抽,转头命人重新做地道的蜀州菜系。 仆孺们迅速把一桌子菜全都撤了下去,伴着热腾腾的茶盏落下,便是冗长的沉默。 许文惠碰了一下姜向乾,姜向乾会意,斟酌着开口,“楚大人风华正茂,不知尊夫人是哪家的千金啊?” 楚循漫不经心道,“楚某还未成亲,不过楚家自幼与贺家便有婚约。” 闻言,许文惠心中不免怨恨,上次若是姜玉楹跟了他,他们哪里还需要从澜园搬出去? “是楚大人买下了这澜园?” “是,所以姜世伯应早做打算,到了时限,楚某便要收回此宅。若是有人想赖在这宅子里,就休怪楚某不念旧情。” 只此轻飘飘一句话,击碎了姜家所有人的幻想。 他这哪里蹭饭,是专程上门撵人啊! 许文惠差点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最终都根本不敢吱声,姜承业可能被打怕了,更不敢叫板。 姜向乾讪笑着应承,“自然,这些都得按契约办事。” 数道佳肴很快重新摆上桌面,仆人们还奉命上了一壶烈酒。 姜承业和许文惠多待一秒都难受,便先行离席了,顾小宝也被奶娘孔嬷嬷牵走。 如此,屋内便只剩下姜向乾和姜玉楹陪着他用膳,安静得连碗筷碰击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楚循不喜欢这样的沉闷,犹如他独自一人吃饭没什么两样。 姜向乾踌躇了半天,还是朝楚循举杯敬酒,楚循端起酒盏,视线却落在姜玉楹的身上,“姜夫人不喝点果酒作陪?” 迎着他不容拒绝的眸光,姜玉楹只得端起了酒盏,浅浅地饮下了一口。 “楹丫头,快给楚大人布菜! ”姜向乾突然反应过来。 姜玉楹心头一阵窝火,难道父亲还想撮合她和楚循? 碍于颜面,她不得不起身挽起衣袖,上前帮他布菜。 楚循却反常阻止,“不必,你大晚上,你不饿吗?” 姜玉楹借坡下驴,撂下公筷索性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楚循随手夹了一块肉搁在碗里,“我看姜伯父口味清淡,而她喜辣,你们父女口味差异还真大。” “我母亲是渝州人,我喜辣是遗传,还以为人人都与我一样会深受遗传的影响。” 姜向乾眉心直跳,忙不迭点头附和了两句,又岔开了话题,聊到很多以前渔阳的旧事。 一时间,气氛反倒融洽了很多,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姜玉楹也吃得差不多,便先行离开。 ** 从前厅出来,她径直回了卧房。 沐浴更衣后,意醉微熏,她便懒懒地倚靠在贵妃榻上歇下。 今日楚循不请自来,还主动提了撵人的事,倒是替她省事。许文惠他们从来都是欺软怕硬,自是不敢跟他对上。 她还得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仆孺都打发了,坐吃山空,哪怕有生药铺支撑,也得精打细算。 她得为了小宝的未来谋划...... 姜玉楹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出现了无数奇怪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了她,又变成了好多手,要把她拖进阴湿的沼泽里。 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狂躁地划破夜空,暴雨倾盆而下。 “爹,娘不要......我要死了,救救我!” 姜玉楹拼命地挣扎,身体不停地下坠,黑乎乎的水俨然淹没了她的口鼻,“不要......” 她本能想抓住一旁的树枝,忽地跌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第21章 偏要欺负她 姜玉楹猛然惊醒,惊觉楚循竟紧紧箍住她的腰肢。 一股熟悉的幽香侵入了鼻尖,而她双手缠绕着他的脖颈,几乎整个人都被他抱在了怀里。 楚循狭长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那眸光炙热又直白,而她因为噩梦,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姜玉楹怔愣了一瞬,不知所措地收回了两条手臂。 “楚循?你......怎么进来了!” 楚循眉头微拧,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腾出一只手端起一盏茶递到她的唇边,“喝吧,润润嗓子。” 她昏昏沉沉,口干舌燥得厉害,本能地喝两口。 “澜园都卖给你了,你放过我,好吗?” 屋内光影晦暗,姜玉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冷冽的呼吸在拂过她的耳畔。 他神情好像极为克制,又好像要冲破束缚,稍顿,他垂首吻在了她的青丝上。 “姜玉楹,期限到了!” 男人喉间溢出一丝轻笑,冷漠的话语提醒着两人不为人知的交易。 姜玉楹眼眶泛红,像中蛊了一样,“楚循,只是一个月吗?” ...... 骤雨抽打着地面,浓稠的黑夜像一张无边的大网笼罩着整个世界。 屋子里一片寂静。 姜玉楹觉得自己异常疲惫,可又诡异地清醒。 她太累了,顾行舟死了,她被至亲逼婚二嫁闹到公堂,贺见雪疯狂的报复,姜承业欠下的巨债,如今还陷入了假银票的陷阱,不得不售卖澜园。 这些楚循都清楚,换而言之,这一切或多或少有他推波助澜的结果。 他居高临下,等着她精疲力尽,垂死挣扎,最后踏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无处可逃。 最可悲的是,姜家所有人都不记得她的喜好,更不在乎她的悲喜,偏偏一个时隔五年不见的外人却清晰地记得她的喜好。 姜玉楹自然不会天真地幻想楚循对她尚存一份真心。 他的不甘,他的怨恨,都是源自于她先他一步嫁人,他那么骄傲的人根本不容背叛,他想要惩罚自己! 要血洗前耻。 她思绪愈发混乱,如果敷衍他一个月就能解决所有的麻烦,她又在坚持什么? 姜玉楹很想放纵一回,眸光近乎哀求,唇角翕动,“楚循,希望你遵守诺言......” 楚循喉结滑动,幽黑的眸子倏地沉了下去。 下一刻,她就感觉男人埋头下来,温润的唇舌强势地吻上了她的唇瓣,肆无忌惮地掠夺,眷恋、缠绵、霸道,像是要吞噬她的所有气息。 汹涌的吻让她渐渐动情,身形都有些不稳,她喘息中闷哼了一声,“我腿软了。” 楚循蓦地将人抱到床榻上,昏暗的光影,他熟练地扯开了女人的衣襟。 女人满脸羞红,一双水雾的眉眼里藏着千娇百媚,平滑优美的肩颈白皙如玉,胸口那抹绯红色的海棠刺绣肚兜,松松垮垮地遮着无尽的春色。 她精致的锁骨处有小巧的梅花胎记,若隐若现,魅惑撩人。 楚循血脉贲张,呼吸变得粗重而凌乱,“姜玉楹,你不会伺候人吗?” 姜玉楹颤着手去松他的腰封,只是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越是慌乱,越显得笨拙,毫无章法! 一时竟解不开他的腰封。 可偏是这样的若即若离的触碰引得楚循混身战栗。 太磨人了! 难道她伺候顾行舟时,也这样磨磨蹭蹭? 楚循嗅到一股陌生的幽香,褥单被衾的气息清晰地提醒着他,这床榻原本就是她和顾行舟颠鸾倒凤的地方! 他们这五年早已举案齐眉,耳鬓厮磨,伉俪情深。 这里的一切都刺痛了楚循敏感的神经,他的嗓音炙热而急迫,“姜玉楹,快点!” 她终于扒开了他的腰封! 姜玉楹有些迷茫,抬眸却看清了他眼眸中的烦躁。 “还要我教你吗?继续吻或者舔,你自己选!” 他什么意思? 男人赤裸精壮的腰腹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她该从何下口? 姜玉楹双颊滚烫,惊慌失措地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 男人攥紧了她的玉腕,盛气凌人道,“怎么?你还不乐意吗?你以前怎么伺候顾行舟就怎么伺候我,统统做一遍!” 姜玉楹身子颤了颤,眼中闪出泪星,“我做不了......” 楚循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讽笑,“你来做交易,就这点诚意?床榻上伺候人的本事不会?” “你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我给的筹 码还不够吗?” 姜玉楹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自己廉价得就像一块抹布,比青楼的妓女还要贱。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掉了下来,委屈如洪水泛滥。 楚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口跟着一紧,她还委屈上了! “不准哭!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是因为他太守礼法,才苦苦忍了五年。 顾行舟死了! 她难道还想为他守节,让他再等? 凭什么他要委屈自己? 顾行舟不仅抢占了原本属于他的世子位置,还敢霸占了他的女人! 越想,越觉得气愤,戾气越重,甜蜜、矛盾、不甘、痛苦,嫉妒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罪恶感,各种情绪蔓延开来,像无数刀子捅向他的心口。 在寂静中崩裂。 楚循只想狠狠地欺负她,让她痛苦难堪,最后让顾行舟那个死鬼在地府都不得安生! 混乱中,楚循清晰地听到了女人极力压抑的哭声,那细碎的啜泣声像一首哀歌,藏在狂躁的雨夜格外凄婉悲戚。 女人雪白的身子,一头青丝散落,黑白颜色对比异常鲜明,她埋头双手抱着膝盖缩在床榻的角落。 楚循青筋暴跳,借着微弱的光影,他看到女人单薄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第22章 谈判 那双紧紧地攥着裤腰的大手终是松开了。 不知哭了多久,姜玉楹身上多了一层锦衾,刚才一心想要折磨她的男人好像不见踪影。 她觉得身子僵硬地厉害,换了个姿势,索性躺下睡着了,不一会,便发出均匀的呼声。 黑暗中,楚循也跟着安静下来,冰冷的眸光浮现出一抹愧意。 那些荒谬的情绪消失殆尽,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轻脚轻手靠近床榻帮她掖了掖被角。 楚循眸中暗芒涌动,窗外的狂风暴雨呼啸不止,想走都走不了。 她搅乱一池春水,自己哭唧哭唧还睡着了,真是烦死人! ...... 翌日清晨。 姜玉楹睁开双眸,盯着桃红的帷幔,记忆的碎片渐渐浮现,她顿时满脸羞红。 昨晚,他们算是开始了吗? 若说没睡,可前戏都做足了...... 他还提出了那么无耻的要求,可她又临阵脱逃。 她的肚兜呢? 一只手撩开了芙蓉帐的一角,一件绯色的肚兜递了进来。 猝不及防! 姜玉楹伸手去拿,她的玉腕忽地被人狠狠地攥住,男人忽地欺身压了下来,贴近欲吻她的唇。 蓬勃野性的气息萦绕着她的全身。 姜玉楹满眼惊愕,“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男人的唇拂过她的耳边,沙哑的声音略显疲惫,“我们的事还没谈妥!” 姜玉楹移开视线,认命似的开口,“那姜承业的借券可以还我了吗?还有假银票的事......只是一个月吗?” 说着她伸出一条雪白的手臂,从枕头下翻出了几张银票示意他收下,这是姜承业欠下的赌债。 “你说的话算数吗?” “算!” “好,我答应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倔强的委屈,细碎得几乎听不清,就像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她一样。 楚循定定着她,根本没接她的银票。 那短短的几个字立马反应到他的身体上,心旷神怡,跃跃欲试! 男人的清晨总是血气方刚的。 哪怕身体有些剑拔弩张了,楚循脸上却十分平静,他慢条斯理掏出了那两张借券,同时还抽出了一叠银票示意她收下。 “你还想继续住在澜园?我还有一处宅子,位置幽静也不打眼,你收拾行囊就可以入住。” 姜玉楹愣了一下,那岂不是完全被他捏着鼻子走? 万幸他不会在临安多待,等熬过这个月,他们就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我不想搬!” “姜家这群人赖着你,跟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你不恶心?”楚循眉梢微挑,罕见地提醒她。 姜玉楹神情犹豫,不确定道,“我会处理好的。” 楚循其实等着她开口解决姜家人的事,她就是一株浮萍,无依无靠,唯一可以求的人就只有他。 如果她不乖,他是不会帮她的! 楚循定定地瞧着她,冷漠地吐出几个字,“你得按我的规矩来。” 他顿了顿,又道,“你的衣裙都换成艳色,不准再穿素衣!” 姜玉楹瞪着一双水润的眸子,他什么意思? 她一个寡妇,怎么能穿艳色! 他是巴不得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自己吗? 楚循继续道,“这屋子里的东西,都给我换新的,褥单被衾家具统统换掉!” “在外面不能穿艳色的衣裙,就单独穿给我看!” ...... 芙蓉帐内一片死寂。 这也换,那也换。 那不如干脆直接换了她,不是更省事? 姜玉楹早已是他人妇,还生了儿子,而她的夫君还绿了楚循。 这样的事,换在任何人身上都难以接受。 姜玉楹明白。 楚循执意要睡了自己,不就是打算绿回去吗? 他还特意提到了床榻、褥单被衾,他甚至还幻想过她和顾行舟在一起的香艳画面吧。 在渔阳时,两人曾在后山偷偷烤红薯吃,哪怕是烧糊了她吃得有滋有味,每次他都不肯吃,就偶尔尝上一小口。 那时,她就发现他有轻微的洁癖,她还笑他矫情。 落到男女之事上,他恐怕更是如此。 膈应是必然,还嫌她脏吧! 姜玉楹轻叹了一声,“楚循,你心里很膈应吧?我伺候不了你,你也不是顾行舟......” “我说能伺候,就能伺候!” 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倏地,脸色一沉,“你刚才说我不是顾行舟?” 旋即,楚循笑了,笑得瘆人,宛若带着杀气的刀子,“我偏要你伺候一回!” 姜玉楹轻轻摇头,“我怎么伺候得了你?他拿我当正妻,而你拿我当妓子!” “楚循,你想折辱我,早就已经做到,你何必苦苦相逼?” “......” 楚循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年他回到京城,成功夺下了世子之位,还参加科考中了探花,后来才知晓,都怪他那张脸太过俊俏才与状元失之交臂。 这几年,他战战兢兢,从不沐休,一路摸爬滚打总算做到能翻云覆雨的位置。 朝堂之上,到处都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能在权利的漩涡中所向披靡,技高一筹,除了审时度势,更多的是洞察人心,有足够的耐心与之周旋。 待他把棘手的事处理好之后,再去寻她之时,她早已成了顾行舟的妻子! 那日,她挺着孕肚在顾行舟的搀扶之下在珍宝阁选首饰那刺目的一幕,至今都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次来临安任职,顾行舟却死了。 一个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女人,就像他的父亲楚林甫一样薄情,值得他留恋吗? 是放不下自己执念? 还是因为他贱! 楚循自诩是一个优秀的上位者,偏偏对她却屡屡出错,他惯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宰。 楚循抬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姜玉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楚循何曾被这样忤逆过,偏生女人天生的傲气强行撕开了他心底的卑劣。 “你给的筹码够多了,五万俩可以招多少妓子乖乖伺候你!” “何苦招惹我?” “好......”楚循缓了好一会才憋出一个字。 “说得好,可惜你忘了,你的把柄落在我这儿,不过是场交易,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你没得选。” “我们那点旧情五年前早就断了,你就是我要招的妓子!” 他的眸光凛冽似寒风,嗓音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 姜玉楹心肝颤了颤,心底涌出一缕巨大的失望。 这时,屋外响起了许文惠暴躁的声音:“姜玉楹,你个死丫头,开门——” 第23章 断绝关系 姜玉楹和楚循对视一眼,扯着嗓子回道,“我还没有起床呢!”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像在催命。 姜玉楹用力推开男人,慌乱中穿好了自己的衣裳,等她再次抬头,屋内早已没了男人的踪影。 这消失的本领还挺纯熟! 金丝楠木房门打开,抬眼她就对上了许文惠的怒目,而父亲和姜承业都在她的身后。 昨夜,楚循亲自上门撵人,果然他们都坐不住了,一大早就来兴师问罪。 “稍安勿躁,今日澜园还有客人。等人到齐了,我们再慢慢谈。” “嘭”的一声,房门再次关闭。 姜家在渔阳确实是小门小户,可渔阳大多数住户都姓姜,论起来也算同宗同族。 姜家族长为人正直古板,儿孙辈都有人在朝中为官,他的辈分和威望颇高,恰巧也在临安。 姜玉楹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明,他十分同情她,便同意来做见证人。 半个时辰后,姜玉楹迎着姜家族长在姜家人惊愕的目光中进了正厅。 姜家众人忙起身寒暄起来。 “太叔来了,你身子骨可还健朗?” “太公怎么也在临安啊?” “太叔,我们家一点小事,怎么还惊动你呢?”许文惠生生挤出了一张笑脸。 ...... 姜家族长稳稳坐下,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劈头盖脸直接发难, “姜向乾,你好歹也是秀才出生,还曾是教渝,为何把姜承业教得如此恶劣,简直就是好吃懒做的地痞!” 姜向乾十分羞愧,被怼得哑口无言。 许文惠轻描淡写道,“太叔,话也不能这样讲......” 姜家族长瞪了她一眼,直接打断,“你给我闭嘴!蠢妻毁三代,说的就是你!” “你闺女好好嫁了人,如今还在新丧,当娘的就狠心逼婚,卖了别人两次,这是亲娘干得出的事吗?” “如今还逼得孤儿寡母把宅子都卖了,一窝子狼心狗肺!"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已年过花甲,就没见过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也难怪这丫头一心想要跟你们断绝关系!” 许文惠立马反驳,“太叔,你不能只听片面之词,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也是为了她好,想给她找个依靠......” 姜玉楹心中冷笑,把上次闹上公堂的判决文书,还有她与孙兴城签下的婚事一一呈现。 “娘,你说这话也不嫌害臊,那张屠夫,孙兴城是什么好人?你怎么不把村里田婆子的闺女说给二哥当媳妇啊?” 许文惠立马怒了,“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她家都是爬灰的......” “所以我就是冤大头,你就专门祸害我!” 许文惠词穷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向乾则关心另一个问题,他满眼焦灼和担忧地看向她,“楹丫头,这宅子真卖了?那你和小宝怎么打算?” “重新找一个小宅子,把仆孺都打发了,省吃俭用,好好过日子。”姜玉楹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平静。 “这满屋子的家具也都卖了吗?”许文惠惊呼,这泼天的富贵说没就没有了? 他们忙活一场,什么便宜都没有捞着? “不然呢?”姜玉楹语气冷淡。 姜向乾的双眼有些红,“是爹没本事,是我们对不起你,尤其是你大哥......若不是他,也不会连累你.....” 他有些说不下去,语气愧疚得有些无地自容。 “可是不管如何,楹丫头,你都是爹爹的女儿,千不该万不该说离开姜家这种糊涂话。” 姜玉楹声音轻柔,“父亲,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我的父亲。姜家出事,本不该我这个外嫁女承担,这次我可以卖房子,若他们下次再出什么祸事,我又卖什么?” 许文惠神情讪讪,“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反倒是你大哥遭了罪。” 姜玉楹眼底泛着微红,起身直往厅堂上走去,扑通跪在了地上。 她朝姜向乾认真磕了三个响头,哀声恳求道: “太公,父亲你们也看到了,母亲根本容不下我,有错的人从不会是她。大哥欠下这五万两,我也要倾家荡产才还得上,他们就得理所当然,我若有一文钱,都应该孝敬给他们。可我还得养小宝。他们就是想逼死我!” 姜向乾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脸,她的话就像一把刀扎进了他的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文惠一脸痛心疾首,“你扪心自问,你爹对你不好吗?你连他也 不管了?” “没有!爹永远是我爹!我不会不管的,可姜家的其他人都与我无关。” 姜家族长看了一眼她,语重心长,“楹丫头,你快起来。你家人欺你,天理不容!可从古至今,一个孝字压下来就会砸死人,你还年轻,万一你想再嫁,离开了家族始终会被人诟病啊!” “太公是想替你出头,这事也有些难办,你可考虑清楚了?” 许文惠勃然大怒,冷笑,“区区五万两,她还得清什么?她爹还是因她瘸了腿!想脱籍没那么容易。” “我养了她,她这辈子都还不清!” “养育之恩大于天,她爹可没有对不起她!” 姜家族长一阵语噎。 姜玉楹脸色沉沉,肃色道,“需要我提醒你吗?我在家七岁就开始绣绣品,每年给最少都会给家里几十两银子,我天天在家,连饭都吃不饱!姜承业几次三番差点整死我,后来我嫁人,给家里拿了多少银子,需要我翻账本吗?” “摇钱树都没我这么听话!” 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是世上最大的歪门邪理! 姜玉楹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又扫了一眼姜承业,“再说,我可不欠他姜承业的。” “不划清界限也行,这五万两银子,姜承业必须还我。还得给我打借券,一个月还十两也好,还五两也好,这辈子还不完,就让他儿子继续还!” “那些催债的给的期限有限,到时候他们把人扣下来,你们就别指望我再去捞他!” “姜承业还得给我书面道歉!” 始终不曾表态的姜承业气疯了,蹭地起身,“爹,娘,她想断绝就断绝呗!” 若不是她悔婚,他哪里会倒那么大的霉? 现在看着姜玉楹,他都觉得晦气! 第24章 失窃 姜承业一脸愤恨,十分不屑,“热脸贴人冷屁股,何必呢!我可不能二进宫,你们想逼死我吗?” “另外,我穷得响叮当,哪有银子还她?” 姜玉楹自是明白这笔银子就是肉包子打狗,根本要不回来,也不指望姜承业能还上。 可这是他欠自己的,就必须要借券! 许文惠咳了一声,“你那大宅子,不可能才卖了五万两吧?你要脱籍,总得给我们些抚养费吧。” “厚颜无耻!”姜家族长一拍案几,怒喝,“许文惠,你要点脸!真是个黑心肝,一家子扒在闺女身上吸血,她没了男人,你们还想落井下石!” “他们孤儿寡母,你就不能给人留条活路?” 许文惠咂咂嘴,“我和她爹都老了,日后生疮害病,养老送终,哪一样不花银子?为人子女,这是她欠我们的。再说,是她非要跟我们算账,非要断干净。” 姜向乾怒气上涌,“你闭嘴!” 许文惠回瞪了他一眼,“一万两!否则免谈!” 姜承业深以为然,“对,爹妈辛辛苦苦养她十几年,她想断绝就断绝,就算闹到官府去也不行。” 姜玉楹睨了他们一眼,“娘,你这话说得大哥二哥都不孝,听了让人多寒心?” 一万两,亏她说得出口! 一般人家一年才挣几十两银子,她倒是想得美。 “我还了赌债,哪里有一万两,最多给你凑三千两!”她是铁了心想要彻底离开姜家。 姜家族长气得吹胡子瞪眼,“养老送终本就是儿子的事,与她一个外嫁女何干?说个不好听的话,外人还以为你们姜家绝嗣,只有女儿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带着一股强烈的讽刺。 许文惠噎了噎,望向了姜向乾,“老头子,你表个态,总不能让我们儿子还一辈子帐!” “你看看她,完全没有为人子女的本分,况且做兄妹的,本是有今生没来世,自当团结友爱。” “可她不呢?这么张扬跋扈,咄咄逼人,不就是帮了他大哥一把吗?” “猖狂得没边了,非要跟我们计较,她眼里就没这个家,更没把我们当血亲,你还指望她做什么?” “当初,就该溺死她——” 姜向乾心中有愧,忍无可忍,“别给我提当初,当初我就该拦着你......” 许文惠眼眸微闪,立刻打断了他,“老头子——” 姜玉楹心底发寒,觉得事情蹊跷,当初发生了什么? 姜向乾脸色泛白,摇了摇头,“我不同意楹丫头脱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借券该打,哪怕债主是妹妹,老大也得还。” “了结此事,都给我滚回渔阳,这笔债我同他一起还!” 说着便命人拿来笔墨伺候,提笔便写下了欠借券,签下了他的大名,还逼着姜承业签名。 姜承业死活都不肯签那借券,姜向乾猛地上前,一脚就踹在他的腿上,他本就瘦弱,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姜承业瞬间懵了,不可置信,这还是父亲第一次打他。 “父亲!” 许文惠一个箭步连忙过去护住他,生怕姜向乾再打,放声哭嚎,“老天爷啊,他才受了重伤,你想打死他吗?你怎么忍心让他还一辈子的账。” 姜向乾一锤定音,“姜承业签字!写道歉悔过书!否则我即刻逐你出家门!” 姜承业哪怕心底再不愿意,面对姜向乾的威压也不得不妥协,他只得签下了借券,还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下了一封简短的道歉信。 “我姜承业欠下赌债,让她卖了宅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姜玉楹!” 许文惠阴阳怪气,“这下你满意了吧!” 姜玉楹无语至极,他们除了道德绑架,根本不会正视自己的过错! “楹丫头,你大哥的伤确实严重,再多养两日,到时候我同他们一起回去,可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玉楹也不好驳了父亲的面子。 她深知脱籍绝非易事,有了这结果已属不易,这些年她的忍气吞声,换来的都是他们的得寸进尺。 还有借券作把柄,姜承业自然不敢再为非作歹,许文惠行事多少也会顾忌几分。 一旦他们回渔阳,她也可以摆脱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 一场断亲闹剧落下帷幕。 送走姜家族长后,姜玉楹紧接着就遣散了澜园的仆孺。 仆人们都能理解,毕竟从顾行舟死了那天,他们也都有所预料,高高兴兴拿了银子呼啦啦离开了澜园。 偌大的院 子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七八个仆人。 姜玉楹换了身衣服出门购买祭品,顾行舟的百日祭很快就要到了。 ** 当姜玉楹返回澜园时,一进寝卧就察觉不对,不管是衣柜还是梳妆台,都被翻得乱糟糟的。 果然,她妆奁里好几套珍贵的红宝石头面,金簪,珠花首饰都被洗劫一空,甚至还少了几条衣裙! 仆孺都被遣走了,难道进贼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隐隐升起,是许文惠偷了! 她肯定是来偷银票的,屋子里还有些值钱的摆件,好像也少了不少。 姜玉楹慌了神,手忙脚乱打开了檀木衣柜匣子的最底层,里面原本藏在一只莹润的玉镯。 那是他当年送给自己定情的信物。 果然不见了! 这时,翠喜哭丧着脸推门进来,姜玉楹蹙起眉头:“你头上的怎么肿了个大包?” 翠喜眼眶微红,“夫人恕罪,刚刚太夫人偷了你好多金银首饰,我想拦着,没拦住。” 姜玉楹明白了,许文惠本就泼辣蛮横,翠喜想拦也没拦住。 剩下的仆人不多,人心涣散就更拦不住她。 她这次来临安没有拿到银子是绝不罢休的,而那些金银首饰拿到当铺,多少都能换些银子。 还好她把银票都揣在自己身上,才幸免于难。 姜玉楹浑身的血一寸寸冷了下来,她就不该心软,当即就该把他们都撵回渔阳! “去请我父亲!” 第25章 撵走 澜园正堂。 许文惠美滋滋地了回来,见屋子里的人严阵以待,连晚膳都不想用转身就想跑。 姜玉楹神色微凛,“站住!许文惠,你现在都要靠偷东西过活了吗?” 许文惠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自家女儿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说得这么难听,你有本事,又去告官让衙役来抓我啊!” “不告自取是为贼!” 一句话把姜向乾想说的长篇大论都堵了回去。 “换了多少银子?” 许文惠支支吾吾不说话了,换了足足三千两银子,这个死丫头天天哭穷,她指缝随便漏点出来,都够他们一家老小活好几年了。 许文惠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姜向乾,“家里用银子的地方多......” 姜向乾只觉得姜玉楹今日气性格外大,姜承业五万两银子她都掏了,这会一点金银首饰,能值多少银子? 性子这般刚烈,日后想寻个好夫家恐怕难了。 “楹丫头,是丢了什么贵重首饰吗?” 姜向乾对上她那双冰凉的眸子,打了个寒战,根本下不来台。 他长叹了口气,“典到哪家去了?你还不快把东西给赎回来!” “当的死契,赎什么赎!”许文惠说得理直气壮。 姜玉楹冷笑,“有一只翠绿的玉镯,放在檀木柜子最底层,你也当了!” “不然呢?” 姜玉楹心底泛起一阵酸涩,记忆如潮水般地涌来。 .......春日里,海棠铺绣,山野间,稚嫩懵懂的少女握着少年带着刀茧的手,将一只润泽的翡翠扳指戴在了他的拇指上。 少年反手扣住她皓白的手腕摩挲了好一会,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戴在了她的手上。 他吻在她的唇瓣上,满眼温柔:“等我,我一定会娶你的!” 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们之间五年前就已经葬送了,就如同那只镯子,命运多舛! 姜玉楹倏地起身,用力拽住了许文惠,胡乱摸索她的袖子。 “你的当票给我,其他东西当了便当了,我要那只镯子!” 许文惠不耐烦极了,“你烦不烦,一个寡妇留着那些金银首饰也戴不了!” 忽地,一个巴掌迎面而来,姜玉楹侧身避开,她听到了衣帛撕裂的声音,自己的衣袖被她扯了下来。 许文惠用力过猛,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反而摔在了地板上。 “嘭”的一声,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茶几角上。 许文惠瞬间被撞懵了,姜向乾慌忙跑了过去扶起她,满心急切,“没事吧?” “不孝女,杀人了!”许文惠吃痛,一抹刺目的血迹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她字字血泪控诉,哭嚎声震耳欲聋,“我不活,不活了......” 姜玉楹也是一愣,完全没想到推搡间竟伤了她。 这时,门帘被掀开,姜承业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一把拽住了姜玉楹的衣襟,一巴掌就扇就在了她的脸上。 “姜玉楹,你算什么东西,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敢对娘动手?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看你就是欠揍!” 他难得逮着个机会寻到这姜玉楹的错处了,是该发扬兄长的威风,说这抬手还想打。 姜向乾蓦地反应过来,慌忙起身拉住他的手臂制止,“住手!” 姜承业一脸狰狞,横眉怒目,“爹,就是你惯着她,才让她无法无天了,自私自利,有了富贵就把我们全都忘了。” 这段倒霉的日子他早就受够了! “我看她就是欠揍,多打几顿就老实了。她这种殴打亲娘的人,闹到公堂都得受罚。你看娘头上的大包,铁证如山!你还替她狡辩。” 姜向乾大声呵斥,“住嘴,孽障!你娘偷了东西,还是她自己碰到的桌子,不是你妹妹打的。如果不是为了给你还债,你妹妹需要卖了这宅子?” “这宅子卖了就卖了,难道这就是她可以打人的借口。” “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姜玉楹摸了摸火辣的脸颊,心底的怨恨攀岩而上。 跟他们多待一天都是在糟践生命,任何解释的话语都苍白多余。 姜承业养成这般心思歹毒,胡搅蛮缠的性子并不奇怪,都是许文惠一手惯出来的,父亲又不作为,经常都不管事。 如今他还打着孝道的名义倒打一耙,用莫须有的指责来训斥她。 真是天大的笑话。 姜玉楹咬牙沉声道,“姜承业,我是不孝,可我内心 不愧。” “至少不像你一样,除了闯祸一无是处,还总给家里带了灭顶之灾。我对你仁至义尽,下次闯祸,我看谁能保得住你!” 姜承业一脸不服气,指着她鼻子怒骂,“我就算当乞丐,也不会再求你。” 当初她就该让他死在赌坊里。 姜玉楹面无表情看着他,“姜承业,希望你硬气一回,说话算话!” “姜玉楹,你以为握着那个借券就能威胁我?爹,她这么舍不得那些金银首饰,为了什么?女为知己者容!” 姜承业别有深意道,“你别看她假模假样,勾搭人的本事可是一流,还不知道有多少裙下臣呢。我看她就是晦气,是个扫把星,妹夫说不定就是被她克死的!” 他这话就太过分,太难听,太过居心叵测了。 天下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妹妹的。 姜向乾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给我住口!口无遮拦,恩将仇报,她才救了你!你哪来的脸这样作践她?” “你有力气打人也别说养病了,今日就给我滚回渔阳,不准再逗留!” 许文惠震惊反驳,“今天怎么行?” 她还想把那些大件的紫檀木衣柜,还有姜玉楹满柜子上好的衣裙,很多都是崭新的,她今日只典了几件衣裙啊! 姜向乾再没有脸留在临安,天色已晚,渡口早没了船,他们只得等明日再离开。 被许文惠典掉了手镯自然追不回来,幸好姜家人总算要走了—— 日头西斜,落日余晖照耀着整个房舍。 她坐在软塌上,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这片刻的静谧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明天就是顾行舟的百日祭,她还得去普庆寺给他做一场法事...... 天刚蒙蒙亮。 姜玉楹身着一袭素衣便等在了门口,因普光寺在近郊,她早命翠喜雇一辆马车前去。 这时,一辆小叶紫檀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了车帘的一角,那张美如冠玉的俊脸映入她的眼帘,他言简意赅,“姜玉楹,上来!” 第26章 喂他樱桃 这条巷子随时都有权贵官宦过往,他这马车金贵招摇,也太明目张胆,离经叛道了! 姜玉楹满眼震惊,可万不敢这个时候拿乔,只得乖乖爬上了马车。 她白皙的手腕落入男人的宽大的手掌,他稍稍用力就把她提了上去。 姜玉楹微微蹙眉,身形一晃,楚循不容置喙就揽住了她的腰肢,强势地禁锢在怀中。 姜玉楹心中慌得不行,哪怕知晓他不会放过自己,也没料想到会这么快。 ......他不是公务繁忙吗? 怎地大白天就在门口堵她? 上次闹得那么僵,她还以为他会消停一段时日呢。 姜玉楹掰开他揽在腰间的手,小声恳求,“楚循,我还得去普光寺......” 楚循仿佛看不清她的慌乱,轻笑道,“去作甚?” 姜玉楹有点心虚,不敢说话了。 楚循扫一眼澜园大门口准备好的贡品,深邃的眸子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在楚某的怀里缅怀亡夫?” 姜玉楹背脊发凉,嗓音干涩,“今日是他百日祭,好歹夫妻一场......” “真够虔诚!”他语气平淡,可嘲讽的意味十足。 姜玉楹脸上火辣辣的,大昇朝女子二嫁成风,对于寡妇守节并不苛刻。 可烈女不更二夫,依然是很多人信奉的死理。 她和楚循纠缠不清的行为,说一句伤风败俗都是轻的,什么不知廉耻,狐媚贱货......可想而知。 他偏偏毫不避讳,还...... 姜玉楹不想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是她自己妥协了,怨不得他。 不过是一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还得去做法事,能否......”她声音娇怯,希望他能放她一马。 楚循眉梢一挑,“不行!承影,驾车!” 马车最后停到澜园西边不远处一片隐蔽的树林附近。 承影假装听不到里面细碎的动静,倏地一下,自觉地掠到了林子里。 楚循唇角挂着浅笑,可那挑衅的眸光,冷冽渗人得很,“顾行舟在天之灵,定能看得到那晚香艳的场面。” 姜玉楹满口苦涩,一时失语。 大昇国人普遍相信鬼神之说,说不定顾行舟还真能看到。 “他若看得见,自然明白你已负他,难道你去寺庙里装装样子,他就不会怪罪于你? “我只求自己心安!谁怪谁还不一定,等我死了,一定下去问清楚!”姜玉楹眉头轻蹙,早就不耐烦了,偏他还专门朝她心口捅刀子。 闻言,楚循蓦地失笑,不愧是她! 若是一般良家女子,被欺到这个份上早就羞愤自裁了,该夸她清醒还是薄情呢? 他勾了勾唇,抬手掀开了她的裙摆。 果然不听话! 不管里衣还是外袍都是规规矩矩的素衣。 姜玉楹心底陡然一紧,一股没来由的害怕涌了上来。 楚循玩味地笑了笑,蓦地松开了她的裙摆。 姜玉楹警铃大作,浑身颤了颤,那只大手顺势轻轻捏住了她的小腿,反复揉搓,“衣裙,懂?” “嗯!”姜玉楹敷衍地应了下来,不甘地辩解道,“你讲点理,我今日要去祭祀啊!” 楚循睨着她那发白的小脸,眸色愈发清冷,明明没读几本书,还被正统的儒学礼教所桎梏。 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狗屁! 百日祭这种虚伪的仪式,到底是做给世人看?还是给死人看? “不去,不行吗?” 姜玉楹满眼震惊,他太专制了,“不行!”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一道温润的男音在不远处响起,“劳驾,顾夫人在吗?” 姜玉楹透过车帘缝隙看清了来人,竟真是陆延昭。 “夫人今日不在,已出门了,大人有事不妨送拜帖过来。” 陆延昭站在澜园的西侧门,踌躇了半天,又掏出了拜帖递给门房,方才悻悻然离开。 一丝冷风灌了进来,她抬袖掩面轻咳了一声,都快入夏了,为何天还这般凉? 也不知道陆延昭寻自己何事? 姜玉楹见那道挺拔的背影离开,蹭地起身准备下马车。 她的手腕蓦地被人用力一攥,她一个踉跄再次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沉静锐利的眸子。 他好像彻底生气了! 姜玉楹慌忙解释,“他上次帮了我,他找我万一有事......” 马车中针落可闻,坐在男人的 怀里,她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 “——我准你走了吗!” 楚循忽地腾出一只修长的手,抽开一个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了一碟子新鲜红润,还泛着水光的樱桃! 这个时节,樱桃不是还未成熟吗? 姜玉楹难以置信。 楚循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后背,眸光狠戾极具有侵略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狼,饥渴、野性、随时都会啃食她。 姜玉楹头皮发麻,下意识拿起一颗樱桃递到了他的唇边,他却不领情根本不张口。 那颗樱桃可怜兮兮地僵在了他的唇边,姜玉楹眉头轻蹙,抬着的手有些发酸。刚想放下,男人便张开了唇吃了下去,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迎着他滚烫的眸光,姜玉楹又递了一颗给他。 楚循歪着头用嘴咬住了樱桃,低头却喂到了她唇边! 姜玉楹一颗心狂跳,背脊绷紧,那颗无辜的樱桃被她咬碎,吞咽了下去,水润汁液侵在粉红的唇瓣上,泛着诱人的光泽。 “有个死人还不够,还喜欢他?” “没有,楚循,唔——” 姜玉楹被他凶狠地摁在座椅上吻了起来,狭仄的马车里,气氛骤然灼热,那碟樱桃滚落到马车里,七零八落,四分五散。 那青花碟子更不能幸免,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直接摔成了几块。 断断续续的亲吻让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含糊,“姜玉楹,你得明白.....我才是你的恩客!” 只有他! 谁都不允许再靠近她! 第27章 暗中交锋 楚循专注地沉沦在她的香甜之中,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樱桃酸甜的滋味。 他包裹着她的柔软,吻得急促又绵长,舌尖不停辗转吮含,缠绕交织,细细品尝,肆意掠夺。 眼看着她就要窒息,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唇瓣。 姜玉楹脸颊染了一层绯红,愤怒地推开他,不停地喘息,缓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 她没有说话,极力忍耐着,拢了拢衣衫和发髻。 “我可以走了吗?”姜玉楹试探在开口。 “我已命人已整理出了东院,只是还得重新添些物件。” 听了这话,他阴鸷的神色舒展开来,“我自会派管事接手澜园,你也不必太操心。” 那他岂不是铁了心,夜夜都要宿在澜园? 姜玉楹十分头疼,这才过多久,他就不膈应吗? 他的洁癖好了? ** 茶肆,一间清幽的雅阁里。 贺见雪眉目舒展,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章夫人,我记得你独爱这龙团胜雪,我偶然得了几包,想请你品尝品尝。” 章夫人有些忐忑,只觉得那几包茶烫手得很。 “......贺姑娘真要这样做?” 她是继弦,临安这些权贵夫人们时常排挤她。 贺家在临安经营数代,本就是权贵世家,在京城朝堂的势力就更不用说,贺家的夫人小姐俨然是贵妇圈子最受追捧的对象。 贺见雪频频示好,让她心虚得很。 “你们办不到的事,不等于贺家办不到!你大哥何御史只需把参胡知县的奏本递上去,自然有人叫他翻不了身。” 章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朝堂之事她懂得不多。 可胡知县官职虽小,他也是朝中徐宰辅的弟子。 朝中派系复杂,处处讲究个香火情,她兄长一个小小的御史敢随便弹劾? 她兄长又不属虎!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贺见雪两眼放光,“胡知县的问题多着呢!只要有人查,保准一查一个准,你就放心吧。” “徐宰辅年岁太大了,早该颐养天年了,这消息我只告诉你。” 章夫人满眼愕然,贺家果然手眼通天,这等隐秘大事都已知晓了吗? “事成之后,何御史的官职自然会往上挪一挪。机会难得,上不上这青云梯,你自己看着办。” 章夫人半眯着眼眸,思忖了半天,终是点了点头。 富贵险中求,攀上贺家这棵大树,他们何家也该扶摇上青天了。 “澜园易主了,你可留意到买家是谁?” 章夫人叹了口气,“背后不知是哪位权贵,房契上就只是一个普通丝绸商人。不过那寡妇的娘拿了一堆金银首饰去店铺典当。” “她那个娘,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贺见雪满脸嘲讽,“不然怎会生出那般自轻自贱的女儿!” 难得章夫人与她所见略同,口无遮拦起来,“啧啧......那贱人手段了得,一骨子风骚劲,哪里受得住寂寞,小手一勾,就迷得一堆野男人失了魂......” “一堆?你知道哪些?” 章夫人脸色一白,自知失言。 “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武夫,还有......也不没......”她陡地想起楚循和贺见雪的婚事,不由吞吞吐吐起来。 武夫应该是陆延昭,还有谁? 贺见雪不大耐烦,呵道,“怎么会事,你仔细说说!” 章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硬着头皮把那日在蹴场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她自是隐藏了自己儿子的过错,把责任都推到了顾小宝的身上。 贺见雪心底一沉,似笑非笑,“楚循真的帮她了?” 章夫人讪讪道,“是啊,否则我怎会在那个蠢笨如猪的寡妇跟前吃个大亏。” 一句话让贺见雪醍醐灌顶。 她一贯顺风顺水,最近接连栽跟头,每次或多或少和楚循都沾了边。 孙兴城被陆延昭打成重伤,导致孙氏突然倒伐,这件事透着古怪,大哥还说楚循向着贺家,还不准她过问周敛的事。 可澜园到底还是卖了,若那个寡妇是为了还赌债,那她给孙氏的那笔银子又算什么? 如果楚循一直都在暗中帮那个寡妇呢?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来她还小瞧了那个贱人! “听说,章郯颇有才学?尤其擅长诗词......” 章夫人心中窝火,不管哪 个继母面对一个优秀的嫡长子都会不爽吧。 ...... 两人聊了许久,章夫人兴高采烈走了。 贺见雪眉宇间的阴毒一闪而过,冷冷开口,“你说一个寡妇,什么对她最重要?” 锦秀想了想,说道,“名声,孩子。” 贺见雪漠然收回目光,掏出一个锦袋摔在桌案上,里面几颗金花生滚了出来。 “说的好,赏你了!” 姜玉楹你可看好了,就算有人护着你,她贺见雪想要毁掉的人,照样易如反掌! ** 马车停到普庆寺的大门,红瓦白墙,殿宇连绵。 姜玉楹步入其中,里面曲径通幽,古树参天,一阵清风吹来,屋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随风颤动,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寻常人家自是不能到普庆寺做法事的,不过顾家曾给普庆寺随过大笔香油钱。 加之顾行舟和寺庙慈光大师交情破深,所以这场法事寺庙便没有推脱。 一切准备妥当后,寺庙小沙弥便告诉她,“施主,慈光大师今日有贵客来访,不便做法事,寺里安排惠贤大师,可行?” 姜玉楹一怔,点头同意。 慈光大师为人和善,向来言而有信,也不知是哪位贵客竟让他破例。 到了佛殿里,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耸立,慈眉善目,悲悯众生。 姜玉楹依照小沙弥的指示,把准备好的祭品供果小食等一一摆好,江米切糕、杏仁糕、荔枝膏、蜜糖果子等。 这些都是顾行舟生前爱吃的口味,他尤其喜欢她亲自下厨做的,不过她根本没有耐心再去做那些无聊的吃食。 最后还摆上了一本棋谱,和一副莹润冰魄玉质云子。 顾行舟酷爱下棋,这东西搁在家里,她就觉得碍眼,不如奉在佛堂。 谁爱要谁要去。 佛音袅袅,僧人诵经超度,法事端庄肃穆,有条不絮。 姜玉楹规规矩矩,磕头上香,然后坐在蒲团上,静静听着梵音。 不远处的厢房里,一道挺拔的身影悄然屹立在窗棂处,远远地凝视着对面佛殿里那道娇小的身影。 男人侧颜如玉,神清骨秀,姿态卓然,看清那桌子贡品,他忽地喉结动了动。 慈光大师一袭僧袍,丢下手中的棋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呵!要去上炷香吗?” 男人眉梢微挑,眸光异常清洌,却并没有搭话...... 第28章 谣言四起 法事完毕,姜玉楹早已饥肠辘辘。 僧人们早已备好了素斋,还极为客气地邀她到禅房用膳,姜玉楹瞥了一眼暗沉压抑的天色,直接婉拒了。 暴雨将至,越晚走越麻烦。 姜玉楹戴好帷帽出来时,已有许多香客等在寺庙的门口,豆粒大的雨点飘落了下来,她抬脚便要上马车。 一阵大风骤起,许是丝带不曾系牢,掀飞了她头上的帷帽,飘到了空中。 姜玉楹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蓦地回首找寻那不听话的帷帽。 一副瑰姿艳逸的容颜映入众人的眼眸。 一时间,所有人好像都看呆了。 这时,一位青衫公子捡起跟前的帷帽,鼓起勇气大步朝她走了过去,颤声道, “......顾夫人?你的帷帽!” “谢谢章公子!” 待到马车渐渐远去,章郯还有些失魂,拢袖便吟:“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东阿王诚不欺我!世间竟有这等美人?她是谁啊?”同伴也是万分惊艳。 “顾夫人……你说,她刚才是不是冲着我笑?” “章郯兄,又要作诗?”同伴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想劝他照照镜子。 那可是正经良家,又不是青楼的妓子,勾勾手指就能投怀送抱。 章郯颇有诗书才气,他的诗词备受推崇,时常有妓者戏子等为得他的一首诗词,豪掷千金。原因无他,若能移宫换羽,一经品题,妓者将身价十倍。 他曾偶然见过姜玉楹几面,从此便再难忘怀。 姜玉楹自然不知道这两位公子在背后如何蛐蛐她,就像那句: 人生无常,命薄如纸,明天和意外她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可偏偏是这首小插曲却掀起了一场浩然风波。 ** 天刚蒙蒙亮。 临安章府,就紧锣密鼓地筹办老太君八十大寿的宴席。 楚循来时,府上早已经宾客云集,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一片。 谈笑间,楚循被引至花厅,章知府红光满面,开始夸赞自己的儿子, “贤侄,这就是我那不孝子,以前有个老道给他相面,说日后定能一鸣惊人!若他若能有你三分才干,我睡着了都能笑醒。” 章大人是临安知府,和楚林甫又是同窗故交,楚循算是晚辈,论私是该称他一声世伯。 楚循瞥了一眼章郯,淡淡一笑,“世伯且放宽心,章公子一表人才,定不会让你失望!” 得了他的夸赞,章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楚循年纪轻轻,官职跟他父亲差不多,仕途亨通是他万万不能比拟的。 因楚循身份尊卑,自然被请到了主桌,酒过三巡,主客相谈甚欢,为了讨老太君欢心,章知府还特意请了戏班子。 楚循觉得无趣,起身拱手准备告辞。 这时,一个小厮跑得气喘吁吁来报,“老爷,不好了!” 章知府脸色一黑,“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发生什么事了?” “定远将军陆延昭把章公子给揍了!” 在场之人无不哑然,章知府蹭地一下起身,撩袍离席。 楚循也跟着他离开了正厅,一路过去,一个天大的笑话便在章府火速传开。 原来陆延昭的外家与章家沾亲带故,他的表妹薛明月和章郯自幼便定了亲事。 “......那章公子要拒婚,真是为了一个寡妇?” “这都不懂?那首诗不说得清清楚楚吗?” “古刹徒倚倦游身,梦见城东兰苑春, 一顶帷帽传情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说你蠢吧,你还不自知,那缟衣人不就是寡妇吗?那兰苑,我们临安不是有澜园吗?澜园里不就住了一位寡妇?” “这点机锋都看不破?笨就多读书!” “还靠帷帽传情呢,就差指名道姓了!” 行至后院荷花池旁,陆延昭早已被章家家仆拉开,堂堂将军孤立无援,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而他的表妹薛明月早就被送离了现场,而一旁的章郯则被揍成了猪头。 楚循额角青筋突起,一股无名火中冲脑门,一群蠢货! 陆延昭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几步走了他的跟前,搂住了他的肩头朝外面走去。 他苦着一张脸唤道,“伯彦兄......” 楚循神色晦涩难测,透着无尽的冷漠,“你的伤好了?这是喝了多少酒,老太君大寿你还耍起了酒疯?” “......是他太过狂悖,他非要跟 表妹退婚,表妹气得要寻短见。他还写了那么露骨的情诗,我是看不过去才动手的!” “住口!” “可是......我真的憋得难受!” 楚循眸光中杀意纯粹,整个人都透着凌然威势,“你的行径与他何异?你还添了一把火,非要捅破这事,你是心悦她,还是要害她?” 这种事情一旦闹大,最遭殃的又会是谁? 从古至今,这种桃色风波的受害者一贯都只会是女子! 陆延昭脸色惨白,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 楚循隐隐觉得诡异,这种事发生在后院,可不到半个时辰,整个章府都传遍了。 章府主母御下的能力真的如此之差吗? 分明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章郯背信弃义毁了亲事,思慕寡妇,行事如此放诞不羁,他的名声势必会烂得一塌糊涂,从此之后世家贵女定会远而避之。 想要再寻一门好亲事,就难了。 那章郯一看就是懦弱无能的,还真干了一件一鸣惊人的大事。 楚循忽地想起,章知府的继室本就是个难缠跋扈的小妇人,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筹谋? 就那日她在蹴鞠场无礼的表现来看,分明是个蠢的。 还能精准算计陆延昭,她应该没那么深的道行。 两人离开章府时,陆延昭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澜园大门。 心底涌出一股愧疚,他是不是给她惹麻烦了? —— 这则风流韵事很快就传遍了临安的街头巷尾,闹得沸沸扬扬。 酒楼茶肆更是抓住了商机,当夜说书人们闻风而动,就改成了话本子大肆宣扬。 铺天盖地的恶意直奔澜园而去...... 第29章 祸从天降 甚至还有地痞流浪汉跑来爬澜园的墙,吓得仆孺们拿起扫把棍棒撵人。 澜园大门紧闭,连厨娘买菜都不敢出门。 姜玉楹自然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翠喜满目忧心,“这章郯真是轻浮狂傲,他发什么哪门子疯!” “非要写些酸诗来恶心人,他倒是风花雪月了,可害苦了夫人!” 扯上这种风月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分明就是把自家主子往死里逼。 姜玉楹眉头紧锁,无语至极。 真是人不可貌相,她和章郯不过几面之缘,她曾觉得他彬彬有礼,行事纵然有失稳妥,可也不至于如此糊涂。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们要搬走吗?” 这时,仆人战战兢兢进来禀报,“夫人,有个地痞拿着女人的衣裙在门口叫嚣,污蔑你,说你早跟他成了夫妻,他是咱们澜园的姑爷,非要我们开门。” 翠喜气得目瞪口呆:“满口胡言乱语!哪里来的泼皮......太不要脸了!他们随便找件女人的破衣裳就可以污人清白吗?” 姜玉楹一颗心沉了下去,蹭地起身,虎虎生风朝大门走去。 她忽地止住了脚步,那衣裙还真有可能是她的,许文惠不是偷了她的衣裙出去典当吗? 屋外人头攒动,污言秽语引得一阵阵笑声,喧闹声此起彼伏。 “砰砰砰——” “娘子,开门啊!” “昨晚还与夫君我大战了三百回合,怎么还害羞啊,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啊。” ...... 人群不远处,锦秀得意朝贺见雪邀功,“小姐,这个人,找得不错吧。” 帷帽的白纱遮住了贺见雪脸,她微微勾唇,“不错,姜玉楹的大哥和亲娘找到了吗?” “我们的人已经去了渔阳,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小姐,这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她会不会出来辟谣吗?” 贺见雪笑出了声,“出来更好!”真给她找个婆家不容易,把假的做成真的不就容易多了吗? 酒楼里说书还得摆盘花生,花几文茶钱呢! 姜玉楹真敢出来,临安的老百姓可够乐上一整年了。 名声一旦臭了,谁也不敢要她这只破鞋! 澜园里面。 姜向乾一瘸一拐,火急火燎地赶来,脸色铁青,他中气十足道,“开门,我要和他们理论!” 父亲本来坐渡船回渔阳的,只是还未来得及登船,腿疾风湿病就复发了,只得折返回来。 这几日,姜玉楹请了大夫,开了好些方子,几副药下去,他的病痛才稍作缓解。 “父亲,不可!” “楹丫头,让我出去教训他们。这些混账东西,还蹬鼻子上脸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人欺辱。” “父亲,你与泼皮辩论,无论输赢吃亏的都是我!”姜玉楹的眸光陡然锐利明澈起来,语气异常坚定。 她一旦出去,就坐实了她和章郯的桃色绯闻,就算世人都知道外面的泼皮是故意挑事,也没有人会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他们只顾着看热闹,甚至还有人会落井下石,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多居心叵测的人效仿这泼皮,赖上澜园,让她永无安生之日。 脑海里翻滚着近日发生的事,章郯的情诗,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地痞闹上门,这一切都太不寻常。 这缜密阴毒的算计,一步一步,就好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朝她扑了过来。 不对! 章郯应该是被人当枪使了。 章夫人? 她背后还有贺见雪吧! 有本事明刀明枪地来,把她当傻子欺负算什么事? 姜玉楹气得发抖,她还真是看得起她。 “难道就放任不管吗?”姜承乾气不打一出来,想帮忙又无计可施。 姜玉楹冷冷一笑,“父亲,狗咬我一口,我非得也咬回去吗?” 贺见雪有权有势,如今他们已结下死仇,纵然想避她锋芒,也无济于事。 她欺人太甚! 姜承乾又急又恼,“这样败坏你的名声,你还如何二嫁?” 姜玉楹面色微冷,所以父亲特意赶回来留在她身边,也是希望她尽快再嫁吗? 可现下,她根本没时间去计较,“来人,去取铜盆端水过来,爬上梯子,天热了给那泼皮降降温!” “得嘞!” 仆人们早就憋疯了,得了吩咐,纷纷兴奋地积极行动起来。 姜玉楹自然没有心情在那 里观战,转身回房,澜园这一带住的都是权贵世家,她不相信这些官老爷会任由事态恶化。 没过一会,翠喜掀开帘子进来,喜笑颜开,“夫人,太好了!那泼皮被衙役抓走了。你没看到,他被我们泼成了落汤鸡,那样子可狼狈了,真是痛快!” 姜玉楹眉头轻蹙,心情并没有轻松下来。 依照贺见雪狠毒的性子,她恐怕还有后招。 她绝不能放松警惕。 姜玉楹扫了一眼自己的寝卧,移步去了东院。 ** 月色如钩,万籁俱寂,闪烁的点点繁星在夜色中显得无比璀璨。 姜玉楹沐浴更衣后出来,抬眼就看到一人端坐在檀木座椅上,悠哉游哉地喝茶。 姜玉楹一怔:“......!?” 他是魔鬼吗? 这几天都没有出现,这么敏感的时期他怎么还潜入澜园...... 楚循一袭玄色锦袍,俊朗的脸上毫无波澜。 他搁下茶盏,眸光潋滟如水,扬着唇,“心情很好?” 怎么可能好? 姜玉楹内心翻了一个白眼,“不好!” 楚循盯着她领襟细缝露出那一截雪肌,好像还泛着诱人的香气。 那日她在冰桶里曼妙的身姿,似妖精般勾魂的模样,又不可抑制地侵占了他的脑海。 他蓦地一手拽住了她的玉腕,姜玉楹落入了他的怀中,宽大的手掌覆在腰肢上反复揉搓,她的身子异常柔软,好像没了那晚的紧绷僵硬了。 楚循修长的手指拨开她的衣襟,仔细数了数,“穿这么多?等会脱起来不费事?”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侧,传来一阵阵酥麻。 姜玉楹脸颊滚烫,垂眸无言。 楚循喉间溢出一阵悦耳的轻笑,享受着她表面的乖顺,比如:东院陈设虽十分简单,可一切都是崭新的。 还有她乖乖地在东院等他...... 他喉结滑动,松开她指了指那紫檀镶壁衣柜,“看在你今夜这么乖觉的份上,给你准备了一点小奖励,去看看!” 姜玉楹一怔,他还真是误会了,不过她也懒得解释。 姜玉楹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一看,里面一排排乌木衣架挂了几十套颜色艳丽的各式丝绸衣裙。 她葱白的手指拂过一件衣裙,眸光微冷。 他果然言出必行。 那几套样式新奇短小的肚兜和薄如蝉翼的中衣,哪是正经人该穿的! 姜玉楹耳根发烫,“嘭”的一声关上了衣柜。 楚循不知何时走到她的后面,双手抱住她的腰肢,喜怒难辨,“喜欢吗?我要你穿给我看!” 第30章 要他出卖色相 姜玉楹脸色微红,她敢说不喜欢吗? 可说喜欢,也实在太羞耻了。 “喜欢,就是有的尺码太小,我怕穿不了。” 楚循厮磨似的拂过她的耳迹,“穿得了,你的尺寸,我亲手量过了,尤其是小衣......” 一句话惹得她全身滚烫! 姜玉楹慌忙转移话题,“今天的衙役......谢谢!” 男人低哑的嗓音透着亲昵,“害怕吗?” 姜玉楹心里无语,与其说章郯可恶,不如说他才是逼着自己堕入深渊的祸首。 “怕,有用吗?” 就像现在,她能拒绝他的纠缠吗? “你有法子消除流言吗?” “你认为呢?” “我不会搬出澜园的,这个节骨眼搬出去,无疑是不打自招了。世人大多被舆论掌控,根本不会去探寻真相,只图热闹刺激。” “就算我藏在新宅子里,一样无法抬头做人!” 除非把那屎盆子彻底摘掉! 楚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幽深的眼眸染上了一层灼热的欲念,“好了,我帮你就是。” 他骤然堵上了她唇瓣,强势地撬开牙关,好似一场隐在海底下的风暴,蓄势待发,她瞬间被汹涌的唇舌所裹挟..... 正在这时,窗外响起两下叩击声,承影唤了一声,“世子爷。” ...... 屋内的声音细碎,好像是女人哼哼唧唧的声音。 门外悄然无声。 “何事?”楚循厉喝。 承影面红耳赤,声音哆嗦,“回世子爷,有个采花贼潜入澜园,在院子里瞎转,玄镜正盯着......” “你说什么!”楚循吼道。 承影后颈一寒,慌忙改口,“......不是采花贼,是个贼子。” 绞缠中的两人皆是一僵,男人吮吸和舔舐的动作慢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姜玉楹慌忙起身,拢了拢衣衫,想起刚才承影的措辞,心里涌出一阵快意。 涵养再好的男人,突然被打扰了兴致,还被指桑骂槐,阴阳了一番,都会脾气吧。 果然,此刻楚循眉梢上早已堆积着戾气,锋芒毕露,露出了一抹毛骨悚然的笑来。 “招蜂引蝶,姜玉楹桃花挺旺!” 姜玉楹在心中呐喊,她招谁惹谁了,这种登徒子,烂桃花谁爱要谁要去,关她什么事! “不去见见那贼子?” 明明他的语气温润平静,姜玉楹无端却听出了几分恨意。 “他谁啊?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你去......” 话音一落,外面的人又道:“世子爷,是章郯?” 对啊,章郯夜访澜园,凭什么说他想私会的人是她? 一道灵光劈开混乱的思绪,姜玉楹双眸一亮,心中有了决断,“你去见他!你才是澜园的主人。” 楚循挑眉,嗓音浅浅,“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玉楹笑得狡黠,“章郯那首诗明明白白写的‘兰苑’,还有‘缟衣人’。” “可并没有说我的名字,若有人能代替我当这个缟衣人,这次的风言风语自然就能平息。” 谣言止于智者,世间缺乏智者,就只能制造另一个更为炸裂的谣言打败谣言。 楚循简直气笑了,“你看我长得像他的相好?” 看着他一脸沉怒,姜玉楹喉间的话咽了回去,这话她可不敢说! “......不是。”姜玉楹一阵心虚。 她哪敢让他出卖色相啊! 男人迎着她期待的眸光,思绪飘远。 定是这副娇软可欺又时常给人惊喜的她,才勾得顾行舟乐不思蜀,连京城的荣华富贵都甘愿舍弃? 即如此,顾行舟为何还要去染指贺见雪,他也想要那齐人之福? 太贪心了! “爷?要不我们把人逮起来?” “不用,引他进院子。”楚循倏地抬眸,寒潭似的瞳仁里透着一股兴奋,“你去会会章公子!” 姜玉楹心口一紧,他到底想干什么? ** 月色朦胧。 章郯怎么也没想到,澜园的路这般难找,院中小路逶迤曲折,玉兰芭蕉,假山水榭,处处都章显着精致富贵。 可他做贼心虚,更不是来观景的。 亏他机灵,听到仆人说要送东西去夫人的房间,他隐在暗处跟着那人才顺利来到这边的庭院。 嘎吱一声,窗牖忽地被推开,探出一 颗脑袋来,屋内烛火瞬间亮了。 “大胆,贼子!” 章郯满脸羞红,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下意识缩了回去,老老实实把窗户掩好。 烛火摇曳,她的倩影映在雕花窗户上,非花非雾,皎若明月,灼若芙蕖,只一眼便让人沉醉。 章郯心头一热,想入非非,“顾夫人,是我......” 姜玉楹穿戴整齐坐在贵妃榻上,看清来人是章郯,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恼意, “章公子,夜访澜园,你当真不知礼义廉耻吗?” 章郯浑身一僵,攥着衣袖,“对不起......是我没把事办好,让你平白遭受了非议了,你怨我也是应该......我实在担心你受不住,才冒昧前来......” “你别不高兴,我已退亲,没人能阻扰我娶你了!” 他背靠着墙,抬头望着夜空皎洁的明月,嗓音透着痴迷和深情。 “诶——”姜玉楹悚然一惊,一只大手不知何时伸进她的衣衫,顺着她娇嫩的肌肤往上攀岩。 章郯人就在外面,楚循还不知死活,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她的玉峰...... 姜玉楹一脸羞耻,只觉得水深火热,强忍着颤音,“章郯!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说了要嫁给你?” 章郯顶着一张红肿的脸,万分错愕,“自那日寺庙一别,你不是特意派人给我送了喜欢吃点心,还有一本诗集,还有情笺?” 那诗集里全是香艳的闺阁情诗,看得他面红耳赤,早引她为红颜知己,他茶饭不思,日日都盼着与她相见。 章郯饱读诗书,身负才名,自然要写诗回应她热烈的爱慕之情。 因此便有了那首香艳的佳作,偏生不巧,被人传了出去。 “......你不必担心世人的眼光,待我娶了你,我们便是才子佳人,一段良缘。” 真是不知所谓! 姜玉楹瞬间明白一切,章夫人和贺见雪果然联手了。 “啊——” 她失声叫了出来,恼怒地瞪了一眼楚循,他竟心无旁骛地在她身上吮吸! 章郯明显听到了惊呼,扭头就朝窗户里面望了过去...... 第31章 杀人诛心 屋内的灯突然熄灭,一片漆黑。 章郯心中一紧,“顾夫人,你怎么了?” “没......没事!”她破碎的声音带着娇媚。 姜玉楹羞愤难当,紧掐着手心,忍得辛苦,脚指头都绷直了,恨不能一脚把男人从自己的身上踹下去。 “......章郯!我与你仅仅几面之缘,如何得知你的喜好?难不成我收买了你章府的下人?” “还送你喜欢的点心,分明有人借了我的名,诱你上当。” “枉你满腹诗书才气,这点小伎俩你都看不破吗?” “你仔细想想,你的名声毁了对章府谁最有利!” “你还胆大包天,偏要顶风作案夜探澜园,你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害我不够惨吗?” 章郯如遭雷击,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他最终跌坐在墙角,喃喃道,“怎么会......我从未想过害你,是我错了......” 他也意识到被人利用了吧。 比起章郯的莽撞,姜玉楹更痛恨的人是贺见雪,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躲在暗处操控,恣意毁坏别人的人生。 她就像阴沟里的臭虫一样令人恶心,真是罪该万死! “顾夫人,你对我真的没有......” “从未!” 她用手捂住了楚循四处作乱的嘴,声音掷地有声,没有一丝柔情。 章郯勾唇惨笑,终于明白为何她今夜愿意跟他详谈。 杀人诛心! 她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章郯很想再看她一眼,最终却痛苦捂住双眼,多看一眼也是对她的亵渎。 “......大罪铸成,不知我该如何补救?” 姜玉楹松了口气,“迷途知返,善莫大焉,若章公子愿助我平息这场风波,就再好不过了,就先谢过章公子!” 章郯声音凄凉,羞愧万分,“我造的孽,自当赎罪,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说罢,他起身大步离开。 “嘭”的一声,雕花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 姜玉楹被人猛地摁倒在贵妃榻上,她的衣衫敞开,松松垮垮,露出雪白的肩头,还有一抹艳丽的鸳鸯戏水肚兜来,春光无限...... “楚循,我今夜......真的不行......”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蓦地扬起头,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为何不行?” 黑眸注视着身下的玉人,今夜他已被打断了两次! 姜玉楹神色恹恹,咬着唇道,“我......月事来了。” 楚循讥诮地看了她一眼,“是吗?姜玉楹,我给你一次机会,换个借口!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敢骗我可是会挨罚的。” 姜玉楹叹了口气,“真的,没有骗你!” 楚循忍着燥热,毅然从她身上起来,转身将屋子里的灯都逐一点燃。 他眉宇间似有万千情绪辗转浮沉,最终吐出一句冷冽的话语,“月事来了,你今晚还沐浴?” 姜玉楹心底咯噔一下,听出他的讽刺之意。 他早已是呼风唤雨的按察使大人,她这些小把戏根本糊弄不了他。 她水波潋滟的眸子看着别处,小心翼翼回答,“是沐浴完才来的......若你不信......自己来查。” 她揪住了自己的亵裤,外袍和襦裙早已凌乱不堪,只需轻轻一扯,那薄薄的亵裤就会散落在一地,虽然她早已放置了月事带。 届时他就会发现...... 楚循面色冷凝,一步步逼近她,他微微垂眸,看清了她眼神中的慌乱。 男人倏地把她横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上。 黑夜静谧,两人齐齐躺下,盖在同一条锦被下。 直到听到男人均匀的呼吸,姜玉楹狂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还以为他会戳破自己的谎言...... ** 落日熔金,余霞成绮,暮色渐起。 澜园附近茶楼的一间雅阁里,几位夫人正在品茗。 “......听说,听说澜园早已易主,最近还有一大批修葺院落的泥瓦匠人进去,说要搭一座戏台子。” “新主人是个苏州的丝绸客商,还养了好几个戏班子的角,那戏台子就是专门为那些个漂亮小生搭建的。” “那些泥瓦匠人还说根本没看到什么俏寡妇,唱戏的戏子倒是见到几个。” “章夫人,你住得近,澜园的事给我们讲讲呗。”其中一位华服夫人意味深长问她。 章夫人好似 有难言之隐,只得尴尬笑了笑。 贺见雪漫不经心道,“哪家没点糟心事啊,澜园搞出这么大动静,只怕是为了声东击西,故意迷惑大家呢。” “嗯,有道理。” “章夫人,你家大公子和薛家的婚事真的退了吗?” 章夫人佯装悲戚,“唉,别提了,可把我家老爷气坏了,家门不幸!” 这时,锦秀快步跑了进来,附在贺见雪耳边低声道,“小姐,那贱妇偷偷去了醉仙楼,和章郯一前一后进了那包间,我们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贺见雪双眼放光,“时辰不早了,我在醉仙楼定了包间,得了几尾鲥鱼,请大家尝尝鲜。” 众人皆是一惊,鲥鱼珍贵可是贡品,就算宫里的贵人都不一定能尝鲜,更何况其他人。 贺家果然财大气粗,世家底蕴不容小觑啊。 章夫人心领神会,笑着附和,“那可赶情好了,今日有口福了。” 几位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直奔醉仙楼而去。 一行人刚到,醉仙楼的伙计主动上前招呼,“章夫人,巧了,章公子刚刚上去。” 贺见雪和章夫人对换了一个兴奋的目光。 章夫人故作惊讶,“他可是一人?” “不是......同行的还有一位夫人。” 这话别有深意,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无不品出了几分异样。 章夫人脸色铁青,极为震怒,“带我上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贱人,敢勾引好端端的爷们!” 雅间的房门虚虚掩掩,两道人影好像腻歪在了一处。 众人止住了脚步,看来章郯真在私会那位传说中的缟衣人! “......不行。” “郯郎,你当真要这般绝情吗?念在你我旧情的份上,都不行吗?” “......因此事,我的婚事都被搅和了,我不能一错再错!” “你且都忘了吧!” ...... 章夫人怒火中烧,“世风日下,不知廉耻,来人,看我不扒了这贱人的皮!” 贺见雪唇角上扬,心底一阵暗爽。 她今日定要把姜玉楹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婆子一脚踹开了房门,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她猛地一把抓了那白衣人的胳膊,把她扒拉过来,“贱妇——” 第32章 谁还不会演戏 下一刻,婆子的声音卡在了喉咙。 她的手被一个男人狠狠地攥住了,一推就摔倒在地上。 众人看清了那人的脸,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眼前哪有姜玉楹的影子,明明是一个姿容绝艳的戏子! 他满脸妆容透着英气,一身戏袍,凝脂点漆让人挪不开眼,傅粉何郎也不过如此! 贺见雪眸光困惑,十分不解。 陆九思轻蔑地一笑,“诸位何事?我求章公子作诗,莫非你们也想要?想要得排队!” 贺见雪怒斥,“你是何人?” “梨园戏子!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是谁?”陆九思甩了甩袖子,气定神闲回道。 “我很快便要在澜园登台献艺,初到临安这块宝地,识不得诸位夫人,想来如今我也有些名气了,到时候还请诸位夫人前来捧场!” 章夫人满眼震惊,“不是顾夫人吗?怎么会搞错......” 章郯彻底怒了,“母亲慎言!” “章夫人,好巧,是在寻我吗?”一道清脆娇媚的声音在廊道一侧响起。 姜玉楹裙摆微动,款款朝他们走来。 章夫人惊呼,“你怎么在外面?你不是那位‘缟衣人’吗?” “章夫人,上次你家儿子欺负我家小公子的事,我们夫人都不曾计较。” 姜玉楹身后的翠喜冒了出来,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什么脏水都往我们夫人上泼?” 贺见雪暗道,蠢货! 这句不就主动帮她正名了吗? 姜玉楹身穿着一套月牙白暗纹素衫,搭配银色竹叶襦裙和同色系的褙子,左手挎着一个精致的花篮,里面还有几枝含苞待放的牡丹。 明明她身无点缀,却有一股天生的贵气萦绕周身,瞬间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 姜玉楹抬眼望去,人群中果然有几个相熟的长舌妇。 姜玉楹故作惊讶,“章夫人,什么缟衣人?我怎么听不懂呀?” “澜园早已易主,我搬家多日,在澜园西侧门,我曾种下一片牡丹。” “听说最近花开了,特地过来采摘了几枝。忽地想起我儿子就喜欢醉仙楼的荔枝甘露饼,就顺道上来,没想到还能碰上你们。” “真是怀念以前在澜园的日子啊。” “不知章夫人,寻我何事?”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章郯耳垂血红,拱了拱手,朗声道,“顾夫人,是我母亲唐突,还望见谅。是她误以为我做的诗是赠与你的,其实那首诗是新戏的唱词。” 陆九思急了,“郯郎,这‘缟衣人’可是新戏的核心,你怎就这样泄露呢?我还指望靠着这首诗一炮而红,吃一辈子呢!”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好不容易传得沸沸扬扬......你们这群人害苦了我了!” “不行......不行,郯郎,你得重新给我新作一首唱词!” 姜玉楹心底诽腹,楚循在哪里寻来的这个活宝,那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演得活灵活现。 这哪里是戏子啊,分明就是个狗仗人势的风流小倌。 陆九思偏还不依,只听章郯冷漠回答,“得加钱!这次三千两可不行!” 姜玉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贺见雪。 贺见雪很不甘心,话锋一转,“听闻有男子拿着顾夫人的贴身衣物去澜园寻你,你既已搬家了,怎不跟他说一声?” “如今闹出风言风语,还以为顾夫人是个薄情的人呢!” 姜玉楹挑眉,“猪才相信泼皮的话!按照你这个说法,那全临安的泼皮只需在你贺家大门讹上一回,就能轻轻松松做贺府的女婿。” “贺姑娘,你会大发慈悲让他们如愿吧?” “你——” 在场的夫人们,脸上火辣辣的,他们可不敢帮着贺见雪说话。 否则不就蠢笨如猪了吗? 姜玉楹话锋一转,“那泼皮不是被衙役抓走了吗?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相信青天大老爷们会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贺见雪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袖子底下的手早就捏成了拳。 好家伙,还敢威胁她了? 真以为有了楚循这座靠山,她就能上天了吗? 事情闹到这一步,就实在有些难堪了。 这群贵夫人,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话里话外的机锋。 只是贺家势大,谁也不敢得罪。 这时,不知哪位夫人来了一句,“想来都是误会了,走吧都散了,不是要吃鲥鱼吗?” 一行人 浩浩荡荡离开。 贺见雪经过她身侧时,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厉色警告,“顾夫人,别以为攀了高枝,就能如愿。” “你一个主动送上门的破鞋,比妓子还贱,没人会真心护着你!” “我贺见雪看上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绝不会失手,从前如此,以后更是如此。走着瞧!” “是吗?贺见雪你可真高贵,连破鞋的有妇之夫都稀罕得很,谁更贱啊?论理,你是妾,得给我敬茶,我可是顾行舟明媒正娶的妻!” 贺见雪气得够呛,恨不能把顾行舟从坟里挖出来休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姜玉楹心中明白,时至今日,她们再无缓解的可能,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偏偏要遇到她这种心如蛇蝎的小人。 “走吧。”姜玉楹眉梢上一层冰霜,吩咐翠喜。 “顾夫人,留步——”章郯忍不住开口,“多亏了你,我才知道世间险恶,我想谢谢你......” 姜玉楹如星光般璀璨的眼眸凝望过来,“章公子,你的才学不应该浪费在青楼,若有余力,不如考取功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吧。” 章郯大为震撼,难得她一个闺阁妇人,能如此意调高远,而他却沉溺于小情小爱之中! 姜玉楹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一墙之隔的雅间里。 章知府脸都绿了,今日楚循约他来此叙旧,没想到竟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贤侄,让你见笑了,家门不幸!我这个继室也太张狂了些!”他必须回去敲打章氏才行! 两人相继走出了醉仙楼。 楚循一上了马车,早有人斜靠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等他。 楚循撩袍坐下,捏了捏眉心,“堂堂恪亲王世子跑来演一个戏子?” “怎么?演得不好?”陆九思一身戏服风度翩翩,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原本楚循安排了一个梨园戏子,应该被他给弄走了。 “京城的戏院子不够你祸害,还要到临安来?”楚循一言难尽,真是交友不慎。 恪亲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刘太后最疼爱的幼子,而陆九思这个世子地位超然,行事更是放荡不羁,京中权贵无不避其锋芒。 他时常流连梨园,甚至还偷偷登台献艺。 他们两人不打不相识,几次交手过后,反而成了知己。 陆九思嗅了嗅,笑得意味深长,“啧啧,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我就说临安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好你个楚伯彦,你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个女人了吧!睡了吗?” 第33章 她是他的弟媳 楚循被噎住了,睡了,但是还没做! ...... 陆九思笑得幸灾乐祸,“不是吧?还有探花郎都拿不下的女人?” 楚循斜了他一眼,不屑道,“谁告诉你,拿不下!” 陆九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哟!我可看清楚了,今日你的未婚妻贺见雪对她可是百般刁难,万般挑剔。” “我看你就是色令智昏,打算宠妾灭妻了?” “你就不怕像你爹一样,弄得家宅不宁?” “聒噪!”楚循冷冷地回了一句。 今日那女子确实姿色绝艳,媚骨天成,可楚循若是贪图美色之人,京城美貌的贵女如过江之鲫,都会任他采摘。 楚循这几年铆足了劲向上爬,对情爱向来都是不屑的,就连和贺家的亲事也是一拖再拖! 他不会来真的吧? 陆九思摇了摇头,事情绝非那么简单,楚循一向洁身自好,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说不定还是个童子鸡。 为何会对一个寡妇另眼相看? 陆九思思忖片刻,忽地想起了什么,“难不成她就是顾行舟在临安的小娇妻?” 楚循默不吭声,算是默认。 他瞳孔猛地放大,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真是你的弟媳啊!你......” 楚循和顾行舟之间的纠葛仇怨太深,他再清楚不过,难道他是出于报复才干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 “弟什么媳,顾行舟身份存疑,根本不是我楚家的人!” “楚伯彦,顾行舟自负离开的楚家,可楚家并未将他逐出族谱。” “再说还有丹阳郡主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抓你的把柄,你实在太乱来了......” 丹阳郡主是他父亲楚林甫在京城停妻另娶的贵女,更是导致他和母亲被迫待在渔阳十几年不被接回京城的元凶! 丹阳郡主没有亲子,便把庶子顾行舟寄养在她的名下,当作世子精心教养了十几年。 楚循回到京后,被定为世子,母亲翟氏却从正妻被迫沦为了平妻。 丹阳郡主把持着整个国公府,母亲翟氏地位尴尬,常年礼佛,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想报复顾行舟,还是真喜欢她?” “无可奉告!”楚循懒得跟他多费口舌,话锋一转,“你跑到临安,所谓何事?想听人说书,去茶楼别来烦我!” 陆九思幽幽道,“太后身体微恙,京城里乌烟瘴气的......” 楚循瞬间明白,恐怕夺嫡的大戏又要拉开序幕,恪亲王府可是谁都想拉拢的势力,他是故意出来躲清闲的。 “今夜你给我接风,咱们不醉不归?” 楚循言简意赅,“忙,没空!” “那案子涉及官员众多,你当真要查下去?” 楚循眸光微冷,半年前税银入库,便划作饷银运至边陲,可陆延昭接手时,却发现那批军饷的是掺了假的银子。 真银只不足四分之一,其余银子除了外表相似,里面竟全是夹杂的其他金属,俨然就只是白银包了个表面。 层层转手,若是论罪,大批官员都得受到牵连入狱。 他到临安就是为了查清此案。 可每次查到了关键点,那些新的线索都会莫名其妙消失,就像他虽查封了四方赌坊,却始终摸不到背后之人。 就像那几张假钞,姜玉楹自然是无辜的,若说背后与顾行舟有关,他都死了如何兴风作浪? 楚循只觉得迷雾团团,就好像,他的行动都有人预判了一般。 ...... 澜园正厅。 姜玉楹从醉香楼带了好几样特色菜回来,一一摆在了桌上的小碟子里,顾小宝兴奋极了,他最喜欢的还是荔枝甘露饼,净了手就迫不及待拿起来吃。 “娘,你今天很高兴吗?” “是挺高兴的。”姜玉楹摸了摸儿子的头。 怎么能不高兴呢? 天知道,她做梦都想让贺见雪吃瘪。 她今天明明都快气炸了,结果碍于世家贵女的气度,还不得不跟她装模作样维持风度。 真是解气极了! 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她前阵子情绪不好,恐怕他也感受到了吧。 姜向乾望着那几道精致的菜,语重心长道,“楹丫头,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是省着点花。” “是,父亲,我知道了。”姜玉楹兴致大减。 “父亲,今天你的腿好些了吗?” 姜向乾脸色瞬间有些难看,“楹丫头,是想撵父亲走吗?” 姜玉楹一怔,“父亲你别误会,我只是关心你。” “我今日教着小宝描红,他的字还得多练。”姜向乾心惊,是他太敏感了。 姜玉楹原本是打算请夫子的,可眼下这局面,她担心又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自然就打消了这个打算。 可是顾小宝已经四岁了,学业确实耽误不得。 入夜。 姜玉楹沐浴更衣后,坐在黄花梨座椅上认真挑选字帖。 楚循掀起帘子进来,抬眼就瞥见雕花檀木床榻上的锦衾早已铺开,透明的鲛绡帷轻垂,随风飘荡,案几上素瓶中插着几枝娇艳欲滴的牡丹。 而她垂首正认真地看着字帖,光容鉴物,肤若凝脂,艳丽惊人,虽无半点脂粉,却眉眼如画,人比花娇。 楚循神色清冷,一股躁意疯狂翻涌,反应在身体上,渐渐攀升。 实在难忍。 只需一眼,他就抑制不住想要把她摁在身下蹂躏的冲动。 楚循几步掠了进去,瞟了一眼她手中颜真卿的字帖,桌上还摆了几幅其他大家的字帖。 他鬼使神差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眸,“你还想考个状元?这么晚,看什么字帖?” 姜玉楹嗅到男人身上带着一丝酒气,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扫过他的掌心,扰人肺腑,勾得他愈发心猿意马...... “小宝该启蒙,我在看给他选择哪本字帖临摹更为妥帖,原本想寻个夫子的,可现在多事之秋......” 楚循瞟了一眼顾小宝的描红,字迹中规中矩,说不上行云流水,可依照他的年龄,写得也不算太差。 他轻咳了一声,语气僵硬,“我替你留意一二吧。” 姜玉楹淡淡笑道,“那敢情好了,谢谢你!” 楚循幽寂的眸光一沉,“如何谢?” 烛火摇曳,姜玉楹脸颊不由发烫,如何不懂他的深意,她不过是在掩耳盗铃地拖延时间。 男人喉间溢出一阵轻笑,“小日子走了吗?” 他的视线掠过她白皙的脖颈,一寸一寸往下,曼妙的胴体好像早已侵入他的脑海,挑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明明他一贯克制,她却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勾起他沉寂多年的欲火。 姜玉楹微怔了一下,不敢吭声。 两人身躯相贴,她紧绷的后背不禁颤栗起一阵细小的疙瘩。 楚循一把擒住她的玉手,她微凉的指尖下意识往回缩。 “别怕......”楚循闷哼一声,“你知道该怎么谢我......” ** 贺宅。 屋子里又是摔盏又是狂怒嘶吼,锦秀身子颤了颤,掀开帘子战战兢兢走了进来。 满屋子瓷器碎片,一片狼藉。 “小姐何必动怒,我们的人带着许文惠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她觑了一眼贺见雪,声音谄媚,“许文惠蠢笨贪财,要想收拾那女人还愁没有机会?” 说着,她便跪在了地上拾掇瓷器碎片。 贺见雪蓦地冷笑出声,“说得好!” 她要让那个贱人生不如死! 第34章 鬼迷心窍 翌日清晨。 姜玉醒来时,床榻边上早已没了楚循的身影。 她梳洗完毕后,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封信函和一个精致的锦盒。 看到信封上面写着“婷婷亲启”,她脸忽地一热。 “婷婷”二字是她的小字,及笄那年,还是楚循给她取的。 楹、亭也,亭亭然孤立、旁无所依也。楚循觉得不好,便给她加了个一个女字,便成了“婷婷”。 这便是他们两人独享的秘密。 她拆开了信函,里面的字迹秀美刚劲,用笔丰厚遒劲,丰腴沉稳,一如楚循其人。 他的信函相当简短,大意是要离开临安两日,还说回来之后有一件事要与她商议。 而锦盒里面,华丽的紫色锦缎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海棠白玉簪子。 姜玉楹神情恍惚,他怎么能送自己簪子呢?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国朝男子赠予簪子给女子,都蕴含着“结发”的深刻寓意! 她蓦地想起昨晚的事,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汹涌而来,他竟然要她用手伺候...... 今日一早他就不知所踪,是故意避着她。 或许他也觉得尴尬吧! 姜玉楹把信笺揉成了一团,把那枚簪子放回了锦盒里,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暗骂自己定是鬼迷心窍了,才胡思乱想。 楚循就算再不待见贺见雪,将来也有会其他贵女做他正妻。 他亲口定义,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 贺宅。 许文惠规规矩矩跪在了屋子正中,眼热地打量着屋子精贵的陈设,待到姜玉楹二嫁,他们姜家不是又可以捞一笔吗? 贺见雪看着她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抿唇笑了。 真不可思议,有其母必有其女,她竟会输给这种蠢货的女儿? 贺见雪讥诮地望向她,“锦秀,怎让人跪着呢,还不快看坐!”锦秀立马上前虚扶了她一把。 “我就是楚循的未婚妻贺见雪,日后国公府的主母。帮着楚循纳个妾室这种小事,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许文惠落座后,笑得谄媚,“姑娘,说的是!” 贺见雪鄙薄着嘴角,“可是你也知道,她一个寡妇还带着孩子,国公府怎会允许这种身份的人进门?” 许文惠脸色的笑意僵住了,她被贺家人一路好吃好喝接回临安,还以为姜玉楹一定会嫁进国公府呢。 “听闻,楚循和她有段渊源?” 许文惠毫无防备,自然把两人从小相识的事一五一十都抖了出来。 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对了,楚世子还购买了澜园。” 贺见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阴戾之气一闪而过,一只护甲生生被她掰断,握在了掌心。 难怪! 一个小小的寡妇若没有他撑腰谋划,怎敢跟她叫板? 贺见雪用团扇遮面,缓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她幽幽开口,“国公府大,我希望多两个妥帖的人真心伺候世子,倒是有个两权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你们能否狠下心来......” 许文惠眼睛一亮,心底又燃起了希望,“贺小姐,但说无妨!” 贺见雪低声说了几句。 许文惠听明白了,可依姜玉楹那个犟性子,要想成事恐怕难如登天。 看着她开始犯难,贺见雪故意激她,“罢了,当我没提!” 许文惠心里一横,咬牙道,“贺小姐大义,替小女作想,只怪她是个没福气的。我们当娘的谁不盼着自家儿女好。” “她不忍心做的事,我这个当娘的自该帮她做成!” “民妇多问一句,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楚世子的意思?” 贺见雪笑得意味深长,“楚循待她情分不同,我们得替他分忧!等她过了明路,自是少不了姜家的荣华富贵!” 许文惠心动不已,“贺姑娘能否助我......” 贺见雪微微颔首,“自然!” —— 澜园戏子还未登台就已火出圈,不少人都想目睹这‘缟衣人’的风姿。 临安南戏的角们都气疯了,暗地都骂那戏子卑鄙,手段高明,缠着章郯要诗词的人更多了。 澜园住着几位戏子争先恐后在瓦子登台表演,都说自己是缟衣人,一时间众云纷说,再没有提姜玉楹的事。 楚循给姜玉楹推荐了一个可靠的名师,碍于目前的特殊情况,她不宜把夫子请到澜园来,只得把顾小宝送到夫子那里去。 只是夫子住 在郊区,她必须每日下午接送顾小宝去学习练字才行。 姜玉楹本打算亲力亲为,姜向乾主动承担了这项责任。 顾小宝也喜欢他这个外祖父,姜玉楹想着他没了父亲,多一个人亲近也是好事,便同意了此提议。 她则着手换了好几个药房掌柜,便一连几天待在了顾记生药铺。 这日。 顾小宝写完字出来,和几个小伙伴又玩了半个时辰蹴鞠,玩得太累,一上马车就睡着了。 马夫去上茅厕,还未回来,帘子突然被掀开,“老头子!” 姜向乾一愣,定定地看着许文惠,“你怎么还在临安?” 许文惠瞟了一眼熟睡的顾小宝,高兴极了,“我不是放心不下吗?你们是不是还住在澜园?” 姜向乾疑惑地点了点头。 许文惠一脸讥笑,“我告诉你,楹丫头还真是个有福气的,楚循多半是看上她了,否则怎么不撵走她?” 姜向乾将信将疑,“时限还未到啊,国公府的大门恐怕不好进啊......” 许文惠斜了他一眼,低声道,“那楚循这些时日可有住在澜园?” “澜园东院倒是收拾出来了,他来没有来住我不清楚,伺候的仆孺都换了人,还住进来几个戏子。” 许文惠心中讥讽,男盗女娼,楚循那个滑头装得倒是一本正经。 许文惠递了一个水囊过去,眼珠转了几圈,“只顾着说话,喝点润润口。” 姜向乾觉得嗓子有点干,接过水囊喝了几口。 “若是没了顾小宝这个拖累,你说国公府门好进吗?楚循要她这个人,不要顾小宝,明白吗?” 姜向乾又惊又怒,“胡闹!你别乱来啊,小宝是楹丫头的逆鳞,没了他她会死的......” “还好贺家大小姐愿意帮我们,你们老姜家若是离了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抬手想一巴掌扇醒她,可偏偏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许文惠撩开帘子,冲着马车外使了个眼神。 这时,一个粗狂的男子二话不说直接跳上了马车,马鞭一甩,马车很快消失在巷道里。 ...... 暮色渐浓。 姜玉楹从顾氏生药铺出来,刚下了马车,翠喜就急匆匆迎了上来。 她面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夫人,出大事了!太老爷和小少爷失踪了,孔嬷嬷刚从夫子家赶回来,说他们练完字早就走了......” 第35章 要她骨肉分离 翠喜颤抖唇继续道,“我们又四处寻找了,把他们可能去的地方都寻了一遍,可就是没有他们的踪迹......” 翠喜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姜玉楹心底发寒,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去。 奶娘孔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悬着心劝道,“夫人,你可得撑住了!我们还得寻小公子!” 姜玉楹怔怔抬头,心乱如麻,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 “立马去报官!” “我已经派人去了。”孔嬷嬷忙不迭扶着她坐下,见她冷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父亲姜向乾和儿子怎么可能同时失踪,或许是儿子贪玩想起哪里玩,忘记了时辰? 难道父亲的赌瘾犯了...... 不对,姜承业血淋漓的教训就摆在眼前,父亲绝不会如此。 那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那马夫呢?他也失踪了吗?”姜玉楹怒急攻心,马夫是楚循给她重新安排的人,她以为至少会可靠些...... 这时,传来一阵辘辘的车轮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姜玉楹眼眶泛红,蹭地起身,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夫人——” “我就是去上了一个茅厕,回来那马车就不见了。因着有一匹马有一只脚前阵子受了伤,马蹄脚印轻重不一致,我便寻顺着马匹的脚印寻到了马车。” “太老爷晕在马车里,可小公子不见了,是属下失职......”马夫满脸懊丧道。 “老太爷恐怕是中了迷药。” 姜玉楹遍体生寒,如坠冰窟,难道又是贺见雪在捣鬼? 众人手忙脚乱把姜向乾抬了回去,姜玉楹用力掐了一下他的人中,使劲摇晃了几下,都不见他有苏醒的迹象。 一盆冷水泼了下去! 姜向乾瞬间被惊醒,悠悠地睁开浑浊的双眼,就看到了焦躁的众人。 “父亲!小宝人呢?”姜玉楹猛地扑在他的身边,慌忙追问。 姜向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眸光微闪,从牙缝里摒出声音,“......水!” 姜玉楹连忙递给他一盏茶水。 姜向乾坐起身来喝了几口,见她满目凄哀,心里实在心疼,“楹丫头,你先让他们都出去!” 仆人们快步离开。 “父亲!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老实告诉我,楚循是不是看上你了?” 姜玉楹瞳孔猛地一缩,刚想点头又立马否认,“没有的事。” “你娘说楚循想要纳你为妾,可顾忌小宝,国公府的门你恐怕进不去,她要替你分忧,便带走了小宝......” 姜玉楹的心泛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被一万根针戳穿一般。 许文惠!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上辈子欠她许文惠吗? “父亲,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我压根不是你们的亲女儿?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狠心,要这样对我!” 姜向乾神色骤变,臊得支吾起来,“你胡说什么!你自然是我们姜家的女儿。” “她把小宝带到哪里去了?小宝从未离开过我,顾行舟死了,我只有他了,我们相依为命,他是我的命啊......” “她想逼死我吗?”姜玉楹失声痛哭,喉咙干涩得不成样子。 顾小宝是她的命根子,是支撑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姜向乾眼中闪着泪光,侧过脸去不敢看她,“你娘错了,是她财迷心窍了。” 咔咔咔—— 外面电闪雷鸣,雨雾交织,姜玉楹惊了一跳,忽地意识到他言语中的深意。 “许文惠跟你说这一切都是楚循授意的?” “是。” 姜玉楹抿了抿唇,蓦地想起楚循留给她的那封信,又是送她发簪又是说回来有要事相商。 不,不可能! 他绝不会如此卑劣! 纵然他对自己设下一个个圈套,可他绝不会做出用孩子逼迫她就范这么无耻的事来! 更何况,他们不过是一场交易,根本没得到几分真情,何谈纳妾? 楚循偏偏现在不在临安,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父亲,你把许文惠跟你说的话语,一字不漏统统都告诉我!” 姜向乾把茶盏递给她,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当从他口中听到贺家大小姐几个字时,姜玉楹心底紧绷的那一根弦突然断了! 啪的一声,她手一颤茶盏摔在了地上。 她早该猜到。 许 文惠中了贺见雪的圈套! 许文惠主动掳走小宝,就连律法都有可能追究不到她贺见雪的身上,干干净净,置身事外,她还可以趁机离间一下楚循和她的关系。 “父亲,贺见雪是陷害大哥的罪魁祸首,澜园的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她搞得鬼!” “她恨不得我死,什么事做不出来?她利用许文惠掳走小宝,小宝生死难料,你们是在助纣为虐......” 姜玉楹暴怒的嘶吼声几乎要掩盖天边的雷声。 贺见雪是要她骨肉分离,家破人亡! 姜向乾惊愕抬头,随即摇头,“你娘她良心未泯,最多把小宝带走,她不会干出伤害他的事......” 话到后面,他自己都不自信了。 “她有什么不会?那贺见雪呢?她丧尽天良,她会放过我吗?许文惠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任人宰割,到时候她身不由己啊!” 姜向乾对她深觉歉疚,喃喃了半天再多说不出一个字来。 姜玉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扬声道,“翠喜,那些衙役怎么说?” “衙役说城门早就关了,今夜雨势太大,无法出城寻人,只得等明日......” 雨势渐大,幽深的暮色像恶鬼一般可怖。 小宝,你到了在哪? 姜玉凄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贺见雪,你赢了! 她以一种惨绝人寰的方式,将她推进了深渊,或许她会把顾小宝卖了人牙子,运气好他会被人收养,运气差会沦为贱民奴隶。 而他们从此骨肉相离,杳无音信,天各一方。 更有甚者,她说不定还会直接要了小宝的命! 姜玉楹细思极恐,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更痛恨这世道的不公! 贺见雪,她不停地咀嚼着这三个字,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怒意顿时涌上心头。 若小宝有个三长两短,她誓让贺见雪血债血偿! ** 马车碾着雨水,停在了贺府的大门前。 姜玉楹身着一袭黑衣直直跪在了雨水中,滂沱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她身上。 她的发髻凌乱,衣衫全都湿透。 “民妇姜玉楹,咎由自取,罪该万死,特来向贺家大小姐赔罪!求你高抬贵手......” 第36章 困兽犹斗 姜玉楹僵直着身子麻木地跪在门口,凛冽的冷风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她浑身冰冷,膝盖疼得钻心刺骨。 锦秀站在门口,轻蔑地望了一眼大门口跪着的那人,转身径直离开。 进屋后,锦秀上前恭敬地帮贺见雪取下发髻上的珠花。 她沾沾自喜道,“小姐,那贱妇果然求上门了,正跪在大门口淋雨呢,你要去看看吗?” 贺见雪透过铜镜望着自己的绝色的容颜,满意地笑了,“落水狗,有什么好看,让她滚,不见!” 姜玉楹不是不肯下跪吗? 她不是很厉害,不是有很多靠山吗? 穷人生反骨,真当权贵都是那么好欺吗? 黑云压顶,暴雨肆虐,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顶八抬大轿落下,贺止渊身着一袭墨绿色锦衣华服,从轿中出来。 立马有人替他撑伞,他脚步一顿,蓦地回首朝雨暮中的女子望了过去。 黑色的大伞遮住她的头顶,姜玉楹抬头一看,泪水和雨水顺着脸颊流下,豁然对上了贺止渊那双凛然而探究的眸子。 男人沉默片刻,“顾夫人,你先起来?万事进屋子再说......” 姜玉楹心头微震,神情悲切,“谢公子怜惜!” 他是贺见雪的兄长,会助纣为虐,还是会可怜自己? 可今夜,无论如何她必须见到贺见雪。 贺止渊把她领进了客房,吩咐仆孺拿几件干净的衣袍过来,温声开口,“你稍等片刻,舍妹顽劣,我这便去叫她过来。” 又等了许久,贺见雪才姗姗来迟。 她的浓密的发丝自然垂在肩膀上,衣袍上还有些褶皱,明显是刚从床榻上爬起来。 待看清姜玉楹发髻凌乱,双眸红肿,一身湿袍狼狈不堪时,贺见雪心中的愉悦达到了顶峰。 她故作惊讶道,“顾夫人,这是怎么了?大晚上过来,都不撑把伞吗?” 姜玉楹见她派人掳走自己的儿子,还能安心睡大觉,就觉得有一把尖刀反复地捅在她的心口,痛得她几乎窒息。 恨意横生! 世界怎会有这么卑鄙无耻残忍歹毒的女人? 姜玉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声音哽咽,句句泣血,“贱妇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放了我的儿子,他不过四岁,他是无辜的。” “我再不敢忤逆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贺见雪脸色变幻莫测,眸光难掩兴奋,“你的儿子丢了?报官了吗?我曾经在一本县志里看过,有的地方穷乡极恶,一个菜人还不如一条狗值钱!” “你可得抓紧时间,万一被人贩子卖给卖到那些地方煮来吃了,那可就惨了!” 姜玉楹遽然一惊,不寒而栗,指甲死死地扣着手心,切齿道,“贺姑娘,真要做得这么绝吗?” 她不明白,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生死之仇,是因为顾行舟还是因为楚循才走到,如今这你死我活的境遇? 贺见雪俯瞰着下方跪趴在地上的女人,果然捏住她的软肋就可以任意凌辱。 贺见雪颇有兴致,“你的事,怎没有知会楚循呢?他对你的事一向上心?还有定远将军陆远昭,人多力量大,多派点人说不定就找到了啊!” 姜玉楹愤恨之极,挪动着膝盖,一步步爬到了她的脚跟面前。 她拽着贺见雪的裙摆,痛哭流涕,不停地求饶,“求你,求你,放过小宝,否则......” 贺见雪觉得好笑,轻描淡写道,“否则什么?” 姜玉楹腾地起身,趁其不备,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了她的脖颈上,“否则,我只能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啊——” 众人震得一悚,锦秀更是连声尖叫,“小姐!来人,保护小姐——” 贺见雪又惊又惧,双腿打颤,害怕极了,冰冷的刀刃刮在她的肌肤上,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娇滴滴一个贵女,哪里经历过这等危机场面? 姜玉楹早就豁出去了,匕首死死攥在掌中,眼露杀气,“贺见雪,小宝找不回来,你也别想活!” “说,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否则我叫你血溅当场!” “你我无冤无仇,你非要一意孤行,要死我们一起死!” “黄泉路上做个伴,就算下了地狱,你都还是个妾!” 贺见雪背脊发寒,这个疯婆子痛失爱子,说不定她真能做出此等疯狂事来! 一屋子人剑拔弩张,所有人投鼠忌器,更不敢轻举妄动。 贺止渊几步掠了进 来,而屋外早已有暗卫拿出了弓弩,直直对准了姜玉楹。 他面色幽暗不明,万没想到她性子如此刚烈。 “顾夫人,你本不是惹事之人,有事好商量,何必动刀动枪?” 姜玉楹死死地拽着匕首,冷笑道,“羞刀难入鞘,贺公子,不要忽视任何一个做母亲的决心,是你妹妹嫉妒成性非要与我过不去。” “几次三番欺我辱我,今日竟派人掳走我的儿子!没人还我公道,我就自己讨!” “用我一条贱命换你妹妹的命,也算值了!” 穷人的正义都是以命相博! 贺见雪简直气疯了,咬牙切齿,“兄长,她巧舌如簧,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她的儿子明明是她母亲许文惠带走的,怎能赖在我头上。大哥,你快让暗卫动手,别顾及我!” “想让我给她赔命,没门!” 贺见雪对自家暗卫的箭术有着绝对自信。 “贺小姐果真厉害,我从未提及到底是谁带走我的儿子,你张口便能道出真相!明明是你花言巧语,诱骗许文惠听信你的鬼话,掳走了人。” “你还在这里装无辜,心思歹毒,真是好计谋啊!” 姜玉楹的声音带着摄人的森然,明显就是存了死志前来一搏。 贺止渊何其敏锐,几句话便窥探到事情的全貌。 一旁的锦秀急了,“大少爷!你别再犹豫,你真忍心看她欺负大小姐吗?” 贺止渊一脚把她踹在地上,眉宇间透着一丝阴冷,“狗东西!你是在教我做事?我早该料到,姑娘身边就是因为有你不断拱火,才会......” “大哥!你快点下命令啊?” 贺见雪想要挣扎,可她忘了脖颈上的匕首,皮肤被割破鲜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谁敢!”一道男声从屋外传来...... 第37章 羁押归案 那人立在贺止渊的左侧,身上锦袍沾了些雨水,可丝毫不掩周身凛冽的气势。 他敛目肃然喝道:“贺公子,你们太过分了!顾夫人这般柔弱,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竟被你们逼到喊打喊杀的份上!” “你们辱人在先,掳人亲子在后,还不准人讨公道?我看今日谁敢动她!” “要动她,就连我一起射杀吧!” 在场的人悚然一惊,都诧异地望向陆延昭。 姜玉楹心跟着颤了一下,万万没想到是陆延昭冒着大雨前来帮她。 陆延昭拨开人群,径直朝她走来,轻声道,“顾夫人,先放下匕首,你放心顾小宝不会有事!” 姜玉楹脸色惨白,死死地攥着匕首不肯松手,“不行,她还没有告诉我人弄到哪里去了。” 这时,屋外的仆役火急火燎跑了进来,“大公子,衙役们上门来拿人了!说.....我们贺家的人涉嫌拐卖人口!” 姜玉楹双眸中迸射出一缕希望的神采。 她以为官府碍于权势,不敢开罪贺家,没想到他们真的会管...... 她的手轻轻松开,陆延昭上前一步,慢慢把那把沾着血的匕首取了下来,顺势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贺见雪挣脱束缚,慌忙躲到了贺止渊的身后。 门外传来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几个衙役鱼贯而来。 姜玉楹眼眶泛红,声音沙哑,“贺见雪,你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儿弄到哪里去了!他还那么小......你说啊!” 陆延昭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还在发抖的背脊,“别怕,一定会找到你儿子的!我先送你回去。” 哪怕隔着一层衣料,他也能感受到她因过度紧张而紧绷的身子。 他心疼极了,实在不忍见她遭受这些委屈。 “贺公子,我等奉命追查嫌犯,还望你通融一二!”官差恭恭敬敬朝贺止渊抱拳行礼。 贺见雪脸色煞白,背脊早已泛出一层冷汗。 她万万没想到在临安还有人敢动他们贺家的人! 她缩在贺止渊的身后,紧攥着他的衣袍,怯生生求着,“大哥......” 贺止渊面带沉怒,厉声喝道,“通融?可有拘捕的文书?” 为首的官差毫无惧色,“有!”说着把海捕文书递了过去。 贺止渊一脸肃然,接过一看,俨然松了口气,“锦秀你跟他们走一趟吧!好好交代,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清楚!”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锦秀脸上的血色全无,恓惶地跪下,“大公子,小姐?不关我的事......救我!” 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贺家当差,大少爷这话是要逼着她把所有的罪都抗下来! 她抖如筛糠,几乎站都站不稳了,哭得稀里哗啦,双腿间还流出了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衙役们鄙夷又怜悯地瞥了她一眼,都心照不宣,立刻锁上锦秀告退。 姜玉楹瞪着一双怒目,大声质问,“贺大小姐,你怎么也会害怕衙役?希望你一辈子都有这种运气!”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丧尽天良,坏事做尽!迟早会遭报应的!” 贺见雪怒不可遏,欲言又止,终究都没有开口对骂。 姜玉楹有预感,贺见雪根本不会受到半点惩罚,锦秀只会成为她的替罪羊。 她所求的公道根本也讨不回来。 她只求儿子能平安回来! “我先送你回去!”陆延昭伸手搀扶着姜玉楹朝门外走去。 出来时,他终是没忍住,“顾夫人你还好吧?刚才实在太冒险了,贺家的弓弩手都很有准头,万一你受了伤,小宝可怎么办?” 姜玉楹定了定心神,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陆公子,谢谢你!若非有你,我已身首异处。”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陆延昭自然感受到她的疏离,瞥见她眼底化不开的忧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刚才官府里的人是你帮我打了招呼吗?他们会连夜审问那婢女吗?” 迎着她期待的眸光,陆延昭瞬间哑然。 他是想出手,可还没来得及,明显有人先他一步有所动作了。 陆延昭默然无言,过了许久才道,“掳走小孩是大罪,你且放心。贺见雪性子毒辣,日后你可得更加当心些。” “若有事,记得来寻我!你我之间不必见外。” 姜玉楹点了点头,今夜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贺家大门实属侥幸。 那些衙役平日根本不作为,若是没有后台,官府的人根 本不会积极地办事,只求他们尽快找到小宝的下落。 与此同时。 贺宅里面的气氛冷凝。 贺见雪的脖颈上的伤口已处理妥当,她摊开手,上面还沾染了血污,显得触目惊心。 她眼眶通红,委屈极了,话里话外全是埋怨,“兄长!她方才伤到我了,你怎么能就这样让她走了?” 贺止渊挥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脸色忽地沉了下来,“啪”的一声,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贺见雪猛地抬头,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贺止渊居高临下看着她,“贺见雪,你可知错?” “按照国朝律例,掠夺人口为奴的,主犯枭首示众,从犯流放三千里外。若案发当地的官员对此类案件不作为,朝廷还会对严惩地方官府!” “你竟蠢到如此地步,指使人去掳走她的孩子!不管你犯什么错事,贺家都能替你兜着吗?” “兄长,是她的母亲许文惠,跟我没关系......”贺见雪狡辩道。 “闭嘴!你那点小把戏,连姜玉楹三两句话都能套出真相,更何况是诏狱那些老奸巨猾常年审案的人!” 贺止渊震怒,只觉得她心如蛇蝎,面目全非。 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粉雕玉琢,讨人喜欢的小妹妹了。 贺见雪捂着红肿的半边脸,自知事已暴露,哭得梨花带雨, “兄长,楚循和那个寡妇有私情,他们太猖狂了,根本没把我贺家放在眼里!” 第38章 他自会去退亲 贺止渊显然是气狠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荒唐!她是顾行舟的亡妻,是楚循的弟媳,就算楚循再狂悖,也不会罔顾人伦娶她。私情又如何,那永远都见不得光!” “能越过你正妻的位置吗?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 “说句难听的,若有朝一日你和顾行舟的事被他知晓,你觉得楚家会不会退亲?” “你装什么无辜?” 贺见雪面带尴色,辩无可辩。 “你难道还不明白,今夜这些衙役定是得了楚循的默许,才敢上门讨人。他们没有强行羁押你去监狱,已是给足贺家面子!” “你别忘了,你加害的孩子好歹是顾行舟的血脉,楚循会坐视不理?” 贺见雪垂首,像是真的知道错了一般,“兄长,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贺止渊冷笑,“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德兴县有银矿的消息透露给楚循?还故意误导他,说那是伪银的源头?” “就为了把他引出临安?不惜把祸事往贺家身上引,你真是贺家的好姑娘!” “鼠目寸光,愚不可及!” 贺见雪冷哼一声,拔高声音,“大哥,德兴县地域辽阔,就算楚循知道银山,也不一定知道银矿的具体位置。” “你以为楚循跟你一样蠢吗?” 贺止渊见她毫无悔改之意,更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失望地摇了摇头, “贺见雪,即刻给我滚回京城去,我管不了你,总有人管得了你。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 “夫人,我们回吧。” 等在门口的翠喜见他们出来,连忙撑着伞迎了过来。 身旁的软香忽地离开。 冰凉的夜风穿过陆延昭空空的指缝,他慢慢地蜷握住手掌,好像那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陆延昭恋恋不舍地望她远去的背影,要怎样她才愿意接纳他呢? 马车停到澜园。 姜玉楹仍是失魂落魄,刚下马车,两眼一黑,就晕倒摔了下去。 “夫人——” 翠喜慌了神,连忙跑过来想要扶她,只是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比她更快,一把捞起羸弱的她,一个横抱就把她抱回了屋里。 雨势渐小,屋内烛火摇曳,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药味。 楚循坐到床榻边上,把她捞了起靠在自己的怀里,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还在发烫。 他蹙着眉头,低声吩咐,“去打热水来!” 翠喜打好热水,把锦帕浸入铜盆里,“楚大人,还是奴婢来吧。” 楚循垂着眼帘,“不必,以前她也曾照顾过我。” 翠喜识趣地退了出去。 楚循掀开锦被褥,女人几乎缩成了一团,他轻轻褪下她的中衣,露出一件绯色的肚兜来,无边的娇媚春色撞入眼帘,引得他呼吸不由加重。 温热的湿帕覆过她的纤细的脖颈、腋下、一寸一寸往下拭擦。 姜玉楹烧得迷迷糊糊,眼角泛着泪珠,发出像猫奴般细碎呜压抑呜咽声,“不要......不要......小宝......求你们,别伤害他......” 她连在睡梦中都在受人欺负吗? 楚循眉头微蹙,唇角染上了一层寒意,贺家这次太过了! 他不厌其烦帮她拭擦了周身,然后又合上中衣,拿来了冰块覆在她的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姜玉楹好像看到了楚循的影子。 她神色迷茫,泪水划过脸颊,“楚循?小宝有消息了吗.....” “已经审出来了,小宝被人牙子屠三爷卖给了清风寨的山匪。” 姜玉楹彻底清醒了,立马起身坐了起来,满眼惊惧地望着他,“清风寨?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清风寨聚集了大批亡命之徒,行事猖狂,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藏在群山之中,就在九华山附近,因地势险要,官府几次剿匪都无功而返,后来就不了了之。 以至于人们闻风丧胆,连商船走镖都要绕道而行。 她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没人能为她遮风挡雨,她拿什么救回儿子! 除了楚循,她还能求谁? 姜玉楹紧攥着锦被,怯弱的声音夹杂的哭腔,“楚循......我求你,帮帮我......只要你救出小宝,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楚循神色肃然,看着她卑微恳求自己的模样,眸底闪过一抹森寒的阴沉。 难道在她心中,他现在卑劣得会利用一个稚子来 要挟她吗? “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大不了,我把清风寨给铲平!” 他的口气平静,却带着万无一失的自信和霸气,落在她的耳朵,让她莫名安心,让她情不自禁想要依赖。 她不得不承认,只要他在就会有无比强烈的安全感。 姜玉楹偷偷觑了他一眼,只觉得他锐利的眸光透着一股她看不懂的忧伤和失望。 ……是她强人所难了! 姜玉楹吸了吸鼻子,“你可知,贺见雪为何几次三番对我下毒手?” 仅仅因为一匹流光锦? 绝无可能! 或许她早就察觉到自己和楚循暧昧的关系! “她性子一贯如此狠辣吗?” “你们以后……” 姜玉楹只觉得自己的措辞混乱,有些词不达意。 贺见雪毫不顾忌自己贵女的身份和名声,脏事做尽,楚循真的会娶这种人做妻子吗? 她并不想横在他们两人之间,挑拨离间,毕竟亲疏有别。 可贺见雪实在太阴毒了! 她虽无权无势,懦弱无能,可并不代表她在被别人不断挑衅欺辱后,还会选择沉默。 对那些令人发指的行为不会感到愤恨,不想报复! 楚循垂下眼帘,卷起她的裤腿,幽深的眸光停在她红肿的膝盖上。 他冷不丁来了一句,“没有以后,我自会去退亲!” 姜玉楹心口猛地一跳,她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认为楚循退亲与她有关,可心口还是无法抑制地揣测和期许起来。 “你再这样胡乱折腾,迟早膝盖都会废掉!”楚循面带愠色,好像胸口憋着一口怒气。 他熟练地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她的膝盖上,姜玉楹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停地揉动,她的肌肤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指腹微妙的触感。 “……更深露重,我们不如先歇息吧!”她第一次真挚地开口。 第39章 臣服 姜玉楹无比认真虔诚,他才离开临安两日,贺见雪就能不择手段报复她。 她欺人太甚,竟连四岁的稚子都不放过! 楚循会帮她解决掉贺见雪这个麻烦吗? 姜玉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无依无靠的浮萍,必须攀附上权贵,依靠他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以前,她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不愿意低头。 可诸如孙兴城和贺见雪这种畜生,给她带来的折辱和伤害,远比楚循言语上的伤害多得多! 她没有资格天生反骨,更没有资格谈自尊。 他至少不会伤害她,至少可以保证她和儿子的安全。 她不得不妥协,卑微讨好他! 楚循锐利的眸光掠过她苍白而柔弱的脸庞,他侧颜的弧线染着疏离和冷漠。 一言不发。 “怎么了?”姜玉楹心底没底,纵然唾弃自己存了利用他的心思,可她已被逼上了绝路。 别无他法! 其实她口中的‘歇息’就只是就寝的意思,就算她想献身,她现在的身体也不允许。 他不会误会了吧? 楚循收敛了敛情绪,语气淡然,“稍等片刻,我去沐浴更衣。” 热水顺着结实的背部流淌下来,他眉头微拧。 静谧的浴室,反而放大了他的思绪。 她因顾小宝妥协的事,并没有让他产生一丝愉悦和成就感,反而生出了一种诡异嫌恶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双模还泛着泪光,一滴一滴,砸在他的心尖上,反复地提醒着他,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不折手段逼迫一个寡妇! 她所承受的苦难,论起来,都是他的错! 非要将她拖入了这场漩涡。 楚循收拾妥当后便上了床榻,一把将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姜玉楹依偎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强有力和心跳,彻底的放松下来,反而很快就睡了过去。 楚循的指尖温柔地穿过着她的乌发,闭眼轻轻地嗅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清晨。 姜玉楹醒来身旁早已没有楚循的身影。 翠喜打了盆热水进来伺候,“夫人,你好些了吗,早膳已备好!” “他人呢?”姜玉楹坐在铜镜面前,安稳了睡了一觉,身子已恢复了大半,感觉轻松了许多。 “楚大人在外面处理公务。” 其实她们早就备好早膳,还以为楚循会先用,可他直接拒绝说,太早,没有胃口。 姜玉楹穿戴整齐走了出来,楚循身着一袭锦袍端坐在黄花梨座椅上,衬得整个人精神抖擞,春风得意。 桌上摆着一碗铺了一层褐红色辣脚子的拌面,香气四溢,姜玉楹瞬间有了胃口。 楚循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眉梢稍扬,薄唇微启,“你还在病中,得忌口!” 姜玉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粥,不甘心地又望了一眼拌面,“知道了。” 楚循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我允许你尝一口!” 说着和竟挑了几根面条递了到她的唇边,姜玉楹脸颊瞬间红了,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太过震惊了! 他不是有洁癖吗? 怎么还要与她共食一双筷子? 她也并没有那么想吃的! 她懵懵的,在他认真的凝视下,不得不吃了那几根拌面。 楚循像是心情很好,手中的筷子一顿,“我已调了兵,立马就会动身前去清风寨剿匪,你好生在家修养。” 闻言,姜玉楹立马激动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楚循微微蹙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清风寨的一个柴房里。 “小兔崽子,躲哪了?肚子不饿吗?出来吃饭啦!” 汉子粗狂的声音十分急躁,明显没有一点耐心。 另一人嘀咕道,“刚才不还在这里?先搁这儿,三当家可发话了,这娃以后养在山上,就是他亲儿子,不准我们别怠慢。” 顾小宝躲在柴堆里,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眼眶红红的,一双小手用力地捂着自己嘴不想回应。 他是娘亲的儿子,才不给他们这些坏人当儿子呢! 他更不会吃他们的食物呢,吃了说不定就会变得晕乎乎。 他外祖母就是个大骗子! 说什么带她去瓦子看表演,他根本不相信她的,结果吃了她给的饼子,一觉醒来就在陌生的鬼地方了。 顾小宝好想哭啊,他想娘亲了! 汉子把托盘搁下,骂骂咧咧出去,嘎吱一声,又把房门锁住了。 顾小宝感觉脚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鞋,低头就看见一团软乎乎毛柔柔的‘小狗’。 四目相对,他惊了一跳。 顾小宝把那呆萌的小奶狗抱了起来,轻轻摸着它的皮毛,“真可怜,你也饿了?也找不到你妈妈了?” “嗷呜——”小狼崽回应了他一句。 顾小宝实在犯难,四处张望,目光最后停在了那个托盘上。 他挣扎了一会,索性拿起鸡腿就喂给了小狗。 小东西露出尖锐的獠牙几口就把肉剔干净了,它立马又吐出赤红的舌头,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顾小宝扰了扰头,噘着小嘴,“不够吗?你没吃饱,你真贪吃!” 他叹了口气,又把碗里大部分的肉都倒在托盘上,那小东西兴奋极了,毫不客气,两三下就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舔了舔托盘。 它吃完了就围着他兴奋地跑来跑去。 顾小宝见它丝毫没有晕睡的迹象,又看了眼碗里剩下的饭菜,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屈服了。 先吃饱了,再去找娘亲吧...... 密林深处,一行人朝主院子赶来。 属下兴致勃勃地叨念,“公子,听说三当家这次下山收获颇丰,还弄回来了一个四岁多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生得可漂亮了。” “劫财也就罢了,怎么又打起小孩子的注意?这种孩子多半都是有钱人家的,到时候惹上不该惹的人就麻烦了!” 男人冷冽的脸上泛着一层寒霜,明显不满意山匪的胡作非为。 “那些官差来了也是白来,都是拿着公家银子,不干正事的酒囊饭袋,这些山匪根本不怕他们!” “封二娘不能生养,三当家疼她,不就想着收养一个儿子养老呗!” 笑话,一群亡命之徒还妄想养老? 男人面沉如水,忽地来了兴致,“去看看那孩子。” 只是当他看到那个小娃娃抱着一只小狼崽躺在柴堆上呼呼大睡时,银色面具下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怎么把这个小家伙掳到这来了! 姜玉楹不得急疯? 男人心尖猛地一颤,“蠢货,开门!” 第40章 他是爹? 看守的土匪一怔,二当家一贯沉着冷静,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他也绝不会形于于色。 待在寨子里的时间虽少,可他的威望丝毫不亚于大当家。 换句话说,大当家十分倚重他,经常说他是寨子最足智多谋的人。 听说这个孩子根本没有父亲,断不会给寨子惹上麻烦。 他为什么这般震怒呢? 男人撩袍几步跨进柴房,弯腰准备抱起顾小宝,可他怀里的狼崽子龇着牙,喉咙里传出一阵呜呜的声音,蓄势待发,像是随时都准备撕咬他。 “安静!再吵我就扒了你的皮!”男人面具下的眼眸一沉,杀意骤起。 小狼崽立马萎了下去,任由他抱起了顾小宝。 “二当家,不好啦,山下来了好多人,根本不是地方衙役而是驻军,看那架势他们真的会攻山啊!大当家让你赶紧拿主意!” 有人急匆匆跑来传话,“官府里的人也传信说形势危急,让我们当心些......" 男人神色一凛,冷哼,“这次掳了人,他们还干了什么!” “兄弟们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打劫吗?只是后了都干成才发现里面都是军饷,可刚才大当家发现,那批饷银里面真银很少,大半都是假银!” 男人眸中闪过一缕暗芒,幽幽道,“好了,切莫惊慌,我自会想法子。” 待那人走后,男人怀中的孩子睡得正香,他低声吩咐心腹道,“备车!等入夜过后,我们从后山下山!” 清风寨这群蠢货,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朝堂半年前运往边陲的军饷,最后查出都是伪银,丢了二十万两! 如今有了这趟劫掳,加上上次的军饷案,所有的罪责最终都会算在这群山匪头上。 牺牲一个清风寨,幸福整个官场! 男人冷冷瞥了一眼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狼崽,示意属下一并带走。 —— 夜色降临,浓重的雾气从山间蔓延开来,将山脚的整个小镇笼罩其中。 客栈的一间上房里。 一双纤纤玉手拿着腰带轻轻碰到了男人的腰间,一股甜软馨香忽至怀中,楚循平静的眸中倏地一沉,暗流涌动。 那微凉的指尖就像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勾得他一阵心痒。 姜玉楹摸索了好一会,才帮他系好腰带。 她刚想退后一步,一双玉手蓦地被他擒住,扣在了怀中。 “你以前也这般伺候他?” 四目相对,姜玉楹低着头,心中很不是滋味,眸中瞬间染上化不开的忧愁。 她成婚嫁人是事实! 何须他一再提醒? 见她沉默不语,楚循语气愈发嘲讽,“做得这般熟练,定是熟能生巧,伺候惯了!” 承影跨进门抬眼就见姜玉楹被自家主子圈在怀里,默默朝后退两步。 啧啧,他家世子爷怕是得了失心疯,为了帮她寻儿子,不仅让地方驻军出面剿匪,他还竟还破天荒把这女人一并带了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楚循丢了儿子呢! 清风寨的山匪本就是地方顽疾,他竟毫不在意,真是色令智昏! 听见动静,姜玉楹脸红得滴血,慌忙推开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躲进了里间。 “你还杵在那里磨蹭什么?说说看,清风寨什么情况?”楚循轻咳了一声,朗声开口。 承影如实禀道,“探子已深入清风寨,顾小宝确实在寨子里。大人,说来奇怪,近日清风寨还截了一批饷银回去,那些银子说不定也是伪银!” “以往那些运镖的都会避开这一带,那些押送饷银的提辖非要往这片钻,真怀疑他们是不是专程来送银子的!” 楚循露出一个玩味了笑意,“自信点,不用怀疑!” “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何为何地方驻军,还有地方官员一听说我要剿匪,就那么积极配合了吗?” 承影突然意识到不妙,背后的人故意引诱自家大人前来当这个倒霉蛋,就是为了把伪银案彻底栽赃给清风寨的悍匪们!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山脚下集结了大批军士,浩浩荡荡,可大部分是地方驻军和地方衙役们,楚循自己的人反而很少。 楚循肃然道,“带上我们的人,今夜咱们去探探这清风寨!” 承影面色担忧,他们自己的人不过几十号人,真对上那群悍匪能有胜算吗? 楚循一脸风轻云淡,“我们要先他们一步找到伪银!” 承影得令退了出去,他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向来雷厉风行,杀伐果决,他如此部署定是早就有应对之策 。 姜玉楹从里面出来,望着楚循刀削斧凿的俊颜,欲言又止。 他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地看向她,“放心,今晚就把顾小宝给你带回来。” 姜玉楹神情复杂,思索再三,轻声开口,“夜间山中地形不熟,你可得小心些!” 男人眉梢轻挑,“你是担心我救不回你儿子,还是担心我?” 他怎么就爱拿话刺她,这喜怒无常的性子也真够别扭的。 姜玉楹深吸了一口气,自然知道这个节骨眼万不能跟他置气。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绣工精致的香囊,递了过去,“这里面放着一枚开过光的平安符。” 她是利用他求他庇佑,可也不想他受到伤害! 楚循瞟了一眼她手中的香囊,冷傲地抬了抬下颌,凛冽的脸色柔和了几分,“一个香囊就想糊弄我?姜玉楹你可真抠门!” 姜玉楹一哽,根本不知道如何搭话,她面色微窘,他似乎很嫌弃,犹豫了一下,准备收手。 男人就拿起了香囊,揣进了怀里,“你自己先歇着!” 他撂下一句话,就一阵风似的掠出了房间。 —— 崎岖的山路上,有一辆精贵的马车慢慢朝山下驶去。 顾小宝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就看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坐在他对面。 他愣了一秒,一骨碌爬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男人莫名的熟悉,他盯着男人的眼睛看了半天,语出惊人, “你......你是......爹?” 第41章 化险为夷 屋内,姜玉楹站坐不安。 她打开包袱仔细检查了一番,里面是几套顾小宝的衣裳鞋袜。 翠喜推门进来,“夫人,你吩咐给小少爷准备的吃食都弄妥当了,要不你先歇息,等他们回来了我叫你。” 姜玉楹叹了口气,“我哪里睡得着,也不知道这几日小宝有没有受到苛待。” “夫人,你放心,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遇到麻烦的。”翠喜知道她心急,主动宽慰道。 “翠喜,把针线拿来,我多少绣两针。”姜玉楹真的闲得发慌。 “夫人,糊涂了,我们来得匆忙,哪里带了针线?”翠喜笑道,“夫人你就放宽心吧,楚大人一定会旗开得胜,平安带回小少爷的。” 她没想到翠喜对他还很认可,“你觉得他人很好?” 是非曲直,翠喜跟在她身边自是明白她的苦衷,可她还是想听听她的肺腑之言。 “其实奴婢觉得其实他待你极好的,凶是凶了点吗,可体贴入微,真真切切是靠得住的。奴婢还觉得他不比姑爷差,以往你和姑爷聚少离多,相敬如宾,从不吵架置气。” “姑爷对你是挺好,可总觉得你们两人相处的方式根本不像夫妻,就像是同床异梦,隔着千山万水似的。” “我以前还猜想姑爷会不会心中藏着其他女人,结果还真被我猜中了。” 原来翠喜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异常,姜玉楹眸光微闪,实在意外她的洞察力。 她和顾行舟的事,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翠喜继续道,“夫人他对不起你,就算你改嫁也无可厚非啊。” “若是楚大人有意......你不妨敞开心扉,给他一次机会,以后的路你也不必这般艰难了。” 姜玉楹淡淡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还真替他说话啊。” 楚循的身份是她不能妄想的,他不过图她身子,她借他的权势。 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场交易。 一段露水情,谈什么二嫁? 再说,哪个男人的柔情蜜意没有时效? 这会他是愿意为自己冲锋陷阵,等他腻了,就会更加挑剔她。 纵然她可以献身给他,可这颗残破的心也不再相信‘情爱’二字。 她在纯真的年纪上当受骗,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权当命运使然。 而在如今年纪再装纯真,就是自讨苦吃,自个作践自个! 就是一个字:蠢! 如今,她唯一所求不过是和小宝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罢了。 姜玉楹熬大半宿,还没等到楚循他们回来,昏昏沉沉还是睡了去。 “轰隆”一声巨响从半山腰处出来。 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紧接着又连续响了好几声。 姜玉楹本就浅眠,自然被惊醒了,她浑身血液冷凝。 难道是火药爆炸? 小宝会不会有危险? 还有楚循! 她脸色煞白,翻身起来打开窗户朝望了出去,果然半山腰上传来点点火光,在漆黑暮色中格外刺目。 这时,客栈隔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个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传来,“......姓楚的带着人趁着夜色上了清风寨,现在火药炸开,他们必定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另一人低低地笑出了声,“这个案子扯了这么久,也该收尾了。楚循到临安乱搅,害得多少人夜不能寐?只要他一死,朝廷必定震怒。” “清风寨这群山匪杀人越货的罪责也就做实了,永远都别想翻案!” 姜玉楹心如擂鼓,陡然意识到楚循的处境无比凶险。 这说话人的身份应该是地方官员,如此推断,清风寨的山匪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养着的,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他们贪得无厌,把手甚至都伸到了军饷上面,脏事暴露,就让清风寨来顶包! 就连国公府的世子也是说杀就杀,还有没有王法? 这些贪官污吏太猖獗了! 难道好人好官的命就不是命,都该死? 如果不是因为必须要救下顾小宝,楚循不是可以置身事外吗? “.......他带过来的那个女人就住这间屋子?” 姜玉楹神色巨变,飞快地躲到了床榻底下。 “嘭”的一声,檀木花雕门被撞开。 几个穿着军靴的汉子带着杀气,冲了进来,为首的人立马注意到窗户大开。 男人神色狠戾,咬牙道,“蠢货,人都跑了,快追!” 那 几人刚想出门去追,就被另一群黑衣人逼了回来,姜玉楹躲在床榻底下,背脊早已是冷汗涔涔。 一时间,屋内短兵相接,刀光剑影。 没过多久,这几个军士渐渐处于下风,很快被他们擒住了,五花大绑了起来。 屋内幽暗,透着幔帐的缝隙,她终于看清了那黑衣男人的脸,竟是承影! 姜玉楹慌忙从床榻底下爬了出来,指尖发寒,语气十分慌乱, “你怎么没有跟着你家大人?他是不是上山呢?山上埋了火药,他是不是很危险......” 承影对她本就有偏见,若不是今夜大人非要留他下来保护她,他也应该和玄镜一起上山的。 听到那火药爆炸的声音,他也心急如焚,可自家主子给他下了死命令。 他不得不从! 承影瞪了她一眼,话中带刺,“你还真是假惺惺,说得你好像很关心他安危似的。” 姜玉楹身子一僵,哪里不知他看不上自己。 “对,你说的都对,不过现在你家大人情况危急,你赶紧去帮他,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承影气呼呼道,“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 她本就站在窗户旁,借着月色,遥遥看到楚循一行人,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童,行色匆匆朝这边赶了过来。 她心口一窒,慌忙朝楼下跑去,冲到了楚循的面前,而他的衣袍明显染上了一大团的血迹。 玄镜把睡着了的顾小宝递给了姜玉楹。 她难受极了,声音磕磕绊绊,“......你受伤了?痛吗?” 楚循摇了摇头,“无妨,都是别人的血。” 顾小宝猛地睁开眼睛,见到自己的娘亲,在她怀里蹭了又蹭哭得稀里哗啦,“娘,娘,我是在做梦吗?我好想你啊......” 姜玉楹亲昵地亲了亲儿子,眼中闪着泪光,“没有,不是做梦,我也好想你,宝贝!” 顾小宝揉了揉眼眸,声音清脆,“娘,我跟你说我看到爹了,真的是爹!” 第42章 不准再伺候别的男人 姜玉楹虽抱着儿子,可注意力都在楚循身上——她看见他的肩头好像受伤了。 她怔怔失神,根本没听懂顾小宝的话语。 反倒是一旁的翠喜瞬间变了脸上,她连忙伸手接过顾小宝,“夫人,还是快叫大夫来吧!” 这孩子还太小火眼低,这大晚上的,看到一些脏东西也不奇怪。 与他们同行的府医早就侯在一旁。 楚循进了屋子脱掉衣袍,咬着牙清洗了伤口,姜玉楹在一旁等着,翠喜把睡意朦胧的顾小宝抱去睡觉。 楚循的伤势不重,只是肩膀上像是被硬物砸到红肿起了一个大包。 大夫处理好敷完药,又叮嘱了几句,便退下了。 姜玉楹面色担忧,见他的唇有些干裂,连忙递过去一杯热水, “你们中了埋伏吗?那些火药......” 楚循抿了一口,摇了摇头,“我们的人没事,我知道官府里有人在给清风寨通风报信,而那些山匪也根本不是一条心。” “我的探子早就查出他们藏火药的地段,故意搞出动静引了山匪过去引爆的火药。” 如此他们才有机会去转移那些伪银! 姜玉楹眉头紧拧,“那今晚来抓我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楚循冷笑,“自然是幕后主使的人,官府里的蛀虫,抓住了他们,这个案子就有了突破口。他们想算计我,没门!” 姜玉楹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那你怎么找到的小宝?” 楚循蹙眉,锐利的眸光一沉,使他原本就冷肃的脸色更显威压。 这事说起来蹊跷。 他的探子原本一直都留意着顾小宝的行踪,得知他被清风寨的二当家抱走后,就一直藏在暗中监视。 那二当家却异常狡猾,很快就发现了有人跟踪,故意把他引到了密林里,还设陷让人来截杀他。 若不是探子身手了得,早就命归西天了。 人自然是跟丢了。 楚循他们上山后,那探子都在请罪了,结果楚循在一处显眼的大树下找到了熟睡的顾小宝。 他怀里还抱着一只狼崽子! 玄影带着人顺利找到了伪银,而那位不显山水的二当家形迹可疑,诡异得很! 顾小宝还坚持声称他见到爹了! 难道这个二当家就是顾行舟? 死过的人,还能诈尸呢? 简直—— 荒诞! 适才见姜玉楹的反应,她根本没有理会顾小宝的话,是对顾行舟不慎在意? 还是不敢朝这方面想过? 楚循心里千回百转,神色却恢复如常,骨节分明的大手覆在她的玉手上,“我有些乏了!” 迎着男人冰寒的眸光,姜玉楹有些忐忑,不知是哪句话惹他不快了。 “那要不先歇下?” “浑身都是尘土,我得沐浴。” 姜玉楹怔了一下,想要劝阻的话卡在了喉咙,柔声道,“好,我让店家准备。” “你得伺候我!” 男人冷不丁来了一句,惊得她双颊发烫,她从未如此亲近地伺候过任何男子,可他根本不容拒绝。 楚循侧头看她,冷哼一声,“我为你出生入死,你伺候我沐浴都不肯?” 姜玉楹低着头,咬着唇辩解,“没有......我是担心你的伤?” 楚循眉头舒展开来,勾了勾唇,“算你识相!” 屏风后,水汽氤氲,一桶桶热水满上了浴桶。 姜玉楹进来时,楚循早已自己解开了外袍,松松垮垮的亵裤堆在腰间,精壮的身子,腰腹的肌肉线条流畅,生机勃勃,充满野性。 看得她面红耳赤,慌忙别开视线。 男人回眸看她,眼底晦暗,“还不过来伺候?” 姜玉楹拿着锦帕靠近浴桶,一只玉手搭在了男人的背上,“你肩头受伤处,还是得避开水。” 楚循看着她艳若芙蕖的脸,难得没有讥讽,“嗯。” 姜玉楹不由松了口气,淡淡笑道,“楚循,谢谢你!” 楚循微微侧目,只觉得她的笑颜如星辰般璀璨,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一样,明艳动人,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她明明饿极了,偷偷吃一个烧焦了红薯,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无比开心,还绝口不提在姜家受到虐待的事。 那时,他就在想世间怎会有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呢? 她怎么能原谅姜家那些畜生般的亲人呢? 他就不会如她一样坦然接受命运! 她这么心软长情,不会被人欺 负死吗? 只是万没想到,长情的人哪里是她,她分明就是世间最绝情的人,不然为何连短短的一年都不肯等他,就匆匆嫁人,和顾行舟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真是讽刺,顾行舟和贺见雪竟有私情。 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背脊上传来她手上忽轻忽重的撩拨,楚循自嘲似的笑了,笑自己心甘情愿为一个负心女人沉沦。 哪怕明知临安官场这趟浑水汹涌,步步杀机,他还是愿意以身犯险,他没什么大志,更不想做什么正气凛然,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 那样会一直端着,太累! 可奈何像贺家这种世家权贵,奸邪,太多,太过了...... “水有些凉了,我再帮你加点干净的热水?” 女人的声音软软糯糯,眉眼含笑,拨开云雾,眸子里好像晃着一抹蛊惑人心的情药。 楚循蹭地起身,姜玉楹慌忙闭上眼,把干净的帕子递给了过去,就径直出去。 姜玉楹上了床榻,一颗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他今夜情绪无常,肩膀还受伤了,可能不会与自己同塌而眠。 只是没过一会,男人就吹灭了蜡烛,掀开被褥躺在了她的身边。 一股皂角的味道混杂着惨淡的药香,直冲她的鼻尖,姜玉楹心尖颤了一下,强健的臂膀伸过来,把她捞进了怀里。 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她僵着身子,根本不敢挣扎,害怕稍有不慎就触碰到他肩头的伤。 下一秒,男人凶狠的唇舌封住了她的口,疯狂地掠夺,静谧无声的黑色里,细碎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羞耻、迷乱的同时,她感到一阵让人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甜蜜。 屋外,皎洁的月光下射进窗户,照见满屋旖旎,红浪翻飞。 ...... 完事后,她浑身软绵无力,男人咬着她耳朵,"姜玉楹,以后,不准再伺候别的男人!” 第43章 他懂她 姜玉楹心尖颤了颤,很清楚,他一直都介意自己的那段婚姻! 哪怕他一再克制,也会不由自主地挑剔她。 这是他们两人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股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这几年,她无数次幻想过,当年若是她不一腔热血,执意去找他,而乖乖地等在渔阳,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种不堪的事? 也就不会和顾行舟成亲,他们的结局就会不一样吗? 一步错,步步错! 可身份的鸿沟又如何跨越? 无声的清泪划过脸颊,借着月光,楚循却看得清清楚楚,身上明明才得到了满足,他们两人方才如此亲密..... 这一瞬,那委屈的泪水搅得他心烦气躁。 他是在乞求她的爱意吗? 原本他心中存在的那丝愧疚和不耻瞬间荡然无存! 成为他的女人就这么委屈? 可惜,这次他再也不会做什么正人君子,他就是诱哄她,哪怕手段卑鄙,也要强占她的身子! 楚循冷着一张脸,掀开被褥从床上下来,起身叫水! 姜玉楹吸了吸鼻子,一张小脸羞得通红,他这样的举动无疑告诉了整个客栈他们的私情。 真是太羞耻了! 热水却是帮她叫的,后半夜,楚循没有歇在房间里。 翌日清晨,姜玉楹是被儿子的呼声吵醒的。 房门打开,顾小宝像炮仗似的冲到她的怀里,撒娇道,“娘亲,抱抱——” 姜玉楹宠溺地抱起儿子,“你不多睡会?” “娘亲,你带我去找爹,好吗?我真的看见爹了!” 她微微一怔,他这话什么意思? 翠喜跟着跑了进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会意。 她们都觉得他恐怕是看见脏东西了。 姜玉楹笑了笑,“宝贝,你在哪里看到爹爹的?” 顾小宝仰起一张小脸,双眼放光,“楚叔伯救我之前啊,是爹先救的我,他虽然戴着面具,我知道那就是他!” 姜玉楹抽了抽嘴角,恍然大悟。 这见人就认爹的毛病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都不曾见他真容,怎么能说他是爹呢?小宝,爹爹被我们埋在了桃花树下,你忘了?” 顾小宝歪着脑袋,半信半疑,“可是.....娘,那人真的是爹爹。” “好了,宝贝,我们先用早膳,亲娘肚子饿了。” —— 几日后,姜玉楹一行人赶回了临安,楚循公事繁忙,再没来过澜园。 她的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姜玉楹担心顾小宝真的沾染上脏东西,理应去去晦气,便请了玉泉真人上门做法事,忙活了一天。 玉泉真人请了好几道符咒,他们都按要求恭敬地贴在了顾小宝的寝卧。 空暇之时,姜向乾逮住玉泉真人聊了很久,待他走后立马来寻她。 这几日,他都变得沉默寡言,每次见她都欲言又止,今天看来是实在忍不住了,“楹丫头,你母亲到底去哪里呢?她根本没回渔阳。” “玉泉真人说她大难临头,命中一劫,你能不能让人找一找她......” 姜向乾一脸愧色,姜玉楹这才意识到,许文惠自从掳走儿子后就销声匿迹了。 她又能去哪里呢? “父亲,她掳走小宝,就断送了我和她的母女情,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她,所以别指望我会去找她!” 她对许文惠早已仁至义尽。 姜向乾苦笑一声,“可她终究是你娘啊!” “那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好了,说我忘恩负义,说我不忠不孝,我都认了!” 姜向乾满脸涨得通红,自知许文惠闯下的大祸无法让她原谅,可他现在只能指望她啊,“楹丫头,你帮我打听吧,算爹求你了。” 入夜。 姜玉楹沐浴更衣出来,翠喜拿着布帛帮着她拧干水渍。 她半躺在躺椅上,翠喜出门把满炭火的手炉拿了进来,“夫人,我帮你烘一下吧。” “小宝睡着了吗?” “你就放心好了,孔嬷嬷带着小少爷睡着可香了。” 翠喜精通推拿,就顺手帮着她捏了捏肩头,她身体彻底放松起来,迷迷糊糊就闭上了眼眸。 嘎吱一声,楚循推门进来,瞟了一眼躺椅上的人,示意翠喜先出去。 楚循坐在她的身后,带着刀茧的指腹穿过一缕一缕青丝,轻轻地摁了起来。 “翠喜,你的力度和平时不一样啊,怎么感 觉有些重呢!” 恍惚中,姜玉楹柔声开口。 男人喉间溢出一阵轻笑。 姜玉楹惊得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脸上一阵躁热,“楚......循......!” “看来我的手法确实不够纯熟,伺候得不够妥帖啊!”楚循笑得意味深长。 “该我伺候你的!” 她满脸通红,慌忙转移话题,“你有许文惠的消息吗?” 楚循蹙着眉头,神色一凛,“羁押在牢狱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次拐卖人口的案件,许文惠和屠三爷极有可能被定为主犯,锦秀早已经认下全部罪责,她实际是挑唆,只能算从犯,最多判处流放三千里。” “如果苦主坚持要追究,按照律法主犯应判处斩立决!” 其实他想告诉她,这种小事根本奈何不得贺家这种世家大族。 除非贺家犯下滔天大罪,被官家所忌惮,才会落下那把刀! 只是这样残忍的事实,她或许理解不到,说不定还会怪他不帮她。 姜玉楹心底发寒,若她坚持追究,那许文惠和锦秀自然都要接受惩罚。 她恨透了许文惠,可亲手要了她的命,她好像又做不到。 真是悲哀! 姜玉楹沉默了很久,怔怔抬眸,“能否让许文惠吃些苦头,临近宣判,我再撤案?”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楚循情不自禁地轻笑了起来。 看见他笑得恣意,她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她如释重负,楚循懂她! 懂她的悲哀,无奈,仁慈,矛盾和挣扎,纵然她再怨恨自己的母亲,也不可能把屠刀对准她。 否则,她与许文惠这种人何异? 对于她的反应,楚循毫不意外。 “你不后悔吗?锦秀有可能也逃脱罪责?” 楚循的言下之意她哪里不懂,这次若是锦秀这次都能侥幸逃脱罪责,那就意味着贺见雪毫发无损,自然会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对付贺见雪,她还得从长计议,试着让她感受一次切肤之痛! 第44章 摆谱 临安诏狱。 姜玉楹慢慢朝里面走去,牢房里到处都弥漫着阴森和腐臭的气息。 许文惠面容枯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蜷缩在潮湿的草席上。 蓦地看见来人,她几乎瞬间蹦了起来,猛地扑过来双手死死地攥住了的冰冷的铁栏。 许文惠瞪着一双怨毒的眼眸,声音嘶哑,“孽障!都是你这个孽障,你让他们放了我,你没孝心,早晚会被天打雷雳!” “我当初就该掐死你!” 姜玉楹森寒的视线地落在她的身上,“父亲,你也看到了吧,是她巴不得我死,如果我把她弄出来,说不定她还会对我动歪心思!” “父亲,犯了罪难道不该承担罪责吗?” 身侧的姜向乾脸色难看极了,气得发抖,“许文惠,你别不知好歹,你是想在里面待一辈子吗?” “还不赶快给闺女认错,掳走孩子可是要判死刑的大罪!” 姜玉楹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她了,可这一刻,一股强烈的仇恨和不甘还是疯狂地涌上心头。 她不求许文惠爱自己,可她连一个稚子都能下得去狠手,丧尽天良了,她不配做自己的母亲。 真是讽刺啊! 姜玉楹见到她这么狼狈,还敢口出恶言,她定是吃定了自己,以为她不会要她的性命吗? “许文惠,你拐卖儿童的证据确凿,你就尽管骂吧,罪行很快就会定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可落在许文惠耳朵却是惊涛骇浪。 许文惠神色大变,她第一次觉得姜玉楹真的会置她于死地,会不管不顾地要她的命。 许文惠舔了舔干裂的唇,低声哀求,“楹丫头,我好歹养了你十几年,你总得讲点良心,就当为顾小宝积点德吧!” 姜玉楹只觉得悲哀,还好自己一点都不像她! 许文惠见她神色松动,翼稀看到了希望,眼睛一亮,“楹丫头,我保证以后再也还不会来烦你了,老头子,你让她脱籍吧。”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姜玉楹侧目看向父亲,语气漠然,“父亲意下如何呢?” 姜向乾一脸颓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给你写陈情书,断绝你们的母女关系,可你还是姜家的人!” —— 姜玉楹刚回到澜园,门房管事就急匆匆来禀报,“夫人,老爷从京城来的亲戚上门拜访,此刻就等在大门。” 她眉头微微一拧,直觉不妙。 当初顾行舟说他是孤儿,只有一个叔伯在京城,就连他的葬礼都没有时间参加。 如今倒有空过来,到底所谓何事? 姜玉楹连忙叫人把他们迎进正院,奉上茶水,她换了身衣服匆匆赶来。 屋子里除了那位叔伯,还意外地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贵妇人。 她身着一袭云锦翡翠烟罗绮云裙,头戴金翠珠宝,眼眸深邃透着睿智,令人不敢直视。 约莫四十来岁,可白皙的皮肤还泛着光润,在她身上没有半丝衰老的迹象。 丹阳郡主淡淡朝她瞥了一眼,“你就是顾行舟的妻子?” 她的声音轻柔,莫名透着一股威压。 姜玉楹疑惑地望向蒋叔伯,顾行舟在世时,蒋叔曾来过一次临安,他们也算相识。 蒋叔淡淡笑道,“侄媳,这位是丹阳郡主,当今天子的亲表姐,也是顾行舟的母亲!” 姜玉楹一脸错愕,脱口而出,“可亡夫生前一直说他自己是孤儿!” 哪里钻出来的母亲! 蒋叔风笑得风轻云淡,“他是自请离家的,估计是担心你打听他的身事,才故意隐藏身事骗你的。” “他若非世家公子如何能养出那般气度?你想仅凭一家生药铺子,你们又如何能住在澜园这种精贵的地方?” “论理,你应该尊称她一声婆母!” 她都没有给她尊敬茶,叫什么婆母? 姜玉楹浑身血液冷凝,顾行舟到底对自己还撒了多少谎? 丹阳郡主抿了一口茶,眉头微蹙,“这是去年的明前茶吧。” “是。”姜玉楹明显感觉到她的挑剔,可并未做解释。 如今,她可没闲钱买上好的新茶。 看来,来者不善啊! 丹阳郡主没有兜圈子,温声开口,“你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想来一定很不容易,听说那孩子已经四岁了多,你就打算浑浑噩噩混一辈子?” 姜玉楹手中的团扇慢慢握紧,绯色的穗子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心潮跌宕。 这个丹阳郡主,一不关心顾行舟的死,二不关心他 葬在何处,却直截了当问起了顾小宝! 她在谋算什么? 不言而喻! 丹阳郡主根本不看她,“顾小宝呢?让他出来见见祖母吧。” 姜玉楹脸色难看,不卑不亢回道,“蒋叔,我姑且认为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毕竟亡夫都自请脱离了家族,我自是不敢违背他的意志,重回家族。” “所以,你们还是请回吧!” “啪”的一声。 丹阳郡主一巴掌拍在桌上,“放肆!” “小门小户出身的贱妇,果真没有一点规矩!” 姜玉楹心里压着一团火,儿子方才失而复得,这个莫名其妙的丹阳郡主,就想给她摆婆婆的谱。 好大的威风! 蒋叔倒吸一口凉气,他该早点来的,惹怒了丹阳郡主,这小娘子以后可有苦头吃了! 他连忙劝诫道,“行舟媳妇,不可无礼,丹阳郡主可是你的长辈,就算是顾行舟也不敢这样跟她说话。” “你心生戒备,我们能理解,万不能失了分寸。” “今时不同往日,你带着孩子诸多不便,我们也是为你的未来考虑。” 姜玉楹压了压情绪,得罪了这些贵人,受苦的往往都是自己。 她还得小心跟他们周旋,“蒋叔,事情实在匪夷所思,我一时接受不了。另外,我见你们根本不关心亡夫过世的事,就猜测或许你们根本就搞错了。” 丹阳听着她这话心中十分不喜,冷笑道,“身份的问题,我们自会让官府给你证明。我现在只给你两条路,第一、把孩子交给我,日后你若是想改嫁,我自会备上一份嫁妆。” “第二、带着孩子同我回国公府,日后好好做的你望门寡妇!” “你也不想孩子被掳的事,再次发生吧!” 第45章 疑点重重 这话里有话,摆明着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姜玉楹正襟危坐,明显一怔,心中虽有满腹疑问,却清楚她是有备而来,身份也经得起查验。 国公府? 那丹阳郡主和楚循是什么关系? 顾行舟当年又为何自请离开国公府? 她该怎么办? 让她放弃儿子,绝无可能! 丹阳郡主紧紧盯着她,一个小小的渔女俨然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对于她的提议竟然毫不动心,态度漠然,是真不把国公府的富贵放在眼里,还是对这个儿子并无真情实感? 对于她的反应实在意外,若非身份,给顾行舟抬个妾也不算辱没她,只是做正妻那是远远不行的。 丹阳郡主提唇幽幽道,“听说你父亲只是个小小的教渝,你也身无所长,一个乡野村妇也没什么嫁妆银钱傍身。” “如今你穿金戴金,享受着仆孺环绕的富贵生活,也都是拜行舟所赐吧?” “哪怕这澜园也是行舟置办的吧?” 姜玉楹哪里听不出她的挖苦和折辱。 她眉头一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乡下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难道国公府不是这规矩?” 言下之意,国公府连一般的老百姓都不如,还想诓骗她回去作甚? 她自己有手有脚,要养活顾小宝虽然艰辛,可再怎样也不至于只能依靠别人而活。 可在丹阳郡主眼中,她就是一个只会依靠男人的废物。 要和他们这种权贵们打交道,就得用他们那一套冠冕堂皇的道理,那便是他们奴役别人的利器。 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一个理字! 丹阳郡主神色复杂,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看来她是没有学过什么叫,过犹不及,物极必反的道理。 “可我还听说,如今澜园都已售卖他人!卖宅子的银子还拿去替你娘家的哥哥还赌债了!” 这个丹阳郡主着实厉害,已经把她的事扒了个底朝天。 纵然她把贺见雪扯出来,卖澜园的事也解释不清。 丹阳郡主轻笑一声,继续道,“按照国朝律例,兄弟亡者,子承父分。兄弟俱亡,则诸子均分。顾行舟的家财自然属于顾小宝,而你最多只能暂据其业而已,不能随便变卖。” 窗外的雨,噼噼啪啪拍打在芭蕉叶上,明明已入夏,她却感到浑身的寒意骤起。 丹阳郡主忽地扬声,“姜玉楹,你好大的胆子!” 姜玉楹乍然一惊,她几番施压就想着寻她的错处,不就逼着她放弃儿子吗? 她定了定心神,不急不缓道,“丹阳郡主,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澜园我确实卖了,是因为我觉得开支太过庞大,应缩衣减食节省开支,银子自然还在我这里。” 楚循虽然收了她还赌债的银票,可另外给了银票给她傍身。 她此刻才底气去应对她。 “你想追责,至少得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再发难不迟。” 她轻声哀叹,望着丹阳郡主的脸感慨,“另外,你们的身份目前并未得到证实,若你真是我的婆婆,骤然得知顾行舟离世的事,非但没有伤心,也不去祭拜。” “此番作为,实在让人费解,莫非你们的关系本就没有多亲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霸占亡夫的产业,便逼着我骨肉分离!” 丹阳郡主彻底被噎住了,眼神愈发变得凌厉起来。 姜玉楹笑了笑,“我虽见识短浅,可也知道,父母若是真心疼爱儿子,绝不会这般冷漠无情。” “蒋叔,你认为呢?” 蒋叔惊讶她的言辞太过犀利,可是那毕竟是她的婆母,这番言论太过无礼了。 蒋叔伯捋了捋胡须,笑着打圆场,“我们考虑欠妥,侄媳你也不必夹枪带棒,我们是该先去拜祭的。” “我看今日先就先这样,毕竟侄媳要回国公府也是大事,不急这一两天。过两日慢慢商议也行。” “也罢!”丹阳郡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姜玉楹看着他们离开的背景,后背早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屋外雨声潺潺,越下越大,碧绿的芭蕉叶都弯斜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就像那株野草一般,任由风雨肆虐! 她今日能拖一拖,可丹阳郡主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 臬司衙门。 承影推门进来,率先开口,“主子。” 楚循放下手中的卷宗,抬手捏了捏眉心,“何事?” 上次在客栈被他抓住的那几 个军士竟咬出了朝中的一品大员,伪银的案子总算撕出了一道口子。 承影轻咳了一声,“丹阳郡主来临安了,方才去了澜园。” 自家主子和丹阳郡主这个继母积怨已久,水火不容,可眼下他和姜玉楹的事,就是一个大天的把柄。 若丹阳郡主听到了风声,只怕会对他不利...... “丹阳郡主传话,约你见面,你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楚循思忖一瞬,“对了,贺见雪回京城了?” “是!” 锦秀虽然未被判刑流放,可一回到贺宅,就被贺止渊撵到苦寒的之地的银矿去了。 那些地方只有男人,一个女人过去,境遇如何可想而知。 贺见雪愤怒不已,也无可奈何,生了一场病便动身回了京城。 她前脚刚走,丹阳郡主后脚就来了临安。 其中若没有她在捣鬼才怪! 所以丹阳郡主到底知不知道,他和姜玉楹的事呢? 楚循半眯着眼眸,“把她给我盯紧了!” 顾行舟身死这么大的事,他们都不曾到临安来,如今几个月过去,她才姗姗来迟。 据他所知,顾行舟虽是不是她的亲子,却胜似亲子,关系亲厚了十几年。 顾行舟自请离家后,她也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死后,她也不曾过问。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筹谋? 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一道灵光忽地闪现,楚循幽幽道,“当初给顾行舟验尸的仵作是谁的人?去查!” 第46章 他不会娶她 承影一僵,满脸震惊,“大人是在怀疑顾行舟诈死?” 楚循唇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 如此推断,若马车里的尸体不是顾行舟,那他如何骗得过贺见雪? 唯有一个解释,便是他故意设计了这次坠崖。 或许,他是乘着贺见雪昏迷,把事先准备好的尸体安排在马车上。 之所以大张旗鼓让衙役知晓是他和贺见雪,都是为了帮他做伪证,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顾行舟表面清风明月,可实则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当初和他争夺世子之位,若不是他棋高一着,他们两人还有得掰扯。 他煞费苦心绕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想遮掩什么? 或许丹阳郡主从头到尾都知道他是诈死,所以才会如此淡定! —— 暮霭沉沉,月上浮云。 楚循带一身酒气来到了醉仙楼。 店家满脸堆笑地把他迎进了雅间,他抬眸就看到了丹阳郡主的身影。 楚循径直过去,撩袍坐下,嗓音冷淡,“今日和陆九思他们几个多喝了几杯,差点误事,什么风把你吹到临安来了?” 丹阳郡主闻到酒气,眉头微蹙,对于他轻慢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反正往日他就算在京城,也鲜少回国公府。 眼不见心不烦! 地方虽说定在这里,可他们两人也绝不会在一张桌子上和睦用膳。 彼此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体面罢了。 丹阳郡主深吸了一口气,“伯彦,你也该回京城了,你祖母前阵子身子抱恙,叨念着你和贺家丫头的婚事,就盼着你们早日成亲。” 楚循眸光凛冽,不自量力,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他嫡母了。 明明就是个妾! “朝堂局势波云诡谲,国公爷也希望你早点安定下来。你既是世子,也该承担你的责任!” 她这话暗藏着两层意思,其一、国公府地位显赫,可一直以来都是与贺家共同进退,朝堂局势变化莫测,他不能沦为其中的那个变数。 其二、国公府的世子并不是非他不可,当初是他从顾行舟手里争夺的,所以他不能辜负国公府。 所以,这门亲事,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们都会逼着他接受! 楚循眸色渐沉,一言不发,下意识握紧了茶盏。 见他沉默不语,丹阳郡主的语气愈发咄咄逼人,“你这般不情不愿,难不成外面已有心悦之人?” “是哪家的姑娘,贺家丫头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不是娼妓,你纳进门做个贵妾也是无妨的。” 楚循眉梢微挑,笑得嘲讽,“你操这么多心,不怕老得快吗?” “贺见雪和顾行舟情深似海,我再不济,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吧!” 丹阳郡主脸色铁青,意味深长道,“是吗?可我听说,你买下了澜园。” “楚家在临安原本就有宅子,你大可不必花重金购置宅子。” “论理你可是大伯哥,她一个新丧的寡妇,难道不需要避嫌吗?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楚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楚循面无波澜,贺见雪这么好的儿媳,她怎么不留给顾行舟? 难道是他猜错了? 楚循不禁失笑,“荒谬,在你眼中我楚循就只配捡别人不要的破鞋?” “就算我性子狂悖,贪念美色,左右不过是玩玩,你觉得我会罔顾人伦,自降身份去娶一个二婚的寡妇?” 丹阳郡主微愣,难道贺见雪给的消息有误? 他的声音凛冽冰寒,极具穿透力。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包厢,也听得清清楚楚。 一片死寂。 顾小宝想吃醉仙楼的荔枝甘露饼,姜玉楹特意赶过来购买。 姜玉楹瞥见窗外街上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伸手朝过路的人乞讨,恰好有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汉子经过,他不仅没给她赏银,还踹了她一脚,啐了一口。 自轻者贱,真是可怜啊! 就好像她一样! 楚循的话没有半点错,可为什么那些话语却像刺刀一样令她难受呢? 无声的清泪划过脸颊,她打开门逃似的冲下了楼梯。 “顾夫人......顾夫人,你要的荔枝甘露饼,不要了吗——” 店家慌忙追了出去,可奈何她跑得太快,一下子就没有了人影。 “不要了!” 楚循瞳孔猛地一缩,他常年习武,听力极佳,这声‘顾夫人’自然惊动了他。 “时辰不早了,失陪!” 丹阳郡主还来不及反应,楚循飞奔似的冲到了大街上,远远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此时的临安千灯璀璨,高楼红袖,人群熙熙攘攘。 恰逢这时街上一群杂耍的人正在游行,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她走得很快,像一只失控的羔羊,却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 楚循试图去拽住了她的手腕,几次都被涌动的人群隔开。 “姜玉楹!你给我站住!” 暴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像是洪水猛兽。 姜玉楹拼命地朝前跑,忽地撞进了一个坚实胸膛,“你跑什么跑?” 一贯冷静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 姜玉楹喘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眸,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笑了, “楚循,谢谢你一直为我做的一切,尤其是你帮我救回小宝,你怎么算都是我的大恩人。前面你让我陪你一个月,细算起来,时间也快到了。” “以后,我换一种方式偿还你的恩情好吗?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算我求你......” 失意才是人生的常态。 其实她并不怨恨他,国公府的世子爷,凭什么娶一个二婚的女人,论什么私情,玩玩而已,无可厚非。 他也曾亲口告诉她,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说起来,他连欺骗都算不上。 楚循拉着她手臂的大手瞬间僵住了,厉声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这是又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一刀两断吗? 若是顾行舟在世,她是不是又会毫不犹豫,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哪怕明知他出轨,有负于她,她也不会后悔! 楚循蓦地松开了她的手,眼眸黯淡了下来,“你不过是我的弟媳,你在胡说什么?” 第47章 把她当着金丝雀吗? 姜玉楹的瞳孔微微震了震! 她的声音干涩,“还望楚大人言出必行,我可以走了吗?” 听到‘楚大人’三个字,楚循半眯着眼眸,冷漠的脸愈发骇人,“姜玉楹,你好得很!” 姜玉楹娇弱的身子越来越远,很快湮没在人群中。 楚循朝熙熙攘攘的人群望了一眼,不远处,国公府的暗卫已悄然离开。 他凛冽的面容上染上一层寒霜,戾气横生,“承影,你方才为何不把人拿下?” 身侧的承影打了个寒颤,“属下,知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那是国公府玄机营的暗卫,个个身手了得,还擅长监听,他想着是自家兄弟就大意了。 兴许是国公爷担心丹阳郡主安危,特意指派给供她驱使。 丹阳郡主竟敢派人来监视世子,欺人太甚了! ...... 姜玉楹一路狂奔,跑了很远,直到跑回澜园西侧门,她瘫坐在园中的石凳子上,抱着膝盖,放任委屈的泪水汹涌、泛滥。 细碎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孤寂。 哭着哭着,她反倒彻底清醒过来。 她是顾行舟的亡妻,跟他论起来,确是他的弟媳。 他不可能枉顾世俗,她就算二嫁也绝不可能嫁给他! 一场露水情,再多的柔情蜜意,抵不过是三分执念,七分折辱。 若能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好不过。 可就怕他会纠缠不清! 陆延昭远远伫立在暗处,揪心地望着这一幕,踌躇着想要上前安慰,却又担心惊扰到佳人,让她面子挂不住。 其实他在街上的时候,就注意到她和楚循。 两人究竟为什么发生争执,他不得而知,隐约只听到一个‘弟媳’的称呼。 见她那般失态地离开,他实在放心不下,便跟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玉楹止住了哭声,眼眶又干又涩,她起身缓慢地准备回去。 “顾夫人,你也在这里散步?”陆延昭眉眼含笑,忽地出声,朝她信步而来。 姜玉楹一愣,“真巧!” 此刻,她无比庆兴暮色浓郁,若被他发现自己哭成泪水,岂不难堪? “陆大人,实不相瞒,有一事相求。丹阳郡主逼迫我回国公府做望门寡妇,若不然,就要逼我骨肉相离。” “你见多识广,我想寻个地方隐姓埋名,和儿子安生过日子,去哪里最好?” 下半辈子,她根本不奢求风花雪月,若是被迫回到国公府做望门寡妇,还不知会受到多少丹阳郡主的磋磨和恶意,还不如一走了之。 原来她是为了此事伤心! 陆延昭心口猛地一跳,忽地剥开了云雾,若是她能跟着自己去边陲,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 她能敞开心扉和自己讨论这么重要的事,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在她的心目中不一样? 一阵晚风拂过,陆延昭心中一阵雀跃,轻声道,“你当真不愿意去京城?” 姜玉楹摇了摇头,“不想。” 丹阳郡主这种权贵根本不容她反抗,她只有消失得无影无踪,才能避免骨肉分离。 “这事紧要,我只告诉了你,能否替我保密?” 迎着她翼希的眸光,陆延昭的心口越发滚烫起来,“你这么信任我?” “我的朋友不多,你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她的话语坦诚直接,陆延昭见她眉眼中对自己没有半丝扭捏,提着的心,又落了下去。 难道只能是朋友吗? 可至少她一有事,就想着向她求助,这样看来,是不是有朝一日,这个朋友的身份也可以变一变呢? 他自苦了片刻,便有了决断,“边陲小镇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边人们质朴纯善,相处起来也容易,京中权贵根本干涉不了,毕竟鞭长莫及。” 姜玉楹双眸发亮,“若他们去查路引,是不是就会查出我的行踪?” 听她这话,陆延昭愈发肯定她远去的决心。 “你放心,这些事,我来办?你想何时离开?” “越快越好!”姜玉楹笑了笑,只觉得瞬间轻松了许多。 “好,天色已晚,你且先回去等我消息!”陆延昭满眼笑意,今夜这趟真是来对了。 —— 楚循先是大摇大摆地回了楚宅,果然国公府的暗卫还不死心,依旧藏在暗处盯着他,直到他躺在床榻上睡了过去才离开。 楚循掀开锦被,坐起身来,换了一身夜行衣。 “大人,今 夜你还要去澜园吗?”承影其实想劝劝他,好歹避避风头,就暂时别去。 楚循扎好腰带,毫无顾忌,“就凭他们,还想管我?” 他偷溜进澜园时,姜玉楹早已沐浴更衣,正在灯下做着针线。 烛火倒映在她的的娇靥上,楚循伫立在窗外,莫名生了几分妻子等候着夫君归家的感觉。 他罕见地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敲了敲门。 “进!” 听到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楚循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她的身旁,抱住了她的腰肢。 他语气平淡,“这么晚,还做针线,不想要眼睛了?” 姜玉楹搁下针线,声音轻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楚循见她好像全然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心中又腾地升起一股火气来。 他抬手把她的脸别了过来,捏着她的下颌,逼迫她看向自己,“今天的事,不想再多问问?” 迎着他幽深晦暗的眸光,姜玉楹面色僵了僵,他今天的解释不是很清晰吗? 还有几天,这段可耻的皮肉关系就可以彻底结束,她就能带着儿子远走高飞,何必多费唇舌? 可她不能惹怒他,还要让他放松警惕,就得演好最后的一场戏。 她咬着唇,无辜道嘟哝道,“丹阳郡主心怀不轨,想必你们积怨颇深,她自是会激你说些伤人的话,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我也是回来才想明白这一层的,我不怪你,你也别跟我计较!” 楚循黑眸认真地看着她,轻哼,“你真这样想?” 她娇俏明媚,一双美眸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难得她自己想通了关键,他心底越发愉悦起来。 若是能与她长相厮守,再艰苦的日子也算有了盼头。 楚循垂首吻了吻她的白皙的脖颈,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耳迹周围,他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肢,细长的手指熟练地扯着她的衣带。 “你今天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期限是到了,你不跟我续约吗?” 他这话算什么? 打算把她当成见不得光的金丝雀养在身边吗? 第48章 私情暴露 姜玉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果然他不肯就此罢手。 她一点也不想去京城,更不想跟他纠缠不清,他可以一味纵容她,宠着她,惯着她,可根本不会容忍她的忤逆,更不会尊重她! 那他们又算什么呢? 日后顾小宝长大成人,知道有这样一个浪荡的娘亲,会如何看她? 楚循见她迟迟没有作答,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透着彻骨的冷,“怎么?你还不情愿了?” “不是……”姜玉楹声音怯弱,显得楚楚可怜,“丹阳郡主要让儿子回国公府,否则就要让我骨肉分离。” “若我回了国公府,规矩大过天,我就得恪守本分,人多眼杂,你让我如何......” 楚循冷冽的脸色松动了几分,见她眸光真诚,态度诚恳,他心中那份隐秘的愉悦愈发攀升。 这些日常,他早已探查出来她的敏感地带,如今她躺在他的怀中,几经撩拨,身子早已有了反应。 顾行舟的身份还存疑呢,丹阳郡主就马不停蹄想要把顾小宝认领回去。 是想用孙子替顾行舟争宠,还是别有居心,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麻烦,我自会帮你解决。” 他孤傲的眉眼染上了一层灼热的欲念,凑到她的耳边呢喃,“好了......该你帮帮我了。” 说罢,一个滚烫缠绵的吻又落了下来,渐渐越发凶狠,失控似的交缠,厮磨...... —— 因着楚循折腾了大半宿才肯罢休,翌日,姜玉楹几乎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姜玉楹幽幽地睁开眼眸,不可置信,“你......不去衙门吗?” 楚循眉梢微挑,意有所指,“你压着我的胳膊,走不了!” 姜玉楹的脸刷地红了起来,方才惊觉自己还枕着男人的臂膀。 楚循强忍着笑意,想起昨夜他帮她清洗后上药那娇羞的模样,没再逗她,“我今日休沐,不必去衙门,你那处还疼吗?” 姜玉楹脸上更红了,眼皮忽地跳动了几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男人眉眼含笑,又想把她压在身下。 砰砰砰—— “夫人,陆延昭大人前来拜访,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昨夜楚循是后半夜偷摸进来的,翠喜根本不知他宿在房中,见她起得实在有些晚,才来催促。 霎时,四目相对,无声交锋。 姜玉楹脑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完了! 她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若是被他知晓她拜托陆延昭的事,一切都完了! “姜玉楹?我倒是好奇,他到底惦记上你什么了?”楚循的声音咬牙切齿。 姜玉楹一边穿好衣衫,一边催促他起床。 她苦苦哀求道,“楚循,我只当他是朋友,上次他好歹救了我,拜托别让我失礼!你好歹藏一藏,别被他发现。” 澜园都是他的,还要他藏,他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楚循面色微寒,“你一个寡妇,他不该避嫌吗?三翻四次,没完没了!你若说不清楚,我就亲自去给他说上一说!” 姜玉楹眼眶微红,“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我去去就回。” 楚循见她急得都快落泪了,到底没有说出更狠的话来。 姜玉楹穿戴整齐后来到花厅时,陆延昭已经用了好几盏茶。 她瞟了一眼四周,到处都是树林子,要藏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她藏在袖中的手逐渐握紧,心虚得厉害,“陆大人,抱歉,让你久等。” 她长得娇艳,勾魂摄魄,气色明显比昨夜好了很多,仿佛一朵鲜艳欲滴的牡丹,让人挪不开眼睛。 陆延昭眉眼含笑,“无妨!那事,我已有了初步的想法。” “不忙——”姜玉楹大惊失色,直接打断他的话语。 她连忙起身亲自帮他斟茶,一不小,竟让茶水溢出了茶盏。 “看我笨手笨脚,真是,翠喜,收拾一下!” 说着她蘸水在石桌上了写了两个字。 陆延昭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眸光微闪,心领神会,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她的慌乱。 姜玉楹缓缓开口,“我是想给小宝找个练武的师父,也不急于一时,最重要是人品可靠,说不定一教就会三五年,若是你没有合适的人,我另外想法子也行。” 陆延昭得了她的提示,自是明白要配合她演戏。 “是我考虑不周,有合适的人选再给你举荐!” 姜玉楹暗自松了一口气,“因我孀居,怕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日后还请陆公子 多体谅一分......” 陆延昭知她言不由衷,脸色还是变得煞白。 忽地,他看到对面女人白皙的脖颈上残留着一抹欢痕,他早已知晓人事,自然明白那是男欢女爱过后的痕迹! 她如此慌乱,又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临安,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只是因为丹阳郡主吗? 陆延昭无比震惊,稍作思索便推演出了全貌。 她只怕早已被人觊觎,现下俨然已吃了亏,可她明显是被胁迫的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出此下策,远离是非。 那个畜生此刻就藏在澜园。 真是该死! 她不应该是任人采撷的娇花,那个野男人若是不想娶她,何苦来招惹作践她? 陆延昭放在膝上的手青筋暴跳,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是我考虑不周,日后不会了。你若有事,大可来寻我,无论何事,我定会帮你!” 隐在树丛中偷窥的楚循眸光一沉。 看样子陆延昭还是动了真心! 他该早点警告陆延昭的。 陆昭延走出澜园,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昨夜姜玉楹坐过那张石头座椅上。 他若大闹澜园,定能挖出那个野男人。 可之后呢? 难道像上次,章郯一样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她明明举步维艰,还要故意给她制造难堪吗? 他痛苦地抬起双手捂住脸,苦笑了起来。 “你是真心钦慕她?”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延昭猛地抬头,就看到楚循那双变幻莫测的脸庞,还有他那被人咬破的嘴唇。 他呼吸一窒,“......是你?” 第49章 遁走 陆延昭整个人都怔住了,万万没想到这个野男人竟是自己的好友。 楚循是朝堂新贵,可谓天之骄子。他名声显赫,心思缜密,清冷孤傲,不过二十四岁已官居正三品! 像姜玉楹这样的柔弱妇人一遭落难,落在他的手里,哪里能有反抗的余力,只能任由他磋磨。 难怪当初他们在云雾山庄遇险,楚循会来得那般快,难道那晚雨夜,他怀中那个穿男装的女人也是她? 可是,顾行舟是他名义上的弟弟啊!他怎能霸占弟媳...... 楚循见他脸色变了又变,自知他已猜到了大概,沉声道,“这伪银案一时半会抓到幕后黑手,朝中早就传令让你回去,你迟迟滞留在临安就是为她?” 陆延昭心口一沉,瞧瞧,一旦站在他的对立面,这气势威压便压他喘不过气来。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问责! 陆延昭蹭地起身,手俨然已握成了拳头,咬着牙质问,“楚伯彦,我今日才知,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耍了多少手段才逼迫她留在你的身边?” “你堂堂一个国公府世子爷,为什么要这样糟践她?你到底是想让她做你的妾室?外室,还是你就只是想玩玩?” 外室、糟践、玩玩,这些落在楚循耳朵里,格外刺耳,他是一个字也不想听了。 “陆延昭都是男人,你是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安国侯府会允许你娶一个二嫁的寡妇?” 陆延昭神情一滞,语气坚定,“我自会说服我父亲!娶她再难,我也要搏下一搏,不像你不择手段!” “你想,她还不乐意嫁呢,你扪心自问她对你可有半分儿女私情?再说,就凭你,根本护不住她!”楚循直接打断他。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我们才是青梅竹马,顾行舟才是那个破坏我们的外人。” “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陆延昭心中冷笑,他是有多自负啊! 他若是真心待她好,何苦把她置于这样一种危险的境地? 若有朝一日,私人暴露,他不是逼着她去死吗? 陆延昭神色难看,直击要害,“那你告诉我,你将如何待她?不做外室?不做妾,难不成你还会娶她?” 楚循可以欺骗丹阳郡主,可面对他的质问,却不能敷衍,陆延昭随时都在虎视眈眈,今日必须让他死心。 他一字一句道,“伪银案牵涉甚广,甚至已牵扯到宰相甚至是宫里,一旦回京,朝堂必定掀起惊涛骇浪,倾覆之祸,谁也无法预料!” 陆延昭一愣,他不是在说姜玉楹的事吗? 怎么扯上案子了? 楚循继续道,“伪银案背后都是世家权贵,甚至贺家和楚家都有可能涉及。” 陆延昭彻底变了脸色,越发心惊,他这是大义灭亲,打算与世家决裂,做一辈子孤臣吗? 这种人最后都不得善终啊! “我若只想找个妾室,何须冒着抄家灭族的安危去大费周章?” 陆延昭紧握的拳头陡然松开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闪过脑海,难道......他真的想娶她? 娶自己的弟媳? 楚循迎着他惊愕的眸光,面不改色,“顾行舟身份有瑕,不是我弟弟,所以她也不是我的弟媳!” “就算我娶她,又有何不可?”他的声音铿锵掷地,不容置疑。 陆延昭心中愕然,他是疯了不成? 楚循处理好陆延昭的事后,又回到了澜园,姜玉楹正在整理一套做工精细男士的外袍。 他唇角上扬,似笑非笑,“这是给我准备的?” 姜玉楹压着心慌,声音娇怯,“是的......我一直都是嘴上说谢你来着,也没有帮你做点什么,太没诚意了。” 见她双眸清浅含情,似喜似悲,好似天边绮丽的彩霞,灵动中闪着让人沉溺的情愫,正灼灼地望向他 楚循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惯会‘讨伐’她的薄情,看来这些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上次送的是香囊,这次是衣袍,下次又会送什么大礼呢? 看在她这般乖觉地份上,他陡然觉得再计较陆延昭冒然来访的事,是不是显得他有些过于小气了? 楚循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翻开那衣袍,针脚细密,用料绣工都是上乘,一看就知道她是用心做的。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还算你有良心,不枉我疼你一场。” 姜玉楹一噎,好歹他们以前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他的那些喜好,她如何记不得? 见他神情舒缓,根本没有兴师问罪,看来那件事还没有暴露,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当陆延昭质问他是否只是玩玩,是否两情相悦时,他心底又有多心慌。 一个陆延昭都这般让他忌惮,若顾行舟真的诈尸活过来,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不管他是人是鬼,顾行舟以后都只能是牌位! 想让他再把她让出来,做梦! —— 陆延昭魂不守舍地回到住所,不断地回想今日之事。 楚循比他更加异想天开,他想娶她简直难如登天。 再则,他说得那般大义凛然,若他们真是两情相悦,那姜玉楹何苦还想去边陲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说白了,就是她不愿意跟着他呗! 还有,伪银的案件走向与姜玉楹何干? 难不成她还成了影响朝堂的走势的关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是诡辩! 果然,当天,他就收到了姜玉楹让翠喜送过来的信函,她在信函中提到,她的处境异常复杂,若是那事让他为难,她再另寻出路。 字里行间,字字真切,陆延昭一颗心又热了起来。 陆延昭下定决心,他誓要帮她脱离苦海。 几日后。 楚循伪银案有了新进展便离开了临安,丹阳郡主一行人则去拜祭了顾行舟。 姜玉楹带着小宝翠喜孔嬷嬷等人,乔装打扮,在陆延昭的安排下,悄无声息登上了一艘海船。 渡口停泊着的船只越来越远。 一阵阵河风吹来,泛着些许鱼腥的味道,姜玉楹望着白茫茫的江面,只觉得神清气爽。 顾小宝欢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娘,你看那只大鸟,飞得好高啊!” 姜玉楹抬眼望向了天空,脸上露着浅浅的笑意,她也想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在天空翱翔。 那是自由的感觉! 第50章 擦肩而过 暮色降临,月明星稀。 海船停靠在繁忙热闹的龙山驿码头,宽阔的河面停靠着成千上万船只,人潮汹涌,无数搬运货物的脚夫挥汗如雨,用力地搬运着八方而来的货物。 几口大木箱子被稳稳当当地搬上了骡车,陆延昭掏出了碎银答谢了脚夫,甩着鞭子,飞快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之后骡车又悄然换了马车。 姜玉楹一行人马不停蹄,根本没有进城,更不敢走官道,连夜走山路一路疾驰,朝西北的边陲而去。 之后两日,他们一直都在赶路,眼看着离临安越来越远,陆延昭才想着去城镇上增加些补给。 只可惜朗州城不知为何,反而戒严了,他只得找村民置换了许多干粮。 姜玉楹撩开车帘,“大娘,这朗州城里发生了何事?” 村妇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哎呀,最近这一带闹水匪啊,你们走山路不知道,前几日那些个水匪都冲了县衙,死了好多人,城里的大户好多都被抢了呢。” “这几日,朝廷派了人来镇压,凡是没有路引的统统不准过啊。” 姜玉楹和翠喜对视一眼,听得心惊肉跳,按照陆延昭规划的路线,他们只要通过朗州,再前往蜀州,然后直奔泸定。 其实一旦入蜀州,就真的可以做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陆延昭上了马车,温声安慰道,“没事,大不了我们换条路。” 其实他已经备好了假的路引,只是这种东西,一旦使用都会留下痕迹,让有心人查起来,就怕暴露踪迹。 他们别无选择,只得另走其他的官道。 “娘,蜀州真的很好吗?”顾小宝脸色有些发白,他摸了摸怀里的小狼崽子,恋恋不舍。 其实他很舍不得临安,尤其是澜园,可是娘亲告诉他,那里已经售卖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姜玉楹淡淡笑道,“是很好啊,那边没有人欺负我们。” 说着她从匣子里掏出一个橘子,剥开皮递了过去,因长途跋涉,顾小宝不太舒服,期间还呕吐了一两次。 顾小宝接过橘子,扯下一瓣喂到她的嘴里,“娘,你也吃。” 姜玉楹眼眶一酸,吃了下去,她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谁也不能让她和儿子分开! 陆延昭见天色暗了下来,甩了甩马鞭朝附近的常德而去。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陆延昭慌忙压低了帽缘,把马车停靠在路边,让那群军士先走。 “刚才过去的那群军士,领头的好像是楚循。” 姜玉楹悚然一惊,差点被呛住,失声道,“不是吧?” 他们马不停蹄跑了这么多,怎么偏偏在这千里之外还撞上了? 陆延昭眉头紧锁,“他,我还认不出来?你也不害怕,他到这里,多半和水匪的事有关。” “天色这么黑,他压根没有注意到我!” “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去的方向和我们相反,他应该是去朗州,我们去常德,明日便速速离开,应该不会碰面。” 然而,陆延昭还是低估了楚循的警觉。 夜色正浓,马上的楚循虽然没看清陆延昭的脸,可还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那辆马车。 马夫的身形矫健,实在不像马夫,一身穿衣打扮虽刻意穿了粗布短褐,脚上还穿的确实黑云底皂靴。 这种靴子一般都是有官身的人穿的,一般的马夫哪里会穿? 真是想忽视都难。 “承影,刚才那马夫怎么瞧着有些眼熟?”楚循沉声开口。 承影想了想,“观身材,是和陆公子有几分相似。” 陆延昭? 他不是得了调令回边陲了吗? 怎会在这一带逗留? 楚循面带寒霜,陡然想起上次陆延昭贸然闯进澜园,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他们离开临安已经四五天了,这次匪患实在棘手,他也是临时得的调令以巡抚的身份前来镇压。 他虽留了玄镜等人手在临安监视丹阳郡主,若她胆敢对姜玉楹不利,便会动手护住她和顾小宝。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难道是他太敏感了? “承影,你带一支两个人返回去,探查那马车的情况!” 与此同时,陆延昭驾着马车疾行了一段路后,姜玉楹心中越发忐忑。 “陆公子,我们可否改道?或者换条路走?” 楚循性子谨慎,难保他不会起疑。 她冒险跑了出来,她可不敢赌! 陆延昭思索片刻,抬眼便看到不远处正好有几家农舍,他立马停下了马车。 姜玉楹一行人都下了马车。 “老丈,我们是去郎州投靠亲戚的,可遇到官府戒严,进不了城,天色已晚,不知今夜可否在你家借宿,你看方便吗?” 她笑吟吟开口,说着就递过去一锭银子。 那王老头见他们一家三口,好像还带着一个婢女,也没什么戒心,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份上便点头同意了。 “老婆子,赶紧收拾两间敞亮的屋子出来!”王老头声音嘹亮。 陆延昭又道,“老丈,不满你说,我这马喜欢吃精细的草料和豆子,我还想添置一点东西,不知哪里能买?” “哎呀,这有何难,这里离常德不远,让掩儿子带你们去。”王老头是个干脆人,满脸笑容,一张脸全是褶子。 姜玉楹和陆昭延对视一眼,陆延昭便和老家的小儿子一起去了常德。 他们走了没有多久,姜玉楹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 她倚靠在窗棂旁,看着承影疾驰而过的身影,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锦帕。 承影到了常德,倒是没费多大功夫,很快便找到了那个身穿粗布短褐,黑云底皂靴的马夫。 可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夫,他说那鞋子是几个月前在官道上捡的。 承影不疑有他,又飞速返回了朗州城。 他推门进去,就察觉到了一股黑云压顶的威压。 “世子爷——” 楚循坐在暗处,面色微寒,心口剧痛。 地板上的碎了一只茶盏,承影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笺,心中一凛, 姜玉楹带着顾小宝竟消失了! 第51章 他要把她翻出来 陆延昭和村夫回去的时候,村夫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他该不会是和那妇人私奔的吧! 两人回去时,姜玉楹已收拾妥当准备就寝。 “公子回来了,你夫人在这间房。”老婆子乐呵呵地朝他指了指。 闻言,姜玉楹蹙着眉头,他们明显误会了,可如果刻意解释,他们可能更会怀疑。 “陆叔叔,你回来了?”只是,顾小宝一句话就露陷了。 “嗯。”陆延昭眼底浮现出一抹轻快,幸好没被承影发现。 村夫瞬间洞悉了真相,白一眼陆延昭。 看来他真的是拐了别人的媳妇和儿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竟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呢? 钱难挣,屎难吃,王八好当气难生! 他又不是那小娘子的老八夫君,管那么宽做甚? 再说,他们老王家可是凭良心赚钱,收留的不过是一对‘奸夫淫妇’,不像隔壁老刘家住着的可是那些专门劫掳富家权贵的水匪头子! ** 郎城县衙。 楚循莫名打了个喷嚏,他的眸光森冷骇人,只是他肃然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世子爷,官员们都到了......”承影欲言又止。 趁着大人无暇分身,她挑这个时机消失,真是太难为人了! 这洞庭湖匪患的声势愈发浩大,从去年起便有了矛头,由于苛捐杂税沉重,伪银泛滥,江南大地民不聊生。 趁机造乱者更是数不胜数,隐隐呈现了以孔昌祚、钟汝蘅为首的两股匪患势力。 那些游寇平日都农户,春夏两季耕种,一到秋冬两地便四处掠夺。 朝堂前前后后也派了好些人来镇压,可村村相护,他们甚至找不到人影。 朝堂这次派了几路军过来镇压水患,也不知道徐宰辅为何会举荐了世子爷,一纸调令就把他从临安调到了荆湖路来主持大局。 因着朗州已被水匪洗劫一通,再次过来的可能几乎为零,朝堂前来增员的将士便在这边集结。 楚循进入大营时,众官员纷纷起身行礼。 “都说说情况吧!” “回禀巡抚大人,匪贼狡诈,抢劫了朗州又化整为零,又变成了普通的老百姓,只要一上了船,就可以悄无声息离开。” “由于路引管理混乱,就算里长挨家挨户去查,也不一定查得到他们的踪迹。”帐篷里的其中一个将士轻声道。 “......” “不过大人放心,我们已派人连夜去摸查。” “这次来袭应该是孔昌祚的部下,以往他们就喜欢在这一代作乱。” 座椅上的楚循心情烦躁,冷冷笑道,“里长查不到?还是不想查?” 这种外乡人只要一进村子,不是自家村里的人,哪会不知道?除非他们收了银子故意隐瞒! 水匪们说不定和他们还沾亲带故,反正他们劫掠的都是权贵世子,一般的平头老百姓帮着打打掩护,赚点小钱,何乐为不为? “诸位,都有什么法子?” 在场的人一片寂静。 “如今我们有多少人马在此?” “回大人,一共两万人,韩将军到了之后,便有五万人。” 楚循面色微寒,五万人马,被一群乌合之众耍得团团转,不就是因为这些水匪有老百姓做掩护吗? 其实他也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朝堂不作为,烂了根子,村民们鼠目寸光,谁对他们有利就帮谁。 可离了法度规则的约束,真正的杀戮、犯罪和民不聊生便不远了。 楚循起身扫了一眼沙盘,顿了顿,“水匪劫掠朗州是昨天的事,荆湖路的各大官道皆有驻兵,他们想要悄无声息回去,就得走水路。” “在龙阳和咸口两处水路设下关卡,所有船只均不能通行。把朗州边境内所有的里长都给集中到这两处。他们的人,让他们自己挨个认领,并发放临时路引。” “尔等可有异议?” 众人静默片刻,朗州县令拱手道,“若是里长拒不认领的村民?那岂不是要扣下那人?” “堵了这两处,他们在河道上掉头回去如何是好?” 楚循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就没有指望在这两处抓到人,就等着他们心慌,弃船而逃!届时谁没有新的路引,谁便是水匪!” “曾向忠、徐茂才领兵五千于朗州和常德一带巡哨,专抓这些弃船的山民。” “高盛、常煜领兵五千,驻扎各大村庄,专查路引有疑的人。” “诺!”众人士气大震,各自领命而去 。 帐中众人散去,朗州县令踌躇着上前开口,“楚大人,人人都有事做那我呢?” 楚循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就带着县衙的人,好好和里长门核对户籍,若是哪里多冒出了几人,自然就唯你是问!” 朗州县令吓得冷汗直流,“属下,一定,一定办好差事!” 楚循掀开帐帘走了出去,面色阴沉,让承影把那辆马车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承影,你会把军靴扔在路边?就因为上面沾了血渍?” 承影心中咯噔一下,大意了,像他们这种人哪里会在乎这些,就算是杀人越货,恐怕也不会堂而皇之扔在山间路上。 正常情况下,他们根本不会准备两双鞋,扔了岂不是等于打光脚了吗? “那会不会是,那个军士死了呢?”承影面色迟疑。 楚循凤眸幽深,“死了,他不报官?就扒了鞋子?疑点重重,分明就是撒谎掩饰。那人必定就是陆延昭。” 他紧紧地攥一枚精致的香囊,手指泛白,“去找!” 姜玉楹,你真是好样的! 骗他的时候,好听的话,一套又一套。 当初弃他如敝履,如今还敢故技重施,想要逃出他的掌心,逍遥自在? 想得美! 就算黄泉碧落,他也要把她给翻出来! 半夜的时候。 姜玉楹被一阵喧闹声惊醒,她慌忙披上外袍,借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的缝隙朝外望去,就看到隔壁家的村民被一群衙役带走了。 村子又恢复了安静,姜玉楹心神不宁,连忙点了灯,找了王家大娘询问,“大娘,这是怎么了?” 王老婆子撇了撇嘴,“没事,没事,隔壁刘老头是里长啊,水匪的事闹得这么凶,说是请他们去县衙喝茶!” “哎呀,什么银子都想赚,久走夜路必撞鬼!” 姜玉楹神色一凛,心中越发不安,总觉得危险一点一点在靠近。 微弱的烛光映在儿子顾小宝红扑扑的脸蛋上,她倾身亲了亲他的额头,陡然一惊,顾小宝浑身滚烫,明显在高热了! 第52章 被劫持 姜玉楹慌了神,又急匆匆出门,打了热水来,拧了水把热帕放在了顾小宝的额头。 这动静,翠喜也醒了过来,穿好衣服过来帮忙,两人轮流热敷,还取了酒刮背等,几乎折腾了一宿。 天空泛白,顾小宝的高热退了下去,可没过多久就有复发了。 陆延昭起来就瞧见她憔悴苍白的脸,得知情况,立马转身打探大夫。 可惜这附近根本没有诊所。 他温声开口,“老丈说,村民们都爱去常德的养济堂,那里的大夫医术高超,诊金也合理。收拾收拾,我们去城里吧。” 姜玉楹心生愧疚,一路上都在赶路,顾小宝呕吐了两次,明显就是不太适应这种强度。 是她太心急了! 可是偏偏又遇到了楚循,她实在害怕。 陆延昭见她面脸担忧,宽慰道,“我们也不必急着赶路,楚循忙着应对水匪,根本没时间管我们,我们寻个清幽的地方,先躲起来也行。” 楚循一向顾全大局,觉不会因小失大。 姜玉楹无奈地点了点,“你不是要急着回边陲吗?你的调令,万一耽搁你的行程,那岂不是......” 陆延昭拍了拍胸脯,“无妨!” 安国侯陆家在军中颇有威望,他在边陲自是活得得心应手,就算回去晚了,他和上锋之间,也不过是一顿酒的问题。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姜玉楹一行人稍微乔装打扮,急匆匆上了马车,直接进了城直奔养济堂。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养济堂对面的一间雅间上,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不过养济堂人满为患,地方又窄,他们等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轮到他们。 老大夫仔细看过后,直接开了方子。 姜玉楹昨夜都没有睡好,整个人昏昏沉沉,一点精神都没有。 翠喜实在心疼,“夫人,你带着小公子先去马车上歇会吧,我去拿药。” “嗯!” “好好歇歇,我再去打听打听。”陆延昭把顾小宝搁在马车上,叮嘱道。 他们进来时,常德还没戒严,可这会竟又开始戒严了,如果硬要出城,只怕会引起怀疑。 姜玉楹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衙役,心里越发不安。 这时,只听马儿‘嘶’的一声,马车竟动了起来。 姜玉楹大惊,慌忙撩开车帘看看情况,竟有连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坐在了马车上,甩着马鞭在街上狂奔。 “夫人——” 翠喜大惊,“陆公子,有人劫持的马车。” 陆延昭慌忙从客栈中跑了出来,马车早已跑得没影。 他脸色骤然大变,抢了一匹了栓在客栈门前的马,翻身追了上去。 —— 车厢颠簸不堪,姜玉楹心急如焚地,紧紧地搂住儿子,尽量稳住身形,生怕他被撞到。 难道是楚循这么快就早上门了? 可那蒙面的黑衣人分明是凶神恶煞的悍匪,根本不想楚循的人啊。 马车七拐八绕,没过多久,就进了一家院子。 黑衣人朝她拱了拱手,催促她下车。 姜玉楹抱着顾小宝,越发不解,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恭敬,不算无礼,又不像一般的劫匪。 到底是谁? 她面色惶恐,试探着开口,“壮士,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儿子还在生病发烧,药也没有拿到,小孩子的病等不得啊!” “能不能先让他吃药?”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微蹙,“你可有方子?” 姜玉楹见他们真的没伤害自己的意思,松了口气,把方子递了过去。 黑衣人把他们安顿在一间雅致的房间里,还送来吃食,便锁上了门。 “药熬好了会送过来!” 姜玉楹越发纳闷,难道这群人真的是楚循的人? —— 楚循的计策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那些水匪听说渡口设下关卡严查,心虚不已,很多都弃船而逃,正好被沿路的军士逮了个正着。因沿途都有重兵把守,唯有通往常德的官道留了一个口子。 还有些投机的水匪佯装成普通村民涌进了常德,可常德戒严,只准进不准出。 楚循亲自带着大批军士赶到常德瓮中捉鳖,大肆搜查大街小巷。 整个常德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陆延昭跟丢了马车,心中顿时燃起了一团焦躁不安的火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眼看大街上人员越来越稀少,陡然意识到不妙。 急 促的马蹄声从身后响起,一群穿着玄铁甲胄的骑兵陡然闯进他的眼帘。 为首的男人正是楚循! 楚循自然也看了到一旁的陆延昭,他抬手示意副将带着骑兵先行一步,这才勒紧缰绳,掉头回来。 陆延昭心底窜起一阵火,攥着缰绳的手青经凸起,寒声质问,“楚伯彦,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陆延昭,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楚循脸色一黑,深邃的眼眸中藏着暴风骤雨。 他忙得脚不沾地,哪怕派了人去查,也没有这么快。 “你的意思是,她被劫持了?” 这般不小心,他怎么蠢自己怎么还好好待在这里? 陆延昭大骇,他还心存侥幸,以为是楚循的人劫持了她,那姜玉楹到底落到谁的手里了? 他喃喃自语,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不是你的人?难道只是一般的水匪?” 楚循眸光阴沉不定,越发锐利了,水匪劫谁不好,偏偏要劫她? 想威胁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些水匪根本无从得知,不可能是水匪! 难道是丹阳郡主,她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到底是谁? 第53章 追到船上 经此折腾,常德城里的水匪被抓了个干净......一顿严刑拷打,水匪们便供出匪首的藏身之处。 待到天黑,楚循派出去的人终于传了些可靠的消息回来。 原来有人拿了方子去药房开药,顺藤摸瓜,便找到了那辆马车的踪迹。 只是当陆延昭和楚循带着人包围那间宅子时,里面的人早已经人去楼空。 院子里,陆延昭不停地踱着步子,面色焦躁,“到底是谁?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承影把门房拖了过来,“大人,他说这宅子是常德知府的私宅!顾夫人和顾小宝确实在这里待过!” 那门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在一群军士面前瑟瑟发抖。 “巡抚大人息怒啊,鄙人真的是知府的老仆啊。”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双手呈上。 “常德知府?”楚循眸光一沉,接过信函,抽出里面的一张信笺,竟盖着寿王的私印! 信中说什么,受人之事忠人之托,必定会帮着表姑把顾夫人和顾小宝平安送回京城。 丹阳郡主是寿王的表姑,算起来倒是沾亲带故,他何时来了常德? 他瞳孔乍然一惊,“速速去渡口!” —— 宽阔的河面上,一只大船趁着夜色正顺水南下。 整艘船浮面动在波浪上航行,平稳巍然如山岳一般。 姜玉楹打量着船舱里富丽堂皇的装饰,便明白这恐怕是皇家的船只,幸好他们还算有良心,给顾小宝的药及时送了过来。 顾小宝吃过药,这会已睡熟了。 这时,一个身姿挺拔的高大身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朝她走了过来。 姜玉楹隔的距离,只需一眼,便知道来人非富即贵,只是陌生得很,她根本认不得此人。 寿王见她一脸戒备,重重叹了口气,“本王与行舟亲若兄弟,论理,该称呼你为嫂子,常德水匪肆虐,乱糟糟一团,你怎么还带着儿子到处乱窜?” 方才,她听属下唤他寿王,便已知晓他的身份。 寿王褚文钧是当今天子第五子,母亲是贵妃,好像还是出自贺家! 姜玉楹微微欠身行礼,心中不禁冷笑,他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和贺见雪的过节呢? 平白无故就把她和儿子扣下,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真是高高在上,够虚伪的。 姜玉楹神色淡淡,“只是民妇本想四处游览山川,暂时还不想回京城,我的婢女也不知我的行踪,我怕他们担心我被歹人劫持,会报官啊。” 寿王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调,笑了笑,“无妨,今日那宅子本就是常德知府的,我留了信函给他们,他们自然明白你的去向。” “殿下身份尊贵,我一个孀居之人,哪里能与你一道回京?若是让殿下名声受损,就是民妇的罪过了。” 寿王心中微微有些不痛快。 若是不应那人的要求,他绝对做不出这等当街强抢民妇的事来。 这时,行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对面的水域上赫然多出了四五艘高大的战,一一排开,气势如虹。 甲板上站着数百穿着甲胄的士兵,还有无数篙师。 柳公公赶紧进来禀道,“主子,巡抚楚大人说有水匪头子趁乱逃脱,要让我们停船检查!” 寿王自然也注意到此事,脸色陡然一变,这个楚循太猖狂! 他连天家的颜面都敢不放在眼里吗? 姜玉楹心头骤然一紧,比她被劫持还要心慌,难道是真是楚循,不会是他假公济私,专程来抓自己吧。 可众目睽睽,她该怎么收场? ....... 楚循狭长的眸子微眯,领着人向寿王行礼,紧接着,一排排军士鱼贯而行,威风凛凛直接登上了船,开始四处搜查。 寿王脸上难看,轻飘飘道,“楚大人,是看我的模样也像水匪吗?” “不如把我直接给锁了,带回京城。这荆湖路的水患自然就平了!也不用去抓什么孔昌祚、钟汝蘅了!” 楚循脸上并没什么表情,“下臣职责在身,还望殿下海涵。若是冲撞了皇家,待我回京自会向圣上请罪。” 句句客气,实则根本没把寿王放在眼里。 姜玉楹在里间听得心惊肉跳,楚循不要一时冲动,为了她惹上了大麻烦啊。 士兵们匆匆搜了一圈,一无所获,都面面相觑地等在甲板上。 承影进入船舱,冲着楚循摇了摇头,“大人,都已经收过了,就只差这个船舱了。 楚循扫了一眼寿王,“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寿王简 直气笑了,“楚伯彦,别以为你是国公府的世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现在到底想搜什么?” 姜玉楹心底焦躁,实在不想他们因自己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她咬了咬牙,从里间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不合时宜地开口,“寿王殿下,多谢你一照拂,小宝吃了药好了很多。” 楚循像是没有看到她似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挥手,“给我搜!” 寿王神色勃然大变,“铮”的一声,他腰间的剑已出鞘,冰寒的剑指着楚循,“楚伯彦,你欺人太甚!” 一时间,剑拔弩张。 姜玉楹满眼愕然,楚循难道真的是在找水匪? 刚才她在里间待着,就方寸那么大的地方,除了顾小宝睡着的一张床榻,难道还有其他人? “大人,里面有个隐蔽的隔间,要撞开吗?” 楚循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沉吟,“寿王,你好端端的京城不待着,跑到荆湖路来风餐露宿?这屋子里莫非还真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宝贝?” 寿王心底悚然一惊,这楚循太敏感了,难道他们已经暴露了? 就不该多事去劫那女人。 只是根本由不得他多想,只听‘嘭’的一声,那道门被撞开,只是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寿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波涛汹涌的河面,暗自松了一口气,“楚伯彦,你给我等着。” 楚循朝他拱了拱手,“冒犯殿下,下臣罪该万死。我已传信给国公府,很快便有人来接弟媳,到时便不必再麻烦殿下!” 说罢,楚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群军士又飞速地下了船。 第54章 回京 一阵河风吹了过来,姜玉楹回过神来。 就算她再迟钝,也明白隔间里面真的藏了人! 到底是谁能让楚循如此大张旗鼓不惜得罪寿王也要搜查,就实在耐人寻味了。 她可不觉得那是什么水匪头子。 楚循方才亲口承认她是弟媳,还特地做了安排,如今看来这国公府,她不回也得回! 第二日傍晚,大船停靠在鄂州码头。 国公府的船早就到了,让人意外的是来接他们的人,竟是那位蒋叔伯和两个嬷嬷。 姜玉楹垂眸,牵着顾小宝的手跟着他们上了船。 蒋崇仪神色疏离,叹了口气,“哎,行舟媳妇,你这一折腾,害苦了郡主和我。” 姜玉楹打量着他,总觉得他的可疑,若说他是叔伯,为何接她回府这种事,他也要掺和一脚。 “你真的是顾行舟的叔伯?” 他神色一僵,暗自感慨她还是几分聪慧。 他捋了捋胡须,笑道,“罢了,我是行舟的师父,曾教过他一阵子武功,以前跟着国公爷在军中做事。” “所以,行舟称我一声叔伯,本没有错。” 如此看来,顾行舟在国公府的地位还是很不一般,蒋崇仪算是国公爷的旧部,这种关系,难道只为屈居做一个师父? 更像是国公爷要用自己信得过人来教导顾行舟。 仔细想来,当年楚循回国公府时,已经十九岁了,那些错过的父子情,早就给了顾行舟。 就算国公爷想要弥补修复,也无非是浮于表面,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养恩大于生恩。 或许楚循在国公府就像一个外人,同那些亲族虽同根而生,却生长在山野之地,差了从小到大相处的情分,跟他们的性情做派完全不同。 是排斥还是喜欢他,不言而喻。 很难想象,当年,他到底用什么法子才夺回了原本属于他的世子之位! 姜玉楹骤然心疼起来,“那敢问一句,我夫君为何要自请离开国公府?” 蒋崇仪瞥了她一眼,眸底添了几分恍惚,无非是一山不容二虎,还能有什么原因。 “这些事待你回去以后,慢慢都会知道的。” 几日过后,国公府的紫檀楠木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大门。 姜玉楹带着儿子跟在嬷嬷的身后,从角门进去。 府邸很大,古树参天,郁郁葱葱,堆砌的假山奇石罗列,水声潺潺,随处可见林中有汉白玉的桌椅。 飞檐青瓦,盘根错节,精致雅典,又不失磅礴大气,一看便知是极有底蕴的权贵之家。 顾小宝的病早好了,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摸样。 他好奇地张望着偌大的院子,兴奋极了,“娘,以后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姜玉楹摸了摸他的头,没有作答。 领路的嬷嬷一脸嘲讽,冷哼道,“老婆子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国公府向来最讲规矩,你这儿子可得好生管教,到时候惹怒了府里的主子们,甭管他多大,你们母子两人都会受到惩戒。” 姜玉楹心中对于国公府本就不喜,听她这话,更是不虞。 “嬷嬷说得在理,当初嫁给夫君顾行舟时,也不知道他是国公府的人,我们临安的仆役们是万不敢这般教育主子,国公府的规矩果真不一样。” 那嬷嬷一哽,白了她一眼,又不敢发作。 这妇人牙尖嘴利,看来不是个好拿捏的。 只是这国公府人多嘴杂,她一个乡野寡妇,有的是人欺负她。 很快,他们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松鹤堂。 绕院而成游廊四处皆有婢女,均垂头不语,忙着自己的事务,可见丹阳郡主治家严明。 正堂内老太君坐在上首,丹阳郡主在一侧笑吟吟地陪着说话,婆子传话道,“老太君,郡主夫人,三夫人,顾家的带到了。” 姜玉楹带着顾小宝进去一一行礼,老太君半眯着眼,仔细瞧着顾小宝,“好俊俏的小子,来到老祖宗这里来!” 顾小宝看了一眼姜玉楹,姜玉楹点了点头,他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脆生生问安,“老祖宗好!” 楚老太君心底愈发高兴,摸了摸他的头,“真乖,像,真像,真像国公爷小时候!” 丹阳郡主脸色变了一变,他自是没有见过国公爷小时候的摸样,可老太君自是熟悉得很。 三夫人钱氏靠在座椅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姜玉楹,这就是楚行舟的小媳妇? 一张白净温婉的脸,倒是长得极为标致,哪怕不施粉黛,一身素雅的衣袍,也被她穿出了几分韵味。 整个人倒是落落大人,端庄典雅,根本不像卑贱的乡野村妇啊! 瞧着她这副狐媚勾人的模样,府上公子老爷那般多。 还不知道回头,会惹出什么乱子呢! 楚老太君叹了一声,“小的回来了,当爹的怎么还不回来,行舟什么时候回来啊?” “母亲,快了!”丹阳郡主眸光微闪,转头小声提醒她,“行舟的事,我们都瞒着老太君,你们也别说漏嘴,免得老人家受不住。” 姜玉楹微微颔首,这点人情她还是懂的。 “丹阳,她好歹是行舟的媳妇,你这个当婆婆的,好生安置,挑个上好的清雅院子,吃穿用度比着府里夫人们的份例来,别委屈了人。” 楚老太君看着水灵灵的顾小宝,越看越喜欢。 丹阳郡主面色微冷,“母亲,她和行舟的婚事不作数,顶多算行舟屋里的人,妾都算不上。” 这话说得,她好像是顾行舟养在外面的外室似的。 实在诛心! 三夫人看向她似笑非笑道,“你们没有拜堂?没有三书六聘吗?” 姜玉楹不紧不慢道,“自是有的,就算是小门小户,出嫁的事又怎能马虎呢!” “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和行舟孩子都这么大了,也没见你着急,如今别人明明是妻,你非说别人是妾,不是欺负人吗?嫡子变庶子,换谁都不乐意啊。” “要是这话被西苑那位女道士听到,你说她跟不跟急?” 丹阳郡主气得简直想扇她两巴掌,西苑住着的翟氏是国公爷先头娶的正妻,要这样论起来,她就充其量只是个平妻。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是她这一辈子的心病。 偏偏三房的钱氏没事就喜欢跟她斗法,专会朝她心窝子捅刀,烦不胜烦。 姜玉楹瞬间也明白过来,西苑住着的恐怕就是楚循的母亲。 国公府这潭浑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第55章 斗法 丹阳郡主憋着火气,当着楚老太君的面,自然也不好发作。 “好了!”楚太君冷冷瞥了钱氏一眼,一天就知道拱火没个消停。 楚老太君又问了姜玉楹几句,便打发管事嬷嬷带他们下去安置了。 钱氏不以为然地撇嘴,热闹也看够了,觉得没意思便退下了。 待众人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楚老太君和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幽幽道,“老太太,你别被她柔弱的外表给骗了,真真是个不安分的。” “世道本就不太平,我专程去临安接他们回国公府,结果她倒好,一个弱女子竟带着儿子偷摸着跑了!若没有人帮衬,她哪里敢......” 她的未尽之言,就差明说她与野男人私奔了。 楚老太君眉头微蹙,冷哼一声,“瞧着面相还以为是个好的,这般不安分,跟行舟确实不配。罢了,人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丹阳郡主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若听话安分守己,乖乖待在国公府,不生事,赏她一口饭吃也不是不行。 可惜,她本就是个招蜂引蝶的狐媚子,那她便成全她! 这边,姜玉楹被安排在了梧桐苑。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他们自是不会把厌恶表露在脸上,都带着笑意帮着把她的行李箱笼搬进了屋子。 她的身份尴尬,这些来伺候的人,恐怕都是丹阳郡主精挑细选的心腹,只怕她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 姜玉楹心中惆怅,翠喜和孔嬷嬷都不在,她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果真是从一座樊笼逃到了另一座樊笼! 楚循定是恨透了她吧。 院中的管事妈妈竟是领他们进门的秦嬷嬷,她肃着脸,中气十足道,“夜深了,舟车劳顿,夫人你还是早些歇着吧。” “小公子的房间在西侧间,我这就带小公子过去。” 说着,她根本不等姜玉楹回应,便蹲下身来要去抱顾小宝。 顾小宝害怕,一闪身就躲到了她的身后,紧紧攥着她的一角,“娘,我不去,我怕!” 秦妈妈脸色陡然一变,“夫人,男女有别,小公子都四五岁了,哪里还有挨着娘睡的道理?” “这些坏毛病,以后可得改改!绿珠、绿瑶还不快把小公子抱走?” 秦妈妈可是在丹阳郡主身侧伺候的人,办事一贯稳妥,是她最信任的仆妇之一,她被发配到这梧桐苑,最大的任务之一,便是要离间这对母子的关系。 四五岁的小孩,谁多陪着他玩,谁就是娘,她还是有信心的。 让他们分房睡当然只是第一步。 闻言,立马有两个小丫头上前来帮着她抓顾小宝。 姜玉楹抬眸,冷冷道,“这梧桐苑,到底谁才是主子?” 此言一出,叫绿珠和绿瑶的两个丫鬟愣住了。 秦妈妈笑了,“当然是夫人你和小公子啊,我们这不是要伺候你们就寝......” 当她触碰到姜玉楹冰凉的眼神时,眼皮直跳,背脊蓦地窜出一股寒意。 她幽幽道,“夫人,分房睡纵然难受,你可得为了小公子的未来作想,国公府可不兴你们乡下那一套,被人传出去,可是要惹人耻笑的!” “哦?”姜玉楹冷着脸。 秦妈妈冷笑一声,主子可也要分人,她和丹阳郡主这种主子能一样吗? 还想在她面前,摆主子的谱,做梦! “夫人,你没到过京城,不懂规矩,我们做下人的自然要多提点你几句。” “我是主子?”姜玉楹像是在回味她这句话。 只听‘啪’的一声,又脆又响,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秦妈妈的脸上。 在场所有的丫鬟婆子们都愣住了,看向姜玉楹的眼神,都像是见了鬼似的,秦妈妈阴险狡诈,睚眦必报,在丹阳郡主面前还说得上话。 哪怕她平日小人得志,捧高踩低,谁也不敢明面上开罪她啊。 这个乡下妇人去惹她,不怕被她阴吗? 秦妈妈捂着脸,发髻都被打歪了,唇角还挂着血痕,气得发抖,“你......敢打我?” “狗东西,打你怎么了?打你还要挑日子?” “小公子患病还未痊愈,你就逼着他跟你睡,你可知他晚上要吃什么药?该如何照顾?” “口口声声,瞧不起我这个乡下人。可你别忘了,大昇王朝的太祖爷也是乡下人!秦妈妈身份尊贵,梧桐苑容可请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自己去郡主那 里请罪吧。” 好生厉害的一张嘴。 直接给她扣下一个藐视皇权的帽子! 丫鬟婆子们都被她这锋利的言辞震住了。 秦妈妈深吸了口气,冷笑道,“夫人,好口才,平白扯那么远做什么?在国公府的屋檐下,就得守国公府的规矩。” 姜玉楹嗤笑,“依照你的意思,你就代表着国公府的规矩?还是说,我不听你的,你就要把我撵出国公府?” 这乡野村妇太难缠了! 秦妈妈脸色铁青,喃喃道,“奴婢不敢。” 姜玉楹扬声,“还是秦妈妈就想在主子面前耍威风,学什么奴大欺主!” 秦妈妈彻底被噎住了,这贱妇句句见血,直击要害,恐有些道行,她还得小心应对。 “夫人严重了,奴婢不敢。” “秦妈妈,当我是主子,就去院子里跪着,要么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秦妈妈气得胸口青疼,可又无计可施。 她可在丹阳郡主面前夸下了海口,可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老老实实跪在院子的正中间。 ...... 一夜之间,秦妈妈被罚的消息就传遍了国公府。 丹阳郡主透过铜镜,歪着头看见到自己的云鬓上好似有一丝白发。 楚灵月一早就来了,她娇声娇气道,“娘,那个乡野村妇根本就配不上行舟哥哥,蛮横无礼,秦妈妈一把年纪还要罚跪,她实在太跋扈了!” “你可得好好惩治她才是!” 楚灵月是丹阳郡主的小女儿,排行第六,去年才及笄,丹阳郡主膝下还有一个小儿子才七八岁大。 一旁伺候的常嬷嬷笑道,“六小姐,可千万别再说她是乡野来的了,她昨日可把太祖爷的身世都抬出来了。” 丹阳郡主冷笑一声,“跟她讲什么道理?常嬷嬷,你去梧桐苑走一趟,就说老祖的寿辰将至,带她去佛堂抄经书!” 第56章 磋磨 姜玉楹和顾小宝刚刚用完早膳,常嬷嬷就带着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梧桐苑。 常嬷嬷昂着头,笑吟吟道,“少夫人,老祖宗生辰将至,一般的贺礼难入她的法眼,郡主想着你不如好好抄写些经书为老太太祈福。对了,笔墨纸砚老奴都替你备好了。国公府正好有个小佛堂,那里人少清净,少夫人请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一则讽刺她见识浅薄,就算准备贺礼也难讨老太太欢心; 二则,明明他们是要罚她抄写经书,偏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姜玉楹像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真心实意赞道,“还是郡主考虑周到。” 秦妈妈眉开眼笑,立马接过话茬,“还请郡主放心,少夫人一定会好好抄写,老奴这就陪着少夫人过去。” 常嬷嬷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她多难缠呢,对上郡主还不是只有服软的份。 她立马命人搁下厚厚的经书和笔墨纸砚,示意她快去。 不曾想,姜玉楹幽幽开口,“唉......这经书我是万万不能誊抄的,算了,我还是随你走一趟,当面给郡主娘娘解释吧。” 常嬷嬷满眼惊诧,冷哼,“随你!” 待到了丹阳郡主住的鹤鸣院,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都还没让她进去。 姜玉楹微微垂首,扬声对着外头守门的婆子道,“嬷嬷,想来郡主事务繁忙,我便不打扰了,小宝顽劣,待太久我担心他会哭闹。麻烦你帮我带句话:我自幼信奉道教,无缘佛教,所以这佛经万万抄不得!”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常嬷嬷掀开门帘,从里面出来。 她神色不虞,淡淡扫了她一眼,眼底难掩轻蔑,“郡主让你进去。” 一进屋,她抬眼便看到丹阳郡主正埋头沉浸在账册中。 姜玉楹独自站在那里,好像被她忘了似的,既不让她坐下,也不开口同她讲话。 这时,有个小丫鬟进来上茶,自是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一时间,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茶。 姜玉楹接过茶壶,声音透着微凉,“我来!” 那丫鬟无助地瞥了一眼常嬷嬷,还是遂了她的意。 姜玉楹先给丹阳郡主添了一杯盏,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自个坐了下去。 丹阳郡微微蹙眉,拨动算盘的手一顿,抬头看她,“你不信佛?” 姜玉楹点了点头,“从前我们老家门前就是道观,小时候顽皮,日日去道观玩耍,受了道长的恩惠,自然就拜了三清。如今又如何能去拜佛?三心二意岂不是亵渎佛祖吗?” “抄经这种事讲究诚心,若我执意去抄写经书,只怕菩萨更会怪罪。老太君生辰这般大事,万一沾染了什么因果,损了福报,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这些话她并没说谎,当初她被姜承业踹进湖里,救她的路人就是道观里的老道士。 丹阳郡主眸光愈发凌厉,“是吗?那这般说来,还是我在难为你了?” 姜玉楹却笑了笑,“郡主宅心仁厚,考虑周全,哪里是为难我?我们做晚辈自是应该为老太君祈福的,是我没那个福气帮着抄经书啊。要抄我也得抄写道家的《清静经》、《太上感应篇》、《邱祖忏文》等经文,《心经》这是万不能抄的。” “还有,可能郡主得专门替我请一位女夫子,毕竟我小门小户,也识不得几个字,字迹更是丑得让人贻笑大方。只怕会污了老太太的眼啊!” 丹阳郡主揉了揉太阳穴,楚老太君本就信奉佛教,给她送上道教的经书,吃饱了撑得慌吗? 她冷笑连连,“你字写不好,还挺自豪?” 姜玉楹叹了口气,“圣人不是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自豪谈不上,也不必自卑啊。反正我又不需要考状元。” 丹阳郡主再好的涵养,也快被气得内伤了,她说一句,她便顶撞她十句! 她算看出来,对付这个贱妇,一般的法子根本不能奏效的。 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丹阳郡主怒不可遏,“跪下!” 这时,门帘被掀开,楚灵月蹙着眉头进来,“娘,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也不想学琴了!” “楚灵越,你给我住口!”丹阳郡主厉声呵斥。 “娘,她是?”楚灵月像是才注意到她。 她脸上的笑意消散,眸中隐隐浮现出一抹嫌弃之意,“娘,难道她就是行舟哥哥的外室?是她惹你生气了?” “娘,你跟她这种乡野村妇讲什么道理,直接打上一顿,就老实了!”楚灵月不愧是丹阳郡主的女儿, 同仇敌忾,心思歹毒。 姜玉楹凝视地望着窗外,冷笑道,“我的婚书上面夫君的名字写的是:顾行舟,他既坚持姓顾,那跟楚家,跟国公府实则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别给我安上什么外室、妾室的名头,我才不稀罕呢!” 丹阳郡主听她如此说,怒意更盛,“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把她给绑了扔进柴房去。” 姜玉楹拔腿往外冲,身后一群仆人都追了过去。 她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杀人了,丹阳郡主杀人了!” 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男子正朝这边过来,他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袍,通身气派,神色肃然, “这是在做什么?大呼小叫,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追过来的仆人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撞到国公爷楚林甫了? “少夫人不守规矩,郡主要略施惩戒,她就胡言乱语!”婆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先声夺人,状告她的恶行。 姜玉楹早就猜到他的身份,也跟着跪了下去,““国公爷明鉴,民妇冤枉,我乃顾行舟之妻,非楚行舟之妻。丹阳郡主强行逼迫我留在国公府,又要百般刁难。实在不知她是何居心?” 第57章 想要离开 楚林甫半眯着眼眸,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女子,有些费解。 前阵子传来消息说楚行舟人没了,可在外面安了家,还留下了一个儿子,丹阳郡主怕他们孤儿寡母,受尽苦楚,提议把人接回国公府。 他念着楚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便应允了此事。 常言道,斗米恩,升斗米仇。 说的便是她这种无知妇人! 楚林甫面色冷然,“丹阳一片善心,留你在国公府好吃好喝供着,帮着你们母子遮风挡雨。你倒好,非但不领情,还恶言相向,你既不愿留在这里,自行离开便好!” 此言一出,姜玉楹双眸都亮了,“国公爷,此话当真?” 堂堂国公府,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攀附,今日竟被人嫌弃到这个份上。 楚林甫心中隐隐不快,这无知妇人难道真不知世道艰难? 看她神情是真不愿意待在国公府。 楚林甫反倒起疑了,“你倒是说说缘由。” 姜玉楹丝毫无惧,“其一、我嫁给顾行舟是有婚书的,来到府上,人人都说我是妾侍,甚至是外室。亡夫仙逝,我也不允许他们如此污蔑他的品性。” “其二、因此,国公府人人都可轻贱于我,连奴婢都不如。不仅要将我和儿子分开,就连走路吃饭说话不仅奴仆要管,还敢欺主,逞威风,就连信佛信教也都有人管,我粗鄙不堪,自是配不上国公府的门楣,所以自请离开。” “人要皮树要脸,我再不济,也有手有脚,也不至于靠当奴婢来养活儿子。” 这话倒有几分骨气! “娘,娘——”顾小宝迈着小短腿,直直朝她跑了过来,抱住了她,“娘,他们又在欺负你吗?” 因着她久久没有回去,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央着婆子硬是跑到了前院来。 楚林甫半眯着眼看向那个小小的孩童,那张脸跟自己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没有!”姜玉楹摸了摸儿。 这时,丹阳郡主也急匆匆赶了过来,慌忙辩解,“国公爷,我就是想教她些规矩,日后免得闹出笑话......” 楚林甫疑惑,“这就是行舟的儿子?” 姜玉楹点了点头。 见她并没有介绍他的身份的意思,楚林甫不禁有些失望。 她骨子也不认为这是他的孙子吧。 当初,因着怀疑楚行舟不是他的血脉,才闹出了世子之争的事! 就连他自请离家,纵然逝世,他也不曾有多少伤怀,如今骤然看到他的儿子,楚林甫心里反倒不是滋味。 楚行舟可是他亲自教养了十七八年的儿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难道当年,他真的错了? 楚林甫心中涌出一股愧意,“行了,丹阳人既接了回来,便好好安置,别整那些有的没的。行舟既给了她婚书就是妻。人都没了,你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 丹阳郡主有苦难言,咬牙道,“是!” “另外她一个孀居之人,不需要出门应酬,好好教导儿子便是唯一的正事。” “其余的事,不必那般严苛,你既是婆母,多体谅几分吧!” “国公府容不得奴大欺主的事,我倒要看看谁敢看人下菜碟。” 姜玉楹怔了一下,明明他刚才毫不在意她和儿子的去留,怎么临时就变卦了呢? 这番话,完全展现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是要给他们母子撑腰的意思。 可惜,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些慈爱! 楚林甫临走前还特意多问了两句,“他可取了名字?” “顾小宝。”她如实答道。 他不满道,“真是敷衍,算了,还是我这个祖父给他取名吧。” 姜玉楹带着顾小宝回了梧桐苑,思绪万千,她如今被困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还会被他们挑刺。 今日侥幸逃脱丹阳郡主的磋磨,往后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看着院子的丫鬟婆子,她打定了主意。 姜玉楹把丫鬟婆子们集中在院子里,发话道,“若是谁不想待在这院子里伺候,现在就可以离开。但凡想留下的就好好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我现在小事需要人去做,若是有人愿意领这差事,就到屋子里亲自与我说。” 说罢,她转身进了屋子。 丫鬟婢女们开始都在观望,总有胆大的开了先河,之后便陆续有人进去跟她详谈。 一番筛选下来,姜玉楹初步指派了四五个人,帮她做些简单 事物,比如拿银票去换岁银,添置一些物件,给临安孔嬷嬷去信等等。 几番观察下来,她便察觉院中的丫鬟碧瑶有些意思。 “夫人,其实很多人都不喜欢秦妈妈,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那你怎么敢说?” “我祖爷跟着国公爷上过战场,我可不怕她。” 姜玉楹眼眸一亮,“当初,我夫君顾行舟为什么离开国公府啊?” 碧瑶眸光微闪,支支吾吾还是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 姜玉楹总算听明白了,也就是说,顾行舟极有可能根本不是楚林甫的血脉。 —— 与此同时,丹阳郡主脸色沉沉地回去,常嬷嬷道,“郡主,这贱妇还有些道行,对付她可不能操之过急,国公爷好像还很看重顾小宝。” 丹阳郡主想起楚老太君那日说的话,一脸讽笑道,“那孩子果真有几分像他!” 当初就因着一个老道说:国公爷和丽娘都是双眼皮,生出的孩子理应当是双眼皮才对。 楚行舟却是单眼皮,楚林甫自然就怀疑起楚行舟的身世。 真是百密一疏。 她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今日,见了顾小宝,他恐怕又怀疑错怪了行舟。 毕竟是他亲自教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怎么能不心疼呢? 常嬷嬷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要让顾小宝和国公爷多亲近几分?” 丹阳郡主点了点头。 只要顾小宝经常在楚林甫面前晃悠,他自然会念着楚行舟的好。 常嬷嬷又想起了什么,“楚循真的会对那个贱妇动心?她被送至京城他可不闻不问,贺见雪送的消息莫不是有误?” 丹阳郡主若有所思,“荆湖路的水患平息之后,他便要回京,到时候老太君生辰,他难道不会回国公府?” 留着她,到时候再试探一二。 若楚循真有那龌龊的心思,他这辈子都别想抬着头做人! 第58章 活该被抛弃 荆湖路的匪患平息过后,果不其然,楚循便接到了上谕,要回京受赏。 他这次没有耽搁,稍作修整,清点了战功便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夜色幽黑,唯有明月高悬。 楚循穿着一袭紫色官袍从宫门匆匆出来,玄镜迎了过来,“大人,还是回益康坊吗?” 他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回国公府,即便回京城办差,他都会回益康坊的私宅。 楚循冷冷瞥了一眼玄镜,“办事不力!自己去领罚。” 玄镜暗自松了一口气,当初他把精力都放在了丹阳郡主身上,哪曾想,姜玉楹带着顾小宝去街上一趟,人就从临安消失了。 也是他大意了。 楚循撩袍上了马车,“今日,先回国公府吧。承影,去把绣虎给我抱回来。” 承影微微一怔,绣虎是他养在益康坊的猫奴,平日都有专人照看,他这是打算回国公府常住了吗? 还是因为担心姜玉楹在国公府受到欺负? 楚循一回到凌云轩便一头扎进了书房,摊开卷宗看了起来,时不时还拿起狼毫,在一旁标注。 绣虎许久不曾见到自己的主人,轻轻一跃,跳到了他的紫檀书案上,长长的尾巴在他面前扫来扫去。 还时不时发出不耐烦的咕咕声。 楚循勾起唇角,不慌不忙地收了笔墨纸砚,这才抬手捋了捋它雪白的毛,“怎么,又来捣乱?我可没功夫陪你,真是个小可怜虫,可惜你娘不要你啊!” 房门忽地被人推开,楚林甫直接走了进来。 楚循淡淡瞥了他一眼,敷衍地喊了一声:“父亲。” 绣虎好像也不喜欢楚林甫,轻轻跳下了书案,躲了起来。 "吃过饭了吗?"楚林甫皱眉,楚行舟待他从不会像他这般疏离,跟他根本不像父子。 楚循微微颔首,他连夜赶回京城,在入城前勉强吃了碗面。 楚林甫有心缓和关系,随意坐下,“你平了荆湖路的水匪,功不可没,官家必定要论功行赏。当年,你高中探花,主考官是徐宰辅,至此你便入了他的师门,这些年步步高升,明里暗里都是他在提拔你。" "官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早就动了心思,徐宰辅必定要告老还乡。到那时,申文济便会升上去,而你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些时日积攒的嫉妒艳羡都会是刺向你的力刀。” “齐王、寿王、太子之间的争夺越发激烈,我们和寿王沾亲带故,是撇清不了关系的。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都不会真心用你,你这孤臣还能做多久?你到底如何打算?” 楚循唇角泄出一丝讥笑,“若父亲真看好寿王,想必也不会连夜来找我了!那你更看好谁,不妨直言?” 楚林甫叹息一声,如今他已是世子,他的未来便代表着国公府的未来。 本该齐心协力,可奈何他们父子之间错失了十九年。 罢了,终究是他造的孽。 太子本是正统,可他跟官家一样,不仅身子弱,还子嗣单薄,齐王有军功傍身,这两年初入朝廷,也如鱼得水,风头正盛。而寿王虽未入仕,韬光养晦,可他背后母族势力十分强大。 皇后常年幽居长春宫,闭门不出,贺贵妃圣眷正浓,统领后宫,寿王做个守成之君,也是可以的。 国公府和贺家还是姻亲,如何能独善其身? "你和贺见雪的婚事,一拖再拖,你一开始就打算悔婚的吧?"楚林甫有些无奈。 楚循冷笑,“父亲,那是贺见雪和顾行舟的婚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别再这里给我装傻,这婚事当初你回国公府就定下了!” “可惜,贺见雪早就是顾行舟的人了!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可不敢娶!”楚循漫不经心从匣子里抽出一叠书信,递了过去。 “此话当真?”楚林甫面色稍变,迟疑地拆开了其中一封信函。 楚循面无表情,顿了顿,“有了这些东西,你去贺家退亲,不为难了吧。” 国公府想从权利的漩涡中,独善其身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 解除婚事只是第一步。 楚林甫面露犹豫,此举必定会得罪贺贵妃! 见他瞻前顾后,楚循对这个父亲愈发失望,“若是顾行舟还活着,想必父亲也不必如此为难。” 被人一语道破心思,楚林甫神色难看,“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甚!” 楚循笑得意味不明,看来他也被蒙在鼓里。 楚林甫走后,楚循烦躁地拿起卷宗,却再无心看下去。 绣虎呢? —— 夜暮之下,姜玉楹带着儿子在院中散步,锦鲤在幽暗池中欢快地游着。 栏杆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白色的猫奴,双眼放着绿光,静静地盯着池子。 顾小宝自然也看到了它,心生欢喜,他的小狗在去蜀州的路上弄丢了,他可心疼了。 他学着猫叫,“喵喵!” 绣虎轻蔑地瞥了它一眼,根本不搭理他。 顾小宝不乐意,“娘亲,娘亲,这里来了一只猫奴。” 姜玉楹缓步走了过来,那猫奴身子微微朝前一探,蓦地就跳到了她的脚跟前,围绕着她的脚跟,亲昵地蹭了又蹭。 “娘亲,它好像很喜欢你啊。” 姜玉楹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小脑瓜,总觉得它有些眼熟。 绣虎乖顺地享受着她的爱抚,圆溜溜的眼眸还流出了几分眷念。 “绣虎——”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姜玉楹手一僵,面色有些苍白,他这么快就回京了吗? “楚叔伯!”顾小宝一脸兴奋,“这是你养的猫吗?可以借给我养两天吗?” 姜玉楹慌忙松开手,一阵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 楚循在她面前顿住,语气嘲讽,“怎么,连它都不认识?”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委屈的绣虎,活该被抛弃。 又不是她的真儿子! 第59章 他养 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压来,姜玉楹只觉得头皮发麻,反复咀嚼着‘绣虎’两个字。 她应该认识这只猫奴吗? 她紧抿着唇,有些不确定起来,“我们初到国公府,真不认识。” 绣虎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不满地跳到了花坛上,顾小宝追着它就跑了过去。 楚循眸底已然泛起一阵寒意,当年,她弃他如敝履,人亦如此,更何况是猫? 姜玉楹紧攥着裙摆,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依稀地浮现...... 那时,在渔阳有几个地痞去欺负村里的王寡妇,把她的母猫给毒死了,还把那僵硬的猫尸扔到了她的院子。 这群地痞后来被楚循套了麻袋暗中收拾了一顿,被打得鼻青脸肿。 那母猫当时才还生了两只小奶猫,王寡妇再也不敢养猫,就央求姜玉楹带一只回去。 她抱着那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踌躇了半天,轻声喃喃道,“真可怜,才没了娘!我还是不养了吧......” 按照许文惠的性子,哪里会允许她养猫? 她刚想放下怀中的猫奴,楚循把它抱了过去,声音异常坚决,“我养,这猫跟我有缘。” 姜玉楹抬眸看他,“循哥哥,你可不能心血来潮养它几天,又抛弃它,那样太不负责了,太残忍了,纵然它只是一只猫,也是有感情的......” “放心!我会好好养它,你有空也来照看它,如何?” 看着楚循逗弄奶猫的模样,她心头一软,胸口溢满了仰慕的爱意。 他一贯都有洁癖的,对于这些小动物也没有表现出几分欢喜,怎么就下定决心要养了呢? 楚循原本就是端方的君子,像一块方木,又像一弯明月,身上蕴藏着无限温柔而温暖,难怪自己会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好!那我就给暂时当它娘吧。”姜玉楹随口应下。 “你给它取个名字吧!”楚循掀起眼皮,眸光灼热地盯着她。 姜玉楹有些茫然,他可是学富五车,怎敢班门弄斧? “我挺喜欢绣花的,猫头上有些花纹,叫什么好呢......” “纵绣虎窗前,当趁青春努力;而非熊堂上,未便白首灰心,我们就叫它绣虎!” 难怪! 楚循会生气,它真是五年前那只猫! 朦胧的月色落在男人冷峻的脸上,显得他越发清寒。 楚循的眸光晦暗,压低了嗓音,“你怎么不继续跑了?跑来跑去,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你说是不是更方便?” 姜玉楹呼吸一滞,背脊窜起一股寒意,曾经过往,物是人非! 他这话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她,什么一个月,压根就是胡扯,哪怕她现在真的顶着他‘弟媳’的名头,他也敢胡作非为! 姜玉楹强忍着惊惧,“这可是国公府,算我求你了,别乱来!” 楚循看清了她眸中的慌乱,笑得散漫,“弟媳,你在害怕什么?你不是有很多选择吗?比如陆延昭,你怎么不去求他继续护着你?” “只可惜,他远在边陲,鞭长莫及!”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寒意,像是要凌迟她一般。 姜玉楹怔了一下,上次出逃的事果然惹怒了他,他甚至还误会自己一心攀附陆延昭。 可眼下这处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啊。 他就不能忍忍吗? “楚循,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姜玉楹面色发白,她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朝这边靠近。 难道真的要撕破脸,鱼死网破? 楚循怒极反笑,“胆子越发大了,喊吧!” 姜玉楹咬着唇瓣,反而骑虎难下了,他就是笃定了她不敢自损名声,才有恃无恐的。 这时,绣虎踩着轻快的步伐跑了回来,围绕了两人转来转去,顾小宝跟在它身后又跑了回来。 顾小宝撅着嘴,“楚伯父,它多大了?” “五岁多,比你大,是我儿子。” “那它是哥哥吗?”顾小宝稚气的声音透着独属孩子的天真。 “对!” 苍天! 这一大一小的对话,怎会变得如此奇怪? 姜玉楹眉心一跳,脸颊忽地一热,怪她当初年少无知,还声称要当绣虎的娘亲! 此时孤月渐隐,丹阳郡主在一群仆孺的簇拥下,从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踏月而来。 姜玉楹早就和楚循拉开了距离,站得远远的。 反倒是楚循一脸慈爱和顾小宝在一处逗猫,不是说他们两人都快抱在一起了吗? 这戏还怎么唱? 常嬷嬷面露惊诧,“世子?竟是你们......” “刚才有不懂事的小丫鬟来报,我们还以为是那些个不知羞的野鸳鸯,想要败坏了国公府的名声,才急匆匆赶来......” ‘野鸳鸯’几个字落在姜玉楹耳朵里,敲得她心惊肉跳,张口想要辩解。 可有人比她更快。 楚循冷冷瞥了一眼常嬷嬷,语气森冷,“放肆!绣虎喜欢亲近小孩,本世子才在此处多逗留了一会。” “怎么,常嬷嬷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什么污言秽语都敢往本世子身上泼,谁给你的狗胆?” 常嬷嬷心中惧怕,慌忙跪下,“是老奴听岔了,还请世子勿恼!” 楚循的声音冷冽,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常嬷嬷道听途说,出言不逊,这般莽撞,还能得郡主重用,真是匪夷所思。” “难怪国公府的威名一日不如一日!” “若郡主不能约束好下面的人,不如退位让贤,就算我母亲不想理这些庶务,可三叔母钱夫人好像挺有兴趣的。” 丹阳郡主脸上铁青,咽下一口恶气,咬牙道,“常嬷嬷,待会自己去领罚!” 常嬷嬷一脸颓败,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她怎么忘了世子向来睚眦必报,手段狠戾,她不该这般心急的啊。 楚循抱起绣虎,转身离开。 待姜玉楹带着顾小宝粥后,丹阳郡主脸色变了又变,她对楚循和这个贱妇的怨气早就达到了顶峰,楚老太君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到时候,她定要让这对贱人身败名裂! 第60章 讨伐 姜玉楹帮着顾小宝捏了捏被角,转头吹灭蜡烛,就看到芙蓉纱帐后面杵着一个人影! 她悚然一惊,楚循这是魔障了吗! 男人携着一身寒气,站在床头,满眸愠怒,像鬼魅一样静静地看着自己。 “你到底想做甚?”姜玉楹蹙眉,又惊又气。 她瞥了一眼床榻上的顾小宝,国公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方才在院子里,两人只是多说了两句话,都会惹来闲言碎语,他还敢偷偷跑到了自己的屋子! 真想让她身败名裂吗? 她本就脱了外袍,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中衣,里面绯红的肚兜若隐若现,春色外漏,一片旖旎。 若是往日,瞧见她这副媚态,楚循势必不会委屈自己,可今日他毫无兴致。 可他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辗转难眠,夜不能寐,刚剿灭水匪就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无非,就是想亲口审一审,她这个薄情的女人! 楚循压着满腔怒意,又妒又恨,冷笑,“姜玉楹,你的傲骨呢?我且问你,你不是桀骜不驯,怎么还上赶着与人做妾?” 真是不可理喻! 姜玉楹浑身血液冷凝,反驳道,“谁说我要做妾?” “无媒无聘,私奔者皆为妾!你和陆延昭同吃同住,落到世人眼里也是私奔!” 姜玉楹如遭雷击。 难道他在怀疑自己和陆延昭早已没了清白吗? 她扯下外袍穿上,一边系好衣带,一边撩开帐幔准备下了床,她担心两人争吵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儿子可不好。 见她一副游刃有余,风轻云淡的摸样,楚循越发恼怒,“姜玉楹,是我待你太过宽容,惯得你无法无天了!敢把我的话当着耳旁风?” 他弯腰抱起正在穿鞋的女人,双腿陡然腾空,她下意识勾住了他的脖颈,引得男人喉结微微滑动。 姜玉楹又惊又怒,差点失声,“你......要甚?” 她及时收声,生怕被外面的丫鬟婆子发现动静。 楚循抱着她去了耳房,把人凶狠地抵在墙角。 他神色森冷,“我无耻?你敢说陆延昭不是一样觊觎你?” 姜玉楹扬起双微红的媚眼,满目怨恨,“你以为谁跟你一样无耻,只冲着别人的身子去吗?” “你自己心思龌龊,见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他跟我清清白白,连手都没有碰过,你!” 楚循见她一心维护陆延昭,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你既招惹了我,便要负责到底,还去招惹别的男人,当我死了吗?陆昭延纵然再好,家世、功业、相貌样样都不如我。” “你却偏偏要联合他来欺骗我,还要跟他私奔!” 姜玉楹沉默片刻,“他从不会强迫我,更不会挟恩图报,视我如妓子!” 语及此处,楚循心中一阵刺痛,他是卑劣,不择手段,还口不择言,经常恶言相向。 他们已错过了五年,他再循规蹈矩,恐怕要错过一辈子! 他才不要她做什么劳什子弟媳! 如果他不争不抢,不暗度陈仓,万一哪天顾行舟炸尸回来,还让他笑着祝福他们白头到老吗? 没门! 还想用繁缛礼节困住他? 他才不在乎那些虚名呢! 楚循心虚了一瞬,嘴上依然不饶人,冷哼一声,“姜玉楹,你和他相处不过几天,他陆延昭就芝兰玉树,千好万好?而我就卑劣无耻,与你完全没有半分好?” “你这副不用人朝前,用人朝后,没心肝的薄情性子,陆延昭也知道吗?” 姜玉楹心生怒意,一字一句,“楚循!你讲点理,是你口口声声要跟我做交易,是你逼迫我委身于你。陆延昭带我去边陲,他没有索要半点回报!他是念在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的份上,侠肝义胆,怜贫惜弱,也有错吗?” “你何必说得那般难听!” 楚循气得胸口起伏,恨恨道,“好、好、好!你们高洁,那我们算什么?我对你的好,你统统记不住,整天就只记着‘交易’“招妓”这些龌龊的字眼。” 试问,哪个妓女敢像她这般随时随地甩脸子,给恩客脸色看? “你说得本没有错,既是招妓,也得按照规矩办事。我也不占你便宜,那一个月的交易,除去你小日子,帮你寻顾小宝浪费的日子,你跟我仔细算算,还差了多少天?” 姜玉楹满眼愕然,账还可以这样算吗? 他怎么变得这般无赖了! “算不出来吗?我告诉你,我歇在你那里的日子,没超出十天,就算不续约,你还欠我整整二 十夜。” “姜玉楹,你想怎么还,想好了再回答!” 说罢,他严丝合缝地贴着她,单手竟剥开了她的外袍,另一只大手揉搓着她的腰肢,好似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姜玉楹惊怒,极为抗拒地挣扎,不停地推他,“楚循!你做什么......你住手!” 顾小宝安静地睡在隔壁的房间,随时都有醒过来的可能。 成何体统! 男人重重地钳住了她的下颌,逼迫她看向自己,言语如刀,“怎么?笑不出来吗?哪个妓子敢这般伺候恩客!” 姜玉楹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她上辈子肯定是欠他的。 事已至此,她都还不肯如软求饶,真是犟骨头! 那一滴一滴的泪水,砸在他的心尖上,越发让人烦躁,不是滋味。 那满腔的怒意逐渐消,一时间,他怔愣着,根本不知该如何收场。 “娘,娘亲,你在哪里——” 姜玉楹浑身一僵,抬手抹了把眼泪,强逼回了汹涌的泪意。 她红着眼眶,拽住了他的袖子,“楚循,都是我的错,我求你回避一下,别让儿子发现我们的事......” 楚循脸色晦暗,还未开口,她便松开了手,挣脱他的怀抱,径直往回走。 只是刚走几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楚循下意识想要扶她,姜玉楹一把推开他,她强忍着悲悯,“滚!” 她才不需要他假惺惺的好意! 第61章 宴席 “姜玉楹,我给你脸了!”楚循勃然大怒,气血翻涌,他何曾被人这般嫌弃,辱骂过? 姜玉楹蓦地抬头,冷冷开口,“你自是分得清好歹,你一会折辱我,一会又念着我们当年的旧情,你扪心自问,你不是自相矛盾吗?” “还有,楚循,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嫌弃我吗?我乖乖做你见不得光的金丝雀,不反抗,你就满意了?” “若有朝一日,我们的奸情暴露,于你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于我呢?谁愿意没有尊严,没有未来的苟活?” “你从不给我任何体面,我们之间不是交易,又是什么?” “体面,尊严?”楚循嗤笑,“难不成,你还在妄想嫁给我做正妻?” 姜玉楹失望地摇了摇头,“就算二嫁,我也不屑嫁给自己的大伯哥。” “你要算账就算吧,二十夜就二十夜,随你的便!” 楚循见她一副毫无悔意的模样,气得发抖,“在没还完债之前,你不准伺候其他男人!” 姜玉楹冷笑道,“自然!” 说罢,她便匆匆出了耳房,看着那道纤弱的身影,楚循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恼怒过后愈发懊恼。 姜玉楹回到房中,抱着顾小宝,轻轻拍打着后背,他又睡了过去。 胡思乱想中,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心里一阵一阵抽痛,明明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为何闹到如今这一步呢? 丹阳郡主看她和楚循那股子轻蔑的眼神,就知道她憋了一肚子坏水,伺机想要撕碎她。 楚循偏偏还肆无忌惮,根本不理解自己的难处。 若是按照楚循所言,她还得端着一张笑脸跟他保持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都是什么事啊! 她只是想和儿子远离这些是非过安稳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孔嬷嬷便从临安来了京城。 按理,她才发出信件,孔嬷嬷的脚程不应这么快的。 顾小宝看到孔嬷嬷欢喜得很,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又是亲又是蹭,黏糊极了。 孔嬷嬷满脸笑容,“小宝,我也好想你啊!” 姜玉楹命人帮她收拾房间,一脸关切地问道,“孔嬷嬷,你舟车劳顿,一路上可还好?你可收到我的信函?” 孔嬷嬷摇了摇头,“夫人,是楚世子的人带我来京城的。” 当初姜玉楹刚嫁给顾行舟,孔嬷嬷就跟着她了,对她一直忠心耿耿。 孔嬷嬷的夫君是个赌鬼,经常去赌钱,一旦输了银子就会喝得烂醉如泥,他常常借着酒疯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她的手臂上,现在都还残留着一大片被烫伤的疤痕。 是姜玉楹花银子买下她,从此她才脱离了那个渣男。 原本这次遁走本想带她一起离开的,又怕目标太明显,才把她留在了临安。 姜玉楹微微一怔,她和楚循都撕破脸了,那他又是什么时候派人去接孔嬷嬷的? 孔嬷嬷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开口,“夫人,其实我觉得楚世子待你挺上心的,只是你们的身份......” 这话,翠喜也提过,姜玉楹心中苦涩,“罢了,不提他了。国公府规矩太多,日后你带着小宝小心些。” 孔嬷嬷郑重地点了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小少爷的。” 许是国公爷楚林甫的敲打起了些作用,从那日过后,丹阳郡主竟没有再找她麻烦。 有了孔嬷嬷帮衬,她省了不少心,下面的仆孺也见识过她的手段,再不敢胡作非为。 姜玉楹带着儿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跨,倒过了几日悠闲的日子。 半个月后,便是楚老夫人的寿辰,府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姜玉楹一早起来,梳妆打扮,换了一套素雅的衣裙,她并不想去前院凑热闹,丹阳郡主昨日便特地派人传话,要她带着顾小宝去给楚老夫人磕头贺寿。 碧瑶陪着她往前院走,“夫人,只怕来者不善啊。” 她本就是霜居之人,这种日子自当避讳,可丹阳郡主这个理由,她根本无法拒绝。 “无妨,我们都小心点。” 姜玉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她更清楚,就算她今日借口推脱,丹阳郡主定会有后招逼着她出去。 时辰尚早,早有不少达官显贵前来赴宴,众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顾小宝苦着一张脸,“娘,我可以先去玩会吗?” 姜玉楹微微颔首,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孔嬷嬷带着他离开。 她淡淡扫了一眼花厅 ,见国公府六小姐楚灵月正满面笑容招呼宾客。 她螓首蛾眉,目若秋水,穿着一袭碧水青烟浮光锦裙,满头珠翠,发髻上斜斜插着赤金楼花镶红宝石步摇。在一众小姐得体和礼貌的奉承中,显得尊贵无比。 姜玉楹便随便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过去。 她一进来,贺见雪便瞧见了,她凑到楚灵月身旁,唇角微勾,“她是谁啊?” “还能是谁?无关紧要之人,我行舟哥哥房里的人呗。”楚灵月故意介绍得含沙射影,模棱两可。 这话引得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微微侧目,他们都是人精,何尝不懂这句‘房中人’自然就是指通房婢子,连妾室都算不上的女人。 姜玉楹微微皱眉,未做任何解释,反正她从未想过要融入国公府,也不屑和这些贵妇人打交道,索性装傻充愣不理他们。 各种鄙夷的眼神朝她射了过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关于妾室恶毒的话题就被打开了话匣子。 “按我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就该发卖......” “你们听说英国公府上的糟心事没,听说崔夫人差点就被那个歹毒的妾侍害死了。” “刑部正在查这个案子呢,还说当年英国公府走丢的小女儿,也是被这那个妾室叫人掳走的......” 姜玉楹对这些八卦没有丝毫兴趣,等得实在无聊。 贺见雪若有所思,低声冲着楚灵月嘀咕了几句。 楚灵月满眼惊诧,“什么?她真这般无耻?” 贺见雪颔首,楚灵月一股子火气直冲脑门,若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几乎就要冲过去好好教训姜玉楹一顿。 做了行舟哥哥的女人,还妄图勾引楚循! 恰在这时,外头有人禀报,“郡主,小姐,太子的殿下和齐王都已在外头。” 楚灵月和贺见雪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国公府和寿王沾亲带故,自然被划为寿王一派。 这两位特意造访,实在有些微妙。 第62章 一箭双雕 姜玉楹微微怔然。 她远远看到长廊那边,楚循一袭烟蓝色云锦暗金祥云纹的长袍,衬得他丰神俊逸,猿臂蜂腰,挺拔高大。 他缓步陪在太子诸如珩的身侧,整个人也是极为出挑,优雅贵气的存在。 楚循蓦地朝女眷这方望了一眼,视线短暂相交,姜玉楹心头一跳,慌忙移开了眸光。 哪怕知晓他可能只是无意看自己,还是心虚得很。 国公府的三老爷楚林岳则亲自去迎了齐王。 姜玉楹收回视线,寿王自是早就到了府上,这段时日,她自然了解到朝堂局势错综复杂,这三方势力均衡,太子本是正统,官家却放任齐王和寿王的势力日渐扩张,反倒压制了太子,成了最弱的那一方。 今日楚循亲自接待太子,难道他和太子达成了某种默契? 楚家和贺家的婚事势在必行,那楚循还会娶贺见雪吗? 姜玉楹心绪纷乱,当初,在她离开临安之前,楚循亲口对她说要去退婚。 这边,楚循的书房里。 太子诸如珩落下一只白棋,打趣道,“怎么,婚都还没退,就移情别恋,情根深种了?” 楚循面色淡淡,“殿下,我们还没那么熟。” 诸如珩一哽,不恼反笑,“莫不是,你与那女子还未心意相通,是你单相思?孤倒是好奇,到底是哪家的贵女有这般魅力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楚循不屑冷很,“没有谁。” “哟,嘴硬!孤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别让我等太久啊。”诸如珩大笑起来。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何御史前阵子上了一通折子,是弹劾临安胡知县的,被父皇留中不发。” 楚循骨节分明的手指,落下一只黑棋,自然明白他的深意。 夺嫡的争斗早就拉开序幕,刺刀见血,拉弓再无回头箭。 胡知县是徐宰辅下面的人举荐的,勉强算是徐党。 胡知县本就不干净,经不起查,此举只是开始,他们剑指徐党,势必准备了大量的后招,最终想推申文济上去,可他更不干净! 伪银案背后有申文济的影子,而他的背后站着贺家寿王一派的功勋权贵。 若他把查到线索都呈上去,势必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案,就连楚家也无法幸免,做到全身而退。 皇帝早就动了让徐宰辅致仕的念头,到时候,齐王的人反而会抢占先机。 兄弟相争,祸起萧墙,天平到底朝哪处倾斜,无人能预料。 唯有皇帝这个执棋人才知晓。 可百姓的公理,不该是权利算计,平衡的结果。 楚循面色肃然,叹了口气,“殿下,我还得去陪陪齐王。” 太子诸如珩微微颔首,楚循身份微妙,他身上虽然还打着寿王的标签,其实暗地早就在为他办事,只是为了迷惑皇帝,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 眼看到了拜寿的环节,姜玉楹见顾小宝和孔嬷嬷还不曾回来,便起身去寻他们。 刚出了花厅,就看到碧瑶急匆匆赶来,“夫人,孔嬷嬷都让我快来寻你,说小少爷钻和几个小子玩捉迷藏,钻进一个院子出来不了。” 姜玉楹脸色陡然一变,“什么叫出来来?” “今日国公府不是来了很多贵人嘛,那些侍卫不准孔嬷嬷进去。” 姜玉楹心头一慌,加快了脚步。 主仆二人很快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院子门口站着威武的侍卫,孔嬷嬷见到她,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姜玉楹直觉里面的人身份贵重,不能随便招惹,“你快去寻国公爷或者世子过来!” 碧瑶脚底踩风,转身跑了。 孔嬷嬷吓坏了,干巴巴道歉,“夫人,是奴婢不好,不该纵着小少爷乱跑。” 姜玉楹隐隐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心中愈发焦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先去问问。” 只是她刚靠近门口,那院落的房门骤然打开,一道厉呵从里面传来,“人到了吗?还不进来!” 姜玉楹迟疑着开口,“敢问贵人,我想寻一个小孩子。” “进来!” 姜玉楹心一横,便跨进屋子,只听门嘎吱一声,就被锁上了。 屋子清幽,窗户却拉着帷幔,光线晦暗,她隐隐看到屏风后是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 “在磨蹭什么?快点进来!” 姜玉楹下意识后退,立马开口表明身份,“我是顾行舟的未亡人,我儿子顾小宝刚刚误入此地,还请贵人高台贵手,让我带他回去。” 屏风后面的男子正 是齐王诸允泽,可此刻他双眸发红,浑身发烫,大大的袖袍下,手早已捏成了拳头。 他几乎快要丧失理智,因为他被人暗中下了情毒。 暗卫已寻干净的女人来解毒。 这个女人竟走到这偏僻的院子,她祈求的言语,他自然全部都听到了,是欲拒还迎,还是妄图攀高枝故意寻的借口,他根本无暇思辨。 饲骨的欲念肆虐着他的全身,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那个女人! 齐王诸允泽见她迟迟不肯进去伺候,心中冷笑,不管什么身份的女子,齐王府都容得下,大不了纳她为妾。 他强撑着身子起来,砰的一声,花瓶碎在了地上。 齐王晃晃悠悠从屏风后面出来,他长发用玉冠束好,天潢贵胄,通身气派,扬起一张俊朗如玉的脸,嗓音低哑,“还不来伺候本王!” 姜玉楹大惊失色,今日来国公府的除了太子,寿王,还有齐王。 寿王她早已认识,眼前这位便是齐王。 他脸色泛红,明显是中了药! “齐王殿下,我是楚行舟的正妻,冒昧进来,只为寻我的儿子顾小宝,还请你放我离开。” “若我没有猜错,这是针对你的计谋,很快便有人前来捉奸。若你在楚老太君的宴席上,奸污国公府的人,想必官家也会厌弃你的。” 一箭双雕,好狠毒的计谋! 说话间,她好像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第63章 做本王的妾室吧 高大身躯下意识朝她笼罩了过来,她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诸允泽心里也明白,他不该碰她,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姜玉楹慌忙闪到一边,可还是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浑身绷紧,一颗心狂跳,拼命想要挣脱,可奈何一股大力牢牢地钳住了她的手腕,根本动弹不了。 对付他,根本不能像对付孙兴城一样简单粗暴。 天潢贵胄,即便她为了自保,迫不得已伤了他,她也会受到责罚。 一旦闹大,说不定国公府因顾忌天家颜面,强行挽尊,她反而会被当成物件送进齐王府! 好狠! 诸允泽眉头紧锁,身体里像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呼吸粗重,“......怎么?齐王府的门还容不下你?” “不行!齐王,你住手!那些捉奸的人马上就到......”姜玉楹又惊又怒,肩头不停地颤抖,看上去楚楚可怜。 “帮我,我会对你负责的!”齐王心生怜惜,可汹涌的欲念早已侵占了他的神智。 药效实在猛烈,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鼓噪,就好像有万千虫子在撕咬他一般。 女人的肌肤细腻温润,那双眉眼就像摄人心魄的蛊,让他本能地想要探索,渴求沉沦,渴求纾解! 他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 诸允泽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管不顾就直接把人往床榻上拖。 ‘嘭’的一声,门被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楚循眸光冷冽骇人,他手背青筋凸起,她几乎听到了男人手指骨骼嘎吱作响的声音。 刹那间,风擎电驰,一个拳头就朝男人砸了过去。 “楚循,不要!”姜玉楹反应极快,颤抖着身子,毅然决然拦在了诸允泽的前面。 楚循狂怒,冷硬的拳头在她的鼻尖前,生生停了下来。 姜玉楹满眸忧心,轻声道,“楚循,这设局的人就是希望你以下犯上,暴打齐王,然后把事情闹大。一箭三雕,不出明日,我们三人都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楚循幽暗的眸子寒意渐起,瞬间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他直接把她扯开,猛地抬手用力一掌劈在了齐王的后颈上。 齐王直接昏了过去。 楚循低呵,“那你还不快藏起来!” 姜玉楹瞥了一眼窗外,院落里人头攒动,来得还真快。她根本没法出去,就算现在出去,一样会传出风言风语。 她飞速地钻进到了床榻底下藏起来。 楚循眉头微邹,把齐王弄在了床榻上,低头便看到了一抹素白的裙摆露了出来,他用脚把裙摆踢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方才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晶莹的玉瓶,从中倒出几颗赤红的药丸喂进了齐王的嘴里。 一大群人簇拥着丹阳郡主径直进来时,就看到楚循正拿着茶盏往齐王嘴里灌水。 众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楚循漫不经心搁下茶盏,掀了掀眼皮,“你们.....想做甚?” 楚灵月扫了一眼屋子,十分惊诧,“二哥,怎么是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陪在太子殿下身侧吗?” 他们可是来捉奸的!怎么不见姜玉楹那个贱妇啊? 楚循心中冷笑,阴阳怪气道,“齐王突发隐疾,若是在国公府出了事,郡主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大夫呢?”丹阳郡主面色十分难看。 按照她的谋算,齐王中药之后根本忍不住,势必会拿姜玉楹做解药。 就算侥幸被楚循发现,他对那女人若有几分真情,冲动之下肯定会对齐王动手。 届时,什么两男争一女,什么藐视皇家颜面的流言蜚语立马就会传得神乎其神。 “不对啊,方才明明有人见到姜玉楹闯进了齐王的房间,要.....要图谋不轨!她肯定就藏在这个屋子里。” 楚灵月眼珠子一转,一门心思,偏要把事情闹大,“娘,我们搜一搜,肯定能搜出那个女人!” 藏在床榻下的姜玉楹心中一紧,他们是存心想要整死她啊! 楚循眸光如刀,冷漠地掠过众人,厉声喝道,“住口!你一个闺阁贵女,毫无规矩,空口白牙,全是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还想搜这屋子,没看到齐王殿下身体有恙吗?还是你们根本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身后便传出一阵议论之声。 今日这场‘抓奸’的大戏,恐怕是某些人有意为之啊。 事情闹到这一步,自然有 聪明人看得出,这恐怕是国公府某些人借着齐王的手想兴风作浪呢! 这时,齐王的带刀侍卫领着大夫和一个戴着帷帽的娇俏女人出现在人群的后面。 “让让——” 侍卫满脸怒气,质问,“耽误了王爷诊治,郡主是你担责吗?” 丹阳郡主面色一僵,“够了!楚灵月你给我回去,今日宴席过后就闭门思过,好好反省哪里错了。” “齐王身体要紧,都散了吧!” 楚灵月还想争辩,“娘,她真的在里面,你相信我.....” 丹阳郡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恨不得打她一巴掌,“闭嘴。” 楚循见众人离开,立马示意侍卫关上门。 姜玉楹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安全了,便从床榻底下爬了出来。 姜玉楹眉眼盈盈,顶着凌乱的发髻,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赫然见到屋子的侍卫和大夫正瞪着大眼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循呼吸一滞,暗骂自己不争气,再多责备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还不快走?” 姜玉楹嗤笑道,“这会出去,不是不打自招吗?”屋子太小,她便自觉地坐得远远的,眺望窗外。 楚循简直被她气笑了,这会倒是机灵了,那刚才怎么就遭了别人的道呢? 没过一会,老大夫几针下去,齐王幽幽地睁开了眼眸。 诸允泽坐起身来,第一眼就看向窗边的美人,语出惊人, “今日本王差点污你清白,日后,你便做本王妾室吧!” 第64章 试探 姜玉楹惊得蹭地起身,一度怀疑这齐王是吃错药了吗? 这些天潢贵胄真是不讲理,谁稀罕做他的妾啊! “不可!”她和楚循,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楚循面带寒霜,扬声质问,“齐王,我国公府的人,如何能做别人的妾室!” 诸允泽微一怔愣,眉目含笑,渐渐涌现出一抹摄魂的戏谑,“楚世子可能不太了解本王,我在军中,向来公正,赏罚分明,今日之事是我唐突,方 才让她受了委屈,我深感惭愧理应负责。圣上常常教导我,万不可以权谋私,伤及弱小。” “若是觉得妾室不妥,要做侧妃也不是不行,只是此事还需奏明圣上。” “齐王殿下,殿下言重了,事出有因,情非得已。我知你是无意,也是被奸人所害。况且,我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委屈!”姜玉楹只觉得不可思议,慌忙撇清关系。 诸允泽审视的目光落在那只被他勒的发红的手腕上,“可是本王冒犯了你!” 楚循眸底蕴藏着一层寒意,深深看了她一眼,“齐王殿下,没见过你这般恩将仇报的。” “今日之事本就不光彩,你非要强词夺理,是想认下一个荒淫无度的名声,还是想让官家颜面尽失?”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道,“她是我的弟媳,不是什么低贱女子,更不是你能随便可以亵玩的人。再说,此事本已化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节外生枝!” 诸允泽微怔,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唐突了佳人是本王之过,自该向她赔罪!万般皆是缘,我观夫人冰雪聪明,遇事冷静,我齐王府恰好缺少这样一位侧妃。” 说罢,他转头看她,“我的话句句真心,并没有玩弄之意!你仔细考虑一下,可好?一嫁从亲,再嫁从身,别人的话,你无须考量。” “......还是说是夫人看不是天家的门楣?看不上本王?”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真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 这齐王看着表面温润,实则软硬皆施,心思极重,手段果真厉害。 若是一般的女子,恐怕三言两语就会被他诓骗过去。 她早已过了那种天真无知的年岁,所以他说的话,一个字也是不信的。 就算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于他也不过毫无益处,难道他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在试探吗? 还是他已察觉楚循对自己的心思? 姜玉楹只觉得背脊发寒,连连否认,“齐王殿下,你误会了,民妇身份卑微万不敢藐视天威,你千万别曲解我的意思。只是亡夫过世尚且不满一年,我时常思念亡夫,实在没有再嫁的想法。此身,唯愿好好教养儿子。” “还望殿下谅解,我还得去寻我儿子,先告辞了!”姜玉楹实在惶恐,她可不敢得罪这位笑面虎似的齐王,只得先走为上。 齐王哑然失笑,“罢了!” 姜玉楹不敢逗留慌忙离开。 楚循从诸允泽的眼底察觉到几几分柔情和认真,心中暗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话锋一转,“殿下,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诸允泽眼眸一沉,瞬间恢复了上位者的气势,“伯彦,恕我直言,我自是相信国公府绝不会加害于我。” 可事实胜于雄辩,这事摆明就是寿王联合丹阳郡主针对他,故意设下的陷阱,一石三鸟,不可谓不高明。 她果真敏锐聪慧,几乎一瞬就从蛛丝马迹中道破了真相。 那般紧急的情况下,还能三两句话劝住楚循,把事情几乎完美地控制下来,真是有勇有谋。 真让人刮目相看! 他与楚循正面的接触并不多,几次暗中交手下来,深感他的实力不可测,绝不容小觑。 诸允泽语气十分平静,“我在国公府被人下药是不争的事实,若是放任小肖肆意行凶,皇家的威严何在?所以,本王势必会追究到底!” 楚循眉梢一挑,意味深长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公府不允许有奸人捣鬼,不管查出来是谁,我等都应给殿下一个交待!” 诸允泽见他口气诚恳,似笑非笑道,“楚世子深明大义,这般决断令人佩服,真是大义灭亲啊。” 他早就听闻楚循与丹阳郡主不和,今日所见,哪里是不和,分明是水火不容。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和贺家的关系也不是那么亲密无间呢? 若是能以此为契机,把他收入囊中,为他所用,自是如虎添翼。 楚循心中烦闷,还是不得不敷衍道,“哪里的话,为臣本分罢了!” 诸允泽淡淡一笑,“ 听说楚世子棋艺过人,若是得闲,不妨切磋切磋。” “好!”楚循应得爽快,齐王城府极深,下棋是了解一个人心性的途径最佳途经,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接近齐王呢。 齐王放下车帘,马车匆匆离开国公府。 侍卫连忙问道,“殿下,咱们就这样忍下这个闷亏?” 齐王懒散地靠着引枕,幽幽道:“寿王真是个命好,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偏偏有一群权贵在背后兴风作浪,若不回敬他们点什么,真当我是软柿子,那么好欺负?” “殿下不怀疑楚世子?方才大夫逼出毒素之前,他就先一步给你服下解药,他如何能预判你会中情药......不可能这么巧吧?” 齐王瞥了一眼侍卫,难不成是楚循自导自演? 不对,楚循方才为了她差点一拳打到他的脸上,一听说自己要纳她为侧妃,他好像还有些心急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楚循会是那个例外吗? 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齐王勾了勾唇角,“让国公府的暗线,多留意一下那个女人的行迹!” 国公府,姜玉楹和孔嬷嬷早已找到了顾小宝。 姜玉楹一脸严肃正在训话,“顾小宝,知错了吗?” 顾小宝瘪着小嘴,要哭不哭,可怜兮兮道,“娘亲,我真的错了,是大哥哥们带着我去的,我进去后,他们又带着我从狗洞爬出来了.....” “大哥哥?是谁?” 姜玉颖蓦地想起,丹阳郡主还有一个小儿子,莫非是他? 第65章 她还真敢想 丹阳郡主的小儿子不过七八岁,论辈分,其实是顾小宝的小叔! 姜玉楹眉头微蹙,脸色愈发难看。 丹阳郡主还真是恣意妄为,借着算计她和楚循甚至还拖了齐王下水,难道她就不担心被齐王清算吗? 她叮嘱了顾小宝两句,便让孔嬷嬷带着他回去。 发生了这种事,还不知道前院会闹出什么乱子,她信步原路返回,经过一处廊道,就听到交叠的树枝后面,隐隐有人厮打的声音。 “老天爷啊!我是听郡主的吩咐办事啊......” “秦妈妈,你也是老人了,应该清楚郡主的规矩,一条命抵四条命,够划算了!” “快,摁住她!” 姜玉楹心中一震,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她飞快地爬上假山,掰开郁郁葱葱的树枝,就看到院子里秦妈妈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押住,其中一个薅住她的头发,把她死死地往缸子里摁。 缸里的水满满当当,不停地灌入她的口鼻,秦嬷嬷激烈的挣扎渐渐变得软绵无力起来...... 姜玉楹一脸骇然,浑身都在发冷。 什么事情,需要他们直接灭口?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清了缘由,恐怕给齐王下药的事便是秦妈妈动的手脚! 纵然她对秦妈妈无感,可她都是听令办事,她如今还归属她的院子。 若她就这样不明不白被整死,给齐王下药的罪名,依然可以栽赃陷害到她的身上。 不,她绝不能袖手旁观! 姜玉楹刚想出声制止,他们便停下了动作,秦嬷嬷轰然倒地,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婆子蹲下身,探了探她的口鼻,松了口气,“郡主说了,先弄个半死!等会再丢到西苑的井里!” 西苑是楚循母翟氏居住的院子,人死在那个院子,就会连累翟氏甚至是楚循,丹阳郡主还真是阴毒,不搅个天翻地覆,不肯罢手啊! 说罢,几个人便用麻袋把人套了起来。 姜玉楹轻手轻脚从假山上下来,她一直都是被动的被人暗算,必须得想法子,在这国公府,她根本没有信得过的人手。 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楚循! 她从僻静的林子走了出来,没走多远,身前忽地多了一个黑影,男人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就把她拉进了一旁的山洞里。 “你......怎么在这?”姜玉楹虽早已认出他,还是惊了一跳。 楚循把她强势地抵在石壁上,捏住她的下颌,语气薄凉,“思念亡夫?姜玉楹,你还是个痴情的!” 姜玉楹叹了口气,原来是这句话惹他不快了。 还好刚才四下无人,这山洞也算隐蔽,万一被人看到他们这般亲密待在一处,又要惹些闲言碎语了。 她面色发烫,咬着唇瓣,“楚循,别闹,你知道我那是敷衍齐王的话。我为什么要思念一个负心汉?丹阳郡主要在西苑淹死秦嬷嬷!” 楚循神色稍霁,松开了手,倚靠在石壁上,“是吗?” 丹阳郡主这么快就选好了替死鬼,反应神速啊。 姜玉楹怕他不信,急忙解释,“人都已经绑起来,真的,我亲眼所见,秦嬷嬷已经被淹了一次了,我们得救下她!” 楚循点了点头,深深地瞥了他一眼,示意她继续。 “秦嬷嬷是家生子,儿子孙子的卖身契都在丹阳郡主那里,要想她指正丹阳郡主,必须得先控制住她的家人,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楚循微怔,旋即笑了起来。 她还真是聪慧好学,有了上次锦秀的经验,已经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他幽深的眸光停在她晶莹的耳垂上,那处有一颗莹润的珍珠耳环,“就这样还不够,还得出其不意,才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姜玉楹抬眼看他,一脸懵懂,“那该如何?” “想知道?你知道该怎么让我高兴!” 男人的身影笼罩着她,方寸之地,呼吸滚烫,她身子都绷紧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冷硬的石头,他不会还想...... 她脸上浮现出一阵红晕,脱口而出,“不行!不能在这里......” 楚循的神情一凝,她在想什么? 他原本只想逗逗她,难道她以为他会在山洞里把她给办了? 她还真敢想! 楚循实在好笑,嗓音低沉,“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凑过来,我告诉你!” 姜玉楹紧张地仰起头,他忽地低头就吻了下来,她瞳孔猛地放大,不是说不会吗? 半晌,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她 的唇瓣上移开,细细又跟她说了几句,才放她离开。 姜玉楹面色羞红,抬手整了整衣衫落荒而逃。 楚循望着她的背影,腰肢纤细,盈盈一握,方才那一吻真是浅尝辄止,勾得他实在有些心痒。 不过此刻,确实还有要紧事要办。 —— 松鹤堂。 宾客盈门,众女眷济济一堂,欢声笑语,一片祥和,看来齐王的事并未影响宴席。 姜玉楹牵着顾小宝姗姗来迟,丹阳郡主冷电般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和几位贵夫人说话。 她身袭一套淡雅的素裙,轻移莲步,走到了楚老太君面前,微微俯身,双手交叠,行了一个大礼。 “老太君福泽深厚,寿比南山,孙媳特来给你拜寿,愿老太君岁岁安康,福运绵延。” 顾小宝也按照她交代的,像模像样,跪着磕头贺寿。 她又拿出精心准备的寿礼,双手呈上,楚老太君身旁的嬷嬷随意地接了过去,放在了一旁。 楚老太君鬓发如银,通身雍容富贵,眼中满是慈爱,连连点头,“好,好,好!” 周围的宾客纷纷投来赞许的眸光,只是当英国公府沈老太太看到姜玉楹时,不由怔愣了一瞬。 她锐利的眸光锁在了姜玉楹的脸上,“她是?看着有些眼生啊。” 楚老太君笑呵呵道,“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楚行舟的媳妇啊,才从临安接回来,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你自是不认识的。” 沈老夫微微失神,她实在太像自家的媳妇崔氏年轻时的模样啊! ......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姜玉楹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孔嬷嬷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夫人,出大事了,听说秦嬷嬷在西苑投井淹死了!” 第66章 投诚 姜玉楹神色变了变,“外面都怎么传的?” 孔嬷嬷心神不宁,压低了声音,“昨晚,我入睡那会就不见秦妈妈回来,我还让碧瑶去问了问,都说没有见她回礼,我想着她恐怕被什么事耽搁了。” “今晨一早,我去她的床榻上看,那被子根本就没有打开过。” “方才我一出院子,就有婆子说,西苑那里打捞出一具被泡得发肿难辩的尸首。” “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夫人,国公府的水太深了,我担心这事会牵连到咱们!” 姜玉楹淡然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等会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与此同时,正院书房里气氛冷凝。 “晦气!这个该死的恶奴,就是她给齐王下的药?”楚林甫脸上布满阴鸷。 丹阳郡主一脸悲戚,“是,都仔细查了一遍,有小丫鬟亲眼看到她在茶水里动了手脚,平日看着挺老实本分的人,不应该啊!” 楚林甫冷笑,“一个奴婢没有主子的命令,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齐王的怒火可不是死一个奴婢就能消除的,她背后自然有人。 他思忖了片刻,沉声开口,“秦嬷嬷平日可得罪过什么人?” “倒是没有听说,只是前阵子被姜玉楹罚跪......”丹阳郡主眉宇间全是忧虑,试探着开口,“要不要审一审梧桐苑?” 楚林甫半眯着眼眸,一个刚进门的寡妇能有这般能耐? 丹阳郡主觑了他一眼,“昨日,本有小丫鬟禀报,说她进了齐王休息的院子,我怕她冲撞贵人,带着人急匆匆赶了过去,当时屋子里只有世子和齐王在场。” “妾身碍于国公府的颜面,也不敢搜那屋子。” 此言一出,楚林甫脸上骤变,一边借着国公府攀高枝,眼看事情败露,又杀人灭口! 她能耐不小啊! “楚循也在?” 她小心翼翼道,“有句话,不敢跟你讲。” “说!” “有丫鬟婆子,几次看到世子和姜玉楹在一处......” “住口!”楚林甫手中的建窑茶盏被捏碎,阴恻恻道,“捕风捉影,胡言乱语!去把梧桐苑的人都给我绑了,好好审审!” 丹阳郡主见他的反应,心中愈发得意,只觉得胜券在握,面色却不动声色。 “放心,我定会查出这背后兴风作浪的人!” 这时,门外传来叩击声,长史进来后,战战兢兢禀报,“国公爷,刑部的孟纾寒大人来了,说是府上发生了命案,要把尸首带回去严查。” 丹阳郡主眉心一跳,惊呼了出来,“什么?谁报的官?” 像秦嬷嬷这种家仆就算死了,官府也不会过问,这事不清不楚扣在那女人身上原本就算做成了。 刑部怎回来得这般快。 长随斟酌着用词,“孟大人还说,他可能会还会询问府上其他的人证,意思要我们不准打草惊蛇,私自审查府里的人。” “罢了,照他说的意思办!” 丹阳郡满心焦灼,“国公爷,这事到底是?” 楚林甫脸色晦暗,冷冷瞪了她一眼,“孟纾寒是出了名的直臣,是陛下的人,齐王已经把他中毒的事捅到官家面前!不管刑部怎么查,一旦 官家怀疑是寿王指示府里的人做的,变成了党争,一损俱损,你可想清楚,到底推谁去顶罪!” 丹阳又惊又俱,她还是低估了齐王在官家心里的地位,“我即刻进宫,见见贵妃娘娘。” —— 国公府出了命案,齐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只是他都还没有来得及施压,刑部就有了动作。 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他搁下手中的密报,一脸倦怠,立马有人通传说楚世子来访。 诸允泽诧异半晌,“楚世子,是要与本王下棋吗?” 楚循淡然一笑,“齐王殿下,想必你已知晓国公府里的事,那便是我的诚意。” 齐王微微一怔,“是你报的官?” 事到如今,他彻底相信那日的事与他无关,可此举无疑是跟寿王决裂,看来他今日来访就别有深意啊。 “伯彦大义,可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如此......” 楚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描淡写道,“寿王做不了明君。” 齐王眯眼,“伯彦,慎言!” 楚循叹了口气,“多年来,国公府和贺家共同进退,路却越走越窄。可志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公府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齐王即便 早已猜到他的来意,还是有所警觉,“可本王听说,你和贺家还有婚约。” 楚循露出羞愧的面容,有几分无奈,“自是不会作数的。” 齐王沉默半晌,“可是,为何是我,不是太子?” 楚循淡然道,“官家正值春秋,身体健朗,太子羸弱,命数这种东西,不服也得服。” 齐王旋即爽朗一笑,“在理!” 曾有一个老道给太子算过一卦,说他活不过三十,官家深信不疑,潜移默化,才一步步造就了他的弱势。 楚循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一袋子东西递了过去,“齐王殿下,若想更进一步,不妨好好利用这些东西。” 两人又简单聊一会,楚循便撩袍离开。 齐王打开那个纸袋,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他的瞳孔猛地放大,神情从肃然激动起来。 看来这才是国公府的投诚! 这次,非要斩断寿王的左右臂膀不可。 —— 姜玉楹下意识瞥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开了锁,走了进去。 她压低了声音,“孔嬷嬷,等会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 孔嬷嬷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有些心慌,“夫人,你带我到这僻静的屋子,做甚?” 姜玉楹径直走到檀木衣柜前,打开了衣柜,一个被绳索五花大绑,被抹布堵住嘴的婆子赫然闯入眼帘。 孔嬷嬷惊骇得瞪大了双眸,捂住了嘴,“这......秦嬷嬷怎么在这里?那死的又是谁?” “暂时没死而已。”姜玉楹扯开抹布,神色如常,“秦嬷嬷,受苦了,若非若此,昨晚你就被投入井里了,被自己的主子逼着去死,滋味如何?” 孔嬷嬷面色煞白,“是丹阳郡主要杀她?她犯了什么罪?” 秦嬷嬷哭如雨下,犯了什么罪? 无非是犯了贪念,起了歹心....... 第67章 惩罚 姜玉楹帮着秦嬷嬷松了绑,昨夜情况紧急,承影担心她走漏风声,就根本没有跟她松绑。 “那井里打捞的又是谁?”孔嬷嬷彻底懵了。 姜玉楹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们用的假尸首李代桃僵,丹阳郡主自然以为她已毙命。” 历经生死,秦嬷嬷早就吓破了胆,她眼泪直掉,哭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情绪。 昨日,那些人前脚把她投进井里,楚循的人后脚就把人救了起来,还把事先准备好的尸体扔进了井里。 姜玉楹风轻云淡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把你藏在梧桐苑。你就待在这屋子里。哪里也别去,孔嬷嬷会给你送吃的。” “若你想着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秦嬷嬷满眼透着绝望,跪下磕头认错,“夫人,当初我故意给你难堪,一再挑剔你,没想到你不计前嫌还救了我,是希望我供出丹阳郡主吗?” “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儿子孙子都被她握在手里,我又哪里敢做出背主的事?” 姜玉楹闻言道,“若是我们能保住你的家人呢?你敢不敢?” 秦嬷嬷浑浊的眼眸亮了起来,她往日见识了丹阳郡主的心狠手辣,只觉得畅快,还帮着她做过很多脏事,可屠刀尽数落在她自己身上。 她还是觉得世道不公。 纵然她只是丹阳郡主身边的一条狗,也不能这般被糟践。 没了后顾之忧,她自然要反奋起反抗! 姜玉楹和孔嬷嬷一回到梧桐苑,碧瑶就领着翠喜在门口迎接,“夫人,你看谁来了。” 姜玉楹大喜,拉着翠喜进了屋子问东问西,原来翠喜也是楚循派人去接她来京城的。 翠喜笑吟吟回道,“夫人,上次吓死我了。” 她心头一软,深感自己好像又欠了楚循,“陆延昭后来如何了?” 翠喜瞥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夫人,当时楚世子追到了船上,他就在岸边。我看得出他心灰意冷,后来说是要去边陲了再历练两年。” 姜玉楹想起当初的事,不免感慨,陆延昭的真心,她何尝不懂。 她从来都只拿他当朋友,根本无法回应他的感情,罢了,如此也好。 —— 夜色漆黑,丹阳郡主惴惴不安从宫中回来,贺贵妃让她放宽心,刑部那边她自会派人打招呼。 官家不喜欢儿子们争斗得太过,人都死了,自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刑部那边没过两天便通知国公府的人去认领尸首,秦嬷嬷的家人向丹阳郡主求了恩典,要把她葬回老家。 丹阳郡主格外开恩,还特意多给了五百两银子,以示抚恤。 秦嬷嬷的家人都走后,她就觉得此事已翻篇了。 几日后,国公爷命人请她去书房,气氛降到了冰点。 楚循风轻云淡地坐在一侧喝茶,楚林甫满脸愠,明显动了怒。 丹阳郡主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申文济今日下狱了!” 丹阳郡主手中的团扇忽地掉落在地上,眸中全是惊惧的神色。 申文济可是贺贵妃手里的一张王牌,立马就会接替徐宰辅的位置,怎么能说下狱就下狱呢? 楚循轻飘飘道,“伪银案跟他有关,动用军饷,把罪名栽赃给清风寨等,都是他的手笔!临安下面的人早已写了陈词,把他给供出来了。” “齐王早就收集好了证据。” 这案子在朝堂中掀起了巨浪,如今寿王一派人人自危。 丹阳整个脑子都绷紧了,“齐王下的狠手?” 齐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神通广大了,简直一击毙命! “丹阳,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加害齐王?秦嬷嬷以前可是你院子里的人。”楚林甫骤然暴怒,一脚踢翻了一旁的案几。 “......国公爷,我真的不知啊!” “你不知?你那点道行还想糊弄我?”楚林甫一脸讽刺,冷笑:“把人带上来!” 丹阳郡主一时心乱如麻,觑了一眼,一旁气定神闲的楚循。 他还抓住了什么把柄? 这时,长随掀开门帘,秦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丹阳郡主脸色变了又变,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活生生的秦嬷嬷。 “秦嬷嬷?你......还活着?” 丹阳郡主一阵心慌,陡然意识到她是诈尸,秦嬷嬷的家人还跑了。 她心里一阵暗恨,反应却极为迅速,抽抽搭搭哭起来,不动声色地朝秦嬷嬷靠近,主动牵起了她的手,意图跟她打感 情牌。 “我还以为你死了......” 秦嬷嬷憎恶地甩开她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喊冤,“国公爷,奴婢冤枉,是郡主让我给齐王下药,还利用顾小宝引夫人过去......想要污她的名声!” 丹阳身子一震,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辩解,“国公爷,区区一个下人空口无凭,也想攀诬我,你别相信她,我们同床共枕多年,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楚循连连冷笑,“证据多着呢,父亲早已审问过了。郡主你就不怕,再查下去就不止这一桩丑事吗?” 楚林甫目光森然,猛地抬手,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蠢妇!还敢把手伸到齐王身上,你有几颗脑袋?” 丹阳郡主惨呼一声,捂住着半边脸,“国公爷!你怎么能打我啊?” 楚林甫气得拳头紧捏,脸色铁青,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抛妻弃子,回来娶了丹阳郡主。 导致他和亲儿子彻底离心。 原本丹阳郡主贤良淑德,人人称赞,他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如今朝堂局势波云诡谲,他日渐力不从心,越发后悔当初的决定。 丹阳郡主不仅要算计齐王,还意图往楚循身上泼脏水,她这般肆意妄为,是存心要拖着国公府下地狱吗? “闭嘴!你和贺家在盘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寿王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如今又折了申文济这个左膀右臂,还想翻出什么浪花?” “你那些心思都给我收起来,朝中的事,岂容你一个妇人掺和!否则,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丹阳郡主委顿在地上,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哭得楚楚可怜,可不敢再开口。 “从今日起,国公府暂由三房的钱氏掌家,你且去普度寺里祈福,待到中秋再回来!” 这句话真如晴天霹雳,丹阳郡主瞬间惊呼:“国公爷,不可……” 第68章 死去的夫君回来了 丹阳郡主哭喊着挣扎,“国公爷,宏儿不能离开母亲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楚林甫面若寒霜,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丹阳,一段日子而已,国公府自有人教导宏儿。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主母的样子!平妻终究是妾,你别再让我失望!” 丹阳郡深知他心意已绝,无力回天,便不再挣扎。 她从地上起来,愤恨地瞥了一眼楚循,必定是他在背后捣鬼,他们之间还未分出胜负,别得意的太早! 翌日清晨。 姜玉楹刚用完早膳,翠喜从外头进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今晨一大早,丹阳郡主就带着仆人去普度寺祈福了。” 她松了口气,丹阳郡主不可能一辈子困在寺庙里。 唯一值得兴庆的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至少可以过得舒心些。 接下来几日,三房的钱夫人开始掌家,她大势提拔自己的心腹管理国公府,听说原本跟着丹阳郡主的好些家仆都受到了排挤。 楚林甫像是想起了顾小宝,一连几日都派人接他去正院亲自教导他写字。 给他改的名字也终于定了下来,叫:楚云谦。 姜玉楹根本高兴不起来,顾行舟的身份原本就存疑,但是国公爷偏要他认祖归宗。 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得困在国公府吗? 秦嬷嬷担心丹阳郡主报复,打算尽快离开国公府,特地过来跟她商议。 姜玉楹叮嘱了几句,又问道,“顾行舟的身世,你可清楚?” 秦嬷嬷眉心一跳,犹豫了半天,才道,“夫人,其实你不知道会更好。” “无妨,你实话实说。”若是他真不是楚杜甫的儿子,她更有理由离开国公府。 秦嬷嬷娓娓道来,“行舟少爷的生母丽娘是丹阳郡主的陪嫁丫鬟,他们成婚没多久,国公爷就奉命去了边陲,郡主身体不适在庄子上养病,是丽娘代替她陪着国公爷去的边陲。后来丽娘早产生下了行舟少爷,只可惜丽娘却死于血崩。” “国公爷因这事还消沉了许久,郡主非常喜欢行舟少爷,便把他记在自己的名下。” 姜玉楹眉心微蹙,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念头。 他们那个时候才是少年夫妻,她明明还有机会生儿子,她为何会怜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呢? “那为何顾行舟的身份有瑕呢?” “国公爷和丽娘都是双眼皮,可行舟少爷却是单眼皮,那老道又说得煞有其事,国公爷就心生怀疑了。” “我听他们说,小少爷跟国公爷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所以......” 姜玉楹悚然一惊,神情复杂。 楚林甫是因为顾小宝的相貌,又觉得错怪了顾行舟,认为他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所以爱屋及乌,才格外疼惜顾小宝的。 —— 暮色渐至,禁军接到上峰的命令,整个京城都开始戒严。 楚循悄然登上二楼雅阁,太子诸如珩转过身来朝他看了过来。 楚循十分不解,“不是说最近都不见面吗?” 诸如珩神色肃然,“圣上今日在万寿观遇刺,幸亏有人挺身而出,替他挡下了一刀,才幸免于难。” “什么?可有刺客的消息?”楚循微愣,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他近日借着齐王的手,打压寿王的势力,忙得脚不沾地,这等机密消息倒是滞后了。 圣上若真是遇险,太子顺理成章便会登基称帝。 如此,圣上第一个怀疑的人便会是太子,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太子的日子只怕又会变得无比艰难。 诸如珩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知救下圣上的是谁?” “谁?” 诸如珩示意身侧的侍卫开口。 侍卫拱了拱手,回禀,“那人当时戴着银制的面具,我们的人并没看清相貌,可是身形像极了国公府以前的公子,因他受了伤,圣上命太医诊治时,进去伺候的道童还听到‘行舟’二字。” 诸如珩心生怀疑,“人死不能复生,有重名也是正常。” 楚循神色复杂,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不,我这个弟弟是假死,他回来了!” 四目相对,楚循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惊愕。 “你怀疑是楚行舟?”诸如珩觉得不可思议,语气迟疑。 楚循眉目凌厉,淡淡道,“不用怀疑,就是他,他坠崖根本没死,那尸体是假的,把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得团团转。” 顾行舟故意假死,故意利用他和贺见雪的绯闻来混淆视听 ,用这种风月之事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到底想掩藏什么? 诸如珩一直都知晓两人之间的仇怨,“楚行舟这次回来,以这种方式重获圣心,想必来者不善!” “无妨,殿下放心!”楚循拂袖起身,阔步走出了屋子,对付顾行舟他有的是法子。 晚风猎猎,衣袂飘飘,雪白的月光照在男人的侧脸上,显得冷冽如刀。 楚循低低一笑,看着梧桐苑的烛火熄灭,轻轻一跳,便入了院中。 姜玉楹脱了外袍,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入睡。 赫然看清来人,她还是被惊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男人颀长挺拔的轮廓在月光的照射下,愈发孤高冷傲,“不是我,还会是谁?” 楚循几步掠了过来,坐在床榻边上,轻轻抚着她的脸庞,“姜玉楹,如果顾行舟没死,你会如何?” 姜玉楹茫然地看着他,这些时日他们未曾碰面,怎么一见面就说死人? “楚循,你不嫌晦气吗?若他真还活着,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他和离!”她没好气地答道。 楚循空荡荡的心,在这一刻好似被填满。 他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眸光眷恋,嗓音微颤,“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这时,檀木雕花木门响起一阵叩击声。 翠喜忐忑的声音响起,“夫人,宫里来人了,点名要你过去。” 第69章 她要和离(上一章 结尾做了一点修改,重看) “什么?稍等,我马上穿衣服!” 姜玉楹彻底懵了,倏地抬头,不可置信望向了楚循,“她说的顾行舟?” 楚循紧紧搂着她,眉眼染上一层狠戾和阴鸷,言简意赅,“当初你们领回去的也是一具假尸!” 姜玉楹背脊窜起一股寒,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通顾行舟这样做得理由。 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楚循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勾唇冷笑,“你还真以为他拿你当正妻?他从头到尾都在玩你!” “所以,姜玉楹刚才说要和离的话,又是在敷衍我吗?” 姜玉楹慢慢冷静下来,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她细想,见了面顾行舟总会告诉自己真相! 她勉强镇定下来,“他和贺见雪的事,总不假,我自然要跟他和离。” 楚循冷凝的眸光逐渐变得灼热,像是摄人心魄的黑海,藏着细碎的光。 猝不及防,他骤然垂首封住了她的唇,唇瓣被他强势地撬开,呼吸交织,唇舌纠缠,吮吸沉沦...... 姜玉楹羞愤惶然,想要从他的热吻中挣脱出来,结果楚循反倒吻得愈发凶狠猛烈,恨不得把她揉碎,渗透到他的骨血里似的。 他无比清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世人所不耻,暗夜无尽,他甘愿受罚,与她一同烈焰焚身。 对她,楚循早就食髓知味,强烈的欲念终是屈服于理智。 他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唇,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你已跟了我,不管以前如何,以后都只能是我的人!” 她被吻得浑身发软,意乱情迷,可还是听出了他的深意。 是情话,更像是警告。 —— 姜玉楹穿戴整齐开门出来,“真的是他?” 翠喜重重地点了点头,“已经抬回他以前的院子,墨松苑了。” 姜玉楹抬脚快步下了台阶,边走边问,“伤在哪里?国公府的人都过去了吗?” “......国公爷,还有,各房的人,甚至楚老太君都过去了。” 姜玉楹脚步一顿,眉头微拧,若有所思。 顾行舟在国公府的地位果然不同。 哪怕他负气离家五年,可丝毫不影响国公府的亲眷对他的感情。 这些日子,他们对待楚循的态度,恭敬中却始终带着疏离。 墨松苑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丫鬟小厮们震惊之余,都忙得不可开交。 国公府的四少爷楚行舟竟活着回来了! 各房的老爷夫人们,兄弟姊妹们,都挤在屋子里,围着床榻上的人,问东问西。 “我的乖孙啊,你总算回来了!”楚老太太坐在床榻边上,牵着他的手,看了又看,眼眶微红,“你看看,都清瘦了。你这伤严重吗?” 顾行舟肩头还绑着带血的纱布,脸色惨白,他平躺在床榻上。 “让祖母忧心了,是孙儿不孝,有惊无险,不过被刺了一剑,没有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国公爷楚林甫重重地吁出一口气,锐利的眼眸中闪着泪光,听闻他遭遇不测,他曾几度自责,觉得他是因自己的怀疑才客死异乡。 万幸他今日平安归来。 楚林甫不禁感慨,老天总算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他强势了一辈子,嘴上哪里肯认输,“你还知道回来!” 楚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怪不得当儿子的常年不着家,人一回来,你就开始骂,谁喜欢回来!” 楚林甫面色难看,“娘,哪有的事,他能回来,我心里高兴着呢!” 顾行舟扫了一圈屋子,“我母亲呢?” 楚老太太眸光微闪,看了一眼楚林甫,“去庙里祈福了,明日就派人通知她,让她回府。” 楚林甫会意,颔首点头。 “更深露重,你先回去歇着吧,行舟也需要休息。” “这话在理,都散了吧!”有楚老夫人带头,屋子里的人都相继离开。 姜玉楹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他,从深邃的眉眼,到高高的鼻梁,再到他宽阔的肩膀...... 如假包换,真的是他! 那具她葬在桃花树下的尸首又是谁? 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吗? 目的又是什么? 她指尖微凉,慢慢卷起,紧紧地攥着锦帕,他们一同生活了五年,聚少离多,可也算得上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如今他近在咫尺,却又陌生得可怕。 真够荒谬的! “阿楹,你还不过来?”顾行舟嘶哑隐忍的嗓音传了过来。 温柔,带着颤音。 这一声,时隔半年,物是人非! 姜玉楹挪了挪步子,走到了床榻边上,神情莫测地看盯着他,一言不发。 “对不起,阿楹!”顾行舟强压着疼痛坐做起身来,神色恹恹,他蓦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姜玉楹悚然一惊,浑身僵硬,飞快地甩开了他的手。 顾行舟心中闪过一阵刺痛,声音依旧温柔眷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相信我,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脑海里涌出一个清晰的念头,不可信! 他说的每一次字,都好像包藏着毒药。 他除了哄骗,还剩什么? 姜玉楹心中冷笑,纵然知晓他身上有伤,不能置气。 那这半年来,贺见雪,丹阳郡主等人对她做的那些惨绝人寰的糟心事,又算什么? 她露出一抹讽笑,话中带刺,“苦衷?情不自禁倾慕贺见雪的苦衷吗?” 顾行舟眸光黯了下去,嗓音颤抖,“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 无所谓了。 不管他承认与否,她都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 他曾给过她幸福的希望,虽然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境。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坦诚过,甚至连姓氏都是他出事以后,她才知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缺了真心,又何必维系一段虚假的婚姻关系? 这一刻,仿佛有两个世子在割裂,撕扯,那些虚幻瞬间被击碎,化为泡影,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姜玉楹眸中染上绝情,“顾行舟,无所谓了,我们和离吧!” 一墙之隔,隐在暗处的楚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积攒在胸腔里的妒火渐渐消散,他自嘲地笑了,真是不争气! 她和离并不是因为他,可他为什么还是这般高兴呢! 第70章 要他保持距离 顾行舟狭长的单眼皮垂下,干涸的唇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异常悲伤,“阿楹,不行,我不同意!” “你好生休息,我们的事,待你养好伤,再慢慢谈。” 姜玉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简直是憔悴枯槁,还受了伤,等丹阳郡主回来,恐怕又要怪她虐待病人了。 顾行舟眼眶酸涩,泪光盈盈,低声哀求,“你现在连我解释都不肯了吗?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你才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姜玉楹心底好笑,他以往给她的感觉是芝兰玉树的君子,绝从不会轻易落泪。 顾行舟所做的事桩桩件件,都不真实,包括此刻他悲戚的眼泪。 他经常以收药材为名离开临安,可他到底在忙什么,无人可知。 姜玉楹微微侧目,声音冰凉,“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车坠崖的人到底是谁?客栈的人说你们同吃同住了十几天,难道是他们在撒谎?” “还有你这半年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临安?” 顾行舟身上柔和,温声道,“我们只在九华山偶然碰面,客栈开的房间也是两间,不信你可以去查。” “我去办事,她独自在那附近游玩,之后马车坠崖,我也受了重伤,之后我的记忆全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 “我也是最近才慢慢恢复记忆的......” 顾行舟准备继续解释,却被姜玉楹直接打断,“行了!今夜太晚,我先回去了。” 姜玉楹转身飞快离开,她不想跟他掰扯,更不想听那些牵强荒谬的谎言,这场闹剧早就该收尾。 她非和离不可! ...... 楚行舟死而复生的消息在京城一夜之间传开。 翌日,宫中的赏赐如流水般地涌入了国公府,姜玉楹醒来时,就听到丫鬟婆子们热烈的讨论。 一个个荣辱与共,都觉得在梧桐苑当差前途无量。 翠喜伺候她梳洗,姜玉楹无精打采任由她描眉画唇,她的五官出落得极为精致,高高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枚海棠镶嵌红宝石的金簪,小巧的耳垂上坠着一对金镶玉的耳环。 不得不说,一番打扮过后,白皙清冷的脸愈发昳丽明艳,好似一朵怒放的牡丹。 翠喜接着又捧了一套色泽艳丽的衣裳过来,“夫人,以后你都不用再穿素白的衣裙了。” 铜镜中映出一张如花的人面,肤若凝脂,眉宇间藏着一股淡淡的愁容,姜玉楹很久没有如此艳丽的打扮了。 “翠喜,我要和离。” 翠喜自是理解她的苦楚,忧心忡忡,“姑爷是对不起你,可是国公爷那般疼爱小少爷,他们是不会允许你带走他的......” 顾小宝的事自然棘手,若是哪天她和楚循的事被撞破,她便是导致兄弟阋墙的红颜祸水......她不敢想,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姜玉楹攥紧了手心,心绪纷乱,附耳在翠喜耳边说低声嘱咐了两句。 日渐黄昏,楚循从宫中出来,径直回了国公府,他连晚饭都还来不及吃,就去了后院的树林里,他悄然撇向四周,身形一闪,就钻进了假山附近的山洞。 山洞窄小,男人一进来,一股熟悉的冷香便将她包围,腰上骤然一紧,她已被楚循勾进了怀里。 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怎么?想我了?” 姜玉楹双颊染上一层红晕,声音娇怯,“别闹......找你来是有正事。” “何事?”楚循语气随意,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游刃有余的从容。 “这段日子......我们可不可以不再见面?”姜玉楹声音艰难,心里根本没底,“我们的事,万一被他发现,于你于我都是灭顶之灾。” 他蓦地松开手,眸光染上了危险。 “害怕了?昨夜,你不是才说要和离吗?才过一夜,又反悔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姜玉楹喉咙发紧,生怕惹他不快,“楚循,我肯定会和离,可顾行舟不肯,即便和离,他们说不定还会用顾小宝威胁我,我不能失去儿子。” “当初丹阳郡主就不靠拿捏你儿子,逼着你回国公府吗?”楚循轻描淡写地应道。 见他神色淡然,她的话语变得流畅起来,“其实她肯已经怀疑我们了,逼着我回国公府,恐怕是想借我来对付你!” “我希望在我和离之前,我们都保持距离,恪守本分。丹阳郡主虎视眈眈,随时都准备朝你我发难,我不想你因为我身败名裂。” 楚循细细地看着她,循循 善诱,“如你所言,丹阳郡主确实喜欢用一些腌脏的内宅手段来对付我。可她找错了对象,我和他们的争斗不在内宅。” “你不想反击吗?把他们都踩着脚下!” 出乎意料! 姜玉楹如何不懂他们的争斗自然在朝堂,上次齐王的事,他们也是险胜,还不足已动摇寿王以及他背后贺家的势力。 她自己更是势单力薄,除了依附楚循,如何能在这场权利的游戏中,独善其身? 楚循深邃的凤眸中透着一股寒意,“伪银的案子,贺家也有份,你不觉得顾行舟回来的节点太巧了吗?” “他口中的失忆,你信吗?” 他的口气不疾不徐,“上次你和陆延昭逃到常德,为什么会引得寿王的关注,甚至不惜当街出手抢人?你的行踪我都还没查清,丹阳郡主远在临安,鞭长莫及,根本不可能如此迅速地传信给寿王。” “你不妨猜猜看,那条船上到底藏了什么人!” 姜玉楹听到此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怀疑、震惊、不可置信,一个大胆而可怕的推测呼之欲出! 难道与寿王同行的人真的是他? ——顾行舟! 第71章 非她不可 姜玉楹思绪纷飞,回到梧桐苑都还在失神。 她甚至怀疑顾行舟与她成亲,原本就是一场骗局! 为什么选择她呢? 是因为当时她被逼走投无路,他起了恻隐之心? 还是别的原因? 她总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翠喜见她面色惨白,惊了一跳,“夫人,丹阳郡主回来了,要你去一趟。听碧瑶说,今日贺见雪来过了,她不知又在憋什么坏呢!” 姜玉楹心中冷笑,看来贺见雪已经有了决断,她是准备抛弃一个真世子,选择和顾行舟再续前缘吗? 她移步去了墨松苑,还在屋外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丹阳郡主祈福的时间根本没到,国公爷的话也不过是一纸空文,这般出尔反尔,难怪国公府会日渐衰落。 她一跨进门,丹阳郡主就瞥了她一眼,开口刁难,“姜玉楹,行舟受了伤,你不在他身边伺候,又跑到哪里去厮混?” 看看这用词,多诛心啊! 姜玉楹眉目沉静,没有吭声,下意识瞥了一眼顾行舟。 顾行舟眉头紧皱,神色不满,“娘!” 丹阳郡主嘲讽的目光愈加露骨,“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越是护着她啊,她越是张狂得没边!” 姜玉楹慢慢走过去,随意坐下,唇边噙着温雅的笑:“贺姑娘不是来了吗?我再凑过来,岂不是不方便。” “哼!”丹阳郡主眸中轻蔑,不再理她,“行舟,如今你救了圣上立了功,来日还会升为御前右军统领,你和见雪这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深义重,这婚事还是按照以前的来办,如何?” “我已娶妻,如何使得?”顾行舟抬起视线,瞳孔猛地一缩。 看他的反应,这是来是丹阳郡主自己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同他商议? 丹阳郡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轻讽:“娶什么娶?三书六礼都没有,你私下娶的妻,还以‘顾行舟’的身份娶妻,如何作数?再说,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 "你若喜欢,就把她留在屋里,当个妾养着便罢了,我的儿啊,你这么年轻,不要沉浸儿女情长!” “她那个身份,能帮你什么?再说,若是她贤德,一心为你好,就该替你的仕途考虑。” ......还想贬妻为妾! 以为她真稀罕这劳什子国公府吗? 姜玉楹心头一凛,哪怕早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他们的无耻给恶心到了。 她微眯眼睛,目光冷冽,一字一句缓缓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若继续留在国公府,只会给新娘子添堵。一纸休书,我带着儿子远离京城,与你们再无半点瓜葛!” “或者休书都可以省了,毕竟婚约上的名字是‘顾行舟’,按照律法,根本作不得数!” 顾行舟面色阴沉,掀开锦被从床榻上起来,直直跪在了地上。 “娘,儿子不孝,恕难从命。儿子此生,只愿跟我妻姜玉楹相守一生,还望母亲成全!” 丹阳郡主又痛又恼,他从不曾忤逆她,怎么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拎不清呢? “荒唐!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她做妾又有何不可?行舟,你理应以大局为重!” 顾行舟目光坚定,“不可!母亲,儿子已娶妻五年之久,不能妻离子散!” 丹阳郡主怒急攻心,难以接受,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大胆,这事,由不得你任性!” 姜玉楹冷冷地看着两人,眉梢透着讥讽。 他们把自己叫来,不就是通知她,想让她忍气吞声,默默接受命运的暴虐吗? 毫不在意她的想法。 难得楚林甫松口同意把亲事换回来,究竟是楚家不敢把贺家得罪死死,不愿割袍断交?还是另有安排,打算两头下注? 姜玉楹不禁想起楚循,难道是他说动了楚林甫? 只是她想不明白,顾行舟为何不跟自己断个干净,贺见雪不是他的藏在心尖的人吗? 他只需顺水推舟,就有了贺家这个有实力的岳家做靠山,难道不好吗? 就目前的局势,寿王资质平庸,想要追逐帝位,实在有些勉强。 难道顾行舟也是在顾及这一点?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壮,贺家再不济,也比她有利用价值! 既然,他们根本不愿意听她的话,她也没有必要陪着他们唱戏。 姜玉楹冷冷道,“纵然国公府虽有先例,平妻总归也是妾。贺家恐怕舍不得让贺见雪做小吧?那唯有休妻和离这一条路了。” 被她阴阳,丹阳 郡主一噎,到底没有发作。 她微微侧目,“顾行舟,你我夫妻情分已尽,你也不必装傻,与我和离之后,便好好娶你的妻,对彼此都好!” “我姜玉楹宁死也不做妾,目前京城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你早点决断,免得坏了贺见雪的名声,得不偿失!” 顾行舟闭上双眸,暗自感慨。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慧,几乎一瞬,便明白了关节所在,知道如何破解,知道如何扭转局势。 知道如何在他心口捅刀子! 他曾为她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她留恋吗? 字字句句,都是和离。 顾行舟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鸷,语气沉寂坚定,“阿楹,这半年让你受了委屈,国公府没有给你相应的尊重,都是我的错。” “你且放宽心,我不会与你和离的,你先回去,这些事我会处理好。” 姜玉楹神色复杂,他好像更难懂了,罢了,何必去猜。 她毫不犹豫转身直接离开。 丹阳郡主看着她的背影,极为不满,“我看她心中压根就没有你!你可知道,楚循和她原本就有渊源,两人是青梅竹马,都是在渔阳长大的。” “哦?”顾行舟神情阴郁诡谲,这些,他当然知道。 丹阳郡主继续拱火,“楚循在临安的日子,说不定两人早就有了首尾!她就是个狐媚子!” 顾行舟心往下沉,五年都不能温暖她的心吗? 别的男人,轻轻勾勾手指,就把她诱骗过去了? 入了他的局,还想退出? 哪里那么容易啊? 可他,根本没玩够啊! 第72章 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一连数日,姜玉楹再没听接到关于和离的任何消息。 梧桐苑反倒像牢笼将她困住。 反倒是顾小宝得知顾行舟回府后,闹着要去看他爹爹。 因着楚林甫依旧一有空就教他写字,所以每日练完字,他就固执地去墨竹苑。 顾小宝实在太小,大人之间的很多事情根本无法理解,姜玉楹只觉得头疼,可又无法阻止他与顾行舟这个父亲亲近。 她难免有些心慌,转念一想,说不定贺见雪比她更着急。 夜雨声声,落英纷纷。 雨珠噼啪落在芭蕉叶上,院中的花瓣洒了一地。 姜玉楹望了一眼天色,朝门口张望,“小宝怎么不回来?” 孔嬷嬷面色担忧,“下午的时候,墨竹苑要留小少爷用晚膳,让我先回来,这个时辰,也应该吃完了,要不我去接他?” “快去,快去。”姜玉楹不想见顾行舟,能避则避。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孔嬷嬷撑着雨伞,踩着雨水,飞快地跑了回来,“夫人,姑爷带着小公子出府了,去了清风雅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姜玉楹心底起火,清风雅筑说得好听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以舞姬绝妙的舞姿闻名遐迩,难听点就是男人寻欢之地。 他要去逍遥快活,带个孩童作甚? 要死啊! 又过了一个时辰,顾小宝迟迟不归,姜玉楹压着怒意,在屋子来回渡着步子,蓦地停下了脚步,“我们去清风雅筑!” 雨雾交织,马车碾着泥水,朝城东清风雅筑驶去。 —— 清风雅筑。 楚循跟着小厮上了二楼雅间,里面语笑喧哗,琴音靡靡,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混着酒香迎面扑来。 齐王面色微红坐在上首,而他的下首,则是端着酒杯,侃侃而谈的顾行舟。 “伯彦,上坐!”诸允泽见他进来,立马热情招呼他坐下。 楚循拱手行礼,撩袍随意坐在了顾行舟的附近。 他波澜不惊的黑眸闪过一丝莫测,轻声道,“四弟,身体初愈,还是少饮为宜!” 楚循唇角噙着笑意,一副端方君子,光风霁月的模样,眼底却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冷意。 “多谢二哥关心,齐王殿下盛情难却,小酌两杯,无妨。”楚行舟眉眼都染着几分醉意。 任谁见了这场景,都会觉得国公府这两位公子不和的传闻是无稽之谈。 明明就是兄友弟恭嘛,可见谣传害死人。 诸允泽也不例外,呵呵一笑,“伯彦来迟,可得自罚三杯,行舟都没推辞,你也不能耍赖!” 在场其余几个同僚都是齐王的心腹干将,齐齐附和起哄,他们自然知晓楚循已暗中投靠齐王。 他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与他们聚在一处,可他是实权在握的正三品大员,实力不容小觑。 齐王对他另眼相看,在场不管是谁都不敢轻视他。 楚循半眯着眼眸,依照顾行舟与齐王熟络的样子,他到底又在打什么算盘? 难道还想多方下注? 男人们推杯换盏,推心置腹,气氛热烈又有藏着诡异。 不一会,陆续进来几个绝色的姑娘,她们衣着单薄清凉,熟门熟路依偎进了各位大人的怀里。 其中一个生得最为娇媚绝色的姑娘,面色娇羞,慢吞吞移步,站到了楚循和顾行舟案几的面前。 她同时看到两位如珠如玉的公子,一时差点看呆了。 尤其是楚循那张禁欲矜贵的脸,她不禁联想到他在床榻上会是何等的猛烈。 秦思思娇羞地求助齐王,声音酥骨,“殿下,你在为难思思!” 诸允泽哈哈大笑,“怎么名动京城的秦思思,也有选择困难的时候?” “你喜欢谁,便伺候谁,攻克乃还,别怕!” 秦思思垂首,咬着唇瓣,盯着楚循的绛紫色的衣摆,浮想联翩,春心荡漾。 楚循神色疏离,压根没有看她一眼,暗道无趣。 还没登上帝位呢,就喜欢上了制衡之术,若真做了官家,还不知道会把大晟的江山折腾成什么样呢。 这时,一个小厮悄然进来,恭敬地朝顾行舟走去,俯身在他耳畔低语。 顾行舟的笑意直达眼底,意味深长的眸光掠过楚循,看向齐王。 他起身拱手道,“殿下,我家夫人担心我醉酒,特意前来接我,行舟向来惧内,还望殿下见谅,今夜就恕不奉陪了。” 齐王脑海里蓦地想起姜玉楹那张脸,那日阴差阳错,他还差点纳她为侧妃..... 真是有趣! 不过能让楚行舟心心念念,捧在手心,那女人确实有几分本事。 诸允泽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呵,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 顾行舟笑得满面春风,摇摇晃晃,被小厮搀扶着朝外走去。 楚循挑眉,“殿下,我累了,也先走一步。” 桀骜之人自有傲骨,诸允泽向来惜才,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他沉默一瞬,颔首同意。 楚循一出来,眸中的寒意骤然凝结成冰,藏在心底的狠戾和疯狂,宛如脱缰野马,疯狂奔腾,再也压制不住! 承影察觉到异常,顺着他的视线,远远朝大门口望去。 姜玉楹撑着雨伞,站在灯笼底下,翘首以盼,像那些等待夫君归来的贤良妻子,正痴痴望着顾行舟。 雨水啪嗒击打在雨伞上,姜玉楹满脸愠色,“顾行舟,你把儿子弄哪里去了?这种地方,他也能来吗?” 顾行舟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质问,直接躲进了雨伞下,歪歪斜斜扑到了她身上,声音激动而欣喜,“阿楹,你来接我了吗?”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她蹙眉想要拉开距离,可理智告诉她不要激怒醉酒的男人。 顾行舟得寸进尺,把双手抱住她的肩头,像是没骨头一样挂在她的身上,眸光眷恋,喃喃自语,“阿楹,我们回家,好吗?” 说着他缓缓转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楚循。 呵!无论如何,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姜玉楹满眼嫌恶,想要推开他,“顾行舟,你发什么疯?” 光线昏暗,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双疯狂偏执的眼眸正死死地凝视着她...... 第73章 三人行,必有一伤 一把黑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 顾行舟心情愉悦趴在她的身上,缱绻贪恋地闻了闻她的头发。 雨水拍在她的脸上,姜玉楹浓密的睫毛轻颤,浓郁的酒气,让她的胃部泛出一阵嫌恶的恶心,对于男人的触碰愈发抗拒。 她仰起头,猛地推了他一把,可力量悬殊,顾行舟死死地抱着她纹丝不动。 “顾小宝人呢?” 顾行舟迷离眸光像是受了伤,撒娇似的轻哼,“阿楹,难道只有儿子,你才会想起我吗?小宝早就送回家睡觉了,在外面,你好歹给我留点颜面,好吗?” 姜玉楹如梦初醒,他是故意利用儿子引她来这里寻他的! 顾行舟情难自持,抬手温柔地摩挲她的耳垂,“我没有背叛过你,更没有碰过她,我答应过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就不会另娶他人。” “那你呢?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有背叛过我吗?” 姜玉楹不情愿地别开脸,避开他的触碰,背脊升起一股寒意,他都知道了吗? 又在暗示什么? 见她哑然失语,根本不作辩解,也不反驳。 顾行舟低低地笑出声,眼底的柔情染上一层诡异, “小宝,这段时日最好跟我玩游戏,每次你都不去墨松苑,他好遗憾好可怜。” “他可是我们两人的儿子,离了谁都不行,你也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吧。”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却像一把软刀直捅她的命门! 顾行舟若是想对儿子不利,易如反掌! 她毛骨悚然,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姜玉楹面色惨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眸,近乎哀求地看着他,“顾行舟,求你放过我们,小宝是无辜的,你不能动他......” 顾行舟亲昵地握住她拿伞的手,“看你吓得,咱们好歹是夫妻,我怎么会动小宝呢?别杵在这雨中了,如果你今晚愿意宿在墨松苑......” 说罢,一双大手扶着她的腰肢上,准备登上马车,身后却传来一道凛冽的声音—— “四弟!” 顾行舟闻声转过视线,楚循站在屋檐下与他对视,衣袂飘飘,想来刚才的话他听了不少! 顾行舟勾起一抹笑,不紧不慢,“二哥?你刚才是骑马过来的吧?雨这么大,你如何回去?” 楚循剑眉微蹙,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神情莫测,“无妨!多等一等便是。” “不如我们同乘,一起回去?” 楚循下意识瞥了一眼姜玉楹,“弟妹在,不方便......” “二哥,都是自家人,你我之间不分彼此。”顾行舟像是不懂他的顾虑,直接打断。 不分彼此? 太虚伪了! 那他要姜玉楹,他怎么还霸着她不肯松手? 楠木马车精贵宽敞,容下四五个人也不在话下,可他们两人身材高大魁梧,明显不对付,再加上她坐在里面就显得十分窄小压抑。 气氛犹如暴雨前的死寂。 姜玉楹努力压制着一颗狂跳的心,根本不看抬眸看他们两人,狼狈地缩在马车的角落,装作欣赏夜雨中的街道,盼着快点回去。 楚循和顾行舟相对而坐,在她的斜对面。 以这个视角,他可以轻易地看清她白皙的脖颈,低垂的眼眸和微蹙的眉头,都呈现出一副隐忍、心虚、甚至是害怕的神情。 顾行舟拍了拍姜玉楹身上的雨丝,“阿楹,真不小心,衣裳都淋湿了。” 姜玉楹身子一僵,眼里全是抗拒,忙不迭地抬手推他,“我自己来。” 楚循垂下眼帘,冷峻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幽幽道,“这么大雨,弟妹还专程前来接四弟?真是恩爱非常,羡煞旁人。” 姜玉楹攥紧手心,浑身颤了一下,求助似的看向楚循,却发现他的神情冷得瘆人。 “世子......”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备受煎熬,想要出言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楚循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四弟你在临安闹出了那么大的风波,如今国公府属意你与贺家再续前缘,你和贺见雪青梅竹马,情深义重,经历坎坷终要修成正果,真是可喜可贺!” 顾行舟忽地凑近姜玉楹,抬手从她的鬓边取下一段细小的枯枝。 他扶额笑道,“二哥此言差矣,夫妻间能有什么隔阂,床头打架床尾和,断不会因为些无关紧要的外人闹得不可开交。” “阿楹向来爱使小性子,喜欢跟我闹别扭,行舟多担待些便是。” 楚循抱臂冷笑,“四 弟真是好度量,只是不知,若是弟妹真有二心,喜欢上其他人,你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马车的空气瞬间凝固。 顾行舟眸中的冷意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哈哈大笑,“阿楹对我情深义重,怎会有二心?二哥,莫要开这等玩笑!” 他强势地把姜玉楹朝他的怀里带了带,“小宝还说想要添一个弟弟妹妹呢,夫人,你说对吗?” 姜玉楹面色大变,惊惧交加,生怕他们两人直接撕破脸,直接在这马车上打起来。 突然,马车猛地晃动,被迫停了下来,伴随着马夫的惨叫,一支箭羽破窗而入。 姜玉楹余光瞥见那寒光沉沉的箭镞从楚循的耳边划过,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煞白。 楚循反应极快,抽出腰间配剑,纵身跳下马车与刺客厮杀起来。 暮色中,雨雾交织,喊杀四起,刀剑打斗声相交,不绝于耳,顾行舟把她护在身后悄然下了马车,带着她藏在街道一侧的木头柱子后。 姜玉楹满眼都是惊恐,几个黑衣人将楚循团团围住,他眼疾手快,凛厉的杀意层层荡开,骇人的剑势巧妙地化解着刺客的攻势。 可惜,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朝他围了过去。 她颤抖着唇角,忍不住催促顾行舟,“你别管我,快,快去帮他!” 顾行舟眉梢微挑,眸色沉凝,长剑出鞘,转身加入了混战。 这时,几支寒箭从四面八方,直直朝楚循射去。 姜玉楹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跑了出去,挡在了楚循的身前,大喊一声,“楚循,小心!” 一支箭羽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后背,雨水混着血色,四处飞溅...... 第74章 世子,你逾越了 “婷婷!”楚循惊呼一声,满眼都是恐惧和心痛。 姜玉楹感到一阵剧痛从后背传到四肢百骸,遇到麻烦,她总是躲在他的身后,羸弱无能,一次一次寻求他的庇护。 罢了,就当还他...... 姜玉楹的身子摇摇欲坠,两道身影朝她飞奔而来。 楚循抱住她,一个心被紧紧地揪住,声音掩饰不住的颤抖,“.....傻瓜,你疯了吗?” 他抱起姜玉楹,眼眶猩红,冲着承影大吼,“快,快去最近的医馆!” 他决不允许姜玉楹有任何闪失! 这时,全副武装的禁军踏着雨水匆匆赶来,局势立马得到了缓解。 一只手忽地搭在了楚循的肩头,顾行舟目中轻蔑,低沉的声音响起,“世子,你逾越了!我才是她的夫君。” 楚循气血上涌,心口几欲炸开,抱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你确定你能抱得动她?你想撕裂你肩头的伤口吗?” —— 到了医馆,楚循焦躁地在屋外来回踱步,悔恨和自责交织,那一箭虽未伤在他的身上,他的心却好像被利剑捅了千百个窟窿,痛得他无法呼吸。 顾行舟静静坐在座椅上,眸光幽深,冷眼旁观楚循的关心则乱。 一想到她受伤的缘由,刚才他一句‘夫君’,就激得楚循溃败的成就感,瞬间退得无影无踪。 楚循蓦地停下步子,冷冽如刀的眸光落在了顾行舟的身上,“她今夜为何会出现在清风雅筑?” 顾行舟抬眼看他,眉宇间透着郁色,“怎么?我没有审你,你倒先审问起我来了?” 对于姜玉楹而言,除了顾小宝再没有任何软肋,楚循脸色沉了下来,“你用顾小宝引她来此地吧?” 顾行舟闻言动了怒气,冷声嘲讽,“那是我儿子,我们才是一家人,就算闹别扭,也不容你一个外人置喙。” “提醒你一句,让她受伤的人是你!” 楚循下颌绷紧,压在心底的戾气不断翻涌,“呵!这半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可曾想过,你想死就死,想活就活,任意妄为,把所有人当猴耍,会对她带去多少伤害?” “又有多少人想去踩她一脚,又有多少男人在暗中觊觎她,想要玷污她?” “哪怕你们夫妻情深,可再多的真心也经不起你这样糟践!” “我倒想知道,你到底想掩盖什么事,甚至不惜借假死抽身!”楚循锐利的眸光巡视着他的黑眸,浑身散发出摄人的威压。 顾行舟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楚循半眯着眼眸,自然捕捉到了他的心虚,“顾行舟,有的事不宜太过。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莫以为你的那些阴谋诡计会永远藏在阴沟里。” 顾行舟素来伪装得极好,可这一刻,他也险些绷不住了,额头的青筋暴跳,眼底迸射出直白的恨意。 他握紧了拳头,可他更清楚此刻即便和他打上一架闹翻脸,于自己也是毫无益处。 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僵持半晌,顾行舟松开了拳头,“世子这话,我就实在听不懂,她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楚循喉结溢出一阵轻笑,“是吗?或许她早就与旁人芳心暗许,有了首尾,根本不屑做你的顾夫人!你又何必强求呢?” 顾行舟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脚猛地用力一踢到旁边的座椅腿上,“这半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重要,楚循,你只需记得她是我妻子!你没有资格诋毁她!” —— 日落西斜,楚循走出宫门,刑部侍郎孟纾寒踩着绚丽的红霞一路追着他到了宫门。 “世子,那些刺客是荆湖路水匪,孔昌祚的余孽。” 楚循半眯着眼眸,薄唇掀起,“哦?这些水匪能混入京本就是一件极难的事,还能精准地预测到我的行踪?当街截杀,他们在京城的消息网挺灵通啊!” 孟纾寒额头冷汗涔涔,自然明白他这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这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他哪敢深究。 若是涉及党争,还不知道要折多少人进去呢。 “世子,此言甚是,纾寒也觉得这些水匪只是受人指使,世子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楚循眼眸一沉,仇家不少,能精准预估到他行踪的人倒是有一个。 “罢了,这事到此为止吧。” 孟纾寒告辞后,楚循便上了马车,承影压低声道,“大人,那些箭镞所用的玄铁精良,我已查清,应该是大晟军中所用。” “哦?” 承影沉吟半晌,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齐王在军中颇有威望,会不会是他故意设下陷阱?” 楚循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不是他!” 诸允泽就算怀疑他不是诚心投靠他,他才帮着除去申文济,打压了寿王,也算互利互惠,也不会痛下杀手。 承影继续道,“世子,另外,我已问过孔嬷嬷,姜姑娘那晚却是为了寻顾小宝才来的清风雅筑。” “果然如此!承影,那晚我是临时起意才上的那辆马车!”楚循眸色幽深,提醒道。 承影满眼惊诧,“难道你是怀疑幕后主使是顾行舟?” 楚循满脸嘲讽,意味深长道,“不错!那晚齐王设宴,我已推脱他数次,不便再推,自然会欣然前往。说不定,那宴请也是顾行舟撺掇齐王才有的。至于采用军中的箭镞,不过是刻意留下蛛丝马迹,挑拨离间,让我和齐王离心。” “姜玉楹也是他设计的一环,他扣下顾小宝,以此为要挟逼迫她前来,其目的就是故意激怒我。” “他料定我会妒火中烧,便故意拿话激我上马车。 承影脸色煞白,这猎杀看似简单粗暴,实则步步惊心,必须算准了楚循、姜玉楹、甚至是齐王的反应方能奏效! “顾行舟太阴毒了,算无遗策,他这般下狠手,让人防不胜防,我们不反击吗?” 确实算无遗策,唯独算漏了她,才让他侥幸逃脱! 楚循眼底的眸光,一寸寸冷下去,“自然要回敬!” 伤他可以,可伤了她,他要千倍万倍还回去! 第75章 再无瓜葛 “娘亲......我晚上陪着你睡,好吗?” 顾小宝固执地不愿离开,孔嬷嬷捏了捏他的小圆脸,“夫人受了箭伤,得好好修养,小宝乖啊!” 顾小宝瘪着小嘴,亲昵在姜玉楹的额头上亲了亲,跟着孔嬷嬷恋恋不舍出了门。 翠喜合上了房门,心中叹了一声,这几日顾行舟日日都来看夫人,可他每次来,姜玉楹都会装睡不愿见他。 顾行舟心知肚明,开始他还会多待,后来渐渐只待一炷香的时间便离开,而楚循也不敢正大光明来见她,只得半夜趁着夫人睡熟后,才偷偷摸摸来着她。 若不是有一次她半夜起来上茅厕,听到房中有动静,她也不知道此事。 他们三人各自的身份摆都在那里,谁也不肯放手,谁也不肯妥协,必然就陷入了僵局。 翠喜满眼忧虑,思绪万千,轻轻唤了她一声,“夫人,你要看一会书吗?” 姜玉楹回过神来,她后背上伤不算严重,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正好趁这段时日,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明月高悬,清辉满园,梧桐苑一片静谧。 楚循环顾四周,身形一闪,轻轻从树上跳了下来,悄然钻进了屋子。 屋内弥漫着浓浓药味儿。 姜玉楹虚弱地倚靠在床榻上,手中握着一本书卷,一头乌黑的青丝随意地挽着,穿着宽大的衣袍,显得愈发身形纤薄,扶风弱柳。 烛光映在她的脸上,苍白的面容透着病气,就好像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脆弱而美丽。 楚循心底泛起一阵抽痛,声音干涩,“阿楹,怎么还不休息?” 姜玉楹搁下书卷,抬眼看着他,唇角挂着一抹淡然的笑,“你来了?” 她今夜若不看书,他是不是又打算悄悄来守着她,不敢面对她? 楚循眼眶一阵酸涩,安静地走到她身旁坐在床榻边上,喉结滚了滚,“婷婷,我对你一直恶言相向,一直......” “我以为你......” 楚循一直以为她的心中没有他! 这种认知,让他妒忌得发狂,尤其是她还嫁给了自己最憎恨的人,还和那个男人有了儿子。 顾行舟完完全全代替了自己在她心中地位,每当想起这些,心中的怨恨便如野草疯狂滋长。 若非顾行舟作死,他根本没有机会趁虚而入,也不会不择手段强占了她。 他可以冲着顾行舟怒吼,其实那何尝不是在责备他自己? 当初,贺见雪设局捉弄她,而他则在一旁作壁上观,明明可以提醒她,可以帮她,却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做困兽之斗。 他固执地认为是她负了自己,哪怕他做了连自己都鄙夷的行为,他也可以心安理得。 如今,这些认知却渐渐瓦解,那股羞愧像毒蛇一样折磨着他,提醒着他骨子里的卑劣并不比顾行舟少。 提醒着他不配! 他又无可救药地思念她,就像从前一样! 而她醒着的时候,他根本无颜来见她,只能她睡熟才敢来见她,以解相思之苦。 他曾经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能力超强,在朝堂上对付那些老油子都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可姜玉楹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骄傲击得粉碎,看着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悄无声息,他才明白,他有多害怕会彻底失去她。 从来都不是她离不开自己。 而是自己固执地想要留住她,想要再续前缘! 什么‘交易’,什么‘招妓’都是他自相矛盾的鬼话,他才是那个活得像‘怨妇’的男人。 楚循握住了她的手腕,轻柔地摩挲着,“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姜玉楹静静地看着他,如何看不出他情绪的巨大波动,声音淡然,“我只是凑巧,你身手不凡,就算没有我,也会化险为夷,吉人自有天下。” 楚循脸色瞬间僵硬了,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她,“前段日子是我混账,你莫要怪我,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姜玉楹叹了口气,“楚循,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让你承我的情,我欠你的债,一笔勾销,好吗?” “你放心,我也会遵守承诺和顾行舟和离。” 这个决定是她这几日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不想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宅院,不想成为他见不得光的金丝雀,更不想沦为他们两人争夺的猎物。 她只想守着儿子好好过安生的日子,哪怕一辈子都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她也觉得幸福圆满。 楚循身子一颤,喉咙嘶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 良久,他苦笑一声,“一笔勾销?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姜玉楹,我不信你对我真的毫无留恋。” “那你何必冒死替我挡那一箭?” 姜玉楹垂下眼帘,语气异常冷静:“我们已经错过了五年,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 “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纠缠,替你挡箭,只是巧合!” 楚循神情一窒,紧盯着她的眉眼,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滚、激荡,如烈火焚烧,让他备受煎熬。 她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明明他们亲密无间,身心交融,明明是她不惜性命也要救下自己,为什么偏偏还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她怎么能这样狠心? 他可以等她和离,可以视顾小宝为己出,但是,决不能忍受她不要他! 姜玉楹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楚循,如今我只想开始新的生活,远离国公府的纷纷扰扰,远离你们这些世家大族!” 楚循攥着拳头,腥红的眼眸奔涌出痛苦和绝望:“那我呢?” 姜玉楹神色决绝:“楚循,别再纠缠了,我们放过彼此吧,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你还记得最开始,你说的我们只是交易!” 楚循艰难地闭眼,自作孽不可活,他不想回忆那些,更不想在此刻提及。 姜玉楹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低声道,“你还说过,我是妓子,你再不济,也不会娶一个二婚的女人!” 楚循脸上的血色尽褪,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第76章 把柄 楚循别过脸去,当时,为了打消丹阳郡主对他们的怀疑,他脱口而出,说了这些贬低她的言论。 他根本无法抵赖,更无法辩解。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嫌弃,待她傲慢无礼,甚至还会轻贱她! 比如强迫她穿那些万种风情的小衣! 那时,他做得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有多后悔。 楚循深吸了口气,无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阿楹,我会先帮你和离,别妄图离开我!” 姜玉楹无声地看着他寂寥的背影,心中一片悲凉。 他何必自己骗自己呢,五年前都不能行的事,五年后更不可能,何必呢? 长痛不如短痛,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 姜玉楹背上的伤不算严重,外加各种精贵的药养着,她很快便恢复了大半。 这日晌午,府里的嬷嬷却送来了好多珍贵的物件,翠喜忐忑道,“夫人,都是姑爷派人送过来的。” 姜玉楹打开一个檀木匣子,只见里面放着精致的红宝石头面,还有各式各样的珠花簪子,熠熠生辉,金光灿璨,另外还有许多绫罗绸缎,和各式漂亮的衣裙。 她想起当初顾行舟也是这般豪气地送了贺见雪无数珍宝,就觉得好笑。 这样如初一辙的温情和讨好,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早已没了回头路啊! "都收起来吧。"姜玉楹神色淡然,反正这梧桐苑的东西,她都不会带走。 屋子里实在憋得慌,她便抬步去了院中,诺大的国公府,顾小宝去的地方都比她多。 不过她一点也不遗憾,一个暂时的落脚地而已。 走过一片郁郁葱葱的院子,她眼前池水中恰巧有一大片枯枝残荷,不禁想起那句: 东邻槛外芙蓉花,初开粲粲如朝霞。 今朝花谢枝空在,绕树千回只叹嗟。 花谢明年还复开,红颜已去终难回。 冷不丁一个熟悉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附近做迷藏。” 一回头,顾行舟一袭华贵的锦衣华服,衬得肩宽臀窄,挺拔地伫立在桂花树下,他眉如墨画,唇红齿白,俊朗如玉,犹如耀眼的星辰,让人难以忽视。 姜玉楹挑眉,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难怪贺见雪会心甘情愿跟他厮混,他不生气时确实比楚循好接近得多。 “阿楹,那些礼物你喜欢吗?”顾行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嗓音清洌,显得深情款款。 好似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已消弥于无形。 姜玉楹对于他刻意展现出来的温润很不习惯,“我向来不在乎那些东西。” 顾行舟眸光深邃,“可是你还是介意,我送给其他人,对吗?” 以前介意,现在已经不介意了。 最初得知他骤然离世,还以那种奇异,不体面的方式离开,她整颗心都碎了。 如今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无所谓了,和离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阿楹,你真的这般狠心绝情?还是真的被他男人给蛊惑了!”顾行舟嗓音苦涩,眉宇间透着一股寒意。 “没有!”姜玉楹矢口否认。 她不禁想起两人往日的温情,又想到他的种种欺骗和隐瞒,淡淡开口,“顾行舟,你当初为什么会娶我?” 他年轻气盛,离家出走,可再怎样也是世家精心培养的公子,她这样地位卑微的人,何如能做他的妻? 哪怕姜家是个虎狼窝,许文惠贪婪成性,许向乾平庸无能,可他都能面对他们的刁难时,永远是一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姿态。 哪怕明知他们的要求无礼之极,他还是花重金疏通关系,才成功娶她回去。 她还记得,当时出嫁那时,锣鼓翻天,长长的迎亲的队伍引得镇上的乡亲们都来看热闹。 那迎亲队伍里面根本没有一个国公府的人,当时那些迎亲的亲眷恐怕都是他请的戏班子吧。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到处都是破绽,如此一个家大业大的世家公子,怎会是个孤儿? 他们之间,一开始就只是个谎言。 她是迫不得已,而顾行舟呢?根本没有娶她的理由。 顾行舟怔了一下,张口敷衍道,“你现在来问,不觉得太晚了吗?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 过去那五年,她就像傻子一样,从不怀疑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结果呢? 姜玉楹轻笑,“顾行舟,你不累吗?”、 演了五年,他 连自己都骗吗? 闻言,顾行舟的脸色陡然一变,她那讽刺直白的笑意,就像一把尖刀,直接撕开了他的精心伪装的面皮。 初见她时他确实心怀不轨,可是.....阿楹,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如果他不假死,她是不是会永远属于他? 他现在后悔了! 顾行舟眉宇间郁积着浓郁的威胁,话里有话,“阿楹,当初你迫不得已嫁给我,可你一意孤行,难道不替小宝多考虑一下吗?” 姜玉楹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双唇发颤,声音急切,“顾行舟!你答应过我的,这件事会烂到肚子里。” 顾行舟总算松了口气,抿了抿唇,“你放心,他可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伤害他呢?” ‘我们’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就像一道惊雷在她的耳边炸开,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再折腾了。 夜色朦胧,一室寂静。 姜玉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眠,楚循要逼迫她,顾行舟也握着她的把柄,也要威胁她,她就是夹在他们中间,任人欺凌的可怜虫。 到底该她该怎么办? 贺见雪和顾行舟不是情深义重吗?她不是要让顾行舟休了自己吗? 真没本事,就知道说狠话!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推他们一把。 与此同时,宫中翊坤宫,灯火璀璨,香气袅袅。 贺见雪依偎在姑母贺贵妃的怀里,撒娇似的,“姑姑,我就要嫁给楚行舟,你帮帮我。” 贺贵妃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最近寿王的势力被打压得厉害,若是能拉拢英国公,或者她能嫁给恪亲王的独子诸九思..... 贺贵妃一脸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可楚行舟在临安已有家室啊,你何必去趟那浑水?” 贺见雪一想起姜玉楹就一肚子气,她就是要嫁给楚行舟,进门后给她好好立规矩! “罢了,罢了,姑母一定帮你就是!” 第77章 英国公府的请帖 姜玉楹翻开请帖的时候怔了一下,“他们给侯府那些人下了帖子?” 碧瑶连忙道,“说是英国公府的主母崔氏,邀请夫人去他们府上赏菊,府里的姑娘小姐都下了帖子,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姜玉楹眉头微蹙,她和英国公沈老夫人是在上次楚老太君祝寿的时候见过一面,她与英国公根本没有交集,为什么他们会给自己下帖子? 碧瑶的消息一向灵通,瞧她反应异常,便主动解释道,“英国公府的沈老夫人和楚老太君是手帕交,算起来很有渊源。英国公跟圣上关系亲近,是过命的兄弟,他们府上前阵子不是闹出了些糟心事吗?” “说是英国公宠妻灭妾,让小妾钻了空子,才查出他们府上有位小姐,在小时候被拐走了。这次花宴,应该是沈老夫人准备给英国公世子挑选儿媳。” 挑选儿媳,她又不是云英未嫁,就更没有理由去凑热闹了。 “夫人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要不就直接称病,不去也罢。” 姜玉楹搁下手中的请帖,颔首点了点头。 这时,翠喜火急火燎地掀开门帘,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夫人,不好了,小少爷出事了。” 姜玉楹面色发白,手中的茶盏一抖,茶水都溅了出来,“什么意思?” 这个时辰,顾小宝是被楚林甫的人带去了正院描红练字的,因此,孔嬷嬷不便一直跟着。 翠喜站在一旁,满脸焦急,“那边的人也没说个明白,就说小少爷全身起了红疹......” 姜玉楹心口一窒,他们恐怕给他吃了桃子! 顾小宝从小就对桃子过敏,有一次误食,就差点要了他的性命,这个时节,桃子都快过季了,他怎么会吃? 难道有人想要加害他?可这个秘密,就连顾行舟都不知道,国公府的人更不清楚,难道又是误食? 自从那次过后,她特意给顾小宝强调过,不准他再吃桃子,顾小宝也答应过她。 他不会因为嘴馋才去吃啊! 姜玉楹心慌极了,起身飞速就朝正院奔去。 进了正房,已经有老大夫忙着给顾小宝诊治,姜玉楹看着床榻上儿子一张小脸上都爬满了红斑,心如刀绞。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大夫,我儿子是桃子过敏!他是不是又误食了桃子?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他刚才吃的明明是冰雪甘草汤!”楚林甫眼皮一跳,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在地板上的婆子,“里面.....放了桃子吗?” 婆子哭天抢地,“是的,奴婢看那桃子新鲜,才加进去的。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有人给国公爷送了两大筐仲秋蟠桃过来,楚林甫遵例命人分给各院的人。 婆子想私自昧下了几个,又怕败露,便自作主张放进了饮子里,这样就算有人察觉,也可以推在小少爷的身上,哪曾想还惹了祸事? 老太医收了银针,肃然道,“幸好吃得不多,问题不大,知道源头也好对症下药,老夫这就开方子。” 说罢,他提笔便开了方子,姜玉楹总算松了口气,她接过药方粗略地扫了一遍。 “其实这病根也可以根治的。”老太医瞥了一眼楚林甫,意有所指,“只是那药比较珍贵稀罕,不一定寻得到。” “什么药?”姜玉楹双眼一亮,好像看到了希望,把这么大一个把柄留在身上,若是被有人精心利用随时都可以要了小宝的命。 如果真能根除,再艰难她也想要试试。 楚林甫抬手屏退在场的仆人,淡淡开口,“西域的圣品——月华幽兰!每隔二十年才会开花,当年西域进献给皇帝了三株,如今只剩一株在英国公府。” 方才,他考教了给孙儿留下的功课,出乎意料他完成得非常好。 楚云谦还趁机向他讨要了奖赏,说什么母亲平日不准他吃冷饮子。 楚林甫见他聪慧乖巧,心中尤为疼爱,大手一挥便命人给他做了冷饮,结果万万没想到一吃,还真吃出了毛病。 他就是吃月华幽兰治好这病症的,已经彻底治好,只是他早已养成忌口桃子的习惯了,这种关乎性命的大事,府里自然没有几个人知情。 让他惊诧的是,楚行舟对桃子根本不过敏,他的儿子倒会对桃子过敏! 难不成这毛病还是隔代遗传? 楚林甫皱眉,“罢了,这事我来办,你别管了。” —— 梧桐苑。 顾小宝服下药后,身上的红疹渐渐褪去,渐渐睡了过去。 还好有惊无险,虚惊一场。 姜玉楹盯着英国公府那张精致的帖子陷入了沉思,那味药如此珍贵,英国公府估计不会割爱,楚林甫也许只是敷衍她,未必会竭力去办。 或许,她可以去英国公府打听打听,试试运气,万一能有什么机会可以交换呢? 英国公府大门落座在城西,那一片都是功勋之家,几乎占了大半个坊院,里面除了大片花园,听说还有鞠场。 大门前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匾的字龙飞凤舞,威严显赫。 此刻,大门前车水马龙,姜玉楹撩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 站在门口迎客的嬷嬷一见到她,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你是少夫人吧?我们老夫人特意让我在此处等你。” 姜玉楹笑容和煦,“有劳妈妈了!” 说罢,便跟着嬷嬷往里走,经过抄手游廊,抬眼就看到高阔花厅里人头攒动,衣香鬓影,已有不少夫人小姐们在谈笑风生,赏花吟诗。 贺见雪长长的睫毛下覆下一片阴影,领着姜玉楹的那个嬷嬷可是沈老夫人身边的老人。 方才进去拜会时,三两句话便把她打发出来了,姜玉楹身份卑贱,初来京城,她怎么还得了沈老夫人的青睐? 贺见雪半眯着眼眸,压低了声音,“英国公府的人还特意给她下了帖子?” 楚汐月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姜玉楹,眼底充满了轻蔑,“哼,估计是看在国公府的份上吧。” 不过经她提醒,心底也升起了一丝怪异,这场花宴,本就是奔着相亲去的,即便来了许多主母夫人,都是家里有待嫁的闺女和少爷的。 她跑来凑什么热闹? 第78章 起疑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姜玉楹跟着嬷嬷进了沈老夫人的院子。 沈老夫人是个爽快人,一见到姜玉楹,热络地招呼她坐下,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瞧着比上次清瘦了几分?” 姜玉楹盈盈低头,笑道,“前阵子生了点病。” 沈老夫人英气勃勃的脸上一脸慈爱,“那日去府上拜寿,便觉得与你有缘,想要结交,今日正好,可否多陪老婆子唠唠家常?” 姜玉楹求之不得,她还想探探他们的口风呢。 她温声细语道:“那敢情好了。” “听闻,你是从临安来的,可我听你的语调,跟我们的差不多啊,你可曾来过京城?” 姜玉楹摇头道:“没有。” 沈老夫人笑呵呵,继续道,“那你喜欢什么菜系啊?可否能吃辣?我家都喜欢吃辣,就想多问两句。” 世家权贵们都会私下打听贵客的口味,有无忌口之类的事,以便主人筹备宴席,这样像她这样无关紧要的人,一般都会直接忽视。 姜玉楹见她语气真诚,并没有恶意,便直言,“我喜欢蜀州菜系,也是能吃辣的。” 沈老夫心中已有了盘算,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打开了话匣子: “你或许听到过我们府上的事,我有个乖孙女,三岁的时候在元宵节走丢了。可怜我那儿媳崔氏,觉得是她弄丢了孩子。为此自责了一辈子,一蹶不振,思子心切,后来竟神智失常,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也是最近,我们才查出来,根本不是崔氏弄丢的小孙女,罪魁祸首是我那傻儿子宠爱了半辈子的妾室罗玉芙,趁其不备找了外面的人掳走了那孩子。” 闻言,姜玉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许文惠,同样是当娘的,她永远奢求不来她的母爱。 她一想到当初顾小宝被掳走的自己,就很能感同身受,崔氏定是爱极了自己的女儿,才会备受打击。 若是顾小宝也......她根本不敢想! 她眼眶阵莫名的湿润了,轻叹道:“哎,真是命苦。” 沈老夫人眼底泛起泪花,如今这事闹开,英国公府颜面扫地,罗氏所出的庶子庶女们因有这么不耻的母亲,也是前程尽毁。 崔氏的外家是本就是清河的,得知这种腌臜事,哪里还容得下罗玉芙,非要逼她偿命。 世子沈庭昱也不解气,国公爷又有私心便把罗玉芙藏了起来。 父子两人,如今反目成仇。 崔氏的病本就是心病,太医看过很多次,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若是她能好起来,国公府也不至于乌烟瘴气,害得她一把年纪,还有操不完的心。 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沈老夫人敛了敛情绪,牵起她的手,“按年龄算起来,我那小孙女长大成人,也该和你一般大了。” 姜玉楹心头一紧,难道她觉得自己像她走失的孙女? 她立马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沈老夫人满眼期待了看了她一眼,斟酌着用词,“你的相貌和我那儿媳年亲时有几分相像,你能否假装成我那走丢的孙女,去安慰一下崔氏?” “事成之后,老身必当重谢!” 姜玉楹总算搞明白她的意图了,坦言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担心做不好此事。” 沈老夫人见她松口,含笑道,“这事我自有办法,你先去吃茶过点果子,待我安排好,再通知你,如何。” 姜玉楹行了礼,才跟着嬷嬷朝院子里走去。 穿过一条蜿蜒的小径,便进入院子,一团团木芙蓉开得正旺,清风阵阵,花香隐隐,令人心神俱醉。 回到院中,不少高门贵女聚在一处谈笑风生,姜玉颖便随选了一处位置坐下休息,不远处有不鲜衣怒马的公子正在蹴鞠,人声鼎沸,进球得分的队伍,引得人们一阵阵尖叫欢呼。 观看席的看台上,楚循穿着一件银丝山水纹样锦袍,清冷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而他身侧的沈庭昱顺着他的眸光看了过去,他心中遽然一惊,“她是谁?” 楚循勾了勾唇,收回目光,并未回应。 沈庭昱半眯着眼眸,压低了声音继续刚才的话题,“......寿王前阵子,天天在陛下跟前伺候,比奴才还听话好用。陛下觉得他谦逊和孝顺,不像齐王,一天说太子被罚,就上蹿下跳,汲汲营营。虽然折了一申文济,可他背后还有一大群权贵。” “这局势不太乐观啊!” 楚循眸光沉了几分,贺贵妃自然不容小觑,她这样的女人,心思手腕都是一流,不然怎会让皇帝独宠她一人,逼得 皇后都要避其锋芒? 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拉拢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比如英国公府,还有恪亲王等等。 最好的方式,自然是联姻,贺贵妃所出的公主才八岁,想要婚配至少也得等上八年。 她根本耗不起,所以,贺见雪的婚事便尤为重要了。 楚林甫已向暗中退亲,表明若是要继续婚事,就让贺见雪嫁给顾行舟,之后便没了后文。 “这次花宴,听说是老夫人想为你选妻?可有中意的人选?”楚循神情淡然,“贺家的,你认为如何?” “伯彦兄,你过分了,提谁不好,提什么贺家,寿王那条破船谁稀罕!”沈庭昱一脸嫌弃,“再说,你和诸九思都没有结亲,我着什么急!” 其实他知道祖母此举根本不是为了给他相看,她这些年,但凡功勋世家举办花宴,她都积极参加,四处应酬,她也并非闲不下来,非要凑热闹,而是想寻他的妹妹! 这件事诸九思也知情,所以才会经常流年梨园,就怕自己的妹妹沦为戏子。 一晃已经十八年过去,大海捞针,想要寻个人,谈何容易。 沈庭昱不禁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姜玉楹,她实在太像母亲年亲的时候了! 这时,有个眼生的小丫鬟凑到姜玉楹跟前,低语了几句,她便跟着那丫鬟离开。 楚循眉头微蹙,还未开口,就听沈庭昱提议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第79章 失踪多年的妹妹 两人刚从看台上下来,府上的小斯匆匆赶来,“世子,国公爷让你过去一趟。” 沈庭昱眸光一沉,“可说何事?” 小厮瞥了一眼楚循,附耳低语了几句。 沈庭昱神情变了又变,难道他们真的找到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 “伯彦兄,家父有急事,我先行一步。” 楚循颔首,淡然道,“无妨,我随便逛逛便是。” 他寻着姜玉楹身影,径直朝后院跟了过去。- 姜玉楹跟着嬷嬷穿过游廊,朝漪澜园走去,一路过去,她只觉得楼台层叠,花木扶疏,越往庭院深处走越发幽静,和前面热闹的景象截然不同。 沈老夫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她继续叮嘱道,“她便是大房媳妇崔氏,她不喜人多,一旦有生人靠近,就会激怒她。原本她的病就没有多大的问题,可她就是不肯吃药,情绪上来,还会打人,渐渐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偶尔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认识,前面有一次,我也动了心思让人扮演我那可怜的小孙女,结果那女孩直接被她打出来了。” “所以,你量力而行吧,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都顺着她,切忌激怒她,更不要勉强,我们都在院外盯着的。” 姜玉楹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院子的门微敞,斑驳的树影摇晃,一株桂花树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正抱着一个精致的磨喝乐,自言自语。 那磨喝乐还披着小缕金衣,嗔眉笑眼,憨态可掬。 她的发髻十分凌乱,没有一朵驻华,衣裙还沾染了些许尘土,“我的小囡囡......娘给你买兔子花灯......你别跑,好不好!” 姜玉楹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涩。 “娘......娘,我要兔子花灯......”一只漂亮精致的兔子花灯瞬间在脑海闪现。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这种记忆的碎片? 她一步步朝她靠近,只是当她看清她的面容时,仿佛整个人都被定住了,那熟悉的眉眼与自己如出一辙。 难怪沈老夫人想让自己帮他们这个忙。 她双唇颤抖,轻轻唤了一声,“娘?” 听到呼声,崔氏浑身猛地一震,缓缓地转过头,混沌的眸光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泪水溢满了眼眶。 “小囡囡......我的小囡囡?”崔氏猛地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姜玉楹连忙上前扶住她,“娘,是我!” 崔氏把她狠狠地搂在怀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放声大哭,“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娘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崔氏悲伤的情绪到底传染了她,姜玉颖的眼泪也不断掉落,哪怕知道只是做戏,她不禁有些嫉妒那个叫囡囡的女孩,能得到最真挚的母爱,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啊。 两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子,姜玉楹抬手帮她试泪,“娘,咱们不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泣,只觉得自己那颗长期渴求母爱的心得到了慰藉。 崔氏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摸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我的小囡囡都长这么大了,这标志的摸样,和阿娘想的一摸一样,这些年你去哪里了,肯定受了受委屈了吧?” 姜玉颖心口堵得慌,她想起许文惠,从不会关心自己,哪怕是言语上的关心都没有。 她努力逼回了泪意,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迷路了,知道娘在等我,一直都有好好的活着。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娘,可是你生病了,你要吃药,府上还有一堆事还等着娘操持,你得振作起来啊,不然别人欺负我怎么办,娘你不帮我撑腰吗?” 崔氏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生怕一转身,她就消失了似的,“谁敢欺负你?我清河崔氏,百年世家,我第一个不答应!娘都依你,这就去吃药,养好身子替我的囡囡撑腰。” 姜玉楹搀扶着她进了屋子,伺候的小丫鬟赶忙去端汤药。 院外的沈老夫人彻底松了口气,她连忙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佛主保佑......” 若崔氏安心按时吃药,说不定就能有所好转,英国公府就不会再这样乌烟瘴气,死气沉沉!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另一侧楚循的眼里,他心中的怀疑愈发浓重,说不定许文惠和姜向乾还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就凭他们干的那些荒唐事,就不陪为人父母。 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登门澜园时,他曾用口味这种生活习性试探过姜向乾。 当时,姜向乾脸色骤变,还故意岔开 了话题。 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只是,英国公府若只是依靠相貌就能认亲,恐怕太武断了些! 这时,沈庭昱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一眼看到待在门外抹眼泪的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老祖宗,是不是娘又惹你伤心了?你别跟她计较,孙儿跟你赔不是。” 沈老夫人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问清楚,就胡言乱语,我是高兴呢!” 沈庭昱觑了一眼院子里面,满脸笑意,“我才有个高兴的事跟老祖宗禀报,贺贵妃带来了一个女子,跟我娘长得有七分相似,年岁也对得上,说不定她就是我那走丢的妹妹!” 一听到贺贵妃三个字,沈老夫人锐利的眼眸一沉,“哦?” 他们辛辛苦苦找了十八年的女儿,都了无音讯,这一下子就冒出两个长相相似的人? 贺贵妃还真是关心他们英国公府啊。 “我这就叫我娘去前厅仔细认认。” 沈老夫人慌忙叫住他,“庭昱,随便找个人来充当你妹妹,万一刺激到你母亲,可如何是好?你想过,贺贵妃此举到底有什么用意吗?” 沈庭昱脸色变了变,还能有什么用意,不就是想让沈家承她的情,为她所用! 若那女子真的是妹妹,也不能因为是贺贵妃带来,就拒之门外啊。 第80章 真假千金 屋内,姜玉楹亲手一勺一勺伺候崔氏喝药,之后还怕她,特意拿了蜜饯给她。 崔氏接过蜜饯,吃了一口,露出一张笑脸,“我的小囡囡也会哄阿娘了!” 姜玉楹又看了看她的发髻,“娘,我给你梳头吧?” 崔氏顺从地任由她梳妆打扮,最后姜玉楹还特意挑了一件颜色艳丽的衣裳让她换下。 崔氏换好衣裙走了出来,她身材匀称,双眸似剪水,面若霁月,自有一种端庄矜贵的风韵。哪怕已有四十岁的光景,白皙的脸上根本留下什么皱纹,满头的珠翠让她一下子精神起来,一改颓废,神采奕奕。 崔氏透着铜镜看着里面的美妇,神情恍惚,“囡囡,娘老了!我每年都给你准备了漂亮的衣裙,你也去试试?” 说罢,便打开了小叶紫檀衣柜,从中取出一件漂亮的流光锦的衣裙递到了她的手上。 姜玉楹接过衣裙,怔愣了一瞬,还是转身去了里面换衣裙,只是当她刚脱下衣裙,崔氏却直接掀开门帘进来,“囡囡,要我帮你吗?” 她身子一抖,外袍掉到地上,整个肩头、胸口都露在了外面。 哪怕知道她并无恶意,她还是有些不适,“娘,不用,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崔氏慌忙退了出去,“看娘这记性!那我就在外面等你。” 沈庭昱小心翼翼进门,看到端坐在黄花梨座椅上茗茶的母亲,眼眶顿时湿润了,“娘!你好了吗?”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般精神利爽的母亲了? 就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母亲便如现在一般,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崔氏放下茶盏,淡淡一笑,“你妹妹回来了,我当然好了!” 沈庭昱一怔,她怎么知道的? 这时,姜玉楹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沈庭昱彻底懵了。 他瞪大了一双眸子,如果说他在前厅见到那女子有七分神似母亲,那眼前这位简直就有九分神似。 仔细看她的眉宇之间,还藏着一分英气,那是父亲的影子! 方才沈老夫人的话在他耳畔回响,如果只是依靠相貌,恐怕这身份确实存疑。 但是,依照母亲对她亲昵的态度,分明已经完全相信姜玉楹就是他那个都走丢了十几年的妹妹。 姜玉楹穿着同崔氏是同色系的衣裙,看着就让人喜欢得紧。 崔氏招呼她,“他是你的兄长,英国公府的世子沈庭昱。” 姜玉楹唇角抽了抽,感叹恐怕崔氏恐怕入戏太深了,还是乖顺地朝他见礼,“玉楹见过兄长。” 沈庭昱含笑敷衍了两句,心里早已犯了难,母亲是怎么就认定她了呢? 这时,沈庭昱的小厮急得在门口打转,恐怕是贺贵妃等不及又在催了。 沈庭昱神色犹豫,还是乘崔氏给姜玉楹找玉镯的时候,把事情的大概告诉了她。 崔氏见两兄妹亲密,一脸欣慰,“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啊?” 姜玉楹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兄长说,我们一家人团聚,应该好好吃顿饭,他又担心母亲的身体。” 沈庭昱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瞧瞧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没想到她还挺机灵的。 崔氏若有所思,十分赞同,"这句话在理!是应该找个机会把你妹妹介绍给沈家的人。” 说着她就非要把那莹润的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姜玉楹不敢推辞,暗暗后悔不该如此提议,崔氏这半好不好的状态,实在让人忧心啊。 她开口劝道,“娘,要不我们过段时日,再吃饭也行,今日府上原本也有宴席,人多事多,连贺贵妃也来了。” 崔氏盯着她的手腕,满意地笑了,“好看!这尺寸正好合适。打你一出生起,娘就给你攒了好多好东西呢!我当是谁呢,贺家本就是靠着冶炼白银才起家的暴发户,还不敢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你不知道,贺家祖上曾经还干过摸金校尉,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姜玉楹还想劝阻,崔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囡囡不用担心,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你娘有分寸,走吧!” 他们一行人很快移步前院,崔氏毕竟多年深居简出,沈老夫人害怕她情绪不稳定,特意单排了一个僻静的房间。 姜玉楹扶着崔氏跨进房门,原本欢声笑语的众人,齐刷刷朝他们看了过来。 瞬间懵了! 英国公心跳骤然加快,对面的女子和自己的发妻站在一处,俨然就像一对母女,尤其是那神韵如出一辙。 他不由再看了一眼贺贵妃身旁的那个女子,一副小家子的,问她什么 都含糊其辞,随时都要看贺贵妃的眼色答话。 他心中一阵不喜,想着她流落在外十八年,肯定受够了委屈,便不作计较。 可眼下有了对比,她自然黯然失色,完全比不上对面的女子。 到底谁才是他们沈家的血脉? 姜玉楹挨着崔氏坐下,淡淡的目光扫了一圈,她一眼就看到贺见雪身旁那个气度不凡的美妇,自然猜到了她的身份——贺贵妃。 贺见雪紧紧攥住锦帕,眼底的敌意几乎迸了出来,真是好本事啊,这么快就攀上英国公府! 她阴阳怪气道,“姑母,她便是我给你提那个乡野村妇姜玉楹,家住渔阳,母亲贪财,父亲懦弱,她嘛......招蜂引蝶,是个狐媚子!" .崔氏凌厉的眸光直直射了过来,“这是谁家的孩子,看梳妆打扮还是云英未嫁吧,满口污言秽语,也不知道谁家有幸,会要这样的媳妇!” 贺见雪勃然大怒,刚想起身反击,却被贺贵妃一把摁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贺见雪缩了缩脖子,到底不敢再吭声。 贺贵妃风轻云淡道,“看样子,崔姐姐是大好了,难道真是寻回来女儿?” 崔氏冷冷地瞥了一眼贺贵妃身侧的女子,“自然,我的囡囡回来了。” 贺贵妃笑得意味深长,“这世间长得像的人多着呢,崔姐姐,你看我身侧的这位女子与你身侧的那位,是不是也有几分相似啊?难不成你当初丢了两个女儿?” 第81章 她是沈家的女儿 姜玉楹心中咯噔一下,当贵妃的人确实不简单,一语命中,直击要害,恐怕这场戏要演不下去了。 崔氏满眼悯爱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哪有当妈的不认识自己女儿的!” 英国公也是一脸惊诧,这几年他们前前后后至少带回了十多个身世可疑的女,也不知道她怎么辨认的,都被她否认了。 英国公叹了口气,“静姝,沈家血脉不容混淆,你确定她就是我们的闺女?你是如何辨认的啊?” 这时,贺贵妃身侧的那女子扑了过来,跪在崔氏的跟前,紧紧攥着她的衣摆,声泪俱下,“娘,你好好看看,我才是你的女儿啊。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崔氏眉头微拧,探究的眸光定格在她的脸,定了定神,“是吗?你可还记得当初是在哪里走丢的?” 那女子说得情真意切,楚楚可怜,“元宵节啊,我们去逛花灯的时候......” 这些事,贺贵妃身边的人对她早耳提面命,她可是演练过好多次的。 “哦?那你还记得当初,你想要什么花灯啊?” 那女子瞬间失语,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见贺贵妃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簪,以为她在提醒,眼珠子一转,“莲花,荷花花灯.....” 崔氏摇了摇头笑了,“当年我的女儿走丢时,不过三岁大,想来记不清以前的事,也是常事。” “孩子,真是为难你了!” 那女子面色惨白,自知计划失败,跌坐在地板上。 贺见雪阴恻恻的眸光死死地锁在姜玉楹的身上,才几天功夫,她就攀上英国公府这棵大树,想要翻身? 做梦! 她扬起下巴,讥讽道,“姜玉楹,你那远在渔阳的老父亲都不要了吗?还到京城来招摇撞骗?还想冒充英国公府的女儿,也不照照镜子,你也配!” “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可清楚得很。临安到京城也不远,国公爷不妨去渔阳把她父母接过来,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 “这些问题,那崔夫人有没有一视同仁问过她?” 贺贵妃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侄女,这两句话说得还算像样。 姜玉楹心头一阵心慌,求助似的看向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面色难看,本想着演一场戏让崔氏吃药恢复神智,没想到她真的认下了姜玉楹,搞得她像是要混淆沈家血脉似的。 她刚想接过话茬,崔氏抬手拉起地上跪下的女子,不紧不慢开口,“你来!” 那女子不明所以,在贺贵妃的示意下跟着崔氏去了后堂。 很快,她们又回到了众人的注视下,崔氏朗声宣布道,“我的女儿身上本就有胎记,方才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她的身上根本没有胎记,所以不是我的囡囡。” “这种事情涉及闺阁清誉,为了避免有人混淆视听,我从未对外人提及!” 姜玉楹脑子嗡地炸开,一片空白,她的锁骨处确实有个小巧的梅花胎记! 难怪方才崔氏要让她更换衣裙,她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完全确定自己的身份吗? 姜玉楹神色复杂地看着崔氏,实在难以置信。 如果她真的不是许文惠的亲生女儿,那么她不爱自己,做出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也就说得过去了。 不行,她得找姜向乾问个清楚! 见她沉默不语,崔氏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掷地有声道,“孩子,你是不是也以为我认错了,娘没那么傻!” “是娘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以后娘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欺负。” “你就是我沈家走失多年的女儿,我英国公府的嫡女!没人能质疑你的身份。” 在场的人都无比震惊,沈庭昱最先反应过来,一阵狂喜,“妹妹!真的是我的妹妹?” 贺老夫人略微失神后又觉得惊喜,真是佛祖显灵,她万万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还真让她找回了自己的孙女。 贺见雪气得一张脸都快扭曲了,她简直要疯掉了! 贺贵妃狭长的眼眸透着一股子戾气,艳丽的蔻丹深深嵌入了掌心。 英国公眼眶也有些红润,一锤定音,“好了,大喜的日子,先用膳吧!” 伺候的仆孺们陆续进来,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桌子,贺贵妃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其中一个斟酒的丫鬟。 那丫鬟手抖了一下,面色很快恢复如常。 姜玉楹留意到了贺贵妃的异常,内宅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当初贺见雪可是给她狠狠上了一课。 只是,那丫鬟规规矩矩 斟酒上菜,一举一动也算正常,可她就是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按照贺贵妃的性子,想要硬塞一个女儿到沈家的计划落空,肯定还有后招,不管是冲着她,还是冲着沈家,她都必须提高警惕。 沈家的众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席间,气氛和谐,欢声笑语不断。 不管是英国公还是沈庭昱都多喝了两杯。 待用完膳后,贺贵妃竟没有直接回宫,笑着道,“本宫难得出宫一趟,今日就多留一会,老太君不会嫌我烦吧。” 沈老太太笑意更浓,陪着她去花厅赏菊。 见状,姜玉楹心中的怀疑便达到了顶峰,贺贵妃到底在图谋什么? 沈庭昱面色红润,一脸柔和,“妹妹,我好像多饮了几杯酒,先去小憩一会,你先陪陪母亲,我等会再来找你。” 崔氏还有很多话想和她细聊,牵着她的手,“囡囡,我们母女好好聊聊。” 姜玉楹跟着她回了漪澜院。 崔氏把英国公府的情况仔细跟她讲一遍,还说什么要尽快让她祭祖,聊到兄长沈庭昱时,姜玉楹忍不住插话,“娘,兄长如今也有二十六岁了,怎不见婚配?” 崔氏眼眶有些湿润,十分惭愧道,“都怪娘,当初你走丢时,他才八岁,我太过悲伤,自然忽视了对他的教导。” “还好这孩子成器,没有长歪,这些年被他祖母教导得很好。只是每每给他议亲,他就说曾发誓要寻回妹妹,等治疗好我的病症之后才成亲,这不就耽搁了下来吗?” 姜玉楹心中情绪翻涌,不禁想起姜承业,真是说不出的滋味来。 这时,一道灵光在她脑海闪现,贺贵妃带着贺见雪偏要留在府上,难道她是准备算计兄长沈庭昱的婚事? 姜玉楹慌忙起身,眸中染上焦虑,“娘,我刚才见兄长面色微红,估计是醉了,我们得给他送些醒酒汤过去!” —— 与此同时,小厮搀扶着软绵无力的沈庭昱回了屋子,嘎吱一声,房门被关了起来。 他觉得浑身炙热难耐,就好像是中了药一般,他晃晃悠悠走到床榻跟前,抬手撩开了幔帐,就往上面躺。 “啊——”他惊了一跳,倏地坐起了身来。 沈庭昱好像摸到了身无寸缕的妙龄女人...... 第82章 捉奸 姜玉楹根本来不及解释,起身慌忙出去。 不管贺贵妃给沈庭昱安排的什么女人,一旦沾染上,都会影响他的婚配,最重要的是,她此举是非要把沈家拉上寿王这条破船上来! 崔氏见她一脸心急,连忙吩咐小丫鬟带她前往沈庭昱的屋子。 她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七拐八绕,刚过转角,直直就撞到了一个坚实的后背。 “姜玉楹,你跑什么跑?” 姜玉楹猛地抬眼,就对上了楚循别有深意的一笑。 姜玉楹怔了一下,抬脚就走,“楚循,情况危急,我得先去提醒兄长。” 楚循唇角抽了一抽,她这身份转变还挺快的,“这里可是英国公府,本是沈庭昱的地盘,他能有什么危机?” 姜玉楹压低了声音,“贺贵妃可能要算计他的婚事,用药!” 楚循眸中染上了一层戾气,停下步伐,打了个响指,承影便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加快步伐跟上了姜玉楹。 “你的身份还未被公开,你就这样贸然进去,恐怕会惹人非议,我同你一起过去,我和他的交情很好。” 开玩笑,沈庭昱以后可是他的大舅哥,关系不好也得好! 两人很快赶到了沈庭昱的院子,楚循表面和世子有约,看门的小厮知道他和自家世子的关系,客客气气把他引了进去。 眼看到了门外,楚循对她道,“你就在此等候,里面的事,你不便出面了。” 姜玉楹颔首点了点头。 不一会,就见楚循架着衣袍凌乱的沈庭昱从屋子里出来,伺候沈庭昱的小厮瞬间急了眼,“我的爷,这是怎么了?” “别闹!赶紧另外安排一间房间!” 楚循又冲着她喊,“你也赶紧过来。” 姜玉楹应声跟了过去,沈庭昱被安置在另一个房间的床榻上,楚循从袖口中翻出解药,“他是中药了,得赶紧给他服下解药。” 姜玉楹倒了一盏茶水递过了过来,“里面的女人是谁?” 楚循掐住沈庭昱的嘴,把药丸灌了进去。 “贺见雪!”他锐利的眸光透着一股玩味,“你想不想把她永远定死在耻辱柱上?” 想,当然想。 姜玉楹茫然地抬了抬眼,楚循勾出一抹弧度,“稍等片刻,你就等着好戏吧。” 他完全没想到贺贵妃狠心起来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要坑害,贺见雪明显中了招,那架势就算给她送个其貌不扬的小厮进去,她也照睡不误。 她和顾行舟不是郎情妾意吗,他便帮他们一把,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顾行舟下值过后得知姜玉楹来了英国公府不曾回去,便兴冲冲来接她回府。 对于姜玉楹是英国国府走丢的女儿这事毫不知情,他便可以利用这点引他上钩。 —— 暮色下,一道身影利落地翻过墙头,跳进了院子。 顾行舟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焰来,英国公府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暗算她?难怪他寻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方才,他花了银子才打听到,姜玉楹被沈庭昱带回了院子。 大晚上的,男女大防,沈庭昱想做什么? 恐怕他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顾行舟推开房门进去,屋内光影昏暗,轻纱幔帐,一股淡淡的香气直冲鼻尖。 他大步上前猛地一把,狠狠地扯开了幔帐,垂眸就看见床榻上的锦被下的女人媚态横生。 顾行舟见只有她一人,瞬间松了口气,他坐在床榻边上,拍了拍她的肩头,“姜玉楹?你怎么了?” 两条雪白的手臂像水蛇一样缠在他的胸口,女人娇弱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吐气, “行舟哥哥,帮帮我,快了,想要!” 顾行舟眼眸猛然睁大,怎么会是贺见雪? “贺见雪,是你故意引我到这里的?过分了!”他的言辞犀利,态度肃然。 贺见雪浑身通红,难忍的燥热让她早就没有了神志,温热的唇舌吻在他的耳垂,顾行舟一个激灵,想要掰开她的手。 贺见雪却像藤蔓缠着他,“行舟,我们又不是没做过,你快点,我好难受......” 顾行舟心底生出一丝荒谬,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他狭长的眸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底根本没有一丝情欲,“住口!你也不看看这在哪里,这里是英国公府!” 他们明明被人算计了,说不定一会就有人来捉奸! 真是蠢货! 他曾经怎会倾慕她这样的女人? 贺见雪理智全无,迷迷糊糊,娇媚的声音透着兴奋,“在哪里都一样,反正我们本就两情相悦,你得把那个乡野村妇休了,我堂堂贺家嫡女,不会与人做妾!” “闭嘴!”男人冷漠的声音无情地打断她,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行舟神色发黑,想要起身离开,奈何贺见雪却死死地缠在他的身上,“行舟哥哥,我本就是你的人,你得对我负责......” 一墙之外。 “贵妃娘娘,我亲眼看到沈世子把见雪小姐带到这边院子的.......” 一个小丫鬟口齿清晰,脆生生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突兀。 沈老太君只身挡在了门前,面色铁青,“胡说八道!我孙儿沈庭昱绝不是这种混账东西!” 贺贵妃上前一步,凤眉微蹙,“我贺家好端端的姑娘,在你们府上不见了,贺老太君,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她凌厉的眼神射向了一旁的太监。 ‘嘭’的一声,房门被人骤然踹开。 屋内抱成一团的两人赫然出撞入众人的眼帘,贺贵妃神色勃然大变,抬手扶额,一旁伺候的女史眼疾手快,两忙扶住了她。 站在不远处的姜玉楹半眯着眼眸,原来顾行舟与她在一起是这副摸样。 第83章 闹到宫里 小太监心虚地合上房门。 可这一丑闻像是插了翅膀似的,瞬间传遍了整个变在英国公府! 贺贵妃怒不可遏,不可置信,她指着屋内的两人,手指都在颤抖,“这......孽障!不知廉耻,成何体统!” 这院子明明是沈庭昱屋子,怎么这人变成了楚行舟? 房门骤然打开,楚行舟从里面出来,脸色苍白,看向姜玉楹,“阿楹,都是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英国公府是为了接你回去,误入了此房间。我们没什么的......” 姜玉楹唇角勾起一抹讽笑,“不是,那是怎样?都捉奸在床了,还能有什么误会?顾行舟,你真让人大开眼界啊!” 顾行舟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发紧,“阿楹,如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了吗?” 姜玉楹眸光冰寒,想要掰开他的手,“我相信与否都无关紧要。如今是你毁了贺姑娘的名声,可怜委屈的人是她,你再说这话未免太过薄情了,对她更不公平。贺贵妃,你说对吗?” 今日这事本就是贺贵妃自导自演,俨然闹大,贺见雪还想许配给其他人就难了,所以贺贵妃一定会把她塞进国公府的。 只是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进门,就只得委屈贺见雪做妾了,最大也不过平妻。 姜玉楹一想起她曾经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就觉得讽刺。 风水轮流转,贺见雪也有今天! 等她清醒过来,得知要给自己敬茶,还不知道如何闹腾呢。 贺贵妃半眯着眼眸,狭长的眸中透着毒蛇般的暗芒,恨不能把她撕碎,咬牙道,“楚行舟,你真是好样的,竟敢如此折辱我贺家的人!”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进去伺候姑娘!” 在她身侧的嬷嬷立马推门进去。 姜玉楹心底发笑,贺家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人算不如天算,害人害己,贺家终将自食恶果! 楚循真是手段了得,一举两得,简单粗暴戳穿了这两人的奸情,这次不管顾行舟愿不愿意,都得让贺见雪进门了。 姜玉楹朗声道,“事已至此,不如将错就错,着手迎娶贺姑娘吧,我愿意拱手让出正妻之位!” “我不同意!”顾行舟神情凄然,见她脸上根本没有一丝妒忌,始终是副清醒绝情的模样,心中仿佛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 他颓然地松开手,犹如一只颓败的困兽,他和贺见雪不过是玩玩,他从未想要娶她! 贺贵妃简直气炸了,声音威慑,不容置喙,“楚行舟,这事可由不得你,那我们就让国公爷去圣上面前说清楚!” 丫鬟婆子们已搀扶着贺见雪出来,贺贵妃气得胸口起伏转身带着人离开。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沈老太君早已回过味来,如何看不出自己的孙儿差点被那恶妇算计了去? 贺贵妃一连两个算计都落了空,难怪会气急败坏。 沈老太君下意识瞥了一眼姜玉楹,自然猜得到是她化解了这一危机,真是沈家福星。 她临危不乱,举止有度,没有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贤名委曲自个,敢于直接表达自己的立场,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内宅妇人。 实在让人欣慰,不愧是沈家的血脉。 沈老太君对她的欣赏和喜爱又多了几分,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沈家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不管她是想和离,还是有其他打算,沈家的人都会无条件护着她! 她锐利的眸光落在楚行舟的身上,“楚行舟,这事,老身也希望你能给英国公府一个交代!” 楚行舟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晦涩难辨。 他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挟着一身寒气拂袖而去。 沈老太君拉着她的手进了屋,露出疼惜之色,“你这孩子,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头吧,你真打算和离?” 方才她一直在帮自己撑腰,问这话必定是打算出手帮她。 姜玉楹直直跪在了地上,到目前为止都不相信自己是英国公府走丢的女儿。 “老祖宗,我身上确实有胎记,但我不敢高攀英国公府,我的身份还有待确认,和离一事,我也绝非一时冲动。国公府原本也看不上我,丹阳郡主曾提过贬妻做妾,我只求能带着儿子和离。” “国公府高门大户,我实在无力抗衡,恐怕他们会用孩子要挟我。” 这时,沈庭昱从门外大步进来。 他慌忙扶起姜玉楹,语气坚定,“妹妹!你赶紧起来, 娘断不会记错自己的孩子!其他的证据,我们肯定会去找。今日若不是你,我已名誉扫地,说不定还得娶那个丧门星回来,就单冲着这份恩情,我们也该护着你!” “祖母,你说对吗?” 沈老太君颔首点了点头,一脸欢喜,“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相信你就是我们沈家的血脉!” 姜玉楹回到梧桐苑都还觉得荒诞,她真的不是姜家的女儿吗? 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又觉得这次确实是与顾行回走和离的绝佳机会。 这事到底牵扯了几家的颜面,皇帝会偏袒谁还未曾可知。 一道黑影翻窗进来,姜玉楹早猜到他会乱来,轻声唤了一声,“楚循?” 楚循嗤笑了一声,坐在了她的床榻边上,眸光灼灼,“我的人已快马加鞭去接你的父亲姜承业了,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她干脆坐起身来,“顾行舟若是坚持不肯和离,还要扣下顾小宝怎么办.....” 楚循胸有成竹,笑道,“别怕,这次可由不得他,皇帝绝不会因为顾忌他的感受,同时得罪三家权贵!” —— 当夜,贺贵妃哭哭啼啼把事情闹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龙颜大怒,第二日,国公爷和楚行舟都被叫到了宫里。 姜玉楹魂不守舍地等着消息,果然,宫中突然传来急诏命她进宫。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太监身后,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塞了一块莹润的玉佩过去。 那太监和眉善目,压低了声音提醒,“夫人,楚行舟说你们两人情比金坚,死活不同意休妻,只答应娶贺见雪为平妻,英国公一大早就进宫,还说找到丢失十几年的女儿,一直在帮你说话。” “如今,皇帝正为难呢,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得想好了!” 第84章 偏要和离 大殿中,仁圣皇帝和国公爷楚林甫、英国公,贺贵妃等人都在。 姜玉楹进去规规矩矩跪下行礼,仁圣皇帝命她抬起头来回话,他仔细打量一番之后,也露出了惊诧之色。 他看向一旁的英国公,感叹道,“难怪你一口咬定她是你的女儿,这摸样确实和崔氏年亲时一模一样啊。” 说着他招了招手,示意她起身回话。 姜玉楹跪着没动,朗声回道,“回禀陛下,我的身份还有待进一步确认,万不敢欺君。” 她身份的事本就存疑,哪怕英国公府在情急之下,选择帮她,她也必须得以防万一。 自爆其短,总比被人戳破更好。 英国公瞪了她一眼,不满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在了!你娘都已仔细核查了,确认无误,我们才敢告知陛下的。” 说罢,他神色一凛,也跪在地上,“陛下,她就是微臣的女儿,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姜玉楹心口颤了颤,哪怕接触时间很短,沈家人给她的温暖和感动实在太多了...... 贺贵妃凤眉微蹙,冷冷瞥了他一眼,英国公实在太狡诈了,他和皇帝情同手足,就是料定了皇帝不会对他如何,才敢口无遮拦,阴阳怪气,胡说八道。 仁圣皇帝笑道,“你小子,朕要你人头做甚?这话说得,在这大殿上难道还有人敢欺君?楚行舟,你说呢?” 楚行舟跪在地上,身子微微一僵。 方才他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他和姜玉楹琴瑟和鸣,如今若再改口,岂不是欺君罔上吗? 楚行舟语气坚定,“回禀陛下,臣对发妻绝无二心!昨夜之事,是有心人故意设计,并非微臣本意!” 仁圣皇帝盯着楚行舟,不紧不慢道,“楚爱卿,前阵子替朕挡刀,忠君为国,是我大晟朝的功臣!即便如此,也不能仗着功勋肆意妄为!我再问你一次,你们夫妻二人果真情比金坚?” 楚行舟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姜玉楹,清冷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哀求,他赌她绝不会戳破他的谎言,置他于死地! “是!陛下,发妻与微臣成亲五年,我们从未脸红吵架过,难道这不情比金坚?所以我绝不休妻!” 楚林甫眉头紧皱,他早看出两人貌合神离,只是万没想会他会把事搞到这般无法收场的局面。 他开口帮腔道,“行舟媳妇向来贤德大度,和行舟相处恩爱有加,我相信她日后定会与贺姑娘和睦相处,携手管理好内宅事务。” 姜玉楹扯起一抹讽笑,“公爹此言差矣,贺家百年世家,岂能为妾,况且,我沈家一族的清誉也容人诋毁。这法子看似两全其美,实则两败俱伤,寒了两家的心。” 贺贵妃掐着手心,根本忍不住了,“对!平妻也是妾,我贺家的女儿绝不做妾!陛下臣妾听闻,楚行舟根本没有与她正式成婚,她顶多是个妾!” “你住口!”仁圣皇帝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头望向姜玉楹,“你只需回答你与楚行舟的感情到底如何!” 英国公暗自翻了个白眼,“好孩子,别怕,如实说,皇帝圣明,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姜玉楹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若是她顺着顾行舟的意思回话,她再提和离便是一个笑话! 她虽怨恨过顾行舟,两人到底不是死仇。 顾行舟才救下圣上立了大功,皇帝应当不会太过苛责他才是。 她定了定心神,语气温柔,“陛下,民妇以为,夫君认为的‘情比金坚’与我所认为的是有出入的,比如:成婚五年,他经常去采购药材,实则到底去哪里了民妇根本并知晓。他说不曾红脸吵架,实则是因为我们两人交流甚少。” “他与贺家姑娘,本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阴差阳错才娶了民妇,且婚书上的名字都是写的‘顾行舟’三个字,直到最近来了京城,民妇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如此哪里又谈得上心意相通呢?” “民妇以为,婚姻大事本是结两姓之好,我愿自请下堂,成人之美,夫君他也该做出选择。” “还请陛下看在夫君忠心为国的份上,饶恕夫君夸大其词之罪!” “阿楹.....不行!你已是我的妻,怎么能和离?”顾行舟心口猛地一沉,眼底掠过一抹悲伤。 他仿佛雕塑一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那不断颤抖的手指,透露出他情绪翻滚的内心。 他万万没想到,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妻子,竟真的要舍他而去,当着陛下的面戳破他的言论。 她当真就一点也不留恋自己吗? 姜玉楹只觉得特别疲惫,看了顾行舟一眼,他们早就渐行渐远, 也从未真正交心,他又何必强留呢? 仁圣皇帝脸色沉凝,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 “罢了!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这事疑点重重,朕还得好好斟酌一番,都先退下吧!” 他实在没法,只能先拖一拖。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仁圣皇帝阴着一张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冯大伴把一碗甜汤递了过去,他小心地觑了他一眼,“陛下,您操心国事本就烦心,还要来处理他们这些家务事,真是太难了!” 仁圣皇帝尝了口甜汤,“这是皇后的手艺?” 冯大伴点了点头。 仁圣皇帝蓦地想起贺贵妃,就觉得心底一阵烦躁,若不是她那个侄女水性杨花,哪来这么多破事! “去,让楚行舟待在宫里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出宫。” 仁圣皇帝搁下甜汤,又道,“朕好久没有见到太子了,让他进来陪朕下棋。” 楚行舟都快走出宫门了又被人截了回去。 ...... 宫门口,英国公笑容满面,“你放心,就算今日和离不成,有了这一闹,贺家的人休想压你一头。” 姜玉楹心怀感激,“多谢!” 英国公面露尬色,“这几日再委屈你一下,你的身份我们会尽快确定。你母亲身体不好,很是挂念你,得空回来多回来陪陪她! 第85章 施压 姜玉楹点了点头,英国公府上的人对她都抱有极大的善意,不管她是不是沈家的血脉,都应该记着他们的恩情。 ...... 梧桐苑。 姜玉楹命翠喜将自己常穿的衣裙收起来,其余的金银首饰等等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匣子里。 孔嬷嬷带着顾小宝过来,见她神色恍惚便猜到她一定会和离,只是小宝还这么小,离了父亲如何是好? “夫人,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姜玉楹微微颔首,抚摸着顾小宝的头,“小宝,以后我们就不能住在国公府了,要和你爹爹分开了。” 顾小宝扬起一张小脸,懵懵懂懂,“为什么啊?是不是爹爹惹你生气?还是他又要出远门?” 顾行舟陪顾小宝的时间其实很少,可他毕竟当了他这么多年的父亲,再怎么样也是有一定感情的。 姜玉楹叹了口气,温声道,“爹爹要娶新的媳妇,娘亲和你父亲和离了。” 这些话语对于顾小宝而言,还是太过深奥,他根本理解不了,但她别无他法,只得敷衍解释。 顾小宝很懂事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爹爹疼其他人了?爹爹是个大坏蛋,娘亲别怕,以后小宝疼你!” 姜玉楹眼眶微红,强逼回泪意,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狠心喝下那碗落胎药,不然她就见不到小宝这样乖的儿子了。 虽然因为他,她选择嫁给了顾行舟,过了无比荒诞的五年。 翠喜进来禀报,“夫人,国公爷和丹阳郡主带着人都过来了,婢女看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来者不善啊......” 姜玉楹眉头微蹙,让孔嬷嬷把顾小宝带出去玩,该来的总会来! 不多时,丹阳郡主和楚林甫齐齐进了正堂。 丹阳郡主刚一坐下,就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姜玉楹,别以为有了英国公府撑腰,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我告诉你国公府只有休妻,没有和离!” 姜玉楹冷笑道,“休妻也好,和离也好都可以!” 不就是想弄坏她的名声吗?这种虚名对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丹阳郡主见她油盐不进,彻底怒了,“你目无尊长,忤逆长辈,善嫉跋扈,就算回到英国公府,下半辈子也被指望再嫁出去!” 她的声音淡漠,“那是我的事,嫁不嫁人,就不劳你费心了。” “另外,楚云谦你休想带走,他是我们楚家的血脉,你以后也休想再见他。” 姜玉楹脸色一白,他们果然卑劣之极! 楚林甫面色微寒,“楚行舟平日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当着圣上的面不念旧情,这般忘恩负义,你确实不配做小宝的母亲。家丑不可外扬,你偏偏闹得不可收拾!老夫真是看错你了。” “至于楚云谦,老夫会亲自教导,待新人进门,他自会有新的母亲。” 姜玉楹眸光微寒,“贺见雪无媒苟合,品德不端,心思歹毒,这样人如何能教导小宝?还是楚家就有这样的传统,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难怪京城的人都说国公府妻不成妻,妾不成妾!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根子上就烂掉了!” 楚林甫面色铁青,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事是他的忌讳,还没人敢当面挑衅他的威严,她好大的胆子!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情绪激动,“住口!无知妇人,老夫的事岂容你来置喙?” 姜玉楹毫无畏惧,一脸讥讽,“你敢做,还怕别人说吗?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说吗?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 “难怪世子与你从不是一条心,你一意孤行,不辨是非,偏听偏信,难怪国公府会日薄西山,日渐衰落!” “你已经毁了一代人,还想重蹈覆辙吗?” 姜玉楹不想跟他们做口舌之争,不管他们乐不乐意,她都会带走顾小宝! 楚林甫一噎,有些惭愧,他和楚循的关系一直都有隔阂,明明是父子,却从不交心,他以为平日伪装得够好,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外人才来几天都能发现。 导致楚行舟和楚循之间水火不容,归根到底还是他当年太失职了! 楚林甫心绪难言,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见他们兄弟两人握手言和。 ...... 两日过去。 被幽紧在宫中的楚行舟愈发心烦气躁,皇帝给他安置的房间,有吃有喝,可是没有茅房。 每次他想出恭都得低声下气去求太监,他不想见他们鄙夷的眼神,后面就干脆不吃不喝了,两日过去,他感觉自己摇摇欲坠,都快被逼疯了! 屋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 音,“楚世子——” “冯公公,我来劝劝我弟弟,不知方便与否?”一道清润熟悉的嗓音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楚循。 “方便,方便!” 冯太监巴不得楚行舟赶紧松口,贺贵妃天天都在闹腾陛下,这事没个了断,几家都不安生。 楚循信步走了进来,撩袍坐下,“听说这屋子没有恭桶,你不需要出恭吗?” 楚行舟面色蜡黄,瞪了他一眼,还是先去解决了生理问题,回来时步履虚浮,哪里还有什么谦谦君子相? 楚循暗自好笑,看样子宫里的饭菜明显不合他的口味啊。 “你勿需多言,我不会同意的。”楚行舟倨傲地抬眸,根本不想见他。 楚循默默地坐在黄花梨座椅上,自顾自地拿起了桌上的建盏翻看,冷笑一声,“这建盏明显有瑕,仔细看便会察觉是以次充好,以假乱真!” “当然,把你关在这屋子,你若生气砸了几盏,宫里的人也正好交差。” 楚行舟半眯着眼眸,不明所以,“你别给我说些有的没的,我没时间陪你瞎扯!” 楚循低低地笑出声来,“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比如她的身份,再比如,你的身份!” 顾行舟心中莫名一紧,他到底查到了什么? 楚循压低了声音,“再比如万寿观的刺客!顾行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说,要是陛下知道你欺君罔上,自导自演,你会有什么下场?” 第86章 松口 顾行舟心里发怵,靠在座椅上,一脸戒备,难道他已经查清了事情的真相? “我听不懂,你胡说......” 楚循笑了,“楚某不才,在万寿观正好有点人脉。三个月前,你曾戴着银制面具和普庆寺的慈光大师去过万寿观,你们便是在那晚开始密谋的吧!” “那刺客虽然蒙了面,他的右边眼角处有一道刀疤,清风寨的三当家恰好也有一道刀疤!他的骨头够硬,不愿出卖你。” “可惜我已扣下封二娘,他对封二娘的情谊,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们再换一个话题,比如,你不惜坠崖也要假死脱身,隐藏的秘密......” “还有,你的生母丽娘明明是双眼皮,为什么会生下你这个单眼皮......” “顾行舟,你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 楚循半眯着眼眸,将手中的茶盏高高举起,突然手一滑,那茶盏砰的一声,掉在了上碎得粉碎。 “你别以为你还姓楚,我就不敢动你!” “方才的秘密,只需我稍稍透露给陛下,你就会像这茶盏一样,碎得稀烂。你以为丹阳郡主就是你的保命符?” “这桩桩件件的事捅出来,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清楚。” 顾行舟脸色沉了下去,心如擂鼓般跳动,袖子下的手早已捏成了拳头,就刺杀一事一旦被他揭发出来,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行刺陛下罪同谋逆,毁了他,国公府也必将遭受牵连。 楚循真是丧心病狂,连国公府的人都不在意了吗? 顾行舟眉宇间透着阴鸷,声音,“楚循,你在威胁我?” 楚循顿了一顿,目光幽寒,语气嘲讽挑衅,“对,我就是威胁你。一旦事发,你估计连夜就会从楚家除名,国公府受不了多少牵连。就算受到牵连,我也毫不在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行舟被彻底激怒了,干脆豁出去,“我告诉你,楚循,我不怕你,你有本事就去揭发我!” 楚循看着他狗急跳墙的样子,心里愉悦极了,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便成全你,那我就先祭上封二娘吧!” 顾行舟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被关在宫中,无法与外面的人取得联系,根本不清楚事情到底发展成到了哪一步。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逼入了绝境! “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与她和离!放她和顾小宝归家,如若不允,就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楚循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施施然离开。 人总是这般,每每都要等到真正的失去,才会想着珍惜。他不该一边享受她真挚的爱意,一边又恣意妄为追求刺激。 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恍惚间,顾行舟只觉得头昏目眩,竟一下子昏厥倒在了地上。 太监们一阵兵荒马乱,慌忙禀报了上去,太医施针后,他幽幽地睁开了双眸,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求见圣上。 ...... 姜玉楹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的雅阁,沈老夫人和沈庭昱早已等候多时。 沈庭昱一脸喜色,眉飞色舞道,“妹妹,母亲这两天天天按时吃药,感觉都快大好了,她就盼着你早点认祖归宗。真是凑巧,我们通过万松书院的山长,找到了你姜家的二哥!” 话音一落,门口就看到了二哥姜承安的身影。 几年不见,他穿着一袭天青色衣衫,原本清秀的脸庞倒是圆润了不少,手上拿着一把玉骨折扇,俨然一幅文人派头。 姜玉楹怔了一瞬,慌忙起身,“二哥你不是在书院读书吗?你怎么也在京城?” 姜承安解释道,“前阵子,娘给我来信说搞到了万松书院的举荐信,让我去万松书院,在那里我结交了几个知己,便跟着他们来了京城。” 他清了清嗓子,“妹妹,你当初是娘抱回来的,这事爹和娘都不准我和大哥告诉你。当初,你身上还戴着个莲花图样的赤金长命锁,背面还写了个沈字。” “那长命锁估计被娘早就卖掉了,但是我知道那图样,父亲其实找了人专门拓了下来,以防万一。” “妹妹,你真的不是我们姜家的人。” 话音一落,沈老夫人双眼立马湿润起来,那莲花长命锁是她派人专门打造的,除了长命锁,其实还有一对手镯,这些细节就连沈家的人都不一定知道,她就是沈家的血脉啊! 姜玉楹心中泛起一股酸涩和委屈来,原来姜家人不喜自己,并不是她的错,而是他们本就不是一家人。 而她的家人是沈家,他们这十几年来从没有放弃寻找她,都想着要疼惜补偿她! 姜承安神采焕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反正爹和娘都已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了,到时候就会真相大白。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你可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就算顾行舟也不能欺负你!” 刚才那个沈世子已经许诺他了,只要他原原本本说出实情,就会推荐他去国子监读书,搭上了英国公这棵大树,那个是直上云霄的青云梯啊。 沈老夫人看她情绪不对,连忙握着她的手,“好孩子,没事,咱们慢慢来!” —— 被关了几天的顾行舟终于回到国公府。 丹阳郡主难以置信地惊呼,“你休妻就休妻,连儿子也要送给她?是什么意思?就算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也没有这种道理!” 楚林甫面色阴沉,风雨欲来,拔高了声音,“她休想带走我楚家的血脉!” 楚行舟面容憔悴,苦笑道,“我已奏请了陛下,你们有意见就到他那里去闹,别来烦我!母亲,着手迎娶贺见雪吧!” 再说,顾小宝原本就不是他的儿子,他不过是想利用他拿捏姜玉楹而已。 封二娘和清风寨的三当家都被楚循控制了起来,一旦鱼死网破,他哪里还有选择? 罢了! 不过是和离而已,或许,她只是想气气自己,他不相信姜玉楹真的能放下对自己五年的感情! 第87章 彻底和离 姜玉楹前脚刚回到国公府,就有小厮过来传信,说宫中的圣旨到了,要她一并去听旨。 她眸色微微一沉,耗了这么几天,看来皇帝已经有了决断了。 前来宣旨的是宫中的冯大伴,他淡淡地扫一眼楚行舟,那眸光复杂中带着可惜,“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有国公府楚行舟因一则风月之事,引得朝中功勋不满,更是搅得朕寝食难安,如此德行有亏,实在难堪大任!从即日起,便不再担任御前右军统领一职,然朕有惜才之心,便赐翊卫大夫一职,从五品,望其戒骄戒躁,自斟自省,莫叫朕失望!” 楚行舟神色阴沉,心中一片冰寒,诚惶诚恐接过了圣旨,御前右军统领是随时可以伴在皇帝左右的官职,必定是皇帝信任的人才能兼此大任. 他是挡了一剑才破格担任此职,与翊卫大夫这种虚职简直天壤之别! 这才几天? 仁圣皇帝就对他起了疑,看来他还得加快步伐。 屡屡打得他措手不及,上次在临安也是,他就像条疯狗差点查到了他的头上,这次又让他功亏于溃。 楚循这条命留不得了! 国公府众人见他没有再念,便都准备起身。 “且慢!”冯大伴双手合拢摇了两下,意味深长道,“圣上还有口谕!” 众人便继续跪着听旨。 “楚行舟,希望你妥善处理家事,别再干出让人朕失望的事!另外,国公府众人应化干戈于玉帛,而非处处结仇结怨,若是学不会如何与世家相处,这国公府的爵位也该挪一挪了!” “臣遵旨!”楚林甫额间冷汗涔涔,这道口谕着实在敲打他啊,虽没指名道姓,不就是提醒他们不准再生事,更不能与英国公府为敌吗? 丹阳郡主的神色变了又变,心里暗恨姜玉楹,若不是她这个扫把星,哪里有这种祸事? 姜玉楹眼观鼻,鼻观心,任他们凌冽如刀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都无知无觉! 楚循眉梢微挑,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如今他帮她解开枷锁,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冯公公辛苦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国公爷把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递给了冯大伴。 冯大伴会心一笑,收下袋子置入了袖口,笑呵呵道,“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圣上向来在乎臣子的德行,国公府这两位公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国公爷还得多多劝诫,莫叫他们因小失大啊!” “是、是、是!多谢冯公公提点,林甫必当谨记!”楚林甫有苦难言。 如今楚循和楚行舟两兄弟面和,心不和,罢了! 都是他当初犯下的恶果! 待冯公公一行人走后,正堂立马喧闹起来。 丹阳郡主心里怨恨姜玉楹不懂事,指着她破口大骂,“都是你这个贱妇干的好事,若不是你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行舟哪里会降职!” 楚循慢悠悠站起身来,“冯公公还没走远,郡主就要发难,难道是对圣上旨意不满?” 丹阳郡主明显一噎,旋即一脸讽笑,“国公爷,你看看你的好儿子,都敢当着我们的面,替这个小贱人撑腰!你还说他们之间....." "住口!圣上都敲打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闹?"楚林甫慌忙打断她的话,一个儿子折在这女人手里还不够,还要再添上一个吗? 丹阳郡主见他父子二人都冲自己吼,楚行舟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气得胸口起伏,“楚林甫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就等着看国公府的笑话吧!” 楚行舟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从袖中抽出一纸和离书递给了她。 他语气悲情,“阿楹,你知道和离并非我的本意!若是有朝一日,你后悔了......” 姜玉楹赶紧接过和离书,直接打断他的话,“行了!这些话你留着好好对新人说吧!” “我的东西早已收拾妥当,我这就带着儿子离开国公府!” “你敢!”丹阳郡主心中不快,还在呛声,"楚家的血脉,不容你......" 楚行舟心中的怒火蹭得燃了起来,“够了!母亲,还嫌不够乱吗?你觉得刚才圣上的口谕到底是什么意思?” 丹阳郡主哪怕心里明白,可始终气不过,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 姜玉楹牵着顾小宝,翠喜、孔嬷嬷拿着包袱跟在她的身后朝院外走去,丹阳郡主带着一群仆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姜玉楹问道,“郡主还有何事?” 丹阳郡主冷笑,“姜玉楹,你一个乡野村妇,连嫁妆都没有,身上 穿的,头上戴的,哪一件不是我们国公府的东西!这包袱就没有必要再拿了吧?” “还有你售卖澜园的银票,五万两,楚行舟前几日给你送了那么多好东西,都给我统统留下!” “给我搜!只要她胆敢昧下一件值钱的东西,一律当贼报到官府去!” 说着便示意婆子们把箱柜齐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等挨着搜查,丫鬟婆子们很快从妆奁里收出了五万两银票,还有各种金银首饰,一样不少! 姜玉楹见她做到这个份上,心寒的同时又实在庆幸自己马上脱离这虎狼窝。 她大声质问众人,“都搜明白了吗?你们的东西,我一件都没动!” 有些仆人暗自觉得此举太掉身份,陪笑道:“都翻清楚了。” 其中一个婆子贪婪地盯着她手腕上的玉镯,“郡主,她手腕上那个镯子看着就价值不菲!” 说着还欺身上来,故意撕扯她的衣袖! 姜玉楹登时大怒,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那婆子的脸上,声音凌厉,“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搜我的身?狗仗人势!这是沈老太君赠与我这个孙女的,你也眼馋?国公府穷到这个份上了吗?” 丹阳郡主一怔,没想到她都要扫地出门了,还敢耍威风,她抬手一巴掌就要朝她呼过去,只可惜姜玉楹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混账!住手!”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玉楹瞬间松手,丹阳郡主一扭头,就看到了楚林甫那张铁青的脸。 “国公府好大的威风啊!还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竟把我孙女当贼子一样搜身?这就是你们给我们沈家的交代?” 沈老夫人在沈家人群的簇拥下,径直朝里走了进来,她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人,“她是沈家的血脉,不容你们这般作践!” 国公爷楚林甫大步上前,一巴掌就甩在了丹阳郡主的脸上...... 第88章 你就不想我吗 丹阳郡主头上的发髻都被打歪了,她摸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林甫。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落她的面子! 他怎么还打她? 她眼眶微红,“林甫,你听我解释,她原本就出身乡野,就算是沈家的血脉,以前她也身无分文......” “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扶郡主回去?”楚林甫怒不可遏,又道,“一群蠢货,日后国公府的事都听西苑的翟氏的!” 丹阳郡主又怒又气,她这话什么意思,是要剥夺她掌家的权力吗? 立马有两人婆子上前,搀扶着她就往外拖。 楚林甫冲着沈老夫人拱了拱手,“让老太君见笑了,妾室无礼,是我疏于管教了,改日登门赔罪!” 妾室? 丹阳郡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口中感到一股血腥味,她汲汲营营,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还是一个妾室? 自成亲以来,她一直都以正妻自居,西苑的翟氏虽占了正妻的名头,可形同虚设,她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如今他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说她是妾室?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丹阳郡主满脸愤恨,想要回去掰扯,可奈何两个婆子力大如牛,强势地钳着她的手臂根本没法回头。 “郡主,何必争一时之气,别再激怒了国公爷了,他正在气头上......” 这边,沈老夫人握住了姜玉楹的手,满眼疼惜,“你放心,咱们英国公府别的没有,珍宝倒是不少!你娘给你攒的嫁妆恐怕全京城的贵女都会羡慕!” “走,祖母接你回家!” 姜玉楹心头一软,原本想等身份完全确认再去的,她临时改变了主意,点头道,“好!” 回到沈府。 沈家的众人早已经等在正堂,都热烈地商议着她认祖归宗的事宜。 姜玉楹给沈家长辈们恭敬地跪着磕头行礼,顾小宝跟在她身后也跪着有样学样地行了大礼。 英国公锐利的眼眸落在她和顾小宝的身上,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孩子,受苦了!” “玉楹不孝,已是和离之身,实在怕连累沈家名声,祭祖一事不如暂且作罢!”姜玉楹起身坐下后,便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顾忌。 英国公满不在乎,“无妨,一些虚名而已,你怕什么?我沈家的女儿就不愁嫁,怕什么!” 崔氏见到她,眼眶瞬间红了,紧紧地搂住她,“我的小囡囡,你终于回家了!” 说着又带着她认亲,沈家除了族中的长辈,沈家有三房,大房除了世子沈庭昱以外,还有一个庶子和庶女,沈六姑娘。因二房老爷外放,小辈们也不在京中,如今只有三房,也有两子一女,沈七姑娘。 姜玉楹一通亲认下来,收了不少珍贵的见面礼,相貌她也基本记住了。 沈六姑娘在一边瞧着,冲着沈六姑娘小声地嘀咕,“五姐姐也是个大气的,遭遇和离这种事,也不见她哭哭啼啼,若是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一根白凌吊死夫家呢。” 沈七姑娘,名叫沈茹惠,她只觉得这话太过刻薄,仍不住提醒,“你少生事,小心大娘饶不了你!” “我不过和你发两句牢骚,你还当真?你别错怪我了!”沈六姑娘撇了撇嘴,眼眸中的阴郁一闪而过,等真影响她的婚事,她才知道厉害! 一个被拐了还和离还带着孩子的女儿,还被沈家当块宝似的供着,这般撑腰打夫家的脸。 有几个世家大族敢与沈家结亲? 难道就因为她是从崔氏的肚皮里爬出来,就比她们这种从小受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女儿还尊贵? 无稽之谈! 见两姊妹嘀咕,沈老夫人笑了笑,“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又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茹惠自是不敢实话实说,笑道,“我们说小宝这孩子看着乖巧,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孩子。” 沈老夫人看了看顾小宝,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如此。”说罢,转头便对姜玉楹道,“可曾拜师启蒙?” 姜玉楹摇了摇头,“只是胡乱练了几天字罢了!” 沈老夫人颔首道,“罢了,万松书院的山长是老国公的师弟,让他代为启蒙吧。” 姜玉楹瞬间震惊了,万松书院可是学子们殿堂级的学府,名气仅次于国子监,国子监因招收了大批权贵功勋子弟,这几年反倒有些落败的趋势。 她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几乎就给顾小宝在求学路上直接铺上了青云梯啊! 这才是世家的底蕴啊! 说着,便叫人摆饭,崔氏牵着她的手入座,“ 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我是独爱蜀州菜系,便备了好几种口味,你喜欢哪种菜系,我便叫他们上哪种!” 姜玉楹心口微微发酸,母亲对她真的不错! 她垂下头,低声道,“娘,我随你,口味也随你!” —— 暮色降临,姜玉楹在崔氏亲自的带领下回了她的院子——翠玉轩。 一踏进这间院子,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清幽雅致的仙境。 她的房间更是布置得精巧而贵气,推门进去,抬眼就看到到一驾素雅的缂丝双面绣屏风,将室内的景致半遮半掩,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含蓄。 绕过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紫檀雕花床榻,床榻上铺着金丝攒牡丹锦裘,搭配的是同色系软烟罗绡纱帐,床的左侧则摆放着一个黄花梨的梳妆台,台上放置着一面铜镜,镜框竟镶嵌着珍珠与宝石,熠熠生辉。 而梳妆台上的妆奁上,更是摆着好几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满了各种精致的珠翠,南海珍珠,首饰,红宝石头面等等。 在另一侧,还摆着一株一米多高的红色珊瑚! 纵然这些年,姜玉楹早算得上见多识广了,还是被沈家的豪气给震惊到了。 崔氏一脸喜色,邀功似的,“这院子给你留了十几年了,前两年,还重新翻新装饰过一回,你若不喜欢这些布置,尽管跟娘开口。” 姜玉楹眼眶湿润,“娘,我喜欢,怎么会被喜欢呢?” 崔氏也没有多留,两人又聊了一会,就直接离开了。 姜玉楹沐浴更衣后,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压根睡不着,她竟真的是沈家的血脉! “怎么,睡不着吗?” 一道男声在她耳畔响起,她惊了一跳,这可是沈府! 他怎么又翻进来了? 见她一幅惊慌失措的摸样,楚循一阵心痒,嗓音幽怨,“你说和离之前不能碰你,如今你已经和离了!姜玉楹,你就不想我吗?” 第89章 为什么不能娶你 姜玉楹抬手揉了揉双眸,再次确认自己是睡在国公府的梧桐苑,而不是英国公府的翠玉轩。 她身上只剩一件象牙白的纱衣,里面绯红色的肚兜若隐若现,一头青丝随意散落,只觉得浑身都被他看光了! 她慌忙扯下锦被盖住肩头,脸颊微热,“楚循,你怎如此莽撞,这要是被人发现,成何体统?” 楚循眸光灼灼,炙热得好像要把她焚烧殆尽,嗓音低哑,“我就想着来看看你,就怕沈家人待你不好,我不放心......” 姜玉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斥骂道,“你也看到了,他们待我都挺好的。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 楚循脸上讪讪,心中嘀咕她身上哪一寸没被他看过,摸过? 不过他还是听话照做,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她不快,这些时日,他根本没机会亲近她,今夜翻墙进来,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姜玉楹起身穿好衣裙,从床榻上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话锋一转,“顾行舟为什么松口?” 从那日在宫中与顾行舟僵持的情形来看,这次和离未免太容易了,而且他竟然没有用顾小宝威胁她,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楚循见她冷了脸,心中不快,幽幽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自然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了。” 姜玉楹微怔,她一听便明白了,这把柄肯定还不小,她隐隐猜到顾行舟在谋划什么,可她也不敢多想,更不想多问。 “姜向乾就这两日进京,你的身份八九不离十了。以后有了英国公府撑腰,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姜玉楹,那么我们的账,是不是也该算一算呢?” 姜玉楹脸色难看,以前她跟他无媒苟合是迫不得已,如今难道还要保持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一个孤女无所谓,可她不能有辱英国公沈家的门风啊! 楚循从后背抱着她,把自己的脸颊埋在她的后颈处,耳鬓厮磨,喃喃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蓦地,男人滚烫的唇舌落在了她的耳垂,男人灼热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腰肢。 姜玉楹浑身一阵战栗,惊惶挣扎,“你!你做什么?你给我住手!” 楚循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用力一扯她的领襟赫然扯开,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来,男人的吻一寸一寸移动,最后停在了她锁骨处的胎记上。 楚循眸光迷离,那朵梅花胎记缀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妖冶而魅惑,煞是好看。 沈家的人就是凭着这朵胎记认出她的吗? 她的身份确认后,她又会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事呢?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楚循穷追不舍。 姜玉楹彻底冷下脸来,一把推搡开他,“楚世子,你想怎么算?我今日才和离,就被你偷香窃玉?” 楚循捏着她的肩头,心中积攒的不满越来越多,凝视着她,“所以,你又想跟我一刀两断?姜玉楹没你这样利用人的!” 姜玉楹被他捏得生疼,刚要反驳,他竟一口咬在她的锁骨处。 “啊——”她忍不住惨叫出声。 姜玉楹又痛又气,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楚循,你发什么疯,我哪里说了要跟你一刀两断?” 楚循白净的脸上瞬间多了五个指印,姜玉楹面色微微一怔,上次她打他的时候,明明他轻而易举就擒住了她的手腕。‘ 这次,怎么没有避开? 楚循勾了勾唇,心中的怨气顿时消散了几分,他自然知道是自己太过钻牛角尖,可一想到她有‘始乱终弃’的前科,就忍不住会朝这上面想。 楚循挑眉,忽地抱起她就扔到了床榻上,“你证明给我看!” 姜玉楹绝望地望着他,下意识往床榻里面缩了缩,“王八蛋,这里是英国公府!你敢对我用强,我就喊人了!” 楚循呼吸一滞,眸光森冷,“姜玉楹,你真是冷心冷肺,那你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背信弃义,违背我们的诺言?嫁给顾行舟?” 姜玉楹面色煞白,心中悲怆,那段至黑的岁月早被她尘封在记忆的深处,她以为自己早就可以坦然面对,可为何他偏偏还要故意挑起? 那时候,她凭着自己对他的满腔情谊,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去京城寻他,结果呢? 不仅遭受了他母亲翟氏的侮辱,那晚在一家客栈里还发生那么不堪的事...... 她难道不爱他吗? 如能不爱,可对她的爱,却让自己 改变了人生轨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姜玉楹只消一想起这些,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姜玉楹双眸含泪,失望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楚循,当初,你了无音讯,离开渔阳后,我曾来过京城。” “见到了你的母亲翟氏,她告诉我,你已是世子,我替你提鞋都不配,更何况做你的妾室!我们身份云泥之别,让我别妄想再和你在一起!”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不过是口头约定,可你的母亲有权决定你的婚事,如此,我自是不敢高攀,才另嫁他人的。” 楚循满眸惊愕,她真的来过京城?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错怪了她! “你为何不等等我?这些事,她哪里能为我做决定?” 姜玉楹注视着他的眉眼,讥讽一笑,“等你又能如何?你好不容易争夺下世子之位,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希望拉你下来?” “我等到你,你就敢反抗国公府的意志娶我吗?” 这一问,反倒把他给噎住了,答应毋庸置疑,那个时候的他确实没有实力和国公府叫板。 楚循心中一阵暗恨,神色阴沉,语气到底软了下来,“有何不可?我为什么不能娶你?” 姜玉楹冷声呵斥,“是吗?那你为何偏要学那些个采花贼,偷偷摸摸!置女子名节于不顾,不就是觉得我好欺负,可以随便折辱吗?” “你既对我一片痴情,不妨正大光明来求娶啊?” 第90章 你答应嫁给我吗 楚循神色一凛,血色尽褪,心中万千情绪辗转浮沉,嗓子好像被掐住了似的。 从头到尾,原来他才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自己如今这样折腾更是毫无道理,更谈不上磊落。 他就是心慌,就是想要确定她的真心,万万没想到会是自己的母亲狠心斩断了他们的姻缘! 姜玉楹笑了起来,寻衅道,“他与你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你觉得国公府会允许你娶我?娶我这个二嫁的人?兄弟阋墙,不止你娘不会同意,国公府更不会同意,英国公府也不会同意!” “还是你就只图一时快活?根本没有想过要和我长长久久!” 楚循整张脸都火辣辣的,胸口不停地翻滚,就像烈火烤着他的身体,几乎要爆炸了! 所有人都会反对他娶她! 可那又如何? 五年前阴差阳错,他没留住她,五年后,他还不能娶她吗? 那他这些年所做的努力,所积攒的资本都白费了吗? 生同裘,死同穴! 她原本就是他的! 楚循额角的青筋突起,俯身捏住了她双肩,语气决然,“那你答应嫁给我吗?其余的麻烦你都不用忧心,我自会解决!你只说,你愿意与我携手共度余生吗? 顾行舟身份有瑕,他既不是国公府的人,就不是他的弟弟,如此就不存在兄弟阋墙的问题。 由此,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姜玉楹一怔,他的神情过于恨戾,仿佛只要她敢拒绝,下一秒就要撕碎她似的。 她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她刚才激他并不是逼他娶自己。 “楚循,你和我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你又何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见她还一味搪塞自己,楚循心中越发酸涩,怒道,“姜玉楹,你我已错过五年,我绝不会放手!” 纵有千难万难,也抵当不了对她的真心! 说罢,他蓦地堵在她的红润的唇瓣上,唇齿相交,他强势的撬开她的牙关,时而温柔缱绻,时而霸道野蛮,一点一点侵占,缠绕,拼命想要用她的回应来证明对自己的爱意。 两人早已熟悉彼此的身体,姜玉楹已软得不行,她无力地推了推他,“别让我看不起你,你若不能娶我,就别来招惹我!以后也别这么下作,再干这种翻墙的事!” “你要寻我,派人给我送信,我自会寻机会去见你!” 楚循抬起头,“这话可是你说的?” “嗯!”姜玉楹微微怔了一下,神色复杂,“你还不回去?” 楚循焦灼地望着她,见她双颊染着红霞,似秋日的海棠,愈发口干舌燥。 刚才那一吻明明被她挑起了欲火,她脸一冷说让他回去就回去? 真是没处说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一颗心因她起起落落,只觉得比跟朝廷那些老油子斗法还煎熬,亏得她松口要嫁给自己,想起来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可转念一想,今晚好像她一直都在拿捏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楚循心中徒生一阵恼意,眼底藏着几分凌然威势,“我想见你还得送帖子?太麻烦,我们每三天见一次!” 姜玉楹简直气笑了,“楚循,你讲点理!英国公府高门大院,我哪能这么频繁往外跑?” “那就最多五天!”提起这个,楚循方才想起今夜来此的本意。 他拿出一只紫叶紫檀的锦盒递了过去,姜玉楹不明所以,翻开一看,里面竟有一叠银票,好几张地契和好几个铺面竟写着她的名字! “这些都是我的私产,你留着傍身!”楚循清了清喉咙又道,“这几个铺子里,有两家绸缎铺子地段位置都极好,只是一直亏损,你若得空帮我照看一下,你对刺绣向来在行,这些都难不到你。” 姜玉楹刚想拒绝,他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暮色之中。 她盯着那匣子里的东西,心头一软,他是担心自己没有了银子,被人欺负吗? 只是,他若知道那件事,还会这样看重她,一如既往地想要娶她吗? 她心中藏着一个秘密,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所有人都以为小宝是顾行舟的血脉,可是她都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 —— 翌日,崔氏一大早便带了一大群丫头婆子到翠玉轩来。 崔氏握着她的手,一脸疼惜,“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你用得称心便留下,若是有谁伺候得不尽心,尽管打发了就是。我看你身边那两个人也还是妥帖,让她们多观察一下。” 她又拿出一个锦袋递了过来,“这里面是三万两银票 ,先给你备着,另外我还给你准备几袋金瓜子,要打赏,还是要零花,都随你便!日后的开支府里也都有月例。” 说着,崔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等会我让人给你再量量尺寸,你柜子里的衣裙,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再多做几身!” 姜玉楹心中泛起一阵酸涩,连忙别过脸去。 曾经,她对母爱无比的渴求,就如同在荒芜沙漠中对甘霖的祈盼,又好似在漫漫长夜中对黎明曙光的执着守望。 她一度认为母爱是她荒芜命运的点缀,可有可无。 如今自己的亲娘正用实际的行动告诉她,她也是被娘捧在手心,疼爱有加的孩子! “娘,不用这么麻烦,你原先准备的衣裙都合我的心意。”她强逼回泪意,嗓音有些沙哑。 崔氏又训斥了下人,叮嘱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这时,孔嬷嬷带着小宝过来用早膳。 姜玉楹看着一桌子精致可口的早膳,摸了摸小宝的头,“宝贝,昨晚睡得好吗?” 顾小宝点了点头,“娘亲,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吗?还要搬家吗?” 姜玉楹夹了一个水晶包子带他的碗里,淡笑道,“那你喜欢这里吗?” 顾小宝咬了一口包子,歪着脑袋,“嗯.....喜欢!娘我感觉这里的人也喜欢你!尤其是外祖母,她每次看你眼睛都快笑没了。” 果然是小孩能最真实地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姜玉楹摸了摸她的头,“好,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不搬了。” 让她始料未及的事是,没过几日,姜玉楹和离归家的事就在京城传开了。 与此同时,还传出一则流言蜚语,说楚云谦根本不是楚家的血脉,她才会被国公府扫地出门! 第91章 流言蜚语 这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英国公府,沈老夫人连摔了两个茶盏。 当天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就得到了贵人们的指示,贺见雪勾引有妇之夫,被人捉奸在床的事也传得轰轰烈烈。 这日清晨,姜玉楹换了一套新裙,带着顾小宝去给沈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院子里热闹非凡,几个小辈,包括崔夫人都在,沈老夫人一脸慈爱问她,“住得可还习惯?” 姜玉楹笑着答道,“习惯,母亲给我的都是极好的!” 沈老夫挑了挑眉,崔氏自是把好东西都会给她,自己她好像也没有特别的喜欢,倒是是才归家,怕还有些惶恐,自是不敢多开口的。 待姜玉楹准备开开时,沈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叮嘱,“那些流言蜚语,你不必在意,祖母只会帮你料理了!府上若有人敢嚼舌根,我也绝不轻饶!” 姜玉楹含笑:“多谢祖母!” 姜玉楹温柔地牵着顾小宝往回走,顾小宝初来乍到,很多地方都没有玩,她便带着他在院里玩耍。 远远看着顾小宝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她心中实在有愧,原本以为嫁给顾行舟,就可以让儿子免遭流言的攻击,她一和离这些污糟事还是如影而随,那她这五年婚姻又算什么呢? 她与顾行舟相敬如宾多年,难道他就这么狠心? 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毁了小宝? 顾行舟前两次是威胁过她,但是她一直对他抱有幻想,难道这五年来,她都看错他了吗? 她不停地揣测,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委屈和怒意来。 这时,不远处的树丛隐隐传来女子议论的声音。 “一个野种,还要拜万松书院的山长为师,凭什么?”沈六姑娘捏着一把精致的团扇,语气不屑,声音不高不低。 沈茹惠坐在廊道的座椅上,看着满池的锦鲤,“六姐姐,慎言!今日祖母才特意嘱咐我们不准议论此事,你怎么又说上了。” 沈六姑娘冷哼了一声,“怕什么?我看你就是面团捏的,畏畏缩缩,惠惠你还是嫡女,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她不但和离,还给自己的夫君戴了绿帽,这种无耻的事都能做,还不准别人说吗?” “七妹妹,我们勤勤恳恳学习琴棋书画,掌家理事好些年,她都会什么?尽干些败坏门风的事!一无是处的乡野村妇,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就算接回了府上,依旧改变不了她那一身的穷酸味!更改变不了她卑贱的身份!” “家里还把她和那个野种当个宝似的供着,真是丢人现眼!” 顾小宝冲到了她们两人跟前,脆生生地质问,“你骂谁是野种?” 沈六姑娘见只他一个小孩子,满眼不屑,“谁答话,我就说谁!” 沈茹惠如坐针毡,一张脸羞得通红,连忙打圆场,“小宝,你六姨是开玩笑的,小姨替她道歉!” 顾小宝眼睛瞪得圆圆的,明显很生气,“是她做错了事,该道歉的人是她,难道她敢做不当?我刚才明明听她说了我!还骂我母亲,不行,她必须得道歉!” 姜玉楹心绪繁杂,面色微冷,从树丛一侧走了过来。 沈六姑娘脸色陡然一变,一阵心慌,惊呼道,“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姜玉楹眼眸露出讥诮,冷声质问,“六妹妹想嚼舌根,在背后说人坏话,好歹也注意一下场合,毕竟这院子这么大,不想听到都难!” “你一口一个野种,一个一个卑贱,到底是谁给你的底气这般诋毁我们?” “我的遭遇到底拜谁所赐?当年,若不是你的母亲罗玉芙,我会被人掳走吗?生为罪犯的女儿,你不该觉得耻辱羞愧吗?” “我是错失了十几年的教养,可我懂得知恩图报。府上精心栽培你十几年,你却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学会吗?” 沈六姑娘脸上的血色尽褪,支支吾吾,竟说不出话来。 沈七姑娘只觉得羞死人了,五姐姐的话重如千斤,好生犀利,若她们两人继续僵持,不就撕破脸了吗? 沈府再传出姊妹不和,不管是谁的错,都会丧失颜面啊。 她拉了拉沈六姑娘的袖子,“五姐姐也莫要生气,六姐姐是一时糊涂,六姐姐你赶紧道歉啊!” 姜玉楹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摸了摸顾小宝的头,温声鼓励道,“小宝,你今天做得很棒!” 顾小宝扬起一张小脸,骄傲得很,“娘,楚叔伯那次不是教导要有勇气吗?我可是要保护的你小男子汉!可是她怎么不道歉呢?你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没有学过吗?” 沈六姑娘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你们别得意,有你好看的时候!”说罢,转身跑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姜玉楹陷入了沉思,在英国公府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回怼,可世人议论的嘴她根本堵不住啊! 与此同时,国公府的楚林甫眸光阴沉,凌厉的视线落在楚行舟的身上,“你纵容她带走楚云谦,是因为他不是你的儿子?” 楚行舟微怔,他没想到楚林甫如此看重那个孩子,忙不迭否认,“不是!小宝是我儿子,我成婚后肯定不愁子嗣,可她再嫁都难,有个孩子傍身也好!” 楚林甫神色微霁,抿了口茶,“那这则流言到底是从何而来?” 楚行舟心中一沉,心中对贺见雪的厌恶又多了几分,这些小把戏实在上不得台面! “儿子不知!” 楚林甫把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怒道,“混账!你个当爹的不上点心,以后还想儿子与你反目成仇吗?” 真是不堪大用! 外面的风言风语传得那么难听,说姜玉楹给他戴了绿帽,他都无动于衷,这么能忍? 难道他其实心底根本不在乎那个女人? 楚林甫仿佛窥探到了真相,他只觉得心累,罢了,还是得尽快想办法打破这些流言。 毕竟关系到自家孙儿的前程。 —— 姜玉楹坐在一旁看着顾小宝练字,见他的字大有进步,有模有样,心里一阵欣慰。 翠喜掀开帘子,道,“夫人,姜家的人来了。” 第92章 讨债 姜玉楹心口一沉,该来的总要来! 她换了身衣服,抬脚直接朝正院而去,远在门口就听到许文惠的声音。 “......楹丫头,那个时候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还老是生病,村里的人都说养不活了让我扔了,我家老头说她是个有福气的,根本不听他们的话,好吃好喝供着,调理了好久才把她身体调理好,” “你们别看她瘦瘦弱弱,打起人来,力气可大了!” 听到这话,崔氏眉头微蹙,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起来。 许文惠像是毫无知觉,絮絮叨叨,“楹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当初挑的夫婿也是她自己挑的!我们都是庄家人,帮她挑选的她也看不上!只是没想到这个顾行舟却意外离世,可怜楹丫头早早就成了寡妇。” “唉......若是当初她听我们的话,哪里会吃这么多苦!” 姜玉楹听不下去了,移步进去,径直坐到了崔氏一旁,淡淡道,“此言差矣,顾行舟好好的活着!” 许文惠远在临安,并不知道顾行舟死而复生的事,她这样含沙射影,是想误导众人说她私相授受吗? 她还这般不计口德,故意败坏她在沈家的名誉,许文惠是有多恨她? 许文惠面色讪讪,“哦?是吗?” 姜向乾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眼眶瞬间湿润起来,他别开始视线,“叫你别胡说八道,你偏偏不听。” 许文惠不满地冷哼了一声,“楹丫头,你现在享福了,就不认你爹了吗?” 沈老夫人眼角一跳,瞬间不高兴了,她方才的话看似拉家常,实则处处贬低诋毁自己的孙女。 这个养母心肠真坏! 沈老夫人皱眉,“好了,说正事!楹丫头脖子上戴的长命锁还在吗?” 姜向乾面色惭愧,掏出一张纸来,颤抖着手递了过去,“这些年实在太艰难,那长命锁没了.......” 沈老夫人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又看,“就是这个!” 这花样当初是她亲自找人设计的,独一无二,根本不会有重样,她确实是沈家的血脉。 许文惠见他们彻底确定了身份,立马眉开眼笑,“姜家这些年养楹丫头可不容易,她爹最是疼她,为了她把自己的脚都弄瘸了!为了她的事,还动手打她大哥!” “我们小门小户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多不容易!若没有我们,你们早见不到这么水灵灵的女儿了!” 沈老夫人冷冷地掠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姜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许文惠双眸一亮,连忙说道,“你看这些年,我们为了养活她,吃了不少苦,付出这么多,难道你们不该补偿我们?” 姜向乾瞪了许文惠一眼,“你莫要说这些,我们养楹丫头又不是为了钱财!” 许文惠不管不顾,直接叫嚷了起来,“你给我闭嘴,你清高,看不起黄白之物,可你就是个废物,就靠你抄书那几文钱,连你自己都养活不了!老大缩在家里,也没有进项,眼看又添了孙子,老二读书,我们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处处都要银子!” 沈老夫人冷笑道,“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许文惠转怒为喜,眉开眼笑,冲着沈老夫人比了五根指头。 “五千两?” “那怎么行?” 沈老夫人声音拔高,“五万两?” 许文惠贪婪地点了点头,得寸进尺道,“楹丫头被我们养得精贵,区区五万两,你们英国公府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姜玉楹冷眼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中五味杂陈,只觉丢脸极了。 她起身跪在地上,正色道,“祖母,莫要听她胡言乱语。许文惠从小便一直苛待我,长大之后,几次逼婚又要卖掉我,一次是村里打死老婆的张屠夫,一次是临安的地痞孙兴城!她心思歹毒,满口谎言。为了把我送给别人做妾,联合贺见雪还掳走了小宝,害得我和儿子母子分离......” 说着,她又从袖口掏出一张断亲文书递了过去,“她作恶太多,我还特地与她断绝了母子关系,另外,我姜家的大哥姜承业还欠我五万两白银,这是借据!所以她的养育之恩其实我已经报了!” 眼看着,泼天的富贵又要被她搅和,许文惠顿时怒了,破口大骂,“姜玉楹,孽障!白眼狼,不忠不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姜向乾慌忙制止,“住口!” 沉默许久的崔氏蹭地起身,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我的女儿,岂容你诋毁!”崔氏气得胸口起伏,喝命丫鬟:都是死人吗?还等着我和她拌嘴?” 立马有婆 子接过话茬,“姜夫人,姜老爷,再穷的父母,也没有你们这么卖女儿的吧!我们英国公府哪个不心疼五小姐在外面受了苦,你们倒好,一来就蹬鼻子上脸,作践人,哪来的脸啊?” “黑心肝!还真以为她对疼五小姐呢,结果就是吸血的蚂蟥!把人当摇钱树呢!” 许文惠一骨碌滚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打死人,英国公府打死人......” 沈老夫面色一沉,冷笑道,“原本念着你们毕竟养了楹丫头一场,日后当个亲戚多多走动。没想到你却是个没脸没皮的,我告诉你,京兆尹是我沈的外侄,你有本事就去衙门闹去!” “如今老身便遂了你的意,再不往来更好!还等什么?把人给我轰出去!” 院中立马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钳住许文惠,要把她扔出去。 姜向乾尴尬极了,慌忙起身想要离开,姜玉楹一把拉住了他,“爹,你稍等!” 姜向乾听到她久违的叫声,心里百感交集,眼眶瞬间湿润了,“欸!” 他只得听话继续坐在了黄花梨座椅上。 时至今日,姜玉楹才完全相信自己是沈家的女儿,“当初,是谁把我给你们的?” 崔氏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她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第93章 抽丝剥茧 沈老夫人挥了挥手,屏退了伺候的人。 姜向乾看了看姜玉楹,敛了敛神色,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当年我为了求学,和你娘来京城待过一段时日,那时我们住在咸水巷,恰巧我们隔壁有住着个疯婆子,有一天晚上,她敲门说让我们代为照看一下你!” “原本我不打算多事的,因为你那个时候有些生病,整日里还迷迷糊糊,不清醒。” “那疯婆子还给了我们一些银钱,我们便勉为其难答应了这事,可不曾想,隔日她便人去楼空,再也找不到了。” “你娘看着你穿得精贵,长得又好,就猜到你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她想着暂时养几天,说不定有人会找到你。” “我们便一直在咸水巷住着,四处打听,一连十几天都没有任何消息。那晚,原本答应引荐我的老师被骤然被获罪被抄家,你娘怕我受到牵连,催促我连夜逃回了渔阳。” 原本许文惠贪了姜玉楹身上值钱的东西,便想把她扔了一走了之,可姜向乾于心不忍,最终还是把她带回了渔阳。 崔氏眼眶泛红,当年他们几乎把整个京城都翻遍了,咸水巷住的几乎都是流民,多为鸡鸣狗盗之徒。 英国公确实也带着人去寻过几次,难道恰巧错过了? 姜玉楹微微蹙眉,“那爹你还记得那个疯婆子当时的模样吗?” 姜向乾捋了捋胡须,“自然记得,她其实长得挺漂亮,后来我听左右的邻居说,她是因为思念自己过世的女儿,才有些神志不清的。” 姜玉楹转头看向沈老夫人,“祖母,能否请一个画师来,若是能绘制出画像,若是能找到那个女人,当初我怎么被掳走的事就能真相大白了。” 沈老夫人颔首,“这还不容易!来人,拿我的帖子去找京兆尹的严大人,让他给我派个画师过来。” 不到一个时辰,仆人便带着画师回来了。 画师研好墨,根据姜向乾的描述,熟练地画了起来,片刻之后,一个清秀的女子便勾勒了出来。 画师的天赋极高,刻画得惟妙惟肖,连神韵都一一展现了出来。 沈老夫人看着画中的人,喃喃道,“总觉得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她顿了顿,又道,“多拓印几张,交给世子,让他好好找一找这人。” —— 姜玉楹的身份确定后,沈家挑了个吉日让她认祖归宗,沈老夫人解决了一大心,便提议要寺庙里还愿。 于是,沈老夫人带着崔氏、沈六姑娘、沈七姑娘、姜玉楹等人去了玉华山普光寺。 因着姜玉楹平日信奉道教,便没有随他们一同去进去,沈老夫人向来利爽开明,也不强求,慈爱地笑道,“这玉华山风景秀丽,秋日的枫叶正红,登高望远,也不失雅趣!” “对了,那万寿观也在附近,你不妨去拜拜三清?” 大昇国朝,道佛并存,信徒不同,但并非相互排斥。 姜玉楹十分感念祖母对她的宽容,笑盈盈回道,“好!” 万寿观内古树参天,钟声悠扬,曲径通幽,青石板下满是青苔。 姜玉楹把点燃的香插进了香炉,青烟袅袅,她进了大殿虔诚地叩拜三清后,便在一旁的小道那里随手抽了一支签。 原本她对道家那一套也不全然相信,小时候,从湖里救她起来的那个老道曾说她是大富大贵之命。 她幼年的身世坎坷,几次都命悬一线,又化险为夷,真应了老道那句,否极泰来,如今看来,他的话也不是糊弄她啊。 今日她抽的是上签,寓意还不错,芸芸众生,信奉信佛,大抵都是为了求自己心安。 她缓缓走出后院,在后山一个八角亭下休息,她盯着不远处火红的枫叶看了半晌。 她在观景,不曾想身后的男人也在看她。 美人如画,云眸杏脸,鬓若裁云,肌肤若海棠经雨,体态可欺弱柳,正倚栏远眺。 真是濯濯如春月柳,滟滟如出水芙蓉! “你抽了什么签?”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姜玉楹抬眼就看到楚循一袭蓝色锦袍,高大挺拔的身姿笼罩着自己。 她略为惊诧,顺手就把那签文递给了他。 楚循接过签文,低头看了看,上面写着:威武逞英雄,时享运也通,鹿行方见马,遇贵喜重重。 “你可知道这签文的寓意?” 姜玉楹摇了摇头。 楚循心生欢喜,唇角上扬,“此签是顺水行舟大吉之卦,有心动意和之兆。诸如,家宅兴旺,顺 风顺水之意,若是求的姻缘,便更不用愁。” “所谓婚姻到日不须寻,何必区区枉用心,两边相许无他事,正好乘时射雀屏。” “小娘子便在家中,好生等待,自有良缘寻上门。” 姜玉楹暗恼,他还真是博闻强识,明明是个登徒子,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就你嘴贫,这么会解,你不如去道观算卦解签算了!” 楚循见她眉眼盈盈,心里微痒,轻笑道,“你若天天来抽签,我便天天在此解签,如何?” 姜玉楹脸色微红,“胡说八道!” 楚循望了一眼远处的成片的枫叶,无比憧憬未来,“我也喜欢登高望远,日后,我们一道去游览大川可好?” 楚循见她半天也没回应,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忽见下方密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要......饶命,我只是一个小坤道,在这里已经待了十几年了,不认识你们说的人,求求你......别杀我!” 楚循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好大的胆子! 他唤了一声承影,只见承影带着两人几步掠了过去,没过一会,就押着两个汉子和一个坤道过来。 雪亮的大刀抵在汉子的脖颈上,承影呵道,“说!你们为何要杀这坤道?” 那汉子看到楚循的军靴,便知道他是朝堂的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都在颤抖,“大人饶命啊,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楚循冷声吩咐,“绑了,丢到京兆尹去!让他们立案审查。” 那坤道惊得冷汗涔涔,不停地摇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小人不想惹是非,先行告退!” 姜玉楹仔细打量着她,只觉得她的眉眼好生眼熟,虽然年老了许多。 她忽地开口,“慢着!” 脑海里记忆闪现,这坤道就是当初把自己丢给姜承业的那个女人。 第94章 她到底是谁 姜玉楹附耳低声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楚循。 他朗声吩咐,“你这坤道,差点被人杀了,非但不报官,还想息事宁人?太可疑了,来人,把他们都带走,我要亲自审问!” 那坤道彻底慌了神,“你们......凭什么抓我?” 说罢,拔腿就跑,可早有人手持大刀拦在了她的身前。 姜玉楹猜想她身上肯定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不可能见到如此害怕见官。 她叹了口气,温声安抚道,“你别怕,你的事我们不感兴趣,我只想问问你十八年前那个小女孩的事!” 那坤道脸色惨白,惊骇得结结巴巴,“什么孩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锋利的大刀近在咫尺,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她自是不敢再逃。 姜玉楹见她惶恐不安,继续道,“若你能配合我,待会我们自会放了你。” —— 楚循一行人进了一个隐秘的厢房,承影带着人去审那两个行凶的汉子。 另一个房间里,姜玉楹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那坤道,拿出了一幅拓印好的画像递了过去。 那坤道盯着画纸,满眼震惊,“你们到底是谁?” 姜玉楹和楚循交换一个眼神,她幽幽开口,“十八年前,你曾经在咸水巷住过一段时间,你还掳了别人一个三岁多的女儿,是不是?” “掳卖人口,其罪当诛,你好大的胆子!”楚循眉头微蹙,大声厉呵。 那坤道被吓得跪地求饶,哭哭啼啼道,“......不是,我没有!那孩子我见着像我女儿,我才......帮着照看的,我没有拐卖!” 楚循的眸光陡然变得凌厉,扬声恐吓,“你只需交代前因后果,我们便不作追究,若你冥顽不灵,那十八般酷刑都轮番给你试试。” 那坤道怕眼底泛起一阵惊恐,他的眼神就像钝刀,无声地凌迟着她,就好像只要敢说谎,下一刻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比丹阳郡主还要可怕! 那坤道无辜地开口,“我,我说......” 原来是英国公的妾室罗玉芙的远方表哥赖四找人掳走了她,可英国公当时气疯了,把京城都封锁了,掳走她的那个歹人害怕丢命,就又把她还回到赖四那里。 当初赖四救过她一命,她一时心软便答应替她照顾一下小孩,可第三天,赖四就被罗玉芙派人灭口了。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直到这才知道惹了大祸。 就算把人送回去英国公也饶不了她,她索性效仿赖四的做法把小玉楹丢给了陌生人。 她再三叮嘱要照看好她,还拿了银子给那对夫妇,她自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坤道颤抖着唇,“我确实有罪,可罗玉芙才是罪魁祸首!那小孩子当时被人喂了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英国公府的人也会怪我,我太害怕了......” 姜玉楹心底发寒,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掐着掌心,当初若她尚存半丝良知,她也不至于半生飘零,受尽了人间苦楚! 命运的齿轮由此转动,导致她的命运由此截然不同! 见她黯然伤神,楚循心里蓦地不是滋味起来,他一把将她把她揽入怀中,“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以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我保证!” 他当然知道童年的伤害会伴随着人的一生,就像他永远不愿原谅楚林甫一样。 纵然姜家的人一直苛待她,至少沈家的人是真的爱惜她的,人生总会有缺失。 他不敢想,如果在少年时期没有遇到她,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姜玉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好歹还有外人在,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满脸羞红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楚循抿了抿唇,一阵暗爽。 与此同时,承影审查也有了结果,他推门进来在楚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楚循漆黑的冷眸喜怒难辨,面上更是毫无波澜,又开口问道,“你修道之前,叫什么名字?” 那坤道满眼惊恐,身子怯怯地一颤,她分明感受到了他残酷的杀意。 她的身份已经改了十几年了,他肯定不知道。 她咬了咬牙,“我叫朱翠翠。” 楚循抬手,“你走吧!” 那坤怔愣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立马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承影忍不住插嘴,“大人?她身份明显可疑,应是假名字啊!” 楚循冷哼了一声,“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瞧瞧跟上,机灵点!” 承影嗖地一声,便消失在房间。 “这怎么了?”姜玉楹十分疑惑。 楚循勾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道,“你可知,是谁要她的性命?” “不知。” “丹阳郡主!” 姜玉楹乍然一惊,百思不得其解,丹阳郡主与她到底有什么纠葛? 这个问题,同样萦绕在楚循的脑海,他也不知道答应,隐隐觉得那坤道藏着许多秘密,所以他只得引蛇出洞。 另一边,沈老夫人等人早已拜完了佛,众人便在庙里用了些斋饭。 姜玉楹回来时,崔氏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她慌忙把她拉到一旁,关切道,“方才,娘派人去万松观寻了你几次,都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 姜玉楹面带愧色,“娘,我没事,就是到处走走,忘了时辰。” 说着她又把寻到那个坤道的事大概得说了一遍,自然没提楚循。 崔氏双眸迸出强烈的恨意,“就说那个小贱人捣得鬼,你爹还偏偏不相信,如今有了人证,我看她还如何抵赖!那人现在在哪?” 姜玉楹见她情绪激动,知道她是压不下那口气,劝道,“娘,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若是对她用强,她不指正罗姨娘,反而不好。我自有办法,你等我消息便是。” 她还等着楚循抓出她和丹阳郡主的秘密呢。 —— 楚循刚回到国公府,就被楚林甫的人截到了书房。 “何事?”楚循面色微冷,语气不冷不热。 楚林甫见他这副摸样,攒的一肚子话被压了回去,“没事就不能找你?” “外面关于楚云谦的风言风语你都听说了吧,你可有什么法子破解?” 楚循微怔,完全没想到他会和自己商议此事,“清者自清,何须证明?” 楚杜甫面色不虞,“让你来,不是停你废话的!” 楚循只觉得诧异,顾行舟对此事都不着急,他还挺着急的,真是从小宠到的儿子,爱屋及乌吗? “此事好办,你亲自带着楚云谦四处游玩,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好!” “那儿子就先告退了。”楚循刚一起身,余光恰巧瞟到桌案上展开的一幅画卷。 画中的女子身作锦衣,清新秀丽。 不巧,他刚见过此人,正是那坤道! 第95章 水落石出 楚循盯着那画卷又看了一眼,楚林甫自然注意到他的视线,他这个当爹的对于崔氏和他自然是亏欠的。 可那并不代表他能允许自己的儿子窥探他的情感! 楚循叹了口气,“父亲勿怪,说来今日凑巧,在去万松观办事,遇到一位坤道,那模样竟与父亲这画中人十分相识,故而多看了两眼。” “这画上究竟是何人?” 闻言,楚林甫郁愤难平,神情恍惚,好似在追忆过往的时光。 “她是楚行舟的生母丽娘,也是个苦命人,当年生产时血崩而亡。” 当初丽娘生产时,他并不在府上,一回来,丹阳郡主就跪着跟他请罪,说什么没有保住丽娘罪该万死。 他看着襁褓里生得白白胖胖的楚行舟,就像是看到了丽娘,甚至动了亲自教养他的念头。 后来丹阳郡主一心照顾他,尽心尽责,简直比亲生母亲还尽职,他哪里还忍心怪她? “是吗?那真是命苦!”楚循半眯着眼眸,阔步走出了书房。 顾行舟素来得父亲的宠爱,原来是因为楚林甫对他生母用情至深。 丽娘本是丹阳郡主的贴身大丫鬟,她却得了楚林甫的真心,难怪丹阳郡主要 使出狠招——‘去母留子’! 那她为何又死而复生变成一个坤道呢? 丹阳郡主不惜多此一举再杀她一次,是想隐藏当年害她的事实吗? 她对顾行舟这个养子百依百顺,疼爱有加,若只是养子,难不成她真的昏头了? 思及此处,楚循只觉得十分不合理,丹阳郡主绝不是什么善类,更没有这么多的爱心。 一个荒诞的念头悄声升起...... 翌日,承影就传回消息,说那坤道回了道观就立马收拾了行囊准备跑路,被他们扣下关在了他的私宅。 楚循眉头微皱,立马提笔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英国公府姜玉楹手里。 姜玉楹捏着手中的信笺,微微蹙眉,如今她待在英国公府根本不能随意出去。 她思忖一瞬,换了衣裳便径直去了崔氏的院子。 姜玉楹开门见山,直接开口,“娘,我想给小宝置办些文房四宝,还想再给他购买些启蒙的书,能否出门一趟啊?” 崔氏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是娘疏忽了,京城城东的碧梧书坊东西不错,那里还可以篆刻印章,你去好好挑挑吧,若想在外面酒楼用晚膳,也行的。” 姜玉楹面色疑惑:“晚膳,怕是不好......” 崔氏哪里不明白她天天被拘在府上的烦闷,再说她已嫁过人的,也不像姑娘那般有诸多约束。 崔氏话锋一转,“对了,你祖母昨日还问我,你有没有再嫁的打算,若是有这打算,娘一定给你瞧个好的,若是没有,就在府里陪娘一辈子,娘也高兴的!” 姜玉楹想起这会要瞒着她去见楚循,就有些惭愧,她垂下眼眸,“娘......” 崔氏以为她是害羞,叮嘱了两句,便放她离开。 姜玉楹带着翠喜上了英国公府的马车去了碧梧书坊,她简单挑选了些东西,便留下翠喜独自从后门离开。 巷道拐角处,早已停了一辆精贵的马车,玄镜握着鞭子翘首以待,见到她的身影,慌忙跳了下来,“姜姑娘,这边!” 马车停在益康坊楚循的私宅,姜玉楹撩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玄镜在前面带路,七拐八绕,他将姜玉楹带到了一栋小楼外,“大人就在里面。” 姜玉楹踩着木质楼梯,一步步慢慢朝上走去,倚靠在门前遥遥看他。 楚循身着一袭墨云锦袍,发丝如墨,以玉簪冠起,勾勒出孤傲的轮廓,他正端坐在檀木书案后,手执狼毫专注地写着什么。 不可否认,他容颜清俊不发怒时,宛若晨曦中的一缕阳光,让人迷恋着迷。 楚循抬眸朝她看了过去,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愣着做什么?进来啊!” 姜玉楹抬步走了过去,随意坐下,“不是说有新线索了吗?” 楚循放下手中的笔,低低地笑出声,早该想到她就是个没良心的,若不是真的有事,她才不会乖乖前来见他呢! 楚循指了指桌上准备好的点心,“看你急得,尝尝,晚上我们去芙蓉醉吃螃蟹如何?” 姜玉楹起身,瞥了一眼桌案上面那几碟子小食,不仅有八果罍,几碟子干果干,还有雕花蜜饯。 她随意拿了一颗,放进了嘴里,“你现在倒是挺会吃的......” 不待她说完,手腕便被楚循握住,轻轻一扯就跌在他的怀中,楚 循盯着她红润的唇,“好吃吗?” 姜玉楹心里恼怒,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心甘情愿跑到他的地盘来了呢? “你若没有线索,我便先回去了!” “你就不疼疼我?喂我一颗吧!”楚循唇角上扬,声音轻柔,“是有新线索,我没骗你。” 姜玉楹随手给他喂了一小块榠楂,楚循顺势含住了她的手指,指尖瞬间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 “好吃!”他目光灼灼,浑身清洌气息萦绕着她,哪里是要谈正事的模样! 姜玉楹感到一阵颓败,不禁嗔怪道,“你......翠喜还在书坊等我!” 楚循脸上的笑意愈发恣意,真想把她就地正法了,“罢了,那坤道的真实身份是丽娘!” 姜玉楹微微一怔,她记得这个名字,顾行舟的生母。 她一双眸子满是疑惑,“那丹阳郡主为何要杀她?” 楚循神色一凛,“她根本不是顾行舟的生母,她生的是一个女儿,早产就死了。” “什么?那顾行舟到底是谁的孩子?” 楚循漆黑的眼眸忽地一沉,“当初,丹阳郡主与楚林甫大婚没多久,他便去了边陲,丹阳郡主主动派了丽娘去伺候他。她则去庄子里养病,恐怕不是养病,而是养胎!她说不定在大婚前早就与人苟合,珠胎暗结了!” “恰巧丽娘也怀了身孕回到国公府,丹阳郡主便桃代李僵,而丽娘早产也是因为她的时间等不及了。” “最可笑的是,楚林甫替别人养了一辈子的儿子都不自知,真是个蠢货!” “所以,顾行舟根本不是楚家的血脉!” 第96章 耳鬓厮磨 姜玉楹满眼震惊,实在没想到丹阳郡主竟如此胆大包天,竟隐藏这么多秘幸。 楚循垂下眼帘,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这件事对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如此,他娶她便不再是有违人伦,别人也无法指摘他们了! 楚循极具侵略的眸光顺着她的脖颈向上,肤若凝脂,容姿皎皎,真是让他怎么都看不够! 目光一寸寸上移,最后落在她的发髻上,他似有不满,“我送你的玉簪,你怎都不戴?下次记得戴上!” 那支海棠白玉簪可是他亲手打磨的,耗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诶!”姜玉楹脸颊微微发烫,还是应了下来,“这事,你要怎么处理呢?” 楚循喉咙发紧,软玉在怀,他不由心辕马意起来......她自带一股子撩人本事,偏生还懵懵懂懂,毫不自知,真是难为他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念头,反正五年都过了,也不差这几日了,“时辰不早了,我在芙蓉醉留了螃蟹,我们先过去用晚膳吧,再慢慢聊这事。” 姜玉楹本能地摇了摇头,芙蓉醉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他们两人公开出双入对,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楚循坚持道,“放心,你戴上帷帽,我们去包间,没人知道。” 姜玉楹依然不肯,楚循抬手捏住下颌,眸光幽深,“要么我们去吃螃蟹,要么吃你,你选择一样!” 她的脸红得可以滴血,抿了抿唇,“吃螃蟹!” 马车停在芙蓉醉的大门前,楚循先她一步下了马车。 姜玉楹戴着帷帽,轻轻撩开帘子,刚踩这马凳上,她的玉腕就被人紧紧地握住,那只带着刀茧的手掌带着贪念,细细地摩挲着。 姜玉楹瞪了他一眼,他才几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楚循漫不经心地搓了搓手,大步走在前面,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绕过一处庭院,曲径通幽,不过一会两人便进了一处雅间。 姜玉楹取下帷帽,只觉一阵幽香直冲鼻尖,她抬眼望去,果然窗外有好几一棵桂花树,繁茂枝叶下吐着米粒大小的黄色花蕊,难怪他要带自己来这里吃蟹。 楚循依靠在窗边,笑道,“桂花浮玉,煮酒烹蟹!真乃人间雅事。” 店小二按照他的吩咐,一次只端上十只刚蒸好的螃蟹,上了黄酒便退了出去。 楚循洗过手后,抖了抖袖子,他抬手拿起蟹八件开始剥蟹肉。 他剥开一个满黄的螃蟹,放在了姜玉楹的盘中,“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螃蟹的,这蟹黄不错,尝尝。” 姜玉楹埋头吃完,他又接着剥了一个递了过来。 “你不吃吗?我自己来就好。” 楚循只觉得她就像一只可爱的松鼠似的,唇角上扬,“你给我斟酒!” 姜玉楹乖顺地拿起了酒壶帮他斟了一杯酒,楚循根本不抬手接。 他眸光潋滟,姜玉楹白了他一眼,只得端着酒盏送至他的唇边,楚循见她眉眼盈盈,一口喝光了里面的酒。 “你不喝吗?” 姜玉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给自个斟了半杯。 楚循眸光沉沉,似醉非醉,“婷婷,你可知,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要命啊,他怎么突然又叫她的小字呢? 姜玉楹生怕他又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来,连忙举杯,“我喝了!螃蟹冷了就不好吃了。” “好,都依你!”楚循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工具帮她剥蟹。 这时,承影敲门进来,小心地觑了他一眼,实在不忍心打扰他的兴致,欲言又止。 楚循微微蹙眉,“说吧!什么事!” 承影又看了一眼姜玉楹,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在东宫发现了齐王安插的暗装,他要你过去一趟!” 姜玉楹恍然大悟,他原来一直都是太子的人。 她连忙温声开口,“正事要紧,你先去忙。” 楚循稍向后仰,舒适地坐在座椅上,原本和煦的眸光变得锐利起来,抱怨道,“难得陪你吃顿饭,真是烦人!” —— 暮色渐浓,寂寂冷辉洒在树梢上,光影斑驳,绰绰影影,四下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人稀碎的脚步声。 翠喜打着灯笼走在前面,一阵秋风吹来,姜玉楹感到一阵冷一,她紧了紧兜风,心中思绪万千,楚循假意投靠了齐王。 前阵子太子因着皇帝被刺一事,还被圣上责罚,寿王、齐王都蠢蠢欲动,这场朝堂的夺嫡之争愈发激烈。 楚循游走在他们几方势力之中,会不会有危险? “五姐姐!” 凭空响起 一道清脆的女声,姜玉楹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沈六姑娘站在眼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六妹妹,是你啊!”姜玉楹笑吟吟招呼道。 沈六姑娘神色清冷,审视的眸光扫过她的全身,“这大晚上的,你是去哪里了?也不见你来用晚膳,祖母还叨念了你好几次,你吃过饭了吗?” “多谢妹妹挂念,我下午去了一趟碧梧书坊,为小宝添置一些书罢了,看书忘了时辰,便在外面过晚膳才回来的,我早已禀明母亲,得了她的允许才去的。” 沈六姑娘眉眼间透着一股不难察觉的轻嘲,“这样啊?英国公府的姑娘自是守规矩的,谁都不敢这么晚,还带着酒气回来,五姐姐莫不是去私会什么野男人了吧?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别仗着母亲的宠爱,意忘形了!毕竟万一又被什么歹人掳了去,母亲可又得伤心了!” 翠喜怒了,“六姑娘,你这话太过分!” “你算什么东西,我给你主子说话那呢!” 沈六姑娘颐指气使,抬手一巴掌就要朝她挥过来,姜玉楹眼疾手快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忘了告诉你,你娘罗玉芙不仅指使人掳走我,还买凶杀人,一个杀人犯的女儿,猖狂个什么劲?” 第97章 得利者可疑 沈六姑娘一阵青一阵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姜玉楹继续道,“你若要继续在这里犬吠,我就奉陪到底!你娘害苦了我娘和我,我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你不觉得羞愧吗?” “我回府,你看着娘对我的疼爱,你就嫉妒生恨,怨言颇多,你在府里被当成嫡女养了十几年,我还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结果真是毫无教养,更没有容人之量。真是上不得台面!” 沈六姑娘脸上僵了僵,她可不是吃素的。 “姐姐,你也配跟我提教养,你和离还带着个野种归家难道是很体面的事?沈家姐妹的婚事都会因为你这个女人受到牵连,我们不怪你,怪谁?” 姜玉楹双眸微眯,反手一巴掌扇果断在了她的脸上。 “上次你出言不逊,没有道歉,如今还敢,我身为姐姐,就应该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沈六姑娘简直气疯了,扑过来就要撕扯她的头发。 “住手!成何体统!”沈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沈六姑娘不知道祖母看到了多少,她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祖母......我见五姐姐这么晚带着酒气回来,实在担心她,就多问了她两句,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我......” 沈老太太冷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厉声道:“故意抹黑自己的亲姐,还敢当着我撒谎,挑拨是非,你真是出息了!从今日起,你去祠堂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沈六姑娘脸色大变,“祖母,我……” “还不快去!”沈老太太一声怒喝,转头看向姜玉楹,满眼疼惜,“五丫头,你受委屈了!” 沈六姑娘只得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姜玉楹眼眶湿润,“祖母,都是我不好,给家里添麻烦了,连累家里的名声了。” 沈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当年若非罗玉芙起了歹心,沈家哪里会这般乌烟瘴气,迟早都应该拨乱反正的。” “我约了万松书院的山长,明日你带着小宝,咱们去拜师。” —— 与此同时,楚循轻车熟路从东宫的角门悄悄进去,径直去了太子关押囚犯的地牢。 半个时辰后,楚循洗干净手,将沾了血的锦帕扔进了火盆里,火焰忽地窜了起来,照得他眉宇间的阴鸷更加清晰。 他弹了弹衣袍上的褶皱,方才转身去了太子的书房。 太子诸如珩放下手中的笔,朗声问道,“这么快,都招了?齐王这次又准备用什么法子陷害孤?” 楚循神色寡淡,眸光骤然一沉,今夜这破事搅了他的兴致,所以他的手段就更加狠戾了些,能不招吗? 他勾唇冷笑,“栽赃,巫蛊之术!” 诸如珩神色陡然一变,历朝历代,不管是谁沾上巫蛊这种大事都不能全身而退,重则抄家流放,轻则圈禁贬为庶人。 齐王真是下了狠手,要置他于死地。 太子痛苦地闭上双眸,揉了揉太阳穴,他深知天家无兄弟,只是真的要刀刃相向,他实在有些不忍。 楚循心中早有定论,还是忍不住开口,“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你活就是他亡,殿下不能心慈手软了。” 太子坐不住了,起身轻轻踱步,踱在窗前停住了,“伯彦,上位者,掌控生杀大权,若是嗜杀,我相信你也不会辅助我,不过我们确实该反击了。” “伪银案导致民不聊生,甚至还激起了荆湖一带的匪患,如今是镇压下去了,可到头来受苦的人都是百姓。” 他神色一凛,语气愈发激动,“寿王仅仅是在他跟前扮演孝子,就重获恩宠,根本不深究伪银案的背后,即便动了一个申文济,又能如何?” “不过是扬汤止沸,根本没有动背后的权贵!” 纵然他明白无法挑战人性,贪官杀了一茬,又换一茬! 可他们连军饷都敢参加,连发给军中士兵的饷银都是假钱,那不是自掘坟墓吗? 朝堂诸如此类的沉疴积弊数不胜数...... 楚循压低了声音,眸底浮现出更深的忧虑,“边陲因着拖欠军饷的事,已有异动,我担心会演变成‘哗变’!” 太子满眼震惊,“难道也是齐王的手笔?” 楚循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的亲信半个月前带了密信去了边陲,若是真的演变成哗变,圣上定会调兵前去镇压,京中的军力将会抽走。” “齐王先要用‘巫蛊’之术把你从中心剥离出去,再把哗变的罪责推到寿王的身上,如此一箭双雕。” 楚循顿了顿,“殿前 都指挥使,殿前都点检,御前左军副统领等人都被齐王收买了,等到‘哗变’事发,他再在京城制造混乱,趁机逼宫就容易多了。” 诸如珩苦笑一声,虽然只是推断,可他不可否认这个计划天衣无缝,除了被楚循窥探到以外。 齐王手上本就握有兵权,和边陲里应外合,他几乎是胜券在握。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楚循眸光一沉,“若是殿下不抓住这个机会铲除齐王,局势只会更加混乱,他既然不想等了,我们不妨推他一把!” 诸如珩诧异抬眸,“如何推?” 楚循淡然道,“帮他做成巫蛊案,逼他造反!只是此举要辛苦殿下,说不定还要受到牢狱之灾。” 诸如珩心里有些打鼓,开始思索起来,自古夺嫡哪有不流血的! 他摇了摇头,“之前我能揣测出圣上的心思,他每次都是在尽力平衡我们三人,若是我真的被构陷成诅咒他,难保陛下不会对我下狠手。” “我们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 楚循笑道,“若前后接连两位皇子遭遇不测,不管有没有证据,圣上必定起疑,得利者可疑!殿下,你放心好了!” 太子心如擂鼓,好像是可以搏一搏...... 第98章 山雨欲来 一间清幽的雅阁里。 “嫂嫂,多年未见,你身子骨还是这般健朗!” 万松书院的山长周从吾自从去了临安任职,已多年不曾回京。 沈老夫人笑盈盈朝他介绍,“这就是我那走丢了的小孙女,一别十几年,我都有曾孙了。” 姜玉楹欠身行礼,又让顾小宝行了跪拜大礼。 周从吾连忙招呼他坐下,笑呵呵道,“这孩子看着就机灵,可是已经开始启蒙读书了?” 顾小宝脆生生回道,“识得几个字,粗浅地学了《三字经》《千字文》和《幼学琼林》什么的,另外还喜欢听娘讲故事。” 周从吾一脸慈爱,笑着问道,“好孩子,你这个年岁兴趣第一,能看这些已经不错了。那可有描红练字?” 顾小宝朝娘亲看了一眼,继续答道,“学的是颜体,娘说颜鲁公字如其人,是个值得学习的盖世英雄!” 周从吾微微颔首,赞许地看了一眼姜玉楹,“不错,看来你母亲把你教得极好!” 转头看向沈老夫人,“嫂嫂,还有一事想向你请教。有个老翁富有天下,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体弱多病,恐不长寿,二儿子能文能武,野心勃勃,三儿子资质平平是个富贵闲人。他这份家业该传给谁啊?" 沈老夫人眸光浮现出一丝恍惚,朝廷局势波云诡谲,齐王、太子、寿王三方,此消彼伏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她回过神来,温和的视线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当年,汉高祖刘邦预立了惠帝为太子,却因喜爱赵王如意而曾欲另立太子,遭到叔孙通等人的死谏,最终却给刘如意招来了杀身之祸,祖宗礼法,不可撼动啊。” 自古以来,“嫡”和“长”“贤”便是储君的首要条件,即使是皇帝想要废除都很困难。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又道,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你可还记得沈家的祖训!我们啊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天大的事自有高个子顶着。你就甭瞎操心了!” 周从吾脸色变了变,他自然知道沈家的祖训是忠于皇权! 别人都恨不得去争一争那从龙之功,英国公府历经三朝,屹立不倒,还能权势更胜,荣宠不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们提前买的马,都会是最终的胜出者! 所以他才会有这一问,权势没有人会嫌弃。 沈老夫人的话虽未明说,姜玉楹却听懂了弦外之音,沈家战队的也是太子! 让她诧异的是,祖母果真是有大智慧啊! 难怪像周从吾这种朝中之人都会来探她的口风。 周从吾笑呵呵道,“嫂嫂说得对,我这次回来,暂时不打算走了,万松书院山长一职,我也已禀明朝廷,暂由副山长代任。正好有空可以教教这个小家伙。” 沈老夫人喜笑颜开,“那敢情好了,这小子有福了。” 他们又闲聊了些闲话,会约定好了正式拜师的相关事宜,在沈老夫人的示意下,姜玉楹便带着小宝先行离开。 她心里明白,他们还有事要商议,这次拜师的事看似是他们沈家有求于周从吾,可人与人最长久的相处便是利益交换。 万松书院的山长恐怕也不例外! 她想起昨晚东宫里查出齐王暗桩的事,便觉得山雨欲来! 刚上了马车,便有人给姜玉楹递了一封信函过来。 她眉头微蹙,吩咐马夫,“去鞠场!小少爷想玩蹴鞠了。” 顾小宝歪着脑袋,瞪着清澈疑惑的大眼睛,小声嘀咕,“娘,你不是说早点回去吗?” 姜玉楹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晚一点,也行。” —— 到了鞠场,顾小宝兴奋极了,抱着鞠球一溜烟就了上去。 丽娘从另一道门过来,她身着一袭紫色的雪缎织锦绣罗纱裙,发髻高绾,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雕花鎏金玉簪,带着白玉珍珠耳环,整个人显得风姿卓越,神采奕奕。 姜玉楹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皮,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低声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清楚了吗?” 丽娘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这一辈子苟延残喘,无非就是在等着报复丹阳郡主的那一天。 她前阵子听闻丹阳郡主被关到寺庙祈福,就忍不住想要暗算她,没想到被她识破又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次,她再也不会错失机会了。 顾小宝畅快地在蹴鞠场上跑来跑去,姜玉楹在看台上留意着四周,果然,没过一会,楚林甫和两个友人便从大门进来。 “你看,那就是我孙子,精神吧!”楚林甫笑着冲顾小宝招了招手。 顾小宝忙着踢球,还是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其中一个友人惊诧道,“这孩子,简直跟你小时候一摸一样啊!” 楚林甫眸光微闪,拍了拍脑袋,笑呵呵道,“嘿,还是你记心好,你小时候的摸样,我都记不得了!” “我家里不是有一幅我们儿时一起去抓鱼的画吗?我怎么记不得!”说话的友人其父是大晟知名的画师。 另一个友人恍然大悟,“我记得你家是有那画!” 这时,顾小宝好像摔倒了,楚林甫心口一紧,慌忙朝蹴场冲去。 “哎呀,林甫,你别急啊——” “哎哟——”楚林甫好像撞到了一个女人。 他蓦地抬起头,待看清她的脸,忽地愣住了,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丽娘——” 丽娘浑身一震,抬脚就要离开,嗓音好像极为压抑,“你认错人了。” 楚林甫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臂,“胡说!你我夫妻一场,我怎会认错人?我还以为你死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你怎么忍心抛下我,还有儿子!” 丽娘眼中瞬间蓄满泪水,欲言又止,那模样梨花带雨,实在惹人怜惜,“林甫,我......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楚林甫见她那委屈的摸样,心疼极了,“丽娘,这些年你去哪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丽娘轻轻挣脱他的手,别过头去,“我本不该再出现,可我......” 话未说完,她又哽咽起来。 楚林甫愈发心急,“丽娘,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第99章 巫蛊之祸 姜玉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底冷笑,楚林甫对丽娘果然念念不忘。 一边是他的贤妻,一边是心爱之人,那他会如何处呢? 是装作不知此事,还是要揭露丹阳郡主的罪行呢? 丽娘面色凄然,拿着锦帕拭泪,声音轻柔,“林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楚林甫蹙着眉头,牵着她的手,“那我们回去再说!” 丽娘眼底浮现出惊恐的眼神,连连否认,“不,我不要回去......林甫,我求你,别,别带我回去,我会死的......” 楚林甫一阵心疼,神色凝重,“谁敢要你的命!有我在......” 他好像陡然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罢了,我带你先去外面的别院。” 丽娘心头一松,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姜玉楹,跟着楚林甫离开了鞠场。 这时,顾小宝已经自己爬起来跑了过来,“娘,我们要回去了吗?” 姜玉楹满脸笑意,“你还想玩,我们就再等会。” 顾小宝懂事地摇了摇头,“娘,我刚才看到祖父了,他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又走了?” 姜玉楹叹了口气,看来前阵子楚林甫带着他练字的恩情,还是被他记在了心中 “你祖父还有事要忙,我们先回去吧。” —— 崔氏夹了一个鸡腿放进顾小宝的孩子,“喜欢,就多吃点。” “谢谢!”顾小宝脆生生地回答。 沈老夫人笑道,“过几日,小厨房就弄出来了,到时候再请两个可靠的厨娘,你们想吃什么更方便了,就不用天天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姜玉楹有些不好意思,“陪你是我们的福气,祖母这里的饭菜可香了。” 这时,沈庭昱大步从屋外进来,径直走到沈老夫跟前,唤了一声,“祖母!” 沈老夫人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微微拧眉,“吃过饭了吗?先坐下吃饭吧。” 沈庭昱深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沈老夫人等得有些不耐烦,骂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快说!” 沈庭昱低头,“宫中传出消息,说有人告发太子用巫蛊诅咒皇帝,皇帝征西山大营的骑兵对东宫进行了大搜查,并下令关闭京城城门进行搜索,恐怕要戒严了。” 沈老夫人一听,手中的筷子瞬间掉落,她眼眶瞬间红了。 沈庭昱连忙安慰道,“没事的,说不定只是空穴来风!再说,也不一定能搜出东西来,又或者是别人诬告!” 沈老夫人身子微微颤抖,恐怕齐王已经对太子下了狠手,他既然扯了这么大一个阴谋出来,不可能无功而返。 巫蛊之祸,历代君王避之不及! 一旦牵扯开来,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沈老夫人眼眶湿润,一下子像是老了许多,“都散了吧!这几日,谁也不准出府!” 众人都散了出去,姜玉楹磨磨蹭蹭走出了院子,迟疑了一瞬,又立马倒了回去。 刚进门,就听到沈老夫人压抑的哭泣声,伺候在左右的嬷嬷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姜玉楹心中早有了猜测,出言安抚道,“祖母,你放心,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沈老夫人老泪纵横,抬起头看她,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巫蛊的厉害!” 姜玉楹连忙拿了帕子帮她拭擦眼泪,她看了看四周,沈老夫人会意,立马屏退了下人。 沈老夫人深深地望向她,“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姜玉楹目光一转,附耳低声道,“太子早有防备,说不定是,引蛇出洞。” 沈老夫人一脸悲寂,细想起来太子那孩子城府颇深,他对齐王是应该有所提防的。 还记得,太子十岁时,有一次掉进湖里差点丧命,皇帝震怒,连同伺候太子的人都被诛杀。 太子一连发烧了五日,人都烧得迷迷糊糊。 她去宫中探望,太子冲着她哭诉,“是齐王故意把他撞进湖里的,为什么受到惩罚的反而是他身边的人?” 沈老夫人当时怔了半天,才回道,“傻孩子,你是太子,是国本,任何人都不能动摇。你若出了差错,自然得有人担责。” 只是这个责不可能落在比他还小的齐王身上。 从那时起,太子就好像明白了,皇帝并不是他的父亲,在他那里也讨不到所谓的公道。 之后,太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学业上是兢兢业业,身子越发孱弱,隔三岔五老是要生病,仁圣皇帝反倒对他宽容了不少。 皇帝向来喜欢玩弄制衡之术,若太子 的身子跟齐王一样健朗,恐怕早就性命不保了。 沈老夫人还是有些疑惑,她是如何看出来的,“楹丫头,你实话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 姜玉楹神色迟疑,踟蹰道,“我是知道一些内幕,可不知道该不该说......” 若要她全盘托出,势必会暴露她和楚循的关系,她实在抹不开颜面。 另外,她虽然十分信任沈老夫人,可楚循在齐王那里做卧底的事,到底关乎到他的性命,万一从她这里泄露出来,那她不就罪孽深重了吗? 如今细想起来,那日楚循让承影当着她的面说出东宫的事,或许就是他有意为之,故意给自己透点风声,想让她把消息传到英国公府。 以免,胡乱站队! 接下来的局势势必会愈发混乱。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我们是不应该自乱阵脚,你是担心我气坏了身子,特意来提醒我的吧?” 姜玉楹微微颔首,“是,还请祖母恕罪!” 沈老夫人如何能不明白,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风险越大!稍有不慎便全军覆没,她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了。 罢了! “难为你了,孩子。” 姜玉楹心头一酸,眼眶微红,低下头,“你不怪我?” 沈老夫人笑了起来,“你不告诉我,才是为我好,这一点,我如何不懂?好了,你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装聋作哑,好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隔日,便传出消息,太子因巫蛊之祸下了诏狱,朝中大臣一片哗然! 第100章 以身入局 楚循走出宫门,身后的刑部的孟纾寒朝他拱了拱手,便急匆匆离开。 对于太子的事,朝中众臣态度各异,早朝上,有几个朝臣直接闹了起来,替太子喊冤。 皇帝震怒,便抓了几个官员关进大牢,杀鸡儆猴! 都是同僚,刑部不会太过为难他们,只是谁也不知道太子被关在了哪里。 齐王的车驾停在了东直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地撩开车帘,“伯彦,上来!” 楚循给承影递了个眼神,便上了他的马车,齐王漫不经心地问他,“我还以为替他求情的人会有很多,没想到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 这种时候,若整个朝堂的人都向着太子,即便巫蛊之事有蹊跷,依照皇帝的性子也会怀疑他。 谁叫太子颇有贤名呢? 楚循神色淡然,“谁都惜命,这是人性!” 齐王神色复杂,蓦地笑出了声,“依伯彦之见,你觉得太子被关在了哪里?” 按道理太子犯了如此大罪,皇帝必定会派人审理此案,可今日早朝他对此事只字不提。 就连他在内狱的暗桩传来消息,没有见到太子的身影。 他不起疑都难! 楚循轻声道,“毕竟事发突然,圣上肯定会派人暗中调查,若是污蔑了储君,也不好向朝臣交代,我猜太子殿下可能被囚在宫中。” 齐王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分析无不可能,只是这种事情越拖对于他而言越是不利。 楚循摩挲着拇指上玉扳指,顿了顿,“殿下想快刀斩乱麻?” 齐王反问,“不可以吗?” “太子本就体弱多病,若是在狱中突发个什么隐疾,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把手伸进宫中,恐怕还得争取另一个人才行。” “谁?” “冯大伴!” 齐王眉梢上染上了一层冰霜,为了太子这点醋,不得不包一大盘饺子,真是麻烦。 “不过我劝殿下最好先忍一忍,毕竟不管是谁沾上巫蛊不死都得脱一层皮,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齐王若有所思,沉默半晌,不再开口。 到了益康坊,楚循叫停了马车,“殿下,要不要去我的私宅下棋?” 齐王淡笑道,“改日!” 楚循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陷入了沉思,看来齐王的母妃韩淑妃在宫中,一贯低调,不显山不显水。 冯大伴和韩淑妃本是同乡,韩淑妃入宫的第二年,冯大伴才净身入宫,冯大伴学识深厚,那时已是秀才。 即便家道中落,也不至于沦落为太监。 楚循从不相信这会是一种巧合。 他今日为齐王剖析了利弊,还故意引出冯大伴就是等着齐王上钩。 若是他能直接动用这张底牌,倒是省下了许多事! —— 翌日。 姜玉楹带着顾小宝在院子里散步,翠喜急匆匆跑了过来,“夫人,不好了,世子在宫里挨了板子,是被抬回来的。” 姜玉楹心口一沉,她明明已经给沈老夫人透露了消息,兄长怎还会挨打? 她快步朝沈庭昱的院子赶去,屋子里沈老夫人,崔氏,还有英国公等人皆是神情凝重,等在外面。 太医很快从里间出来,沈老夫人立马上前,眉眼焦急,开口问道,“怎么样?” 太医拱了拱手,“老夫人放心,无妨,世子身体健壮,打板子的没有下狠手无非是些皮外伤,我已处理好伤口,日后按时敷药,将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沈三爷感叹道,“没事就好,庭昱还是太冲动了,昨日那些谏言的官员都被抓去刑部了,今日都没有人敢冒头,他偏偏是个愣头青,皇帝几次打断,他都还要为太子抱不平,真是怎么说他好呢......” 姜玉楹和沈老夫人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眸光,沈老夫人示意她待会到别处说话。 崔氏眼圈通红略微有些红肿,姜玉楹连忙宽慰道,“娘亲仔细伤了身子,多事之秋,兄长在家里多养养,也是好事。” 崔氏忡忡失神,还是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沈老夫人便带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的亭子,她早就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主动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给他们透露点风声?” 姜玉楹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眸光微恍,沉默片刻才道,“英国公府迟早要交给你兄长,若是他没有明锐的政治嗅觉,还不如乘早做过富贵闲人。我们沈家不求从龙之功,只求问心无愧。” “这便是他自己的选择!冥冥之中自有定 数吧,庭昱歪打正着!他也是个有福气的。” 姜玉楹转念一想,或许正如她所说,太子巫蛊案若是做的局,那么如今替他鸣不平的,或多或少都会被划到了太子党。 英国公没有出名,兄长出面,皇帝只会觉得他是愣头青,对于这种一片赤诚的忠君之举也是不会怪罪的。 虽然挨了一顿板子,可并不代表失了帝心。 反倒在新帝那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如此说来,这顿板子并不亏。 姜玉楹感慨笑道,“还是祖母考虑周全。” 沈老夫人见她一点便通,颇为欣慰,“楹丫头,日后英国公府说不定得靠你了!” 姜玉楹有些局促,这些朝堂大事,以前她觉得晦涩难懂,如今也可以抽丝剥茧,慢慢品出一二,其实完全是因为背后有楚循的指点! 回到翠玉轩后,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楚循到底会如何破局,她索性披上披风直奔益康坊。 承影见是她亲自来,连忙带着她去了小楼。 楚循一袭官袍端坐在书案前,正在看府邸报,听见动静。 他唇角染上温柔的笑意,语气极轻,“难得,你亲自寻来,我还以为你又要等我给你送帖子呢?” 姜玉楹面色微凝,好像她确实从不主动寻他,每次找他是有所求。 “还不进来?”楚循半开玩笑继续道,“啊楹,你能主动来循我,我就很高兴了!想问什么,你尽管问吧!” 姜玉楹抬脚进来,“太子到底如何了?” 第101章 软肋 楚循失望地摇了摇头,闷声闷气道,“阿楹,这事太复杂,我倒是可以知无不言,只是我会有点什么奖励呢?” 姜玉楹脸色倏地染上一层红晕,攥紧着手心,她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可他怎能趁人之危...... 她呼吸微微一滞,声音极低,“你讲点理啊......我在和你说正事!” 楚循搁下手中的邸报,几步走到她面前,幽幽道,“就算是师徒,也没有不劳而获的,你说呢?” 姜玉楹心绪纷乱,她就不该冲动跑来问他,真是进退两难,“打搅了!” 她转身刚想离开,腰上骤然一紧,人已经被他带入怀里,“我都还没有告诉你有用的信息呢,想跑?晚了......” 姜玉楹脸颊涨红,忙不迭地抬手想要推开他,楚循捉住她的手,轻笑道,“好了,我不逗你了,跟我来,我教你。” 楚循牵着她的玉手把她拉到书案旁,把她摁在了方才他坐的黄花梨座椅上,他捏着她的双肩,要她好好看看方才他看的邸报。 姜玉楹仔细翻看,上面有两则人事任免的消息:殿前都指挥使因坠马摔断了腿,由副将张舜俞顶上了职位,另一个则是杨叔文由御史台主改起居郎。 她收回眸光,茫然地看向他,“这些人员变动会影响朝局?” 楚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自然,你若想了解朝堂大事,第一步便是收集情报,这些官员,看似毫无关联,实则不然。” “比如张舜俞,还有杨叔文其实都暗地里投靠了齐王!” 姜玉楹猛然一惊,起居郎虽无实权,只记录皇帝的言行,那可是除了太监以外,近身伺候皇帝的第一人。 殿前都指挥使更是禁军的统领,那可是掌握着皇帝身家性命的关键职位! 齐王要做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造反? 楚循笑得意味深长,“我还可以告诉你,殿前都指挥使陆鸷其实没有摔断腿。” 姜玉楹豁然开朗,皇帝果然已经察觉了,所以皇帝也在等着齐王有所动作! 楚循幽深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狠戾,“齐王自以为万无一失,可他到底棋差一着!低估了我们圣上的疑心。” 楚循继续道,“巫蛊一案,事出蹊跷,陛下的人根本没有从东宫搜出诅咒的桐木人偶,我们提前调包了东西。” “皇帝自知太子冤枉,原本想直接杖毙了告发的那人,太子说服了陛下,以他自身为饵吊出幕后黑手。” “皇帝开始并不愿意配合,但是他想看看太子到底有多少拥护的朝臣,他心底其实一直忌惮太子,觉得他太过贤能了。” 姜玉楹觉得十分荒唐,可对于疑心颇重的皇帝而言,好像有极为合理。 “其他朝臣都畏于陛下昨日的威慑,不敢再言,比较微妙的是,陛下今日根本没提太子的罪状也没有让人去审理这事,他其实就是想试探到底哪些人是太子党。” “结果根本没有几个!” “圣上见这些朝臣都是缩头乌龟,都不拥护太子又觉得心寒。” “你兄长偏偏在别人下狱之后,还敢替太子求情,他虽走了一步危险棋,却正合圣上之意。” “所以圣上非但不会怪罪,还会觉得他真性情,是个可靠的直臣。” 姜玉楹松了口气,他的分析和自己的猜想差不多,只是接下的局势恐怕会更更棘手。 “那齐王呢?他难道没有防备,他万一按兵不动呢?” 楚循低低地笑出了声,“齐王肯定察觉到了异常,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等着圣上查出他就是幕后黑手,你说他会怎么样?” 皇帝虽然不喜太子,可也不允许他如此下狠手,所以齐王一定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姜玉楹微微失神,“齐王未必没有后手。” 楚循没有丝毫不耐烦,“你猜得没错,冯大伴也是齐王的人!” 姜玉楹神色怔怔,眸底全是震惊,若齐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利用冯大伴对皇帝出手呢? 那楚循和太子的计划,是不是就是逼着齐王造反,然后顺便还除去皇帝? 姜玉楹只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大胆。 楚循见她迟迟没有开口,便知她已想到了更深远的地方,他淡笑道,“好了,这些事太过复杂,你啊,别操那份心了。” “这几日好好待在英国公府,等会大事定下来以后,我上门提亲!” 姜玉楹心头千回百转,“丹阳郡主那里......” 楚循轻描淡写道, “楚林甫是个谨慎的人,这段日子忙着查她的罪证,雁过留痕,一切有迹可循啊,丹阳郡主的事肯定瞒不住了。” 他心底一阵鄙夷,国公府的当家人在朝局动荡不安的时候,还只顾着他的小情小爱,对局势完全没有一点嗅觉。 国公府难怪会日薄西山! 姜玉楹其实心中还有很多谜团。 她先问,“齐王对你信任吗?” 楚循心头一软,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笑意更浓了,“你是在担心我?你放心好,我心里有数。要说信任,肯定他不会信任任何人。” 比如上次,顾行舟利用齐王刺杀他的事,他不相信齐王完全不知晓。 或许齐王对于他们兄弟相残的事,是乐见其闻的。 姜玉楹浑身一哆嗦,面带窘色,“这几日府上不准外出,我得先回去了。” 楚循真想把她摁在身下,可今晚还有要事要办,他只得放她回去。 姜玉楹走后,他命人把齐王安插在东宫的暗桩故意暴露给了皇帝的人。 —— 这则消息第一时间从宫中就传到了齐王府。 齐王的怒火彻底压不住了,一连摔了好几个花瓶。 楚行舟推门进去,看着一地的碎片,叹息良久,道,“殿下,恕我直言,我们的计划如此周密,还是暴露了出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齐王府也有太子的暗桩啊!” 齐王脸色铁青,“谁?” 楚行舟恍然一瞬,亲自给齐王倒了一杯茶,“巫蛊一事,我也是等殿下都做成了才知晓,知道这个计划的人都有嫌疑啊。” 齐王冷哼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你还跟本王拐弯抹角?” 楚行舟眉头深纠,“我们跟着殿下都是为了博一个好前程,可有的人,无欲无求,更没有什么软肋,你说他为什么要待在殿下身边呢?” 齐王面色微冷,脑海里蓦地想起了一个人! 第102章 疑神疑鬼 齐王他自诩有容人之量,不管他是桀骜不驯,还是放荡不羁,只要有真本事,他都会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 像楚循这种锋芒毕露的男人,为什么会扶持自己? 他到底何所求?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 齐王半眯的眼眸,“他的弱点是什么?” 楚行舟面色难看,斟酌着用词,“殿下,此事说来真是难以启齿,外人都说我们兄弟二人水火不容是因为国公府的爵位,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暗中觊觎我的妻子姜玉楹,如今英国公的沈五小姐。若非他从中作梗,我们哪里会和离!” “这事实在有违人伦,还望殿下替我保密。” 齐王大为震惊,那日他在国公府中药,楚循和姜玉楹前后脚出现在院子里,他还以为楚循是故意借机投诚的。 如果他们真有私情,那楚循其实真正想救的人根本不是他! 齐王冷哼一声,“你的前妻就是他的软肋?” 楚行舟忽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跪下磕头,“殿下,我夫人胆小,还求你别伤害她!” 齐王笑得有些瘆人,“怎么,都有了夺妻之恨,你还跟他讲兄友弟恭?有的人注定就是你上升通道上的绊脚石。” “你看我和太子,如若有一天是他登基,我还能活命吗?别天真了!” 齐王顿了顿,“罢了,我给你一支精锐,你自己想法子,把英国公府拉到我们的阵营来!” 两人从新部署了一番,宫里就传来急诏要齐王进宫。 —— 四周一片寂静。 宫里已落锁,是冯大伴来接的齐王,他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过了一个转角处,齐王忍不住开口,“公公,里面——” 冯大伴压低了声音,“殿下,那人已经招了。” 齐王的心跌入谷底,张了张嘴,“那圣上相信了?” 冯大伴看着慌乱无措的齐王,有些心疼,他点了点头,“不管什么铁证,你都一口咬死,绝不认下就行,其余的我来想法子。” 齐王定定地回看了他一眼,“公公大义!” 到了太和殿,齐王被请了进去,他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哐当一声,一个砚台就砸了过来。 齐王不敢避让,抬手摸了摸额头,黏糊的鲜血沾满了手掌。 仁圣皇帝见他一脸血,狼狈不堪,朝冯大伴递了个眼神。 冯大伴从怀里掏出一张锦帕递了过去,齐王接过擦了擦额头,“父皇,儿臣冤枉!” “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孽障!”仁圣皇帝面色微冷,"现在,朕给你一次自辩的机会,若是你胆敢讲句一假话,朕就让你和你娘一辈子都不见天日。" 齐王一脸悲寂,矢口否认,“父皇,事已至此,我辩不可辩,毕竟太子受罚,得利的人不是我就是寿王。我自是不敢攀诬寿王,但我对天发誓,绝没有做对不起太子的事。还请父皇宽宥我娘,她身子不好,实在无辜,更经不起折腾......” 他还敢祸水东引,提到寿王。 皇帝冷笑,“一个二个都说自己无辜,一个小小的花匠,敢攀诬你?你以为朕那么好糊弄吗?” 齐王惶恐不安,拼命地摇头,“父皇既然认定儿臣有罪,儿臣也无话可说!” 皇帝怒极,“荒谬,你真当朕不敢罚你吗?” 正当两人胶着之时,有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跑了进来,“陛下,大事不好了!刚才那个花匠——” 仁圣皇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规矩!” 那小太监跪着移动到冯大伴的跟前低声告诉他:那个花匠已经死了! 齐王走出宫门时都还有些恍惚。 冯大伴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直言道,“殿下,动手的不是我的人。” 第二日,齐王就得到了内幕消息,国公府世子楚循,涉嫌暗杀花匠被禁军扣了下来。 齐王有些坐不住了,楚循与他交往密切,圣上稍微探查,就会发现他是齐王府的人! 他当天就收到楚循派人送来的秘函,大意就是千万不要替他求情,他自会攀咬寿王。 如此抖出来,就成了无头公案,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恐怕皇帝自己也不清楚,他仅有三个儿子,不可能把三个儿子都一并斩杀了吧! 齐王隐隐有些愧疚,只觉得昨日对他的怀疑真是无稽之谈。 楚行舟恐怕就是因为夺妻之恨才故意污蔑楚循的,他差点就错失了一名良臣。 —— 一间秘密的监狱里。 楚循穿着囚衣磕头便道,“陛下,我真 的没有杀那花匠,当晚我不过是经过了那处林子,羁押花匠的人都是禁军,我如何能得手?” 仁圣皇帝半眯着眼眸,锐利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看守期间,没有任何人接触过他,不是你,还有谁?” 楚循继续辩解,“陛下,宫中杀人的法子,数不胜数,若是偶遇过就有罪,那看守他的侍卫,太监,宫女,谁都有可能啊!” 跟在仁圣皇帝身边的冯大伴脸色一沉,声音异常尖细,“楚世子,劝你还是放聪明点,你真当陛下仁慈,不会要你的脑袋吗?还是非得大刑伺候?” “还不快说,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楚循神色肃然,“太子巫蛊案牵扯甚广,实在可疑!陛下只有三子,除了太子,齐王,就只有寿王,不管我攀咬谁出来顶罪,我都将是大晟的罪人!这背后之人就是想搅乱朝局,挑起矛盾,逼着几个皇子陷入内斗,自相残杀,其目的就是想削弱我大晟国威啊!” “这幕后黑手用心何其险恶,其心可诛!还望陛下圣明!” 冯大伴闻言诧异地看了过去。 仁圣皇帝也回味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朕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楚循摇了摇头,言辞恳切,“陛下,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哪怕没有的事,也会杯弓蛇影!就目前而言,那个告发的人扯出了太子,那个花匠扯出了齐王,那下臣是不是只能扯出寿王才能脱罪?” “难道就因为奸佞们几句谗言,就让太子、齐王、还有寿王都陷入自证清白的死循环吗?” 第103章 求人 仁圣皇帝沉默了起来,他心里清楚,楚循可能也跟他撒了个弥天大谎,但是不可否认,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他不能只相信几个贱民的污蔑,让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就算他们在斗法,可想到不管谁污蔑谁,证据都略显不足! 楚循见他有所动摇,继续痛声道,“若陛下一定要查,那不妨好好查查宫里,宫外,就怕牵扯出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仁圣皇帝觉得有理,如今把他牵扯进来,又多了一个国公府,若再查,是不是非得掀起惊天血案? “还有哪些人接触过花匠?” 冯大伴似思索片刻,沉吟道,“那花匠路过翊坤宫附近时,碰到了贺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锦瑟。” 这话,成功让皇帝燃起了怒火,骂道:“蠢货,难不成你还想冤枉贺贵妃?” 冯大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陛下息怒,奴才也有嫌疑,一路上我都跟着花匠。” 楚循心中冷笑,冯大伴果然会极为熟悉皇帝的性子,顺着他的话扯出了贺贵妃,岂不就是扯出了寿王吗? 真是越乱越好! “陛下,万不能殃及无辜啊,这些事,让他们慢慢查,但是太子是国本,动摇不得,齐王、寿王都是金尊玉贵,哪里容许他们这样诋毁?” 仁圣皇帝觉得这话入耳,笑了,“扯东扯西,都没有实质的证据,你们这些滑头,就知道欺骗朕!” 楚循有些茫然,“陛下,臣万不敢欺君啊!” 仁圣皇帝起身,冯大伴慌忙上前拍了拍他袍子上的褶皱,抬脚出了监狱。 “先关他两天,再让人细查!” 楚循跪着目送他们离开,吐出一口浊气,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英国公府。 姜玉楹得知消息已是两日后,也不知道国公府那些人会不会替楚循担心。 她心底有些着急,“......国公府怎会也折进去?” 他出了事,她现在都不能正大光明地打听,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多么的脆弱! 沈老夫人实在没看明白到底谁才是执棋手,东宫巫蛊的事还没有完,又扯出了一个齐王,这会又牵扯了国公府,那下一个又会是谁? “太子和齐王都被幽禁,如今就只剩一个不堪大用的寿王,国公府和贺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按理楚家应该算寿王一派,陛下若真按照这个思路查下去,他这三个儿子都得折进去!” “这三人看似无辜,可都脱不了干系,只不过相互出招,都没让对方讨到便宜。” “太子那边到底怎么给你透露的风声?” 姜玉楹自然不敢暴露楚循,话锋一转,“就没有人能劝劝陛下吗?” 沈老夫人思量一瞬,想了想,“恪亲王!” 恪亲王是皇帝的亲弟,深得恩宠,只是他性子向来淡泊,对于朝堂之事向来不会插手,想要说服他难如登天。 姜玉楹脑海里陡然想起诸九思扮演戏子那不正经的模样,便打定了主意寻他帮忙。 日落西斜,姜玉楹换了一身衣服带着翠喜出了英国公府。 姜玉楹没想到诸九思这么爽快就应邀她来见面,只是他选的地方,竟是京城有名的瓦子! 踏入这繁华喧闹的瓦子,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人群簇拥,摩肩接踵,欢呼声,喝彩声,谈话声交织成热闹的声浪,放眼望去,台上正有两人赤裸着健壮的胸膛上,正在相扑角斗。 姜玉楹刚落座,耳畔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原来你就是庭昱的妹妹?你可知,我们可是有过婚约的!” 诸九思唇角上扬,专注地盯着场上激烈的比赛,轻飘飘的话语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响。 姜玉楹脸色一白,“诸公子,你莫开玩笑,我是和离之人!” 诸九思转过头来,“嗯,京城的人都知道,若我不介意呢?你说英国公府会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姜玉楹一脸错愕,“你......” 诸九思脸上的笑意连连,打趣道,“怎么你眼光太高,还看不上我?啧啧......没想到,我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入得了你的法眼啊!” “沈五小姐!你派人给我送了帖子约我相见,到底所谓何事?” 姜玉楹瞬间明白,他肯定早已知晓她和楚循的事。 她面色一红,压低了声音,“你可不可以帮帮他?” 诸九思明知故问,“帮谁?你是他什么人啊?你的前大伯哥吗?你若不说清楚,我可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 姜玉楹脸上臊得慌,还是承认道,“他是我关切之人,我们彼此倾慕!” 这时,相扑其中一个选手把另一个选手摁倒在地上,场内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过后,诸九思依旧不放过她,“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姜玉楹抿了抿唇,咬牙道,“告辞!”说罢,她起身便准备回去。 他和楚循的关系亲密,诸九思如此轻松,楚循应该不会有大事。 诸九思见把她惹急了,笑了笑,“回去等消息,放心!” 这一等,竟等来了边陲士兵借着军饷哗变的消息。 齐王又暗中命人把早已收集好证据,诸如制造假银、卖官鬻(yu)爵、欺凌百姓,强占农田等一系列的罪证都呈给了皇帝。 皇帝震怒,骤然发难竟直接将贺贵妃打进了冷宫。 朝堂上众臣们吵吵嚷嚷,议论纷纷,各自提名到底让谁带兵去围剿。 皇帝几次看向徐宰辅,可他偏偏眼观鼻,鼻观心,默不吭声。 齐王和太子、寿王三人都缺席了朝会,仁圣皇帝脸色逐渐沉重起来。 回到乾清宫,冯大伴把热水冲入松香木盆里,小心翼翼伺候皇帝,把裤腿卷了上来,“陛下啊,等烫完脚,就好好睡一觉!这些烦心事,一桩接一桩,先放一放,那些个朝臣就惯会躲懒,真是辛苦陛下了。” 仁圣皇帝闭着的眼眸忽地睁开,“你说派谁带兵出去好呢?” 冯大伴早就得了齐王的信,“圣上取笑奴才了,这种国家大事,哪里容我一个阉人多嘴?” 仁圣皇帝睨了他一眼,“你个老东西,朕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冯大伴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奴才哪里懂这些啊,徐宰辅上次不就举荐了一个可靠的人吗?他这次怎么耍滑头,装聋作哑,不给陛下分忧了呢?” 仁圣皇帝心头微微松动,想起了那个被他关在诏狱的男人。 他不紧不慢开口,“把恪亲王给朕叫来!” 第104章 宫变 边陲的哗变越闹越厉害,仁圣皇帝心里愈发烦躁,贺家的罪证都属实,刑部越查越惊心。 仁圣皇帝一道圣旨便抄了贺家,抄出的家产尽数充公,填补军饷亏空。 经过太后和恪亲王的轮番劝说,仁圣皇帝最终决定暂时把巫蛊的案子丢在了一边,他下了一道秘旨要楚循戴罪立功,抽调西山大营的兵力去边境平乱。 夜幕如墨笼罩着宫殿,雨丝如帘,纷纷扬扬地洒落。 寝门大开,昏黄的灯光从内殿透出,皇帝身着一袭黑色绣金的龙袍,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来到了御膳房。 冯大伴上前帮他解下沾了雨丝的披风,随手递给一旁的宫女,宫女们赶紧用锦帕为皇帝擦拭脸上和发间的雨水。 皇帝脸色阴沉,那深邃的眼眸中透着疲惫与沉思,仿佛这雨夜的寒意也侵入了他的心底。 他从没有想到贺家竟私贪了那么多银子,简直堪比国库。 “宣太子过来陪朕用膳!” 今日楚循已带着西山大营的兵力离开京城,皇帝下旨解除太子和齐王的禁令。 不一会太子便来到了御膳房,两人一番君臣客套,仁圣皇帝便赏赐了他一杯酒,不曾想太子刚喝了他赏赐的酒,就口吐鲜血。 太子跪在地上,满脸悲伤寂,声音断断续续,“父皇,君要臣死,不得不死,我还以为你相信儿臣了,儿子是不如齐王能文能武,可决计不会沾染巫蛊之术啊,儿子恐怕不能尽孝了......” 皇帝大惊,“胡说八道什么,朕要你性命做甚?太医,给朕传太医!相信朕,不会让你有事。” 太医很快查明,太子所饮的酒里有致命的毒药。 皇帝大发雷霆,那入口的酒他也差点喝了,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他神色沉重起来,寿王和太子相继出了问题。 就只剩下一个能文能武的齐王了! 皇帝心口一紧,一脚就踹在冯大伴的心口,“狗奴才,吃里扒外!这倒酒小太监是你干孙子,是你指使他要太子的命吗? 冯大伴浑身颤抖,他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毒杀太子,看来他也被人阴了,他慌忙辩解道,“陛下,奴才冤枉......” 皇帝哪里肯信他,他们可以毒杀太子,同样也可以毒杀他。 “来人——” 侯在外面的禁军立马冲了进来,一群伺候用膳的奴才全都羁押了起来。 仁圣皇帝半眯着眼眸,神情莫测,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冯大伴不停地磕头,“陛下,奴才冤枉,奴才跟你了二十多年了,奴才是什么人,你是知道啊,这是奸人故意在挑拨离间啊。” “陛下——” 仁圣皇帝压根不看他一眼,任由禁军把他如狗一样拖了出去。 —— 与此同时,韩淑妃的动作更快,她身边的大宫女亲悄然来到了齐王府,要他即刻起义夺宫! 齐王心中的狠戾一闪而过,他们是计划尽快除去太子,甚至在回东宫的路上埋伏了刺客,冯大伴不会临时更改计划,那就只能说明是太子自己下毒,以身入局要陷害他! 如今京城的禁军尽数被他握在手里,西山大营的军力也被抽调离开。 他心口越来越沉,皇帝怀疑上冯大伴。 肯定还会怀疑他,而这件事他根本无法自辩,那就只能变被动为主动,以攻为守了! 齐王眼眶微红,他实在担心韩淑妃的安危,声音哽咽道,“那母妃的安危......” 那嬷嬷神色淡然,恨铁不成钢道,“娘娘说,若能成事,就算她地府也安生了。娘娘还让奴婢告诉你,冷宫有密道,她会想办法保全自己。” 齐王还是有些犹豫,隐隐觉得母妃太过果断,此举实在太冒险了,“京城中的世家若是不服?” 那嬷嬷笑道,“多杀两家,不服也得服!” 齐王沉默不语,在屋中踱步,半晌才道,“我总觉得太子还有后手!” 他其实也怀疑过楚循是内鬼,可是他自己抗下了刺杀花匠的罪责,甚至入狱,此举就表面他追随自己的决心。 如今楚循又带着西山的人离开了京城,都是按照他自己的计划实施的,为何他心中隐隐不安呢? 那嬷嬷再次叹息,“殿前都指挥使张舜俞也是我们的人,殿下只需高举“清君侧”的大旗带兵杀出一条血路,即便攻打皇宫,也不会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 “太子昏迷不醒,等杀了皇帝,就说是太子毒杀了陛下,世人哪里知道真相?” “兵贵神速,成王败寇,在此一举,殿下,事不宜迟,就堵一把吧!” —— 太子被太医用了奇药催吐,他幽幽地睁开了眼眸,紧攥着皇帝的衣袖,“父皇,儿臣死不足惜,可我担心这背后之人还有后手......” “若是他们逼宫——” 皇帝早已想到了这一层,他气急败坏,一连摔了好几个茶盏,怒骂道,“我看谁敢,谁来谁死!” 他早在太子毒发时,就命人让陆鸷进宫了,还把韩淑妃给关了起来。 齐王带着人发动了夺宫之变,兵分两路,齐王府的副将带着人去炸弹药库引起混乱,齐王则亲自带人直接攻打皇宫。 原本他以为禁军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不曾想皇帝早有防备。 当夜临时又把张舜俞给换了下去,他们在宫门则遇到了由陆鸷带着禁军殊死抵抗。 夜幕如墨,倾盆大雨肆虐,闪电划破长空,瞬间照亮了宫殿阴森的轮廓。 迎宣门,两拨人马在雨中激烈交锋。刀光剑影在雨幕中闪烁,雨水被击打得四处飞溅。 齐王身着黑色铠甲,身后的将士个个面露凶光,挥舞着长刀,喊杀声震耳欲聋。 雨雾交织,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在地上流淌成河,皇宫的地砖被染得鲜红,每一步都充满了血腥与杀戮。 殿内,皇帝心烦气躁,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又连下了好几道调令,“好你个齐王,弑君弑父,朕倒要看看,老天会不会帮他!” 齐王所带领的人数远超禁军,就怕今夜齐王趁势攻占了皇城,他这个皇帝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第105章 宫变(二) 夜色浓稠,大雨如注。 风雨声中混杂着马蹄声和打斗声,还有尖叫嚎哭的声音。 姜玉楹惴惴不安,从床榻上起来,翠喜撩开了帘子慌忙进来,“夫人,京城突然戒严,听他们说城西的弹药库被炸了,有贼人乘机作乱。京兆尹、巡检司以及禁军侍卫纷纷出动重兵去灭火救援。” “老夫人命大家不要惊慌,还组织护院和仆人们看守宅子。” 姜玉楹心底没来由一阵心慌,隐隐觉得有一股危险正在靠近。 齐王已经动手了,弹药库被炸肯定是虚晃一枪,目的是搅乱京城,分散官员们的注意力,好乘势发动宫变。 她神色紧张,“翠喜,你让孔嬷嬷把小宝藏起来,藏到柴房或者地窖什么地方吧,赶紧去!” 这时,她披上一件披风就朝前院走去。 正院,灯火通明,沈家人济济一堂,每个都惶惶不安,一个家仆慌慌张张跑来回禀,“叛军冲到明康坊了,把陈家以及家眷都带走了,他们朝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沈老夫人定了定心神,“让护卫看好大门!可看清楚那领头的人是谁了?" "是,隔得太远,实在没看清!"老仆心里发苦,硬着头皮应下,又匆匆退了下去。 沈家的护卫只有几十人,平日里对阵一般的山贼肯定不在话下,可遇到正规的叛军铁蹄哪里抵达得住? 沈老夫人双手合十,拜了拜佛主,即便是齐王夺位,他也不能一言不合,就把功勋世家杀个干净吧! 崔氏曾见一次宫变,这次明显也是惊魂未定,紧紧攥着姜玉楹的手,她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娘,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砰砰砰猛烈的拍击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面色骤变,一道男音从墙外传了过来,“开门!英国公,齐王有要事相商,还望你和世子跟我们走一趟,齐王会待你们如上宾,若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刀剑无情!” 姜玉楹瞬间明白,这是要胁迫功勋世家与齐王一道造反啊。 沈六姑娘生怕沈家连累到自己,“爹爹,阿兄你们去吗?他们说不会伤害......” 沈老夫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生生把余下的话给憋了回去。 若真会待他们如上宾,就不会带着人围了英国公府,拿刀持剑来胁迫他们了。 沈老夫人和英国公对视一眼,英国公扬声回道,“犬子才挨了板子,移动起来实在不便,老夫跟着你们走一趟吧。” “英国公,你都过了知天命的岁数了,这些事本就是世子的职责,他屁股上那点伤和命比较起来,根本无足轻重吧!”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撞开! 一名叛将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为首的将军手持长枪,猛地刺向门房,鲜血飞溅,门房尖叫一声,根本来不及闪躲就已毙命。 护院们大惊失色,人人都拔出刀,蓄势待发,准备殊死一搏。 英国公脸色难看,一只大手摁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时,一道红色锦袍骤然闯入众人的眼帘,身旁的人帮他举一把黑伞,雨水噼噼啪啪地击打在伞上,而他身后竟是一排排整齐的弓弩手。 楚行舟阴冷的眸光透过雨暮朝她望了过来。 姜玉楹愣了愣,面色惨白,他的神情凛然,平静中却藏着巨大的危险,就好像随时准备吞噬她的毒蛇一般! 沈老夫人瞬间反应过来了,楚行舟已投靠了齐王,他这是要乘机排除异己,报复自家孙女执意和离一事。 她毅然决然站在了姜玉楹的身前,“原来是你小子,老身在功勋世家中还有点脸面,你带我走吧。” 楚行舟气势凌人,似惋惜地叹了一声,“沈老太君,你一把年纪,凑什么热闹,倒是我与拙荆多日未曾相见,实在想念得紧,还有我的乖儿子呢?” “阿楹,小宝呢?” 姜玉楹感觉自己的每根汗毛都立了起来,楚行舟到底要干什么? 还打算把顾小宝也一并掳走吗? 英国公一声厉喝,“没想到,国公府如此趋炎附势,齐王到底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楚行舟眉头微蹙,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虞,“岳丈大人!我就是想和你们叙旧而已,你们若执意不肯,我不介意血洗整个英国公府!” 沈六姑娘哭天喊地地抹泪,大声叫嚷,“看吧,都是她这个丧门星惹出来的祸事,若不是她执意和离,我们沈家哪里会遭这无妄之灾?” “爹,祖母,你们好糊涂啊,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因为她一个人去死吗?” 英国公血气翻涌, 怒骂道,“你住口!贪生怕死,为难时刻毫不念及姐妹之情,真是枉为我沈家人!” 姜玉楹心中冷笑,她拍了拍沈老夫人的背,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英国公的身旁。 她压低了声音,“父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你要相信邪不压正!太子留有后手......” 英国公瞳孔微微一缩,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末了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罢,姜玉楹转身走入了雨中,“楚行舟,我跟你去!多事之秋,小宝早就送到庄子上去了,今夜你事多,别因小失大!” 楚行舟冷冷扫了她一眼,一抬手,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便直接闯进了院子,四处抽寻。 姜玉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一会,他们却无功而返。 英国公和沈庭昱都被楚行舟的人扣下了,姜玉楹望了一眼漆黑的雨夜,一柄大扇悄然遮住了她的头顶。 姜玉楹淡然地走出英国公府,这一夜注定漫长,成王败寇,还没有定论。 楚循,你到底在哪里? —— 殿前都指挥使陆鸷被几个叛军围攻,他左挡右劈,身上已多处负伤,但仍毫不退缩。突然,他脚下一滑,一个叛军趁机挥刀砍来。千钧一发之际,楚循手持长剑舍身扑来,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楚循带领着西山大营的军士们如猛虎一般,冲入敌阵,手中的长剑上下翻飞,所到之处,叛军纷纷倒下。 然而,更让叛军绝望的是,援军如潮水般涌来,源源不断...... 夜色浓稠,大雨如注。 风雨声中混杂着马蹄声和打斗声,还有尖叫嚎哭的声音。 姜玉楹惴惴不安,从床榻上起来,翠喜撩开了帘子慌忙进来,“夫人,京城突然戒严,听他们说城西的弹药库被炸了,有贼人乘机作乱。京兆尹、巡检司以及禁军侍卫纷纷出动重兵去灭火救援。” “老夫人命大家不要惊慌,还组织护院和仆人们看守宅子。” 姜玉楹心底没来由一阵心慌,隐隐觉得有一股危险正在靠近。 齐王已经动手了,弹药库被炸肯定是虚晃一枪,目的是搅乱京城,分散官员们的注意力,好乘势发动宫变。 她神色紧张,“翠喜,你让孔嬷嬷把小宝藏起来,藏到柴房或者地窖什么地方吧,赶紧去!” 这时,她披上一件披风就朝前院走去。 正院,灯火通明,沈家人济济一堂,每个都惶惶不安,一个家仆慌慌张张跑来回禀,“叛军冲到明康坊了,把陈家以及家眷都带走了,他们朝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沈老夫人定了定心神,“让护卫看好大门!可看清楚那领头的人是谁了?" "是,隔得太远,实在没看清!"老仆心里发苦,硬着头皮应下,又匆匆退了下去。 沈家的护卫只有几十人,平日里对阵一般的山贼肯定不在话下,可遇到正规的叛军铁蹄哪里抵达得住? 沈老夫人双手合十,拜了拜佛主,即便是齐王夺位,他也不能一言不合,就把功勋世家杀个干净吧! 崔氏曾见一次宫变,这次明显也是惊魂未定,紧紧攥着姜玉楹的手,她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娘,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砰砰砰猛烈的拍击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面色骤变,一道男音从墙外传了过来,“开门!英国公,齐王有要事相商,还望你和世子跟我们走一趟,齐王会待你们如上宾,若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刀剑无情!” 姜玉楹瞬间明白,这是要胁迫功勋世家与齐王一道造反啊。 沈六姑娘生怕沈家连累到自己,“爹爹,阿兄你们去吗?他们说不会伤害......” 沈老夫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生生把余下的话给憋了回去。 若真会待他们如上宾,就不会带着人围了英国公府,拿刀持剑来胁迫他们了。 沈老夫人和英国公对视一眼,英国公扬声回道,“犬子才挨了板子,移动起来实在不便,老夫跟着你们走一趟吧。” “英国公,你都过了知天命的岁数了,这些事本就是世子的职责,他屁股上那点伤和命比较起来,根本无足轻重吧!”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撞开! 一名叛将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为首的将军手持长枪,猛地刺向门房,鲜血飞溅,门房尖叫一声,根本来不及闪躲就已毙命。 护院们大惊失色,人人都拔出刀,蓄势待发,准备殊死一搏。 英国公脸色难看,一只大手摁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时,一道红色锦袍骤然闯入众人的眼帘,身旁的人帮他举一把黑伞,雨水噼噼啪啪地击打在伞上,而他身后竟是一排排整齐的弓弩手。 楚行舟阴冷的眸光透过雨暮朝她望了过来。 姜玉楹愣了愣,面色惨白,他的神情凛然,平静中却藏着巨大的危险,就好像随时准备吞噬她的毒蛇一般! 沈老夫人瞬间反应过来了,楚行舟已投靠了齐王,他这是要乘机排除异己,报复自家孙女执意和离一事。 她毅然决然站在了姜玉楹的身前,“原来是你小子,老身在功勋世家中还有点脸面,你带我走吧。” 楚行舟气势凌人,似惋惜地叹了一声,“沈老太君,你一把年纪,凑什么热闹,倒是我与拙荆多日未曾相见,实在想念得紧,还有我的乖儿子呢?” “阿楹,小宝呢?” 姜玉楹感觉自己的每根汗毛都立了起来,楚行舟到底要干什么? 还打算把顾小宝也一并掳走吗? 英国公一声厉喝,“没想到,国公府如此趋炎附势,齐王到底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楚行舟眉头微蹙,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虞,“岳丈大人!我就是想和你们叙旧而已,你们若执意不肯,我不介意血洗整个英国公府!” 沈六姑娘哭天喊地地抹泪,大声叫嚷,“看吧,都是她这个丧门星惹出来的祸事,若不是她执意和离,我们沈家哪里会遭这无妄之灾?” “爹,祖母,你们好糊涂啊,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因为她一个人去死吗?” 英国公血气翻涌, 怒骂道,“你住口!贪生怕死,为难时刻毫不念及姐妹之情,真是枉为我沈家人!” 姜玉楹心中冷笑,她拍了拍沈老夫人的背,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英国公的身旁。 她压低了声音,“父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你要相信邪不压正!太子留有后手......” 英国公瞳孔微微一缩,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末了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罢,姜玉楹转身走入了雨中,“楚行舟,我跟你去!多事之秋,小宝早就送到庄子上去了,今夜你事多,别因小失大!” 楚行舟冷冷扫了她一眼,一抬手,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便直接闯进了院子,四处抽寻。 姜玉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一会,他们却无功而返。 英国公和沈庭昱都被楚行舟的人扣下了,姜玉楹望了一眼漆黑的雨夜,一柄大扇悄然遮住了她的头顶。 姜玉楹淡然地走出英国公府,这一夜注定漫长,成王败寇,还没有定论。 楚循,你到底在哪里? —— 殿前都指挥使陆鸷被几个叛军围攻,他左挡右劈,身上已多处负伤,但仍毫不退缩。突然,他脚下一滑,一个叛军趁机挥刀砍来。千钧一发之际,楚循手持长剑舍身扑来,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楚循带领着西山大营的军士们如猛虎一般,冲入敌阵,手中的长剑上下翻飞,所到之处,叛军纷纷倒下。 然而,更让叛军绝望的是,援军如潮水般涌来,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