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86:我从整座大山进货》 第一章 重回86 1986年,小兴安岭,福林屯。 风拂山林,绿海涌动。 无数飞禽走兽,数不清的珍贵药材藏身大山。 八十年代的东北,不禁枪,不禁猎。只要有本事,无尽的财富都能带回家! “我这是,重生了?” 二十岁的赵江站在家门口,不敢相信地抚摸着毫无皱纹的脸庞。 昨晚有老朋友来找他叙旧,已年过六十的赵江没注意喝多了。 没有任何征兆,他只觉得脑袋一热,有股暖流炸开,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等他醒来,就躺在过去熟悉的炕上。 可赵江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重生的喜悦,甚至有些气愤。 “老天啊,为什么要再折磨我一次?” 前世他的人生并不顺利。 家里四口人,赵江还有一个妹妹。 他妈王桂的身体一直不好,总是头疼。屯里的卫生所看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市里医院也跑了好几次,医生也只是开些维生素,让多注意休息。 平时王桂啥毛病没有,可头疼起来是真的要命。赵江的爸赵山心疼媳妇,总想法子弄些偏方试试,最多好一阵又会再犯。 加上前些年赵山的妈生病,他是个孝子,家里那点钱都投进去了,老人最后至少走了个舒坦。 家里只有赵山在林场上班,当归楞小组长,每个月就那点死工资,要供一家子吃喝拉撒,家里就没攒下多少,日子过得紧巴。 如果仅仅是这样,赵江相信凭一家子的努力,日子同样会越过越好。 可在明年,1987年冬天,赵山下班回来的路上,被一头公野猪,也就是大孤个子给挑了。 獠牙从胸膛戳进去,人当场就不行了。 赵江接了他爸的班去林场归楞。 为了排解心中生活苦闷,他跟一位老炮手学起了打猎。 可能天赋过人,赵江短短五年时间就把这片山里的野兽给照量了个遍,担得上炮手一名。 可王桂有天突然倒在家里,突发性脑溢血走了。 接连遭受打击,赵江不愿留在这个伤心地,孤身前去城市打拼。 可没有人引路,属于大山的他并不习惯城市的节奏。 浑浑噩噩,操劳半辈子,兜里还是干干净净。连回家的车票都是向工友借钱买的。他在老屋住着,还需要妹妹接济生活。 “还要再经历一遍同样的痛苦吗?”赵江心里满是苦涩。 他慢慢踱步走回小院,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外屋地,王桂正在烧炉灶做早饭,赵江脚步停顿。 看到几十年不曾见到的身影,赵江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他直感觉喉咙发涩,嘴唇颤动着喊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妈!” 冷不丁听到喊,王桂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赵江傻楞地站在院子里。 “江儿,你今天咋起来这么早?”王桂把赵江拉过来,“这么冷的天你衣服都不穿就出来,不怕冻着啊?赶快回屋躺着去。” 前世的赵江,这时候还不醒事,平时都是睡到八九点才起床,就差王桂把饭送到炕上去了。 “妈,我睡不着了,就站这儿陪你会儿。” 赵江的反常让王桂瞬间警觉,她眉毛一挑,怀疑地上下打量赵江:“你是不是又想要钱了?别想啊,要钱找你爸要去,看他揍不揍你。老实点,别一天到晚瞎混!” 赵江他妈王桂刀子嘴豆腐心,说话很凶,可赵江真磨上一磨,他妈又总归心软。 上辈子嫌王桂的唠叨烦,现在赵江反而觉得有些幸福,咧嘴傻笑。 “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王桂摇摇头,不去管他。 这年头条件比较艰难,吃的也很简单。 王桂把白菜烀在锅里,帘子上放窝窝头让水汽儿加热。 窝窝头就是纯玉米面的,不加细粮,吃起来一嘴干扁扁的往下掉渣。 白菜汤更是清汤寡水,带点盐味,汤面上能飘星星点点几个油花。 肉是别想了,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看王桂去拿饭盒,赵江知道她是要给上班的赵山和上学的妹妹赵兰准备午餐。 “妈,我去帮你拿咸菜。” 不等她答应,赵江就走出屋。 “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跟变了个人似的。”王桂奇怪,“突然知道心疼人了,还陪我在这儿做饭。” 王桂很快把儿子懂事的想法给抛却了,“不知道憋的什么主意。”赵山老说就是她心软,才把赵江宠成这副样子,眼里没活。 虽然这样喃喃,但她还是瞧了眼赵江身影笑了笑。 东北冬天没有什么新鲜蔬菜,所以每年家家户户都会洗干净大缸腌制咸菜。 做法倒也简单,倒入差不多一半多点儿的开水,可劲儿放两斤盐搅均匀。等水凉了后,就把辣椒、萝卜、白菜、黄瓜等五颜六色能找到的蔬菜都放进去,再盖好盖,用石头压住,放段时日就好了。 赵江走到院子里的大缸前,搬开石头,赵江选了几条绿油油的黄瓜,用水刷洗干净了拿进去。 王桂把黄瓜切成小段,拿出放香油的罐子,用筷子沾了沾,滴到黄瓜上。 如今人们肚子里都缺油水空落落的,谁都知道多放油香,可都舍不得。基本上都是每年杀年猪时候攒的油,接下来一年都靠这些油来填肚子。 滴好香油,简单地拌拌,这就是一道菜了。 王桂分装到两个饭盒里,又各自放上一摞煎饼,弄点大酱放进去。剩下一点拌黄瓜放盘子里待会儿早餐吃。 赵江洗漱好,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床了。 赵山看了眼比他起得还早的儿子,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见到提前起床的赵江,倒是妹妹赵兰的反应最大。 她先是揉了揉眼,确认没看错后瞬间就炸了:“妈,我睡过了你怎么不喊我啊?哥都起床了!今天课都得落下!” 赵兰着急忙慌地挎上包,连午饭都没拿就想往学校走。 赵江哭笑不得的拦下她,自己这哥哥的形象属实根深蒂固了,解释半天赵兰才将信将疑地走回去,坐到炕上也很不踏实。 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都时不时瞅一眼赵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个点能看到他,有点不习惯。 “都愣着干嘛?吃饭啊。”王桂把碗筷拿过来招呼着。 “爸,吃饭。”赵江拿过一个碗,给他爸盛好汤,接着是妈和妹妹,最后才是自己的。这和赵江平常的举动可太不一样了。 赵山打探的目光看向王桂和赵兰,两个人都摇摇头。 全家坐一起吃饭的场景,赵江太久没有经历了。 他把头埋在碗里,热气蒸腾在脸上,试图遮掩快包不住的泪水。 赵江很开心,可一想到家人们未来的命运,胸膛就像堵住了,喘不过气,窝窝头啃一块掉一块。 突然,如同一道闪电在他脑中惊天动地劈响,赵江的思维一下清明了。 不对啊! 现在全家健健康康,前世那些悲痛的遭遇都可以避开! 只要他努力,爸妈,妹妹都能迎来完全不同的人生! 而他也不用昏昏沉沉地窝囊活一辈子。 他现在可是炮手水平! 别说头大孤个子,就算是成精的野猪,敢伤害自己的家人,照样给你开膛放血! 此时此刻,改写命运的枪切实握在他手中。 赵江太过激动,手一松,饭碗摔在桌上,咣啷咣啷地转,汤撒得炕桌上都是。 赵兰吐了下舌头,有些紧张地看向面露不善的赵山,手使劲拉了拉还在神游的赵江的衣摆。 第二章 咱吃完再从山里拿 “嘿嘿!” 赵江望着前方,沉浸在喜悦中傻笑。 见抓衣摆没用,赵兰干脆用胳膊肘抵,赵江都没感觉到。 “啪!” 赵山重重地把筷子按到桌上,惊醒了赵江。 “吃饭就好好吃饭,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赵山白了眼他,“今天就待家里,老实点。” 按以往尿性,这小子如此反常,肯定要搞些麻烦出来。 赵江摇摇头,“我待会儿就出去了,打几只沙半鸡,咱家晚上吃。” 他刚刚就有想法,为了庆祝得来不易的重生机会,去弄几只沙半鸡吃肉打牙祭,也顺带回忆下山里地形。 沙半鸡,也就是山鹑,个头不大,因为每只差不多就半斤重得名。 虽然身上肉少,但是只需简单烤制就很香,肉非常细嫩鲜活,而且还有暖胃健脾的作用。 再用香油拌个咸菜,一口肉一口菜,肉上蘸点大酱,又是一另一种滋味,别提多美了。 后世吃不到这种味道,光是回味赵江心里就馋了。 这年头缺油水,家里又不宽裕,手上的窝窝头没滋味。看到赵兰不光滑的头发和一看就缺肉的脸颊,赵江心疼自己妹妹。 “真的哥?你能打来沙半!”赵兰听到晚上有肉吃,眼睛都亮了。 赵山冷哼一声:“沙半算啥,你哥指不定哪天从山里给你拖头野猪,拽只黑瞎子来,到时候你就可劲儿造啊。”吃早饭的时候说这话,赵山可不得理解成这小子嫌弃伙食不好没肉吗? 一天天正事不干,想得很简单。 现在野生资源丰富,山里野物都厚,沙半鸡只要了解它们的活动范围,很容易找到。 但找到和能弄到就是两码事了。这算是打小围,别管是下套还是打弹弓,看着简单,里面的说道可不少,差了一点那沙半鸡就在眼前也拿不着。外行人靠自己琢磨根本整不明白。 就赵山的了解,自己儿子压根没学过打围。说去打沙半鸡,只是不想待家里帮忙干活出去瞎混的借口。 没等赵山接着嘴下去,赵江冷不丁地还接住他话头,笑呵呵地摸了下赵兰的头:“对,野猪肉炖粉条,红烧熊掌,等哥做来给你吃,吃完咱再从山里拿。” 好嘛,连啥菜都安排上了,还吃完再从山里拿。 赵兰撇撇嘴,野猪和黑瞎子都是打大围的猎手,人家都不敢扯这种话,她哥这不瞎闹吗。 赵山听到赵江的话,心里的火腾一下就窜起来,起身就攥实拳头想揍过去,却被王桂用手拦住了。 她朝赵山使了个眼色,赵山怔了下,想起什么似的,长长呼出几口气,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没再言语。 王桂轻轻在赵江背上拍了下,“别惹你爸生气。出去的话晚上别回来太晚。” 赵江两三口啃完手里的窝头,用筷子扒拉碗里白菜,唏哩呼噜喝下汤,抹嘴就下了炕:“你们先吃,我出门去了。妈,我拿几个煎饼,中午不回家吃了,不用等我。” “这孩子,这么急去干啥。”王桂摇摇头,总不能真是去打沙半吧? “瞧他嘚的。”赵山又拿起一个窝头,他干的是归愣的活,得多吃些,没有肉不抗饿,所以这年头的人饭量都很大。 吃少了的话,没一两个小时肚子就饿了。 “爸妈,我上学去了。”赵兰也走了。 “江儿大了,别老打。”王桂捡碗,“再说,等上冻他就要……” 说到这儿没往下说,王桂眼神中有些犹豫,“这事儿要不再商量下……” 赵山低了下头,慢慢说:“早晚的事,是该磨磨他皮子。” 王桂两只手撑在桌上,眼神也坚定了:“也是!” …… 西屋里,赵江从炕柜里拿出榆木弹弓,又从一旁的盒子里抓出一把泥球放挎兜里。他打算用弹弓去打沙半鸡。 别看是泥做的,泥球的硬度绝对够。 东北的土壤,挖开最上面的黑土,下面一层是黏糊糊的黄泥。把黄泥搓成一个个浑圆的球儿,阴干后拿石头抛个光,水分彻底蒸发的黄泥球就会变得非常坚固。 重心适宜,打顺手了十分带劲。 只要准头够,沙半鸡的小身子根本受不住,一击就能致命。 赵江打上绑腿,收拾利索就出门了。 走过村中熟悉的路,有不少早已淡忘的面孔和他打招呼,赵江都一一回应。 见到赵江的打扮,不少人带着好奇,“爷们儿这是去打围?” “去山里随便溜溜,寻思看到啥打点啥。” 听他这么说,提问的人也笑了,赵江还是年轻,没人带大概率就真是去山里溜溜,走个腿酸。 沿着大路一直往东走,翻过第一个山岗子,林子就逐渐茂密起来。 现在还早,九月初的山里气温略寒,时不时能听到几声鸟叫。 赵江抬头仰望天空,呼吸着清爽空气,他的心里无比宁静,重回山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赵江想的很明白,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文化程度不高,去城里没有更好的发展。 他属于大山。 山林中,满是宝藏,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自然资源丰富的东北黑土,野猪,黑瞎子此时属于危害粮食的四害范围,山里厚,根本不禁猎,甚至鼓励猎取。 在林场上班,一个月差不多挣五六十块,一个黑瞎子胆去收购站能换一千多块,抵得上一年的工资还多! 还有灰狗子,水狗,大叶子,黄叶子,这些玩意儿的皮毛都管钱。更别提春天药鹿,七八月份去拿棒槌,那都是哗啦啦响的银子啊! 而赵江,有这份本事。 凭他前世炮手的经验,扎根在大山中,从这片山林为家里人换取越来越好的生活,过得富足滋润,绝对没问题。 赵江眼神一凛,要赶在明年冬天前,解决掉那头夺走赵山性命的可恨泡卵子,避免前世的悲剧。 那头泡卵子可不好干,得有好狗帮和好枪,这两样,此时家里都没有,都需要钱来买。 赵江思量着,至于妈妈的病,很大原因是赵山去世伤心过度引起的,但干掉泡卵子再攒下点钱后,还是要去医院上上下下检查一番才能安心。 心里有了安排,赵江大概有了底。想到吃早饭时和赵山的白话,他嘴角上扬。 不是他不怕揍,是赵江有所凭据,才敢在赵山面前嘚,他知道这段时间爸妈会顺着他些。 现在家里不宽裕,赵山四十来岁正值壮年,不可能让赵江接班,林场暂时没那么快能安排带编的工作。 所以赵山一狠心,就准备不告诉赵江,等今年上冻了,强行绑他去二十三号愣场当套户。 一来想让赵江吃点苦人踏实些,再来二十岁,是该醒事补贴些家用了。 套户每天两点钟起床喂牲口,等到五点吃完早饭出发去山里砍树,再拉回愣场,按数量算钱。晚上睡得是几十号人的大炕,待在山上不回家,一直干好几个月。 王桂最开始也心疼不愿意,但耐不住赵山这次是铁了心的。 想着过段时间赵江就要上山吃苦了,两口子也就由他玩玩吧。 可套户这么辛苦,一个月顶天挣二十来块,连一个熊胆的零头都算不上。 赵江肯定不会去,可要是直接说出来反对,他老子赵山得上硬的。 得打下几次山牲口,肉和钱实实在在拿回家,摆面前才有说服力,让赵山知道他儿子有好得多的选择。 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赵江大概离村里六七里地。 透过一处稀疏的灌木丛,隐隐约约瞧见一群活动的身影,沙半鸡的叫声传入赵江耳中。 他从下边的空地绕过去,看到十多只沙半鸡正在刨食。 赵江轻轻走过去,在差不多十米开外的地方站定,从挎兜里拿出泥丸,弹弓皮拉得紧绷,对准其中一只。 第三章 毛团子飞龙 赵江右手无名指和小指扣住一颗泥丸在掌心,大拇指和中指发力拉紧弹弓皮,对准一只正把头埋地上的沙半鸡。 要瞄,但不能老瞄。 打弹弓和打枪一样,瞄得越久越打不准。 赵江右手一松,绷劲的弓皮咻得弹出,泥丸急速射出。 啪! 弹弓皮回弹,发出清脆的响声。 从指尖传来的微妙手感让赵江轻轻皱眉。 果然,泥丸擦过那只沙半的翅膀,没有打实,吓得它扑腾着翅膀往前飞。 受到惊吓的十多只沙半也跟着飞走。 泥丸打出去的感觉不对,导致了轨迹和他设想的不同。 他翻开手掌,看之前攥住的泥丸。 “怪不得。” 只见手掌中的泥丸上能瞅见几条细微的裂痕。 这批泥丸做的时间久了,一直放在炕柜里。 不知是受潮还是怎么样,有些已经开裂,形状就没那么浑圆了。 这样打出去,哪怕准头和力度都够,也会产生偏移。 赵江把挎兜拿下来,从里把泥丸倒出来,把坏的捡出来,剩下的又一个个捡回去。 至于那群受惊往前飞的沙半鸡,赵江根本不担心。 抬头一望,它们还在视线内,就在前面一块大石头那儿继续放食呢。 沙半鸡受到惊吓后会飞,但不会一口气跑太远。 跑出去不过一二十米,它们感觉安全了,就又停下来。 殊不知这边的它们吃得开心填饱肚子,后面的猎手也等着吃它们的嫩肉,怪不得东北也叫它们“傻半”呢。 好巧不巧,刚刚打空的那只沙半脑袋往后一转,正和赵江的眼神对上。 为什么赵江能认出它,因为它明显得比同伴大上一圈,肥啊。 沙半的眼神肯定没那么好,但赵江偏从它眼里看出几分挑衅。 “点我呢这是,晚上先造你。” 整理好装备的赵江一笑,猫着腰慢慢往前走。 等靠近到差不多十米,他半个身子躲在一颗红松后面。 还和之前一样,攥紧一颗泥丸的同时,掌心里还用指头扣着一颗。 赵江站定身子,在那一刹那平息,泥丸朝着那只沙半射去! 这次没有意外,泥丸狠狠得打在沙半身上。 别看是泥做的,阴干后极硬,赵江的劲又狠。 就这一击,沙半蹿跳起来,但马上身子一僵平摔在地上,两只翅膀一下一下地拍打,双腿阵阵抽搐。 不过赵江根本没空看这只沙半的反应。 在泥丸射出的一瞬间,他的身子就向右一拧,双手维持原来动作。 手指捏住松开的弓皮,往前轻轻一搭一抹,原本在掌心的泥丸顺势上去,旋即往后上劲。 啪! 他也没刻意去找目标,目光落到哪只就是哪只。 那位幸运儿也是一击倒地,和前面那只双脚对双脚猛烈抽动。 赵江快步上前,抽出侵刀,按住沙半的脖子在地上,顺手就给放了血。 要是放血不及时,血闷在身体里就臭膛了,那肉怎么焯怎么放大料也盖不住味,白瞎这嫩肉了。 赵江继续跟着沙半群,同样地又打了一只。 沙半再傻,也知道这个地方不能留了,彻底乱开,飞起来不带停的。 赵江也没有再追,主要三只沙半也差不多了。 他还想在山里溜溜,说不定能掐到啥迹,打太多沙半拎着不方便。 他徘坡继续向前走,路上注意着踪迹。 但山牲口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像赵江现在没有猎狗帮忙找猎物,纯靠肉眼和经验来判断。 大山那么大,其实也和碰运气差不多。 山里野物厚,也需要信息才能打呀。 但他更多是想熟悉下在山里的感觉,就算真找着踪,没枪没狗的,也不可能去打。 哪怕是个中了套的野猪,没有狗给定住,人也递不上刀啊。 “等有差不多的钱,得马上去买一只狗。”赵江盘算着。 前世赵江的狗帮可谓在这片林场有着赫赫凶名! 是能干狠仗的硬狗帮!那一只只的眼神就不是普通打围的狗能比的。 想到头狗进财,赵江就心头一热。 算算时候,进财还没出生呢。 赵江有一套独特的拖狗,拖能干硬仗狗帮的方法。 这次赵江打算从小狗崽子养起,从小练,拖好之后保准比前世干得更猛! 走到差不多中午,赵江脑袋里对这片大山的地形逐渐熟络过来,肚子也饿了。 他在河套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虽然手边就有沙半鸡,但赵江不会吃。 拢共就三只,沙半肉又没多少,赵江想给爸妈和妹妹多吃些。 自己一个人吃,也不如一家人一起吃香。 在水里洗了下手,赵江拿出从家里带的煎饼来吃。 现在的煎饼有粮食香,加上赵江走了一上午,吃着很是得劲。 听着水声,啃着有大酱的煎饼,挺美。 不急不躁地吃完,赵江拿起军用水壶,咕噜咕噜灌下去,中午这一餐算是垫巴了下。 “晚上给家里人吃肉,这三只沙半有点不够看啊。” 沙半本来肉就少,做熟后就更少了。 重在尝个味吧。 正在这时,有几声尖锐而持续的叫声传入赵江耳中,声音不高但调子高。 虽然只叫了两三下,但赵江敏锐地捕捉到。 这叫声初听和鸽子叫非常相似,细听的话又不同。 “看样子有口福了!” 赵江神情一喜,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嘴唇,只拿住弹弓,其他东西留在原地,就循着叫声找去。 没走多远,就见灌木丛旁有只身形胖乎乎圆滚滚的野物。 身上羽毛以棕褐色和白色交替分布,像一片片密集的鳞片。 踏出的脚上有软乎乎的白毛,走起路来脑袋不动。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面前的小毛团,就是俗语中的天上龙肉,唤为飞龙! 飞龙不光是身上像有鳞片,爪子上也有鳞。 它们平时以嫩芽、小浆果为食,也爱吃榛子,肉质雪白细嫩,吃起来还有股独特的香味。 一个字,鲜! 让人很容易咬着舌头的鲜! 后世虽然有养殖的,但那味道和如今野生的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现在的它也不是什么保护动物。 这口飞龙赵江几十年没吃到过了,当真是意外收获。 赵江必不可能错过。 “还真没少吃。” 秋天,正是山牲口长膘的时候。 赵江瞅那飞龙走起路来身子一颤一颤的,太肥美了。 打飞龙不需要躲,赵江大大方方站定,拉紧弓皮就射了过去! 那只飞龙来不及反应就硬直地栽倒在地上,发出叫声。 顿时,林子其他地方就传来扑腾声。 飞龙也是群居,但数量少些,一般不超过十只。 它们虽然在一块觅食,却不像沙半鸡那样扎堆,彼此分散,隔得有距离。 这群飞龙飞到枝丫上,脑袋缩在蓬软的身子里,也没飞远。 它们的颜色和树木混在一起确实有些难找。 但赵江记着刚刚出动静的地方,往上面瞅,很快几个毛团就映入他的视线。 第四章 树上的傻狍子爱吃红榔头 赵江舔舔嘴唇,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至少能吃到一只了。 飞龙美味,但做法也有讲究。 像不懂的人,把它的肉直接下油炒,用的荤油再多也是白瞎了味道,觉得配不上“天上龙肉”的说法。 飞龙最美的滋味,不在肉上。 怎么料理,赵江自然是清楚,就是要费些功夫。 爸妈和妹妹都还没尝过这味道。 赵山今晚吃了他安排的飞龙,小酒多喝几杯,看赵江不得顺眼些? 秋天养好膘的飞龙蹲在树枝上,脑袋缩起来,有风吹过,还时不时挪挪步,脑袋东瞧西瞧的。 赵江也不贪,没瞄准最肥的那只,选择了距离较近的一个。 不是对自己准头不自信,而是飞龙在树枝上站着,和赵江之间有树叶之类的遮挡物,泥丸射过去难免会受到影响。 要是没打好,飞龙受惊跑林子深处,不就可惜了吗? 要是赵江有小钢球,那手感扎实的,倒不会有这些顾虑。 赵江把好架势,也不多瞄,右手一拉一松,泥丸就射了出去。 “咕——” 被打中的飞龙发出尖锐悲鸣,扑着翅膀想要飞到另外的树枝上,却失衡栽下来。 同时间,四周稀稀落落传来扑动声,飞龙群跑远了。 “两只到手。” 赵江走上前熟练地处理了两只飞龙,右手一并拎起两只上下掂量,“真肥啊。” 飞龙比沙半鸡手感沉些。 他突然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 飞龙以嫩芽、浆果为食,但在老一辈的参帮中,说飞龙尤其爱吃棒槌籽。 棒槌,也就是人参,但直接说犯忌讳,所以都用棒槌代指。 而棒槌结籽,粒粒红艳饱满,一团一团坠下来。 在放山时碰见飞龙,寓意附近可能有一大片棒槌,甚至有大货! 这种说法带点玄,但在放山时能振奋参帮的精神,是一种吉兆。 经历过后世的赵江知道,其实是飞龙习惯在树木环绕的凹陷处做窝,和适合棒槌生长的地方有相似之处,这可能是比较科学的解释。 后世的野生棒槌几乎消失,卖到天价。 哪怕是野生资源丰富的现在,能不能拿到棒槌,也说的是看人命里有没有这份缘。 一个品相好的棒槌,卖出的价可不低。 赵江抬头,环顾四周。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一束束打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细小浮尘,静悄悄的。 他往前找,看树上有没有前人留下的老兆。 以前的参帮只要抬到棒槌,就会在附近的树上刻下老兆,告诉后来人什么时间,多少人在这儿抬到了什么货。 赵江没有找到老兆。 想抬到棒槌,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赵江也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思。 而且今天也没拜老爷府,没带抬棒槌的家伙什,也干不了活。 毕竟自己都重生了,有些东西还是要抱有敬畏之心。 虽没找到老兆和红榔头,赵江仍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个地方。 赵江打算以后去放山。 前世他不光会打围,还从一只熊霸手里救下一个参帮的老把头。 那老头无儿无女,说赵江仁义,和他对撇子(对脾气),把藏底儿的真传都给了赵江。 但放山是得打窝棚住山里的,回不了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没个准的时间。 只有让家里人放心赵江的手把,自己才能安稳进山。 眼下到红榔头市结束的这点时间怕是不够自证,最快看明年吧。 赵江收好弹弓,把飞龙塞进挎兜往出走。 接下来就是回家,估摸着时间走快些,能赶在赵山下班前做好饭菜,也让妈王桂休息下。 好巧不巧,有束阳光打在他脸上,赵江抬手去遮,眼角余光却看到一个什么东西在左边的树梢上动。 赵江看过去,一个棕色白色相间的毛团正从边往干树靠,圆滚滚的白毛肚子在他脑袋上一挪一挪的,不就是之前最肥的那只飞龙吗? 他瞧准了一看,瞬间就乐了:“斐耶楞古!” 斐耶楞古是满语,原意是树上的鸡,谐音过来就成了东北人喊的飞龙。 飞龙不像它的名字那么霸气,其实很胆小,还挺愣,躲在树上以为就安全了,其实对人来说就是活靶子。 有时候就会出现赵江碰到的情况,再次受惊的飞龙不飞远,而是继续窝在那儿一动不动,或者就近飞到旁扎着。 所以赵江感觉飞龙的性格和傻狍子有点像。 “跟我回家吧。” 赵江掏出弹弓,向上瞄准就射出。 这只肥飞龙可能还没想明白咋回事,就被赵江掏侵刀给处理好了。 “还挺沉。”这只最重,差不多能抵得上之前的两只加起来。 走到吃午饭的河套边,赵江挎兜里揣着两只飞龙,右手提着使绳子绑好的三只沙半鸡,左手单拎最肥的那只飞龙,顺着河边走。 打围需要对附近山里的地形很了解,他今天相当于绕了个圈,不必原路走回去,从这边下了沟塘子一直走就回屯。 走过沟塘子上坡时,赵江听到前方传来说话声。 他把左手的飞龙递到右手和沙半一起提着,伸手拿出侵刀握在手里,继续向前走,有意避开。 这年头不是后世的法制社会。 特别是在山里,两伙不认识的人碰着都是互相警惕提防着。要是不打招呼就靠近,直接搂枪打也是正常的。 谁知道你是啥样的人,抱着啥心思? 越往前走,说话的声音越清晰。 赵江皱眉,这声音听着熟悉,是屯里人。 他循声看过去,就见一矮个子正蹲在一颗大红松旁边捣鼓着,旁边站着一胖子。 等看清两人,赵江嘴巴一撇,心里不喜。 这俩可不是啥好玩意儿。 矮个子叫李宏发,胖子叫王喜。 这俩在山里瞎搞啥呢? “李宏发,你这能行吗?”胖子扶着蹲下来,用手拨弄拴在红松上的套子。 “肯定行,我看那些下套的也就那回事。过几天上来,保准吃上肉!” 原来是想下套子逮野猪。 赵江不用细瞅,看了一眼就门清,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 真当下套随便下的? “谁在那儿?” 这俩在山里也心大,赵江没掩饰脚步走来两人居然没听见。 冷不丁听到人声,李宏发吓得坐到地上,王喜也一哆嗦。 赵江没答,仰头又瞅他们下的套子笑笑,转身就走了。 王喜一紧张就口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不是,他,他笑,笑啥啊!” 第五章 没忍住的笑,想带灰狗子回家 王喜望着赵江的背影,看到他拎的肉了,很是羡慕,“赵江这左手,右手都,都拎满了啊,今晚他家能吃肉。” 说到肉,他也不结巴了。 想到沙半鸡的滋味,他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现在人家日常伙食,连多使点油都舍不得,又哪里会有肉? 在河边扣点鱼,山里打打野鸡啥的,也得会才拿得着啊。 李宏发看到赵江满载而归,也是咽口水。 他俩从早上进山选位置忙活到现在,没东西进肚,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刚刚被赵江给吓到,加上没回他的话,赵江笑得又很轻蔑,李宏发觉得有些丢面,说话就酸酸的:“他就是运气好,能逮着,能回回运气好?” 李宏发站起来,拍拍裤子,“再说,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进山,今天能搞这么多?说不定是捡人家的套子了。” 他意思是,赵江把别人下套捉的给偷了! 这个时候,人的名声十分重要,没有证据凭空污蔑,有些过分了。 但李宏发是个不讲究的人,反而觉得自己的判断十分有道理,更加笃定。 “王喜,你就等着吧,过几天上来,我下的套子保准有一头大野猪!现在正是养秋膘的时候,指不定得多肥。到时候猪肉炖酸菜粉条,拆骨肉炒大葱,蹄子拿来红烧,咱随便造!不比赵江那几只塞牙缝的强?” 王喜在一旁狂点头。 咕嘟!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喉结耸动咽口水,真是饿了,说得又馋。 王喜身子有些晃悠,向前差点把李宏发给带倒。 “哦哟,你咋了这是?” 王喜摆摆手,扶着额头:“哥,我饿得头晕。” 李宏发也有点晕,但他们进山兴奋,忘了带吃的,现在也没法:“喝点水垫垫吧。走,咱们再去其他地方,多下几个套子。” 空肚子喝凉水图个叮当响,也不知道是舒服还是更难受了。 另一边,赵江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他刚刚笑的原因很简单,李宏发和王喜费大功夫下的套子,根本就套不到野猪。 别说野猪了,就是傻狍子也不会往里钻。 他俩根本就是没篮子找茄子提溜着,瞎搞,白费劲。 要是下套子就是随便往一颗树上一拴这么简单,那大伙不得天天吃肉? 首先就是下套子的位置,得找灌木,挺闹的地方放,让套子自然得藏在里面。 这种地方平常的小野物走不了,但对皮糙肉厚的野猪来说根本不算事。 李宏发下的套子,就光溜溜地放那儿,一头系树上,套儿就挂在稀疏得等同没有的灌木边。 这能不笑吗? 再来,系在哪种树上也有说道。 不能是太粗太结实的树,野猪蛮劲,绷紧就拽不动了,受力都在油丝绳上,死劲有可能会挣脱。 树也不能太细,扛不住劲,野猪拽断直接就跑了。 得是正合适,被野猪使劲会弯,有韧劲差不多胳膊粗细的树。既不容易挣脱,也能充分消耗野猪体力。 李宏发选的是颗大红松,纯纯瞎搞。 最关键的是,他们做套子用的油丝绳是新的。 野猪视力不好,但嗅觉好,闻到油丝绳味道肯定不会往里钻。 新油丝绳想拿来做套子,得使灰搓,用火烧,弄得灰不拉几的才行。 李宏发俩人搞的,和正确做法没沾一点边。除了在山里吃风喝凉水,不会有别的收获。 要是其他人,赵江可能还会提醒几句。但经历过前世,知道这俩货啥德行,赵江不可能告诉他们。 连那声笑都是实在没忍住。 赵江路上歇了一次,再翻过一个岗就能到屯边了。 树上有几个小身影在活动,它们攀着树皮,在树枝间奔跑。 “灰狗子。”赵江看着,心思一下活跃起来。 灰狗子,也就是东北的大松鼠。 现在它们正四处奔波,攒过冬的食物。 像沙半和飞龙,打了主要就是一个吃,满足口腹之欲。 但灰狗子就不一样了,它们的皮毛可是好东西,值老钱了。 灰狗子的皮叫灰皮,一张品相完整的能卖到三十块钱左右,比山上套户起早贪黑干一个月还多了。 只要掌握技巧,灰狗子也不难打。 对于现在没狗没枪的赵江来说十分合适。 “明天就带你们回家。” 赵江盘算着,灰狗子的肉用小火细细得烤,肉一丝一丝的,在嘴里慢慢嚼,有股榛子味,很适合下酒。 最好能找到小钢珠打,比泥丸的效果好,更稳,能多打几只。 赵江走到村子口的时候,差不多四点半点。此时村头小卖部正聚着一群人白话。 现在没有电视、手机等娱乐方式,大家也就互相聊聊天解闷。 一个老太太望着走过来的赵江,她上年纪了眼神不太好:“那谁啊?打围回来了,没少干啊。” “看错了吧?陈大民今天没上山啊,凌定厚也搁家呢。” 大伙盘算着屯里会打围的人家,也是没对上。 “这瞅着像赵山他儿子赵江呢?”经营小卖部的屈恒站起来伸脖子看。 “不能吧?也没见过那小子进山啊。” “不会不会。” “指定看错了。” 在这点上,这些老头老太太,媳妇儿们的意见都出奇一致,整齐地摆头。 早上碰着赵江的人一愣,没想到赵家小子真是进山,还真带回肉了。 今天闲聊顺口提了一嘴乐乐,也没人信他真能往回带东西。 见没人信他,屈恒不乐意了。从小卖部里跑出来站路上看,他猛拍大腿,手指过去,坚定地说:“错不了,就是赵江!” 这下原本扯其他闲话的人也不吭声了,都挪屁股转过来,朝着大路方向。 “爷们儿!去山里打了沙半?”屈恒笑着和赵江打招呼,“使弹弓打的?你这准头不错啊!” 赵江笑着表示肯定,顺便和其他人互相点头:“屈叔,今天运气比较好。” “江儿,你还打着飞龙了啊。”有识货的注意到那只圆滚滚的飞龙,啧啧舌:“这好啊,飞龙鲜得不要不要的。你爸今晚得多喝点。” “赵家小子可以啊。” “这就是飞龙?” “这玩意儿据说可好吃了。” 沙半还算常见,打弹弓和下套都比较容易捉住,飞龙主要是难碰到。 而且做飞龙不需要太多油,它本身的滋味就足够好吃。 有好吃嘴馋的,眼神就在赵江拎着的肉上挪不动道了,赵江还听到几声咽口水。 虽说山财不可独享,但指的一般都是打大围的野猪和黑瞎子等,像沙半和飞龙这种,本身就没几口肉,也不会有人不识趣地讨要。 现在村里人都朴实,这种没脸皮的事情正常人家做不出来。 “我妈搁家等我呢,先回了啊。”赵江急着回家料理沙半和飞龙,打了招呼就走了。 等赵江走远了,还有人盯着他背影,眼神里满是羡慕,毕竟上回吃肉都想不起来是啥时候了。 第六章 鲜美飞龙 “妈,我回来了!”赵江走到院子里,却没人应他。 家里没人在,王桂可能有事出去了。 赵江把沙半和飞龙放到外屋地,先去洗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清清爽爽的。 打开大锅,里面还有热乎的饭菜,土豆条汤和二合面馒头,想来是王桂中午专门给赵江留着,怕他回来没吃的饿着。 家里食材比较简陋,但王桂每顿饭都会想法子做出花样,尽量不重样。 像土豆条汤,就是切成条的土豆略微炒过之后烀出来的。 赵江中午本来就只垫巴了几口,走一天也是饿了,端起碗来就喝。热乎的汤里飘着些许葱花,顺着喉咙就落下去,十分舒坦,再吃进土豆和馒头一起嚼。 王桂喜欢搁醋,赵江的口味也就养成了,这真是家里的味道。 一碗下去,赵江肚里没感觉,但好歹有了个底。 他卷起袖子,思量着眼前两道食材的做法。 沙半鸡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用火烤,连毛都是用火来燎,烤好后撒上盐,配着辣椒吃,主要吃一个香和嫩。 但今天打了三只沙半,差不多有一斤多,够正经做道菜了。 而且时间也够,等爸妈和妹妹回家,几盘热乎菜利利索索地摆桌上,看着不美吗? 赵江给引好火,使刀把洗干净的沙半鸡剁成一块块,每块差不多五分之一巴掌大,这样做好滋味足,一起装到碗里,撒盐和放酱油,抓匀后放到旁边。 趁这个功夫,赵江往烧热的大勺里倒油。 他倒得很克制,虽然以后往家带的肉不会少,焅出来的油肯定多,但这顿饭是要让爸妈开心,油用多了赵江怕王桂会心疼,妈难受赵江心里也不会舒坦。 把盛好油的大勺放在火焰上加热,赵江把手掌覆在上面感受温度,等差不多了就站起来,用筷子将沙半鸡块放到大勺里。 “滋滋……” 染上色的沙半鸡块刚进入油里,就冒出滋啦滋啦声,冒出小气泡。 因为油不够覆盖住,赵江就用筷子不停翻转沙半鸡块,尽量均匀。 表皮在热油的激荡下收紧,边缘慢慢变得焦脆,转为红黄色,可这时候里面的肉却还是嫩的,可谓真正的外焦里嫩。 赵江把沙半鸡块捡出来,放到空置的碗里,又把剩余的沙半鸡块捡进重新加热的大勺内。 热油急火,别炸太久。 用大勺来炸而不用锅,可以炸得更透更到位,而且省油。 等全部都炸好,放到空碗里后,赵江往里加入醋和和酱油,没倒太多。 把刚刚大勺里的油倒入热好的大锅中,倒入沙半鸡块翻炒,裹上调配的汁水渐渐收拢。 蒸腾的锅气散出满满的挠人香味,赵江又沿着锅边缘洒一圈白酒下去,锅气更盛。 赵江端起锅来,几勺子利索地倒入大盘里,撒上掐成段的山葱,这道菜就妥了。 赵江把它放锅里继续热着,打算热火朝天地继续把飞龙给做了,这道菜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正这时,有人喊:“江哥,你今天去哪儿了?我都没找着你。” 来人走进院子,高高大大的。 他叫向登峰,他爸向志明和赵山的关系就好,走动多,俩家孩子也就从小玩到大。 前世不管赵江处境如何,向登峰始终待他很好,两个人现在也可以算是真正两辈子的好兄弟了。 此时屯里的孩子,读完初中都算很可以了,俩人平时总在一起玩。 今天没找到赵江,向登峰还有些奇怪呢。 “江哥,这什么味啊?真香!”向登峰眼睛一亮,“哥,这都是你在山里打下来的?咋这么厉害。” “等下还有更香的呢。”赵江一笑,提着飞龙走到院子里,“来,帮我烫水拔毛。” “哎!”向登峰答应着,完全不含糊,一边卷袖子一边大跨步,拿起装满热水的木盆,向赵江拎着的飞龙倒去。 别看他动作大刀阔斧,手却非常地稳,倒出热水的速度也很均匀。 一边干活,赵江问:“明天和我进山?” “行啊哥。”向登峰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很是高兴。 刚刚他在外面走的时候,就听人说赵江今天进了山,还拿回好多肉。 刚开始向登峰不咋信,等进赵江家院子看到才感觉惊喜,没想到他江哥还藏着这么一手呢。 虽然奇怪为啥不喊他一起,但赵江不说,向登峰也不会多想。 “你都不问我干啥就和我进山啊。”赵江把飞龙调换方向,这活一个人做确实麻烦,有向登峰帮忙省不少事。 向登峰嘿嘿一笑,“江哥叫我干啥我就干啥呗。” “你拿上弹弓,我们去西边往里走那片林子打灰狗子,明天得起早点。” “好。”向登峰木盆里的热水倒完了,又去外屋地装上,“我家还有以前剩下来的小钢珠,我给带上。” 赵江一愣,自己原本还在琢磨从哪儿找这玩意儿,没想到眼前就有现成的。 钢珠比泥丸狠多了,只要打中了那灰狗子就不带跑的可能。 “那行啊。” 拔完毛,向登峰看着飞龙雪白的嫩肉问:“江哥,这肉咋做啊?是炒还是锅里烀上啊?” 赵江摇摇头,“都不是。” 他卖了个关子,没直接告诉向登峰。 飞龙肉要是沾了油,拿来炒,是妥妥的浪费。 相反,最好是不能沾染丁点儿油气,保留飞龙肉原始的滋味。 那种顶在舌尖的山野鲜味,是将来各种调味品也复制不出来的。 赵江把一口铁锅洗得干干净净,放水烧开。 在向登峰好奇的目光中,赵江拎着飞龙,用木勺不停浇淋在上面,一边淋一边转动。 飞龙肉很容易就烫熟得七七八八,赵江用筷子轻戳感受触感,随即把飞龙肉放到汤里继续煮着。 赵江放了些盐和葱花,用大勺慢慢地搅动,最后淋上些香油。向登峰在一旁闻味,鼻尖都沾染上水汽。 赵江摆出两个大碗,用大勺舀满汤,又盛了些肉。 这碗飞龙汤色泽清淡,雪白的嫩肉静静躺在碗底,上面飘浮点点绿色的葱花。 向登峰看得嘴里生津,赵江笑着拿起一碗,和筷子一并向他递过去:“来,尝尝咸淡。” 向登峰却没接,用手挡住,咽着口水说道:“哥,你先吃。我不饿。” 第七章 王桂:儿子打的? 赵江把碗用力递到他手上,笑说:“那你眼儿都直了。拿着,一起吃。” 说罢也端起另一碗。 向登峰也没再掰扯,嘿嘿一笑,他是真的馋这飞龙汤了。 汤色清淡,在筷子拨弄下雪白的嫩肉在碗底慢慢转动。 他小心地把碗放到嘴边,唇搭在碗沿,小小地抿了一口。 刚出锅的汤温度还很高,但这点滋味进到他嘴里,向登峰眼睛跟亮了一样:“呀!” 他看看手上的汤,又看看赵江。 “咋了?” “江哥,真好喝。”这个味道向登峰也是头次尝到。 以前他在别人家做客倒是喝过飞龙汤,但味道远不如赵江做的好吃。 想来是做法不同。 一般简单的做法,就是把飞龙放锅里直接煮汤,赵江这样慢慢浇淋,等七八成熟再放进去,能更大程度激发肉本身的鲜味。 也不等赵江回答,向登峰再低头,又把嘴递上去小口小口咽,还不停呼气降低温度。 “慢点,别烫着。” 赵江端起碗,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吹凉后送到嘴里。 很嫩,牙齿几乎轻轻一碰就开,却带着轻巧的韧劲。 原汤化原食,再顺下一口鲜汤,在舌尖停留片刻。 赵江充分品味后再咽下,暖流热乎地从喉咙滚落肚皮,几口下去直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消除他今天在山里的大半疲乏。 赵江和向登峰走出外屋地,站在院里吃。 这时候两个人也没说话,吹着秋天的轻微凉风,手端热汤一口口啜着。 此时,王桂就在院外几步的距离,看到自家的烟。 “嗯?”她脚步一顿,“兰兰先回家做饭了?” 王桂盘算着,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对呀。 要说赵山请假回家,他也不会做饭啊。 她心里还真没往赵江那边去想,心里奇怪,步子就走快了些。 “大娘。”看到王桂,向登峰连忙招呼。 “哎!”王桂虽然答应了,却没太理解眼前的景象,眨巴眼睛,瞅了眼赵江,又向他身后的外屋地瞅,然后又看向赵江,等他解释的样子。 “妈,你上哪去了?”赵江见王桂的反应,知道妈心里奇怪,却觉得有些好玩,没解释。 “我去帮你小姨收拾了下地里。”王桂顺口答到。 赵江拦下想往外屋地走的向登峰,“你继续吃着,我去给妈盛。” 赵江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先加醋。 王桂喜欢吃酸点,但还是先尝尝飞龙汤的原本鲜味,之后她想加自己加就是了。 他一手拿汤,一手拿过小凳子放院子里:“妈,来坐着吃。”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王桂,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坐到凳子上,接过一碗汤。 “妈,飞龙汤,你慢点喝。” 儿子这样,王桂心里还真的受用,“飞龙?这汤做得真好看啊。玩意儿我还没吃过呢。” 她之前在赵江的小姨,也就是她妹妹地里一起帮着收拾,想着要回家做饭,就拒绝了妹夫留下吃饭的邀请。 王桂本来就有些口渴,端起碗就喝了一口。 这一口碰到舌头就没停住,咕噜咕噜干下去半碗才停下,放下碗,王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妈,尝尝肉。” “不急,我再喝口汤。”王桂一口气把剩下的汤给喝了,然后使筷子把飞龙肉吃下去。 王桂也说不出啥词儿,愣神地说:“这汤真清爽啊。” 见她不过瘾,赵江忙说:“妈,还有一大锅呢,我再去给你盛点。” 赵江去盛汤的时候,王桂扭头问向登峰:“你爸今天进山了?让他下回带弟妹一起来家里吃饭,他哥俩得有段时间没一起喝酒了。” 向志明会打溜围,时不时进山打点野物改善伙食,没少给赵家拿。 向登峰一听,知道王桂想错了,赶忙说:“大娘!这飞龙不是我爸打的!” “呀,向儿,那你够厉害的啊!”王桂又以为是向登峰去打的了。 向登峰摆手,向她身后指去:“大娘,也不是我打的。是江哥打的。你没听到村里人说,今天江哥去山里没少搂吗。后面还摆着三只沙半呢。” “呀!赵江打的……”王桂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还有沙半……” 这时候赵江也打好汤过来了,碗递到王桂手里。 向登峰接着说,“这汤也是我哥做的。” 赵江又把勺拿给王桂,“妈,你不用做饭,喝汤歇着就好。我还炒了个沙半,饭也蒸上了,待会儿再拌个咸菜就妥了。” 不仅有飞龙,还有沙半! “你真去打沙半了?”这回轮到王桂惊讶了。 她急忙放下碗筷,站起身,手把在赵江肩膀上绕圈左看右看:“没碰着啥吧?身上没事吧?” “妈,我这不好好的在你面前吗。放心,我没往深了跑,心里有数。”赵江把她妈按下,“你再吃点肉。” 顺着汤吃肉,王桂渐渐咂摸出味来。 自己儿砸真是打来了沙半,甚至有飞龙,还在家里做好了热乎饭菜。 王桂这心里啊一下就甜了,眼角都弯了。 看着一旁和向登峰聊天的赵江,王桂心里都想好了,就算赵江真是想要钱,只要儿子开口,自己也给他个五毛一块的! 过了会儿,向登峰说时候不早,要走了。 这年头的人家里条件都一般,到饭点基本都会主动走,免得让人家多想给添麻烦呢。 王桂说让他留下一起吃倒是真心的,可向登峰怕没人带信家里担心。 “你等会儿。”王桂跟向登峰说,拍拍赵江示意他跟着,走到外屋地里。 王桂拿出一个大盆让赵江端住,使大勺往里盛汤和肉,大勺大勺地舀,差不多去了一半,完全没觉得心疼。 平时向家打来野物时不时往赵家带就不说了,前两年赵山老娘生病的时候那真是没少帮忙,王桂头疼的毛病也一直帮她留意着方子,本来这汤一家也整不完。 “向儿,这你拿家吃啊。” “大娘,不用!”向登峰见架势不对,跑来想阻止。 王桂就算还想盛,那大盆容量也不够了。 赵江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把大盆递到向登峰手里:“让你拿着就拿着吧!稳点啊。” “行,行吧。”向登峰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不过他心里也是想让家里尝尝的,“那谢谢大娘了。” 王桂摆摆手,表示这都不算事。 “慢点啊。” “江哥,大娘,不用送了。” 赵江和王桂送他到院门口,看向登峰乐呵呵地走过拐角才又进院。 “妈,我再去拌个菜。” “妈来,你歇着吧。” 这时候,赵兰也在放学的路上,快到家了。 而另一边,赵山也刚从林场通勤的小火车下来往家走,他这心里,正念叨着赵江呢。 旁的人看他表情怪严肃想事的样子,也就没搭话。 第八章 扭捏的赵山 赵江和王桂在东屋摆上桌,放好饭菜时,赵兰就回家了。 王桂寻思让飞龙汤锅里保温,待会儿赵山到家再盛,她心里高兴又添了炒鸡蛋一道菜。 赵兰的鼻子可灵了,也没放书包,直奔东屋来。 “呀!”一看这伙食,小姑娘嘴就合不拢了,“哥,这是你打的?” “不是你哥打的,还是你从山里带的啊?”王桂嗔怪地说:“去把手和脸洗了再上炕。” 赵兰却有点舍不得挪道。 到底是亲哥,懂她,赵江用筷子夹了一块沙半鸡块,送到她嘴里,“来,先整一块。” 赵兰闭嘴咬着,略带焦脆的外皮,咬下去后是软嫩的肉,还往外溢汁水,她两只手握着书包肩带,上身摇摆,眼睛成了月牙。 还没吞下去呢,仰头朝着赵江笑:“哥,真香!” 王桂抬手假装要打她,“馋!” “收拾好上来好好吃啊,还有你没吃过的呢。”赵江又给妹妹夹了筷鸡蛋,拿下她书包放到炕上。 “嗯嗯!”赵兰听到还有好吃的,连忙跑去洗手了。 三人坐到炕上,王桂盛了一碗汤给赵兰,招呼兄妹二人:“你们先吃,我等你们爸回来。” 除非有啥特殊情况,或者赵山惹了王桂生气,她都是等赵山下班一起吃晚饭。 炒沙半鸡,炒鸡蛋,飞龙汤,三道荤的,其中两道都是赵江今天从山里带回来的。 和以前的伙食比,今天赵家晚饭真够硬的。 赵兰早就忍不住了,夹起沙半鸡块就吃起来,脸上洋溢快乐。 在赵江示意下,才端起碗来喝汤。 她看这汤不见油花,以为没什么味道,喝到嘴里才发现多么有滋味。 “慢点。”赵江看着开心的妹妹,却有些心酸。 前世醒事晚,帮家里太少。 妹妹读书特别认真,并不是说特别聪明,而是喜欢学习,读得进书,很努力。 这对现在的孩子来说是非常少见的。 可后年高考,受家里变故影响,赵兰发挥失利。 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妹妹要强,压根没提复读的事情。 但赵江是看到过妹妹蹲门口,用手抹眼泪,转头又对他憋出笑的。 当哥哥的,心真像被刀片着一样的疼。 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赵江肯定要把家里都安排妥当,让妹妹能放心学习,去考试。 就算要复读,多少次赵江都愿意。 现在没条件,大山就在对面,赵江会创造条件。 放心吧,未来只会越来越好,今天才开始呢。赵江在心里默默地想。 赵兰倒没注意到她哥的目光,小姑娘吃一口肉,使筷子赶口饭,再夹个咸菜,差不多了整上口鲜美的汤,吃得不亦乐乎,可美了。 学习本来就费脑子,容易饿,但赵兰一块肉吃很久才咽下去。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赵江知道他爸回来了。 赵江连忙下炕,去到院里,接过赵山递来的衣服,趁他洗脸的功夫问:“爸,咱俩喝点儿啊?” 赵山撇了眼赵江,没说话。 这小子,今天挺热情。 下班回来的路上,赵山就想了,今天赵江要是没往家里带沙半,自己得给他上上眼药。 倒不是缺这口肉吃,或者真生气了。 是怕赵江白话惯了,等上冻去到愣场当套户以后没个收敛,外面可不比在家里,没人会惯着。 让他长点记性,磨磨性子。 赵山不喜欢直接说狠话,他的话初听挺正常,但就是感觉不太对。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挺“阴阳”的。 等赵山洗完脸,用毛巾擦手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今天打了几只沙半啊?” “不多爸,三只。”赵江忙不迭乐呵地说。 没想到家里,就他爸对他还挺自信的,开口没问打没打着,问打了几只。 赵山作吃惊状,“厉害啊。今天一天都在山里,没打点别的?” 赵江刚重生一天功夫,没想起他爸习惯的说话方式,还以为在父慈子孝的阶段呢。 “爸,还打了三只飞龙,做成汤给盛好了。” 听到这话,赵山脸上绷不住,真有点生气了。 他以为赵江在瞎讲,今天又出去乱溜达一天,这是在撒谎啊。 能忍? “你怎么不说打了头黑瞎子,让我明天上山给你拖回来呢?” 赵山瞪着眼,把毛巾扔给赵江。 “这不还没枪吗。以后估计还真得咱爷俩去拖。”赵江答道,然后低声自言自语:“唠得挺好,怎么还急眼了呢。” 赵山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咬咬牙,继续进屋了。 先忍了! 他原本今天只是想拿言语磕打下赵江,可这几句话说得让赵山真想原地捶他。 不过,要吃饭了,不能打孩子,这是规矩。 “爸,我去拿杯子倒酒。” 想让他喝大了,躲过这顿打?赵山冷哼一声。 听着赵江在后面喊,他已经在寻思待会儿用什么来抽顺手了。 赵山穿过外屋地,走进东屋,心里还想着赵江的事儿呢,没往桌上看。 等他上炕盘好腿,对王桂说:“是得经管经管这小子了。” 王桂奇怪了,推他的胳膊,“说啥呢?儿子往家带肉还不好?” “对啊爸,哥咋了?”赵兰也问。 “是吧?嗯……啊?啥?”后知后觉的赵山猛地往桌上看,虽然赵兰吃了些,但那盘里装的沙半鸡块还是满满当当的。 自己面前还有碗冒热气的汤,碗底的肉和雪花似的,是王桂刚舀的。 “爸,这肉还是哥做的呢!你快尝尝,可好吃了。”赵兰给爸妈都夹了一块肉,“妈,你也快吃。” 王桂下巴对着桌上一抬,“你儿子从早上进山,回来没歇给做的。别老说江儿,人家真醒事了。” 赵山归愣的活干了一天,现在正是饿的时候,却还是不太确定:“这是赵江打的?不会是向家小子拿来给顶功的吧?” 这回轮到王桂不高兴了,“嘿,你还较上劲了是吧?人家向儿刚还搁咱家呢,亲口和我说是赵江带回家的,那孩子说话有假的?” 见王桂不太乐意,赵山识趣地没再开声。 看来自个儿还真错怪赵江了。 但他之前做了那么久的心里戏,现在突然这样来,瞬间就偃旗息鼓,总有点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滋味。 肉吃到嘴里是香的,赵山想,敢情刚刚儿子还说的都是真话啊! 那甩脸子就是他不对了。 “爸,今天这菜下酒,咱爷俩喝点儿。” 赵江拿着两个杯子和酒进来,酒就是本地产的,这年头酒度数就没有低的。 “咳。” 赵山咳嗽一声,用手挠了挠鼻子。 王桂拍拍他后背,“儿子和你说话呢。” 但赵山一时没好把态度拧过来,有点尴尬,没瞧赵江,只点点头,把他倒好的酒拿到右手边。 第九章 这片山里,有猪神! “妈,这回考试我又进步了。”赵兰边吃肉边说,“有几道题本来能做对的,看岔了,不然分数还能高。” “闺女真棒,下回小心点就成了。”王桂觉得今天挺开心,一家人心情都挺好。 可她一看过来,赵山低着头,在用筷子拨弄碗里的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一家人吃饭时候,不就该说说话聊聊天吗? 儿子今天表现这么好,你不夸几句,女儿说话也不搭理,弄啥?王桂撇了撇嘴。 那边赵山吃着沙半,觉得是好吃,虽说比不上林场大师傅的手艺,但也真不差! 肉是儿子带回来的,菜也人家做的,自己刚刚还凶他了。 赵山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家长,是觉得做得不对。 正这时,王桂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右手:“想啥呢?有事啊?” 冷不丁这么一下,赵山猛然抬头,看了赵江一眼,“啊!我寻思这几只沙半挺肥。” 这句话听着没头没尾,实际上也是侧面在夸赵江了! 赵江刚刚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老父亲为啥有点扭捏,刚刚凶他凶错了呗! 不过他完全不在意。 “来,爸,我敬您一个。”赵江右手举起酒杯,左手搭在下面。 赵山也顺着儿子的台阶就赶紧下了,也举起杯子,“来。” 赵江的杯口碰着赵山的杯身儿,两人都是一仰头,一口闷。 “哎!”王桂看着自家爷俩,这才笑了。 酒下肚,都从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现在的酒就没度数低的,第一杯喝下去真是火辣辣的。 赵山干的体力活重,晚饭爱喝点酒,能解解乏,好睡觉。 “爸,你平时辛苦了。妈,你也是。”赵江放下酒杯,给他俩各自夹了一筷肉。 赵山和王桂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王桂眉毛一挑,有点我说儿子不一样了吧的意思。 赵山却不太信。 赵江是怎么样的,他这个当爹的能不清楚? 是不是想要钱?总不会是偷听到要送他上山当套户,做成现在这样吧? 那也不成,这套户赵江铁定得去。赵山之前下定决心,没那么容易改变。 “爸,您喝口汤。这飞龙老鲜老鲜了。” “这就是飞龙汤啊。”赵山又端详了片刻,这才举起来开喝。 按理说刚喝了酒,舌头会有点木。 可这汤啊进了嘴里,碰到舌头,真是鲜活。 赵山脑子本来有点乏,热汤在舌尖一激,清明不少。 赵江又给他续上酒,“爸,慢慢喝慢慢吃。” 然后又给爸妈夹了筷肉。 他看在眼里,爸妈动筷子的频率慢,更多夹的是咸菜和鸡蛋,想来是为了兄妹俩能吃到更多肉。 一家人吃喝着,赵山讲讲愣场工作的趣闻,王桂聊聊村里的新鲜事,其乐融融。 赵山也是高兴,喝的有点多了,脸蛋红扑扑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空酒杯旁桌上碰碰,“给爸再倒上。” 赵山悄咪看了眼王桂,见她没说啥,乐呵地举起杯满饮。 又一杯酒下肚,赵山眯着眼,想起什么似的,对赵江说:“儿子,你进山别太深。打围的人那么多,总有碰着伤着的。” 王桂也说,“是啊江儿,要是遇到野猪,黑瞎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妈没指望你往家带多少肉,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哎!”爸妈说的,赵江当然得应着。 “不止那些,山里,还有挺玄乎的东西。”赵山摆摆手,看向三人,轻抬了下头。 赵江知道他爸是想讲故事了,很配合地问:“爸,是啥啊?” 上辈子倒真没听过他爸讲这些东西。 “爸,你快说呗。”赵兰也勾起了兴趣。 赵山很满意他们的反应,笑呵呵的,却不急讲,夹起一块肉 嚼着。 王桂轻拍他胳膊,“赶紧的!” 赵山没再卖关子了,放下筷子,头往前伸,右掌搭在脸上,说悄悄话似的:“咱这片山里,有猪神!” “啥是猪神啊?”赵江上辈子没听过这事,“你见过?” 山里的野猪,有啥本事能让人给它冠一个“猪神”的号啊? 赵山摸着下巴,“差不多十来年前吧。那年冬天,我和你向叔上山打溜围。原本天气挺好,可半道下雪,不算很大。我们也就寻思不走远,中午干没干到都回家。” “走到一处就发现不对了!那整片坡的雪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猪蹄子印!整面的土差不多都让猪给拱了,翻的乱腾啊!” 他竖起一根手指,“起码得有百来头!” 赵山说到这儿,心有余悸似的摸了下心口。 百来头的野猪群! 赵江赫然。 野猪一般冬天小雪前后聚群交配,这时候野外的大孤个子才会入群争夺交配权,但正常野猪群多也就十来头啊。 能有一百多头的野猪群,那是啥概念啊? 它们跑起来,整座山都得颤! 山神爷碰见了也得躲起来呀。 赵江一想,有了大概猜测:“这帮猪里是不是有个特别大的泡卵子?” 赵山看了他眼,点点头,“对了。我俩瞅到一特大的踪,刚开始还不敢信,按那大小,这大炮卵子得有一千来斤!” “不能吧。”赵江下意识地摆头。 泡卵子虽然体重能往上涨,但一千多斤实在匪夷所思。 像正常打围,野猪往三百斤上走,就必须得靠猎人的枪,光凭狗是定不住的,这种野猪都又横又精了。 那一千多斤的泡卵子活这么久,很大可能是枪漏子和狗漏子,也就是说他从狗和枪的抓捕下逃脱过。 这得多恶? “刚开始我俩也不信。”赵山小小抿了一口酒,“回去路上,隔着一道沟塘子,在对面坡上,我们瞅着那大孤个了!” 赵江和赵兰都眼巴巴盯着,等下文。 “对面坡上乌泱泱一整片!它们正在翻岗子,跑起来我这边都能感到颤,地上的雪被踢蹬地飞啊,跟起雾了一样。” 赵山用食指蘸了点酒,在桌上画,“就在那猪群中间,有个黑不隆咚的东西也在跑。有雪,看不太真切,最开始我寻思是个小山呢。这小山动,猪群就动,小山慢慢停了,猪群也停,这是个活物啊!” 赵江看着赵山在桌上画的,简单几笔,描得脊背像座耸起的山尖。 “我俩赶紧下山了,去找陈大民和他说,他家也打围。陈大民还死活不信,又一起去和他家老爷子讲。” “人家一听,直接从炕上跳下来,问我们在哪儿碰着的?说我们遇到猪神了!” “第二天,陈大民就带着他家狗帮上山了。” 赵江知道,往前算陈家打围在屯里算第一梯队了。 以前他家头狗没死的时候,打过不少精彩仗。 “把猪神,给磕了?”赵江忙问。 赵山摇摇头。 “一枪都没捞着开!他家狗帮上山,连叫都没敢叫,一只只夹着尾巴溜回来了!” 第十章 早起的灰狗子 赵江一寻思不应该啊。 陈大民家的狗打过硬仗,怎么连声都不敢开就跑回来了呢? 野猪不会让狗害怕成这样。 但转头一想又明白了。 平常打围的时候,都是狗帮逮住一头野猪干。 陈大民家狗帮拢共不过五只。 一百多头的野猪味儿,往上一看,怎么敢开声啊? 就算野猪什么都不干,光碾过去,再硬的狗帮连渣子也不能剩。 本来猎狗就不是靠硬磕取胜,更多是拖住猎物等主人来。 这么多猪,狗帮压根没发挥空间。 想磕下猪神,就不能靠打狗围。 赵江连忙问:“完呢?” “后来啊……”赵山继续说:“陈大民家的狗,除了头狗还愿意往前走几步,剩下的都贴在他腿边死活不挪了,怎么赶都没用。” “陈大民没办法,只能拴上绳,让他爸牵着狗往回走。” “他自己往猪群那边猫过去,看了半天。也没敢开枪。” “一开枪惊了猪群。那跑起来就没个准,可能就伤到自己。那儿是闹塘子,光溜的,没树爬。陈大民在那儿瞅了半天。也只能回来了。” “你说,这是不是得叫猪神了?”赵山一口气儿说完,又慢慢顺飞龙汤下肚。 赵江听了也开始思考,想打下猪神,就不能用传统的打围方法。 狗围和赶仗都不太行。 关键是护着猪神的那一大群野猪。 隔着那么老些猪,根本打不准。惊了猪群,跑起来再捞枪打,也没保障。 “完呢?”赵江继续问。 赵山摇摇头:“后来没几天,那猪群就散了。他们进山掐了几天踪,没找着。” 也就是说那跟小山一样的猪神,很可能现在还搁山里,晃荡着在沟塘子里拱秋子堆秋膘呢。 讲完了故事,满足了赵山白话欲望,这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王桂起身捡碗筷。 正当这时候赵江开口了:“爸,妈。” 来了! 王桂心中一凛,手揣到兜里。 她饭前就想好了,不管赵江今天有什么要求,当妈的也乐意答应。 给个一块两块的也无所谓,钱都提前准备好了。 “嗯?”赵山靠在墙上问。 “明天我起早和向登峰去山里打灰狗子。五六点就走,和你们说一声,别担心。” “呀!”桂花没想到,赵江今天铺垫这多,居然不是为了要钱。 真有啥想法,刚刚就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 “儿子,得起这么早吗?那妈也起来给你做饭。” “嗯。”赵江和妹妹帮着王桂收拾,“灰狗子不管冬夏,太阳出来就回去猫着。想打得早点儿从家走。” 赵山喝得迷迷糊糊的,他寻思自己喝醉听错了呢,这还是他家儿子吗?身子顺着墙慢慢往下出溜。 “瞧你爸喝的。” 赵江忙收好桌子,帮着他妈一起把赵山放好,盖上被。 赵兰凑到赵江身边,“哥,那明天是不是还有肉吃啊?” 这馋丫头! 赵江揉揉妹妹的头:“那当然。灰狗子肉我们烤着吃,肉一丝一丝的,香得很。” “好!”赵兰嘻嘻一笑。 王桂去外屋地洗碗,赵兰留在东屋学习。 而赵江在山里走一天也累了,洗好脚,洗漱好,就回西屋上炕睡觉了。 虽然脑子还有一些兴奋,但后脑勺沾到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五点左右,赵江醒了。 走到屋外面,王桂已经在做早饭了。 “儿子,妈给你做了玉米面饼,带到山上去吃。” 王桂今天起早,拿家里黄豆去换了点儿大豆腐和干豆腐。 这年头想吃豆腐啥的,都可以拿黄豆去换。 昨天飞龙汤一家人吃喝得正好,沙半还剩点儿底,王桂就和大豆腐一块儿烀了。 加了点儿大酱,把玉米面饼贴在锅边上,盖上盖儿,这往外呼呼冒热气呢。 王桂喜欢赵江这样子,儿子积极,老妈不得支持吗。 “妈不用这么费事儿,估计要不到中午就能回来。” 灰狗子那小玩意儿机警着呢,不是那么好打。 “备点,万一饿了你有口吃的。进山一定得带着干粮。” 吃过早饭,赵江回屋打好绑腿,换好上山的衣服。 “江哥!”门外传来向登峰声音,他靠在门上,“哥,走不。” “来了,带钢珠没?” “带了哥,一挎兜呢,够我俩打的。” “成。” 赵江把弹弓塞进挎兜,出屋去了。 俩人出门没多久,赵山也迷迷糊糊醒了:“儿子走了?” 昨晚喝的有点多,他不太确定儿子说起早去打灰狗子是不是在做梦。 “刚走没多久,和向儿一起。哪像你似的,喝酒没个量。”王桂放好东西,转身就出了东屋。 赵山挠挠头,这咋还念叨上我了呢,儿子好点就凶他。 赵江领着向登峰往昨天看到灰狗子的那片林子走。 “江哥,你看看这些能行吗。” 赵江接过他的挎兜,里面有小半的钢珠,个个浑圆,端在掌里坠手。 “可以,今天看你的准头喽。”看到向登峰跃跃欲试的样子,赵江打趣。 向登峰笑了笑,“江哥,我昨天端着大娘给的飞龙汤往家走的时候,还碰见李宏发和王喜了呢。” “哦?”向登峰这样说,明显里面有故事啊,赵江等着下文。 昨天向登峰乐呵地端着大盆往家走,正赶上林场员工下班回家,路上的人比较多,熟人也多。 主要是想不注意向登峰都难啊。 飞龙汤热气滚滚的往外冒香气,那长鼻子的都得问啊。 向登峰也不含糊,见人就说这是他江哥打的,他大娘拿给他家吃,又惹得众人一阵羡慕。 快到家的时候,向登峰瞅着那边,有俩人影,一高一矮的,互相搀着走。 这是王喜和李宏发,俩人在山里下了一天的套子,饿得眼冒金星,歇歇停停,好不容易才走回来。 碰巧又有人问向登峰这飞龙汤咋回事儿,他还跟刚刚一样回答了。 李宏发本来就饿,闻到这飞龙汤的味道,心里更是难受。 王喜就不提了,那魂儿感觉都快被那盆汤勾去。 李宏发没忍住,小声地嘟囔了句:“还不是偷的套子,嘚个啥。” 向登峰可不惯着他,听到有人说他江哥不好,直接把大盆子往旁大石头上一放,几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你刚刚说啥?” 这两人加一起上,也不够向登峰看的啊。 李宏发本来就矮,可能刚到向登峰肩膀,被他虎视眈眈地盯着,一下就怂了:“没啥。” 那王喜在一旁,连声儿都不敢开。 向登峰用拳头抵住李鸿发肩膀,轻轻一推,然后往旁吐了口唾沫,也懒得和二人继续掰扯,端起飞龙汤走了。 等他走远,李宏发才敢恨恨地嘀咕:“不过几只飞龙的,看给牛的。等我们下的套子逮到野猪,那肉才叫多呢。你说是不,王喜?” “对,对。”胖子连忙点头。 听向登峰说完,赵江也就当一乐:“以后少跟他俩牵扯,肚子里没憋好。” “知道了,哥。”向登峰点点头,赵江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你知道他俩去山里干嘛了吗?” 赵江又把他俩下的套子是怎么回事儿,和其中的门道讲了讲,向登峰听了也没忍住一阵笑。 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目的地,都默契地放低脚步和声音。 赵家往挎兜里抓了一把钢珠,掏出弹弓,打了个响舌,“来,咱哥俩开整吧。” 第十一章 一只不落,野猪现踪 两人向四周看去,暂时没发现灰狗子。 赵江和山峰并没有着急,向前慢慢搜寻,距离灰狗子回窝还有段时间呢。 没走多远,左前方树上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赵江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灰狗子头朝下,四肢挂在树皮上向下攀爬,时不时抬头张望,动作很快。 赵江拍了拍向登峰,手指过去示意。 大灰狗子半途改变了心意,又爬回上面的树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榛子,两手抱在胸前,磕得正香。 灰狗子这小玩意儿非常机警。 要是赵江和向登峰第一发打的钢珠没有打中,发出的声响就会把其他的灰狗子惊走,再想找到这群小家伙就难了。 很可能会空手而归。 所以一定得稳,怎么也得照量下。 赵江和向登峰各自扣了一颗钢珠,摆好架势,双双绷紧后对准那只毫不知情的灰狗子。 赵江朝向登峰点点头,就那一下,两声迅疾的啪啪声,先后疾射而出。 灰狗子反应极快,几乎是钢珠射出的同时,像能感觉到危险,一瞬丢下手中的榛子,从两腿站立向下趴四肢落下。 第一颗钢珠擦过它的尾巴,惹得灰狗子惊叫。 完了! 向登峰觉得打空,心里顿时涌出失落感,眉眼有些耷拉。 可在下一刹那,后来的钢珠直中想跑的灰狗子,它甚至没能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呐喊,便直直地从树上栽下。 这些变化用文字描述起来颇费笔墨,实际前后不过一两秒功夫。 向登峰原本有些沮丧的脸上,神情迅速改变,猛地抬头看向赵江:“哥,你这也太厉害了!” 赵江笑了笑:“登峰,你打的时候瞄哪儿呢?” “我寻思打身子,也瞄准他身子,没想到这灰狗太机灵了。” 赵江用手指着树上,画了一段距离。 “只要是打活动的东西,就得留好提前量,根据距离和手上劲道不同,这量也有变化。” 就像打枪时要“上打毛梢下打肚皮”,打弹弓也有类似处。 但这东西很难用语言量化,全凭经验和手感在刹那的判断,打多了,手感自然能喂出来。 灰狗子肉好吃,皮毛管钱,想打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用赵江开口,向登峰自然而然走上前,掏出侵刀给灰狗子开膛放血。 赵江射出的那枚钢珠,牢牢嵌在灰狗子头上,让他轻轻咂舌。 “待会儿多打几下,顺手了就行。”看出向登峰心情,赵江说。 向登峰把灰狗子头朝下,倒拎在手里。 现在正是秋天,山里不缺吃的,灰狗子攒了一秋的膘,为了过冬毛生得更密更厚,手按上去都往下陷。 他手上拎着的这只,品相完整,摸上去毛皮顺滑,对着阳光溜溜儿亮。 “哥。”向登峰用另一只手摸着,“你说这皮子值多少钱。” 赵江想了想,从他手上接过灰狗子摸了摸,“起码能管三十块。如果到市里去卖,还能多个三块五块的。” 县里也收,但也是要送到市里,跑远些能值更高价。 “这么多。”向登峰先惊后喜。 要知道好多林场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划拉三四十块。 他哥俩进趟山,这才多久的功夫,三十块就到手了。 不过向登峰心里清楚,这全靠他江哥,不然光他自己,也就打下那几撮毛了。 照这阵仗干下去,不得弄他个百来块? “走江哥,我们赶紧再找找。” 向登峰走前打头阵,更努力地在树上寻找灰狗子的身影,脸上难掩住的兴奋劲儿。 赵江笑了笑没说话,此时想找到灰狗子没那么好找了。 它们耳朵尖,刚刚弹珠闹出的动静大,加上同伴的叫声,这一片灰狗子估计早跑了。 果然,两人在这片林子里转悠了半天,也没再瞧见一只。 “哥,咋这么难找呢。” “正常。”赵江拍拍向登峰肩膀,“咱好歹没走空。” “那还是哥你打的,我就擦个毛。” 这样打是有瘾的,向登峰还想再练练手呢,不免有点失落。 “我们再看看,找不到就回家了。” 说着,赵江从挎兜拿出一个麻袋。 向登峰不解:“哥,你这是弄啥嘞。” 赵江几步窜到树上,伸手往灰狗子的窝里掏:“这些松子榛子,掏回去当零嘴不错。” 现在可能没这概念,但赵江知道,这些东西吃了补脑啊。 妹妹赵兰正在读书,学烦学累了,磕一磕不正好。 虽说秋天这山里漫山遍野根本不缺,但灰狗子费心费力收集好了,有现成的,不更省功夫。 向登峰笑了:“哥,你把人家冬粮都划拉走了,灰狗子吃啥。” “没事,他们不需要吃了。”赵江指了指向登峰挎兜。 接着说了句打趣话,“再说,它们粮仓空了,回家看到,不更得着急出来寻吃的吗。咱哥俩正好把他们带回家排忧解难。” “在理!” 两人见窝就掏,灰狗子的身影没瞧见,麻袋快是装了小半袋。 “走,咱回吧。” 赵江也不执着,把麻袋往后一甩弄到背上,招呼向登峰。 “哥,我来提。”向登峰接过麻袋,里面的松子榛子碰撞,哗啦啦的响。 上山打围,出技术的就不能让人家干体力活。 向登峰现在兴奋,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赵江伸了个懒腰,突然,他两只胳膊支楞在空中,不动了。 “哥,咋了?” 赵江连忙摆手,让他别出声,凝神去听。 赵江听着细微的动静,顺声看过去,对面的树梢上,正齐排排站着三只灰狗子。 其中两只正交头接耳,另外一只站得稍远些,但都在同一条枝上。 顺着赵江的目光,向登峰也注意到了。 整整三只! 向登峰咽了口口水,弯曲膝盖,小心把麻袋轻轻放在地上。 两人默契地掏出弹弓,上钢珠。 赵江先往自己的胸膛碰碰,又瞄了瞄中间的那只灰狗子。 接着碰了碰向登峰,瞄下右边的那只。 表示自己打中间的那只,向登峰打右边那只。 虽然想打下三只,但总共两人,都打中,剩的那只也跑了。 向登峰秒懂,点点头。 俩人都不再说话,短暂的停顿后,两枚钢珠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出。 这回向登峰没失手,钢珠打中了灰狗子的肚皮,小玩意儿直接气绝,身子一硬向下倒去。 而赵江仍是一发爆头。 那只幸运的没有被选为目标的灰狗子,原本正与同伴玩耍。 冷不丁碰到这个状况,吓得慌不择路,也不知道咋想的,径直从树上窜下来在地上跑,跟昏了头一样。 不仅没跑远,竟还是朝着赵江他们的方向跑来! 赵江不知道这只灰狗子咋想的,但他知道自己咋想的。 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啪! 原本被无名指和小拇指扣在掌心的钢珠,顺势向前一抹,直接把奔跑的灰狗子钉死在地上。 “啊?” 向登峰看呆了。 他正沉浸在一发得手的兴奋劲中,转头看到赵江行云流水的操作。 惊讶片刻后比赵江还激动了:“江哥,这一下整中三只啊。” 赵江挑挑右眉,拍拍他肩膀:“开膛,放血,回家!” “好嘞!” 向登峰往前,一一给灰狗子开膛放血。 都抓到挎兜里以后,掂了掂,“哥,还怪沉的呢。” 向登峰美滋滋地查看。 这四只灰狗子,除了有一只毛色略微偏暗,另外三只都毛亮顺滑的,肯定能卖上价。 光按三十来算,都有一百二。 他原本以为刚刚能打到两只已是极限,没想到江哥一个没落下。 这片林子估计想打灰狗子,短时间内也找不到了。 赵江不做留念,挥挥手:“走吧,从那边回去。” 在路上,赵江琢磨着,光靠灰狗子,来钱还是太慢,而且不稳定。 倒是可以去下下拍子和套子,但也是被动的。 还是要先搞到一两只狗,再是枪。 打溜围不如有只香头好的头狗靠谱。 够硬的,光凭狗就能逮住野猪和狍子啥的,赵江上前递刀就成。 但这样的头狗可不好找,打围的人家不会卖。 就算卖也是和帮狗一起挑帮卖,不论单,价钱不带便宜的。 赵江心里盘算着,向登峰突然拉住他,“江哥,你看这些树枝咋都折了?” 赵江回过神来,走到树枝折断的地方,看仔细后起身,转圈看了看四周环境。 思考片刻后对向登峰说:“明天上山打野猪,敢不敢?” 第十二章 16号挂管 野猪皮糙肉厚,它们碰到灌木小树啥的根本不当回事,直接碾过去。 赵江看了看地上,还没到响叶子的时候,野猪的足迹比较湿润,说明是新鲜的踪。 野猪的蹄印子是两个小尖,中间有个空的倒山峰。 因为野猪重,腿又短,留下的印迹就会深,很容易辨认。 它们出生一般要被老母猪带三年,刚生下来是花了棒子,过段时间毛色变了就是黄毛子,到第二年就叫隔年陈。 第三年性成熟后,公的叫大炮卵子,母的就是老母猪。 泡卵子足迹钝圆形,老母猪狭长些,而还没成年的黄毛子和隔年沉先端更尖,成年的稍微圆润。 而泡卵子的肉比较骚,真要吃肉的话,还是老母猪和黄毛子的肉好吃。 赵江蹲下来辨别,野猪在跑动的时候,足迹会只留下前面两个尖,有时容易忽略掉。 赵江一边辨别,一边和向登峰讲,而后者也在认真地听。 从这群野猪留下的足迹来看,是一只老母猪带着几只黄毛子和隔年沉。 足迹大小和树枝折断的位置,大概能判断那头老母猪在两百来斤左右。 赵江仔细想了下附近的地形,这有条小溪,顺着往下是个沟塘子,这群野猪大概就是在那儿放食。 而往上走,是山腹的阳面背风处,有个簸箕崴子,也就是往里凹陷的地形。 这群野猪留下的蹄印子来来回回,显然是常走,晚上在簸箕崴子睡觉,醒了到塘子里放食。 现在秋天,像秋子松子啥的,顺着溪流往下走,聚在沟塘子里,这群野猪肯定没少吃,身上的肉跑起来得颤乎的。 光凭几个蹄印子,赵江就判断出这群野猪趴窝和放食的地,给向登峰听得不停“啊!啊!”附和。 听着分析起来一条一条挺容易,让他自己来脑子就迷瞪。 这些东西懂了是一回事,没人教压根看不明白。 “江哥,你也太厉害了。”向登峰想都不想:“行啊哥!咱把这群猪给磕了,直接抬回家,老母猪焅油,黄毛子拆肉炒!” 关键现在野猪肥,膘厚啊,膘厚油就多。 荤油可宝贵了。 要是真把老母猪打下来,赵家和向家能得吃小一年的油,还得稍微努点力地吃,平时做菜加油也能豪横点,两家得多开心。王桂心情好,身体不也能好些。 向登峰忍不住了:“哥,咱要不今天就去打吧?” “打啥呀,身边没狗没枪的。那野猪在哪儿都找不到,真碰到了,咱拿刀上去戳啊?” “是哈。”向登峰怔了下。 “不急,明天还是起早点,但别告诉我向叔和婶儿去干啥。” 进山打灰狗子和沙半算小打小闹,家里人不会说啥。 但野猪是大围,就不一样了。 被野猪用那猪嘴给抽一下,是闹着玩的? 要是碰到三百来斤的泡卵子,獠牙还没弯着长,正直愣的和刀子一样,被它甩一下皮开肉绽,生死难料。 两家指定不能干,毕竟现在没人知道赵江打围真实的水平,赵江也不能说啊。 用东北话说,赵江和向登峰现在就俩小噶豆,能有靠谱的? 早些年向志明和赵山上山打围,上班后打得也少了,赵江家还有棵16号挂管,向家现在没枪。 所谓挂管,就是把56半的枪管装到16号猎枪上。 原本在56半上,子弹是旋着出去的,到16号挂管上就成推出去的了。 这样威力更猛,劲足,管你这大炮卵子皮多糙,准干个透。就是射程和准头会差些。 向登峰稍微一琢磨,“没问题,我指定能来。” 向家就他一个老儿子,可宝贝了,也不怎么管。 “哥,你家的枪怎么带出来啊?我大爷不能干吧?” “那他指定不能干啊。”赵江笑笑,“放心,我有办法。”一边说,一边看向挎兜里的灰狗子,有了打算。 “那行哥,明天我早点来找你。” 两人回到屯儿,正是吃饭的时候,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路过小卖部,老板屈叔坐门口吃饭,往嘴里溜糊涂粥,瞧见赵江和向登峰回来连忙打招呼:“爷们儿这是刚从山里回来?” “对。”赵江笑着点头,“去打了几只灰狗子。” 向登峰也点点头。 “呀呀。”屈恒点头表示赞同,感觉赵江这爷们儿真有点不一样了。 东北爷们儿,很少有不好那一口酒的。 这灰狗子肉烤好了,咬起来一丝一丝的,有嚼劲,还香,最适合喝酒侃大山了。 看着向登峰沉甸甸的挎兜,就知道这灰狗子没少打。 关键俩人还背了一个大麻袋,走起来哗啦啦的响,就不知道是啥了。 “山货。”注意到他视线,赵江说,“我妈还搁家等我吃饭呢,等会儿的再聊啊。” “昂……”山货这个回答太笼统,但屈恒也没纠结。 他摆摆手,“路上稳当点啊。” “诶。” 两人快走到赵江家的时候,向登峰把挎兜从背上一取,递到赵江手里:“哥,拿着吧。我先回了。” 向登峰想得很清楚,这灰狗子自己就打到一只,还是他江哥教的咋打,自己学了那么多打围的门门道道。 像村里其他人学打围,不光打来的猎物啥都没有,还得贴钱孝敬师傅呢,且绝对不像赵江一样,讲的那么仔细。 “弄啥嘞。”赵江拽住他胳膊,从挎兜里拿出两只灰狗子倒拎着,“我占点便宜,这袋榛子松子我拿家了。这俩灰狗子你带回去,给我向叔下酒吃。” 向登峰连连摆手,“江哥,这我不能要。我才打一只,要没你,我还一只都打不着呢。” 向登峰觉得他江哥话说的,那些松子漫山遍野都是,随便进趟山就能划拉不少,哪里称得上是占便宜。 “咱哥俩上山,就不说这些。”赵江装作生气的样子,“你不拿我可不高兴了啊,咱以后进山的机会还多着呢,不差这点。” 都说上山打围要“人合心,马合套”。 赵江乐意对自己两辈子的好兄弟好,而且他清楚向登峰遇到啥事儿都不能落下他。 “行哥,我爸妈肯定乐意吃。”见赵江都这样说了,向登峰也不再推辞。 能从山里带回灰狗子,他爸妈肯定高兴。 向登峰咧嘴,“谢了江哥。” “诶,别扯这些。明儿别睡过啊。”赵江摆手往院里走。 “那不能够的,我肯定起得早早的。江哥,倒是你别睡晚了。”向登峰笑笑,“你也就这两天起得早点。” “嘿!” 赵江手指一指他,两人笑笑走了。 赵江走进院里喊道:“妈,你吃过了吗。” “还没呢,你说回来的早我就等着,菜正热乎呢,快去洗把手洗把脸。” 王桂原本没想问赵江打没打到灰狗子,她知道这玩意儿没那么好打。 可她瞅儿子身上,挎兜沉沉的坠下,这不是又掏着了吗? 第十三章 金黄焦脆榛子味儿 瞧出王桂的欣喜,赵江嘿嘿一笑,从挎兜里拿出两只灰狗子:“进山总共打了四只,我和登峰一人拿俩。” “那敢情好。”王桂擦擦手走出来,她也乐意看俩哥俩好好处。 “这灰狗子够肥的。”王桂上前接过去,用手掂量,儿子这回真够可以的,连灰狗子都能打着。 她午饭专门还做了赵江爱吃的,想着打没打着当妈的安慰下,儿子有干正事的心就强。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以前也没见你弹弓打的这么厉害啊。” “可能最近打的多,打顺手了。” “快去洗手吃饭。” 王桂让赵江赶紧进屋,突然想到灰狗子不仅能吃肉啊。 “儿子,我听人说这灰狗子皮能卖钱,现在管多少啊。” 王桂也是随口一问,没太当回事儿。 “差不多三十来块吧。”赵江琢磨下,“现在秋天,毛皮好,能卖上价。要是跑到市里去买,还能多卖一些。” “呀!这么多?”王桂欣喜地看着手上两只灰狗子,摸上去又暖和又顺滑,对着阳光溜亮,知道价格,感觉更漂亮了。 “那这两只加一起,不得快七十了?” “嗯,差不多吧。”赵江笑答。 王桂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我就说我儿子强吧。” 七十块可不是小数目,这年头的钱值钱。 好多人家一年到头能不能攒到这么多都不好说,赵山不算补助啥的,一个月工资也就八十几。 突然多了这么一笔进账,王桂能不高兴吗。 她美滋滋地拎着灰狗子,先放仓房里了。 “你爸回来指定不能信。”王桂说。 “那不成,我爸对我最有信心了。昨儿回来,都不问我打没打着,问的是我打了几只。”赵江乐呵的,和他妈开玩笑。 “真的?”王桂听到这话,咋觉得不信呢。 “那有假,不成你问我爸。”赵江笑嘻嘻的。 “这麻袋里装的是啥呀”,王桂从赵江手里接过麻袋,手往下一坠,“哟!” 没少整啊。 王桂原以为是从山里摘的野菜啥的,但从声响听过来又不对劲。 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榛子松子。 “费劲儿搞这老些干啥啊,从山里拎回家不累吗。” “不累,顺手的事。”赵江用右手往下一捞,“掏的灰狗子窝。” 王桂:…… “你掏人家窝干啥呀,这它们冬粮。”王桂看着有点无语。 关键漫山遍野也不缺呀。 “我寻思给兰儿补补脑子,再说,留着也没灰狗子吃了呀。” “那你得多吃点儿,兰儿读书比你聪明。”王桂笑着。 赵江确实不是读书那块料,听他妈这么说,一时真没接住。 咋好像是那么个理呢! 收拾干净回到东屋,今天的伙食不错,土豆烀白菜,大豆腐,还有干豆腐炒尖椒。 赵江就乐意吃大豆腐。 可能东北的爷们也都离不开这口大豆腐和干豆腐。 不管后世吃多少大鱼大肉,赵江总得意家乡的这口,没有任何地方的大豆腐比家乡的更软嫩香滑。 就是简简单单用卤水点的,看着白白嫩嫩,用筷子一拨轻微晃动,吃到嘴里水嫩细滑,十分滋润。 王桂还在上面放了一点碧绿的葱花,看上去更加清爽。 赵江今天早上搁家走的早,吃的那几口玉米饼早消化完了,连忙使勺挖了一块,拨弄上大酱,送到嘴里,吃起来真是得意。 那干豆腐王桂用尖椒炒的,薄薄的,却十分有韧劲。 调味很简单,就是简单的咸口,带着爽快的辣意,咀嚼出豆子香味儿。 这两道菜都挺下饭的,吃起来就热乎舒坦。 再来上一口热汤,赵江不由自主从胸腹发出一声“啊”的出气儿。 要不是重生后不能显得太爱喝酒,赵江高低得整两口。 当妈的看到儿子的吃得香,也开心啊,连带着带动了王桂的胃口,也多干了半碗高粱饭。 “儿子,那灰狗子肉怎么做啊?”王桂问。 灰狗子赵江带回来的,儿子乐意怎么吃王桂就怎么做。 现在肯定是不赶趟了,等晚饭的时候做好一家人一起吃。 赵江想了想,“妈,我拿一只来烤。另一只你安排吧。” 王桂想了想,“行,我正好拿来和葫芦条炒,整的入味些。” 每年春天,王桂都会摘一些葫芦籽撒到院子挖的小坑中,架上架子,葫芦秧长得很快,没多久就能爬满整个竹架,结出白色的葫芦花,冒出葫芦。 葫芦有很多种吃法,拿来做汤或者包饺子馅儿都十分美味。 所谓的葫芦条,是把葫芦从上往下削,成一条长长的晶莹剔透的条状。 再把它挂到竹架上晾晒,等干成黄色后就算成了,能保存很长时间。想吃的时候洗干净就能用。 王桂打算把灰狗子肉切得细细的,切成丝儿的葫芦条和它一起爆炒,这样口感又好,葫芦条本身的清香,还沾上肉味,最是下饭。 赵江听了连忙点头,“那成。” 灰狗子肉不算太多,这样安排正合适。 “你爸今晚估计又得多喝几杯。”王桂笑着说。 “那我也陪陪爸。”赵江笑,“喝多了炕上一躺就完事儿,明天他还得上班,我爸心里有量。” 王桂不反对赵山喝酒,知道他上班一天辛苦,只要别喝大耽误正事儿,和儿子喝那就更没意见了。 赵江心想,就是要这效果,得让他爸喝的到到位儿的,这样才方便自己晚上计划的实施。 赵江使眼偷偷看了下屋里面的墙上,那儿挂着赵山的16号挂管枪,旁的挎兜里装的是子弹。 等赵山喝多了睡着,自己偷摸地拿了,第二天他迷糊地起来上班,也注意不到。 而他妈王桂平时不会刻意关注。 不然赵江也不会让王桂再安排灰狗子一种做法,菜色丰富些,不多个下酒菜吗。 吃着饭聊聊天,赵江突然想起昨晚的话题,好奇地问,“昨晚爸说的那个猪神,他没寻思照量照量啊?” 要说没有,赵江肯定是不信的。 他爸赵山和向志明向叔打猎的瘾,甭管咋样,高低得去磕几下。 昨晚赵山只说了陈大民上山打猪神的事儿。 赵江寻思着,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而且估计不是啥光辉战绩! 但昨晚饭桌上,赵山在,赵江没问出口。 一听儿子问这话,王桂撇了撇嘴:“他哪儿没去打呀。人儿不仅去了,他还在山上住了一晚呢,跟人家窝棚里挤着,第二天晚才回。” “咋回事儿啊?”赵江一听,连饭都不吃了,放下筷子。 “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打围的事我不懂。但你爸他们上山拿了炸子儿。第二天倒是往家拖了头泡卵子回来,但瞅你爸和你向叔都垂头丧脸的,问咋回事儿也不说。” “就是没打着呗。”赵江说,“除了我爸和向叔,还有哪些人啊。” “屯里的凌定厚也去了,还有隔壁福江屯一姓黄的爷们儿,总共四个人,带出去得差不多十条狗。” 带这么多狗,还使了炸子,这都没打下来。 赵江琢磨着,他爸可能是想把外围的猪群给惊走,再用狗围找机会打猪神。 可山牲口的行为,跑起来哪有个准。 狗也不会只逮着猪神干。 赵山和向志明没成还被其他野猪给撵了。 丢面子掉份的事儿,哪会说呢。 赵江笑了笑,“妈我吃好了。先回屋睡一会儿。” “好。” 躺在炕上的时候,赵江都在想,要是自己有机会碰着,该怎么打这猪神。 也不知道它猪生有没有走到尽头,怪让赵江惦记的。 想着他摇摇头,现在琢磨这些也没用啊。 自己得赶紧整条狗,还得是能用现成的。 狗崽子从现在养肯定是来不及了,再不弄点阵仗,赵江真要被他爸捆上山当套户了。 胡思乱想的,赵江也睡着了。 早上起来的早,年轻慵懒惯了的身子还没习惯这个作息,这一觉睡得倒踏实。 等赵江醒来的时候不到五点,正好起来做灰狗子。 那两只灰狗子已经被他妈铲了油皮,毛皮在仓房里绷着阴干。这年头山里人做这些都顺手。 外屋地里,王桂正做饭。 “给儿子,你拿出去弄。” 烤灰狗子在外屋地里搞全是烟,人呛得不行,只能在院里。 这两只灰狗子都挺肥,用哪只来烤都成。 赵江用侵刀削削,使直溜的树枝把它穿过去,在院里拢了堆火。 慢工出细活,烤灰狗子就不能着急,要慢慢锁住肉的鲜和香。 外皮要金黄焦脆,但肉汁不能掉。 赵江用手不断翻转,尽量确保受热均匀。 渐渐的,灰狗子外皮开始泛光,那油在火舌的炙烤下滋滋作响。 真的肥呀,逼出来的油聚成小油滴,随着赵江手的动作轻轻滚动,汇到下面滴落。 灰狗子的外皮外泛油光,变得金黄焦脆,赵江用筷子戳了戳,里面的肉仍带汁,蛮有弹性。 他拿出小刷子,往上刷东北大酱,增点咸口,滋味更足,味儿没那么单。 赵江完全不着急,慢慢地烤,慢慢地刷。 因为想外皮更焦脆些,赵江又耐心地多烤了时间,整个的香味更加融合。 香气在整个院里飘。 他家现在没养狗,要是有狗,估计现在闹腾得不行不行的。 “差不多了。”赵江深深地嗅了嗅。 一股子肉香,能闻出榛子味儿。 赵江嗦了嗦沾油的手指,拿着烤好的灰狗子往外屋地走。 第十四章 哥,我脑子够用 赵江做好烤灰狗子,王桂在外屋地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中午的尖椒爆炒干豆腐重下了回锅,会更加入味。 泡好的葫芦条涨开,和切成细丝的灰狗子肉一起炒。 秋天的灰狗子为了过冬,身上正肥美,出油不少。 而王桂害怕油加少了不好吃,本来荤油也就多下了些。 现在东北外屋地的炉灶都矮一头,所以王桂炒的时候都是半蹲着。 那滋啦滋啦的,葫芦条本来就容易吸味儿,沾了灰狗子油,颜色都变得更加金黄。 “来,把盘儿给妈端来。” “诶。” 王桂给葫芦条炒灰狗子盛到盘里,满满一小盘冒尖儿,头上还不忘加一撮绿油的葱和香菜沫儿。 简直色香味俱全。 要不是为了晚上拿赵山的枪,让他喝到位,赵江都忍不住想先吃几口,现在只能先紧着他爸了。 烤灰狗子整只的不好下口,王桂也把它切了,下刀剁下去那“咔吱咔吱”的声音听着属实带劲,“儿子,你这烤得真不错啊。” 王桂惊讶,没想到儿子还有这手艺,这是个细致耐心活儿。 “那妈你待会儿多吃几口。” 王桂从来不扫兴,不是那种会说“妈不吃肉专门留给你们吃的”类型,儿子这样说马上就应了:“儿子做得妈肯定多吃,这看着就香啊。” 儿子心疼妈,王桂心里也美。 那边糊涂粥也好了,就等赵山和赵兰回家,一家人就上炕开造。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赵江先去把酒给拿出来,在桌上放着。 正想着,赵兰比他爸先一步到家。 小姑娘还是书包都不放,人没进屋,声音先传来,“妈,哥!打没打着灰狗子啊!” “喊啥呢,炸炸呼呼的!回家先洗手去。”王桂笑着说,帮赵兰脱下书包。 “喏,哥还能骗你不成?”赵江坐在炕沿上,头往那边一努。 小姑娘今天在学校,都想着晚上回家能吃灰狗子,学习起来都更带劲儿。 现在看到码在桌上的两盘肉,眼睛都亮了。 …… 另一边,赵山和向志明刚下林场通勤的小火车。 “大哥,昨天那飞龙汤真不错。听我家小子说,还是江儿做的?” 向登峰昨晚回家,桌上就摆着一大盆飞龙汤,他也好久没吃,觉得很鲜。 赵山应了一声,笑道:“是挺鲜,不知道从哪儿学的。那小子指不定在……” 原本他想说赵江肯定又憋了什么鬼主意,但想到昨天错怪人家,话又没说完。 向志明却明白他大哥的想法,“大哥,咱俩小前不也闹腾吗。孩儿懂事很快的。” 赵山没应,却觉得说的有道理。 “不知道他俩今天打到灰狗子没。”向志明舔了舔嘴唇,“那小东西秋天香。” “扯呼。”赵山摆头,“灰狗子机警得多,哪像沙半和飞龙,傻愣地站那儿让人打。我俩以前用弹弓打,进山四五次能掏着一次就不错了。” “我们算厉害的,那其他人还没我们整得多呢。” 两人说话时候,正路过小卖部,俩人和屈恒点头示意。 屈恒兴致勃勃地说:“今天俩小子进山没少掏,我看打的那灰狗子这么老大。”他两只手比划着。 赵山和向志明:…… 屈恒倒奇怪了,听这话两人不应该开心吗,这反应怎么看着有点不对。 他心里嘀咕,自己的话说得也没毛病啊。 …… 赵山回到家,没急着进屋,先去收拾好了。 屋内三人都没动筷子。 赵江这回说他也要等赵山回来一起吃,赵兰见哥这么说,就也没动,先拿出书来学。 “兰儿,你磕点儿。”赵山把装掏灰狗子冬粮的榛子盘儿推到她面前。 “哥,我妈说你才该多吃点儿,我脑子够用。”赵兰幽幽地说。 来自赵家唯一的高中生,对上了五天初一的赵江的压制。 赵江一愣,“我……” 怎么还来这茬呢! 赵江看向他妈,王桂正憋笑。 “哈哈。”见他老半天没说出话,王桂和赵兰都在炕上笑得前仰后合。 王桂乐得使手连连拍赵江,赵江也没忍住笑,笑得肚子都有点疼。 这时赵山也进东屋了,“说啥呢,都这么乐。” “没事儿爸,我哥说他爱磕点榛子。”赵兰看着他哥赵江捂着肚子说。 赵江伸手,想把按在妹妹头上,却被赵兰怪叫着躲开了。 赵山虽然没听明白,但也乐了。 “快来吧,他俩等老半天了。”王桂说。 “来,爸。”赵江给赵山倒好酒,然后再给自己倒好。 “嗯。”赵山心里怪受用的。 一家人直接开动。 因为提前知道了赵江打到了灰狗子,看到桌上的菜倒也没吃惊,“今天进山找了灰狗子多久啊。” 赵江把进山打灰狗子的经过说了说,省去了自己掏灰狗子冬粮的事情。 听到赵江一下钉死两只,赵山眉毛不露声色的一挑,儿子这一手弹弓如果没吹,怪厉害的。 “妈,这灰狗子肉咬着真有劲儿。”赵兰饭量小,吃了几块肉加喝糊涂粥溜缝,没会儿就饱了。 但烤灰狗子肉不咋占肚子,慢慢啃着也香。 “那是你哥烤的,得有小半个点呢。” 赵山夹了筷肉丝和葫芦条,一起下肚,那油都留在嘴边。 葫芦条的口感和灰狗子肉配合,肉香和清香,滋味十足。 他又夹了筷烤灰狗子,蘸点儿蒜泥喂到嘴里,外皮金黄金黄的,裹着蒜泥,太是那个了。 看赵山眯着眼,吃得美了,赵江赶紧举杯:“来,爸。” “嗯~”赵山也举起杯来。 小子这俩天表现是不错,想到向志明和王桂说的话,赵山也觉得赵江真是有点醒事,会心疼人了。 一口酒下去,热辣的,舒坦。 赵山当爸的,想到啥,想提醒几句:“江儿,你要是打打灰狗子啥的没事儿,别往林子深了钻,那野猪黑瞎子啥的不是闹着玩的。” 他就是年轻小伙儿过来的,知道进大山打猎那种瘾。 那猎物打的都是越打越大,怕赵江往那方面寻思。 二十岁进山打围,太年轻了,从来没听说过。 而且就算想学,也得看谁带,其他人能信的过放心吗? 王桂正色:“是,江儿,这得听你爸的。” 赵山端起酒杯,放到嘴边,慢慢说:“要是让我逮到,……哼。”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江心中一凛,表面仍面不改色心不跳,坐得板直,“那不能够!别人喊我去我都不会去!” “来,爸,咱再喝一个。” 赵江又举杯,不断给他爸劝酒。 赵山是一口一杯,赵江却不一口闷。 他爸脸喝得红扑扑的,也不在意,心里也高兴。 一家人这顿饭造的是沟满壕平,肚子溜圆。 赵江举杯的时候,眼睛透过缝,悄咪儿地往墙上挂着的16号挂管枪瞧。 等大家都不动筷了,赵山还慢条斯理地嚼肉,自酌自饮。 第十五章 偷枪 现在正逢林场变忙的时候,赵山今天本来就累。 好酒好菜,还有儿子作陪,他酒感觉也更容易下口,喝得比平时还多。 赵江端坐在炕上等待时机。 王桂收拾碗筷去外屋地里洗了。 而赵兰就坐在炕沿上看题,眉头一皱一皱的。 赵山却还没躺下。 他脸虽然红扑扑的,却靠在墙上,头往下坠,然后受惊又猛地抬起来。 “爸,你睡下吧。” 赵江上前扶着他爸,“慢点儿。” 赵山头都碰到枕头了,赵江松了口气,正欲起身时,一只大手牢牢地扣在他肩头。 “爸?怎么了?”赵江心头一惊,小声地问。 赵山嘟囔着,抬下眼皮,“给我端杯茶来。” “诶诶,爸,我这就去。” 赵山迷迷糊糊的,赵江重复了好几遍,他手才松开。 赵江呼出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下炕。 他回头,赵山已经拉上被,头安稳的在枕头上,脸朝墙,已经能听到有节奏的鼾声。 能行,能行。 王桂正在外屋地洗碗,得趁这个时间拿,等她回屋就不成了。 赵江看了眼妹妹,赵兰做题时特别认真,不解出来压根不会抬头,平时喊她都不应,赵江不是特别担心。 望着墙上几步之远的16号挂管枪,赵江咽下口水。 他转过身,背对侧睡在炕上的赵山,脚尖落地,一步一步地向目标靠近,尽可能节省步数。 一只脚按在地上,另一只脚缓缓抬起,不断交替,向墙那边走。 就这样,赵江左脚踩在前面,右脚绷在后面,打了个弓步,手往前探。 赵山的鼾声时大时小,听得赵江觉得心脏都扑通扑通的。 这咋整的比进山打围还紧张呢? 他手指头尖儿碰到裹着枪的布条,上身再往前谭。 赵江憋着气,五个指头牢牢拿住了,另一只手把肩带从墙上取下来。 一顿操作,他手心都直冒汗。 终于,右手往下一坠,沉甸甸的,枪给拿下来了。 拿下枪,装着子弹的挎兜也能拿了。 赵江左手拿着挎兜,右手紧握枪,贴着腿横拿。 出了东屋,再安全经过外屋地,这枪就彻底拿到手了。 赵江重心转移到左脚,右脚离地,整个人左脚支撑单立。 正当他把右脚向门的方向移动时,一声轻轻却浑厚的声音从身后的炕上传来。 “儿子?” 冷丝丝的寒意从赵江头顶抚过。 他瞬间就不敢动了,额头渗出小汗珠。 要是被赵山发现他偷枪,今天绝对逃不了一顿毒打。 而且这顿打绝对不简单。 平时赵山清醒的时候,手上下的劲心里有谱,虽然疼,但养养也就好了。 最吓人的是现在的情况。 赵山此时喝多了,但从状态来看,又不是彻底喝蒙,保留一定的行动能力。 赵山本身就是干归愣的,劲道大。 胳膊上的肉和钢筋拧的一样一条一条,拳头和抵得上东北的两个大包子。 偷枪这件事的性质不一般,赵山要是情绪上来,一个盛怒,下手就没有轻重缓急。 到时候家里除他一个挨着打的人,他妈和他妹谁能拦得住赵山? 赵江都不知道自己得在炕上躺几天,那吃喝都得靠王桂送到他西屋炕上了。 等他伤养好,得浪费多少时间,指不定直接捆上山当套户去了。 但偷枪,是一步不得不走的险棋。 赵江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舍我其谁的悲壮。 短短的一瞬,他脑子里闪过许多情景,能感觉到背上的汗滴,如蛇滑行。 在此期间,赵江仍维持着单脚独立的样子,不敢回头。 生怕转头就是赵山怒容满面,挺身而立站在炕上,攥紧拳头的姿态。 “儿砸?”身后又传来赵山的喊,含糊不清,已带上些许不满。 不能再拖了。 赵江深吸一口气,嘴角往下一紧,咬紧牙关。 该面对的就是要面对! 他艰难地慢慢回头,脖子跟生了锈一样,从喉咙憋出一句变形的:“爸?” 这声音都颤悠了! 赵江闭着双眼转的头,此时先是左眼睁开一条缝,再是右眼。 ——赵山仍跟刚刚一样在炕上侧躺,连露在外面的脚趾头都没动。 赵江绷了一两秒,两边的肩膀放松下来。 赵山一只手从被里拽出来,朝赵江那边摆摆手,“不用茶了。” “好。” 赵江轻轻地长舒一口气。 他不敢再做停留,抱着枪和挎兜,麻溜地出了东屋。 躺在炕上的赵山闭眼挠了挠鼻子,露外边的脚往被里钻,脚趾往腿上搔搔,略带不满地模糊嘟囔了句:“也不知道给捻捻被儿……” 东北的房子,进来先是外屋地,两边连着东西屋。 此时赵江出了东屋,想回到自个儿的西屋,还得经过王桂所在的外屋地。 他不敢大意,王桂侧身对着他,正洗大锅呢。 赵江把枪拿在远离王桂的右侧,试图快步通过。 只差几步就到回西屋时,王桂也突然开声了。 “江儿,你明天不上山吧?” 经历过刚刚的事,赵江心理素质强多了,第一时间没有惊慌。 “不上山了,连着两天,有点累。” 赵江回头,王桂仍在弯腰刷锅。 他要是说自己上山,明儿他妈做早饭看到手里的这棵枪,指定别想出家一步。 “那成。” 赵江不上山,王桂也就按往常的时间起来做饭。 从东屋到西屋,短短几步路,赵江感觉自己的心上上下下,跟天上飞似的。 他赶紧把枪和子弹放到靠墙边的被里藏着,明天上山要用的绑腿就放在枕头下面。 “妈,我先睡了!” 赵江朝外面喊,等王桂应了,才安心地躺下。 他把手拽向枪,用手轻轻摩挲。 之前的沙半和灰狗子啥的,充其量就是小打小闹,明儿的野猪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围和红围。 从前世的97年禁猎,98年禁枪收枪,赵江可是有段时间没摸着过了。 一碰到家里的老伙计,那种几乎刻到身体里的本能就出来了,无比熟悉和顺手。 可能受年轻身体的缘故,赵江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虽然对自己的手把有自信,但明天进了山里,还是要先试试枪才行。 第二天不到五点,赵江就起床,穿好衣服,打好了绑腿。 屋外向登峰小声地喊:“江哥,江哥!” 赵江把枪往背上一挎,麻溜地走出屋。 他回头看了一眼,东屋还是静悄悄的。 赵江把手一挥,和向登峰走出院,向山而去。 他俩不知道的是,李宏发和王喜,今儿比他们出发得更早进山了。 第十六章 杀神上门送温暖 “王喜,你说我们能套到什么猪?” 李宏发和王喜二人走在进山的路上,准备去查看前天下的套子。 “咱们得走快点,下了那么多套,回去要时间的。” 这俩人也是外行,只带了侵刀,连狗都没有。 野猪趴窝在那儿,睡觉睡得踏实,和人一样,躺在被窝上就不愿意动弹,憋着一股尿,没有九、十点的都不带动弹。 它们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放水。 那大炮卵子,连位置都不挪,两腿一蹬站起来就滋。 那憋着一股子尿,战斗力自然大大下降。 特别是炮卵子,平时十分的威力,只能发挥出三四成。 可这也是针对打狗围的情况啊,野猪战斗力再下降,也不是人能定下来的。 王喜和李宏发倒不懂这些。 先别说他们根本套不到野猪,就算真有那也磕不下来。 他们想的倒也简单,野猪被套在那儿了,他们往上一递刀不就行了。 但人哪能和野猪较劲呢? 哪怕是被拴在那,一个豁楞,王喜也得摔出去三四米。 “我乐意吃老母猪。”王喜走的气喘吁吁,“我们先整两大腿,回家让我妈烀去。” “那我更想吃黄毛子,肉嫩。大炮卵子飞肥,油也多。” “走快点。”李宏发倒还急了,“咱俩下了这么多套子,指不定老母猪和黄毛子都有呢。去晚了我们拖下山还要时间。” 王喜也是憋足了劲儿往上走,得再翻过一个岗尖在下坡,才是他们下套子的地方。 而此时,就在跟他们隔了一道山的对面坡上,一只大孤个子正趴窝呢。 这是个小簸箕崴子,里面有以前帮猪留下的窝。 这炮卵子昨晚捡了个现成的。 野猪的窝很简单,就是随便用树枝啥的垫巴下,那些炮卵子不讲究的就地一躺也正常。 按理说昨晚放好食,在这背风暖和的地方一睡,现在正是睡得舒服时候。 但这头大炮卵子,眼瞅着心情却不大好,睡得也不咋踏实。 它时不时抬头,鼻子里发出吩儿吩儿的声响,脑袋左右晃,眼睛狭长狭长的。 它右边后腿也没正经趴好,不知道咋回事儿往外撇撒,时不时抖动下,是受过伤。 而此时他的猪耳朵上,哈拉巴处,也有被撕咬过的痕迹。 像这种野外的大孤个子,不是有故事,就是发生过事故。 它明显是刚经历过围猎跑出来了。 “吼,吼。”炮卵子挪了挪身子,后腿还不时抽抽。 这时它抬起猪鼻,往空气中吩儿吩儿地抽鼻子,似有所感,转头看向对面的山岗。 …… 赵江带着向登峰进了山,没急着往帮猪走。 得先找地方试枪。 “就这儿吧。”赵江把枪从肩上一取,端在手里。 而一旁的向登峰也看得眼神火热。 现在这时候,屯里只要成年的男性,都会自动被划入民兵的行列,都要摸枪打靶。 但枪是大杀器,平时不可能让他们揣着。 要说用来打活物,那更没有过。 赵江一手握住枪把,一手托着枪管,眼睛盯住,从前往后仔细审视了一番。 自己家的这把十六号挂管有些年头了,但保养的很好。 赵江把枪一转,从横放变成竖拿,枪口朝外,将枪把子向下按,一撅枪,两个手指拽住子弹塞进枪膛。 “啪”得合上,端枪上脸。 也不多瞄,“砰”的一声巨响,枪管子里冒出烟来。 子弹打在对面二十多米的一棵树干上,击的碎屑横飞。 只打了一枪,赵江心里就有数了。 他向后一挥手,“走吧。” 向登峰被风吹的睁不开眼。 那林子里的大风刮过,树叶子扯乎得哗啦啦响。 “江哥,风这么大咱能打着吗。”他有点打退堂鼓。 赵江笑了笑,没有说话,“待会儿不就知道了。我还在想咱俩怎么把这帮猪给整回去呢。” 向登峰诧异,原本心里寻思着,能打一头就不错了,听他江哥这意思,咋好像是要一窝端呢? 他想开口问,吹来的大风灌进他嘴里,出不了声,也就消停了,只管低头上岗跟在赵江身后。 走到昨天发现野猪痕迹的附近,两人继续向西面阳坡过去。 野猪也喜欢暖和舒服的地方,等太阳从东边升起来,那窝暖和又舒坦。 他们不用上班,没啥生活压力,只管懒洋洋地睡着,饿了就去放食,沟塘子里不缺吃的,这日子过的无忧无虑。 殊不知,今天有个杀神要走到它们家里来了。 赵江往前看,那地往下面凹陷,这势头跟簸箕崴子一样,他就知道没走错。 他右手始终提着枪,也不回头,左手往下压,猫腰往前探,示意向登峰动静小点。 路过针杆灌木,赵江都是用手按住,等身子走过去后再慢慢放下。 附近被野猪碾过的痕迹变多,还有明显趴过窝的地方。 赵江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了,继续慢慢向前走。 像往常打野猪其实不需要这么早,毕竟它们起床起的晚。 这样野猪上桌前好歹能睡个最后的安稳觉。 但赵江不行啊,他这枪是背着爸妈拿的,想出门只能往早了走。 可怜这帮猪,估摸马上就睡不成觉了。 “以后就不瞌睡了。”赵江喃喃。 那大风在林子里刮的,扯得枝条吱吱作响。 赵江正拨开眼前的遮挡,前面七八十米处,一窝野猪聚在一起趴窝呢。 赵江继续往前走了段距离,再定眼瞧瞧,这回数清楚了。 一头老母猪,领着两头黄毛子加两头隔年陈。 老母猪距离赵江最近,黄毛子隔年层分别睡在它左右。 山牲口都机警,那老母猪虽然在睡觉,鼻子却始终一抽一抽的。 倒是有头黄毛子,不知道梦到了啥,前面的一双蹄子踢蹬踢蹬的。 野猪视觉不好,嗅觉却十分灵敏,加上那双大耳朵,不容易靠近。他们没有傻狍子那样的好奇心,只要听到声响,跑起来不带停,趟子远,一口气不跑到下午放食不带停。 但今天这种天气,风扯呼的,气味全吹散了,小点的声响野猪也听不见。 赵江手往下压,让向登峰停着,自己则继续向前慢慢移动,眼睛始终盯住帮猪的动静。 靠这么近,赵江的动作放得非常缓。 突然,老母猪的鼻子一抽,原先均匀的呼吸声不见了,转而发出吩儿的声响。 这不是在闻东西,而是感受到了异常在听响。 赵江不敢动弹了,直接往下一蹲,背靠在一棵橡树后面。 第十七章 生无可恋的黄毛子 见赵江没动了,向登峰也赶紧躲在一颗大石头后面趴下。 而那老母猪却半天没放下警惕,在风中扬鼻,大耳朵扑棱扑棱的,头缓慢扫视四周。 而其他的黄毛子和隔年陈就睡得踏踏实实,只是受到老母猪动作影响哼唧哼唧的。 过了好一会儿,老母猪才把头放下,眯上了眼。 赵江探头,呼出一口气,再度向前走,看的向登峰捏了把汗。 接下来的事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刹那,赵江拨开保险,整个人的身子往外一转,黑压压的枪口正朝着那只睡梦中的老母猪。 砰! 几乎同时,那老母猪就发出一声惨叫。 身子往右一倒,卧在了地上。 这一枪没有任何意外,干脆利落。 但赵江根本没去留意老母猪怎么样,视线的焦点已经转到离他更近的那只黄毛子,枪口一转。 大炮卵子肉骚,虽说老母猪的肉比他好吃,但要说最好吃的,还是没起过圈的黄毛子和隔年陈,肉里没味儿。 所以赵江在刚刚就想好了,先打老母猪,再打黄毛子。 猛然听到枪响,那些隔年陈和黄毛子受惊,落在后面的蹄子发力一蹬,起身就跑。 可怜一头躺在老母猪右侧黄毛子,被压住了身子,根本跑不脱,急得乱叫。 因为视线原因,向登峰和赵江两人还都没注意到。 另外的隔年陈和黄毛子都转过去,屁股对着赵江向岗上奔。 赵江的右手往上一移,撅开枪,手心攥着的子弹被两指一夹塞入枪膛之中。 啪的一声,再度合枪上脸! “嘭!” 那头落最后的黄毛子瞬间倒地,腿直接就直了。 这时,两只隔年陈已经跑到上方挺闹的一处灌木。 赵江仍是撅开枪,眼睛盯着他们的踪迹,在把枪撅开的同时,原本被无名指和小指夹着的子弹再度入膛。 等赵江端枪上脸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猪屁股了。 凭着枪感,赵江枪杆上移,咔得定住,顺势打出。 这种活动的瞬间提前量,只能凭感觉。 子弹没入灌木,也不知道打没打中。 “呼。”赵江甩甩手。 向登峰从下面跑上来,看了看那倒着的野猪,双手搭在赵江的肩膀上摇晃,眉开眼笑的,脸上激动的都是汗:“江哥,太特么牛了!” 赵江一呲牙,把手一挥,“开膛放血!” “得嘞!” 向登峰走到老母猪旁,一看就乐了,“哥你赶紧过来瞅瞅,这还压着一个黄毛子呢。” “哟呵。”赵江也看乐了。 那头黄毛子被老母猪压住,根本动弹不了,两个后腿也踢蹬不开啊。 只能两个蹄子在地上划拉,想把身子往出拽。 这两个人影站在它面前,黄毛子更急了,叫的咿呀咿呀,声音太尖了。 赵江从它的小眼睛中,甚至看出了一丝生无可恋。 向登峰把手搭在它头上,另一只手弹它的肚皮,“这家伙的肉香。”反手就把刀插进去,放出一股血箭,黄毛子也不动弹了。 赵江和向登峰又去看这领群的老母猪,得大概二百六七十斤。 整个秋天这老母猪都没少造,什么榛子,松子,山葡萄和软枣子,漫山遍野在山里造。 向登峰一脚踢了上去,那屁股上的肉都跟着颤悠。 现在屯里的人肚子里都缺油水,有这么一头老母猪拽回家可真是太美了。 “你先开膛,我去上面看看,咱把那黄毛子烤了吃了。” 这时间晃悠的也快,中午回家肯定是不赶趟了,要把这么多肉经管回去,两个人可得费点劲,吃饱了才能干活呀。 听到能吃肉,向登峰干得更起劲儿了,“好嘞江哥!” 赵江向上走的时候,向登峰突然发出一声长吁短叹,赵江一回头,向登峰正双手叉腰,目视天空。 “咋的了?”赵江还有一些担心,别是刚哪磕着碰着了,人肾上腺素分泌的时候不感觉疼,过后才能意识到。 向登峰看向他,“没啥哥,我有种绿林好汉的豪气。” 赵江:…… 向登峰每次心里得意的时候,就说一些飘忽话。 赵江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你那词儿是说山上胡子的!赶紧的吧,别整臭膛了。” 现在天气渐渐转凉,野猪的血还是烫乎的,内外温差大,就得赶紧整开,不然那肉都臭了。 赵江路过那只躺坡上的黄毛子,继续向上走。 抬头一瞅,赵江笑了,“掏着了。” 那头隔年陈也没能从赵江的枪下逃脱。 至于剩下的那头,只能放它走了。 赵江把隔年陈往下拽,回头看,对那头跑掉的小野猪念叨:“你先搁山里养养,感觉咱俩还能再见面。” 一定要茁壮成长啊! 因为工作量有点大,赵江也不计较,掏出侵刀,开始处理这两货。 整完后,赵江拽着黄毛子和隔年陈,走到向登峰旁放下。 “哥,这咋还有一头呢。”向登峰又惊又喜,他刚刚在下面瞅着,以为就打到两只,最后那枪没捞着。 没想到老母猪压着白送一只,他江哥又拽下来一头隔年陈。 现在总共有一头老母猪两只黄毛子一只隔年陈,四头猪了! 他俩进山一趟干四头野猪,说出去没人信的啊! 赵江这枪打的,向登峰是彻底服了。 “行了,别笑了。把老母猪的肠子给我。” “诶。” 赵江把整挂猪肠挂到一旁的大树上。 见到他这样,向登峰也连忙往地上的树叶蹭了蹭手,站起身来。 按照打围的传统,这是在敬山神。 赵江微微垂头闭上眼睛,“山神爷保佑,我的家人平安健康,山神爷保佑,我和我兄弟进山,趟趟不走空。” 重复了好几遍后,赵江才抬头。 自己都重生了,今天也算是正儿八经头回上山打围,有些东西还是敬重些比较好。老一辈的规矩往往都有他的道理。 “愣着干啥呀?”赵江微微一笑,“拢火去,咱烤肉!” “好!” 赵江坐到地上,从旁的倒木使刀砍下一根根细树条,把一头给削尖,再从那头没费子弹的黄毛子肚子上割下五花肉,又割了些后大腿肉。 这肉看着真是肥润,红白相间的。 赵江把肉弄成一片一片的,往细树条上串,穿好了放旁,没一会儿就摞了一小堆,够他哥俩造的了。 那边向登峰也用枯叶引好了火,再把赵江使剩下的细枝条扔到里面,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干粮在向登峰那儿放着,一共六个玉米大饼子,加上黄瓜萝卜大咸菜。 等火势越来越旺,赵江再把肉片插在火堆旁,面饼子也用枝条穿好了插一起加热。 两个人都坐在旁边,手抱住膝盖,眼瞅着那渐渐开始冒油的肉串咽口水了。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 另一边,时间往前推些,王喜和李宏发两人,就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了。 王喜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摆手,也不喊李哥了:“不行了,真不行了。李宏发,你这到底靠谱不啊?” 他俩溜套子到现在,比赵江还早,屁都没有,一根野猪毛都没套着! 还是只喝了凉水! 一旁的李宏发没吱声,他累得够呛,觉得不应该啊。 他套子都在那儿了,怎么没有猪往里钻呢? 李宏发也有些泄气,手往对面坡一指,“再去把下那儿的看了,不行就回家。” 那边没有的话,这所有套子就都空了。 第十八章 炮卵子的三连击 两人下了沟塘子,到对面的坡上找昨天下的套子。 这翻来倒去的折腾,又过了一个多点。 王喜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干了:“李宏发,咱吃点东西赶紧回去吧。” 他们那天走的时候啥样,这些套子就还啥样,规规整整的,不带动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山里的牲口怪礼貌呢。 王喜看李宏发的眼神,是怨气中带着疲惫。 你说他非得跟着上山干嘛呀,肉吃不着,待会儿还得走出去呢。 李宏发现在心里还不服,甚至憋上气了:“赶紧起来,就还剩一个套子了,肯定能有。” 在他的再三催促下,王喜才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 两人从进山的有说有笑,到现在的沉默不语。 经过一片稀汤林子时,原本低头走路的李宏发,看到前面的一棵倒木下,好像卧倒个什么东西。 他眨眨眼,又仔细瞅了瞅。 那玩意儿横对着他,正有节奏的轻微起伏,屁股对着他俩。 一头大野猪! 真没看错! 李宏发连拍王喜,“这不就套着了?我问你套没套着?” 王喜听了,原本暗淡的脸上浮现光彩,反复揉了揉眼睛,他也看到那野猪了,“哎哟李哥,真套上了!” “咋滴,你是觉得我套不上是吧?刚刚不知道搁那酸不唧唧啥的。” 这李宏发说话都硬气了,“他赵江搁山里打几只沙半,瞧嘚的。等我把野猪拖回去,看是谁笑谁?” 现在的王喜,心里只想着多分点肉,连连点头:“太对了哥!” “他赵家和向家,上来要肉我都不带给的。” 两人白话完,又突的犯愁了。 他们是知道可以下套子抓野猪,但套到之后呢? 倒是王喜略微思考了一下:“不对啊哥,我记得他们套到野猪,都是要带狗的。要不咱回去,找人来帮我们杀?” 李宏发可不愿意,多个人那得少多少肉啊? 再说,他可等不了这么久! “就一刀的事儿!杀年猪的时候我看过!瞧着吧你!” 李宏发把敦好的侵刀拿在手里,快步向前,完全没掩饰脚步,一边跑嘴里还嘀咕着。 王喜看着李宏发的身影,突然想到一个感觉很重要的问题。 他刚刚就有些疑惑,只是被看到野猪的喜悦给冲散了。 他俩昨天下的最后那个套子,好像不搁这儿啊? 王喜表情一滞。 要说那大炮卵子,也真够倒霉的。 前几天刚被狗咬,身上还带着伤,始终疼得它哼哼唧唧的不带劲儿,吃东西都不香了。 它昨天跑了一天不带停,到晚上才随便找了个窝趴下来,也没睡踏实。 好不容易太阳升起来,暖洋洋的照着,能安心的舒服眯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和人的气味。 因为今天大风扯呼,距离它挺近的这大孤个子才注意到。 它耳朵扑棱扑棱的,鼻子里发出吩儿吩儿声响。 因为右边后腿,爬起来有些费劲,但还是一蹬腿,一咕噜就翻过来。 它调转方向,把头正朝向气势汹汹向他奔来的李宏发。 炮卵子哪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只当李宏发和昨天咬它的那些狗一伙的,要过来霍霍它。 要是平常,正常野猪在山里碰到狗和人,第一反应都是跑。 但有几种情况特殊,一距离较近的情况下人和野猪对上眼了,别管有几条狗围着,那野猪必不管不顾朝人冲。 而第二种,就是受伤的野猪,它们甚至会有意伤人,心里憋着气呀。 这两种情况,李宏发现在占全乎了。 这头炮卵子从山里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它都跑这么久了,怎么还追着呢。 炮卵子眼睛登时就红了,把头一低,一瘸一拐的顺着坡势向李宏发冲来。 这野猪受伤的是后腿,而下山主要靠的是前腿发力,所以速度上不怎么受影响。 因为带着气,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些。 李宏发都还没注意到,还低头搁那往前跑呢。 那后面看到的王喜,急得扯着嗓子开始喊:“快跑!快跑!那里我们没下套子!它没中套子!” 但风实在太大,传过来王喜的声音就听不太清了。 “在那叫唤啥呢?”李宏发皱眉头,回头看着急得都快跳起来的王喜拼命挥舞双臂,,“别在那扯呼!” 但除了王喜的声音,他还听到一种有节奏的律动,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切! “啥动静这是?”李宏发奇怪地回头,就看到另他浑身发凉的一幕。 那头快四百斤的炮卵子,头往下拱,鼻子往外冒热气,用势不可挡的劲头,向他冲来!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身子会僵硬,动弹不了。 李宏发没有上山经验,脑子转不动,反应不过来了。 快四百斤的炮卵子,接着下坡的劲,头往下一拱,穿过李宏发的胯下,脊背发力,再往上一挑! 下个瞬间,李宏发眼前天旋地转,一瞬间在想:飞了。 李宏发在空中的时候,离地面足足有五六米,他此时脑子还是发懵的。 接着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真是七荤八素,真给摔懵了,一口气都顺不过来,哽在胸口,难受得憋红脸了。 那野猪再度袭来,还是往老地方一拱一挑,李宏发再度飞到空中。 这一次摔下来,他四肢彻底不能动弹了,出气都在疼。 幸好这头炮卵子的牙齿往弯了长,呈月牙状。 要是三百来斤的炮卵子,獠牙正直溜,锋利无比,李宏发现在已经开膛破肚。 幸好他穿的还算厚实,也没在地上磕着碰着啥的,起到了缓冲作用。 野猪冲起来不会转弯,都是要刹一会儿站定,等停下来再调转方向。 这野猪冲到前面,三条腿挪动,头再度向地上躺着的李宏发冲击。 拱完了两下,炮卵子似乎还不解恨! 昨天受的委屈要找回来! 那头的王喜握着侵刀,怪叫着冲过来。 李宏发再这么被炮卵子挑飞,真怕人出个什么好歹。 王喜硬着头皮也只得上了。 一看有人向他冲来,炮卵子本来上坡就困难,上坡变下坡,当即改变目标,迎头冲王喜过去。 野猪没有手,想挠痒只能在树上蹭,泥地里滚,长年累月,肩胛处就有了一层坚硬的外壳,俗称野猪挂甲! 王喜侵刀尖儿朝前,正撞在炮卵子挂甲处,甚至磨蹭出了一溜的火花! 炮卵子猪嘴一抽,猪鼻似锥,把王喜干飞了出去。 大野猪借着劲下了坡,再想往上走,那受伤的后腿有些不吃力。 它鼻子闻闻,记得这前面再往前,赵江现在待的那块儿地,有不少好吃的。 炮卵子没去管身后哼哼唧唧这俩人。 它从被李宏发弄得被迫起窝到现在,还没放水呢。 伴着身后两个被它收拾的人儿的呻吟,原地哗啦哗啦地放干净,抖了抖身子,打个响鼻,哼哼地走了。 现在虽然伤还疼,但这炮卵子心里舒坦多了。 第十九章 一枪毙命 赵江和向登峰眼巴巴瞅着那插在火堆旁的野猪肉。 在火舌的炙烤下,油滴滋啦啦地冒出来,红白相间的肉也渐渐转为焦褐色夹杂粉嫩,独有的山野味开始弥漫香气。 烤出来的油多的往下滴,赵江把玉米面饼子拿过来往烤肉上擦,原本就被烤得金黄泛焦的饼子擦上油,对着光泛亮。 “咕。”向登峰使劲地咽口水。 两个人从早进山到现在,寻踪觅迹,磕下这几头野猪,饿得很。 “江哥,好了吧?” “再等会儿,别急。” 赵江把烤肉都取出来,重新插进去,让背火的那面多受点热。 “江哥,好了吗?”没过多久,向登峰又问。 “给你馋得,成了,拿着!”赵江手抓了一把,递到他手里。 向登峰早就等不及了,也顾不上烫,就吹了几口气,牙齿往肉上一搭就开扯,撕到嘴里咬起来。 那真的是一嘴下去滋滋冒油,润在舌头上,带着有些脆的肉,混着嚼起来,香得冒啊。 向登峰根本停不下来。 “江哥,你快吃,真香得不行。” 赵江却没搭话,专心致志地捣鼓着。 向登峰好奇地看,就见赵江把玉米面饼子拿在手里,饼子从中间折叠,使力一下一下地把野猪肉从细枝上往下撸,一连撸了五六片片才停下。 接着把玉米面饼子两手把住,肉就夹在中间,满满当当的一口下去,赵江的腮帮子就鼓起来了。 玉米面饼子的甜,野猪肉的香,泛出来的肥油,填得满满的口腔,唇齿之间的交融,真是莫大的满足感。 没等咽下去,赵江又使手从旁拿了一块咸菜萝卜,一仰头扔到嘴里。 汁水从里面出来,混合肉香,清爽生脆,又解了些腻。 等吃完这口,赵江也不带停,又拿住玉米面饼子夹肉再来上一口。 向登峰看得眼睛都直了! 还有这种吃法! 他一次吃一片肉,他江哥这肉夹着,一层一层的,看着比他过瘾多了。 向登峰也有样学样,忙慌地拿起一个玉米面饼子,学起赵江的操作。 做好后狠狠地干下一口,品味着滋味,一闭眼,猛地一仰头,真是过足了瘾。 两兄弟在午后懒洋洋的阳光下晒着,把烤好的四五十串野猪肉给造了个精光。 向登峰用手背一抹嘴上的油,把水壶递给赵江。 赵江接过水,仰起脖子就咕嘟咕嘟地狠灌下去,然后递回给向登峰。 只见他的喉结也上下耸动,把清凉的水送进去。 俩人喝过水后,都轻轻发出一声“啊”的出气儿。 哥俩也没说话,都屁股坐在地上,两手往后撑看头上被风吹动的树梢。 “江哥,真带劲儿啊。”向登峰 “这才到哪儿?还有这么老多肉呢,再歇会儿,咱俩把猪给扒了。” 要是冬天,俩人用绳子慢慢拖,借着雪地,倒是能把这些肉给带回家。 但现在拽根本拽不动。 把肉扒好后,两人一分,各自背得也不会轻,紧走慢赶估摸也得晚上才能到家。 “行,江哥。我先去干着,你再歇会儿。” 头回干大围,向登峰兴奋,干啥活都觉得新鲜。 趁向登峰干着,赵江站起来把他俩带的东西给收拾了。 忽然,赵江心中生出一种异样感。 耳朵似乎模模糊糊听到些熟悉的声音。 “吩儿,吩儿。” 赵江瞬间警觉,把身子一侧,抓起靠在一旁的枪,刹那端枪上脸! 只见向登峰的上方,一头快四百来斤的炮卵子正大迈着步,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向他们冲来! 从赵江和向登峰的方向看过去,野猪高高耸起的脊背在上下的纵跃间滚动,四蹄奔跑惹得尘土飞扬,阳光照在它的皮毛上混浑得亮。 两轮弯月似的獠牙挂在两边,冲着要撞过来! 虽然借着下坡的势,但赵江还是一眼看出,这是头受了伤的炮卵子,那后腿不时向外撇撒撇撒的不着力! 这是头记仇的,主动伤人的炮卵子! “向登峰,向登峰!跑!” 那炮卵子和向登峰处于同一条线上,赵江不敢开枪,扯开嗓子喊。 向登峰一惊,听到喊了,蹲在地上回头一看,眼睛就瞪圆了。 炮卵子正面看窄,两轮圆月似的弯牙正朝着他,身后带起一阵的土尘,冻冻咚咚得震在地上! 野猪速度极快,仅是一瞬,就到了距向登峰十几米的距离! 向登峰这人,胆子大,心大,有点虎! 平常人头回遇见这样,可能都吓得来不及反应了。 但向登峰,看到炮卵子这么大阵仗,虽然惊,心里却不咋怕。 他反应也快,腿从蹲着一下弹起来,腿长迈得步子也大,居然一瞬又把距离给拉开了些! 赵江单手把枪把靠在胸口,另一只手得空,用力地向外挥,“躲开!” 向登峰知道赵江是想开枪,步子不带停,身子已经冲过去了,但右胳膊往后甩,手掌一下贴在一颗树上。 右脚站定,重心往那边使劲儿靠,左脚离地踢到空中,打了个转就到圈到树那头了! 几乎是一个先后,炮卵子低着的头就从他原先的地儿冲过去, 向登峰甚至感觉,他那只在还在空中的左脚都擦到跑卵子身上的毛了,刮擦的疼! 野猪冲起来是不会转弯的,所以它还是一条直线往下冲,直奔赵江而来。 没挑到向登峰,炮卵子也不带停,这面前不还有一人吗? 而且对它来说,下面这人身上有更另它烦躁的气味,枪的那种火药味儿! 此时它的样子真是吓人,之前连挑李宏发和王喜,让这头炮卵子信心大增,它以为赵江也这样呢,铁了心要磕一磕解心中烦闷。 此时没了向登峰,这头气焰正长的炮卵子和赵江之间再无遮挡。 但现在二者之间的距离,也就十来米的功夫了! 对这头受伤疼得有些发狂,冲势正盛的野猪来说眨眼就到。 赵江却还没开枪,面上波澜不惊,稳稳地端住16号挂管枪。 向登峰已经急得冒汗,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手攥成拳,用力得指甲都嵌在肉里出血痕了。 江哥怎么还不开枪? 可向登峰光心里着急,也不敢喊,怕影响到赵江啊。 那炮卵子左右甩着头,头往下压得更低,喷着气几乎快来到赵江照面前。 赵江的食指搭在扳机上,没有一点的颤。 使力一扣。 嘭! 一声沉闷的枪响,震得赵江上身微微一动,发烫的枪口冒出烟儿来。 越凶越恶的野猪,在赵江面前死得越快! 用了五六半的枪管,子弹带着无可匹敌的推力迸射而出,迎头暴击气焰嚣张的炮卵子。 它头上爆开一团血雾,子弹威力巨大,炸开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炮卵子四腿登时蹬直登天,身子仍然带着冲势过来。 赵江手上动作不停,撅枪上好子弹。 从看到野猪到现在,赵江的两只脚站定就没有动过。 见野猪要撞来了,他才右脚为轴,身子微微一侧避开。 那炮卵子直愣地栽倒,硕大的脑袋“砰”得砸在赵江脚边,毫无任何生机。 “呼,呼。” 向登峰手紧握侵刀,仍没放松,急促地呼吸着,眼睛盯在那头倒在地上的炮卵子身上。 他只听得见自己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的跳。 这片林里,除了俩人的呼吸声,就剩拢起的那堆火在时不时啪啪得响。 第二十章 枪呢? 向登峰喘着粗气,站在原地老半天,手里侵刀仍握得紧紧的。 刚刚瞧着炮卵子的头朝地上砸过去,他的心也咚了一下,就差冲过去了。 他眼睛是看到了,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炮卵子已经死了。 赵江也没出声,想着让向登峰缓一会儿。 头回干大围,能有这种反应力已经很厉害了。 向登峰的肩膀一送,原本紧绷的双手垂下,侵刀哐地落到地上。 他两腿撒开就跑,不带停地跑到赵江身边:“江哥,你没事儿吧?” 从他刚刚站的地方看过去,赵江和炮卵子就在一条线上,野猪又贴在赵江脚边倒下。 向登峰真看不真切有没有碰到哪儿。 “我没事儿。”赵江拍拍他肩膀,把水壶递给他,“你缓缓。喝口水。” 向登峰蹲下来,看着炮卵子头上的窟窿,惊得没说话。 很多事说着就那么几句话,自己真遭遇起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他心有余悸:“江哥,你干得太近了,刚我都不敢喊。” 16号挂管威力大,刚刚的距离赵江怕来不及开第二枪,就决定近了给打个透。 胆量,自信,沉稳,一样不能少。 赵江在山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头炮卵子的阵仗真别想吓着他。 向登峰还在啧啧这突然冒出来的野猪,“江哥,它从哪儿冒出来的,给我惊得够呛。” 赵江把它受伤的后腿拽给向登峰看,“这头炮卵子刚受过伤,主动伤人呢。” 得亏赵江今天让它交代在这儿,不然指不定要霍霍多少人。 打围就是这样,进了山,指不定会遇见什么意外情况,啥都有可能发生。 “登峰,下回你碰到野猪,往树上爬。” “嗯,我记着哥。”向登峰答应。 遇到黑瞎子爬树不管用,它蹬蹬得爬得比人还快。 但遇上野猪,上树待着能保命。 “好。我刚也是怕它伤你,想干它来着。” 赵江笑,“你侵刀都还没敦,光拿着咋上啊。” 像侵刀都是要用的时候,把它套在枝上敦好使。 “那时候也来不及了,哪顾得上啊。”向登峰笑。 上山打围,人合心,马合套。 这就是兄弟,咋样都不会落下自己跑。 “哥,这炮卵子我们扒吗。” 赵江想了想,“不了,明天进山再把它给拖出去,咱今天把先前打得给弄回去就不错了。” 就两个人,力量有限,先紧着把好吃的给弄回去啊。 两人回到坡上,使两把侵刀开始一只只卸肉。 赵江却先走到一旁,单把炮卵子的头给下了,整个装进去。 “哥,不是不扒它吗,费这儿老劲干嘛?”向登峰好奇。 “有大用。”赵江端详片刻说。 向登峰也没当回事,当他哥想吃猪头肉呢。 两人继续干活,蹄子和腿,脊骨和大小里脊,两扇子肋骨等出肉的地方慢慢收拾出来。 加上黄毛子和隔年沉,算上骨头带肉,拢共还剩两百七八十斤。 “来,把袋口撑开。”赵江抹抹汗说,把猪肉分装到两个袋子里。 就这样一人也得背哥一百三四十斤的肉,虽然刚造烤肉造了个爽,身上不缺力气。 但从这儿走回家,一口气儿不歇不可能,咋得也得要晚上六七点了。 这炮卵子留在山里被其他山牲口吃点也没办法,今天实在搞不回去了。 两个人不再逗留,赶紧地出发。 “江哥,没想到打的野猪太多,不好往回带肉也是种烦恼。” 向登峰回头望着躺地上的炮卵子,觉得有些可惜。 “没事儿,反正炮卵子肉骚,没咱背的好吃。”赵江说。 向登峰看了眼赵江,“江哥,你说话真豪气。” 赵江笑了下,“咱今天背着肉回去,时间也晚了,碰不着啥人。” “等明天把炮卵子肉拉回去,分这肉给别人。要是今天背这炮卵子,这些香的咱不就少吃点儿吗?” 向登峰想想,“是的哈。” 不管啥时候,肯定是要先紧着家里来。 至于其他人,能有口肉吃已经很香了,哪还能挑上炮卵子还是黄毛子呢? 向登峰突然想到,问:“江哥,你专门把猪头拿着干啥啊?想让我大娘做焖子?” 赵江看了他一眼,“我寻思把它带回去,我爸看了这枪口,能打我打得轻些。” “为啥我大爷要打你啊?”向登峰不解,“咱不是带回这么多肉吗?” 赵江拍拍身上的枪,“咱俩家又没狗啥的,这野猪肉总不能是飞来的吧?” “我俩进山打围家里能干?今晚我俩指定得挨揍。” 带猪头回去,让爸妈看了他的手把,说不定能少挨点。 赵江是想明白了,他现在年龄还小,但必须得进山打围,而这顿揍迟早也得挨。 等揍过后,现出手把,再上山就没啥问题了。 与其拖来拖去,还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是他爸赵山今天要揍他,而是赵江想让他爸今天揍他! 嗯,是这样的。 “不能吧,江哥。”向登峰摆摆头。 他笃定的样子把赵江都看愣了,这小子咋那么自信呢? “我俩往家带这么多肉呢。”向家就他一个老儿子,从小到大,向登峰就没怎么挨过收拾,“我爸妈得夸我吧。” “这得出多少油啊,还得是狠狠夸,嘿嘿。” “呼——” 赵江长长出了口气,深深地看了眼疑惑的向登峰,拍拍他肩膀:“今晚多吃点儿肉。” 赵江的眼神中带着饱满的怜悯,看得向登峰心里发毛。 原本躁动而喜悦的内心也有了变化,迈的步子不自觉边缓。 接下来好长一段路,两个人都是各怀心事,没有说话。 两个小伙子,背着一百来斤的肉,走走停停往屯走。 …… 另一边,赵江家里。 “姐,你搁家吗?” 有一瘦高的男人从外面走到院子里,来人是王桂的弟弟,也就是赵江的小舅王竹。 王竹从小就得意自己这个外甥,自己去下套子啥的也会带上他。 “哎,来了!” 王桂从炕上下来,看到弟弟来了,王桂也开心,“弟,来进屋说。 “我外甥上哪儿去了?”王竹边踏步边问。 要是在家的话,这小子刚就出来了。 王桂今天也没瞧见赵江,但也没多想。 寻思他可能又进山找点啥玩意儿用弹弓打去了,那种瘾她也明白。 她摇摇头,“可能去哪儿玩了。怎么,你找江儿有事啊。” “昂,没事,问问。”王竹坐在炕沿上,有些好奇,“听说江儿这两天打了沙半和灰狗子?” 他上小卖部买东西,听到其他人聊了几句。 “那可不!”说到这个,王桂有些止不住,脸上带笑,“江儿不仅打了,还帮忙给做了菜,怪有滋味的。” 王竹喝着他姐倒的热水,“江儿是不错。这回上冻了,真要把他送山当套户去?” 他上回听媳妇说过这事儿。 王桂两手叠一起,眉头轻皱,这事儿吧这两天她心里又有点犯嘀咕,“你姐夫吧,这回认真的。连去哪儿愣场都联系好了,估摸……” 小舅也是心疼赵江,“要不姐你再劝劝,那确实辛苦,别的不说,每天都得起大早。” 王桂点点头,“灵儿咋样?”王桂问,王竹的老婆叫陶灵灵。 “搁家带孩子呢,孩儿这几天有点拉肚。” 俩人又随便扯了些家常,王竹说:“姐,把你们家枪借我使使。我这两天瞅到狍子踪,明儿去给他打了。” “好。” 王竹会打溜围,但他现在没枪,瞅到啥踪就用赵山的枪去打。 听兄弟要用枪,王桂二话不说就走下炕,要去拿。 她走着走着,朝记忆中的地方伸手,可却碰了个空。 王桂面带困惑,步子变得迟疑。 原本挂枪的地方,空空如也。 她转身看向王竹,“枪呢?” 王竹一愣,他来找王桂拿枪,没拿到手,他姐怎么还反过来问他呢? 他也下意识回了句,“枪呢?” 王桂猛地转身,看着墙,“不是,枪呢?” 王竹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从炕上下来,走到他姐身边:“会不会是我姐夫拿了?” 第二十一章 哪来的娘们儿这么虎 “不能啊。” 今天赵山是王桂看着出门的,眼瞅着林场忙的时候,也不可能不上班去打猎啊。 现在这年头,人的观念都比较重,专门请假去打围,觉得那是不干正事。 而且今天,家里也没来过别人啊。 那枪是谁的拿的就很显而易见了。 王桂去到赵江房间,果然没找着绑腿。 想到赵江这两天进山的积极劲儿,王桂脸色一下就变了。 王桂喃喃:“江儿,江儿拿枪进山去了。” 她腿一软,靠在墙上,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那山里多危险啊? 他们这些背靠大山的,打小就听各种故事。 王桂虽然不懂打围的事,但附近屯里、自家屯里,哪儿不是每年都能听说谁谁进山被山牲口死伤了? 之前屯里有个单棍,去山里摘点儿野菜,撞到走驼子的黑瞎子,被一屁股给坐了,一口把胳膊给咬穿。 还是正好碰到别人,开枪惊走黑熊给救了。 王桂隔老远看着他被拖进屯里,整个人都浸在血里,脸都灰了。 那赵江才多大啊? 这年头,就没这岁数进山打围的,他会个啥? 一想到躺那儿的可能会是赵江,王桂急得双手拍墙,这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王竹也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再加上听到他姐的哭,脑子也嗡嗡的。 “不行,我得找他去!”王桂一手靠着墙,歪曲得向外走,“我得找赵江去!” 她是又急又气,都喊大名了! 王竹连忙伸胳膊挡住,“姐,你干啥去啊!” “得进山,把赵江给找回来啊!”王桂用手推他,“你起开!快起开!” 王竹也急了,别赵江进山,他姐也丢了,“拉倒吧姐!” 王桂着急,力气也大,推了几次给王竹造个趔趋。 王竹嗓门也大了,他指着外面天,“你这时候进去顶啥用啊?进山找,往哪儿找啊?等你进去,天都黑了!” 姐夫赵山下班还没回来,王竹可得看好他姐了,别再出个什么好歹。 王桂要一屁股跌在地上,被王竹两胳膊架住拉着,她腿在地上拖着,“姐,你快起来啊。” “那找不到也得找啊!江儿还在山里呢!”王桂泪珠子往下流。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林场刚下班,再过会儿就是吃饭的时间,往常赵江这时候早着家了啊。 听着他姐哭,王竹脑袋也大。 “姐,万一江儿没进山呢?咱先去向家,说不定那臭小子和向登峰一块的,看他妈方婧知不知道。” “对,对!去他们家!”王桂一拍膝盖,起身就往外跑。 王竹咬咬牙,也跟着一起跑,刚出院门他又折回来。 他得留张字条讲讲咋回事啊,不然外甥女赵兰和姐夫赵山回家不见人,不得以为出事了吗。 他鬼画符似地写了几个字,“枪没,去向志明家”。 扔在炕上撒腿就去追他姐,“姐,你慢点儿!” 那村里人见了他俩这样子,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急成这样。 王桂和王竹一前一后完全不搭别人的话。 “臭小子,看你爸待会儿不抽你的!” 王竹平时得意他外甥,但现在他跑得直喘,这心里也急啊。 赵江这次太招人恨了,他一个小噶豆,去了山里怎么被吃的都不知道! 不行,不行。王竹边跑边晃脑袋,把刚刚对赵江不利的想法甩出去。 两人不带停地跑到向志明家,直接就往院里奔。 向志明老婆方婧正搁外屋地做饭呢,家里也就她一人。 这几天向登峰去山里都带回来吃的,她当妈的心情也美,想着事儿,正哼着调子往锅里加水。 “大,大妹子……” 身后忽得传来人的声音,给方婧吓一大跳,“妈呀!” 她回头,正想恼几句,就愣得看到王桂和王竹两兄妹的样子。 方婧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肯定是出事儿了。 在这儿没瞅到赵江,王桂心中失望,忙问,“妹子,江儿和登峰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方婧今天早晨醒得早,她琢磨反正睡不着了,就起来做饭,瞅着了正要出门的向登峰,说是去找他哥赵江了。 看见他打扮,方婧也没当回事,只当还和前两天一样去玩弹弓呢。 王桂哑着嗓子说,“他俩带着枪走的。” 方婧一时没听清,“啥?” 王竹手抵在下巴上,“他俩带着枪进山的。” 打灰狗子和沙半哪里需要枪? 哐当! 方婧手里舀水的木勺登时掉在锅里,溅起水花。 他家就向登峰这一个老儿子啊。 方婧也急得跺脚,“姐,这可咋整啊这。” 她眼睛一红,又是哗啦啦地流泪。 王桂本来都没哭了,方婧这样,她也没忍住跟着一起啕。 那院门外听到的,站着几个人,有人问:“咋了这是?” 两人哭起来,王竹脑袋更疼了! 现在赵山和向志明都不在,王竹得稳住。 “姐,我们先去你家等着。万一江儿和登峰正往回走呢?说不定已经在家里了。” “对,对!”王桂听了,拉着方婧,“弟妹,咱们先去我家等着。” 这哥俩感情好,往常都是先回了赵江家,向登峰再自个儿溜达会儿。 方婧点头,跟着王桂就往出跑,还差点给整摔了。 王竹跑出去,跑几步又折回来了! 他也得给向志明留条啊。 几笔写了方婧在赵山家,他又撒丫子就跑,这回是去追王桂和方婧两人。 三人又风风火火地往回赶,跟他们跑过来,相隔不过几分钟。 他们往回赶的时候,赵山和向志明也从林场的通勤小火车下来不久。 赵山揉了揉太阳穴,“我咋感觉这脑袋突突的。” 向志明说:“哥,你昨晚喝多了吧?” “嗯。”赵山舔舔嘴唇,“灰狗子肉怪香的。” “我家两只都拿来烤了,那肉扯着过瘾。”向志明眼睛往右上边看,“咱俩好像没咋打过。” “哼!进山干野猪狍子不比这有意思。”赵山说。 像打围是越打越大,现在打灰狗子沙半啥的,刺激太小不带劲儿,瞧不上。 “大哥,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进山了,你别说,还怪想的。”向志明手搭在赵山肩膀上。 赵山有些意动,吃了两天的肉,这瘾确实给他勾起来了:“等着的吧。” “等你信儿哥。” 像打围的人,哪怕啥都不干,就把枪一挎往山里走走,那心里都敞亮舒坦。 俩人开始白话以前打围的趣事,赵山眼瞅着前面有四个人在疯跑,嘿一乐,“这哪来的娘们儿,跑成这样。” 向志明也嘿嘿一笑,瞅了一瞅,嘴里那句真虎了吧唧的差点冒出来。 等等。 他眼睛眯起来,两个眉毛之间成了川字,脸色变得古怪,步子慢慢停了,手往前指:“大哥,不对啊!那不我家嫂子吗?我家婧子咋也在后面?” 这是自家娘们儿啊! 赵山一听,瞬间不笑了,原地站住瞅。 他家赵兰也跑在最后面,脸愁得跟苦瓜拧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撒腿就追! 第二十二章 这不是我儿子啊! 赵山他们好不容易奔到前面,瞪眼喊:“桂,咋了?” 方婧抓住向志明的手,“掌柜的……” 赵兰也哭兮兮地喊,“爸!” 王桂和方婧又仰着头,一下一下抽着,半天说不好话,这给赵山和向志明哥俩急的啊,脸都要红了。 “桂,你说话啊!”赵山握住她手,“你是不舒服还是咋的啊。” 赵山看向王竹,俩人现在是干着急,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啥。 王竹连忙走上来:“姐夫,赵江和向登峰拿了家里的枪,俩小子今天起早上山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听到这话,赵山和向志明两人脸一下拉长! 步子都晃了下,浑身跟扔到冰水一样凉。 他们打围多年,山里有多少危险和变数最是清楚。 俩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了把枪就敢进山,谁知道他们要找谁去较量啊。 想到饭桌上赵江说的话,要去打野猪,磕黑瞎子,赵山额头上的汗成股的冒。 这小子还真没说一句假话! “你咋看得他呢!”赵山急了,冲王桂喊。 “我去他屋的时候,江儿已经走了!你喝得迷瞪的,枪没了不也没看着。”王桂边哭边说。 赵江和向登峰这年纪,哪儿能搁家待住? 指不定就跑哪儿玩去了。 俩家的妈都没当回事儿。 “你们这是往哪儿跑?”赵山咬咬牙问,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我们想着赵江和向登峰会不会已经到回咱家了。”王桂说。 “爸,我哥他们不能有事儿吧?”赵兰也带上哭腔。 赵山一挥手,“走!” 他虽然急,但脑子在分析,强行让思绪平静些,别那么乱哄哄的。 先别往坏了想,俩臭小子可能是没来得及回家,正在路上。 要是没碰到啥,走抹搭山了,俩人找地方拢火待一晚,明儿也能回来。 怕的就是万一…… 他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真是那样的话,啥时候进山也没用了。 赵山看着远处蔓延的大山,他想进去找,也无处可寻啊。 他一个大男人,此时心里也涌出几分无助。 但他和向志明得顶着。 “明,待会儿他俩要不在家,我们先去打听打听,看村里有没有人知道他们往哪边进山了。” “我们找再梁晓民借两棵枪,先去找找,让他组织大伙,明儿早的进山去找。” “嗯。”向志明闷声答。 一伙人冲到家,赵山跑着把赵江屋的窗子给推开,回头对满脸希冀的众人摇摇头。 院门口聚了一些人,零零碎碎也听明白了咋回事儿。 “这俩孩子咋寻思的呢。” “哎呀,要是没枪还好。” “赵江这孩子,哎……” 大多数乡亲是真的担心,而且赵江以往就不着调。 说他俩小嘎豆从山里带回肉,不如说从山上躺着回来几率更大。 但其中,就有真的幸灾乐祸,没说好话的人。 李宏发他妈沈艳站在边上,拍拍一旁的人,“哎呀,现在秋天山里的牲口都壮啊。” “这时候都容易碰见。” 每年到秋收彻底结束,山上的野猪和黑瞎子都会来折腾田地,这时候山外围也容易碰见。 沈艳表情夸张,“前些年那个谁,不就被黑瞎子把头皮儿都给掀飞了吗?那血呼啦的啊。” 那赵家和向家正着急,现在这样说,不是故意给人家心口添堵增乱吗? 那都没人搭理他了,沈艳还搁那儿说。 要说他李家和赵向两家的故事,能从赵江他爷那辈儿开始唠,可谓积怨已久。 见赵山脸色不善的看向她,沈艳赶紧往后缩。 赵山深吸气,现在没空搭理这人自乱阵脚,找儿子更重要。 既然赵江他们不在家,就要赶紧做打算了。 “桂,你先去做点饭,把炕给烧了。” 赵山对向志明说:“我俩先出去问问,你顺道回家把上山东西拿着,我们去找屯长借半自动。” 现在这样,方婧肯定也是留赵山家一起了,她一个人搁家待着不如一起心安。 王竹也跟在他俩身后出去了,“我也去帮忙打听打听,待会儿也进山去。” 见两家有了安排,门口的人也慢慢散开。 这时候沈艳还在想呢:我得回去把信儿告诉孩儿他爹,有的乐的。 突然,有阵轻微的喧闹从前面传来。 有人扯开嗓子喊,“有人从山上被抬下来了!” 听到这话,赵家和向家都是一怔。 王桂最先反应过来,撒丫子就跑,带着哭腔,“江儿!” 一群人呼啦啦地向外跑。 沈艳笑得更开心了,“哎呀,这热闹我可不能错过。” 跑到屯口,那儿已经聚了一堆人。 正围着里面呢。 还能听到大伙的议论。 “听说炮卵子连挑了三下!” “人正好上山,给拉回来了,不然这俩小子得搁山里。” “哎,到现在都没醒呢。” “这摔得,起码炕上要躺一俩月了。” “听屯里潘大夫说,他这儿整不了,得上医院去。” 俩小子,炮卵子! 这都对上了啊! 向志明和赵山、王竹跑到人群外,王桂和方婧、赵兰跟在他们身后,俩男人不管不顾拨开胳膊往里挤。 “江儿!” “登峰!” “哥!” 喊声乱做一团。 此时,旁边的围观人已经有露出困惑表情的了。 “啥意思这是?” “我咋没看明白呢。” 一旁的屯长梁晓民原本抽着烟和人说话,被这阵仗惊得张大了嘴。 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赵向两家呼啦啦围住地上躺的人。 王桂眼睛里含着泪水,加上伤心,没看真切,握住地上一人的手:“江儿啊。” 王桂瞅着地上躺着的身影,和平常赵江不一样,握上去的手感觉也不对。 她看了眼,更伤心了:“我的江儿怎么被炮卵子给挑矮了,这小短腿走路都费劲儿啊!后面可怎么活啊!” 李宏发:…… 虽然他很想悲愤地喊出他腿走路不费劲儿,但他现在涨红了脸也出不了气啊! 那边的方婧也死命拍着另一人的脸,脸都拍红了,“我的登峰啊,怎么都肿成这样了!” 王喜:…… 赵山和向志明也伤心,但他们眉头一皱,瞧出不对劲儿来了。 赵兰也看出来地上躺着的不是自家俩哥哥了,扒拉着他妈衣角。 赵山摇着着王桂肩膀,“哎,哎!” “干啥!我的儿啊!” 赵山急了,“这不是咱儿子!” 他手往地上一指:“别哭了!这就不是江儿和登峰!” “啊?”王桂和方婧都露出短暂的迷茫表情。 此时她俩冷静些,往地上一瞅。 ——这不是她们儿子啊。 那这是谁被挑了? 此时躺地上的李宏发和王喜,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完全没劲儿,光呼吸都疼。 俩人被王桂和方婧这么扒拉来扒拉去更难受了,还喊不出来。 梁晓民皱眉走上来,“弄啥?” 梁晓民和赵山打小一块儿玩,他记得赵向两家和王李两家关系没那么好吧? 不是还挺不对付的吗,咋这么关心人呢? 他对周围人说:“都别看热闹了,赶紧通知李宏发和王喜家去,他们得去医院拍片,别耽误了。” 人群外,腿短的沈艳紧赶慢赶,跑得更呛好不容易赶来,在人群外垫着脚想瞧。 “我得看看赵家小子和向家小子有多惨!” 不然回去都不好在家里说啊。 周围的人瞧见她,连忙说:“怎么才来啊!你家李宏发现在都说不了话了!” 沈艳一愣,白眼一翻。 不满地说:“会不会说话?关我儿子什么事?被挑的不是赵江和向登峰吗?” 被问的人也是一愣,手往地上一指,“嘿,你这娘们儿!你自个儿看看,那是不是你儿子?” “瞎讲!”沈艳恶狠狠地说。 等她看过去后,先是呆住,完揉揉眼。 下一秒沈艳手向前伸,喊得撕心裂肺扑过去:“我的儿啊!” 第二十三章 儿砸,咱爷俩今晚喝点儿? 人群里,沈艳正对着儿子哭,两家人也在赶来的路上。 他俩被挑得不轻,得赶紧找人套车上医院去。 那边赵山跟梁晓民说了事情,梁晓民也是头大,“行,待会儿我就喊民兵,等早的就进山去找江和登峰。” 俩孩子他看着长大的,关系好,心里现在也有点不是滋味。 同时他心里也盘算着,今天给他提了醒,是该赶紧组织一波护秋,把这附近的野猪和黑瞎子清清,免得他们伤人和祸害庄稼了。 正当赵山和他商量出发时间的时候,赵山的眼眯眼儿眯眼儿的,突然不说话了。 转头,直愣愣地瞅着对面路上走来的两人。 两个人都是肩扛麻袋,一步一步,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见赵山盯着那边不动,王桂他们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一行人慢慢踏步走开,站成了一条线。 梁晓民也是微微发愣,被烟烫到手指一下,让刚烧一半的烟落地上了。 瞧见赵向两家的反应,还没散的村民们站在他们身后,瞧住慢慢靠近的二人。 俩人的身形越来越清楚,面庞也渐渐清晰。 背着两个沉甸甸的麻袋,两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不是赵江和向登峰还能有谁? 瞧清了,赵向两家原本紧绷的身形慢慢放松了。 知道儿子没事,固然安心。 然后是别的情绪在迅速发酵升腾。 赵山目光锁住低头看脚走路的赵江,拳头反复握住松开,嘴角越抬越高,带点儿抖。 远远瞧见屯口聚集的人,还有王桂和他妹赵兰脸上的泪痕,赵江心就漏跳一拍,暗道不好。 对上他爸赵山那笑眯的眼睛,赵江更是脊背生出一丝寒意。 但现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向登峰还兴奋地说:“江哥,他们咋知道我俩打到野猪肉了,还来接我们呢!我大爷瞅着这么开心呢。” 把头垂得更低的赵江:…… 等走近了,村里人瞧见,惊讶地议论起来。 “江儿回来了?” “是啊,就他和向家小子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什么东西背得这么沉?” “这俩小子真进山打到肉了?” “不能得吧?这么多俩小子能搞到?摘的蘑菇吧。” “真是的话,这能出多少油啊。” 李宏发躺地上,意识昏沉,但仍在心中发出苦涩的质疑:赵江真打着东西了?我不信!他那麻袋里装的啥? 沈艳还哭着,带着怨恨的目光看向赵江和向登峰。 有些人心就是这么恶! 明明不关别人事,但看到别人过得比他好,就是会恨!莫名地埋冤记恨上别人! 李宏发明明都这样了,嘴角还嗫嚅着,想跟他妈说些啥。 王桂和赵兰、方婧跑上前。 “妈!”赵江和向登峰都喊了声。 王桂不停地用手拍在赵江身上,“臭小子,臭小子!” 不知道为何,赵江鼻子也有点酸酸的。 “妈,我没事。”赵江又喊他妹妹。 赵兰那眼睛都是红的,脸蛋上泪痕纵横交错。 赵兰撅着嘴巴,把头歪到一边。 小姑娘生气了! 赵江有些无奈。 方婧使劲儿地拧住向登峰胳膊,疼得他嘶嘶的:“妈,干嘛呀!江哥带我从山里磕了……” 话没说完,赵江拉了拉他衣角,向登峰也就没把话说完。 赵江正宽慰着他妈,不经意抬头对上赵山的笑。 似笑非笑。 赵江感觉头皮发麻,虽然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心里还是有些怵了。 他用求助的眼光看向王竹。 王竹最疼他了,以往他闯祸,到家来陪着赵山喝酒到位,躲过当天的打,等第二天气也就消了,没少帮赵江受皮肉之苦。 但王竹果断地把脖子一转,头向右撇撒! 偷枪上山可不是小事儿,这小舅也帮不了啊! 王竹看着赵山背在身后握住又松开的拳头,轻轻叹口气,在心里暗念:江儿,你好好受着吧! 干出这种事,是该收拾收拾,王竹可不愿意掺和进去惹姐夫和姐姐恨。 而站在赵山旁边的向志明,也是卷起了袖子,看着不远处笑得灿烂的向登峰家,嘴巴空咬着,王竹都能听到牙齿摩擦吱吱的响! “行啦,人回来了就行。”梁晓民摆摆手,“下回可得注意点儿。江儿,登峰,别惹你们爸妈生气啊。” 他看到赵山那样惊了下,心中生出对赵江接下来要遭遇命运的可怜,犹豫了下还是提醒:“下手注意点儿分寸,孩子大了要脸面的。” “嗯。”赵山点点头,走到娘俩身边:“没事了啊,大伙都回家吃饭啊。瞧给我家小子累的。” 他回头露出慈爱的笑容,看得赵江又是心里发毛。 赵向两家就往家的方向走了。 不顾赵江渴求的目光,王竹打声招呼就回家了。 虽然众人好奇俩小子麻袋里鼓鼓囊囊装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肉。 但现在这这种情况,人俩家根本不想被打扰。 总不能不识相地硬要开打开看吧?众人也只得各怀猜测走了。 没过多久,套好的车也来拉着李宏发和王喜,带上家人一同往医院赶。 要是往常打着啥了,肯定是俩家一起吃。 可现在赵山和向志明心里都憋着一股恶气,说什么今晚也要狠揍两个小犊子一顿! 再生气也不能大庭广众打孩子伤脸皮,所以就赶紧地各回各家了。 刚回到院子里,王桂的巴掌就来了。 “混小子!你心里有没有点数!”她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当妈的又怎么会打狠?都是声势大,落着又轻了。 到现在她也不关心赵江带了啥回来。 “妈!”赵江不知咋说,只好抱住她。 王桂又使劲儿捶了他几下。 王桂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外屋地做饭了,赵江帮着把装野猪肉的麻袋拖进去,“妈,用这肉。” 赵兰还在一旁看着他。 “兰儿,哥给你带了野猪肉回家,能吃个够了。” 妹撇了撇嘴,没说话,转身回东屋了。 赵江有些无奈,他妹这回是真生气了,每次动真怒就不理人。 好在赵兰一般气儿来得狠去得也快。 赵山却完全没搭理赵江,步伐轻松地进了屋。 赵江心中一紧,赶忙地跟过去。 他爸跟没事儿一样盘腿坐在炕上玩指甲。 “爸,我错了。”赵江麻溜地说。 赵山却没接话,笑眯眯地抬头,“儿砸,咱爷俩俩今晚也喝点儿?” 昨晚赵江陪他喝酒那么积极,当老子的怎么不知道被儿子给算计了呢? 答应的挺好,别人喊他上山都不去,确实,赵江自己偷枪去! 有本事啊。 敢坑到老子头上! 赵江只觉得一股寒气笼下,连连摆头:“不喝了,不喝了。” “喝点儿吧,爸不知道咋的,今儿特别馋酒。” 赵山笑眯了,“今天儿子往家带那么多肉,得我敬你酒。是吧?” 赵江:…… 第二十四章 事已至此,还是多吃点肉吧 赵山拍拍炕边,“儿子,别光站着啊,过来坐。” 赵江摆摆头,退到墙边,“爸,我不累,站会儿。” “嗯。” 赵山点点头,“火气旺,那站着吧。” “爸,今天我和登峰进山打了一头老母猪,两头黄毛子和一头隔年陈。肉扒好我俩分了。” 赵山笑容停住了下,抬头看了下赵江,看儿子的表情,真没像撒谎。 但他现在不可能夸儿子。 一旁背身对着中赵江的赵兰也在听,身子也坐正了。 她之前跑来跑去,心里干着急,见到她哥平安,心里的气儿已经消了大半。 待会儿赵山真打赵江,赵兰还得上去拦拦呢。 她听到赵江打了那么多野猪,惊得好奇想回头问个清楚,但姑且还是生气的状况,就竖起耳朵,身子慢慢转过来些。 赵江看到她的小动作,自个儿解释了,“趁帮猪没起窝,打死三头,老母猪压住一头黄毛子没能跑。” “兰,晚上多吃点肉啊。”他朝赵兰仰头。 赵兰此时身子已经转过来了,撇撇嘴,但还是说:“爸,我哥带回来四头猪,能吃好多肉呢。” 听到赵兰替他说好话,赵江松了口气,看他爸反应。 赵山了解自己儿子,虽然不着调,但性子倔,绝不会去干偷别人套子那些事。 一口唾沫一口钉,嘻嘻哈哈的,但倔得和驴一样不会改。 他想了想说:“今天起大风,走近了?” 这就是老一辈打围人的经验,一句话就能判断出很多信息。 赵江表示肯定。 他就希望赵山今晚能多吃点肉,吃美了,自个儿挨揍能轻点儿。 赵江刚以为气氛有所缓和,就听赵山说:“儿子厉害,老子今天得接济了。” 赵江:…… 他看着屋顶,轻轻叹口气,等下还是自个儿多吃点肉吧。 待会儿赵山下手前,自己得赶紧把那炮卵子的头端面前,指不定能少挨点打。 就是不知道向登峰现在咋样了。 平时的宝贝的老疙瘩老儿子犯这种错,怕是会遭遇平生最狠的打。 外屋地里,王桂打开麻袋,看到一大袋的肉也是吃惊。 “儿子打了这么多?” 看到那头炮卵子的头,王桂脸色不对了。 赵江上山打这玩意儿,多危险啊。 当妈的,她想想就后怕。 当时以为地上躺的是赵江,王桂真感觉心都碎了。 但偷枪进山这事儿不行,王桂待会儿指定不能表扬。 赵山揍他也是对的,那就让儿子多吃点肉吧。 王桂也就做了好几道菜。 现在的人可能不喜欢肥肉,但在过去,肥肉就意味着油水,香啊。 这头老母猪春夏可能只有两百出头,秋天满山遍野地造,吃得肚子上的囔囔喘往下坠。 王桂把那肥肉放在锅里,顿时滋啦滋啦地想起来,向上冒白气儿。 在高温的刺激下,油很快就从肉里逼出来,油汪汪的。 锅里的肉往内缩,成的焦脆焦脆的,油亮油亮的。 这就是油滋啦,也叫油梭子,都是一个东西。 这油滋啦香得很,一口下去嘴里都是油香。 在现在是很好的东西了,家里有小孩的,都会眼巴巴等在一边。 王桂把油滋啦捡出来,把油倒出来。 剩点儿底烧热,辣椒葱花爆香,把之前焯过水撕好的肉下锅。 辣椒爆炒猪腿拆骨肉,烀野猪排骨配蒜酱加酱油,加上油滋啦和萝卜土豆汤,一共四个菜。 烀排骨的时候,王桂两只手掌交替揉捏,搓成一个个椭圆的面团子,甩到烧热的锅边上。 等打开锅盖的时候,野猪肉香四散开来,混合玉米面饼子香甜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那玉米面饼子贴在锅边的一面已经变得焦脆金黄,王桂用铲子把它们一个个铲下来。 这一大桌子满满当当地摆出来,一家子食欲都被勾起来了。 之前的沙半和灰狗子肉毕竟少,再肥也没有野猪肥啊。 今天这肉真是可以吃个痛痛快快。 王桂和赵山、赵兰今天来回跑折腾个够呛,闻到味儿真是咽口水,感觉肚子空空的了。 赵江虽然也饿,却先使筷子给王桂夹了筷子肉:“妈,你吃。” 王桂却像是忽略了赵江的好意,对赵山说:“儿子还打了一头炮卵子,那牙那么老长。” 王桂头往外一努,“头还在那儿呢,人家背回来的。” 赵江心里一咯噔,他妈王桂这是在拱火啊! 赵山一听,脸色瞬间阴沉了些,但转瞬又回复如初。 “爸,我们还打了头炮卵子,明天我和登峰去把它拖回来。”赵江连忙说。 要是答应了,今晚这顿打至少不会让自己下不了炕。 赵山摇摇头,“不用,明儿让你舅王竹去拖回来好了,你多睡会儿。” 赵江沉默了会儿,又给他爸夹筷肉,“爸,你吃肉。” “嗯,儿子,我还是有点想喝酒。” “爸,我今天不想喝。” “没事儿,我自己喝点儿,不用你陪。” 赵江没办法,下炕去把酒和杯子拿过来。 这时候自家喝酒都不用那种几钱的小杯,使得是大茶缸。 那酒哗啦啦地往下倒,每多听一秒溅起的声儿,赵江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可赵山偏偏不给他个痛快,酒液拉得细,慢慢地倒。 等酒倒好,赵山也不喝,就时不时拿起来在手上转一圈,指甲在杯口敲敲,看得赵江心一跳一跳的。 算了! 赵江也不管了,心一横,不再留意,拿起焦黄的玉米就啃了满满一口。 再用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碗里,裹满了蒜酱,门牙往上一搭,把整块肉吃进去。 带着热气,略微湿润的肉软乎的,在嘴里蒸腾热气,蒜香肉香,配合香甜的玉米饼子焦脆口感。 全部混合到一起,赵江满满当当一口吃下去。 再喝了口热汤,又吃进一块撒了盐面辣椒的油滋啦。 这玩意儿越吃越香,越嚼到后面越有劲,爆出来的油香,在嘴里咔脆咔脆的。 没等这口咽下去,又一筷子辣椒炒拆骨肉下嘴,赵江的嘴两边吃得都是油。 反正这顿打是逃不掉,自己还是赶紧多吃点肉吧。 赵兰其实吃得也不慢,但小姑娘纯粹是吃到肉开心。 见赵江不再看他,赵山也把酒杯放到了一旁,扬了下嘴角,不再折腾。 一家人舒舒服服地把菜都打扫到肚子里,桌上盘里都空当当,底儿都不剩。 赵江把碗高高抬起,用最后一口汤吃下嘴里的肉,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啊~” 赵山笑眯眯地看着他:“吃美了?” “嗯。”赵江打了个嗝,看了他爸一眼,“吃美了。” 四个人目光都没有碰到一起。 短暂的无言。 赵江猛地转身,脚在炕沿上“咚”得一蹬! 他膝盖撞在上面都没嫌疼,踉跄地就往外跨,弹射起步! 赵山反应极快,两手一撑,左脚后跟“砰”得着地,右脚直接就往赵江踹去! 这脚踹到赵江的腰窝子上。 赵江被踹得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心里暗道不好! 赵山一个大跨步,骑在他身上,用手把赵江身子扯正,巴掌撇子使劲儿地就不留情招呼下来! “混小子,长本事了!敢算计到你老子头上,偷枪进山!真当大山是你家啊?” 王桂在一旁喊:“山儿!” 赵江心中一喜,以为要得他老娘救。 王桂:“别老打脸。” 赵江:…… 赵山常年归愣,赵江哪里拧得过他,只能用手挡着,拼命招架:“爸!爸!你等下!” 赵山手上动作不停,但好歹慢了些,“咋地?!” 赵江赶紧说,“爸,我给你把炮卵子头拿来。” “你看看我手把!” 这话是扯着嗓子说的。 赵山闻言,大怒,明明没喝酒,脸却红了,“咋滴,你要给你老子上上课!” 揍得更狠了! 活两辈子了,赵江的岁数加起来比赵山都大了,还是没逃过老子这顿打! 赵江一边感受着父爱,一边想:明天还得多吃点肉! 那边王桂带着赵兰走出东屋,“兰儿,你上那屋写作业去。” 赵兰撇撇嘴,他哥这动静,她再专心也有点写不进去啊! 第二十五章 妈,给我买条狗呗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赵江不在。 赵兰也没问。 赵山上班出门前,看着赵江打得那头炮卵子猪头。 那枪口正正好好的在脑门中间,不带一点含糊的。 虽然昨晚揍完赵江后他已经研究过很久了,现在仍端详了片刻。 他抬起头,望了赵江的屋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大踏步走了。 等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王桂端着大碴子粥和爆炒的里脊肉进来,端到赵江的炕上。 此时的赵江,正平躺在炕上,眼珠子转着寻找他妈的方向。 他真是挪个身子都感觉吃痛,费劲儿吧啦地两手艰难撑起来。 身上到处都疼,让赵江龇牙咧嘴的,嘶啊嘶啊的。 “来,儿子,吃饭。” 王桂细声细语,坐到炕沿上,用勺子喂他,“江儿,今天多休息下。” 按这架势,赵江估计还得躺上一两天的。 王桂心疼地说,“咋打得这么狠呢,给我儿子遭罪,你说你爸。” “儿砸,别跟你爸计较啊,也是为你好。” 赵江:…… 之前拱火的不也是他妈! 等赵江吃完了饭,王桂收拾好出去了。 赵江又再度艰难地翻身躺下。 想到今天向登峰没来找他,赵江心里好受点儿了。 可过了会儿,王桂又折回来。 赵江把慢慢地把身子转过去,脸朝着墙装睡。 王桂拍了拍他,“江儿,江儿!” 赵江没搭腔。 他妈哪里看不出来赵江在装睡?嘴角一笑,转身就走:“不要这枪啦?那我可给你爸挂回去了。” 枪? 赵江:! “妈,妈。”赵江急忙右手撑在炕上,使劲儿把上半身撑起来,拽得不知道哪儿扯得疼。 “哟,醒啦?”王桂停住,手上拿着一杆东西。 熟悉的样子,略微摩旧的枪管。 赵江接过那杆家中的16号挂管枪,惊喜的同时又很诧异。 他爸赵山喜欢用劲儿大的枪,这棵枪用得极为顺手,多年爱护保养,赵江知道他爸宝贝。 怎么现在舍得给他了? “我爸给我的?” “嗯。”王桂坐到他炕沿边,“你爸说,你以后上山带着枪。” 她想起昨晚的情形,其实赵山最开始说要把枪给赵江的时候,王桂是不同意的。 “江儿才多少岁?就给他枪,不行!” 赵山吐了口烟,“儿子什么驴脾气,你不知道吗?” “我要上班,你能看他一天,难道能一直看着他不上山?” “江儿进山,有枪总比没枪安全。” 见王桂还是有些迟疑,赵山说:“我看了儿子打的枪,准头没问题,有枪至少野猪难伤到他。” 王桂听了后,觉得说得也有道理,这才同意了。 枪握在手中,赵江笑容灿烂,熟悉的手感令人无比安心,光是握在手里就心情愉悦。 有了枪好啊。 不仅是野猪,什么狍子,大个子儿,还有值钱的黑瞎子和棕熊,只要有踪迹,赵江都能去打了! 见赵江的表情,王桂拍了拍他,带着警告的意味,“你给我悠着点儿!” “妈,你放心。” “行吧,把枪给我,我先挂回去放着。” “不用妈,我抱着枪睡。” 王桂:…… 她突然有点后悔同意把枪给儿子了! 白了他一眼,王桂转身走的时候赵江却喊住她。 “妈,你等会儿,还有个事儿和你商量下呗。” “你说,妈听着。” 赵江酝酿了下措辞,“妈,枪都给我了,再给我买条狗呗。” 在山里,枪法虽然重要,却更离不开信息和经验。 而好的猎狗,能够主动寻踪觅迹,发现猎物并且圈住。 一头好的猎狗,对猎手来说可谓延伸的眼和手。 赵江知道她妈管着家里的钱,而且自己前段时候刚拿回来两只灰狗子皮,差不多七十块。 这点虽然买不来好的头狗,但再稍微添点儿,稍微费点儿劲,也能弄来差不多能用,无非香头差点,趟子近点的狗。 对现在的赵江来说没办法,等以后干下钱了,再慢慢增加自家的狗帮就好了。 赵江满含渴望地盯着他妈,只要这尊口一开,事儿就稳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王桂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她摇摇头,瞧着赵江怀揣枪躺在炕上的模样,光有棵枪就这样了,再添条狗不得住山里去啊? 那他儿子真成山狗子了! 赵江错愕,却还不死心:“妈,那有狗的话,上山也能护着你儿子我啊。” 王桂转身出了屋,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要钱找你爸去,他给你钱买狗。” 赵江不吭声,知道这事儿没戏了。 像现在东北的家庭模式,一般都是男撑外面顶面子,看似是家里做主的,但妇女能顶半边天,里子还是广大的妇女同志。 像赵山每个月赚的工资,都是交给王桂,再由王桂给个五块十块压兜当零花钱。 说句不好听的,光靠那每月的零花钱,赵山的兜里估计和赵江一样光! 一条猎狗那么多钱,赵山费劲儿攒的私房钱,也不可能给他买狗啊。 这条路行不通,想要狗还得再寻出路。 …… 等到了下午三点多,王竹和赵江的小姨夫任卓使爬犁把赵江昨天打的炮卵子拖回了屯里。 早上赵山上班前,给他们说了炮卵子的地方,都山里人,一说就门清。 俩人一看那躺地上的炮卵子身形,都是惊讶。 这身上没有其他枪伤,说明是一枪爆头带走的。 赵江能把这头炮卵子磕下来,真够吓人的。 任卓在林场做资料,不太懂打围的事情。 王竹打溜围,他懂,大外甥儿啥时候有这手把了? 换他来,也就干成这样了。 “小舅子,江儿干嘛专门把野猪头给带回去啊。” 这炮卵子他们不扒,却专门把猪头从山里扛回去,怪奇怪的。 “不知道啊,也不知道江儿咋寻思的。” 等两人一进村,村里人看到那么大一头野猪,就都走过来,帮着一起弄。 从古至今,打围都有条说法,山财不能独享。 野猪肉本身也卖不上钱,只是个吃。 屯里屯亲的,只要来忙活了,哪怕路上开了尊口,只要没仇没怨,怎么也要给人家拿点肉。 “别拖我家,去我姐夫家去。”见使力的方向不对,王竹连忙说。 大家自然地以为这野猪是王竹打的,往他家走。 “竹儿,还是你对你姐夫家好,整这么大头猪,能出不少油啊。” 王竹摇摇头,“这野猪可不是我干的,是我外甥赵江昨天磕下来的!” “你们昨儿不都看见江儿和登峰从山里回来吗。” 此话一出,屯里屯亲们都是一静。 第二十六章 猪我打的,揍我挨的,牛你吹的 “你别开玩笑了,赵江才多大啊,能打下这头炮卵子?” 赵江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太年轻了,别说福林屯了,就是周遭的屯子拉个遍也再找不出这么年轻就打围的啊。 再说这个炮卵子多凶?野猪的脾气可不好。 “那能有假的?就赵江和向登峰俩小子磕的。”任卓补充,“听我大姨夫说,这还是头伤人的炮卵子!” “呀,那真是吓人。”有人听到,脸色瞬间就变了。 会主动伤人的野猪,指不定就在山路上哪里猫着,见到人才冲出来! 上山捡野菜的,堆柴的,上班的,都是无差别攻击。 这种野猪往往受了伤,很容易发狂,非常危险。 对屯里屯亲来说,都是很大的祸害。 “那还得谢谢江小子了,不然都不敢进山了。” 有小媳妇拍着胸,心有余悸地看着这头四百多斤的炮卵子。 “呀,那昨天他俩人进山真是掏着了。” “那老沉的麻袋怕不都是肉?这是打了几头啊。” 听到有人问,王竹和任卓都是笑笑,没有具体回答,不过也算默认了。 不怪赵江和向登峰俩人高调,昨晚回来正赶巧。 这年头又没什么新闻,屯子里好多人都知道他里背着麻袋从山里回来,正赶上王喜和李宏发被人抬回来。 “乖乖,啧,同样俩人,人进山带回家野猪肉,那俩小子就被挑飞了。” “昨晚上医院不知道咋样了?” “好像已经回来了,说是要好好休养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有骨头骨折了。” “诶,说不定挑飞他俩的,正是这头呢!” “哪有那么巧的哈哈。” 一群人有说有笑往家走。 他们没注意到,躲在墙角偷听的沈艳,听了他们说的话,咬着嘴唇,跺跺脚,皱着眉头就往家跑了。 大家合力把野猪拖到了赵江家院子里。 “姐,来卸肉了!”王竹喊了声。 “诶!来了!”王桂擦擦手,面带笑容,端着一盆装了刀具的盆子出来。 一共十来人,众人利索地把这头野猪扒完,把肉给一块块卸好,收拾进仓房放着。 每个来帮忙的人都分到了几斤肉,拿到肉的人都笑眯眯地走了。 这年头不是过节啥的能吃到肉,可是件高兴事儿。 快四百斤的炮卵子,扒完加给众人分肉,还剩下不到一百斤出头。 “弟,妹夫,你们等会儿。”王桂说完往外屋地里走。 王桂提着俩麻袋出来,每个里都有三十来斤的肉。 “来,你俩拿着。”王桂递给他们,“这里头是黄毛子和老母猪的肉,比这炮卵子的好吃。” 给外人当然先紧着分炮卵子,自家人当然往好的拿。 俩人接过麻袋,手都是往下一坠落,怪沉的! “呀!姐,咋拿这么多肉呢,还有黄毛子和老母猪。”王竹吃惊,“江儿进山这是打到了几头猪啊。” 他昨天看到俩人背着麻袋,赵山讲了是肉,但打得啥,打了多少头没说。 王桂笑着伸出手掌,把大拇指一收,甩出四根手指板正摆着:“五头!一头炮卵子一头老母猪,两头黄毛子,一头隔年陈!” “哦哟!”王竹瞪大了眼。 任卓也是大吃一惊,“算上拖回来的时间,俩小子一个上午磕了五头猪啊?” “嗯呐。”王桂点点头。 “这手把真厉害。” 王竹是真的赞叹,他善打溜围,也很难一次打五头猪啊。 而且赵江用的是16号挂管,打一发就得撅枪换子弹。 那枪就一发不能空,而且时机得抓准。 这到底咋打的? 王桂还真有倾诉的欲望,自家人也没事,王竹和任卓还乐意听。 她招招手,“进屋说,站着干嘛啊。” 她给俩人倒了水,把儿子讲的昨晚的事给俩人复述了一遍,当然赵江在讲炮卵子的时候有所修改,让事情听起来没那么凶险。 王竹是打围的,明白这里面的事啊。 他一听就知道这炮卵子肯定是突然冒出来的,心里捏了把汗。 这种情况太危险了,野猪速度快,距离又这么近,反应稍微慢点就得搁地上躺着。 “姐,你不是说江儿专门把那猪头带回来了吗,给我瞅瞅。” 王桂把他俩带过去,王竹看了后倒吸一口气,他平常用赵山的这把枪,知道是咋回事。 16号用56半的挂管,劲道是大了,精度没那么高,想轰成现在这样,距离得多近啊。 那野猪就快冲到眼前了儿! 王竹想到,不自觉发出一声,“哎呀我去。” 王桂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姐夫昨天看了第一句话也是这么说。” 这其中的凶险,王竹和他姐夫赵山一样,自然不会告诉王桂惹她后怕。 王桂说:“你姐夫把家那把枪都给江儿了。” “啊?” 此话一出,王竹和任卓都是大惊。 “我姐夫,把他那把挂管给我外甥了?他咋寻思的呢。”王竹有些不解。 听王桂说完,俩人都觉得挺有道理。 大小子上山拦不住,有手把情况下,有枪确实比没枪安全。 别的不说,光是遇到没把握的情况,冲天上打几枪,野兽也多半会被惊走。 王竹是知道赵山多得意那把枪的,有时候上山打围,有56半赵山还不乐意使,就要用这把挂管! “你们留下来吃饭呗。”王桂心里高兴,“晚上我多捻对几个菜,你们喝点儿酒。” “姐,我不成,我得回家。”王竹嘿嘿一笑。 他这笑的就不自然,王桂当姐的,一看就知道弟弟肯定又和弟媳干仗了。 这俩人脾气都硬,俩人都还都不服软,经常生着气谁也不理谁,但最后又都床头吵架床尾和,俩人心里毕竟都有着对方呢。 王桂打了她弟一下,瞪他一眼,“还笑,安生些!一天到晚的净事儿。” 任卓也摆摆头,“大姨子,改天的吧!你妹她奶孩子,我得回去。” 王桂一拍腿,“还把这茬给忘了!” 她把麻袋给拿到外屋地,把老母猪的四个蹄子都装进去,“你拿回去炖汤喝,这江儿专门捡出来的,刚刚和你们聊把正事儿给整忘了。” “呀,那敢情好。”任卓也不推辞,现在确实需要这个。 “这话说的,一家人,来,拿好。” 王竹和任卓都默契地没问赵江去哪儿了,这不给孩儿留面呢嘛。 但他们都鸟悄悄地瞅了瞅西屋,憋着笑。 既然留下来吃饭都不赶趟,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姐,那我们走啦。” “路上小心些啊。” 王竹走出外屋地时,对着赵江的西屋喊:“改天的,让外甥来找我,我瞅着狍子踪了。” 他原本也是不赞同赵江上山打围的,但看了那个野猪头后,心里想法有所改观。 自家人谁打了不是打,江儿劲头上让他打这狍子多好。 王竹知道打着了,姐夫一家都不会亏着他肉的。 狍子都是一大家子一起生活,而且这玩意儿好打,只要了解它们的习惯,能掏上好几枪。 “呀!”王桂眼睛一亮,下意识看了西屋一眼,“狍子肉包饺子好吃呀。傻狍子一打能拽回来好几只。” 现在天气凉,包好饺子,热乎乎地吃着,喝暖和汤,多攒劲啊。 “行,大姨子,别送了。”任卓摆摆手。 “诶,慢点的啊。” 赵江躺在炕上听着了。 看来他妈王桂是馋这狍子了啊。 等他养好了的,就先去把这群狍子给磕了,解解心中烦闷。 他暗暗念叨:野猪是他打的,揍是他挨的,这牛却是他妈王桂吹的。 自个儿伤好了还得紧着去给人家打狍子,谁叫人家是他妈呢? 赵江悠悠想着,也不知道向登峰现在咋样了。 第二十七章 嚎得比狗大声 赵江搁屋里炕上躺了小一周,三四天的样子。 那时候身上才舒坦些,感觉动弹起来不容易扯着疼了,能下炕了。 “妈,我去向登峰家一下!” 吃过午饭,赵江说。 今天周日,赵山放假不上班。 此时人们上班还没有双休,都是周日放一天假。 “去干啥呀?”王桂问,儿子有了枪,这伤刚好就开始折腾。 赵江一边下炕一边说:“我寻思去找登峰,我俩抠豹子去。” 这里的豹子不是指东北的大金钱豹,而是雪蛤,一种林蛙。 这时候正是揣子的时候,母豹一口下去都是籽儿,带油带籽,倍美儿。 像后市雪蛤可不便宜,单那雪蛤油都老贵了。 但现在,这玩意儿野生的厚,每到秋这个前儿,趁着地冻前,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去抠。 也算是一种季节性的家常味道了。 但也是挑那种下雨天,蛤蟆蹦跶出来,晚上的时候去。 今天又没下雨,这一家子就寻思,那赵江想咋抠啊? 这几天伙食都是肉,桌上都不缺油,赵兰正是长身子时候,饭量也大了些,赵江感觉妹妹脸肉眼可见的圆乎了些。 “哥,你真能搞来?”赵兰好奇地问。 赵江原本想指着桌上的肉,说哥啥时候骗过你,这野猪不是说打来就打来? 但看到他爸赵山在那儿低头扒饭,就没敢,嘿嘿笑了笑,按了下妹妹的头:“哥哪能骗你呢。” 看着赵江出门了,赵兰去外面的功夫,王桂用胳膊肘碰了下赵山:“咱还送江儿上山当套户吗?” 那事情之前都和别人说好了,眼瞅着快了,要是赵江不去,得提前给人家说呀。 别人还得再找人搭伙干活呢。 赵山把碗筷一搁,却没答话。 “你咋想的?我说还是别去了吧。”王桂还是心疼。 赵山却有点没拿定主意,一是之前和别人说好了,临阵反悔。 二是套户确实累,挣钱少,但它有个好处,稳当。 但儿子这段时间,让他觉得挺受用,他自己是归愣的,知道套户住的环境,现在也有点犯嘀咕了。 “再寻思寻思吧。” 他今天是没空去寻思这个了,还有事呢。 王桂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使胳膊拍嘞一下他,“嘿!” 正当这时候,门外传来向志明的声音:“嫂子!” “呀,志明!” 两家关系好,不外道,经常串门。 “来,上炕,陪你大哥喝几口。我给你拿碗。” 向志明伸手拦住她,“省的了嫂子,在家吃过了!” 此时向志明一身打围的打扮,王桂看了转头问,“今天你要上山啊?” “嗯。”赵山顺手开始缠绑腿,“桂儿,给我带几个饼子装点水,我俩带山里。” 那天赵江和向登峰俩小子进山打围,把赵山和向志明的瘾也勾起来了。 特别是看到磕那炮卵子的一枪,打围人都好强,不带承认自个儿不行的。 好胜心有点起来了。 那赵山就想也去试试,看看好长时间没打,手把咋样。 赵山也是吐口唾沫就是一口钉的男人,现在这枪给他儿子赵江了,今天要用也是说好了的。 但老子说要用枪,赵江敢有不给的道理? 这么多年了,王桂太了解自家男人那点心思,知道拦不住:“稳当点儿的啊。” “进山去打啥啊?” “见到啥打啥!”赵山的回答倒也霸气。 王桂白了他一眼,还说儿子猖呢,自个儿也这德行! …… 另一边,赵江正走在向登峰家的路上。 屯里屯亲的都认识。 那前几天拿了赵家肉的人,看到赵江也是打招呼,“爷们儿,上回那炮卵子看着真恶啊!” “可得小心点啊江儿,还等着下回再吃你肉呢。 赵江哈哈笑,“诶好的叔,下回给你块肥的。” 赵江心想,向登峰这几天都没来找他。 要是往常的话,是天天都来。 向登峰遭遇了什么,不言而喻。 赵江想到他向叔跟铁板一块的高个,不由为他捏了把汗,加快了脚下步伐。 等到了向家,和方婧打完招呼,赵江就进了向登峰屋。 此时的向登峰,正屁股朝上,趴在炕上,双目无神。 那身上有些地方还被贴了药,屋子里有股中药味儿。 一抬头看到是赵江来了,向登峰眸子亮了,连忙就喊:“哥!” 那下一秒就仰起头,深呼了一口气,撇着嘴儿。 眼里有光在晃! 赵江憋着笑,坐到他炕边上,拍拍他,“我这比你从炕上还起来的快呢。” 向登峰默默垂头,肩膀居然开始抽抽起来了! “哎呀登峰!”赵江顺着他背。 面对炮卵子都没动容的小伙子,此时眼里居然含泪了! 不怪向登峰这个堂堂七尺男儿脆弱,他爹打得实在是太狠太狠了! “哥,我爸下手也忒狠了!” 那天回家路上,向登峰还没感觉咋回事,仍然嘻嘻哈哈的。 一家人吃饭也是其乐融融,向登峰比平时还多干了两碗呢。 “我爸饭桌上还夸我,说往家带肉了呢!”向登峰和赵江吐槽。 谁知,晚上向登峰躺在炕上,上山一天也累,睡得正踏实。 他爸哐得踹开门,直接把他按死在炕上,手里拿着刚从院里抽出来的枝。 那真是死命地打啊! 那枝抽动起来,破空声尖锐,抽在肉上就是一条红印子,疼痛来得是如此具体和难以忍受。 关键向志明另一只手也不空啊! 枝抽到肉上往回蓄力的时候,另一只手正正好攥成拳,抡圆了揍过来。 作为家里唯一的老儿子,向登峰很少挨打。 他哪里知道,他今天进山,就要挨最狠的打! 他是叫爸爸不应,叫妈妈不理,嚎得惊天动地。 打得隔壁院狗都在狂吠不止,以为进生人了! 关键是,向登峰声音一浪一浪的,有时候比狗还大声! “哥,我爸下手也太狠了。”向登峰苦涩地说。 方婧走进来,没好气地说,“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也今天刚从炕上下来。”赵江以一种我懂的语气,拍着他手。 “来,江儿,吃油滋啦。” 方婧把焅出来的一盘油滋啦摆在桌上,还有山里摘的洗干净的山葡萄和圆枣。 赵江说,“咱俩这顿打不白挨,以后能上山了。” “我爸把那棵枪给我了。” 向登峰一听,头猛地抬起,“真的?我大爷把枪给出来了?” 赵江笑着点点头,喂进嘴里一颗山葡萄,甜得很,“嗯。咱那猪头没白抬。” 就是揍还是没少挨。 “好啊!”向登峰感觉身上都没那么疼了,握住拳头,“江哥,那咱哥俩,继续磕!” 第二十八章 起蛤蟆塘 赵江摇摇头,“今天是不成了,我爸和你爸进山了,咱没枪。” “再说你这样子,还得躺会儿吧?” 向登峰一骨碌爬起来,他也皮糙厚实的,好得快。 “除了有点疼不太碍事儿。” 他嘀咕着,“我爸揍我那么狠,自个儿倒是放假就进山了。” 赵江笑笑,往嘴里扔了个油滋啦,点点头,“行,那明天我俩去打狍子。” “我舅和我说了个地儿,他在那儿瞅着狍子踪了。就在四十一号愣场那头。” “敢情好啊!”向登峰咬着牙,“江哥,咱俩干个大青栗子下来!” 大青栗子指的是体重一百斤往上的狍子,它们背面的皮毛被光照着,都泛青色。 赵江喝下一口热水乐着,向登峰这是越揍越勇,和他老子较上劲了啊。 “江哥,那咱俩今天去干啥?” “行,你撒愣地起来,咱出去。”赵江拍拍炕沿,“咱俩要去的地方还有点远呢,咱去抠蛤蟆!” “江哥,那不是不赶趟吗。” “别废话,赶紧的!” “好嘞!” 向登峰兴奋地翻身去拿衣服裤子,被迫在家里呆这么多天,大小伙子早就想出去了。 “你家仓房那儿不是还有根软的水管子?咱俩把这拿上。” “好。” 和方婧说过声后,俩人一前一后,抬着软水管出门了。 方婧看着他俩的身影笑:“那边老哥俩,这儿小哥俩,折腾去吧。” 因为要去起蛤蟆塘,俩人都选的埋汰的衣服。 他们这儿地,啥时候下第一场雪没个准,往前往后都有可能。 前些天倒是飘了场雪,但是薄,不算。 过了就上冻,想起蛤蟆塘就得趁时候了。 赵江按照记忆中的地方走。 他记着以前,跟着自家的狗帮追一头走驼子的黑瞎子时,当时狗帮好几条狗比较小,没给定下来。 倒是意外发现了一个以前没被人发现过蛤蟆塘。 没人起过,那蛤蟆就多就肥。 当然,路也稍微难找些,比较隐蔽。 走了差不多小两钟头,就有条小溪哗啦啦地流,往下边聚到一个塘子里。 赵江把桶和啥其他玩意儿先扔到地上,招呼向登峰,“咱俩先把水给灌上。你给那后儿高点举着。” “妥的哥。” 赵江把水管往下拽,灌到那水里,向登峰往后走,用手给另外一头抬起来。 赵江用手掂量了下,等水管子里接满水,左手掌按住水管头喊:“登峰,走!” 向登峰没这样弄过,不知道在干啥,但江哥咋说,他就咋弄。 俩人使足劲儿,抬着到了那地势低矮的蛤蟆塘。 这时候,就得快速把这软水管怼到蛤蟆塘里。 赵江把水管子放进去,松开左手,两手把它往塘子里的水按,“登峰,放!” 向登峰在后面把着,往高了带着水管子,没多久里面的水就哗啦啦地流出来了! 连着塘子,抽上水不带停! “哎哟,哥!你这咋琢磨的!”向登峰真没懂,咋就一根管子,其他啥玩意儿没有,就开始抽水了呢! 赵江笑笑,让他过来接着按住水管头,拿了个大网兜向后去了。 在出水那头绑上,不然那抽出来的蛤蟆得跑了。 “哥,接下来干嘛啊?” “那你寻思呢。”赵江把按在水那头找了个石头压住,解放了向登峰的双手,站在塘子旁看着。 “没啥事了,等着就好,等水抽得差不多了,咱下笼子,然后下去抠!” 向登峰笑,“好!哥,这好玩。” 他望着远方的大山,有些好奇地问:“哥,你说我大爷和我爸,他俩这回进山能打个啥啊?” 赵江摇摇头,“那哪儿知道啊?没个准。” 不过赵山的手把,赵江还是知道的。 …… 另一头,赵山和向志明,正猫着腰,慢慢地向前走。 他俩的衣服都不新,洗得有些褪色,有些年头了,却很干净利索,是专门进山穿的。 今天要进山,俩人出门前儿都洗了个澡,哪怕来瘾了,洗完澡后也没抽烟。 那是打猎的瘾更大。 今天山里没赵江那天的大风,山牲口鼻子都灵,闻着人味儿老早就跑了。 现在山里的树都掉叶子,落在地上。 加上昨天没下雨,地上不是湿的,所以每步踩上去,那叶子都在响。 所以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盯着猎物的动静。 打围人管这环境叫响叶子! 其实是不太适合打围的,但俩人都在林场上班,锁死了身子,就这时间有空,也没得挑。 此时两人面前,正有帮猪放食。 里面有头炮卵子和一头老母猪,领着四五头小野猪。 虽然知道老母猪和小野猪的肉更好吃,但打围的人时间久了,第一反应都是去照量最大的! 赵山和向志明都是紧盯猪群的动静。 但今天没刮风下雨,还是响叶子。 两人听着野猪放食慢慢靠近,它们嘴也糙,人吃秋子(核桃)要剥壳,它们带壳吞进去,嘎巴、嘎巴地嚼,嘴往外吼乎吼乎地出气。 但今天这头炮卵子不知道是感受到了啥,嘴巴原本嘎巴嘎巴的,突然就不动了。 它抬起头,开始吩儿、吩儿地抽鼻子。 见他这样,老母猪和其他小野猪的嘎巴嘎巴的动静也小了。 像帮猪这时候惊到了它们,野猪塘子远,跑起来不带停。 人两条腿,哪儿跟得上四条腿的? 像赵山和向志明,今天要是放跑这帮猪,估计就要空手回家了。 下次啥时候上山也没个准。 赵山哪能放过它们? 他儿子还刚拖了五头猪回家呢! 这时候就体现老一辈打围人的果断和经验了。 距离还有五六十米,赵山没有任何迟疑,不等野猪群有任何多的动作。 “啪”得就端枪上脸,对上那头炮卵子! 也没多看,几乎是凭着下意识就开出这枪。 那头炮卵子原本听到动静就想跑,还是来不及。 随着“嘭”的声响,就倒在了地上。 其他野猪咿呀叫着就四散开来,奔着岗上跑。 赵山他们今天碰到野猪的地方,和赵江那天的稀汤林子不一样,树密。 等他很快撅枪,视线里也找不到野猪身影了。 今天也就这样了。 赵山啧摸下嘴。 向志明上前拍拍他肩膀,“大哥,我去开膛。” 正当这时候,俩人却听到前面发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 那明显是头黄毛子在叫,但这不是正常的叫声,这是被其他什么野兽给按住了! 俩人对视一眼,赵山拔枪,向志明手拿侵刀,一齐奔过去。 第二十九章 老虎崽子 赵山提着枪,大步地向前冲,向志明也很快地跟随。 此时,在两人奔来的前方。 一头野兽,样子和猫很像,却大上不少,毛色呈棕黄色,上面有黑色的斑点分布,四肢粗壮有力。 此时,它正一爪按在那头咿呀叫着的黄毛子身子上,都说野猪性猛,可这头七八十斤的野猪,在它面前却完全没有招架力,似乎很恐惧,丧失了斗志。 只听一声“咔嚓”脆响,那兽咬在黄毛子的后颈处,那头小野猪虽然还能叫,原本踢蹬想要挣扎的两条后腿彻底没了动静。 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那兽抬起头,它下巴的毛沾染黄毛子的血,湿露露的,两只狭长的眸子警觉地审视前方,立起来的耳朵上面各有一簇黑色的耸起的毛,正一动一动的。 它忽然松开按在黄毛子身上的爪子,一个纵跃就闪出去,放弃了那头还在叫的黄毛子。 哗啦哗啦。 赵山和向志明踩着响叶子跑上来,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黄影。 赵山根本来不及站稳,就抬起枪口,也没有瞄准,直接开枪。 “嘭!” 枪口颤动,带着赵山向后一震! 可那抹黄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赵山把枪送下来,靠在腿边,盯着那兽消失的方向没出声。 向志明走上来,也是望着,“没想到这儿能有老虎崽子,要是早知道,今天就蹲它了。” “嗯。”赵山应了一声。 东北管它叫老虎崽子,并不是说它是小老虎,它的学名是“猞猁”。 不过从叫它老虎崽子,就能看出它的机警和凶狠。 老虎崽子极为谨慎,跑得还快,极其难打。 别说是赵山现在使的这把打一枪撅一枪的16号挂管枪,就是连发的56半来,也难捞到枪打。 像往常打老虎崽子,就不能靠撞,得靠耐心地蹲,等它来打个措手不及! 像赵山刚刚开的那枪,就是蒙一蒙。 向志明走上前,用侵刀结束了那头丧失行动能力的黄毛子的性命,“大哥,至少白捡一头黄毛子。” “嗯。”赵山应了声,“明儿啊,之前听王竹说,收老虎崽子皮的钱看涨。” 老虎崽子的毛皮可值老鼻子钱了,像之前的收购价一般在三千上下。 王竹前段时间去卖皮子,听到收购人员说之后猞猁皮价格还得往上走。 像野猪,黑瞎子,它们受到枪声惊吓会走很远。 可老虎崽子不是,它有自己固定的狩猎场,换句话说,它就住这儿,一般舍不得离开。 像今天赵山他们碰到的这头,家肯定就搁这儿附近。 “大哥,那它家就在前儿的乱石塘里呗。” “准的。”赵山表示肯定。 他俩打围多年,对附近的山场极其熟悉,脑子一想就知道。 赵山和向志明脸上都露出惋惜的表情,他们想打这头老虎崽子,今天却是不成了。想来打又是得再过一周,只能忍着心里的痒了。 像赵山他们打围,老虎崽子皮值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有瘾,想打,能打到老虎崽子对打围人来说是可以吹吹的,面儿有光啊。 向志明和赵山是一样的想法,“大哥,咱下周再上山吧!” 赵山点头,顿了下,“这事儿回去别和俩小子说。” 向志明没看过赵江打的那头炮卵子头,没当回事儿,哈哈一笑,“大哥,咱俩今儿都没捞着枪打,那俩小子更不成了。” “那是。”赵山也哈哈地跟着笑,坐到旁,“咱俩歇会儿。” 他给向志明递了一颗烟,自己也点了一颗,俩人靠在树根眯眼抽着。 憋了半天,这颗烟上头,晕晕乎乎怪有劲的。 “大哥,咱也就是上班脱不开身,不然拖回家的猪可不止五头,显着俩小子了。” “他俩还嫩着呢!”赵山吐烟说,“连我俩上山的零头都赶不上。” …… 另一边,随着水管子哗啦啦地抽水,蛤蟆塘的水位不断减少,现出塘底的淤泥。 差不多了。 赵江起身,招呼向登峰一起把鞋给脱了,“咱先把那笼子给起起来了啊。” “得嘞江哥!”向登峰等老半天,终于有事儿干了。 下到塘里,赵江两手拽住之前下在塘里的笼,和向登峰一起使劲儿拖。 “江哥,有货!”向登峰眼睛一亮。 这笼拖着就老沉了! “来,登峰,一二!”赵江憋着劲儿,给拽出水来。 那笼里全是大片大片浅红色的大肚皮! 像蛤蟆的肚皮,最简单区别公母的方法就是看大肚皮。 公的肚子灰白的,母的则是明显的红肚皮,非常容易辨认。 现在这前儿,这些雪蛤都在冷水里冬眠,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肚皮里干干净净,吃起来连内脏都不用去。 人都乐意吃母的母豹子,一嘴下去只有油和籽。 笼里这些母豹挤在一起,四肢划愣着,满满的,一只只看着都肥。 “江哥,这母豹肚皮圆啊。”先登峰在另一头使劲儿。 “来,咱先把这些倒桶里。”赵江倒着往后走。 俩人上岸,把进到网笼里这些大红肚皮的蛤蟆整进桶里,装得快满了。 赵江可知道,后世想弄到野生的东北雪蛤可不容易,可现在光这小蛤蟆塘,不夸张地说都能出一两百斤! 俩人今天得可劲儿地弄,能带多少带多少。 “江哥,我还寻思你带那么多桶干啥,这儿蛤蟆也太厚了!”向登峰兴奋地说。 关键是赵江的法子,之前向登峰也没见过,这些蛤蟆不都没得逃了吗? “咱快紧着干,能整多少整多少!”赵江说。 这蛤蟆塘里,进到那单网笼里的还是少数。 更多的现在就藏在塘底的泥里,等着被抠呢。 赵江下到塘里,蹲下来,手伸到泥里去抠。 像抠这蛤蟆塘,是最过瘾的。 没掏几下,赵江就掏着一只大母豹,眼睛还一眨一眨的。 稍微甩下它身上的泥,赵江就给它扔到另一个空的桶里。 “哥,我也抠着了!”向登峰屁股撅着,整个上身半边陷在泥里,嘴巴努着。 他猛地起身,左右手都各抓着一只蛤蟆。 这蛤蟆塘之前没被人发现过,很厚,俩人抠着抠着,又装满了带来的两个桶也才差不多整了一小片蛤蟆塘,还剩不少地方没去掏。 那些小蛤蟆,到赵江手上都是眼不眨地就丢一旁回塘了,压根懒得往回带。 第三十章 赵山:等我干下猞猁,想吃啥吃啥! 这片蛤蟆塘实在是厚。 这群雪蛤,原本打算在这水里安安稳稳地睡觉到开春,却被赵江哥俩打破了宁静。 赵江弯腰,手往泥里一探,手指一抠,抓起一只大肥蛤蟆就起来,顺手扔到旁边的桶里。 至于那些小家伙,赵江看都不看,晃上一眼就手往后抛,让它们瞪眼蹬腿的回去,再长长肉。 “这桶还是带少了!”赵江在心里想。 经过两个多点的努力,现在岸边正一连溜的排着五个桶,里面全是掏出来的蛤蟆。 赵江上岸,“登峰,走了!” “江哥,等下,我把这只再给抓住!”向登峰又从泥里带出来一只,跨着走上来。 “哥,还有那么多片没抠呢。”他有些可惜地回头看。 他俩只是大概把整片塘东抠西掏的给整了下,还剩不少蛤蟆呢。 “再抠咱也没东西装了啊。”赵江笑,现在连带来的网笼里都装上了。 “行了,咱赶紧走了!不然今晚还吃不上这大母豹了。”赵江招呼着。 现在季节的红肚皮大母豹,一口下去连油带籽,香晕乎了。 过了抠蛤蟆的兴奋劲儿,向登峰才感到肚里的饿。 他俩弄这么多雪蛤,还带了不少东西,想赶趟地回去是得赶紧了。 “来了哥!”他几步跨过来,左手拎着两个桶,右手又拽一个桶,走起路来胳膊都绷直了。 赵江也是左右手各拎一个桶,把网笼和水管也带上了。 他还听到向登峰在嘀咕,“下回得带十个桶!” 赵江笑了笑,看来自己这兄弟,有蛤蟆带不回去是心里是真刺挠啊! 俩人路上歇了一回,带东西回屯里的时间居然比进山的时间还快些,不到六点就进福林屯了。 赵江和向登峰的身上现在都是泥,但俩人手里拿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走那么多山路是有些累,赵江现在是往前跨的时候,用膝盖顶着桶往前带,两只腿交替着。 “那不是赵家小子和向家小子吗?” “俩人去山里捣鼓啥了?” “啥东西这么沉啊?” 屯里的人瞧见了,都好奇地往上凑。 赵江也不避,大大方方的。 像雪蛤,抠蛤蟆,家家户户都会,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一次能像赵江往家带那么多数量的,实在是没有。 “呀,这全是红肚皮在翻啊!”有小媳妇喊出来。 听到喊,又有人凑上去看,赵江和向登峰手里桶撞桶,装满了雪蛤,大伙都是惊奇。 “这也太多了,小啊,你这是找着生蛤蟆塘了啊?” 东北这边的老人,管小一辈的孩子,都叫小,带点儿化音。 赵江点头,“是发现个塘子,那蛤蟆就厚。” 向登峰补充到,“那手伸进去,蛤蟆自个儿往我手上窜!” 像一般去抠蛤蟆,也就带那么个几斤,对付个两三顿。 赵江小哥俩可好,带回来快八九十斤! “江小子最近手把是旺啊。” “这抠个蛤蟆也能找到厚塘子。” “刚带回来那么多野猪,今儿又有蛤蟆,家里是不缺肉了。” 大伙笑着议论,语气里不乏羡慕。 沙半,飞龙,野猪,今儿又是雪蛤,这肉是换着吃啊。 赵江哈哈笑,和向登峰继续往家走了。 快到赵江家的时候,向登峰把自己拎着的桶一放:“江哥,这三桶你拿去,我往家拿你右手那桶就行。” 他走的时候,专门抢着抬最重的三桶,赵江右手那桶比较轻,母豹子也少些。 上回从山里带回那么多肉,因为俩人回屯碰到自家人,各自忧心挨揍的事儿,就把各自背的带回家了。 向登峰心里过意不去,上山打野猪,枪是他江哥的,开枪干下肉的也是他江哥。 感觉自个儿就单纯是跟着上山,吃了顿烧烤,没干啥事儿就抬肉回家了。 赵江摆摆头,“又来!你别搞这些,你拿这两桶加网笼里的,我拿我手上的加你那边一桶。” 整这么多蛤蟆,一家人也吃不下啊!那接下来多长时间就这一道肉,赵江还寻思添点儿狍子黑瞎子啥的呢。 向登峰有些不干,“哥,上回那野猪肉我就拿多了。蛤蟆塘你不带我,我也找不到啊。” 赵江猛拍他背,“还提!你叫我哥就赶紧的提回家,别跟我磨了,再晚该吃不上母豹了!” “这山里带回来的肉,咱哥俩别管啥规矩,就两股来分!我爸和你爸这样干的,咱也这样!” 赵江语气斩钉截铁,抬抬头,手往外翻翻,“我婶等着呢,赶紧的吧!以后别整这出了啊!” 上山打围,人合心,马合套。 碰过心的好兄弟,比再好的枪和再猛的狗都更重要,那是有没有命回来的问题。 听赵江都这样说了,向登峰也点头,咽咽口水,他确实馋这大母豹了。 “行,哥,那我先走了。咱明儿几点出发去打狍子啊?” 打狍子不用太早,几点起来都行,反正踪就在那儿。 “明儿我去找你,等着的吧。” “妥。” 向登峰走了,赵江也拿着三个沉甸甸的桶进自家院里了。 “哎呀儿子,带这么老多!”刚从屋里出来的王桂看到赵江的模样,赶紧上前搭手。 “不用妈,我来,几步路。” “你赶紧收拾下,妈做饭啊,咱晚上就吃它了!”王桂看着满桶的红肚皮是喜笑颜开,这口味儿赶季吃最香了。 那么多,老攒劲儿了。 赵江去洗身子收拾干净的时候,王桂冲东屋喊:“山啊,快出来搭把手,给这蛤蟆洗洗!” 今天赵山他们把肉给扒好,向志明去附近愣场找了熟人,套车回来的,比赵江小哥俩早些到家。 此时的赵山靠在墙上,眼睛盯着炕上某处,不知道在寻思啥呢。 像打围的人,干下肉后,都喜欢摆一个范儿。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说话,装高手! 王桂当赵山搁那儿跟他摆谱,手一松,桶落到地上发出声响来。 赵山一惊,回过神来,忙慌地看向王桂,后者两手叉腰,脸色不善:“打回两头猪你摆啥谱啊,儿子的老母猪和黄毛子肉不比你的好吃?” 赵江打的老母猪和黄毛子肉还没吃完,赵山今儿带回来的炮卵子肉还真没资格上桌。 赵山赶紧地下炕,来外屋地帮着王桂抬桶把雪蛤往出倒,嘿嘿笑,“桂儿,我刚发神了。” “哟,这蛤蟆够肥,咱咋吃啊?” 赵山原本想说剁开炒上一盘,结果不等他提要求,王桂就说,“儿子乐意吃炖乎的啊!” 赵山一愣,手上动作一顿,也没说话,继续帮着收拾。 他下周进山,还得王桂同意才行。 赵山鸟悄地瞟了眼王桂,心里暗戳戳想着,等他干下猞猁往家带,还不是他乐意吃啥菜就吃啥菜! 第三十一章 一口下去连籽带油 现在的雪蛤好久都没吃东西了,肚子里干干净净的,洗完后连内脏都不用去。 王桂先把油下到大锅里烧热,加入葱姜蒜滋啦滋啦地冒气儿,再把切好的土豆给放里面,稍微地炒上一炒。 再把洗干净的雪蛤倒到锅里,这铁锅倒了得有小半,再往里搁酱油啥的调味。 王桂用木勺从旁的缸里舀水加进去,把粉条子给放上面,上面坐个铁帘用冒乎出来的热气蒸大馒头。 “噔”得盖上锅盖,就烀着吧,把那雪蛤肉烀得软乎的,这香气儿啊登登向外飘啊。 这也是赵家今年来头回吃雪蛤。 等时候差不多了,王桂揭开锅盖,把帘拿出来,馒头捡在盘里,外屋地里都是散出来的热气。 用筷子戳戳,雪蛤都熟透了,染上酱色,粉条子吃了汁涨开,满满登登。 王桂用勺往锅底探,切块的土豆带着略微的焦边浸润在汁里,这样的滋味最好吃了。 她拿个大盆使劲儿地往里盛,把盆儿都装的冒尖儿了。 再往上面撒上碎碎的香菜和葱,添点儿绿色,这道菜真是绝了。 赵兰蹲守在一旁,赶忙地伸手接过盆,笑眯着往屋里端。 “小心点,慢悠着啊。”王桂笑说,“馋丫头。” 今天赵家的晚饭也非常丰盛。 烀野猪肉配上蒜酱,土豆粉条炖母豹,白菜土豆汤。 王桂还捡了些油滋啦,和花生放到一盘当了个菜,凑上了四个菜,不走单。 “哥,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雪蛤啊?” 赵兰把使筷子夹了一只大母豹,闷进嘴里。 那肉被王桂烀得软乎,进嘴混着汤汁咬开,一嘴下去连籽带油,老香了。 嘴里的还没嚼完呢,赵兰又使筷子夹了一个过来,那大母豹的颜色看着也鲜亮。 “太肥了哥。” “哥今天赶上一个蛤蟆塘,没被人起过,就厚。我和你向哥抬一下午,还剩老些整不回来呢。” 赵江摸了下他妹的头,“多吃点儿……” 他原本想说多吃点雪蛤,那雪蛤油对脑子好,但想到上回被妈妈和妹妹笑的事,嘿嘿一下就改了口,自个儿倒是想乐了。 “江儿,你吃完饭拎点儿的,给你小舅还有小姨家带过去。”王桂想起来。 “妥,吃完我就去。” 赵江整口吃下一个母豹,嘴满满地嚼。 他乐意吃大粉条子,身子支楞起来,使筷子夹上粉条往上提,胳膊拉起来,这大粉条子冒着热气被他赶忙地接到碗里。 赵江吃到嘴里,这在汤里泡开的大粉条最有滋味,里面还有先是焦边又浸润了汤汁的小土豆块,外面脆里面软糯的。 这一口下去真是攒劲儿。 “妈,你多吃点儿,这大母豹肚里都是籽。” 赵江夹了一个,王桂用碗接上,也是跟着粉条吃,“哎呀,真香。这当季的真是出油啊,等上冻还吃不到了。” 不用儿子夹,王桂自个儿又下筷子了。 赵江又干了两只,再夹了筷烀野猪肉,在蒜酱里滚上一圈送到嘴里。 他感觉有点不过瘾,下了炕,去外屋地里拿了些辣椒,在灶边慢慢烘烧了会儿。 赵江重新进屋,把那变脆变酥的辣椒用手碾碎,加在自个儿的碗里。 那野猪肉滚上蒜酱后再沾上碎辣椒,带点儿劲儿,更香了。 赵江把一颗整的辣椒喂到嘴里,酥脆的,再吃下粉条配母豹,这滋味,真是难得。 “哥,我也来点儿。” “喏,给。”赵江给了妹妹几颗辣椒。 自己又拿上大馒头,在汤里浸了下干到嘴里,扎扎实实。 赵江搂得正美,就看到对面有双筷子在夹花生米。 筷子叨来叨去,就是不着劲儿,那颗花生米就滑来滑去。 “爸,你用手……呗。”赵江想说让他爸用手拿,抬起头,却对上了赵山的目光。 他爸压根就没看盘里的花生,正瞧着他呢! 但是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 赵江心里一突突,突然想起来,自家老父亲今儿也进山了。 一家人的注意力好像都在自己的抠的蛤蟆上,自己和赵兰都没问他干回啥了! 这打围的人,不就喜欢讲这些事儿吗。 自己搂起饭来,也真是忘了。 “爸,今儿进山打了啥呀。”赵江赶忙问。 赵江喝酒的动作一顿,瞅着儿子,“一头炮卵子,一头黄毛子。” 赵江正想吹一波他爸,就听赵兰嘴里闷着一整只雪蛤,含糊不清地说:“爸,哥上次干了五头。” 赵山老爱讲打围的那些事儿,喝了酒更喜欢吹些牛,好多事儿赵兰小前儿都听了好几遍了。 她说话时候眉毛一挑,对着赵江笑。 赵江:…… 他给妹妹又夹了只母豹,低声说:“快吃吧你!” “爸,你今天去的林子肯定密。”赵江给他爸找补。 可赵山没当回事儿一样,小口啜饮,顺着嘴里的肉,不知想到了啥,嘿嘿一笑,“今年的蛤蟆确实肥。” 赵江感觉他爸心里肯定有事儿,但也不清楚是啥。 四个菜除了白菜土豆汤剩点儿汤,其他的全部被一家人造的干干净净。 就连土豆粉条炖雪蛤的汤汁儿都被赵江用馒头蘸了,一家四口是沟满壕平,连他妈王桂也咂摸着嘴,吃得过瘾了。 赵江抹了下嘴边的油,“妈,我去给小舅和小姨家送蛤蟆去。” “诶,就这两桶,你去吧。”王桂指了下旁的地上,每桶里都装了小半的蛤蟆。 赵江一手拎一桶,就近先去了小姨王月家。 走到院外面,赵江没急着进去,先喊,“小姨,小姨夫!” 院子里的狗原先在叫,但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就没咋吭声了。 像小姨家的狗,只能是个看家示警。 这只白狗性格有意思,它冲生人叫,也冲其他狗吠,但真松开绳儿,它就沉默了,往小姨背后走。 这样的狗进山能干下猎物才怪。 打围的狗不是啥样的狗都行的,和人性格不同一样,狗的性格也千奇百怪。 但能上山打围的狗,首先脾气就不能好,得狠,得好强。 再从这些狗里淘选,再分成帮腔子和头狗,头狗里又分好坏,帮腔也分硬帮腔和滑头。 所以猎狗才这么贵和难找,会打围的人,轻易也不会卖狗。 真有好头狗也绝对是配着帮腔子挑帮一起卖,好起价啊。 要单卖了头狗,那剩下的狗也没人要。 头狗没了,狗帮就等于散了,硬帮腔子却从来不缺。 第三十二章 哥,咱去把老虎崽子磕了吧! “谁啊?”任卓从屋内出来,后面还跟着赵江的小姨王月。 “小姨,小姨夫!”赵江笑着答应。 “江儿!”王月欣喜地从背后走出来,挤开任卓,先一步来到他前儿。 她这段时间都在家照顾孩子,脱不开身,不然早想找自己外甥聊聊了。 “来,江儿,进屋说。” 王月也不问赵江来干啥,就想拽着他胳膊往屋里走,“江儿,听你小姨夫说,你干下来的那头炮卵子看着可恶了呢。” “咋回事儿,没伤着你吧?你带回来那老母猪的蹄子还真赶趟,我昨天还在喝汤呢,鲜得很。给小姨讲讲家里咋样。” 任卓也说,“江儿,走进屋看看你小表弟。” 赵江笑着说,“小姨,改天的吧,我今天给你们送蛤蟆来的,待会儿还得给我小舅家送去呢。” 王月听了有些失望,也不好再让赵江进屋,“行吧。” 赵江知道他小姨在家闷,笑着说,“姨,我明天上山打狍子去,等往家带肉了,咱一起搁我家包饺子去。” 这个时候包饺子,都是要包很多的。 像王桂包饺子,就会叫上方婧,王竹媳妇陶灵灵和王月,大伙一起边干活边聊天,能包上一整天。 晚上煮好热乎的饺子,一起上炕热乎地吃,女人们聊聊家常,男人们喝喝小酒吹吹牛,可热闹了。 王月一听,原本有些失落,眉眼肉眼可见的明媚起来,“哎呀,江儿,那敢情好啊!” 这快上冻了,狍子肉肥得正香,剁成馅儿包饺子,喝口热乎汤,倍儿美。 赵江把左手拎着的桶递给任卓,后者接过去,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重,手往下坠了一下才拿稳,步子轻微一个趔趋,“这么沉!” 王月往里瞅,光有些微弱,看不太真切,却能瞅着略微反光的雪蛤大肚皮。 “江儿,搞了这么多!” “嗯,我和登峰掏了一下午,一个生蛤蟆塘。”赵江说。 王月看着赵江,没忍住感叹了句,“江儿是长大了,不一样了。” 之前王桂最担心的就是她这个儿子,连带着王月也有些愁自己外甥,担心他不学好。 可现在来看,真不一样了。 她捏了捏赵江的肩膀:“乖点儿的啊,少惹你妈生气,进山小心些。” “打没打着肉不要紧,不要忙慌的手上没准,危险的甭管多钱,咱不去照量。” 王月也是从小就听打围的事儿,知道其中的险恶。 赵江前世习惯了独自一人的常态,重来一次,却经常感受到亲人真切的关心,心里一暖,“姨,你放心吧,没事的,心里有数。” “小姨夫,小姨,那我先去我舅家了啊。”赵江扬了下下巴。 “哎。”任卓和王月笑着答应,看着赵江走。 赵江没走几步,就听到他小姨夫任卓在后面喊:“江儿,我想起个事儿。” “姨夫,你说,咋了。” “你上山,这段时间别往25号愣场那边去。” 任卓想了想,“那儿出了头伤人的炮卵子,已经挑死隔壁屯儿一个人了。” “呀!”赵江琢磨了下,“就是走到岗岔子,左边那条道呗?” “对。” “行,我记住了,我不往那边去。”赵江答应住。 像炮卵子肉本来就骚些,不好吃,伤人的炮卵子还危险。 自个儿上山去打点其他啥的不好,没必要专门去照量它。 赵江拎着剩的那桶雪蛤给到了王竹家里,王竹上山瞅着狍子踪的地方也清楚了,也不算很远。 回到家,赵江收拾好,烫了下脚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赵江醒的时候差不多六点,等他在床上再迷糊了会儿,起床收拾完赵兰和赵江都走了。 像上山打围,最重要的就是早上这顿,得吃饱吃好。 肚子有货,能挺到中午十一二点,要是空落落的,九十点就得饿,人受不了。 王桂知道儿子今天要上山,专门炒了个野猪肉,有馒头和大碴粥。 赵江正坐在炕沿上,嘴搭在碗边顺烫乎的大碴粥溜溜缝,就听到门外有人喊:“江哥!” “不是说我去找你吗。”赵江把碗放在炕桌上,“再吃点儿啊?” 王桂直接给拿了一副碗筷过来,“登峰,来,再吃点儿。” 俩家这关系,登峰也没客气,“哎,大娘。” 他坐到炕上喘气,显然是跑过来的。 “哥,我等不住,就过来找你了。我早饭都没吃几口,就想着赶紧过来。”向登峰有事儿想讲。 “完呢?”赵江好奇地问,啥事儿让向登峰早饭都吃不踏实了? 向登峰伸着脖子,完往前探,小声地说:“哥,我大爷和我爸昨天上山碰着老虎崽子了!” 他顺下一口水缓了缓,“我爸昨天喝酒喝美了说的。” 赵江一听,眼睛一下就亮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虎崽子可不好碰到啊,他爸怪能沉住气,居然啥都没提! “在哪儿碰见的?”赵江也往前探身子,胳膊肘和向登峰的碰到一起。 最关键的就是这个信息,有没有探到,不然不知道在哪儿啥都白瞎。 “好找,就那老猪窝往前上岗梁子,那儿的乱石塘,听我爸说那老虎崽子的家就搁那儿。”向登峰忙说。 赵江心里略微盘算了一下,就有数了。 “我大爷昨天回来没说这件事儿吧?” 赵江摇摇头,“是没提。” 向登峰点点头,“我爸晕乎说,我大爷还不让我爸告诉咱俩,我爸说咱俩肯定打不着!” “我爸今早起来上班前,还问昨晚他有没有说啥,我说没说啥他才走的。” 按照前世现在这时候,赵江和向登峰都没见过活的老虎崽子,却听到很多关于它的故事。 向登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却是压不住的兴奋,“我昨天听了都没睡踏实!今儿早上就赶忙地来和江哥你说。” 他抬头盯着赵江的眼睛,握拳,“哥,咱把这老虎崽子给磕了吧!” 赵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看了眼立在旁的16号挂管枪。 见赵江沉默,向登峰说:“哥,咱就磕吧!” “先不急,等会儿的。”赵江回头看了眼在外屋地的王桂沉声说。 “咱今天还是先去打狍子。” “江哥,那咱打不打老虎崽子?” “打!”赵江毫不犹豫。 “你爸和我爸上班,他们想打还得等到周日,咱时间还充足,别惹得他们怀疑了。” “而且今天去打也不赶趟了。”赵江按着指节说。 要去打老虎崽子没别的办法,就是蹲,没个准,得准备好东西和吃的。 第三十三章 傻狍子:让我瞅瞅咋回事儿 一听他江哥答应去磕这老虎崽子,向登峰使劲儿地拍在大腿上:“哥,那可太好了!” “我昨晚听到这消息就没睡踏实,净想这事儿了!” “小点儿声!”赵江低声喝道。 这时候王桂走进屋来拿东西,“登峰,说啥这么高兴啊?” 向登峰藏不住心事儿,心情就写在脸上,此时就是眉开眼笑。 赵江知道他扯不来谎,赶忙地说:“咱俩说干下狍子,能吃上热乎饺子,好久没吃了。” “哎呀,那是!”王桂也就随口一问,没当回事,“登峰,你俩今天打来,大娘明儿就给你包!” “咱用野猪骨头熬汤,馅儿一个个都是肉蛋,那饺子皮里都有滋味儿!” “哎!”向登峰咽了口口水,笑呵呵地答应。 趁着向登峰吃点儿,赵江下炕,换好衣服,打好绑腿,把16号挂管枪往背上一挎,带上挎兜就和向登峰出发了。 俩人也不急,往东边走。 路上,赵江想起昨晚小姨夫任卓和他说的,嘱咐向登峰:“回去和我向叔还有方婶儿都说声,这段时间少去山上,25号愣场那边出了头伤人的炮卵子,听说已经挑死一个人了。” 向登峰点头,“哥,我也想和你说这个来着。” 他心里还在想老虎崽子,忘了这茬。 向登峰也是听他爸昨儿回来说的,“那炮卵子三百来斤,估摸着出群没多久。” 他用手比划,“听说它那牙,能有这么老长,直溜的。” 三百来斤的炮卵子,牙还没往弯了长,正是厉害时候。 “嗯,咱别往那边靠就是了。” 在山里,越是好战越是凶猛的野猪死的越快。 反倒是那些听到狗吠和枪响,马上跑得远远的能长命。 所以赵江觉着,这头野猪很快就会被其他猎人给干下来。 赵江不禁想起前世夺走他爸性命的那头野猪,足足六百多斤,还是枪漏子和狗漏子。 那是真的难打。 后面福林屯和林场专门出了奖励,还干折了好几个打围人的狗帮。 最后是让民兵队全拿上56式半自动,把那片扫过去的。 最后也不知道打没打死,反正是没人被挑了。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两人呼吸时往外吐的气都冒白。 赵江进山按照王竹给的地方走,没多久俩人面前就出现一串脚印。 这个向登峰也能看懂,他用手指着,低声兴奋地说:“江哥,狍子!” “嗯。”赵江点头,手往下压,示意向登峰安静。 他右边肩膀往下一低,把枪取下来提在手里,赵江在前,向登峰在后,两人鸟悄地往上摸过去。 今天早上的时候下了场雨。 现在雨虽然停了,但没啥太阳。 满地的响叶子沾了水,步子踩上去软绵的就不出声。 随着距离的靠近,虽然没有瞅见狍子踪,但赵江知道它们肯定就在前面。 狍子这家伙最喜欢吃嫩叶,而前面正有小片的灌木,赵江对这片山场很熟悉,都记在脑子里呢。 不多时,两人就看到一群狍子的身影。 它们在灌木里来回走动,低头嚼食着嫩叶,时不时抬头张望。 一伙狍子总共六只,最大的那只大概一百斤往上,随着它脚步的移动,背上的毛泛润青色。 这就是大青盖子。 它挪着步子,此时屁股正对上赵江,那屁股上的一圈儿白毛被风吹拂,一动一动的。 “想跟我回家。” 赵江想着,拍了下向登峰,让他等在这儿,自己则继续弯腰往前慢慢地摸过去。 走走停停,差不多快七八十米的地方,赵江来到一处朽木背后。 再往前就是闹腾的灌木了,不太好跨步。 赵江身子转动,左边的膝盖跪在地上,枪管对准那头大青盖子。 先干下这头最大的,几家人吃顿管够的饺子! 没多瞄,赵江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一动,带着“嘭”的炸响,他身子往后一震。 与此同时,那原本眺望远方的大青盖身上爆出一团血雾。 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就倒在了地上。 挂管枪威力巨大,吃上一发已经把它的身体干透。 可此时听着枪响,剩下的五只狍子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跑! 它们齐刷刷地回头,睁着一双双大眼四处张望。 过了一两秒,仿佛才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撒愣着蹄子就往前奔走,眨眼不见了踪。 要是冬天,狍子跑得更快,俗称“雪上飞”,连最擅跑的猎狗都追不上。 这就是狍子和野猪黑熊不一样的地方。 像野猪和黑瞎子,被枪和狗惊了,跑起来不带停的,能直接干到放食时候。 野猪有时候更狠,甚至不带歇地跑到晚上,饭都不吃了。 但狍子不会。 它们有好奇心。 听到枪响,狍子的反应就是如此整齐,它们得看看——我瞅瞅咋回事儿啊。 等意识到不对劲儿了才跑。 向登峰跑上来,手里拿着侵刀:“江哥,我去给它开膛放血。” 瞧仔细那头倒在地上,侧对着他俩的大青盖儿,他“喝”了一声。 “这一只已经管够了。” 向登峰踏步想往前,却被赵江伸手拦住,“别急,咱再往前走,还能捞着枪打。” 赵江气定神闲,撅开枪,一缕烟从里冒出来,他两根手指把弹壳拽出来,又塞进去一颗。 “啪”得撅好枪,扬手招呼向登峰,“走!” “嗯?”向登峰双耳一动,“哥,这狍子不都被惊走了吗?咱还往前还赶得上吗?” 赵江轻轻一笑,回头看了他一眼,“咱平常叫它啥?” “傻狍子啊!”向登峰回答的不带犹豫。 “嗯呐!”赵江点头。 “啥意思江哥?”向登峰眼睛慢慢的圆了,“哥,这狍子被打了,它们不跑啊?” “对了!”赵江解释,“像野猪什么的,跑起来老母猪压根不管小母猪。” “但狍子它们是一家子一家子生活,刚刚那只狍子倒了,剩下的跑不了多远就会停下来,等它呢。” “在这片林子里,确实是傻狍子了。” “昂。”向登峰明白了。 又往前走了大概六百米,果然瞧见剩下的狍子正在前儿的坡上晃荡,慢慢悠悠溜达着。 赵江仍然单膝跪下,端枪上脸,眼里瞄着坡上的狍子。 可向登峰等了老半天,也没听见那声枪响。 他有些疑惑地瞅了眼纹丝不动的赵江,却没敢开腔。 此时赵江的呼吸速度放得极缓,一呼一吸极其克制,脸紧紧靠在枪上。 他目光锁着一只狍子,跟随它的脚步。 赵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没有任何预兆,赵江忽得扣响扳机。 “嘭!” 枪声炸响,惊起一群飞禽,林间扑簌声不断。 第三十四章 穿糖葫芦 枪响一刹那,正对着赵江的一头狍子发出悲鸣,倒地身亡。 可令向登峰吃惊的是,狍子的惨叫竟然是复数! 子弹穿透头一只狍子,炸开血雾,带着碎肉,又在它身后的另一只狍子身上崩开血花! 两只狍子都是直愣着腿倒下,不再出气儿。 剩下的狍子这回也不寻思啥,不好奇了,直接狂奔。 看到眼前场景,向登峰下意识喊出一句:“穿糖葫芦!” 像赵江这样一枪穿透两个猎物的情况,被打围人很形象地称为“穿糖葫芦。” 子弹就是那根签儿,而猎物就是被穿的山楂。 一枪干俩! 这枪打出去打实,心里是不是甜沁了? 肉再吃到肚里,是不是甜齁了? 这糖葫芦再和别人一说,那不得甜炸了! 这可相当不容易。 向登峰问,“江哥,你这咋打的啊?” 他探头看了眼前面,兴奋地说:“江哥,咱还往前追吗?” 他寻思着,这狍子能不能好奇心浓厚点,再停下来,他江哥再捞上一枪打。 赵江却摇摇头,“不成了,咱追不上了。” 他想了想,解释给向登峰听。 其实,有种情况,现在继续往前追还能捞着枪打! 要是刚刚狍子是在下坡的路上,那它们被枪声惊了后,一路奔着过了下面的沟塘子。 等忙慌地上到对面的坡上,它们一定会停下来! 狍子过沟塘子,上坡必停! 这样赵江就还能捞上一枪。 但他和向登峰追来的时候,狍子正在他俩前儿的坡上。 枪响之后,狍子会翻过岗尖子再下坡,过了沟塘又往坡上走。 凭人的腿力是追不上了。 但赵江又觉得只带两只回去有点儿单,肉又不嫌多。 所以他在等一个时机,当两头狍子重叠之后再开的枪,这也是傻狍子配合的好。 向登峰听了连连啧嘴,“哥,这里头道道也太多了。” 赵江点头,“不急,上山多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以后你见着狍子,最多能捞着三枪打。” “嗯,我记着了。” “来,你先把这两只给整了,我去下面搞那头大青盖儿。” “得嘞哥。” 先帮着向登峰把这两只狍子翻了个儿,让它们四脚朝天。 赵江往下走,给那头青盖子的血放干了,侧着把膛给开了,顺手将肠子啥的挂在树上。 今天这下了雨,地上湿滑的,时间也还早,两人就扒了一只小的狍子。 两外两只狍子,向登峰拖那头大青盖,赵江拖另一只。 哥俩都是拽住狍子的后腿,两只手往背后拉住,向前拖着走。 走了会儿路,俩人也累了,就地拢了堆火,准备吃午饭。 今天出来带的东西简单,就是馒头和咸菜。 俩人简单热了下,打算随便对付口,接着赶路。 啃着烤的有点儿黑的馒头,向登峰有些含糊地说:“哥,感觉这快下雪了。” “是快了。”赵江扔了个咸菜进嘴里,咔擦咔擦咬着。 冬天,是最适合打围的。 人有人道,兽有兽道。 这白茫茫雪一下,山牲口的踪迹都暴露无遗。 而且这时候狗进了山,这猎物的味道也比其他季节好嗅,低头香的头狗也能上活。 可以说打围人,一年最见仗的就是冬天。 “江哥,你说我们要是能淘来一只狗就好了。”向登峰用手背抹了下喝过水的嘴,语气里满是渴望。 赵江先把手揣在兜里,完向外掏,摊在向登峰面前:“那咱得有钱啊。” “我问过我妈了,她不干。”向登峰打了个哆嗦,他爸揍他那顿太狠了,他都是背着向志明问的。 “我妈让我管我爸要去。”赵江笑着说。 俩人都是轻轻一笑。 “江哥,咱俩凑凑能行不?”向登峰说。 赵江好奇地问,“你能有多少?” “十五!”向登峰想也不想回答。 “我能有十块,这加起来也不够啊。” 像这时候的孩子,可没有什么每个月固定的零花钱,都是平时帮忙跑腿,过年过节啥慢慢积攒起来的。 哪怕城里的孩儿,也没有手里能拿出一百两百来买狗的。 “昂。”向登峰没言语了。 “再寻思寻思吧。” 赵江想着,顿了下,“等咱干下老虎崽子,把皮子一卖,手里不就有钱了?” “留下买狗的钱,剩下的给家里不就完了。” “是哈!太对了江哥!”向登峰站起来,眼里放光,“得亏我大爷和我爸瞅着这老虎崽子了!太是时候了!” 这胡,还必须得截了! 小哥俩的算盘明堂堂打在老哥俩身上! 完全不知道在被算计的赵山,此时向外打了个喷嚏,嘴里念叨着:“谁想我呢这是,肯定是我家好闺女。” “行了,走吧!”赵江拍拍手,站起身来。 这山里寒气重,俩人身上冒了汗,虽然有火烤了会儿,但还是得赶紧拖狍子回家。 俩人往左走道,那边路好走些,过了一个沟塘子顺着岗梁走。 走着走着,赵江皱了下眉,把手里拖着的狍子一放,肩膀一抖,枪就拿在了手里。 向登峰有了上回的经验,知道山里情况多变,这次没问赵江咋回事。 他也是就地一松狍子俩后腿儿,把侵刀握在手里,警觉着四周。 起初声响很小,影影绰绰的听不真切。 过了几秒,那声音就清晰了。 这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嗡汪!嗡汪!” 这是猎狗在叫! 像猎狗叫的声音,是有规律的。 如果没啥事儿,是比较平缓的。 但现在这只猎狗叫的非常激昂,且急促。 那就说明它在和什么猎物对峙,正在缠斗呢。 “咱往那边走。”赵江招呼向登峰。 他不清楚那头的具体情况,擅自过去,害怕被人误会是想分肉。 虽说山财不能独享,赵江这样过去,人家真打着了,按规矩是要给他分肉的。 甚至有不少人上山,听到枪响就要过去瞅瞅,万一别人干下了就能拿肉。 但赵江和向登峰都不是这样的人,不屑于这样干。 “嗯。”向登峰想也没想就点了头,又弯腰想去拖狍子。 可没等他俩走几步,一声沉闷雄壮的低吼声响彻这片山林! “吭……” 兽吼回荡,激起鸟雀飞起,哇哇叫着,炸在赵江和向登峰两人的耳中! 赵江和向登峰都是先一怔,身子微微抖动,一股凉意顺着秋风从脊背攀升,寒毛根根立起,上到脖子和脑袋,整个人的脸都麻麻木木的。 这是黑瞎子,黑熊! 熊吼在山林中是非常瘆人的。 很多人第一次听到得湿裤裆,腿软得根本站不住脚。 哪怕是打围的人,也有好多光是听到熊吼就吓破了胆,再也不敢进山。 饶是向登峰心大,这第一次听到,也是身子靠在旁边的树上,情不自禁打战,耳朵里嗡嗡的和耳鸣一样不停。 赵江持枪,环顾四周。 顺着声响,赵江看清了。 就在他们南面的徘坡上,一头被光照着毛色浑黑发亮的黑熊,正双脚站立,两只熊掌提起,放在白月牙前。 一只同样浑黑的狗,正呲牙与其对峙! 可让赵江瞪大眼睛的是,黑狗右面一二十米处,有个人的身影,靠在树上没有动弹! 关键是这轮廓,赵江看着,竟有些熟悉! 第三十五章 好狗护主 赵江扶着向登峰,让他慢慢靠树坐下:“你就在这儿等我,别乱走。” 黑熊可不比其他的山牲口,不是能随便照量的。 向登峰这时候也不敢逞能,他的头皮都还是发麻的,“好。” 见他有点没缓过神来,赵江轻轻拍了下他的脸,“你盯着点儿,要是黑瞎子奔过来了,赶紧地跑!” 像猎狗和黑熊的战场,都是腾转挪移,没有个定数,指不定就朝哪儿奔去了。 赵江又重复了几遍,向登峰身上的寒意稍稍褪去,眼睛聚了神,才答应好了。 赵江这才放心,沉住气,提枪向着黑狗和黑瞎子的战场而去! 此时的黑瞎子,正与这条黑狗激战的正酣! 甭管是黑熊还是野猪,在山里碰见狗,第一反应都是跑! 所以猎狗的作用,更多是圈住它们,不要跑太远,等主人上来了,用枪结束战斗! 但今天这头黑熊有点不一样。 今年是它头回自个儿过冬,往年都是它妈带着它一起生活。 冷不丁这母熊走了,它还得在这儿附近待上一段时间,心情本就有些烦躁。 这头黑熊脾气还不好。 它也没见过狗这玩意儿,没把这小一坨当回事儿,初入山林闯荡的黑熊战意正浓。 它不到两百斤,经过一个秋天的造,身上膘也厚,毛也密,连熊掌都是肉嘟嘟的。 像狗咬上去,皮糙肉厚的,根本造不成啥伤害,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一般狗定黑瞎子,起码得有四五只狗的狗帮。 可今天这条黑狗不一般。 赵江瞅着光照在它身上,那毛都不顺畅,很多地方颜色明显不一样,黯淡些。 全是逆着,后长出来的。 那些沟和痕,都是熊抓过去和野猪牙挑留下来的,有了伤口,毛再长出来就稀疏些。 像不懂猎狗的人,看到有些狗身上毛皮顺亮的,身子又大,以为这就是好狗。 那是纯纯的扯淡! 啥猎狗上山能不受伤? 顺亮溜滑的狗,那就是滑头,不干活的狗才不受伤。 好狗不怕受伤,只要吃到肉,越受伤,它干得越猛! 黑熊“扑腾”得落在地上,四只脚着地,转身想走。 黑狗原本离着远的,见黑熊想退,后腿一蹬扑上来,张嘴就朝着它屁股上来了一口! 犬牙纵横交错,这条黑狗的口狠啊! 四肢蹬地,把脑袋往后拖拽。 这黑熊抱着打狠仗的心,之前站起来举起双掌半天,黑狗都不上前,光冲他叫唤。 它等不耐烦了要走,黑狗就来咬屁股了! 黑熊吼着就要来转头,伸掌往后掏! 黑瞎子之所以厉害,也就在它两双熊掌上,能拍能抓能掏,和人似的。 可不等它带着腥风的熊掌拍到,黑狗下嘴一咬一扯,身子一个咕噜,直接就松嘴退回去了! 愤怒的黑熊只能掏了个空。 黑狗往外吐了一簇它的毛,继续对着它吠叫起来! “好狗!”赵江看着不禁感叹。 猎狗上山都是越干越聪明,懂得不能打硬仗。 这真的太气熊了! “吭!” 黑熊顿时不干了,吼着往前跑,四条腿咚咚得奔起来,就去追那黑狗。 黑狗才不和这急眼的家伙打,登登地就往外奔。 一边跑吠,一边不忘回头瞅黑熊还有没有追它。 按理说,这时候已经该主人登场,开枪收割了。 可是黑狗的主人,此时正靠在百米开外一颗红松上。 老爷子须发都发白,紧紧皱眉成了川字,眼睛闭着,嘴巴轻微的颤抖。 一棵56半自动就靠在他身旁,他右手却捂着胸口。 这是身子难受啊,犯啥病了! 他之前听着狗叫,提着枪跑上来,可枪都举起来了,临阵心口却突然疼起来。 老毛病了。 这个样子肯定开不了枪啊。 要是他开枪开岔了,猎狗以为听到枪声,以为是决战信号,会干得更狠,容易害狗。 可猎狗哪知道这些? 那好吃的肉就在自个儿面前,哪有放跑的道理? 在黑熊追黑狗的过程中,随着它俩的转向,原本侧对着黑熊的老爷子,正面朝着黑熊了! 黑熊和野猪一样,只要碰着人,第一反应都是去攻击人。 有种说法是,在这些山牲口眼中,人更加高大,更具有威胁。 黑熊像是浑身又注入了新的能量,怒吼着就朝靠在树上闭眼不动弹的老爷子冲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过百米。 黑熊跑得虽然没有野猪快,可是它的四掌扑在地上,带动浑黑的一身滚毛,却与沉重、不灵活毫不搭边。 它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势碾向老爷子,想给他撕碎。 这老爷子左边的耳朵虽然缺了一截,听力却不受影响。 他心下也暗道不好,伸手想要抬枪,却哆嗦着举不起来。 黑狗一瞅这黑熊不追它,朝自个儿主人过去,顿时就不干了。 它身子一转,改去跑在黑熊后面狂吠,对准它右边后腿就掏上一口。 像猎狗干仗,拖出来的狗都是且战且退,不会下死口不松口。 可是,好狗护主! 黑狗咬死了黑熊的后腿,钉死在肉上不放。 它八九十斤的重量,对此时冲劲正猛的黑熊来说根本不算啥,根本拖不住,反带着被扯乎向前。 就这样了黑狗也还是没松口,一边咬着一边嘴里发出声儿。 黑熊皱脸,嘴一张,吼叫着就伸掌往后一拍! 这回,黑狗没有躲。 像猫、老虎它们的爪子,平时是缩在肉里的。 但黑熊的利爪就是直愣的在外面,不会往里收。 这一掌拍实了,扇在黑狗的后腰上。 整个熊掌一过一掀,爪子往肉里一带,黑狗那整的一面皮就给掀开了! 它发出一声悲鸣,登时被黑熊这掌扇飞了过去。 黑狗落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它想一个咕噜站起来,脚却有些不听使唤,这掌给它拍懵了。 “小牛……”老爷子嘴里嗫嚅着说。 可也正是这叫小牛的猎狗,打断了黑熊的冲势,为赵江争取了时间。 “嘭!” 一声震天的枪响突然炸开。 赵江手持16号挂管,朝天放了一枪。 放完一枪,他手往上一移,将枪向下一撅,两根手指顺势往下一探拽出弹壳。 原本被无名指和小拇指夹着的子弹一转,就入了膛。 他手往挎兜里一过,无名指和小拇指间又夹上一枚子弹。 “啪”得再度端枪上脸,瞄着那黑熊。 黑熊刚刚的地方,有树子遮了它半边身,情况危机之下,赵江就先冲天开了一枪。 而此时在赵江的身后不远处,向登峰也拿着侵刀,敲击树木,发出喊叫。 向登峰脸上沁汗,握得侵刀很紧,声音喊得都有些颤。 见赵江决定救人,向登峰初次见熊,心里还害怕,却还是没有犹豫地过来帮忙。 “好兄弟!”赵江心里默想。 其他野兽,听到枪声会跑,只有熊,反而会顶着枪杀来! 那黑熊听到枪响,愤怒的它一击拍飞黑狗后,当即转换目标,朝在坡下,离它更近的赵江冲来! 第三十六章 郭炮 黑熊奔袭而来,沉重的身子敲打在大地上,烟尘四起。 野猪朝人冲来的速度虽然更快,却完全不能与黑熊带来的恐怖相比较。 它嘶吼着,头颅朝着赵江,口中利齿清晰可见,往外冒着白气,喷沫子,隔着老远人就能闻到它身上那股味儿。 奔跑时,前后掌交替并起,胸前白色的月牙时隐时现。 这黑熊在准备攻击时,奔跑起来还有个特点,后腿用力蹬的时候,前身会有个扑起的动作。 就像是要站起来一样,顿一下,身上的毛发也随之蓬起,前掌再度落地,前面的身子体积显得更为可怖,势大力沉,像是无法阻挡。 就算向登峰虎,心大,面对眼前的一幕,也是大脑空白,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赵江从撅枪开始,步子就没有挪动。 他眼神不带有情绪,漠然地盯住这头愤怒的年轻黑熊,枪口也在略微的调整。 上打毛稍,下打肚皮。 黑熊在一纵一跃之间,打的枪就要留好活动量。 不过瞬间,黑熊和赵江中间的距离就缩短到六七十米。 黑熊奔跑时扑起的幅度也越发大起来。 在它胸前那轮白色的月牙儿往枪口上移时,赵江食指一动,扣响了扳机。 “嘭!” 伴着黑熊的嘶吼,它的胸前上方爆开一团浓重的血雾,白月牙儿刹那染成了红。 哪怕身上已经开了一个洞,黑熊身形一顿,却仍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剧烈的疼痛燃烧着这头年轻黑熊最后的生命力,让它发了狂。 赵江快速地撅枪换好子弹,啪得再次端枪上脸。 伴随着再一声枪响,黑熊原本昂起的头颅被猛击的向后甩,炸开血雾! 它摇晃着,轰得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可赵江没有丝毫的放松,手中动作没有停顿,此时原本被中指和无名指夹住的子弹塞入膛。 黑压压的枪口仍死死瞄住地上黑熊的脑袋。 黑熊的生命力异常旺盛,不乏打围人在开枪打中后,被垂死的黑熊反扑的例子。 更邪乎的是,有时候黑熊会躺在地上装死。 那猎狗撕扯它它不动弹,等人过来了才怒吼着撑起来拉猎人垫背! 赵江不敢大意。 此时被黑熊拍飞的小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过来就下嘴疯狂撕扯躺地上的黑瞎子。 猎狗在干仗的过程中,心里都憋着一股狠劲儿。 在干下猎物后,就需要通过撕咬把那恶气给出掉,狗也会越来越硬。 像小牛刚刚被黑熊给拍飞,尤其要让它出气。 此时向登峰就站在赵江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哪怕这头黑熊已经死了,浑黑的身躯也是压迫感十足。 大山里什么都有,可想要取出来,全凭自己的本事。 他突然觉得,他爸向志明打他的那顿,好像也不算特别重。 赵江维持着瞄头的姿势,过了五分钟左右,黑熊还是没有任何动弹,才把枪给放下。 “登峰,没事吧?”他回头问。 向登峰还是有些懵,但对于初次遭遇黑熊的人来说,已经算很不错的了,“哥,我没事。” 赵江提枪,从黑熊身边走过,往坡上老爷子那儿跑,向登峰见状也赶忙跟上。 老爷子背靠树坐在地上,右手握着56半,左手哆哆嗦嗦的往挎兜里摸索。 要说他最容易注意到的特征,就是左边的耳朵少了一半。 赵江跑上前蹲到他身旁,一时间心里不由百感交集。 “爷……们儿,药。”老爷子艰难地说出几个字。 赵江明白他是在找放挎兜里的药,马上给帮忙翻出来。 他找出一个火柴盒,打开,里面放着一颗颗黑红色儿的小药丸,这是种救急的治心脏的药。 “来。”赵江倒出来三颗,喂到他嘴里,又从向登峰手上接过水壶,慢慢地喂给他。 老爷子闭眼缓着,脸色由原来的咔白,慢慢变得红润,呼吸也平顺了。 赵江看着这与记忆中略有不同的面容,情不自禁轻轻唤了声,“师傅……” 老人名叫郭沧,是前世教会自己一身打围和放山本领的师傅。 不过上辈子,两人是赵江在楞场干活时候认识的,那时郭沧没了右边胳膊,脸上还有伤,在愣场看门儿。 他家里条件不差,但是打不了围,说在山里待着也舒坦,平时下点儿套子。 每逢阴雨天,郭沧身上关节就会疼,据说就是被黑熊给弄弱了身子。 他听郭沧说过,就是在打一头黑熊时,临开枪却犯了病,差点没交代在在那儿。 如果不是小牛舍命护主,郭沧也得丧命。 每每提及此事,他师傅都是神色黯然,“是我害了小牛。” 小牛是一等一的头狗,在周遭几个屯打围人里都是有名的。 赵江知道这件事,可聊天时候他师傅明显记错了时候,说是在下雪的时候发生的。 赵江心中也暗自后怕,这老爷子,这种事都能记错时间! 可能这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让赵江改变了这一切。 听到赵江说话,郭沧慢慢睁开了眼,“嗯?爷们儿,你说啥?” “老爷子,我说你好点儿没?”赵江忙说,帮他扶起来了一些。 郭沧苦笑一下,“老毛病了,缓缓就好,也没想到能这前儿犯啊!” 他回身张望,连连喊,“小牛!小牛!” 小牛本来就站在赵江他们背后,连忙跑过来,把头往郭沧身上凑。 郭沧看着小牛身上的伤,那整面的皮往下掉,里面的肉粉嫩的,往外渗密密的小血珠子。 他摸着小牛的头,而小牛口中发出呜呜声,那眼睛水汪汪得看着郭沧,还在不停的摇尾巴。 猎狗对于打围人而言,那种感情,完全不是普通的看门狗能相比的。 打围的人最见不得狗这种眼神。 郭沧把头扭过去,不忍看小牛,“爷们儿,得亏了你们啊!” “大爷,咱不说这些。” 郭沧站起来,看着赵江和向登峰,“爷们儿,我瞅着你们面恍呢?” 就是说瞅着赵江和向登峰面生。 赵江忙说,“大爷,我叫赵江,他叫向登峰,咱俩都福林屯的。” 郭沧眯眼上下瞅赵江,感觉和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啧摸了下嘴,“你爷是不是叫赵大川?” 赵江点头,郭沧笑了笑,“我和你爷打过围。” 这时,向登峰看着郭沧的缺了的耳朵,有些不敢确定地问:“老爷子,您是不是郭炮儿啊?” 以前的枪,是那种要灌火药的老炮,所以会把打枪最狠,打围最厉害的人称为“炮手”! 比如赵江,就会叫赵炮,郭沧就是郭炮。 这种殊荣,没有干下过几场能说道的硬仗是拿不下来的,没人会服! 像赵江他爸赵山,现在都还称不上炮手。 第三十七章 掏后的小牛 听到这个称呼,老人也是很自豪地抬起头,“昂!” 按前世这个时候,赵江和向登峰都没见过郭沧,却都听过他的故事。 赵山和向志明与老一辈打围人喝酒时,这个名字就经常出现。 那是故事里的人物。 不管是谁,听到了都竖大拇指! 福江屯郭沧郭炮,硬磕千斤熊霸,刀猎成性。 最出名的,是他曾打过大爪子,山神爷! 据说那缺了的耳朵,就是被大爪子带过去的! 向登峰不禁站直了些,这是他们这片林场的传奇人物啊,又唤了声:“郭爷!” “哎。”郭沧笑着答应。 “您这条狗拖得好,真是好狗。”赵江夸道。 打围的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己的狗。 郭沧也不例外,很豪气地说,“小牛可是干硬仗的,这周遭拉个遍,没比小牛好的头狗!” 他安抚着小牛,从挎兜里抓了一把烟面,撒在那揭了皮的伤口上。 小牛身子轻轻抖动,虽然疼,却没有动。 郭沧摸了下它脑袋,“好狗!” 再解下绑腿,暂时简单地包扎下。 现在搁山上,只能这样简单地处理下,等回屯了,还是需要缝针的。 有条件的,最好还是挂上消炎药。 “小牛是掏后门的,口还狠。” 像猎狗下口咬猎物,都是有各自的习惯的。 一般它们进山第一次开口在哪儿,以后也会习惯性在哪儿下口。 像咬耳朵就是挂钳子,也有迎头咬猪鼻子往下闷的,还有专盯着咬哈拉把的。 其中最难得,就是掏后门的狗。 炮卵子为什么叫炮卵子? 不就是那屁股后面坠下来的两球儿吗! 猎狗这口下去,野猪哪能受得了?要不了几口就能定死窝,换些体重不够的,光靠狗帮自个儿都能搞定了。 郭沧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想了什么,神色有些失落,摸着小牛的头。 向登峰还不太懂明白掏后的含义,但也好奇地看着小牛。 “郭爷,我俩去给黑瞎子开膛。”赵江拿出侵刀说。 黑瞎子身上最值钱的莫过于熊胆。 但黑熊死亡后,若太长时间不去取,胆汁会流失,这不白瞎了么。 赵江现在见郭沧没事儿,就赶紧去取熊胆,免得浪费了。 按理说是赵江开枪干下货,那开膛这种活儿就不该他干。 但在郭沧面前,也没必要搞这些,本身赵江现在也不咋累。 “别,爷们儿,我来。” 郭沧赶忙伸手拦住他们,往前走。 “郭爷,您歇着就好了。”赵江忙说。 “不是,小牛性子烈!”郭沧笑说,原来在赵江和向登峰靠近黑熊的时候,小牛就开始龇牙咧嘴了,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它还会守猎物! 脾气还怪大的。 真够性的,好狗!赵江不由再次赞叹。 郭沧没舍得踢小牛,蹲下来时候轻拍了下它头,“人家救咱了呢!” 小牛回头瞅了眼赵江,也不叫了,趴下来在旁边喘气儿,盯着郭沧开膛。 赵江和向登峰连忙过去搭手,拿住黑熊前后腿,给它翻正了面,月牙儿朝上。 现在天气渐凉,侵刀割开血肉,刀口从黑熊喉咙下方一路延伸,黑熊的血都是烫的,向外冒热气。 郭沧动作娴熟,粗中有细,取出灯笼挂啥的递给赵江,让他们挂到了旁的树上。 他隔断护心肢,双手小心翼翼捧出来一枚两个半拳头大小,泛着金属光泽的熊胆出来,颜色和黄铜一样。 虽然个头不算大,但这是枚铜胆,是熊胆能出的最好品质。 “来,爷们儿,接着。” 赵江他们出门也没想到会打黑熊啊,都没带装熊胆的小布口袋。 现在人们外衣里面就是背心儿,赵江就把自个儿的白背心给撕巴了,郭沧小心的把熊胆放了进去。 赵江裹好后,想把熊胆往郭沧那边递,后者却直接往后退,摇了摇头。 “爷们儿,这熊胆你们收着,我不要。” “郭爷,这哪行呢?”赵江说。 虽然赵江救了郭沧,但这黑熊是他发现的,还有头狗小牛帮忙定住。 认真分起来,也该是赵江、向登峰和郭沧的人先占一股,赵江开枪干下来算一股,头狗单占一股。 但郭沧打定了主意,很随意地摆摆手,“你们叫我一声郭爷,郭炮,这胆你们就拿着!” 末了还补一句,“家里不缺这东西!” 这就是郭炮,豪气! 赵江是知道郭沧的撇子的,要是再坚持下去,这老爷子还得真生气! 话说成这样,也不能拒绝了。 “那谢谢郭爷了。”赵江和向登峰都是说。 “我该谢你们!”郭沧大笑,“再赖活着!” 听他这样说,赵江和向登峰也是笑。 赵江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铜胆放进挎兜里揣好。 不仅是熊胆,就连这肉,郭沧也是不打算要。 但是打下猎物,最首要的就是给猎狗吃肉,让人家放开了吃,吃饱。 猎狗为主人卖命,为的不就是那口肉吗? 何况是小牛这种救命的好狗。 郭沧怕赵江哥俩不懂,专门说了句:“爷们儿,我喂狗啊?” 赵江和向登峰都是爱狗的人,也知道打围这道理,人家干活了,打下货,就没有让猎狗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赵江连忙点头,“哎!您尽管割,找好肉喂!” 猎狗吃野猪的内脏,奇怪的是,很多猎狗不吃黑熊的内脏,却能吃黑熊肉。 现在秋天,这头黑熊膘厚肉肥。 那熊肉最是出油,也最香,像人吃了熊肉,出的汗都带色儿! 郭沧割黑熊肚子上的肉,招呼早就等在一旁的小牛过来。 小牛受了伤,食欲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看着郭沧割肉,用嘴摩擦他的裤腿。 郭沧割下肉放在手掌上,小牛侧着头,小心地叼起来,不让牙齿碰到他,等咬实了才坐到旁边大口嚼起来,吃得哼哼哧哧的。 趁它吃着,郭沧用手上下抚摸小牛的脖子,小牛也很是受用的样子。 “郭爷,小牛是不是只能你喂?” 郭沧点点头,“嗯,像其他人喂的肉,放面前小牛再馋都不会吃!” 他想了想,又割下一条肉,招呼赵江,“来。” 他把那条肉放在赵江的手上,这时候小牛也正好吃完,正欢快地抬头又看郭沧呢。 赵江把手往前伸在小牛嘴前面,小牛歪着头,看了眼郭沧。 等郭沧点点头说完:“吃吧。” 小牛这才摇着尾巴起身,还是歪抬着头,瞧着赵江,慢慢地呲牙叼住肉,咬住后又趴下来,在郭沧和赵江脚边吃。 在小牛狼吞虎咽的同时,在郭沧示意下,赵江也慢慢地伸手,用指尖轻轻抚着小牛的脖子。 小牛刚开始动作有所停顿,但后面也就正常地吃肉了。 等它吃完,郭沧就又切一条肉放赵江手掌上,让他喂。 小牛要,就继续给。 等它的肚子满满当当的往下圆溜了,赵江再把肉放到它面前,小牛就把头扭过去,伸舌头舔舔嘴跑到旁边趴着了。 这是吃饱了。 郭沧笑着说:“小牛平时吃不了这么多。” 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黑熊,“这是心里有气呢。” 它刚刚被这黑熊伤了,身上还疼,化悲恨为食欲,狠狠地吃肉出气,这是实在吃不下了。 等小牛下回进山的时候,看到其他黑熊,也会把对这头伤它黑熊的恨意转移过来,狠劲儿十足。 这就是好狗,能吃能干,越干越出活。 第三十八章 给你寻个好人家 都说黑熊好,不是因为别的。 肉香油多浑身宝! 就是这秋天的黑瞎子,造的沟满壕平,满身的肥膘,油水多啊。 而且熊肉焅出来的油,还香! 大东北寒冬,用熊油摊的大饼子,晚上扔到外面的白茫茫冰天雪地里,任雪啊风啊的刮扯,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捡回来,手摸上去那饼子都还是软乎的! 真事儿,别不信! 人吃了熊肉,身上出的汗都能把背心染上色儿! 谁家要是能拽头黑熊回去,不仅肉吃得美,一整个冬天的油也不愁了,放开造,甭提多美了。 而且黑熊身上浑身都是宝,除了最值钱的熊胆,它的鼻子,波棱盖,熊掌也是稀罕物。 熊的波棱盖,也被称作“假虎骨”。 所以黑熊这么危险和难打呢。 赵江和向登峰此时就在割熊鼻子和卸波棱盖。 郭沧问赵江:“赵小啊,你这打围的手把和谁学的?” 这老爷子的眼睛毒辣,一问就问到关键点子上。 像赵江才二十岁,东北都管这前儿孩子叫小豆噶,没有那么年轻打围的。 家里人也不能让啊。 可郭沧瞅赵江这两枪,绝对不可能是蒙出来的。 赵江哈哈笑,“家里人总聊,听着听着,多看看就懂了呗。” “昂……”郭沧默默点点头,也没深究。 他真正想问的是第二个问题,郭沧顿了下,“你现在有几条狗啊?” 郭炮问的,肯定是上山打围的猎狗。 “郭爷,以前有一条,在山上给干折了。后来我爸,赵山,上班去了,家也就没养了。” 郭沧听了,点点头。 他能理解失去猎狗的心痛,而今天如果没有赵江,小牛多半也要交代在这儿。 他眉毛往下耷拉一下,右手来回地摸着小牛:“那打围的狗,就是要死在山上。” 这句话不是在咒狗。 而是猎狗,不管伤残老弱,它永远渴望着大山。 要是不带它去,狗还会不高兴,没精打采的,肉放到面前儿都不吃。 心气儿散了,正值壮年的猎狗也活不长久。 唯有绵延青山可医。 郭沧说完这话,也没等赵江和向登峰回应,叹了口气,抽着提前卷好的烟,缓缓地往外吐气儿。 等俩人收拾好,郭沧也抽完了,“爷们儿,走,我搁那儿前头压了个地窨子,里面有爬犁,咱把这熊给经管回去。” 赵江知道,郭沧打猎的瘾尤其的大,有时候放着安稳的家不住,喜欢跑到山里的窝棚,地窨子生活一段时间。 他说光是待在山里啊,这心里都舒坦。 这也算半个老山狗子了。 既然要拖熊,打来的狍子就带不完了。 “一,二!” 赵江和向登峰俩人找来根粗枝,往黑熊背部和地里怼,再使劲儿地往上翘。 等弄起来点空间,赵江把着,向登峰再推拽,好不容易把黑熊给带上去。 至于狍子,就把扒了肉的那些搁上面,大青盖和另一头就留在原地,明天再来拖了。 郭老爷子刚犯完老毛病,光是跟上俩小伙都是慢悠悠的,肯定不能让人家拽啊。 “郭爷,您说往哪边走,咱把黑熊拖您家去。” 郭沧摇摇头,“赵小啊,这肉你们都拿回去!我不要。” “你就光把那个波棱盖给我就行了。” 赵江松手,把波棱盖送到他手上,“郭爷,这算啥,波棱盖您拿着!这熊肉您再捎些回去吃多好啊。大腿肉,熊掌啥的总该拿点吧。” 可郭沧是个什么脾气?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的事,就不会改! 不然也不会老喜欢往山里钻,当山狗子了。 而且今天还是俩小给他救了,他堂堂郭炮差点没踢蹬在这儿,他是真不想吃! “还是那句话,赵小,向小,你们叫我啥?”郭沧扛着枪,仰仰头问。 “郭爷,郭炮!” “好孩子!”郭沧笑起来,脸上沟沟壑壑都皱在一起,他一扬手,“肉带家去造!” “郭爷,那这狍子肉您带点儿吧?” 赵江说,“让我家大哥嫂子烀熟蘸韭菜花扯着吃,包饺子吃都赶趟啊。” 像郭沧年纪大了,比起熊肉,现在就更喜欢吃狍子肉。 他顿了下,“你这孩儿真好。” “来,我给您装挎兜里。”见老爷子没拒绝,赵江赶忙乐呵地把扒好的肉装过去,“这后大腿您拿着。” “哟,赵小,可别整太多,够了够了!”郭沧忙用手挡。 一边的小牛倒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就是歪头,眼睛亮晶晶看着。 正好对上赵江的眸子,赵江逗趣地给它眨了下眼。 “孩子,明天一定要到我家啊,让郭爷好好招待招待你们!”郭沧拉着赵江的手,说话声音又高又大。 完又瞅赵江和向登峰感叹,拍拍赵江的手背,“真是俩好孩子。” 他们在一个屯方便,可不在一块儿,今儿在郭沧家吃完饭也不好回,家里人可不得担心。 所以郭沧就想着明天来,正好他家里也能准备下。 “行,郭爷,我俩肯定来!”赵江也是大声回应,“您家搁福江屯哪儿呢?” 虽然问能问出来,但有个大概方位也好找些。 郭沧豪气地大手一挥,“不用,明儿我让你家大哥开车来接你们!” 这还开车来接呢。 “哟,那不麻烦我家大哥了吗?”赵江推辞。 “麻烦啥!”郭沧甩甩手。 “行,那咱俩安心等着了呗!” 三人都是笑。 前面顺这岗梁子下去是赵江他们屯儿,郭沧则还要往坡上过岗尖儿,就在此分别了。 郭沧站在原地,瞅俩人左边的赵江背影。 小牛就屁股坐在地上,两条前腿儿撑着,身子蹭在他小腿上。 他低头看了眼小牛,蹲下来摩挲它后颈那块儿,笑着喃喃说:“给你寻个好人家哦……” 小牛也瞅着前方的身影,伸着舌头喘粗气。 另一头的向登峰却止不住地笑,“江哥,咱居然救了郭炮!” “少嘚嘚啊。”赵江说,“郭爷正好犯病了,不然他的准头开出去,也轮不上咱。” 有打下熊霸和大爪子威名的郭炮,这点向登峰也不怀疑:“那倒也是。郭爷都这么大岁数了,咱还寻思上山打围呢。” 赵江摇摇头:“上山都是有瘾的。郭爷在山上干一辈子了,大了不能往山上走,难免这心里啊不得劲儿。” “那他家里人知道,估计得急够呛。”向登峰想着说。 “那指定不知道啊,和咱之前一样,背着来的。”赵江笑道。 越老越小,那老人啊有时候就和小孩似的,得哄着惯着。 “江哥,今天瞅小牛,那狗真好。”向登峰想起它和黑熊缠斗的场景感叹道,“真好。” 其实他也说不出来哪儿具体哪儿好,但就是觉着好! “那你寻思呢?郭炮花大心思拖出来的头狗,能有差的?”赵江说。 小牛也应该是郭沧这辈子拖出来的最后一只猎狗了。 向登峰点点头,“江哥,明儿还是汽车来接咱去吃饭,太带派了!” 想到这茬,向登峰乐呵的。 都是听说别人家请大人吃饭,这还头回是专门请赵江他哥俩的呢! 这年头汽车基本都是公家的,这往屯里开到他俩家门口,够屯里那些婶子小媳妇儿们说道好一阵了。 就是他俩的爸,都还没被响当当的郭炮给请过客呢! 第三十九章 那不成自家养的牲口了吗? 等赵江和向登峰拖着黑熊快回到屯里的时候,差不多快七点了。 这时候路上人正多,走道的人难免都要看到这头黑熊。 哪怕黑熊死了,它身上的气味儿还在。 有人的牛啊马啊什么的就会受惊,不愿意往前走,赶着的只好用条子抽,引起小小的骚动。 路上就有人议论,“这俩小子真够可以的。” “黑瞎子,我光瞅着就害怕啊。” “太虎了,这是不是帮人拖回来啊?不能是这俩打的吧。” 赵江和向登峰这么年轻,俩小豆噶,身上却挎着枪,让他们有些看不明白。 “这还冒热气儿呢,你寻思呢?可不刚打的吗。” “躺那儿不动了不就是肉吗?那油香得啊,不知是哪家小子,真猛。” 语气里都满是羡慕。 这听到向登峰耳朵里,他的身子也不觉着累了,背也不由自主挺直,嘴角憋着笑,步子跨得是板板正正的。 等赵江和向登峰走回福林屯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半。 “江哥,你说咱爸妈会是啥反应?”向登峰兴冲冲地问。 他小哥俩才进山多久啊,就干下一头攒好秋膘的黑瞎子,太有份儿了! “咋地,你是嫌上一次揍还没挨够?”赵江笑怼他,“回家别嘚的啊,老老实实吃肉!” 向登峰闻言,打了个哆嗦,“江哥,你说得对。” 小卖部的屈恒刚吃完饭,正坐着和人白话呢,抬头瞅到两人,直接站了起来。 “诶,诶,你们看,江儿这是又打什么回来了?” 他眯着眼睛,“我瞅那块头儿怪大的。” 屯里人这时候没有啥娱乐活动,吃过饭在这聚着看小牌算一项。 赵江他小舅王竹正好在这儿。 他这几天不是和媳妇陶灵灵干仗了吗,就寻思着来买点啥蛤蜊油,服个软。 到了不急,先看会小牌。 听到屈恒说,打牌看牌的人都没回头。 “估计是野猪啥的吧。” 牌桌上的人打出一张,“九万!” 王竹接腔:“昂,我知道,狍子呗!我和江儿说的踪,我姐寻思包饺子吃。” 出牌的人下家是个老大爷,拍出张牌,“三条!” 他对家一个老太,抬起手来,忙慌地说:“等等,我看下牌!” 那边屈恒囔囔着,“狍子能长这样?这是啥样的狍子,大青栗子也不带长爪的啊。” 不对,他被王竹给带跑了! 他眼睛慢慢地瞪圆了,“哎哟,啥狍子啊,俩小子磕的黑瞎子!” 王竹在那儿看牌呢,“嗯,狍子是吧……嗯?” 他猛地回头,脚还没来得及转,扯着脑袋呼道:“黑瞎子!?” 王竹寻思,他外甥不是奔狍子去好包饺子么,这踪还是自个儿告诉他的呢。 咋从山里拽下来的,就成黑瞎子了呢? 真给他干懵圈了。 野猪也就算了,满打满算俩小子不是第二次进山吗。 这就敢找黑熊照量去了啊? “总不能是捡别人打的吧?我外甥指定不能干这事儿啊。”王竹喃喃,心里是又惊又疑。 屈恒一抬头,一拍腿,“你瞅瞅!这么老大一头!” 那头理牌的老太正这时候看明白了,开心地拍手,“胡啦!” 可听见屈恒和王竹喊,另三家和围在四周看牌的人都哗啦啦地往外走了。 老太啧巴下嘴,有些不满地说,“到现在就胡这一把,还没人看……我得把牌给拿好喽。” 但老太也赶紧地把牌攥手里,起身跟着他们过去看热闹了! 王竹先跑上来,他一瞅那黑瞎子的月牙儿一个窟窿,正脑门儿右边一个大窟窿。 那黑熊头血呼啦的,还张着嘴,甚是狰狞。 他看到那窟窿,就知道这只能是赵江手里那把16号挂管干的。 但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地指着问,“江儿,这你打的啊?” 他上下瞅赵江和向登峰,见没事儿心里才安生了些。 赵江这回上山是去打他说的狍子,要是出了事儿,王竹真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姐姐还有向登峰一家交代。 赵江没说话,看着大眼小眼瞅自己的王竹,轻轻点了点头。 “哎呀妈呀!”王竹轻呼,抬脚轻轻踢了下自己外甥,“不是说打狍子去吗?咋回事儿啊。” 俩小子没狗找黑瞎子,这黑熊要么是突然冒出来的,要么就是他们看到脚印自个儿去寻的。 第一种惊险,第二种王竹就要说说他外甥了,这都没见过黑瞎子,怎么就敢去打? 看着后面呼啦啦围上来的人,赵江只能对他说:“舅,我回家和你说。” “行。”王竹看赵江的意思,这黑瞎子打来的还不是那么简单啊。 “哎呀我的妈!这黑瞎子这么老大呢!”围过来的有七八个人呼道。 “这屯里好长时间没人干到黑熊了吧?” “那可不,往前好像是大民冬天杀仓子吧。” “俩小子太猛了,我记着咱屯里没人这岁数磕过黑瞎子啊。” “哎哟,别说磕了,那谁家老大,冬天上山听到熊吼都尿了,回家裤裆子冻一块儿。” 秋天的黑瞎子膘肥肉厚,正是一年中战斗力最旺盛的时候,最是难杀,危险系数也最高。 不像冬天睡仓子被人弄醒守来杀,也不像春天刚起床整个熊都是瘦的,磕起来容易得多。 “赵江,你这又是野猪又是黑瞎子呢,还没过年呢也不缺肉吃了。” “老子厉害,儿子也不差啊。这肉还真只有人家能干下来。” 向登峰听着别人夸,虽说夸他江哥的多,但这也倍儿有面啊。 跟他俩同龄的,进山套个跳猫子都还够呛。 “该说刚进山手旺呢。”赵江笑着回应,抬抬手,“老少爷们儿,咱拽回家再说嗷!” “好!” 山财不能独享,而且黑熊除了身上那些宝贝的家伙什,肉也就是个吃。 屯里屯亲的,不管过来帮了多少忙,都得拿点肉,大伙乐呵的。 这样下次人家搁山里看见啥了,回来也乐意告一声地方啊。 有些刚拿过赵江家野猪肉的,瞧见了也就没往上凑,这也不好意思天天拿啊,也就不好上去帮忙了。 但现在屯里新鲜事儿就那些,大家都爱看热闹,就扎堆儿地往赵江家走,不要肉的待会儿不进院就行了。 胡牌的老太嘀咕着,“这牌还得揣会儿。” 此时赵江家里,赵兰和赵山都搁炕上坐着。 “江儿怎么还没回来?”王桂在下面来回地走。 赵山抬眼瞅了眼挂墙上的钟,“你别急,山里回来这时候也差不多。” 打狍子没啥太大危险,就是打不打得着的问题。 正常奔一个地方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碰到其他山牲口的。 不然谁还敢往林场走。 他嘴角往上一咧,心想,俩小子是不是没打着物,不死心追踪耽搁了会儿。 赵兰问他爸,“爸,我哥今天能干回狍子不?” 小姑娘也想吃饺子了!萝卜配狍子肉,喝饺子里的汤,剩个肉蛋,香啊! 这时,他们好像听到外头有咋咋呼呼的声音。 赵兰和王桂都是对视一眼。 “姐夫,姐,搁家吗?” “哎!”听到王竹的声儿,赵山连忙下炕。 “俩小子回来了。”王竹说,“姐啊,快去……” 没等他话说完,赵山就问,“拽回来几只狍子啊?” “没狍子!”话被打断,王竹一愣说。 他光瞅黑瞎子,没注意到放后面盖着的狍子肉了。 赵江手在大腿上轻拍一下,眉毛一扬,心想,这头上回山,给他俩小子嘚的,这山上哪是他们说打就打的啊,空手回来也正常。 王桂瞧见王竹神色无异,就知道俩小子没事儿,心松了下来。 赵兰看着却略微的有些失望。 不过觉着也是,他哥能干下那么多野猪已经很不错了。 狍子也不是昨天说打,今天就能往家带的。 真那样,不成自家养的牲口了吗? “那院里怎么听着有人进来呢?”王桂有些奇怪地问,“闹哄哄的。” 王竹接着把刚才的话说完,“姐啊,你赶紧整个盆儿,把刀啊啥的家伙什都放进去。” 这话一出,赵山、王桂和赵兰脸上都露出迷茫的表情,没打着狍子,那带家伙什干嘛? 王竹拍了下手,“没打狍子!江儿拽了头黑瞎子回来!” 赵山:…… 第四十章 这菜怎么还排不过来了 王竹说完话,赵家三人都没有动弹。 赵山原本端着茶缸,水都要进嘴儿了,维持着这个姿势瞪眼看着王竹。 小姑娘赵兰嘴巴微微的张着,“我哥打了黑瞎子?” “嗯呐!”王竹又点头,“黑瞎子!” “哎呀妈呀!”王桂叫了一声,小跑着就出去了。 王竹跟在他姐后面,赵山和赵兰也反应过来,忙慌地鱼贯而出。 等他们出了外屋地,那头黑熊正好被众人拖到院子里。 “大伙等等啊,我去拿家伙什。”赵江抹了下额头上的汗。 “妈!”他回头瞅到王桂,赶紧走过来。 王桂手把在他肩膀上,给他滴溜了一圈儿。 “妈,我没事儿。”赵江笑着说,“登峰也没事儿。” 王桂用眼睛斜了他一下,院子里这么多人等着,她也不好说儿子,先紧着拿刀让大伙扒肉。 “大爷,大娘,王叔。”向登峰也上来打招呼。 “哎。” 赵山和赵兰这时候也走过来了,用眼瞅着赵江。 “爸妈,我待会儿和你们说咋回事儿。” 来了大概七八个人,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活也干得快。 不到两百斤的黑瞎子,再给每个帮忙的乡亲拿上几斤,还剩得有七八十斤肉。 狍子肉被赵江拿外屋地里了。 “哥,咋还有狍子啊?”赵兰扭头追着问。 饺子能吃着,熊肉也能吃着,这一天也太惊喜了。 “不能有狍子吗?”赵江奇怪地回问。 “昂,山上还有俩呢。”赵江转头对王竹说,“舅,你找人借个老牛,明儿帮我去拖回来下呗,有头是青盖儿。” “啊?还有两头?”王竹迟疑了下,“啊,好。” 赵山和王竹对了一眼,俩人都没言语。 上一次山,干三头狍子加个黑熊,这打围是这样事儿的吗? 手旺,肯定是刚上山手旺! 赵江又让向登峰使爬犁拿了一半肉和一对熊掌挂在脖子两边回去,他早等不及回家了,王桂问他就说要把肉给拽回去。 赵江拍了下他,“别嘚啊,小心我向叔又揍你。” “不能的哥。”向登峰呵呵笑,“我不是讲你的事儿吗。” 赵江:…… “到时候那熊胆卖了,咱俩一人一半。”赵江说。 “江哥,我不要!”向登峰听了一愣,连连摆头,“江哥,这不行。” “咱兄弟上山,就不要说这些。”赵江语气坚定地说。 且不说前几年自家老奶生病,向家出钱出力。 这些信息,还是前世她妈后来告诉赵江的,他爸走后向家一句没提过钱的事儿。 就是上辈子,赵山出意外了,他向婶时不时就来陪他妈,向家也一直给赵家撑腰。 此时农村里,家里男丁就是绝对劳动力,没了当家做主的男人,家里没人是真要挨欺负的! 别不信,有时候,日子真是会被欺负得过不下去。 这些事,这辈子赵江不会让自家重蹈覆辙,也没有发生。 但这份情意他赵江一个爷们儿,不能装作忘记了。 没人知道,他自己要记住。 见赵江语气无比笃定,向登峰也只好先应下来,“哥,你咋分都行,我听你的。” 他心里也想着,看他怎么对他江哥就完事儿了! “快回家吧,免得我向叔向婶儿担心了。” 大伙乐呵地拿上肉走了,家门口看热闹的人也走了,一家人这才进屋。 “弟,就留这儿吃饭啊。”王桂对王竹说。 “姐,我吃过了。”王竹说。 他主要是想听他外甥讲讲,这狍子,黑熊是咋干下来的。 按理说赵江打黑熊,他姐夫得给赵江上上眼药,但王竹现在心里好奇啊! “那也陪你姐夫喝两口。”王桂拍了下他肩膀,转身想往外屋地里走去。 “妈,这个你拿去用水蘸下。” 赵江连忙叫住他妈,在一家子的注视下,小心翼翼从挎兜里拿出那枚铜灿灿的熊胆。 这就确定无疑,这头黑熊就是赵江自个儿打的。 猎人打下黑瞎子,就算来不及拖肉,这熊胆也是绝对不会落下的。 “哥,这就是熊胆啊。”赵兰好奇地问。 “嗯,等咱把这熊胆卖了,哥给妈和你买好吃的好玩的,再扯点好布料,咱做几身衣裳。你上回不是说想要书吗?” 赵江把熊胆递到他妈手上,“哥上城里给你找去。” “不用哥,那太费钱了。”赵兰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好意思要。 “兰儿,你哥打的这铜胆,能划拉小千儿呢。让你哥给你买啊。”王竹笑着说。 “值这么多钱!”赵兰惊讶地说,这一团东西,顶得上他爸一年的工资了。 “嗯呐兰,哥到时候给你带。”赵江冲着他妹扬下头。 她看向赵山和王桂,俩人也是笑着。 其实为人父母的,这几年为其他事儿,对家里俩孩子关注少了些,赵山和王桂心里也是有点不得劲儿。 赵兰眼睛都笑弯了,“好!”这声高兴的都甜丝丝儿的。 小姑娘现在,正是爱美的时候,哪会不想要好吃的,好看的衣服。 这两年也就过年做了一套新衣服,那布料还不是时新的。 那其他同学有词典啥的,赵兰也会想要啊。 但赵兰懂事,从来不会说家里半个不好。 重来一遭,要是连赵兰这点心思都弄不明白,不宠着自个儿妹妹,自己家人,那赵江不如别活了。 “妈,我再到时候再给你找找啥抹脸的买上。”赵江说,“我听说那玩意儿可香了,软乎的” “妈不用。”王桂笑着说,“儿子有那份心就行了,抹啥不行啊。” “我外甥说要买,姐你就拿着呗!”王竹打趣。 屋内都笑。 赵山问:“儿子,熊胆有登峰的股吧?” “嗯,我和登峰对半儿。”赵江说。 赵山点点头,拍了下儿子肩膀。 王桂拿着熊胆到了外屋地,对赵江说,“儿子,去洗把脸擦下身子,把衣服换下,妈去加点几个菜。” 赵江到现在还是打围的衣服呢,“诶。” 像王桂现在拿着的熊胆,这样拿出去卖,人家是不会收购的。 这算是还没处理好的药材。 王桂把之前刷洗干净的大铁锅,又抹净了十几好圈儿,确保没有一点儿油剩里,然后再往里面舀水烧开一锅。 等水咕噜咕噜冒泡儿沸腾了,她展开赵江撕巴的背心儿,把那熊胆用一根细绳系上提溜起来,往开水里蘸去。 原本满当当鼓着的熊胆,被开水没过后迅速地往内瘪进去。 王桂食指向上一提,拿着熊胆出了外屋地,挂在仓房的阴凉处。 但这样也还没完。 熊胆挂着阴干,等过段时间,它还会涨起来, 这时候要再次重复先前的过程,用热水蘸,让它再次缩小,继续悬挂。 如此反复,等那熊胆挂多久也不鼓起来后,才算是好了,可以去国营商店换钱。 这个过程一般要持续两三个月。 “这肉做点儿啥呢?”王桂想着 今天赵江回来得晚了些,家里菜已经做好了。 今天菜码是茄子土豆,白菜汤。 家里肉还有,但王桂节俭惯了,一时还不太适应,总觉着不能天天吃肉。 城里干部家也不能那样过日子啊。 这肉一下多了,还真没适应过来。 现在气温肉还冻不上,这年头也没有冰箱,就只能把肉放凉水里拔上,是该快些吃了。 但还有个原因,是吃江儿的黄毛子老母猪肉吃惯了,她给赵山打的炮卵子给整忽略了! 儿子今天打回来了黑熊,那王桂寻思当妈的就添两道菜,菜不走单。 做熊掌是不赶趟了,那玩意儿要的时间长,只能明儿做。 她去拿黑瞎子肉,看到那狍子肉,心里想着待会儿一定要让儿子讲讲今天咋回事儿。 这整扇的狍子排骨烀手把肉也香啊,王桂寻思明儿吃这个正好。 “哎呀不对,还说包饺子呢。”王桂一拍手,这是说好了的,打回狍子明儿一起包饺子。 熊掌,饺子,野猪肉。 好嘛,啥肉都有,一天三顿还不够排菜了! 第四十一章 熊油打底儿疙瘩汤 王桂从熊大腿里抽了好多成条的肉出来,这熊的膘三指厚啊,“这老黑小子造的。” 她使刀剁了,焯了一遍码在旁边再片儿。 热油热锅,把熊肉滋啦滋啦下里面抄,这炒着啊出油都不少。 配着呛味儿的辣椒,那股香气儿就出来了。 连在屋里吃过饭的王竹,闻到都咽了下口水。 这也快当,完王桂又烀了些野猪肉,下料压压味儿就给盛盘里了。 旁放着韭菜花,大酱,又用碗装了点儿蒜瓣倒进去陈醋和酱油,吃的时候乐意蘸哪个就蘸哪个。 她想了想,又把锅烧热,用熊肉焅出来的油,往里甩些葱花和胡椒粉呛味出香味儿。 加水加盐,趁着煮开的时间,王桂挖出小盆儿的玉米面,里面搁少点水,倒一点儿搅一点儿, 那玉米面就成了小个儿小个儿的面疙瘩,顺手放进热汤里。 搅点小疙瘩就又扔锅里,也就两三分钟功夫,小盆儿就空了。 王桂切开一个白菜也扔锅里面,用勺子慢慢地搅动,那些小团的面疙瘩就在热汤里上上下下。 等临出锅了,撒上绿油儿的香菜沫,淋上那么几滴香油,也就不到十分钟,一锅用熊油打底,烫乎乎香喷喷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来,江,把这端进去。”王桂擦了擦手。 赵江这时候走进外屋,“哎呀妈,整这么多!” “待会儿多吃点儿,你这拽下来肯定累了。”王桂笑说。 赵江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飘香疙瘩汤,王桂端着辣椒炒熊腿肉和烀野猪肉进了屋。 打开门,那香气就散在东屋里。 所有人都是口舌生津。 “来,舅,吃点儿。”赵江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疙瘩汤,递了筷子。 桌上中间是疙瘩汤,对角放着爆炒熊腿肉和烀野猪肉,白菜汤和茄子土豆占另一个对角。 空当处还摆了几个碗,里面是韭菜花酱和大酱,还有放了蒜瓣陈醋酱油的。 这一大桌子真是满满当当,赵江家的炕桌不大,都快塞满了。 这还说啥? 开造吧! 赵江这一天除了中午啃了点儿烤馒头和凉水就啥也没吃了,手和小腿肚都是酸的,肚子空落落。 这疙瘩汤真是家的味道。 那些半透明的小面疙瘩,在略显黏稠的汤汁里躺着,像一团一团云儿似的,旁边的白菜带着浅色,还有碧绿的香菜沫子点缀其中。 香味儿真是勾起人的食欲,食指大动。 赵江左手端起碗,也顾不上烫,右手使筷子拨弄着,将疙瘩汤往嘴里送。 他嘶着嘴,从嘴里出热气儿迅速降温。 那小面疙瘩带着粮食香,咬开柔软又不失韧劲儿,混着暖乎乎的汤汁儿,白菜还是脆脆的。 那股子熊的荤油,更是在味觉上莫名增添了亮色。 玉米面香,芝麻香,油香,香菜沫一起在嘴里暖开,顺着喉咙一路落到肚里,这五脏六腑一下都舒坦了,脑子也放松下来。 吃上没一会儿,赵江身上就渗出小汗,舒爽无比。 他又夹上一块儿熊肉送到嘴里,熊秋天最重要的就是攒膘睡觉,所以哪怕是这大腿肉,一口咬下去也满是汁,还带有辛辣的辣椒,嘴里都是润的,赵江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了。 真是痛快淋漓。 这会儿都没人吱声儿! 赵兰夹起熊肉,先在韭菜花酱里滚上一圈,裹上一层绿再送进嘴里。 小姑娘口小,吃肉也是细细品味,韭菜花独有的味道刚进嘴有点冲,随着咀嚼和熊肉那股粗犷的味道配合起来充满山野趣味。 她吃得眯起眼睛来,又用手拿了一个蒜瓣扔到嘴里。 “妈,明天是不是还能吃饺子啊?”赵兰乐呵地问。 “嗯呐,等你小舅拖回来,咱明天就吃饺子!”王桂点头,“那熊掌哪天也给红烧了。” 王桂会做这玩意儿,熊掌不会处理吃起来不好吃,但要是方法对了,那真是独一份的味道。 “好。”赵兰仰头傻乐。 哪怕是吃过饭的王竹,此时也是干了一碗疙瘩汤,还忍不住想再来一碗,“姐,这小面疙瘩搁了熊油,也太鲜亮了!” “是吧?再来一碗昂。”这炕烧得热,加上饭吃得热火朝天,王桂也是吃得冒汗。 那赵山打的炮卵子肉,大伙虽然也在吃,消灭的速度却明显没有熊腿肉快。 没办法,哪怕用了料压,这还是骚啊。 赵山自个儿下的筷子比较多,夹熊肉比较少。 说来也是奇怪,没肉吃的时候,吃炮卵子肉也是乐呵的。 这吃了不少黄毛子,老母猪,冷不丁还有点不乐意吃呢。 赵山拿了个辣椒,在大酱里刮了一下,送到嘴里,又捡了筷野猪肉放到疙瘩汤里呼噜呼噜赶着送到嘴中。 现在林场正是忙的时候,赵山干了一天的归愣,也是饿实了,吃得稀里哗啦的。 按理说,今天这么好的菜,他应该喝点儿酒。 但赵山没喝。 大家吃了一会儿,赵江瞅见他爸盯着自己,她妈王桂也开始瞅他等下文了,他知道得好好解释一下今天的事儿了 哪怕小舅在这里,打黑瞎子这件事也不可能糊弄过去。 王桂把碗筷放下,手放在赵江的胳膊肘上,“江儿,你说说,今天怎么回事儿?” 这语气有点严厉了。 赵江正了正身子,酝酿语言,从打了串糖葫芦开始讲。 “你还穿了糖葫芦?”赵山眨巴眼睛。 “那我也是听爸你讲,记心里试试吗,没想正撞上了。”赵江卖了个乖。 赵江再讲到小牛为了护主,结结实实挨了黑瞎子一巴掌。 赵山和王竹心里都是暗叹了一声好狗。 等听到那老爷子缺了半边耳朵时候,赵山和王竹筷子夹菜的动作都放缓了。 “那不郭炮吗!?”王竹诧异地说,“那老爷子这岁数还在上山呢。” “这人是郭老爷子?”赵山胳膊肘压在桌上,睁眼问。 “嗯呐。”赵江点点头,“郭爷说他抬枪的时候正撞上犯病,手都哆嗦了,扣不动扳机了。” “哎呀!”赵山轻轻叹了声。 “那黑狗不就是小牛了?”王竹赞道,“小牛我知道的,号称是两岭第一头狗。这打狗围的,没有不羡慕的。” 赵江点点头,要是他有小牛,不知道能干下多少仗。 “小牛是专门掏后的,听说连炮带……咳。”赵山下意识地想说出来,才想起来旁还有女儿赵兰呢,是不太合适,就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 他摸着自己的膝盖,“江儿,继续说。” 赵山,王竹,王桂和赵兰都是眼不眨地听着。 “完我冲天开了一枪,黑瞎子就直愣奔我来了么,给两枪干废了。”赵江当然不敢说的太详细,“爸,你那把16号挂管是好使,劲儿大。” “人郭爷硬是不要胆和肉,我给他拿了点儿狍子后座儿。”赵江乐呵地,“没啥好说的,碰上了。” 赵江说得是轻描淡写,就轻飘飘不着地两句话,这黑熊就磕了。 但赵山和王竹知道是咋回事儿啊。 赵山低着头,手在碗边摩挲。 他们这块儿黑熊不算大,就算是攒了秋膘,最重也就四百来斤。 今天这头不算小的了,冲着过来的阵仗有多唬人他是知道的。 而且16号挂管只有一发,不像56半是连发,打完还得撅枪再换,要是打空了怎么办? 枪臭膛了,或者黑瞎子受伤发狂,脚下滑了,打围有太多意外了,这些都不是个例。 那黑熊往人身上一坐,连咬带抓,头盖骨儿都能给掀飞。 那今天抬回来的就不是黑熊了。 赵山用手指关节磕在桌上,面色有点纠结。 第四十二章 还是儿砸好 赵山寻思着,他儿子赵江救人做得没错。 这事儿要传出去,旁人谁不得说赵江仁义,够爷们儿? 但赵山不是旁人,他是赵江老子。 “你咋寻思瞅着就上去救呢。”赵山慢慢地问了句。 赵江当然不能告诉他爸真正的原因,只能打哈哈,“脑袋一热就上去了,也没细想……” 王桂把手放在赵江手背上,“儿子,以后还是要稳当些。” 妈这么说,赵江连忙点头。 赵山给赵江枪,是为了更安全,本身他是小伙儿过来的,知道想上山那种瘾,他自己也是的。 但赵江第二回上山就敢主动找黑瞎子,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瞅着那手把虽然没问题,但当爹的怎么会不后怕。 他憋了半天,说一句,“该做不该做的事儿,要想清楚了。” “哎爸,我心里一定有数。”赵江答应着。 赵山瞪了他一眼,“再让你妈担心,我揍你这小犊子!” “诶诶。”赵江连忙答应,心里想着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啊,妈,明儿晚上郭爷说要请我和登峰去家吃饭。”赵江突然想到。 “呀!”王桂一惊,“那我给你拿点儿钱,你上门,去小卖部给人家买点儿礼。” 这是这疙瘩的规矩,上人家门一般不能空手,甭管多钱,凑四个礼,显出心意。 何况是去这片响当当的郭炮家里做客,这面上有光,自家礼数也不能差,让别人说道。 儿子刚拿回家一个黄灿灿的铜胆,王桂感觉心里都硬气些。 她也不避人,转身就打开炕琴,中间那层被子里面拽出一小叠大团结。 这钱就算知道在哪儿,家里也没人敢动。 在赵山火热的目光中,王桂抽出一张崭新新带钱香儿的大团结,递到赵江手里,“儿子,你看着买啊,有剩的你压兜里。” 眼瞅着儿子长大了,也该有点钱平时用着了。 赵江把大团结对折,给妥妥地收好了。 他爸赵山的眼珠子,瞧着大团结的转移,紧紧跟随,直到消失在赵江兜里。 赵山看了眼王竹,犹豫了下,还是笑呵着脸问,“桂儿,这月我零花儿……” 王桂好像跟没听到似的,回身又把钱塞进去,给炕琴关好了。 赵山还不死心,小声儿地:“桂……儿?” “懒得再拿了,改天的吧。”王桂一句话就给赵山呛了。 这炕琴就在身后,这是懒得拿吗,这是不想拿! 赵山腮帮子一鼓,这娘们儿咋还看人下菜碟呢! 不就一个熊胆吗,等他老虎崽子磕下来,能顶三儿! 到时候,一定狠狠地……要个五块十块。 再等上几天,等周末了就上山去! 赵山挠了挠心口。 瞧见这样,赵江把头扭过去,王竹则是紧抿着嘴,就差笑出声儿了。 赵山狠狠地白了王竹一眼。 “儿子,你知道咋走道吗?”王桂又问了句。 “不用,郭爷说让大哥开车来接我俩过去,在家等着就好。” “哎呀!”王竹放下喝了半碗的疙瘩汤,“这么派呢。” 王竹媳妇陶灵灵就是福江屯嫁过来的,讲过不少他们屯的事儿。 “那郭家大儿子,郭鹏飞可不是一般人儿。”王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杵给整齐,去夹熊腿肉,对赵江说,“听你姨讲,那在福江屯,是屯大爷!” 屯大爷不是官职,但这意思琢磨下就明白了,大爷! “就郭爷那个撇子都那样了,儿子还用说。”赵山笑说。 “江儿,你这回救了人家老爷子,过去肯定不带差的!”王竹乐呵的。 几人继续慢慢吃喝着,赵山和王竹开始讲自己上山打围的那些事儿,好多都翻来覆去讲了好多遍了。 赵江突然起了个坏心思,瞅着赵山笑着说:“爸,上回你说的猪神那么玄乎,你没寻思上去照量照量啊。” 赵兰也好奇地盯着他爸。 这句话一出,王桂头就埋在碗里了,肩膀一动一动的。 王竹瞅着自己姐夫,嘴角抽抽,想着姐夫你没给家里人讲过啊。 赵山原本讲其他故事呢,冷不丁被儿子打断,先是一愣,“啊,我啊,我没上去打。我寻思上山打呢,它散群了,不然不得躺那儿。” 说完也没不接着讲故事了,端起碗来盛白菜汤,自说自话,“咳,吃得有点渴了,我喝点儿汤。” 赵江使右手使劲儿掐自己的大腿,他怕自己没憋住笑出来,他爸待会儿借黑瞎子的事泄愤! 诶,赵江想到,猪神这么桩事儿,郭爷肯定知道。 明儿记得问一嘴,说不定能晓得他爸赵山一伙上山打猪神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他看向赵山,“爸,把勺给我,我也有点渴了。” 赵山把勺一放,没好气地说:“自己拿!” 他往嘴里顺着汤,余光看着赵江问,“这几天要上山打啥不?” 嗯? 赵江嘴角一扬,说:“没呢,也没瞅着啥踪,在家歇歇,不上山了。” “昂。”赵山慢慢地说,明显放松了,“周日你把枪留下,我要用。” “妥的爸,到时候你拿去用。” “你又要上山啊?”王桂问,“寻思打啥呢。” 赵山一仰脖,还是掷地有声那句话,:“瞅着啥打啥!” 王桂一撇嘴,“别到时候还是拽头骚哄的炮卵子回来,儿砸还打头黑瞎子呢。” 赵山:…… 赵山心里想,老子这回上去打老虎崽子,等拿回家的,哼! 但他脸色没表现出异常,现在,忍! 王竹这顿是肉好吃,故事也听着了,热闹也看了,脸乐呵呵的,感觉太有意思了。 王桂瞧了他一眼,“弟啊,你和灵儿咋样了。” 前几天碰着,不是王竹正和媳妇干仗吗,王桂当姐的就寻思着说说他,安生些。 哪想到,她这一问,王竹脸色刷一下就变了! “哎哟我!” 他光顾着好奇外甥今天的经历,忘记出门本来目的是哄媳妇了。 还有蛤蜊油! 说买蛤蜊油的,先看小牌呢,完赵江拽头黑瞎子他就跟过来了,也给整忘了没买! 陶灵灵那脾性,搞不好能气得直接回娘家。 他刚刚还笑他姐夫呢,自己身上着火都忘了! 他双手撑在炕上,屁股一转,两腿忙慌地蹿下炕:“姐夫,姐,我得回去了。” “江儿,明儿早我去给你把狍子拖家来啊。” 说完也没回头,鞋子也不穿好,跟现在穿拖鞋似的,脚后跟露外面就开始跑。 王竹急得好呛没给摔一跤,手往前伸小扑几步才稳住。 “咋的了这是,咋咋呼呼的。”王桂没搞明白,他弟咋突然急成这样。 “没事儿姐!”王竹跑到院里,手朝后摆。 王桂和赵江也忙慌地下炕,但王竹跑得太快。 到了外屋地王桂只能瞅着跑出去的王竹扯嗓子喊:“拿点儿肉再走啊!” “明儿我拽狍子回来再拿!” 王桂看着自己的弟弟,撇撇嘴,回头又看到坐炕上啧巴嘴的赵山。 她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这一天天的,还是儿砸好! 第四十三章 搞事的李家 同样是福林屯,与赵江家趣味非凡的晚饭相比,李宏发家的氛围就十分阴沉。 吃过饭,李宏发他爸李茂金坐在炕沿上抽烟,头垂着。 他们家的腿短是遗传,上身长度正常,但腿就是短那么一截,看上去就没那么协调,平时走路干活啥的倒不影响。 李宏发身上缠着绷带躺在炕上,厚厚的绷带从两边腋下绕缠了好多圈儿。 那天他怀着豪迈的心情,跨着小短腿,手提侵刀冲向那头愤怒的大炮卵子,被连连挑飞两次后,肋骨给整折了。 这在福林屯打围里,也是独一份儿的啊。 身上露出来的肉也青一块紫一块儿,动起来就疼,敷着药。 他这从医院回来,也不能洗澡,绷带缠得厚,炕上也热。 混着汗味儿,药味儿,搞得屋里都臭烘的,一家子这几天吃饭都没胃口。 绷带里的肉还痒得慌,想抠也抠不着,李宏发难受坏了。 浑身上下都不着劲,到处哪儿哪儿都疼,进出气嘶啊哈的痛,他嘴里就一直哼哼着。 李茂金听他儿子叫唤几天了,心里烦躁,吼道:“别特么叫唤了!” 被他爸一吼,李宏发把嘴闭上了,但还是从喉咙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儿。 像李家和赵、向两家的恩怨,从李茂金他爸那辈就开始了。 其实赵山根本没把李茂金当回事儿,只是懒得和这家子有接触。 也别说向家了,屯里其他人家和他们有来往的也少。 但就是赵山这种不屑的态度,李茂金这人本来就有点自卑,心里就更气更在乎了! 所以他老不自觉得和赵山去比较。 像身子先天条件没办法,那就是矮一头。 工作都是在林场上班的,像他这身体也干不了赵山归愣的活,在厨房当后勤。 两个人都不是领导,都是死工资,这点就不说了。 那要比较的,最显着的就是儿子了! 都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人儿赵山儿子赵江,头回上山先干下野猪,自己儿子被野猪给挑成这废样。 他深深吸了口烟,今天更是,赵江居然拽了头黑瞎子回来! 这有点要起势的味道啊。 李茂金眉头皱在一块儿,心里那个烦啊,以前也没听说赵江会打大围啊。 他看躺在炕上的儿子,心里想着,等他好了,也要他去学打围,不能被比下去。 他赵山的儿子行,他李茂金的儿子难道就不行? “你吼儿子干啥!”沈艳冲进屋来,狠狠地白了李茂金一眼。 “你有本事冲赵山他们嗷嗷去!在家耍劲儿算什么本事啊。”沈艳气冲冲地说。 “宏都和我说了,赵江拖回家的那头炮卵子,是偷他下的套子!头天那俩小子背的肉也是。”沈艳坐到炕上,“也就是没抓现行,不然咱找他去!” “嗯?”李茂金一愣,忙慌地扭身看向李宏发,“有这事儿?” 那天李宏发缓过来后,憋出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喊渴,不是喊饿。 他先就和他妈沈艳讲,赵江拖回来的野猪都是偷他的套子! 李宏发想啊,赵江和向登峰以前就没打过围,咋可能头回上山就干下肉? 肯定就是偷的套子。 但满山遍野那么多套子,他就说赵江是偷他的又怎么样,也找不到人对证啊。 “我下那么多套子,咋会都没套着?” “我那天上山,赵江瞅见我们下套的地方了,肯定先给野猪打死拽走了!” “妈,你说他乐呵啥,不就是要来整我吗。” 这话说的,是心里带着恨,自己都信了八分。 想到赵江一家乐呵的,肩扛手提的大袋子肉,沈艳当时就要去找赵家。 见他妈这样,李宏发心里毕竟有点儿虚,说出去解解心里的瘾就算了,那天连忙拦住了。 “宏,你给你爸说!” 此时被李茂金问道,在两个人鼓励的目光下,李宏发就又把自己的杜撰重新讲了一遍。 这越讲,李茂金的眼睛就越亮,看儿子的目光也越来越殷切,“继续说,完呢?” 得到鼓励,李宏发声音也洪亮了,对赵江的嫉妒也燃起来。 等他说完,李茂金连连点头。 平常人下炕,是直接两条腿下地,手一撑炕沿就站起来了。 因为腿短,李茂金下炕就得先两个手往后撑住,屁股撅点儿,脚尖儿往地上探两下,踩住鞋再下来。 他把烟放旁边,激动地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机会得牢牢抓住,别说事实是咋样,他李茂金咬死赵江就是偷的套子又如何? 这年头,名声最是重要。 就算没拿到什么好,也惹得赵家一身腥! 这时,李家的二儿子李宏兴背靠着墙,幽幽地说了句,“赵江打的那头黑瞎子,说不定也是偷别人套子。” 此话一出,李茂金、沈艳和李宏发的眼睛都是一亮! 黑熊和野猪可不一样,野猪就是吃个肉。 黑瞎子那熊胆,可是值一大笔钱的。 “是啊!说他俩能打下黑熊,打死我都不信!”沈艳情绪激动,“指不定就是从哪儿拖的。” 李茂金咽了下口水,手来回摆,“他这头黑熊,说不定还是钻咱家宏套子的,他上山捡了个现成的,用枪杀了!” 李宏发表情一愣,嘴里也不哼哼了,手拍在炕上:“指不定!指不定!” “这必须得找他们去!”沈艳马上站起来,“那胆的钱,得分我们家一半多吧?他就开一枪的功夫,占多大便宜啊!” “不行,起码得给我们七成!那熊掌啥肉没吃完的,咱也给他拽回来!”沈艳说完就气势汹汹往屋外走。 “你等等!”李茂金吼道,上前拽住沈艳,给她带的一个趔趋。 “拦我干啥!”沈艳心里现在光剩熊胆和肉了。 那天李宏发躺地上,王桂一伙儿冲上去说说道道的,沈艳刚开始还高高兴兴地跟着笑自己儿子呢。 这年头没啥新闻娱乐,全靠口嘴相传、 那些爱说事儿的妇女们,争先恐后地传她这件事,被屯里人说笑,都乐得疼肚子! 有些周围屯的人,都晓得福林屯这炮卵子挑人搞得乌龙了。 沈艳现在出门,老觉得别人在背后指着她偷摸乐,搞得她都不想抬头,专走墙根。 “咱要去也不能就这样去啊!”李茂金说。 “那你说咋整!” “叫上王家,咱整俩担架,把宏和王喜都放上去,咱明天抬着,上他赵家门口去闹!”李茂金手一挥,胸有成竹。 “你们搁家先准备好,等我下班回来就出发,那时候屯里人多。” 甭管咋样,那李宏发和王喜都被搞成这幅惨样了,咋也得占点儿优吧? 别人瞅着,不清楚的,肯定觉得是赵家欺负人,那就要说道。 把他家名声能搞臭一点就臭一点。 道德绑架这块儿,李茂金领先了几十年,无师自通。 “等拿到熊胆了,划拉王家点钱就行了。”李茂金都计划好了。 “哎呀!”沈艳一听就觉得这事儿可行,“那我现在就去王家!” 那王喜的爸,王泽任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听了指定答应。 李茂金穿上外衣,也急得很,“我和你一块儿。” 李家此时都怀揣热烈的希望。 夫妇俩忙慌地出门了,生怕不赶趟似的。 第四十四章 屯大爷?屯小孙! 此时饭后提到赵江的人,可不止李宏发一家。 “爸,您请人上门吃饭,总得告诉我为啥吧?”郭鹏飞满脸无奈。 郭沧嘴巴嗫嚅了一下,瞪眼张嘴,那话都滚到舌头上了,半天还是没憋出来。 他扯着嗓子说了一句:“我乐意!人孩儿跟我对脾气,你管不着!” 郭沧一顿,“那么墨迹的!” 完还气鼓鼓的。 这属实是之前饭桌上,一家人老问郭沧为啥要请客。 他也不愿意答,给整的有点急眼了。 见他爸要生气了,郭鹏飞只能连连点头,“行爸,我去接,我不问了。” 郭沧哼唧着:“早这样不完事儿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坐车去。” 郭鹏飞闻言,又是一抬头。 他突然皱了下眉,“爸,你不会又上山了吧?” 郭家是五次三番劝过他爸,别再上山了。 不光是郭沧心脏有老毛病,那年纪大了,走山路也费劲儿啊。 要是在山里被踢蹬了,那可怎么办? 就这,郭沧还被他大儿子逮住过几回。 奈何实在管不住。 这一天天的,郭鹏飞感觉自己还没老呢,心脏也要出毛病了! 今天他们三去了趟镇里,家里就郭沧,回来得也晚。 这儿有空当啊。 “没有!”郭沧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神色坚定,不带一点儿含糊。 “真的?”郭鹏飞心里隐隐有猜测,一下被他爸这阵仗整的都不自信了。 “咋滴?你不信你老子?”郭沧瞪眼,话头又一转,“昂,你意思是怕我上山给你惹麻烦啊?” “没有没有爸,您是郭炮!那上山是打肉的,哪是添麻烦。”郭沧忙说,在心里叹了口气,可不敢再问了。 只能明天偷摸地问两小兄弟,他爸郭沧到底是干啥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那郭沧郭炮还真不是一般的宝。 老人啊,有时候就跟小孩似的,可不得哄着惯着。 哪怕郭鹏飞是屯大爷,在他老子郭沧面前,也得乖乖的,顶多算个屯小孙。 郭沧跟着大儿子生活,他儿媳妇黄芬也是孝顺,拍了下郭鹏飞,“别跟爸吵吵。” 她给郭沧拿了一杯茶,:“爸,喝口茶润润嗓子。您的客肯定好好招待,那咱兄弟乐意吃啥呀?” 同样是说话,黄芬问的就很有技巧。 请人吃饭,也有亲近远疏,那规格也不一样呀。 但因为啥事儿吃饭,只有郭沧知道,黄芬这样问,也是在了解情况。 “啊。”郭沧头歪了一下,五根手指并拢,化掌为刀,用力地在空中往下一划拉,“把那鸡给杀了!完家里还有啥好吃的好喝的,也拿出来。” 他啧吧嘴,“捻对四六八十个菜吧!” 这轱辘话说的,菜一圈儿圈儿往上滚没定数呢。 黄芬往院里瞅了眼。 郭家现在养了三只母鸡,还都是能下蛋的。 现在的鸡,可不是说能一天一个蛋。 像三天四能在鸡窝里捡到一个,就挺不错了! 这年头,鸡蛋也是好东西啊,家来客了正经能招待人的一道菜。 一般来说,能下蛋的母鸡不太舍得杀。 黄芬和郭鹏飞对视一眼,这规格真是相当高了。 但郭沧说要杀,黄芬二话也不说一句。 “行,爸我知道了。我给咱小兄弟做好吃的。” 那小鸡炖蘑菇,哪怕在后世,也是东北的一道招牌啊。 “爸,那小兄弟是福林屯哪家啊?“郭鹏飞问,寻思看自己认不认识。 “赵江,他爸赵山。还有家小伙子,向登峰。”他俩名字倒也好记。 “呀!这名儿我知道!”黄芬听了,嘴角一乐。 不光是他,郭鹏飞的儿子郭岳也笑了。 “嗯?你们认识啊?”郭鹏飞一愣。 自己媳妇儿子平时也没上福林屯啊,咋笑得很熟悉似的。 “这不那啥!”黄芬笑着拍腿,“那炮卵子挑人哭错儿子的事儿,就这俩小伙子打的野猪。” “听人讲,那真被挑的妈,还一直说风凉话,刚开始还笑得可乐呵了。”郭岳补充。 “这种人啊,该!”郭沧拍了下桌子。 “前些天我讲的事嘛。”黄芬说。 “哦哦,是这回事儿!”郭沧也想起来,也笑了。 那天吃饭听黄芬讲,他们一家都乐得不行。 “爸,明儿我自己去不就行了,你在家候着,差不了多少时间。” 车开过去来回也快当,要不了一个点。 “那不行!”郭沧连连摇头,“你得带我!” 除了显出重视,郭沧也有自己小心思:认认门儿,以后好去找赵江啊! “行吧。爸,你早点儿休息。”郭鹏飞知道拧不过他爸,就答应了。 郭沧头也不抬昂了声,就顺势躺炕上了。 其他人出了屋,黄芬也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好好招待赵江和向登峰俩小兄弟。 这年头到年尾,郭沧也没这样请过人上家里啊。 等进了屋,黄芬拉住郭鹏飞的手,悄声说:“家里小牛肚子溜圆,在仓房里挂消炎水呢,身上还缝了针。” 像缝针挂消炎水,是得找屯里大夫才能弄的,还得花点钱。 郭沧确实宝贵小牛得紧。 黄芬比了下,“那么一大巴掌伤。” 肚子溜圆,这不就是上山吃肉了吗? 而且小牛不是初上山的,不会蛮干,能让它受伤,这仗得多凶险? 像熊和野猪造成的伤,特征都比较显著,这一听就明白。 “哎哟!黑瞎子啊!”郭鹏飞脸色一下就变了,转身又想回屋找他爸去。 “别了,别了。”黄芬拉住他,“那爸能认的啊?别吵吵急了。” “哎!”郭鹏飞咬咬牙,“你说我爸,还这样上山干啥呢!” 这要是郭沧在山上出了事儿,真不知道咋整啊。 “真希望爸能安稳的,家也不缺肉呀。” 他这话也是宽慰自己,上山那种瘾,是纯为了肉吗? 就是啥也不干,光背着枪,带着狗,在山里走上一圈心里也亮堂啊。 黄芬用手抚他后背顺气儿,“咱明天好好招待俩兄弟。” “嗯。”郭鹏飞点点头,“明儿找我弟来,咱好好陪陪。” 现在东北家里来了重要客人,那就必须找人来好好陪,热热闹闹的,那人少了冷清的气氛上不来。 “岳!明给你二叔叫来,就说你爷请的客!”郭鹏飞在屋内冲着外喊。 和与他爸郭沧说话的态度比,和自己儿子说话这声儿就硬气多了! 儿子怕老子,老子还怕爷爷嘛! “哎!”郭岳连忙答应。 此时,只听郭沧的房内传来咚的一声响,是他用手拍炕的墙的声儿。 这郭家里才又恢复安静。 这年头人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吃过饭,没啥事儿的也就早早休息了。 虽然劲儿不是使在一处,但今晚,确实是不同的人家,有各自的心思在赵江身上,共同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郭鹏飞愁他爸上山的事儿,他媳妇黄芬想着要好好捻对几道菜。 而李宏发一家,则都睁眼乐呵地躺在炕上,对明天充满美好的向往,仿佛那熊胆的钱已经进入了口袋。 就盼着啊太阳快些升起,时间快些走。 赵家不知道这些。 他们今晚造的沟满壕平,吃饱喝足,在暖乎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赵江他妈都合计好了,等他弟王竹上午把狍子拽家。 中午先紧着包点儿饺子,烀点肉,让晚上去做客的赵江和向登峰也能吃到。 完下午继续包饺子,晚饭再做点菜。 大伙儿有段时间没聚聚,家里肉也管够,放开造。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聊聊天,吹吹牛,生活不就越来越红火! 第二天啊,再把那熊掌料理了,给它弄得软烀的,一口下满是酱汁儿的粘口。 再想到仓房里挂的熊胆,王桂这心里更是甜滋滋的,没想到日子能过成这样。 哎呀,还得是她儿砸赵江,让这伙食安排的有劲儿啊! 第四十五章 打窝 “姐!我拉狍子来了!” “诶!” 王竹找邻居借了老牛,今儿一大早就进了山,把俩狍子给拽了回来。 完事儿给人家拿点肉,人也乐呵的走了 “呀,还真是青盖子!”王桂说。 这拖回来的俩狍子,一头是背上泛润青色光泽的大青栗子,另一头则是五十多斤的母狍子。 东北这疙瘩,狍子最重也就是一百二三十了的大青盖了。 像这头五十多斤的狍子,扒完能出二十斤就算不错。 但俩狍子的肉加起来,包饺子那真是得往大了包,放开吃了。 现在赵山和赵兰都走了,家里剩王桂和赵江。 这听说要包饺子,王竹的媳妇陶灵灵也跟着一起来帮忙了。 “弟妹。”王桂笑着。 “大姑子。”陶灵灵抿嘴笑,说话有些小声。 “诶!咱今天可有得忙了。”王桂上前拉住她的手,很是亲热。 她这弟妹,性格本来就就有些内向,说几句话容易脸红。 话少,但做起事来也是实打实的,不吭声。 同样,生气起来也是实打实的,脾性和他们家一个模子! “弟妹,我去拿家伙什,咱先把这头大青盖给卸了!” 像王桂她们今天准备包饺子,那得吃过瘾啊。 东北饺子,皮薄馅儿大,那饺子上筋筋脉脉的,看着就攒劲儿。 但要是就这么放肉啊,这饺子吃起来容易干巴,没那么滋润。 所以她们要先卸肉和骨头,在锅里烀,等到包饺子的时候,往肉馅儿里少量多次地搅肉汤。 这样蒸出来的饺子,一嘴下去能冒香汤,再一口下去就是里面的润肉蛋,就连那饺子皮都是有滋有味的,甭提多美了。 趁着仓房拿东西的功夫,王桂拽了一把站旁边的王竹,给他拉到旁边,没好气地说:“昨晚是咋回事儿!” 那王竹昨晚着急忙慌地走了,又说没啥事,王桂都不用脑子想,就知道肯定是他惹陶灵灵生气了。 王竹嘿嘿笑了笑,往外屋地里瞅了眼。 自家姐姐,他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昨晚他回家,陶灵灵就坐在床上,见他回来了也不吭声。 他知道陶灵灵是担心他不着家,怕有啥事儿。 王竹也自知理亏,本来就吵了架,说买蛤蜊油也没买,连不回家吃饭也没说,是有点过分了。 见王竹安安稳稳没事儿的样子,啥也别说了,陶灵灵直接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回娘家! 陶灵灵声音小,语气平静,脖子一扬:“明儿赶早我就带着孩子回去,你自己过吧。” “哎哟!”这给王竹吓得。 好说歹说,也劝不动啊。 没办法,他只能说外甥赵江打来了狍子,明儿王桂包饺子,要一起帮忙。 听到是大姑子的安排,还有自己的姑甥,陶灵灵才把衣服给放回去。 晚上睡在炕上,孩子被陶灵灵放俩人中间,王竹就偏着身子,使脚大拇指尖去碰她脚,都被陶灵灵给避开了! 这气今早还没消呢。 王桂拿个手指怼在王竹身上,使了点儿劲戳,瞪了他一眼:“你一天天的,安生些!” “你们前儿因为啥吵吵起来啊。”王桂问。 “没啥……”王竹挠挠头,“前几天晚上,老有野猪啥的,在咱家地里糟蹋。” “我家灵儿让我去守守,那天,我累了点儿想睡觉,就没去……不知咋的,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王竹有些不好意思。 陶灵灵听着地里动静,干着急,她自己又不敢去,不就怨上了吗。 其实也不是王竹不愿意去,是他有段时间没打枪,想等下的。 像每年秋收,山上的野猪和黑瞎子也知道地里粮食熟了。 山牲口就会在晚上来,连嚼带吃。 关键它们吃,不像咱人,比如玉米,掰一个就吃一个。 那野猪是成群的给趟过去,杆子都是压弯折断。 黑瞎子更过分,这掏一个,整一口,那边又拿一个,之前的就扔地上了。 它这走一圈下来,没吃多少,全给糟蹋了。 种地多辛苦啊,好不容易丰收了,搞这出能不气人吗。 所以这年头,野猪和黑熊都还是祸害粮食的四害嘛。 这护秋,就是要晚上守在地里,听着山牲口动静了,弄点儿金属的响,两个勺子铲子啊的碰,给惊走。 但这法子其实一般,最好还是要用狗用枪。 对于会打围的人来说,这比上山打溜围和狗围还简单,成群结队送上门的攒秋膘的肉啊。 “你呀!”王桂白了王竹一眼,“那枪你拿去使好了呀!” 这时候,赵江也上完茅房出来了,正好听到半拉子护秋的事儿。 “舅。”他笑着和王竹打招呼。 “诶!今儿没想着上山溜溜啊?”王竹和自己外甥打招呼。 “没呢,在家歇会儿。” 赵江都盘算好了,今天就在家休息,明儿和向登峰一声不吭上山去,把那老虎崽子给磕下来。 “舅,你这好办,咱一起去地里守几天不就好了!”赵江说。 “不用了江,那太累了。拿了枪,我自个儿就行。”王竹也是心疼赵江。 护秋听着容易,但那是要连着晚上熬的,也辛苦。 “没事儿!舅,咱俩一起也安全些,明儿的吧,最迟后天晚上,咱就去。”赵江寻思着。 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功夫了。 而且这地里的几个苞谷,来换肥嘟嘟的肉,这买卖划算啊。 用钓鱼佬的话来讲,这几天不就是在打窝嘛! “听江的啊。”王桂拍拍王竹。 这赵江接连干下野猪,狍子和黑熊,王桂对儿子水平也自信了。 还是和王竹俩人一起,打这地里的野猪,觉着问题应该不大。 “行,那江受累了啊。”王竹乐呵地说,“我以前就说我外甥好样的吧。” “来,让我瞧瞧咱瑶瑶长高没!”赵江抱起蹲在地上玩石子儿的王瑶瑶,就是他舅王竹的女儿。 “哟,高啦!” 小姑娘是眼睛大大的,很可爱。 “该叫什么?”王竹逗着。 “表哥。”王瑶瑶想了想,嫩声儿嫩气地说。 “诶!” 赵江和王竹都是笑。 没过多久,王月和方婧,还有向登峰也都到了赵江家里。 人多力量大,一会儿那剩下的大青栗子也给收拾出来了。 王桂把大铁锅洗干净,在里面烀上狍子的排骨,肚囔子,甚至还有狍子的脑袋。 这边大锅咕噜噜冒泡烀着,王桂和方婧先紧着中午家里的人吃,用提前醒好的面先整点饺子皮,中午先少弄点。 外屋地里王月和陶灵灵,则继续剁馅儿,和面放旁边醒面,下午要接着包的。 像里脊拿来做馅儿,要先放在凉水里面拔着,把血给弄出来,这样才好吃没味儿。 王月孩儿放炕上睡着,王竹在东屋,和王桂他们闲聊。 向登峰和赵江两人站在院里,陪王瑶瑶玩。 “哥,咱啥时候打老虎崽子?”向登峰悄声问。 这再不打,等到周末,就得他大爷赵山和他爸向志明撩去了,这不行啊! “明天的,明天咱早点上山。”赵江说。 “好!”向登峰笑了。 等到了中午差不多十点,王桂揭开盖子一看,热气蒸腾,那狍子脑袋上的肉都烂乎了,这其他肉肯定也熟透了。 这就能开始包饺子了! 第四十六章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王桂把狍子脑袋,烀烂乎的手把肉,肚子上的囔囔揣都捞了出来。 那肉挂在骨头上都往下坠,带得外屋地里全是白气儿。 这狍子脑袋上的肉,和羊脸肉一样,也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王桂都不用使太大的劲儿,那脑袋上的肉就被她弄下来,放在盘里,一看就很有弹性。 “姐,这玩意儿怎么弄啊?” 王月抱着任辰轻轻地晃着,孩儿在炕上睡醒了,见不着妈急了开始哭,得抱在怀里哄才安生。 “这好弄!”王桂信心满满,“待会儿使圆葱,和这狍子脸肉一炒,你们就吃去吧!” “就吃去吧”的意思就是可劲儿吃,甭提多好吃了。 “来,咱给这汤起起。”王桂先用勺,把锅里肉汤上面飘着的油给撇了,再一起给它倒了点儿在盆里。 大伙齐心协力一起上手,那狍子肉馅弄得是又大又浑,跟个小肉蛋似的。 馅儿先团在手里,用小勺装点儿肉汤灌进去,又用勺补点肉。 放到饺子皮上,手那么一转,两手那么一握,一个带着好看花边的饺子就成形了。 自家包的饺子,个个儿量足。 先紧着中午的人吃,王桂包了狍子肉混洋葱馅儿的。 下午的话,她打算再包点儿狍子肉配大萝卜馅儿的,家里兰兰爱吃这个。 “走着!” 大蒸饺被一个个码在屉布上,上大锅开蒸。 “都进屋去,先吃肉吧!”王桂喊。 蒸饺要等会儿,大锅开始上汽儿后,大概有个二十分钟就差不多。 因为今天人多,就没在炕上吃,整了个桌子,完放板凳。 靠炕那边就直接坐炕沿上。 王桂把热气腾腾的狍子手把肉端桌上,旁摆了韭菜花和大酱。 这也没拿筷子,大家直接就手造。 赵江乐意蘸韭菜花,就在里面滚上一圈儿,那牙齿搭上去一扯肉就脱了骨,鲜活。 王月抱着孩子,也不耽误她吃,单手就能操作。 方婧也整了根扯着,桌上很快就多了一堆骨头。 “来,吃。”王竹拿了个,在酱上沾了一下,递给陶灵灵。 陶灵灵没接,自个儿去拿了,肉在韭菜花里杵了一下送到嘴里嚼了。 王竹表情一愣,他才想起来,陶灵灵才说过,这几天有点不乐意吃大酱! 陶灵灵把肉拨到碗里,自己在吃的时候,也喂给王瑶瑶吃。 “弟啊,乐意整口不?让江儿和登峰陪你喝啊?”王桂一手拿肉,靠在门边问,“想喝自己去拿酒桶啊。” “诶!” 这吃着肉时间也快,蒸饺也该出锅了。 这大锅一开,热气四溢,整得都看不清东西了。 等过了会儿,码在上面的大蒸饺才显出来。 这时候蒸饺都粘在屉布上,先用勺子给它一拨,手再到放了凉水的碗里一过,趁手就把刚这饺子给捡出来。 “先紧着包了点儿,下午咱再整啊!”王桂喜气洋洋。 晚上还多三男人,这饺子可不得包个两三百个吗? 多了不碍事,各家都带点儿,平常赵山赵兰中午也能拿去吃。 “妈,快坐着吃吧。”赵江站起来,给她妈按在凳子上。 这大蒸饺筋筋脉脉的,看着就攒劲。 赵江站旁先捡了几个放碗里,用筷子给饺子上戳了个洞。 一股子汤就从出来,等放了会儿烫,赵江再送到嘴里。 这肉馅儿又滋润,里面放的洋葱都给蒸融蒸化了。 手把肉和饺子一起吃到嘴里,满满当当的,心里真是有股莫大的满足感。 向登峰和赵江站一块儿,他手里还拿着蒜,吃口饺子咔咔来口蒜,完又端起碗来喝饺子里的汤,也是一脸满足。 “这饺子没江儿还吃不上呢。”王月刚送完一个饺子下肚,忍不住夸自己的外甥。 “你别说,这秋天的狍子就是肥。这玩意儿冬天雪上飞,还不好打呢。”王竹说。 “瑶瑶,饺子好不好吃?”陶灵灵握着王瑶瑶的小手,轻声问。 “好吃!”王瑶瑶两手各单拿一根筷子,筷子头上戳着饺子,往嘴里塞。 “谢谢,表哥!”她嫩声嫩气自己加了句,说完自个儿咧嘴笑。 “哎哟!谢谢瑶瑶!”赵江也笑,一屋子人儿都乐哄了。 王桂挽了下头发,乐呵地站起来,“吃着啊,我再去把那肉给炒了。” 赵江,向登峰和王竹都没多喝,就着饺子,慢慢地抿高粱酒。 再叨上一口使圆葱和辣椒炒的狍子脸肉,咬在嘴里弹牙,有滋味儿,也适合下酒。 这微微的晕乎,最是舒服。 “舅妈,你别担心,最晚后天,我和我舅就上咱家地里,把山牲口给打了。”赵江说。 “诶,江儿,留神点。”陶灵灵笑着答应,扭头看到王竹也笑着看自己,却是白了他一眼。 王竹有些无奈地看向赵江。 赵江心想:舅啊,谁让你昨晚光顾着听我家热闹,连舅妈都给整忘了! 吃过饭,王桂她们捡碗收拾,完休息会儿准备继续包饺子。 王竹则是喝得稍微有点儿多了,脸红扑的,躺炕上眯着。 “妈!我和向登峰去小卖部!”赵江告了声。 他俩上郭炮家做客,不能空手啊,现在去买点儿带过去的礼。 “哥,你说这老虎崽子咱能不能打下来?”路上向登峰问。 这赵江还真不敢保证,“咱使的是16号挂管,打那有点儿够呛。但高低也去试试。” 用挂管,甭管中不中,就那一枪的机会,老虎崽子就跑没影儿了。 等到了小卖部,赵江冲里面喊,“屈叔!” “来了!”屈恒从里面出来,靠着柜台,:“江,登峰,咋了,要点啥。” 赵江想了想,“这样屈叔,你给我拿一个鱼罐头,一午餐肉罐头,再来点儿炉果和槽子糕,分四个兜子装。” 这年头送的罐头,鱼罐头和午餐肉是最好使的。 而且赵江想着,这俩买过去,也能上桌当菜,挺好的。 凑四个礼,上门好看。 向登峰忙说,“屈叔,我和我哥一样,也要这些。” “好。”屈恒把东西捡出来,放柜台上往网兜里分装。 “爷们儿,这是要上哪家呀?”屈恒问。 这一看就是要送礼的呀。 “郭炮家里!”向登峰乐呵地说。 “郭炮?”屈恒皱了下眉想,手上动作顿了,“呀,郭沧郭炮啊?” “嗯。”赵江点点头,想从兜里掏钱,向登峰却站到前面去了。 “给,屈叔,一起。”向登峰把钱递过去。 “哎呀,啥钱不钱的。”屯里屯亲的做生意,虽然这样说,屈恒还是把钱接了过去。 他一边找钱一边说,“这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是因为啥呀?” 赵江笑了笑,“没啥事,郭炮觉得和咱俩对撇子!” “昂……”屈恒也没追问,找完钱后拿出一盘子往前推,“来,抓点儿软枣儿吃,这甜。” 软枣子就是现在东北山上长的,和猕猴桃很像,只是比较小,黑瞎子也爱吃这玩意儿。 “行,走了啊屈叔。”俩人抓了点攥手里。 俩人拎着东西,往嘴里顺软枣的往家走,走了会儿,迎面传来狗叫。 对面道上跑来两条黑狗和一条花狗,后面跟着一人牵着狗的绳。 看到赵江他们,他伸手打招呼,“赵江!” 可听到他喊,赵江却拧了下眉毛,嘴往下一撇。 第四十七章 心比牲口还牲口 来人使绳拽住三条狗,笑着喊:“赵江!向登峰!” 他身上挎着一棵16号猎枪,打着绑腿,三条狗被拽住后就坐地上伸舌头喘。 来人叫宋平,也是打围的,瞧这装扮也是要往山上走。 听见他喊,赵江嘴也没张,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嗯”。 见赵江这样,向登峰也没吭声。 宋平皱了下眉,心里想这赵江是不是吃了火药,这么冲。 但他有所求,忍下心中不悦,脸上也没表现出来。 “听说俩兄弟最近手挺旺啊,连黑瞎子都能磕下来。”宋平夸道。 “嗯。”赵江还是不看他,玩着指甲,“完呢?” 这态度可是相当不好了! 宋平想赵江以前碰着他也不这样啊,咋上几回山就这么冲了。 但他忍耐着,憋着气儿问:“要不现在和哥上山溜溜?我这三条狗出活的。” 宋平这前几天上山了两趟,但啥都没干下来。 第一次,他这三条狗追一头野猪,没有定住,狗帮还跑远了,宋平只能冲天鸣枪,把狗叫回来回家。 第二次狗帮去撵狍子了,可他的三条狗不是跑狂,也被落下了。 狗帮要是老上山卖力,却干不下肉,就会以为上山打围就是这样的,就得混起来。 那狗就“滑”了,以后都不会出力干活,纯上山溜达,真是纯溜达。 滑掉了的狗,基本就算废了。 他这连着两次啥都没打着,心里也着急啊,今天看到赵江和向登峰,主意就打在他俩身上了。 宋平想着,这俩小子最近手旺,没狗上山都能打到肉,自己就借借他们风头,运势。 而且他有狗有枪,这真干下东西,自己也是占大头。 赵江闻言,头往上抬,眼撇了他一眼:“宋平,那咱三这上山了,听谁的啊?” 像一伙人上山打围,和放山抬棒槌有把头一样,也是有说道的。 得有个做主的人,上山往哪儿走,做什么,让谁去干啥,都得听他的。 赵江直呼大名这样问他,宋平嘴巴一抽抽,仍说:“兄弟,瞧你话说的……这狗都听我的话,这回哥托个大,就……” 没等他话说完,赵江把手一挥:“就你?拉jB倒吧!” 宋平满脸诧异,他话都还没落到地上,赵江瞧也不瞧他踏步走了。 宋平比赵江和向登峰大几岁,这下是真绷不住了,冲着赵江背后吼:“你咋说话呢!” 向登峰瞪了他一眼,“我江哥乐意咋说就咋说。”也跟上了赵江的步子。 “特么的!”宋平一肚子的火,扯了扯狗,往前走了。 向登峰回头看了眼离开的宋平,“江哥,他咋惹咱了啊?” 赵江摇摇头,“他这人不厚道,心不干净,以后别和他上山打围。” “好。”向登峰答应着。 “你记不记得前几年,隔壁屯有对兄弟,冬天杀仓子,被熊给扑了?” 黑熊和棕熊到了冬天要睡觉,到春才起床。 而它们睡觉的树洞里,洞口就会挂上呼气儿的白霜。 这种时候把熊给弄醒,再给杀掉,就叫杀仓子。 这也是个比较危险的营生,但比起熊活动时候杀它的难度,确实容易不少。 向登峰点点头,他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那俩兄弟是氓流子,在这儿无地无户,生活过得比较困难,也都还没娶媳妇,就动了冒险杀仓子取熊胆的想法。 可最后是哥哥背着弟弟从山上下来的。 弟弟左边胳膊被咬透,背上也给熊抓烂了,听说没一块好肉。 没多久俩人日子过不下去,就离开了。 赵江顿了顿,“那俩兄弟去叫仓子时候,那仓子其实已经被人提前叫过了。” 所谓的叫仓子,就是使木棒子,侵刀不断敲击熊睡觉的树,给它弄醒。 要是有枪的话,就是间隔着时间放枪。 熊冬眠,睡得是很踏实的,轻易听到啥动静也懒得动弹。 叫仓子前,趁熊睡熟,就要先做好保险工作。 一般就是选另外两棵能绕圈跑的大树,给周围清理干净,踏出道来,还要生堆火。 这是在杀仓子失败后,被熊追时用来保命的。 跑直线人跑不赢熊,绕着跑还行,就能借助清理好道的树和火堆,绕圈争取时间。 这样一个人跑得撑不住了,另一个人想办法吸引熊的注意力,就可以循环下去,找机会脱身。 这其实还是相当危险,是把脑袋挂裤腰带上的营生。 但实在是太穷,日子过不下去啊。 可那俩兄弟没想到的是,没等他们做完准备工作,黑熊自个儿就从树洞子里出来扑他们了。 这个黑瞎子仓,特么阴损的提前被人叫过了! 里面的黑熊先前已经迷糊得醒了,所以听到兄弟俩捣鼓的动静,就怒不可遏地冲出来。 向登峰骂到,“这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他突然回头看了眼,“江哥,你意思是先叫仓子这个人是宋平!” “嗯。”赵江点点头。 这个事情,他也是前世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当时他上山打围,碰到一个老山狗子,晚上喝酒,人家讲他乐意待在山上,因为山下有些人的心比牲口还牲口! 老山狗子窝棚就在那仓子附近,有天,他听到有人开了枪,完下山被他瞅到了。 然后就是俩兄弟上山,弟弟被熊扑了,他当时还帮忙包扎了下伤口。 赵江当时一听这事儿熟悉啊,一问那先下山人的长相,眼睛小络腮胡,就知道是宋平了。 “不是,江哥,他干这缺德事图啥啊。”向登峰愤愤不平。 “他那时候刚上山打围,自己不敢杀仓子,完又不想别人拿这熊胆,就开枪给仓子叫了再走。”赵江说。 人心隔肚皮,人永远不会知道谁心里想着什么。 特别是在山里,更是如此。 所以一起上山打围的人才尤为重要,不然怎么躺山上的都不知道。 向登峰听了心里也冒出寒意。 “登峰,你记着,不能随便答应和谁一起上山打围。” “嗯,好!”向登峰点点头,很认真的把他江哥说的话给记住了。 “江哥,我突然想起来,那犊子走的方向,怎么是想往野猪沟附近走啊?”向登峰皱眉。 打围人都会把附近山场上,野猪厚的地方,叫野猪沟老猪窝啥的,一说就知道。 而宋平此时就在往那儿去。 很不巧的是,赵山和向志明俩人发现老虎崽子的地方,那乱石塘,和野猪沟隔得并不远。 “他不会给咱的老虎崽子磕下来吧?”向登峰紧张地问。 “他?”赵江不在乎地笑了下,“纯特么扯淡!” 第四十八章 今儿赵家怎么这么多人! 赵江和向登峰回到家里,大伙边聊天边干活,给那饺子一个个码出来。 等到了六点多,上班的赵山一伙人也差不多该下了通勤小火车,在往家的方向走了。 王桂她们就张罗着把大蒸饺给上锅上汽儿,这家里只有一个灶,蒸完还得继续上。 赵兰回来得早些,她知道今晚吃饺子,跑得兴冲冲的,“向婶,小姨!”先给外屋地里的方婧和王月打了招呼。 她鼻子一嗅,“真香!” “兰,来,快尝下这饺子。”王月拿着刚捡好的一盘儿饺子,吹吹气儿,送到了赵兰的嘴中,盘儿放下面接着。 这饺子专门包的赵兰爱吃的狍子肉萝卜馅儿,赵兰一口把饺子整个吞了,嘴张着往外出热气儿。 “妹,好吃不?”赵江在一旁问。 “等下,还没嚼呢。”赵兰含着饺子,口齿有些不清地说,“烫。” 这给赵江乐的,哈哈笑,“饺子烫你就别整个吞啊,你看哥给你带灰狗子的榛子啥的,没带错吧?多吃点儿!” 赵兰哈着嘴,伸手去打他哥赵江,赵江还是笑。 赵兰咬破饺子,那股子热汤出来,她嘶啊哈的,萝卜配狍子肉这馅儿味道好啊。 王桂拍了下她,“去洗手啊,等会儿你爸他们就回来了。” “登峰,你去把酒桶抬来,我先把杯给摆上。”赵江招呼着,去给西屋也放上桌子板凳。 这中午还能在一个屋里挤挤,晚上让喝酒的坐东屋,王桂她们带上孩子在西屋吃。 “江哥,你说郭大哥啥时候来接咱啊。”向登峰有些期待,他还没坐过汽车呢。 “估摸也快了。”福江屯开车过来,不到半个点儿。 此时院门口,赵山,向志明和任卓正要走进来。 “大哥,你瞅这烟儿冒的。”向志明抬头指了指,笑着说,“咱家这听着就热闹,今晚多喝点儿啊。” 要是平常,赵山肯定马上乐呵地答应了。 但他现在心里有事啊。 “嗯。”他点了下头,等任卓先进去了,拉了下向志明。 “怎么了大哥?”向志明低声问。 “老虎崽子的事儿,没和谁说吧?” 赵山不知道为啥,总觉得自个儿有种被人惦记的感觉。 这心里不踏实。 向志明一顿,“放心大哥,我家小子我都没说,没人知道那儿出了老虎崽子!” “再说了,那玩意儿就算知道,这屯里除了我大哥,那其他人也打不着啊。” 赵山嘴角扬起,放心了些,拍拍他肩膀,“那就行,走,咱看看你嫂子弄啥好吃的了。” 等三人进屋,又是一阵闹哄。 因为赵江和向登峰要去做客,就没怎么吃,但那饺子看着实在诱人,就时不时来上一个。 有人说东北妇女吃饭不能上桌,这句话是错误的。 实际上,是男人要喝酒,那喝酒喝起来胡吹的,就弄一桌上聚堆儿。 那女人和孩子就单起一桌另吃,也方便说各自的话题。 像赵家今晚,东西屋桌子上的菜就没有分别,只是东屋多摆了一盘花生来下酒。 “听我同事说,那头伤人的炮卵子又把一个人给挑了。”任卓喝着酒说。 “这还没有打下来啊?”赵江有些诧异。 “可不吗!”任卓点点头,“那人家上下班的,都不敢走道了。” “现在是先让民兵,上那儿放放枪。”向志明补充。 “这都好几个被伤着的了,估摸着林场要奖励钱,让人去杀了。”赵山喝下一口酒,把杯子放桌上。 “你俩别动歪心思啊。”赵山看了眼赵江。 “爸,我废那老劲儿杀炮卵子干啥啊,肉又不好吃。”赵江忙说,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去照量。 他这句话说的是没错,伤人的炮卵子危险,肉还不好吃。 但赵山听到耳朵里,咋觉着这小子是在点自己呢? 毕竟前段时间,赵江是连拖带拽老母猪和黄毛子回家,赵山就刚拽了头炮卵子回来。 连多的那头黄毛子,还是从老虎崽子那儿抢的 从老虎崽子口下抢食的事儿,除了向志明没人知道。 但他这心里,就是有点儿不得劲啊。 赵山又喝下一杯酒,放在桌子上重了些,瞪了赵江一眼。 “我话说的没毛病啊,咋还摔打上了呢。”赵江在心里嘀咕着,自己这老子的心思还真猜不透。 这吃喝着,气氛正好呢,屋外突然传来喊。 赵山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些,皱眉听外面的动静。 他抬头问王竹,“我这听着,怎么有点儿像在喊我名儿呢?” 赵江和向登峰起身,“应该是我郭爷来了,接咱去吃饭。” “昂,那我也去迎迎。”赵山也往出走。 这时,外面那伙人明显走近了,声儿大起来。 不光是赵江他们那屋,连王桂他们屋子都听清了。 “赵山!你出来!” “赵江,有胆拿没胆认是吧?赶紧出来!” 赵江他们屋里人互相看了眼,这不是啥好声儿啊。 赵山皱眉,“这声听着像特么李茂金啊。” 王竹把筷子一摞,“他又要瞎整些啥,走姐夫,看看去!” 那可不能任人在院门口喊啊,不出去,有理都整得没理了。 “走!特么的才喝上几口酒,找抽!”向志明他们骂骂咧咧的,也都跟在背后出去。 此时赵家门口,李茂金和沈艳还在扯着嗓子喊,旁边是李宏发和王喜两人躺在架子上。 王喜他爸王泽任和他妈曹婷,正夸张地比着手势,向来看热闹的人说话。 “李宏发和我家王喜,好不容易下的套子,就被赵江他们给偷了!” “你说咱孩子多辛苦,没肉还受伤,人白拿这么多肉,这事儿不能这样干啊!” 真别说,在他们的渲染下,配合王喜和李宏发的惨样,有些人心里还真就打嘀咕了。 “赵江不可能干这事儿。” “你这样说,也没人信啊。赵家没那样人,算上江小子,人打三代围了。” 这个年代,人的名声是很重要的。 像赵家,就没干过不厚道的事儿,这说出来,听李茂金他们扯,都不咋信。 “嘿!怎么不行了!那么多肉啊!”李茂金一瞪眼,“他赵江就没上山打过围,哦,就这头一回上山就能干下一帮猪?那能是他们打的吗!” 听他这样说,周围没人搭腔。 那拿了赵家肉的人反驳,“人孩儿打围厉害,你管的着吗?都和你家似的,那小短腿儿,炮卵子撵着往树上爬都不赶趟!” 闻言大家一阵哄笑。 李茂金这气的抖,正想反驳,被沈艳一扯,听到她紧张的声音,:“出来人了!” 他一转头,没给吓一跳! 右边那屋,以赵山打头,向志明和王竹一左一右,任卓、赵江和向登峰跟在后面,一伙人人高马大,浩浩荡荡走出来,还都面色不善地盯住站最前儿的李茂金。 左边那屋子,王桂也是领着王月,陶灵灵、赵兰和方婧往出走,边走边挽袖子,嘴巴还在咬咬着。 李茂金看得清切,那陶灵灵走过外屋地,顺手就拿上了一把刀!赵兰也想拿刀,却被陶灵灵给按住,递上了锅勺。 看到这一幕,李茂金不自觉步子往后一退:这赵家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第四十九章 打累了 现在东北这疙瘩,很少有报官一说。 叉架就叉架,挨打就挨打了,又能怎么滴? 此时赵山一伙人的状态正是如此。 别看平时家里人都嘻嘻哈哈的,真有事儿,这脾性一个比一个狠。 都闹到自家门口来了,这能忍? 正喝酒吃饺子美着呢! “你特么扯呼啥玩意儿呢!”向志明先声夺人,手指着李茂金往前走,另一只手攥成拳。 见他气势汹汹,李茂金赶紧往后退,站到了李宏发和王喜架子后面,这俩人现在大眼瞪小眼,扯衣角扯得很紧。 “你们偷人套子还有理了?”李茂金梗着脖子说,气势却不由低了三分。 偷套子? 听到他说的话,赵江都给气笑了。 沈艳连忙接着李茂金话,这情绪酝酿的,感觉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可怜我家宏发,被野猪挑了,下的套子还被偷,一口肉没吃着,有没有人管啊!” 她还想开口,就被赵山粗暴地打断。 赵山暴喝:“爷们儿说话,有你吱声的份儿?滚一边去!” 沈艳的话猛地止住,上牙咬住嘴唇,那眼泪蓄在眼里,愣是没敢落下来。 他们原本的战术,就是用李宏发和王喜卖惨,沈艳和曹婷俩妇道人家上来说话,这样也不好动手。 可赵山哪管这些,直接打断了她的前摇。 这明面上,东北当家做主的还是爷们儿,这你家男人在场,有你上来嚷嚷的份儿吗? 怎么,你沈艳上来扯呼,是你家男人死绝了,还是你要走道(改嫁)啊? 被打断,沈艳话也不敢说了,抬头求助地转向李茂金。 王竹走上来,脚就踩在李宏发脑袋边地上,“问你话呢?能不能行,会不会说话!” 这边男人问着话,后面王桂他们虎视眈眈瞅着,手里拿刀拿勺的。 好像李茂金这话哪儿没说对,当场就要给剁了似的。 “我家宏说了,他们上山整的野猪套子,赵江瞅着了,完就拽野猪回来了,咱家套子一個倒没中,能有那么巧的事儿吗?”李茂金咽了口口水说道。 向登峰听了,眉毛紧锁,嘴往下拉,胸膛快速地起伏着,二话不说就攥着拳头向李茂金走过来,却被赵山给拦住了。 赵山伸着胳膊摆了下,转头看向赵江:“江儿,我问你,你有没有偷他李宏发和王喜下的套子。” “没有。”赵江盯着躺地上的俩人,李宏发心虚地扭头不敢和他对视。 赵江冷哼一声,“李宏发,说我偷你套子,你挺会抬举自己啊。” “你下的套子都还是新的,烧都没烧,有牲口钻才有鬼了!” “我那天笑,是笑你整的套子都是白费劲儿!” 躺地上的李宏发和王喜表情都是一变。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里有懂打围的,都瞧不起地看向李茂金。 这听着周围人对他们议论,李茂金他们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不懂这里面道道,但被赵江这样一点,就明白是踢到钢板上了。 来容易,想走就没那么轻巧了。 “李茂金,我儿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赵山乜斜着眼,“这闹到我家门来,你想干啥?” 李茂金也就迟疑了一秒没答上话,赵山大怒,喝道:“欠抽!” 几个爷们儿挽起袖子就冲上去! 王喜和李宏发躺地上就算了,这纯上门讨打的,给李茂金和王泽任熊揍一顿,一点儿毛病没有啊! 占理的架,能不可劲儿揍? 任卓到底是资料员,文明些,没直接上手用拳头。 往前赵山问赵江话的时候,他就悄咪儿地回了院里,从柴垛里抽了好几根枝。 “来,江儿,登峰,用这个。”他拉住俩人,把枝递上去,“这用劲儿打了咱手也不疼。” “卓哥,你怪咕咚的。”赵江笑了下,甩着枝试了试手感。 “高!”向登峰比了个大拇指。 李茂金想跑,可他那个短腿,又哪里跑得过向志明? 向志明一脚给他踹翻,对着他身子就开始猛踹:“杂碎的!” 李茂金叫苦不迭,只能躺地上用手护着头。 他是真以为今天就赵山和赵江俩人在家,错估了战斗力! 这边赵山、向志明和王竹坨子撇子(拳头和巴掌)招待着李茂金。 那头赵江、向登峰和任卓,一人拿根枝,挥得破空声“刷刷”的,给王泽任抽得直叫唤,边蹿边跳。 他脸上都抽出了一条条红印子,眼睛都要成缝了。 “别打了!别打了!” 那边沈艳和曹婷看着自家男人挨打,哭着想往上拦,却被王桂她们给挡住。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 李茂金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了,想着反正已经这样了,心一横就喊:“黑瞎子!还有那黑瞎子!” 听到这声儿,赵山停下手,把李茂金丢开:“你说啥?” 李茂金大喘着气,手按在自己身上,“我说,那头黑瞎子!” 他眼一睁,反正已经被打成这样,也不在乎了:“那黑瞎子是钻的我们的套子,这卖熊胆的钱该分我们!” “哎呀妈呀!” “唉……” 看热闹的乡亲们也是瞪眼,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一出。 李茂金脖子一梗,“我们后面的套子烧了灰,你们打的那头黑瞎子,就是钻了我们家的套!” “哎哟我!”王竹听了火冒三丈,“你咋那么能扯呢!” 这李茂金也不理,嘴里就不断重复这句话,咬定不松口,问其他问题也不回答。 这是耍赖的了。 这时候,听闻消息的梁晓民赶了过来,皱眉问:“怎么打成这样?” 沈艳扶着李茂金,哭着说,“屯长,赵家杀了钻中咱家套子的熊,还打人!” 李茂金却连忙按沈艳胳膊,小声地说:“别说了!别说了!” 此时他是战意全无,只想赶紧回家躺着。 梁晓民看了赵山一眼,见他斜眼冷笑。 都屯里人,啥脾性心里都清楚,梁晓民也知道这李茂金和王泽任是啥样的人。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梁晓民摆摆手,“这一天天的。” 赵山和他要好,会给他面子。 要不身为屯长,梁晓民其实也懒得管这档子事儿。 李茂金扯出黑瞎子,只是为了不继续被打,根本没想认真对质,听的人也不会当真。 此时梁晓民来了,正好能趁这机会赶紧溜了。 赵山他们打了一阵儿,也打的有点累了。 眼瞅李茂金和王泽任那熊样,也懒得再折腾,赶紧回屋,继续吃饺子喝酒更舒服。 正当这时,道的那头传来一声巨响! “嘭!” 一道枪声猛然炸响在众人耳畔,惊得他们都下意识缩起身子! 第五十章 这棵枪专打牲口! “嘭!” 震耳的枪响来得过于迅疾,那声音还荡在空中,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以赵江家为中心,围在院门口的几圈人都下意识地一缩身子! “妈呀!” “咋了这是!” 李茂金更是吓得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带着沈艳往前趔趋。 他捂住胸口,害怕地回头看向赵山。 大家抬起头,满脸迷茫地向四周瞅去。 赵江透过人群,往那边瞅,就见一辆卡车突突地从道上往他家这边开。 而副驾驶的位置,一杆56式半自动正被一只手擎着伸出窗外,枪口子冲天举着,正冒烟呢。 “谁啊这是?” “怎么还放枪的,太吓人了。” “这不能是来寻仇的吧?” 屯里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这时,一直躺在担架上的李宏发却笑了! 他觉得,这会不会是赵江捡了别人杀的黑瞎子,被人找上门来了! 梁晓民皱着眉,望向赵山,后者也摇摇头。 那车没开到院门口就慢慢地停了。 “什么破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车上传来苍劲有力的骂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副驾驶的门“砰”得一声给甩开,跳下来一个身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爷子,左边耳朵缺了一半,满脸怒容,端着枪就跨步而来! 紧随其后,驾驶位的车门也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忙慌去追,边跑边抹额头上的汗:“爸!你等等!” 老爷子跟没听到似的,“都闪开!谁特么欺负我赵小?”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郭沧郭炮和郭鹏飞! 其实今天他俩出门还算早,只是路上卡车出了点毛病,耽搁在半路上了。 这车是从铁路运上淘汰下来的,大问题没有,就容易出小故障。 等他们来到屯里,向人打听赵江家在哪儿,就依稀听到说有人在赵家门口闹事。 郭沧眉毛一挑,当即就不答应了! 什么叫老山狗子? 乐意孤身与豺狼虎豹共处山野,也不喜欢和人相处的,该是個什么脾气? 郭沧认人不认理啊,别扯什么对错,谁想欺负赵江赵小,他不干! 他火急火燎催着郭鹏飞开快些,搁老远就瞧见那么一大堆人,还听见有人的惨叫。 更坐不住了! 郭沧不了解现场情况,心里又急,还以为是赵江被人给打了。 情急之下,他想也不想,直接就冲天开了一枪! 给他儿子郭鹏飞也吓得够呛! 手上一哆嗦,车又不走道了。 这边,郭沧每转向一个人,看热闹的人就忙慌地闪开。 最后就剩下李茂金和王泽任一家站在他面前。 按理来说,这年头屯里都护自己人。 哪怕是李茂金一家人缘再不好,外来人进屯,也得帮着。 但这位老爷子是郭炮。 该说不说,郭沧这股子杀伐的气势,一来就把整个场子给震住了,愣是没人敢上前! 赵江是真怕郭沧不说话,脾性上来,直接给人突突了,赶忙地迎上来:“郭爷!” 看到赵江身上没事儿的样子,郭沧的表情缓和了。 此时郭鹏飞也好呛追上来,走到梁晓民身边,递上烟,和他说话。 梁晓民听着,也点点头,不时看向赵江。 “没事儿吧?”郭沧问。 “您瞅瞅,没事呀。”赵江忙把手按在郭沧的枪管上,给他按下去。 “昂……”郭沧点点头,“那行。那这儿咋咋呼呼的干啥呢?” 老爷子眼睛上上下下在李茂金身上瞅,跟把刀在剃肉似的。 赵江心里,其实是不想和郭沧讲李茂金他们瞎扯的事儿。 再说,这郭炮的名声,他也不想老爷子辉煌那么久,说被赵江他们从黑瞎子手上救下来的事啊。 传出去,有时候名声太大,不是啥好事,反而容易被特别对待。 “这不郭炮吗!” “诶诶,郭鹏飞,福江屯的。” “那就是打下熊霸的郭炮?” “他们来这儿干啥呀?他好像很得意赵江似的。” 这时候屈恒就开话了,他为了看这个热闹,放着小卖部不管都赶过来了:“人这是来请江和登峰上门做客的!” “呀!这专门开车来请啊?他们三家也不搭边啊,因为啥事啊?” 屈恒摇摇头,“那我也不清楚。人孩子说郭炮和他们对脾气。” 说实话,赵江现在不想计较,和郭沧说没事了。 人孩子山上帮了自己,郭沧也不会再刻意去追究,反正赵江他们没吃亏就行。 就在赵江要给郭沧介绍自家人的时候,那头的沈艳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偷我们套的黑瞎子,还打成这样,这么吓人,欺负人啊!” 这声音也不大,但在人群里就很显耳。 赵江心下暗道一声不好! 郭沧岁数大了,他只是体力不行,那听力还是灵敏的,连眸子也清亮着。 沈艳的话传到他耳朵里,郭沧当即身子一转,“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李茂金低着头,用手不停扯沈艳衣服,“别说了!” 但沈艳今天心里实在是不得劲儿! 不仅熊胆的钱一分没拿到,自己男人还被揍成这样,太丢脸了。 她把李茂金的手甩开,“我说赵江偷了中我家套子的黑熊,那熊胆该有我家一份!” 郭鹏飞看到郭沧的脸色,感觉不对劲了,连忙上前拉住他爸胳膊。 “这黑瞎子明明是在扑我的时候,赵小他们开枪磕下来给我救了。那天山上有你啊?” “你们家是山上牲口啊?做人得要脸啊!” 郭沧本就不善言辞,听到沈艳胡扯,一气之下没多想,直接就把那天的情况给说了出来。 “啊?”郭鹏飞眼都瞪圆了,握住郭沧的手不由自主更紧。 他身子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生出巨大的后怕。 他之前以为,就是自家老爷子上山碰见俩赵江和向登峰俩小兄弟,一起合伙打了头黑瞎子。 郭鹏飞还真没想到,是俩爷们儿从黑熊掌底下救了他爸! 他想到小牛身上的伤,要是那天没碰见赵江他们,他郭鹏飞就没爹了! 郭鹏飞瞅着横着眉毛的他爸,心里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搞,以后再也不能让他上山了! 听到郭沧的话,屯里乡亲们表情都是一怔。 “赵江他们打的这头黑瞎子,是救了郭炮?” “哎呀,怪不得要开车来上门请客呢。” “那往前,怎么没听赵江说呢,多光彩的事儿啊。” 屈恒摆摆手,“这你们不懂吧?当江儿和咱一样,做点啥就要到处叭叭。” 做的事情,自己主动去宣传,和别人亲口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屈恒感叹地点点头,“赵江这爷们儿,仁义啊。” 周围的人听了他说,也是连连附和。 此时,郭炮又有了动静。 郭沧提了下手里的枪,大声说:“我这棵枪,特么的专打牲口!” 他眯着眼,“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第五十一章 大鹅:不是,还没下雪啊! 听了郭沧的话,沈艳嘴嗫嚅着,涨红了脸,却低着头一句话说不出来。 李茂金心里那个后悔啊,他今天是真不该来! 此时他们俩家恨不得有个地洞能够钻进去,但实在没有台阶给下啊。 赵江趁着郭沧没注意,赶紧给他手里的56半卸了,交到郭鹏飞手里。 这时屯里保卫处也带着民兵过来了,听到枪响,可不得赶紧过来看看啥情况吗。 见郭沧手上也没了家伙,梁晓民也就放心了,和他们说了情况。 郭炮和郭鹏飞的名字在这旮瘩也好使,了解完情况,民兵看着没事儿就走了。 这赵江俩小伙救了郭沧,实属给他们老子长脸啊。 赵山走上前,中气十足:“晓民,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们没有找事儿。” “是有人硬要来找我们的事儿!” “今天你在这儿,也就这么滴了!要是下次他们又折腾,你还管不管?” 李茂金和王泽任两家就这么罚站似的,也不敢走。 生怕又借着刚刚的由头,再挨一顿揍!那人可真是吃不消了。 梁晓民抽着烟,看也不看李茂金他们,另一只手来回摆:“我还急着回去吃饭呢,谁乐意管谁管吧!” 赵山看着面前这伙人,“你们也听到了,再有下次……” 他眼睛跟刀一样扫视了一遍,右手手掌往外甩:“滚吧!” 向志明、王竹他们站在赵山身后,也没有好脸色。 李茂金两家人噤声,抬着李宏发和王喜,腔都不敢开,赶紧就走了。 “行了!热闹都没了还聚起来干嘛?都不饿啊?” 梁晓民招呼其余人赶紧回去,别老围在赵家门口。 结束这场闹剧,郭鹏飞上来对梁晓民说:“实在对不住,给添麻烦了。” 他老子郭沧不懂事,郭鹏飞得上来兜着啊。 梁晓民倒觉得还好,自家屯里的赵江救了大名鼎鼎的郭炮,这事儿传出去好听啊。 他反倒乐呵的,“没事儿,走了啊!”他和赵山他们挥挥手,哼着曲儿就走了。 “我爸他这脾性,改不了!”郭鹏飞笑着说。 “不用改!”赵山闻言笑说,大伙儿都哈哈笑。 “来,爷们儿。”郭鹏飞从兜里掏出一盒石林,拍了拍,给大家散烟。 赵江给郭沧和郭鹏飞介绍了自家的人。 郭鹏飞不无感慨地握住赵山的手:“老弟,真得谢谢你家好孩子了。” “不然我都……”郭鹏飞话说不下去了,郭沧在一旁撇着嘴。 “在山上碰着了,就没有不帮的道理。”赵山笑着说。 郭鹏飞又是握住向志明的手一阵摇。 “站外面说干啥呀?来,兄弟,进屋慢慢说!”王桂热情地说。 但郭鹏飞今天是要来请人上门吃饭的,回福江屯还需要时间,怕不赶趟了。 他连忙说:“改天的吧弟妹!” 他忙拿出刚从车里取的礼,也是黄桃罐头、午餐肉罐头啥凑了四样。 郭鹏飞心里还在想,这礼拿轻了! 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他得再好好准备准备啊。 看来有机会得专门再上赵家一趟。 他邀请赵山他们一起上门吃饭,但赵山想着自家还有饺子喝酒啥的,就算了。 赵江他们上了车,这回车倒是没出什么毛病,不到半個点儿就开到了福江屯郭沧的家里。 听到车响,黄芬也是领着郭岳,还有郭沧二儿子郭鹏翔站在院门口等着。 赵江他们下了车,把礼给递了过去。 “来就来,拿这玩意儿干啥啊。”黄芬故作怪罪的样子,“来,快进屋吧!” 郭鹏飞介绍了自己媳妇儿子和兄弟,哪怕郭岳就比赵江他们小两岁,也是喊的“赵叔”、“向叔”。 “走,爷们儿!今晚陪我好好喝点儿!”郭沧舔着嘴唇。 赵江眼睛看向郭家的仓房。 猎狗受了伤,得让它在屋里休养着,别放外面狗窝。 听到有人进院子,小牛扒在那门上直叫唤,爪子划拉得直响。 赵江和向登峰都喜欢猎狗,这顶顶的头狗小牛就更不说了,郭沧就先带着他俩进屋,稀罕稀罕狗。 趁着三人看狗的功夫,郭鹏飞赶忙拉住黄芬问,“今晚啥菜色啊?” 黄芬有些诧异,“咋了?不是听爸的吗,杀了只鸡,小鸡炖蘑菇。” 郭沧很少请人上门,所以黄芬今天准备的很是丰盛。 小鸡炖蘑菇,摊鸡蛋,猪肉酸菜粉条子,炒土豆丝,红烧肉和狍子手把肉! 这六个菜,不算鸡蛋,足足有四个大肉菜! 这过年也够呛吃这么好啊。 换旁人看到,高低得说一句:这日子不过啦! 郭鹏飞却摇摇头,“不够,再添两道!” 黄芬看了他一眼,不是她不舍得,是不明白为啥,这规格还不够吗? 郭鹏飞瞅了一眼屋里,很简单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哎哟!”黄芬捂住胸口,这是救命的恩情啊! 郭沧二儿子郭鹏翔听了,也是连连摇头,“得亏碰到这俩仁义的小兄弟啊。” 正常来讲,这黑瞎子来扑人,也不是谁都敢去救的,万一给自己搭里了可怎么办? “你说咋整?”黄芬忙问郭鹏飞,她手放在面前,不知道添个什么菜。 “先开个午餐肉罐头,当道菜。”郭鹏飞想了想。 他俩这目光都在家里转悠,寻思还能添点啥菜,这本来有的肉也用上了呀。 俩人的目光转荡到院里,就瞅着那头伸着脖子叫唤的大鹅! 郭鹏飞和黄芬目光一对,俩人都是点下头。 就它了! 可怜的大鹅啊,这没飘雪呢,就要进铁锅开炖了! 郭鹏飞跨着大步子,抓在大鹅的脖子上就给它提溜起来,给大鹅吓得呃呃狂叫。 赵江和向登峰刚稀罕完小牛出来,就看到那头惨遭厄运的大鹅。 见郭岳出来了,郭鹏飞就叫儿子来帮忙,自己和郭鹏翔准备进屋陪赵江他们说话。 “郭大哥!杀它干啥啊!这还没下雪呢。”赵江都有点傻眼了。 “别管!走,进屋!”郭沧两只手赶着赵江和向登峰进了东屋。 “哎呀!这么老些呢!”向登峰咽口水,这菜也太多了啊! “咱慢慢喝,慢慢吃!”郭鹏翔把石林烟递过去,“爷们儿,自己抽啊。” 这边郭鹏飞抬着酒进来,倒起来的酒花,一看就是好酒。 哗啦啦的,郭鹏飞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还不是那种几钱的杯子,是那种茶缸。 这酒啊都要往外溢才停住。 也不等赵江和向登峰举杯,他就两只手端起来。 “两位爷们儿,多的话也不说了,都在酒里!” 酒满敬人。 他仰起脖子,喉结上下耸动,不带喘气儿地把这酒送进去! 第52章 犴达罕 郭鹏飞手越抬越高,胳膊肘正对着赵江他们了。 他嘴里“啊”的一出气儿,把茶缸杯底亮出来,干啦! 郭鹏飞整完,郭鹏翔也是要敬酒。 “郭大哥,受不住啊!”赵江忙说。 “岳!给你赵叔和向叔倒上酒。” “诶!”郭岳赶忙上前。 “自己来就好!自己来就好!” 赵江和向登峰连忙给自己倒上酒,也是二话不说,先干了一杯。 “可以!”郭沧笑着。 “兄弟,先吃着啊,大鹅马上就好了。”黄芬进来把午餐肉给摆上,招呼着。 赵江叨了筷鸡肉,配着那榛蘑一起下嘴,那味道真是绝了。 和敞亮人一起,热炕好酒好菜,那吃喝着是最舒服的,气氛很是火热。 “来,爷们儿,吃这个。”郭沧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个盘子放桌上。 盘里放着两个黑红的东西,形状很像放大版的腰果,而且是生的。 “爸,这玩意儿就你吃得惯!”郭鹏飞脸红扑扑的,笑着说。 郭沧歪了歪嘴,“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呢!” 向登峰瞅了一眼,没看明白,转头看向赵江。 赵江笑了笑,“郭爷,这是昨天你拿回来的狍子肝吧?” 他知道,是因为前世郭沧就爱这口。 但这种粗犷的味道,是真正的山野吃法,初次接触的人,很难接受。 其实赵江也是能吃的。 “诶,你知道!”郭沧从旁掏出一把小刀,用刀尖划拉开狍子肝,露出里面黏糊糊的组织。 旁边郭沧放了个小碗,里面是用盐、辣椒和少许糖混成的调料。 郭沧就把狍子肝挂在刀上,往里蘸了下,送到嘴里就嚼起来。 他看着赵江和向登峰:“试试!” 向登峰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赵江,后者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和郭沧一样,送了一口到嘴里。 因为是生的,还带着冷意。 生的狍子肝口感十分奇特,软却又不着痕迹,被牙齿触碰,就在舌头上滑动。 混合独特的调料,粗糙的颗粒感混着在口腔黏膜上摩擦,又有辣味又有些许的血腥味,会让喉咙有些喘不上气儿,嘴唇像在烧一样。 赵江能够吃惯,向登峰则是脸皱成一团,止不住地咳嗽,连眼泪都要逼出来了。 见他这个样子,大家扬起嘴哈哈笑。 “哈哈!”郭沧拍拍向登峰的肩膀,“多吃几口就习惯了。” 他又送了口到嘴里,“这玩意儿吃了,脑子更清明。” 郭沧又用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让赵江和向登峰看:“我眼睛还这么亮,也是因为爱吃它!” “你想想,等你坐在雪地上围着篝火,晚上瞧着天上那么多星星,再送这一口到嘴里,接着喝下一口酒,该是什么滋味?” 郭沧的皱纹里感觉都是笑意,“那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语气里满是怀恋。 “郭爷,你这哪里学来的?”向登峰拍着自己胸口,还被呛着呢。 虽然吃不习惯,但向登峰还是被郭沧说的话给吸引了。 “我爸年轻的时候,和鄂伦春一起打过猎,生活过一段时间,这是他们的吃法。”郭鹏翔笑着说。 鄂伦春族是纯粹的游猎民族,他们没有定居的习惯,往往是边迁移边打围。 从内蒙古到黑龙江大兴安岭西北坡的密林,再到小兴安岭的连绵山脉,都有他们的身影。 这过程中,就产生了许多他们独有的围猎文化和独特的捕猎技巧。 鄂伦春出门打猎,长则一两个月,短则十几二十天,这期间纯粹靠打来的猎物维持生存。 赵江的很多独门本领,就是从郭沧这里学到的。 说到这里,郭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过了几秒,他看向赵江和向登峰,兴致勃勃地问,“你俩知道什么是犴达罕吗?” 问完脸上露出小孩那种得意的神情,等着他俩回答。 “是不是大个子?”向登峰问,大个子是成年马鹿的俗称。 郭沧摇摇头,又笑呵呵地看向赵江。 赵江虽然知道,却也摇了摇头,没扫郭沧的兴子。 “就是驼鹿!”郭沧眯着眼睛,“他们鄂伦春敬这个东西!” 比起梅花鹿和驯鹿啥的,犴达罕的体型要大的多。 事实上,赵江后世在网上搜过,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鹿。 族群里小的都能有两米长,差不多一米六的肩高,成年体最差也足足能长到一千四百多斤! 同样,它也是在这片山里最难遇到的。 鹿有千年寿,步步惊忧愁。 就更别提被鄂伦春视为图腾的犴达罕了。 但是,赵江知道,他们小兴安岭这边,是有犴达罕的! 它的鹿血、鹿心,按照鄂伦春信奉的,吃肉饮血,能让人更加聪慧和强壮。 要是有机会,赵江想杀一头,给他妈王桂吃,家里人吃了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他们敬犴达罕,也杀犴达罕!”郭沧喝下一杯酒,把杯子放到桌上。 这也是独属于猎民的敬神方式了。 “郭爷,那你有没有杀过?”向登峰好奇地问。 郭沧连连摇摇头,“就碰见过一次,让它跑了,它跑得太快了。我们一群人骑马,掐踪了它三天给弄丢了。” “实在追不上啊!那雪都堆到我们腰了,它跑起来都不受影响!根本不带停。” 这确实是稀罕的听闻,像这片打围的人,厉害的一般也就弄弄梅花鹿、大个子啥的,那也是技术活了。 这些人里,连知道犴达罕的都很少。 真想干下来,得做好住山里十多天掐踪的准备。 郭沧郭炮打围的事儿,讲起来是真的说不停,听着也有趣。 语停间歇,赵江想起来在家里打算问郭沧的事儿。 “郭爷,你知道以前咱这出过猪神吗?” “那哪儿不知道!”郭沧说,“它现在都还搁山里转悠呢!” “嗯?”赵江一愣,胳膊撑到桌子上忙问,“您瞅着了?” “就往前几年吧,我有个老兄弟,在山里压窝棚,他瞅着那踪了!” 郭炮两只手团一起,“那蹄子印那么老大!错不了,还是那头!” “它还活着呢!”向登峰听了眼神火热,“这要是能干下来,多带份儿啊。” 几代人,那么多上山打围的都没干下来,要是被他哥俩给抬下山…… “它精着呢!”郭沧摇摇头,“鼻子老灵了,闻到点儿味就溜。碰到狗也不坐窝。” 像这种听到枪声就跑,碰到狗只想着溜的野猪,确实是最难打的。 “郭爷,不是说我爸他们上山照量过,没干下来吗?”赵江问。 听到他这话,郭沧喝着酒呢,手上动作一顿,都给呛了下,笑得直咳嗽。 “你爸他们……哈哈!”郭沧手拍在赵江手背上。 “爸!”郭鹏飞怕自己爸说什么不好的话,连忙喊了句。 郭沧摆摆手,“你爸没打成猪神,倒是把帮猪赶来赶去的!我们那会儿开玩笑,叫他们猪倌!” 第53章 猪倌 打围的爷们儿,互相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各种事儿起些绰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这些绰号还往往特别有趣,里面有故事啊。 赵江一愣,赵山他们这伙人“猪倌”的绰号,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郭鹏飞连忙给郭沧倒酒,给他使眼色:“爸,喝酒!” 他是怕郭沧嘴上没注意,再说出什么话来,赵山毕竟是赵江他爸,万一人家不开心呢。 郭沧嘴巴一撅,“干啥啊,我这杯里的都还没喝完呢!” 郭鹏翔有些歉意地看向赵江,后者却笑了笑。 其实,现在别说是赵江了,连向登峰也是满脸的求知欲。 赵江和他讲了猪神这件事后,他也回家问了向志明,老哥俩的口径出气的一致:没打过! 绝对没打过! 再问就是横眉瞪眼! 赵江把杯举起来,杯底儿在桌上碰了一下:“来,郭炮!我敬您一个!” “诶!好孩子!”郭沧笑着,也隔着桌子和赵江举了下。 他的脾性在山狗子里都算怪的。 随着岁数变大,本来就不多的好朋友也在逐渐变少。 家里人平常也有自己的事儿,他一个人搁家,心里闷得慌。 所以才老往山上跑,反而觉得舒坦。 这碰到赵江,他的话可不就得多些了吗。 “啊~”一口酒下肚,热意顺着喉咙往下流。 这时,黄芬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盆子进来了。 “来,铁锅炖大鹅!” 那不久前还在院子里叫唤的大鹅,没能挺过这个深秋。 这锅里是肉多菜少,都堆冒尖儿了。 黄芬这肉剁的大,是块块紧实,皮色金黄,码堆儿码堆儿的。 里面陪衬着的土豆颜色也是金灿灿的,浸透了汤的滋味。 有时候啊,这土豆吃起来,比大鹅肉还有滋味! “来,尝尝咱家的味道。”郭鹏飞招呼着。 “那能有差的!我这闻着都快受不住了!”赵江哈哈笑,“郭婶,你也快来吃吧!” “不急!我再看看能不能添点儿啥!” 郭家也是真实诚,这来了贵客,招呼起来不带含糊的,什么也不想着留。 “可别了!吃不住了!”赵江还真怕再加菜,两个肚皮也不够了啊。 “我盛个饭就来啊!”黄芬在外屋地里答。 赵江夹了一块,一口鹅肉下肚,是肉烂脱骨,香而不腻,还有股淡淡的中草药味儿,这种做法是不含糊的用心的。 赵江眨眨眼,继续刚才的话题:“郭爷,我爸他们是为啥被叫做猪倌啊?” 郭沧笑眯眼了,对郭鹏飞说:“人孩儿自己问我的啊,我可没硬说!” 赵江点点头,“郭爷,您说,我爸也不会跟您计较啊。” 郭沧笑笑,“那我可讲了啊。” 他手指在桌子上点点,“你们说,猪倌是干啥的?” “赶猪的啊。”向登峰脱口而出。 郭沧的筷子在桌子上一杵,语气甚是欢快:“对喽!” “他们第一天先瞅着猪群,他们还没走近,那猪神就嗅到味儿了!直接开奔!” 郭沧对着赵江说,“你爸眼瞅不对,赶紧抬枪,隔着猪群就冲它来了一枪,打飘了!” “这帮猪奔起来动静吓人啊,他们就赶忙地上树,等猪群走了才敢下来。” “他们搁山里住了一晚上,不甘心。第二天就又掐迹,这回是各占方位,想不同边儿地围住来打,想着总能蒙中。” “怎么样?”向登峰有些紧张地问。 “还是没打着!又给帮猪跑了。”郭沧竖起手指,“这连在山上两天,他们得回家了,顺带把之前打死的野猪给拖回去。” “你爸他们是真挺能干。”郭沧啧啧嘴,“不带歇的,他们又上了第三次!这回带了炸子儿!想把猪群给炸开!” “结果那火星子都还没点上,光是掏出火柴,那猪神就又开奔了!”郭沧拍了拍手,“没辙!” “那天又下了大雪,你爸他们追着追着还抹搭山(在山里失去方向)了!连干 粮都给弄丢了,就找了棵树拢火窝着对付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们是又饥又渴,靠吃雪喝撅尾巴茶,走走停停,到晚上才回屯里。” 郭沧简单的描述,却异常的有画面感。 “这帮猪要是没人扰,它们也就在那旮瘩转悠放食,不会跑太远。你爸他们在山上四天,给这帮猪挪了三次窝,跑了几十里!” 郭沧竖起三根手指,“我们那时候,就喊他们猪倌,你们说是不是吗!” 赵江和向登峰对视一眼,都使劲儿憋着笑。 好歹是自己的爹,但这实在是太有意思,有点憋不住啊。 怪不得前世赵山从来没说过猪神这两个字,这次一问他打没打过,想都不想就没好脸色否定。 难以想象,这“猪倌”两个字要是喊出来,他爸赵山那好脸面的,不得急眼,当场炸啊。 纯纯的大黑料。 赵山肯定想不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今儿赵江和向登峰还能知道这个尘封许久的绰号! 不过,赵江觉得,真挺贴切! 赵江举起杯,用来挡住自己嘴角的笑意,“我爸……他这人是有毅力,做事坚持。” “嗯。”郭沧抿着嘴,“那是!” “郭爷,那你说要想打猪神,得靠什么法子啊?”向登峰好奇地问,“它鼻子那么老灵,还没开枪、点火,就能嗅到那味儿,这不是根本打不了吗!” “能打!”郭沧摇摇头,“但就那么一段时间能打,很短!” 这也是郭沧琢磨了很久后,在脑中想出来的方法。 “啥时候?”向登峰忙问。 郭沧看了赵江一眼,顿了顿,“看冰溜子,打硬盖!” 这话听了,向登峰是一脸雾水。 赵江眼睛却瞪圆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直接端着酒杯,“郭爷!高!”咕噜咕噜就给干下去了。 郭沧嘿嘿笑,也跟着喝了一口。 气氛火热,就这样吃吃喝喝。 桌上的菜量实在扎实,吃这都还剩老些。 这东北人请客上门吃饭,这酒必须得喝好。 实际上是这么回事,现在的人家里条件都一般,菜可能也就那么回事儿。 但酒得管够啊! 这客人上门,必须得喝好,喝到位,小脸儿红扑扑的! 不然就是主人家没陪好,是会被人说道的! 酒过三巡,别说是郭沧有点迷瞪眼儿了,赵江和向登峰俩小伙也是带点儿晕乎。 几个人白话着,哥啊弟的,辈分儿都要乱套了。 看着没什么事儿,赵江就站起来,准备说要回家了。 酒喝成这样,回家洗洗就睡了,明儿还得去打老虎崽子呢。 郭家人也赶忙起身,一阵闹哄。 好不容易走到院子里,郭沧步子有些晃,握住赵江的手:“好孩子,你等等!” 这是他老早就想好的事了,就等着赵江他们回家的时候说。 赵江脸喝得烫呼呼的,正奇怪老爷子要干嘛呢,就见他打开了家里的仓门。 伴着小牛的叫唤,郭沧两手环着把它抱在怀里,“爷们儿,小牛你给带走!” 第54章 爷们儿,小牛你给带上! 郭沧摇摇晃晃的,抱着小牛往赵江这边走。 他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表情都是一愣! 小牛可是郭沧好不容易拖出来的头狗,费了大功夫,那可真是不容易。 郭鹏飞迷糊着,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平时小牛吃的饭,都是郭沧自己去做去喂,都不让他们插手。 那么宝贝,现在居然舍得送人? 黄芬扶住郭沧,“爸!你站稳点儿。” 赵江原本还感觉有些醉呢,这站在院里被风一吹,听到郭沧的话,瞬间就清醒了! 向登峰目光也是火热,看着赵江。 这可是郭炮拖出来的小牛,可以说现在两岭他小哥俩的名头还没小牛响亮! 但赵江顿了顿,呼出一口气,把郭沧想要把小牛递过来的手给轻轻按住,摇了摇头:“郭爷,改天的吧!这小牛伤还没好呢!” 这也是委婉的拒绝了。 不是赵江不想要,有了小牛这条头狗,在接下里的冬天,能磕不少肉,干下好多个熊胆,这都是哗啦啦的钱啊。 而赵江也正缺钱给家用。 他很想拿,但他不能在郭沧喝醉酒的时候拿。 郭鹏翔走到郭沧旁边,小声地说:“爸,这是小牛呀。” 他不是舍不得,是怕郭沧喝醉了一时冲动,清醒了后悔,当儿子得为老子着想呀。 郭沧听到赵江说的话,心里想法更是坚定了:小牛交给赵江,绝对没问题! “爷们儿!我真没醉!”郭沧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把怀里的小牛硬要送到赵江手里。 听到这话,赵江却觉得郭沧肯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把小牛给交出来! 小牛抬头看着郭沧,嘴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尾巴轻轻地摇着。 眼看不接,那还受着伤的小牛就要落到地上了。 赵江没办法,只能一手环住小牛身子,一手托着它屁股,给放到怀里。 离开了郭沧,小牛有些不安,头往他那边伸,急得嘴里呜咽着,后脚在那儿踢蹬。 猎狗通人性,很多时候它们从主人的脸上,知道会发生什么。 郭沧有些不忍,把头别过去,手掌往外甩:“赵小,你把小牛带走吧!” “郭爷,你这是为啥呀?” 赵江不解,知道猎狗和主人之间的那种感情,不是与普通看家护院狗能比的,甚至比与后世那些宠物狗的情感还要深厚。 郭沧把头转过来,那双眸子在院里,映着屋里的光,清亮清亮的。 “赵小,你觉得我现在还适合上山打围吗?” 没等回答,他又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们说呢?” 两个儿子也没说话,平时虽然劝着郭沧不要上山,被这样问住,却都不愿意开口。 毕竟,他们从小都是吃郭沧从山里带回来的肉长大的。 “郭爷,瞧您说的……”赵江语速变慢。 郭沧年纪是大了,尽管他心气儿再高,体力是实打实的在衰弱。 那天下山,他光是背着枪走道,都要时不时停下来喘一喘。 加上有心脏老毛病这个定时炸弹,确实不该上山找野猪和黑瞎子了。 郭沧苦笑了一下,摆摆手:“行啦!你们也别糊弄我,我自己也知道,我老了,顶多套套沙半、跳猫子。” “我在山上跑不动了。已经不止一次,小牛定住了猎物,只要我跑快些就能递上枪,但我来得太慢了。” 说完这些话,他的身体仿佛也轻快了些。 “赵小,如果不是你俩,我那天就得被黑瞎子踢蹬了,小牛也回不来。我不能害了小牛,它是条还没到头儿的好头狗。” 他叹了口气,“我是不能上山了,但小牛不行啊!” 郭沧的情绪一下变激动了:“好狗,就得死在山上!” 这是属于猎狗的宿命。 安稳地在家中死去,无缘青山,反而是对它们的一种莫大折磨。 哪怕是岁数大了跑不动的猎狗,也不会服老,更别提还年轻的小牛了。 听到这儿,赵江明白,郭沧是真的想好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见赵江答应了,郭沧轻轻一笑,掏出一根绳子,套到小牛脖子上然后弄紧。 原本还闹腾着的小牛,在绳子交到赵江手里后,一下就安静了,尾巴垂着,那眼里开始泛光了,蓄在眼眶里转着! 再厉害的狗,被主人交了绳,也知道自己要去新家了。 “郭爷,您放心。”赵江说,他也是懂狗爱狗的人,不会让小牛的潜力被浪费。 郭沧摆摆手,“走吧!” 他背过身,用右手手背在脸上抹了一下。 刚刚一直沉默着的郭鹏飞,突然开口了:“爷们儿,我家除了我爸,我们其他人平常也不上山打围。” “家里这棵56半,要不你借去使使?听我爸说,你用的还是16号挂管,那枪打一发就得撅啊。” 这借说得也是好听,其实压根就没想赵江还。 他的想法很简单,郭沧以后不上山了,家里这棵枪留着也是浪费,不如给赵江用。 而且家里没了狗,郭沧要是再上山就更危险了,连护他的东西都没有。 这枪狗一起给出去,也省得一家人老担心啊。 黄芬这时候却拉了拉他的胳膊,用责怪的眼神看他,低声说:“这是枪呀!” 狗还好,能保护人。 枪是大杀器,交到赵江手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向人家家里交代? 这还是自家的恩人。 郭鹏飞被提醒,也是觉得不妥了,但话都说出去了。 屋里传出来郭沧的声音:“赵小手把没问题!小啊,那棵枪你拿去使吧,比你那挂管稳当。” 听到这话,郭鹏飞和黄芬对了一眼。 他们爸郭炮都承认赵江枪法了,想来是没有太大问题。 “这还正好赶趟了!”赵江心里想着。 他和向登峰明天打算上山打老虎崽子,手上要是有连发的56半,确实能稳妥不少。 狗都拿了,枪也没必要硬是推辞。 而且赵江没打算真的就拿手里了,使一段时间,自个儿有钱了,他得把这棵枪送回来。 现在的年头,枪支是在商店里明码标价的。 像56半属于个人能买卖到的最好的武器了,要价得小两千,可不能就这么安心地接受了。 “那就谢谢郭大哥了,我使一段时间就还咱家来。” “害,什么还不还的。”郭鹏飞也没当回事儿,去了屋子,给枪拿出来。 因为抱着小牛呢,赵江就低头,用挎带挂肩膀上了。 郭鹏飞还拿了一联联黄澄澄的子弹装到赵江挎兜里:“子弹不够再上家拿啊!” 因为郭鹏飞酒喝得有点儿太多,就让郭岳开车送赵江和向登峰回家。 郭鹏飞夫妇和郭鹏翔站在院门口挥手,赵江看着他们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后视镜里。 夜色中,一下就变得安静了。 小牛蜷在赵江怀里,能感受到它的体温传递过来,随着小牛的呼吸,它的身体有规律地起伏着。 赵江把手掌覆在它背上,慢慢地抚摸,安抚着它不安的情绪。 第55章 山神爷 因为还抱着狗呢,小牛受着伤不好让它吹风,就让赵江坐在副驾驶座上,向登峰坐后面敞篷。 这刚喝完酒,赵江也有些迷糊,就望着车在行驶在夜道上。 现在的路况还不算太好,但能开,就是上上下下的。 “郭岳,小牛倒是不晕车哈?”赵江问。 像有的狗坐车,和人一样,也是会晕的。 哪怕是平趟的路,狗坐上一会儿也不得劲儿,嘴对着地上一阵一阵的呕。 “小牛老坐,以前我爸还开车送我爷上山打围呢,不带晕乎的。”郭岳笑着说。 “那郭爷打围和咱是不一样,车接车送的。”赵江乐呵地回。 赵江见郭岳老时不时地瞅一眼自己,就问,“岳,有啥事儿你说。” 郭岳有些不好意思,“赵叔,我是寻思,你咋这么厉害呢!” 他和赵江差不多大,还是同辈。 可赵江这时候都能上山照量黑瞎子了,郭岳连头黄毛子都还没打过。 “赵叔,我是想说,得空儿的能带我一起上山打围不?”郭岳满是期待地问。 “昂……”赵江转了下眼睛。 不是他不愿意,是上山打围这事儿,实在是有危险,会出现各种预料不到的情况。 他和向登峰这岁数,别人都还觉得是小嘎豆,郭岳还小他俩两岁呢。 人家里不同意,赵江是不会自己答应上的。 但他没直接拒绝,“哪天我上你家,和你爸妈说声,要同意,咱就一起。” 这样清清楚楚的,郭鹏飞他们好歹放心些啊。 “没问题啊赵叔!”郭岳可乐坏了。 “你还是喊我哥吧,咱俩也没差多少。” “好!江哥!”郭岳连忙答应了声儿。 他眨巴眨巴眼,“江哥,我知道有个熊仓子,就在那老阴沟往上的岗尖儿,咱等飘雪了,就去杀吧!” 黑瞎子冬天睡觉的仓子,并不是等下雪了现困现选才睡进去的。 早在秋天的时候,它就会精挑细选一个满意的地方,用手掌上的爪子连抠带抓的给收拾干净。 比如树仓子,就会把里面的脏东西给抠出来,树洞四壁都给划拉顺滑,这样窝在里面舒舒服服的猫一冬。 人从那儿过,看见树上的痕迹,一准就能知道这是黑瞎子选来睡觉的地方。 等入冬了过去,保证那仓子口上挂着白霜,有黑瞎子搁里面。 赵江也盯着他眨巴眨巴眼,这小子怪机灵,还等自己答应带上他才说。 这次冬天,他本来就打算大磕大干,没想到还没落雪,就先有了黑瞎子的信息。 被赵江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郭岳脸有些红,“不是江哥,我本来也要告诉你,这是我爷之前嚷着说要和你说的,他喝酒给整忘了。” 赵江哈哈笑了一下,给郭岳整的脸都烫了,他又说:“真的江哥!” “好好!到时候我过来,咱去杀仓子。” 赵江变得严肃,盯住郭岳正色道:“但是有一点得说好,跟着我们上了山,干什么和怎么干,你必须听我的。” “要是你不答应,这事儿就算了。这仓子放着,我也不会去杀。再的,如果你上山了不听我话,那我们也马上掉头就走!” 上山打围必须有个头子来决定事情做与不做,很多时候危险来得过于突然,众人无主就非常容易出差错。 得有个主心骨来顶着,听到他唤就不思考地马上照做。 这些话在上山前就要和郭岳说清楚。 如果他脸上表现出丝毫的不情愿或者犹豫,赵江也不会带他打围。 “没问题!江哥,我保准听你的!”郭岳不加思索,他右手往前儿一指:“指哪儿打哪儿!” 郭岳在家里从小听打围的故事,知道其中风险。 他家老爷子那个性格,他爸又是屯大爷,郭岳不用想也是更习惯武力解决问题的主。 在屯里年轻一辈里,他真没服过谁。 但他爷都认可的赵江,郭岳当然不会怀疑。 见他答应的畅快,表情无异,赵江也是心下一松:“行!” 趁这个 机会,赵江想了想,问郭岳他好奇很久的一件事:“我听人说,郭炮左边的耳朵是被老虎给撕巴到了,是这么回事儿吗?” 听到这话,郭岳的脸上现出纠结的表情:“咋说呢这,也算是吧……” 郭沧他们杀虎的事,在这片儿可谓是家喻户晓。 只是谁也没听过具体完整的版本。 赵江有兴趣了,从座位上撑起身子:“岳啊,你给哥说说呗!” 郭岳抿抿嘴巴,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江哥,那我告你了,你别往外说啊。” “放心,你江哥我嘴巴严得很!”赵江点点头,又往郭岳那边凑了点儿! 这故事指定有意思! 郭岳在说之前,眼睛往左右窗外看,也不知道是在防谁:“我爷碰到山神爷的时候,正下大雪,他们总共有五个人蹲着。” 山里人管老虎叫山神爷,是因为传说老虎是山神爷的坐骑。 只是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见骑在上面的山神,只能看见虎步生风的猛兽。 这也足见老虎的赫赫凶名。 “那年山神爷老偷屯里的羊,我爷他们几个打围的炮手就不干了,一起连着晚上的蹲它。”郭岳补充了下前提。 “我爷说,到半夜了,他们正当是最困的时候,雪猛得下的很大,风扯呼得很紧。”郭岳咽了口口水,“我爷迷迷糊糊,忽得瞅见那头蒙蒙的,有个模糊的影子在那边。” “太快了!我爷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瞅见那影子冲他过来!”郭岳手伸出车窗:“比我们刚刚开过的距离都长,山神爷眨得就扑来了!我爷说感觉带着那风像转了向一样,带着雪打到他脸上,都能闻见那股浓厚的血腥味,一下呛得他喉咙喘不过气儿。” “完呢?”赵江也听入迷了,两岭炮手聚在一起打山神爷的故事,其他地方可听不到。 “关键时候,是岭北的吴炮先开了第一枪!其他人也来不及瞄,就地搂枪!” 郭沧握住方向盘的手都紧了:“我爷说就听到耳边突突的响不停,枪声震得他耳朵疼,四周都冒火光,一闪一闪的!” “我爷也是,枪都没端稳,手就忙慌地扣住扳机,一口气儿把那膛里的子弹都给泄了!打完他还死扣着,手都脱力了。” “山神爷受了惊,顺着风雪就走,我爷说当时真感觉风又转向了。转头山神爷就没在了雪里,我爷那一晃得瞅见它的脸了,和它对了一眼。” 赵江心想,龙从云虎从风看来真不是胡扯的。 郭岳打了个寒战,肯定是以前郭沧没少拿这事儿吓唬他:“我爷说山神爷眼睛黑,黑得他瞅着身子就僵了,山神爷那整的下半脸都是血结成的红霜。” 此时除了车子的声音,听不到其他声响,赵江仿佛都能感受到当年那个雪夜的情景。 “他们打完,也没敢去看有没有打着,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山神爷躺那儿了。” “谁打死的?”赵江赶紧问。 从当时的站位和中枪位置,是能判断出谁开出了关键的一枪。 “吴炮。”郭岳说。 郭岳讲完,赵江还没缓过劲儿来,还浸在山神爷带来的那股子彻骨寒风里,又无言了一阵 突然,他反应过来,看向郭岳:“岳,不对啊,那你还是没讲郭爷的耳朵是咋伤着的啊?” 郭岳撇了撇嘴。 第56章 真是我的好儿砸! 五炮蹲守山神爷的故事固然很好听,但赵江听完也没明白这郭爷的耳朵是怎么受伤的。 郭岳表情有些尴尬,“江哥,我不是都讲了吗。” “嗯?”赵江寻思自己也没听漏啊,“那大爪子也没扑着你爷啊,不是被吴炮开枪给惊走了吗?” “咋说呢……” “我爷手扣在五六半的扳机上,一连扣动九下,就那一两秒的功夫,子弹就都打出去了,我爷说虎口都给他震得生疼。” 郭岳顿了顿,“江哥,你也知道那枪打起来劲儿够大的。” 五六半子弹射出去,都能带的人上身往后一挪,更别提那么短时间内连发,枪管子都得滚烫。 但赵江还是没整懂。 “完呢?” “我爷本来就在风雪里蹲了小半夜,腿脚都木了,脸也冰凉,被枪连震往后一带,脚一滑,就没站住。” 郭岳顿了下,“摔下来,耳朵边正好磕在一个大石头上,又给冻着了,后面没处理好,就留下了伤……” “我爷说,是山神爷给他瞪了才受的伤,所以这也算是山神爷撕巴的了。” 赵江:…… “昂……”他眨巴眨巴眼,嘴角一抽一抽的,却没有再说话。 赵江想着,郭爷笑他爸猪倌那么快乐,自己这打虎往事其实也挺适合在饭桌上聊聊的。 怪不得前世郭沧也没和他提打大爪子的事情,每次都是打哈哈。 这一晚上,就给赵江听到两大打围秘事! “江哥,你可千万别往外讲。” 郭岳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我爷知道,他不会收拾你,但得给我掏一顿!” 赵江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只是郭岳瞅着他在那儿时不时笑一下,这心里怎么更不踏实了呢! 郭沧他们打虎的经过,用笔墨描述起来极多。 但实际上从郭沧意识到山君扑来,再到四面枪声大作它随风雪遁去,拢共不过两三秒的功夫。 如果不是吴炮反应过来开了第一枪,后果不堪设想。 从这位山君过后,这片山上多少年了,也再没听过有老虎的踪迹。 “听我爷说,他们瞅了倒那儿的山神爷,估摸着这山上还有一只小的。”郭岳看了眼赵江。 “打死的是只母老虎?”赵江问。 郭岳点点头,“也不知道小的那头能活着不,说不定还在咱这儿呢。” 赵江没说话,山君的狩猎场范围极大,如果当年的小老虎真能长大,它的活动范围能横跨连绵山脉。 车开进福林屯,先送了赵江回家,完郭岳再去送向登峰。 “江哥! 下雪了记得来找我杀仓子啊!”郭岳生怕赵江给他忘了,“我哪儿也不去,就搁家等你,一定来找我啊! ” “妥的妥的。”赵江笑笑。 向登峰从车厢下来,进副驾驶的时候好奇地问:“江哥,什么仓子啊?” 赵江怕他沉不住气,就没说:“没事儿,明儿早点起啊,咱去蹲老虎崽子,带足干粮。” 末了又补一句,“别跟家里说,咱悄儿地去。” “昂!”向登峰一笑,“那我准不说。” 他拍拍车门,等车动起来后才走进自家院子。 赵江回来得也算晚了,家里他舅王竹他们吃过后,每家带了点饺子回去了。 “儿子,回来啦?”王桂从东屋出来,“怎么样?” 赵江看了眼躺在炕上的他爸,赵山胳膊杵在炕上,用手撑着头,眼睛微微眯着,脸蛋儿红扑的,翘着二郎腿,身子还时不时动一下。 这是没少喝啊。 赵江他真没有别的意思,但瞅着他爸的第一眼,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词儿居然是: “赵猪倌!” 太孝了。 赵江咧开嘴:“挺好的,我郭爷一家对我们挺热情,还杀了大鹅呢。” “哎哟!”王桂瞪眼,“这不还没下雪吗!” “呀!儿子,这还咋带条狗回来呢?”王桂发现了赵江怀里抱的小牛,“它受伤了?” 虽然现在家里没狗,但以前王桂也照顾过,知道 猎狗是个怎么情况。 此时的小牛略微有些不安。 但打围的狗,没有性格胆小的,只要放着熟悉环境一段时间,它就知道这是自个儿家了,到时候比赵江还待的自在。 “郭爷以后不上山打围了,把小牛给我了。” 赵江简单解释了一下,“枪我借来使使,以后会给人家还回去。” “嗯,可不能就收着了。”王桂倒也没想到,儿子上门吃回饭,还带枪带狗的。 王桂点点头,手放在赵江肩膀上,眼睛上下看,不由感叹了下:“儿子真是长大了。” “那可不。”赵江笑。 “妈,你拿点儿铺的东西过来,给小牛垫垫,晚上它睡我房里。” 小牛刚受了伤,晚上着凉不好,就得待暖和的屋子里。 顺便也多熟悉熟悉赵江,习惯待他身旁,慢慢培养感情。 “行,妈去拿。” 王桂转身去仓房找。 “这是小牛?” 一个雄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赵江身后,好悬没给赵江吓一跳! 赵江身子一抖,回头就看到赵山头往前凑,俩眼睛火热地盯着他怀中的小牛。 哪怕他喝得晕乎的,但听到前儿赵江说的话,马上就从炕上跳下来了。 “爸,你给我吓一跳!”赵江没好气地说。 赵山却跟没听见一样,手就往前伸想要碰小牛。 小牛心情本来就不好,刚离开主人,它性子也烈,呲着牙就往外空咬了一下。 因为赵江用手搂了它一下,小牛这次更多是警告的意味,没有真想咬人。 赵山吃了闭门羹,却完全没有不好意思,把手又抽回来,嘿嘿笑,连声说:“好狗!好狗!” 这是瞅着狗挪不动道了! “郭炮把小牛给你啦?”赵山乐呵地问。 “嗯。” 看到他爸那样子,赵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把怀中的小牛抱得更紧了。 “呵呵,呵呵。”赵山傻笑着。 看到赵江挎着一棵56半,赵山是没什么感觉,这枪他也用过,还是16号挂管枪劲儿大。 但是小牛就不一样了,会掏后的两岭第一头狗今儿进了他家。 “儿砸,你没拖过狗,要不让爸帮你带带小牛,等它不回生了你再带上山?” 赵山手背在身后,语气和善,一副为儿子赵江着想的好爹模样。 像小牛这次受伤,过十天半个月养好后再上山,会有些回生。 回生的意思,就是猎狗本来会的本领有些忘了,得重新让它熟悉下。 赵江默默转身:“爸,你快回炕上躺去吧!喝得挺多。” 被拒绝,赵山也不恼,他按按脖子:“儿子,你等我不上班的时候,这56半给你爸使使。” 虽说他钟情16号挂管,但56半能连发,打老虎崽子更靠谱些。 赵江脚步一顿,回头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表情,给赵山都给看愣了:“爸,你随便使!挎兜里子弹也多,你都拿去用!” 赵江居然都不问他一下打啥要用56半,二话不说就把枪让出来,赵山一时不由心中感叹,真是他的好儿砸! 第57章 老虎崽子撕狗帮 第二天五点刚过,赵江就起床打好了绑腿。 这时候小牛正扒拉着房门想要出去,赵江知道它是想要拉屎拉尿。 东北的笨狗虽然名字里带个笨,实际上却非常聪明,知道哪儿是睡觉的地方,人家可不想把那儿弄脏。 有的狗拉屎甚至都不在自家院子里,要专门跑到外面去拉好才回来。 等小牛放完肚子里的货后,就在院子里东嗅嗅,西边闻闻地乱逛乱走。 这是在熟悉自个儿的地盘呢。 赵江给它弄了回去,把门给关上了。 他望了眼东屋,带着枪和挎兜就轻手轻脚地走了。 赵江走在路上,远远就瞅着向登峰一身行头,在屯口道那头儿冲他招手。 “江哥,你知道昨天宋平进山,真碰到老虎崽子了吗?”一见面,向登峰就兴冲冲地说。 “嗯?”赵江一愣,“还真撞上了啊?” “可不!”向登峰一手握拳打在手掌上,“昨晚回家后,我妈给我讲的。” “说屈叔,瞅着宋平那犊子,边走边抽搭搭的。” “昨儿不是瞅见他带了三只狗吗,狗呢?” 向登峰摇摇头,“都给老虎崽子撕了!”也是为那些狗感到不值。 昨天下午,宋平邀请赵江合伙打围被拒绝后,憋着一肚子的火往山上走,想着今天怎么也要磕下点啥。 他比赵江他们大,被那样甩脸子,是真没留什么面子。 “特么的!” 等他上了山,就把牵三条狗的绳子给撤了,放它们出去。 像人只能通过经验和眼睛来判断哪里可能有猎物。 但猎狗的鼻子能嗅到许许多多的信息,有香头的狗才能当头狗。 一个狗帮没有头狗,只有帮腔子是没用的。 有的狗得把鼻子贴在地上闻味儿,才能嗅到猎物在哪儿,这在打围里叫低头香。 而像小牛这种,不用低头,它进了山是把头给仰起来。 湿润的鼻子抽抽的,感受着四面八方风传递来的信息,只要有猎物,撒腿就跑。 这种就叫抬头香。 宋平这三只狗,花狗是低头香,另外两只黑狗是帮腔子。 可等他撤了绳子,花狗和黑狗却都跟在他脚边,压根都不往外跑的! “去!去!”宋平有些恼地不停唤着,三条狗倒也动了。 只是跑出去没多久,就又折回来,望着宋平喘气,又贴在他脚边跟着走了! 猎狗在山上,在没发现猎物前,能离开主人的范围远近叫趟子。 近的可能五百来米就要往回跑,趟子远的甚至能一溜地出去四五里地! 猎狗时和猎物周旋的本事可以慢慢拖出来,但香头和趟子与猎狗脾性一样,是天生的,无法改变。 按理说,宋平狗帮趟子也没那么废。 可他算上今儿,已经带狗帮连着在山上干三天了。 前两次狗帮除了跑得累够呛,丁点儿肉丝儿都没吃到,不仅是人,猎狗也是会有挫败感的。 既然不知肉滋味,这还不如在家吃烫苞米面呢,至少不用上山受累。 宋平的狗帮除了有点变滑的原因,也是因为它们累了。 像猎狗一段时间没进山,就会兴奋,积极性很高。 但连着上山,就没那么新鲜了,乏了,最多干两天必须得歇一天。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 就是狗怎么也不愿意往前儿的时候,今天就算了,人也别磨蹭,赶紧下山。 猎狗能感受到的东西,很多时候比人要多。 硬要干,估摸着不会太顺。 可宋平不是一个爱狗的主。 他花钱买狗就是为了干肉干钱,那必须得使起来! 他一脚踹在花狗身上,引得这花狗一阵害怕地叫。 完宋平又高高举起牵狗的绳子,做要打它们的样子。 猎狗没法选择自己的主人,狗帮在他的逼迫下,只能往外奔。 别说,没到半个点,花狗还真的开声儿了。 母狗子跑吠聚群,听到它的呼唤,两只原本在左右坡上的黑狗也马上循 着叫声追过去。 从狗的叫声中,主人也能判断出现状,大致知道是碰着了啥。 如果猎狗是在平地上碰到了猎物,每声叫之间时间隔得很短,急促又激昂。 但如果猎狗冲着树上面嚎,那人听着,狗叫就会空荡荡的散开,显得也比较平。 而此时这帮狗的声音,听着就属于后一种。 且是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叫唤。 宋平听了不禁大喜! 野猪、狍子不能上树,而秋天正是攒膘的时候,黑瞎子又是爬树高手。 为了填满肚子,它们往往溜溜地窜上树,两个熊掌把树枝给折断垫起来,屁股坐上面。 再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撸果子吃,一吃不带停,能享用很久。 打围人管这种情况叫做“坐殿”。 而黑瞎子习惯上树,却不擅长下树。 往往动作非常笨拙,惯常是头朝上,屁股朝下,四肢抱着树干往下滑,很容易摔到地上。 所以黑瞎子上了树,对于有枪的猎人来说,简直就是活靶子。 那可是一颗熊胆! 送到手上的钱! 想到这里,宋平是忍不了了,心中炽热,提着枪就快步往前! 他边跑边庆幸,幸好今天赵江和向登峰俩小子不识好歹没跟他上山,不然这得来容易的熊胆得少多少钱! 可跑到中途,那狗的叫声突然变了,从平缓变得激昂起来,而且位置在迅速移动。 “这黑瞎子下树来了?”宋平想着。 可黑瞎子比野猪跑得还慢,这位置换的却跟雪上飞的狍子一样,怎么会呢? 这他也奇怪了,野猪和狍子也不会上树啊,他这狗帮到底瞅着啥玩意儿了。 正当他脚下不停地想着,就听到狗凄惨的一声叫! 不好! 宋平脸色大变,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疯狂地向前奔。 往坡上走的时候,他就瞅着前面躺着自己的一只黑狗。 他跑过去看,那黑狗眼珠子已经浑了,开肠破肚。 但真正的致命伤是咬透脖子的几个窟窿。 黑狗的血流出来,给它身下的地都浸了。 宋平眼睛一下就红了,可他根本来不及管黑狗的尸体,赶紧地又往前走。 没等他走到岗尖儿,就又听到一声惨叫! 迎着宋平侧面的一颗倒木上,只见一兽凭空跃起,后爪子在在树上一蹬,身子就侧过来,爪子晃着就朝黑狗的肚子掏过去。 “呜汪……” 黑狗登时就栽倒在地上,身体一抽抽,滑溜溜的肠子从里面和水一样流出来。 那兽动作不停,转头落在花狗的背上。 花狗受惊,转头想要去咬它,喉咙却正迎上一口利齿。 花狗甚至来不及发出悲鸣,喉咙里就填满了溢出的鲜血往外呛。 “嘭!” 宋平就地楼枪,听见枪声,那兽纵起之间,只留一抹黄影在视线中就再无踪迹。 宋平只觉得血往头上冲,快步走上去。 花狗和黑狗却也再无生息,仰面而死。 宋平手一送,枪落在地上,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眼泪哗哗地流,嘴啊啊的往外出声儿,根本停不住。 他倒不是心疼狗,他是心疼自己买狗花的银子! 第58章 赵江的语气冰冷陌生:枪别放下 “可惜了他那帮狗!”赵江摇摇头。 碰上老虎崽子,再厉害的猎狗也只有被撕巴的份儿。 “可不嘛!”向登峰也是感叹,“要是把他那狗帮给咱哥俩,加上小牛,那还说啥!” 赵江没言语。 向登峰说的还真对,凭小牛的能力,手把熟了之后,只要有差不多的猎狗基本都能让小牛带出来。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头狗差,那狗帮也硬不到哪儿去。 那头狗血性,狗帮也死硬。 这话说的有点不好听,但确实是这个理:小牛在猎狗里的脾气,和郭炮撇子一样,就一句话,特么的干! 有小牛带着,假以时日,不断磋磨,赵江绝对能拖出一个血性十足干硬仗的赵家狗帮。 “咱平时留意点儿屯里有狗的人家。”赵江想了想,“有合适的咱就买了。” “小狗崽子也没事儿,咱就从小养着。” “哥,你拖狗也会啊?” “嗯。”赵江点点头。 按他的法子来,猎狗的潜力都能慢慢给掏出来。 自从上次和他江哥干下熊胆,向登峰也不怕他爸揍了,一心想把哥俩打围事业做大做强,当即答应:“成!” 俩人按照老路,走到当初打野猪的老猪窝附近。 那老虎崽子的家,就在往前儿这片乱石塘。 而老虎崽子,是有自己固定的围猎场的。 和人打围要在熟悉的山场行动一样,它现在不在家,也不会走得太远。 换言之,它同样也有可能现在就在哪儿猫着。 “登峰,开枪的时候别太紧张,凭感觉。”赵江用那棵56半,就把自家的16号挂管给了向登峰。 打枪是要用子弹喂出来的,瞄太久并没什么用。 “嗯。”他点点头。 “哥,你说咱俩要是真把这老虎崽子打下来,咱爸不能够跟我们急吧?”向登峰突然想到这岔,有些心虚地问。 “你爸是不是没告诉你过这件事?”赵江问。 “那我爸喝醉了,他不清楚。”向登峰说。 “那就是没有。”赵江笑得很灿烂,“我爸也没和我说过。” 赵江一拍手,“那咱就是大早上的,恰好想背着枪上山溜溜,又正正好走到这儿,又赶趟地遇上了老虎崽子。” 赵江继续循循善诱:“这送上门的,哪能不递个枪呢?咱又不知道他们要打,不是成心抢他哥俩的猎物呀,这哪儿坏了规矩?哪儿能怪咱呢?” “咱压根就不知道他们的事儿!” 向登峰眨巴眨巴眼,隔了会儿才说出话,“哥,你是我江哥。” 赵江一笑,手在向登峰肩膀上拍拍,小声地说:“而且,就算你爸不太确定有没有和你说过,咱把这老虎崽子真带回家了,我向叔也不会找我爸说他告诉过你啊!” “这不能认的啊!” 赵江这是两边的,要让赵山和向志明吃哑巴亏啊! 那气憋在心里,还不能泄出来,到时候他们往家带了老虎崽子,还得夸呢! “谁叫他们想瞒着咱呢,是吧?”赵江单眨了下左眼,嘴角轻扬。 透过林间的斑驳阳光照在赵江似有似无的笑意上,向登峰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赵江竖起手指,放在嘴边。 从现在开始,俩人就不再言语了。 赵江走在前面,步子慢慢地往前挪动,向登峰在他右后方提枪也是慢慢跟着。 赵江用眼仔细地审视野着周围地形,选中了一块大石砬子。 这块灰白的石砬子正好能够将赵江的身形给遮挡住,挡的严严实实。 而向登峰则蹲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颗松树后面。 赵江一手握住枪把,枪口斜斜地朝天,靠在胳膊上,双脚就这样站定了。 除了呼吸带来的身体轻微活动,俩人都是尽量不产生多余的动作,头慢慢地挪动,眸子看着四周。 要是有人这时候往这边走,还真的很难发现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两人。 打老虎崽子,没有别的法子,就是靠耐心。 这一等就是三个点。 两人除了在进山路上啃了点儿大饼子外,没有再吃其他的东西。 日光西斜,这林间的温度也略有上升。 两个人都是又累又渴,空瘪瘪的肚子有些搅着痛了。 林间也没有别的动静。 “嘭!” 忽得,有一声枪响炸开,声音在那头的乱石塘荡开。 赵江原本有些困顿的精神瞬间清醒了! 他的枪仍靠在胳膊上,赵江连忙回头看向向登峰。 他从树后走出来,提着那棵16号挂管枪,冲赵江摇摇头。 这枪不是他们开的。 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在这儿蹲着。 就在这时,赵江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异动。 沙沙,沙沙。 有什么细微的声响顺着风声似有似无地传来。 他的肩膀一松,靠在胳膊上的枪管一滑,两手一端,56半就安稳地横过来。 赵江的眼睛穿过枪星,循着风的方向看去。 在他底下的沟塘子里,一抹黄影在迅速地移动。 它跑起来不带停留,前面两条腿儿在石头上一抹,下一秒就滑到了另一头。 如鱼儿入水,悄无声息的似那山林间不存的影子。 如果不是冥冥中感受到一点异动,这头老虎崽子就会在赵江眼皮子底下溜走。 说不定还会隔着老远的距离,舔着爪子望着蹲守的他们。 此时除了老虎崽子近乎于无的动静,对面山岗坡上,有越来越大的脚步声。 显然是有人在快步奔跑,往这边赶。 但赵江此时全然不知。 他的瞳孔里单单映出那一抹跃动的山野之兽。 呼,吸,呼,吸。 赵江和那大石砬子一般,静静持枪伫立。 他嘴抿着,手缓慢地挪动,一双眸子不带有悲欢喜怒,透过枪星,漠然地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时间的流逝在此时似乎很短,也似乎很长。 在那一瞬,兽的一双眼,似乎在某个时分和赵江的眼对视一刹。 食指微扣。 “嘭!” “嘭!” 枪猛然一震,两发子弹射出,因为两声枪响间隔时间过短,甚至只能听到一声。 赵江的耳中一嗡,移动手中的枪,透过跳动的枪星,就看到一抹血光在空中溅开,一个东西坠下来。 脚下沟塘子里,那抹黄影静静地躺着,不再移动。 “哥!打着了!”向登峰忍不住喊出来,嘴角咧得老高。 打老虎崽子开枪的时间过于短暂,向登峰刚才端着枪,都没来得及锁住赵江就开枪了。 可赵江却仍没有放下枪。 对面的山坡上现出一个东张西望的人影,手中提着枪,顿了会儿后往下奔。 此时,赵江手中的56半枪口还冒着烟,他把枪口转过来向着对面山坡。 赵江眼睛盯住来人,无比冰冷的陌生语气让向登峰也是一愣:“枪别放下。” 第59章 我就算给你办了,又怎么样呢? 向登峰第一次见赵江这样,心中一凛,也赶紧把手中放下的枪给举了起来。 而此时,对面坡上急冲冲跑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狗帮被老虎崽子撕扯了的宋平。 他满脸是汗,慌得眼往四周晃。 昨天,他一枪打空,让老虎崽子给他狗帮干折以后,心情是无比悲伤。 为他买狗的钱感到不值。 可宋平是啥样的人? 自己杀不了黑瞎子,就单纯不想让别人拿这个熊胆赚钱,也得要把仓子给叫了。 那就是纯认钱的主。 他转念一想,这老虎崽子的皮,可是比熊胆值钱多了。 宋平就地把狗埋了后,当即就决定,今天要上山蹲老虎崽子! 他来得甚至比赵江他们还早,只是宋平害怕被人发现,走了另一条道儿,在乱石塘的那头。 与赵江和向登峰之间隔了一座岗。 老虎崽子从一个大石头后面露头的时候,他就抬枪开瞄。 可他手握得很紧,都出汗了,左二瞄,右三瞄的也瞅不明白。 转眼老虎崽子都奔到他对面的坡上了。 他一愣的,手中枪一震,就给开了出去。 这一发差的可是太远了。 甚至不能说是在毛稍上过的,得说是炸在空中。 老虎崽子听到枪声一惊,瞬间就纵跃出去,不见了踪影。 “没了!” 宋平心中黯然,把手中的枪一送,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没办法,老虎崽子再值钱,他再想要,也根本撵不上啊。 可等他走了半道儿,就听到赵江他们那头儿连开两枪! 他心里先是一恼,怕被别人给打着了。 可下一瞬间,宋平脑子里就蹦出来一句话:山财不可独享! 他也不寻思回家了,步子当即一转,生怕不赶趟地往出枪声儿的地方奔! 他怕去晚了,人家真打着了,把老虎崽子往兜里一揣就回去了。 那宋平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但他没弄明白的是,山财不可独享,也是要分情况的。 宋平跑的小腿都快抽抽了,累够呛,先是瞅着了沟塘子下卧着的老虎崽子,面露喜色。 他头左右转,没看到旁人,脚下步子更快了,冲着就往下面去! “别动!” 一声暴喝传入他的耳中。 宋平一愣,停下步子,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就瞅着了赵江两人,正端着枪,黑洞洞的枪管冲着他。 宋平表情巨变,连忙挥手,“别开枪!” 他此时还没认出赵江和向登峰,他穿的一身黑,是怕这俩人把他当黑瞎子给打了。 宋平眼往沟趟子一撇,手上挥着,脚上速度虽然慢了,却还在往老虎崽子那边挪! 赵江面无表情,食指一扣。 “嘭!” 射出的子弹打在宋平脚前面的地上,给土地崩出烟尘! 连向登峰也吓得够呛,诧异地看了眼赵江,没想到他江哥居然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猛地听见枪响,宋平吓得身子一蜷,差点儿就给摔出去! 原本急的额头满是汗,此时脸却瞬间变得咔白! 遇到硬茬子了! 这回他老实了,不敢再动,低着头,两只手慢慢举起来往后退。 “我说过了。”赵江稳稳站住,语气平静:“别动。” “爷们儿!别开枪!”宋平膝盖微微颤抖,声音都在抖。 他慢慢地抬起头,脑子有些发白地想瞧清二人。 等看清是赵江和向登峰后,宋平的脸真是可谓五颜六色,五官都拧成了一团,难看极了。 怎么偏偏是赵江他们! 想到昨天的情景,宋平心里屈辱极了,此时牙齿咬嘴唇,想要说话,却半天没憋出一句。 “走。”赵江轻轻抬了下枪口,“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二十岁还不算厚重,甚至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这片山林里,伴着风吹绿海的沙沙声,异样而又瘆人。 宋平看了眼那卧着的猞猁,咬咬牙,艰难地抬起头,硬是挤 出一个笑来。 “爷们儿,都屯里屯亲的,你拿枪指着我,不太好吧?” 听到他说话,向登峰看了眼赵江,可后者的姿势却没有任何变化。 宋平咬咬牙,继续说:“赵江,山财不可独享,这个规矩你应该知道吧?” 哪怕在山里是毫不搭边的人,听到枪响过去,别人真打着物了,也能拿点肉。 常年在山里走的人,可能性格横,却也会守山规。 宋平现在就是想拿山规说事儿,分一杯羹。 老虎崽子的皮,那不是小数目。 哪怕掉点儿零头给他,也能抵得上现在林场几个月的工资。 宋平是不知道为何赵江现在变得这么血性,但他倒是一如既往的爱钱! 赵江冷哼了一声,“你是要和我讲山规?” “那你倒是告诉我,要是有人故意叫了仓子又不打,就这么走了……” 赵江眼睛一眯,“山规里该怎么做?” 山规,是和人来讲的。 人,需要和牲口讲道理吗? 真特么好笑。 此话一出,宋平瞬间不动弹了。 他两只眼睛瞪圆了,背上生出细密的汗珠:“赵江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在问你,该怎么做!你不是要和我讲山规吗?”赵江接着一怒。 本来宋平不过来,啥事儿没有。 他偏要过来找赵江,扯这山里的规矩,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办牲口,我需要讲山规吗?” 赵江一吼,宋平的身子就一抖,大口出气儿都不敢,贴身上的衣服都给弄湿了。 “就算我现在搁山里给你办了,又能怎么样呢?” 赵江真不是开玩笑,他的话语中已经显露出隐隐的杀机。 连绵青山,茫茫绿海,不多他宋平的一具身子。 向登峰看着着赵江,有些不确定他江哥是不是真这么打算的。 但想着他俩现在手上只有侵刀,真做了只能给丢远点儿。 宋平看着赵江,大脑一片空白,嘴巴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硬要和我扯,我今天也和你说道说道。” 赵江语气又变得慢条斯理,好像刚才的盛怒不复存在。 “要是咱们是打伙的,这老虎崽子有你一股没得说。但你和我们都特么隔几座岗了,枪打的一根毛儿都没捞着,还好意思过来要?” “照你这样,我是不是每天在山里随便溜达放枪,完就找人说要分股就行啦?这不特么扯淡吗!” 哪怕是宋平这种人,此时也是臊得脸通红,只想赶紧离开:“爷们儿,饶了我这次,我马上就走。” 别说分老虎崽子了,现在他感觉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就不错了! 见赵江没有说话,宋平也不敢多问,慢慢地往后退,想要遁走。 可没等他迈几步,就听到赵江悠悠然的声音:“诶,我有说让你走了吗?” 他扭头看向向登峰:“我没说让他走吧?” 向登峰摇摇头,“没讲过呢。” 宋平瞬间停住,脸冲着地,汗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瞅他那熊样,赵江笑了下:“打你我觉着浪费子弹,我待会儿收拾还费劲儿。” “这样吧,你能走,枪得留下。” 第60章 王桂:打围嘛,哪有趟趟不走空的 听到赵江的话,宋平第一时间没有动弹。 见他这样,赵江跟自言自语似的:“这样,那待会儿我自己也能拿,就是费点力,唉……” “别,爷们儿!我给!我给!” 宋平身子往前一送,弯下腰,给他那棵16号挂管枪取下来,双手颤抖着放在地上。 他现在这心里,真是和滴血一样难受! 他手上这棵枪,别人现在想买的话,也得要大几百啊! 这都是钱啊。 可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呀。 “爷们儿,我放这儿了。” 宋平又慢慢地直起身子,往后退。 “嗯。”赵江舔了下嘴唇,“滚吧。” 听到他这样说,宋平心中如释重负! “诶诶!”他低头连声答应,先还是倒着往后走。 然后嫌不够快,身子转了过去,没走几步就撒丫子地跑,跟后面有鬼在追他一样。 关键他这腿软透了,踉踉跄跄的,跑几步就摔。 他跑着跑着,感觉闻到一股子骚味,裤裆子那儿沾着两边腿,不舒服。 他低头一看,整片儿都湿完了,宋平给吓尿了! 赵江的枪一直举着,等宋平到对面的岗腰坨子看不见了人影儿才放下来。 “登峰,你去把枪拿上。”赵江笑着回头对向登峰说,好像刚刚啥都没发生一样。 听见赵江说话,向登峰眼睛眨巴眨巴的,愣是没动。 他从呱呱落地,啥时候见过刚刚的场面啊? 向登峰是第一次见他平时爱笑的江哥那样子,有点儿对不上号了。 他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看着赵江,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吓着了?”赵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着趁这次,正好也和他讲讲。 “登峰,你不要觉得我做过了。” 赵江把从挎兜里取出侵刀,打算去给老虎崽子的皮给剥了,“在山里不能放松,尤其是碰着人,像宋平那犊子就不能惯着。” “山牲口的行为我们能够凭经验判断,可是人……有时候比牲口危险。” “你对他们松了,就是害咱自己的命。” 赵江这句话语气有些重了,“要是咱有事儿,咱爸妈可怎么活?你要是出了事儿,我向叔向婶该怎么办?” 向登峰猛点头,“我记住了江哥。” 上山的凶险,不仅来源于野兽,绝不是儿戏。 “诶,江哥,那咱下回打围我带把铲子吧!” 赵江正往沟塘子走呢,奇怪地回头,“你费劲儿巴拉带那玩意儿干啥啊?” 向登峰对着地手上做动作:“好挖坑啊!埋呀!” 赵江一怔,他是想自己这兄弟思维转换快些,但这也转的太过头了吧! 向登峰跑上前去拿枪的时候,抬起来一看,就没忍住抽了口凉气。 宋平这犊子上着膛的! 他回头看了眼赵江,更明白刚刚的情况,远比他想的要可怕。 赵江走到沟塘子下面,把这头他爸赵山老惦记着的老虎崽子给拎了起来。 他刚才连着打了两枪。 第一枪给打空了,擦着老虎崽子的背毛过去,给它惊得一缩。 第二枪则是打在了脖子后面,给穿透了。 身上多了枪眼儿,卖价上会有些影响,但能打着已实属不易。 这头老虎崽子一溜的米红色脊背,其他地方青黄的,毛色鲜明,那斑点遍布着很是清晰。 在太阳光下泛色,颜色在暗处又有流转,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要说毛皮质量最好的时候,还得是冬天。 现在虽然是秋天,但已是晚秋,这头老虎崽子的毛绒细长又紧密,底下的板子又柔软。 赵江的手触上去,感觉都是密的,唯一比较可惜的这头猞猁不算大,剥出来的皮张幅一般,胜在质量不错,头、腿、爪、尾齐全。 他使侵刀把尾骨和腿骨抽出来,后裆一开,毛朝着外面给卷巴卷巴起来成筒状。 赵江从挎兜里拿出一个白新的大布口袋,给猞猁皮放了进去,揣到衣服怀里放着。 剩的 肉都给塞挎兜里了。 老虎崽子的肉有酸味,但是做对了,也是种特别的味道,赵江想着别浪费。 这猞猁皮拿来做各种皮衣、皮帽和皮领子都行,穿戴起来暖哄的,在雪地里走着都能冒汗。 这年头,各种毛皮收购起来,都是主要做外汇,为神州大地建设出一份力。 尤其是这几年,可以说一天一个价,涨得挺厉害。 赵江打算等下了冬天头一场雪,就上收购站一趟,把这老虎崽子的皮给卖了换钱。 赶在年前儿,给家里人买点东西。 顺便再留点儿压压兜,他寻摸着,哪天再上郭炮家一趟,让他帮忙搭搭线,找几条狗。 赵江想着,他前世的狗有的该生了,自己冷不丁地上人家门儿,指不定都不好买。 今天这猞猁皮带回家,他妈王桂和妹妹赵兰肯定高兴,就是不知道他爹赵山看到会是啥表情了。 向登峰拿着两棵枪,看着赵江收拾完了才问:“江哥,你刚刚是真的打算把宋平那犊子给打了吗?” 赵江一笑:“我费那劲儿干啥?一个屯住着,他上山谁知道有没有人瞅着?和咱一个方向的,到时候不好脱关系。” “谁知道他那么不经吓呢!”赵江抬努了努头,“送咱枪呢。” 这年头打架啥的不咋管,但要是出了明面上的命案,还是会被查的。 为了宋平,把他哥俩搭进去,不值当。 闻言,向登峰和赵江都是嘿嘿一笑。 这一趟进山,不仅干下了老虎崽子,还拿了一棵16号挂管。 赵江想着快些回家好,也就没拢火休息。 今天也不需要拖什么东西,一身轻快的,边走边吃光头饼子,喝点儿水就回屯里了。 赵江到了家里,才三点多,时间还早呢。 他顺手把宋平的那棵枪塞进了柴垛里。 像此时的东北,家家户户都有个习惯,就是把这柴垛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堆高码好。 要是没了,还得专门上山弄点儿回来。 可是平常真要使,又不会用这儿的,再要去山上捡。 可能是没这玩意儿,看着感觉空荡荡的,心里不得劲儿吧。 “诶,儿子,今这么早?” 王桂瞧着赵江一身行头,就知道他又进山了。 现在她也习惯了,没说啥。 只是赵江今天回来得比较早,还没拖着肉,这是头一遭。 打围嘛,哪有天天不空手回来的? 王桂正想着安慰自己儿子几句,就见赵江上前,把怀里装猞猁皮的白布口袋露出来,笑着低声说:“走,妈,给你看个好玩意儿。” 王桂眨巴眨巴眼,被儿子赵江轻推着进了东屋。 第61章 对象耽误我上山打围 “你从山里整到啥好玩意儿了。”王桂见赵江有些神神秘秘的,不禁问,“跟你妈扯呼啥啊,赶紧的!” “别急呀妈。” 在王桂略显困惑的眼神中,赵江一笑,从怀里把白布口袋给掏了出来。 赵江一手拎住头,那原本卷成筒子状的皮毛就缓缓地落下,展出那一溜暗红色的脊背,轻微地晃荡着。 赵江他妈一下就认出来了。 “呀!”王桂眼睛一亮,步子一跨,上前从赵江手里把这张皮子接了过去。 “老虎崽子!” 她惊叫一声,没忍住喊出来后又捂住嘴,向屋外面看了眼。 “儿子,这你上山打的?”王桂可是老长时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笑得合不拢嘴,“这在哪儿碰着的啊?” 以前赵山也拿回家过,只是每次不是断肢就是断尾,没有那么全乎的。 但就算当时品相差点儿,也是值老鼻子钱了。 “就在老猪窝那儿。” 赵江眼珠一转,先给他妈讲清消息来源,“那宋平上山,他狗帮就是被它干折的。” “昂!”王桂点点头,她今天也听说了这事儿,完全没怀疑她儿子的说辞。 “妈给你拿去放好啊。” 王桂用手碰着这猞猁皮,感叹道:“摸着真顺溜暖和,软乎的。” 好的老虎崽子皮手摸上去,闭着眼都感觉不出来是在摸毛,像是还带温度的活物似的,光是触碰都是一种享受。 “往前你爸和你向叔去卖这个,得有一千五六呢。” 王桂把它重新卷好,眉眼弯弯,将皮子放回布口袋里:“还是我儿子厉害,这进山就没空着手回来的。” 想到自己的炕边人,王桂撇了撇嘴,“你爸还嘚的,说瞅着啥打啥,就拖个炮卵子,没咱儿子强。” 赵江坐到炕沿上解绑腿,憋着笑,“那我爸这回休息不还要上山吗,指不定能掏着啥呢。” 王桂撇撇嘴,似有不满。 他抬头看了眼王桂,指指布口袋:“妈,上次听我舅说,这价格有涨,能卖三千上下了。” “这么多!” 王桂瞪大了眼,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右手食指搭在额头上,“哎呀!” 这给赵江吓够呛,赶忙上前扶住,“妈,你咋了这是!” “没事没事儿,妈这是高兴的。” 王桂靠在墙上,那笑都压不住,摆摆手,又把布口袋紧紧地贴在胸口,“妈给你放仓房里去阴着,这钱攒着给你结婚用。” “我急啥,没谱的数儿。”赵江笑着摇摇头。 现在他还真没考虑这档子事儿,“我还没上班呢,人家姑娘也不放心凑我身边啊,早着呢。 现在这个年头,结了婚就没有离婚的。 平时闹啊吵啊啥的正常,日子还是过下去,姑娘嫁进来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赵江还有太多事情要做,就先别念着儿女情长了。 万一照顾不到,不浪费姑娘心情吗。 王桂原本都走到外面了,听到这句话又折回来。 “工作的事儿,你爸会想办法的呀。你要是真喜欢上哪家姑娘,你就和妈说!” 王桂拍了下赵江肩膀,“我儿子这俊着呢,诶,配哪家姑娘配不上啊?” 赵江本来几句玩笑话,他妈倒是念上了,坐到他身边,眼里有点兴奋,:“儿子,你有想法啊?” 赵江果断摆摆头:“那有对象了,不耽误我上山打围吗。” 王桂立马起身瞪眼,用手轻打了下赵江:“臭小子!我说正经的呢!” 看着他妈出去,赵江小口啜着热水,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黑发垂肩的身影。 赵江把杯子放在炕桌上,望杯里的水晃荡,轻轻叹了口气,“唉……” 他走出屋,去稀罕稀罕小牛。 感情是要慢慢培养滴。 在家里待了这么段时间,小牛已经不怎么害怕了,见到赵江进来还轻轻地晃尾巴。 赵江看了下小牛身上的伤,这年头没有细线,它那皮肉粘连处的针线就是粗的麻袋线,有的地方已经结硬痂了。 小牛这恢复 力可以,再来个十来天就能好差不多。 赵江手在它脑袋上撸着,想着到时候得带小牛熟悉熟悉山上。 一段时间不上山,再好的猎狗也会有些发懵,找回感觉后活儿就回来了。 这次,小牛被赵江救下,算算时候,前世的头狗进财也快出生了。 与披着黑袍子的小牛不同,进财是一身的雪白。 进财是公的,跑狂,跑得快,耐性好,趟子远。 而且公狗往往不到猎物近前儿不会开声。 所以在山中猎物的眼里,进财如同茫茫雪地中穿行的鬼魅,雪烟飞起,悄无声息,不知何时就杀到近前。 进财一口利齿撕扯,把雪地和它自个儿身子都溅上鲜红的血。 想着等进财回了自家门,让小牛来带大,黑白双头狗左右交替奔袭在山野的情形,赵江就嘿嘿傻乐。 给自己收拾干净后,王桂给赵江热了点中午的菜,他垫巴几口后就回屋躺着睡了。 他正好趁着困乏多睡会儿,养精蓄锐,晚上和他老舅王竹去地里护秋,多打点肉。 不仅是野猪会来,万一运气好的话磕下一头贪嘴的黑瞎子,那不又是一枚送上门的熊胆吗? 王桂想着进了自家门的三千块钱,哼着歌,心情美丽烧炉灶做饭。 今晚给儿子赵江做点好吃的,熊掌料理起来就要费点时间,不然不好吃。 山里人说法,黑瞎子经常性地会伸舌头舔舐自己的一双熊掌,有时甚至会舔得渗出血来,往嘴里啧摸那血味儿。 日经月累,那熊掌就有了精华。 王桂把那一对肥厚的熊掌扔在火堆里,给它上面的毛都给燎净了,再放到舀了凉井水的盆儿里压住。 王桂抬了个小板凳,拿刷子给熊掌在凉水里可劲儿地老实刷干净,把燎得黑黢黢的地方也刷实了。 大锅里的水烧开,往里加些白酒,扔整根的大葱,把熊掌放里面煮出血沫子,再给撇掉。 吃熊掌得老实炖,不然那里面的味儿出不来,吃起来不咋好吃。 熊掌上被王桂扎了几个小口子,就这样清水地放锅里老老实实地炖,连盐都不放。 这两只黑瞎子掌在锅里游了差不多三个钟头,一股子略显奇异的香味就慢慢飘出来。 赵江躺在炕上,鼻子一抽抽,手一撑身子就起来了。 该说不说,赵兰和赵江这兄妹俩,狗鼻子都怪灵! 第62章 赵兰:哥,你干他! 王桂把熊掌给捞出来,放在一旁晾着。 又把大锅给重新刷洗干净,把锅里的剩下的水给烧干。 糖油入锅,王桂大勺子慢慢翻转,给糖融化成深棕色。 接着把老实炖好了的熊掌放进去,让那饱满肥厚的掌裹满略微黏稠的糖油混合物。 咕咚咕咚地倒入酱油等调味,王桂手上动作不停,又往锅里扔去生姜、蒜片等继续翻炒出香味儿来。 接着加水没过熊掌,盖住锅盖,小火炖上。 等那汤汁随着时间慢慢收紧变浓,熊掌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软烂,表面泛着光泽的的时候就成了。 算上时间,赵山和赵兰也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 今天这道秋后攒膘的焖熊掌,出了这片山还真就吃不到了。 王桂知道赵山必定贪那一口酒,就再给他盛了一盘下酒神菜——茴香豆。 与葫芦条一样,每年春天赵家就会自家弄出来的一小片地的边边角角撒上茴香的种子。 它们生命力顽强,几乎不需要什么照料就能长成。 等秋天过后,茴香长起来的杆子就会慢慢干掉,这一个别有滋味的东西,王桂会把它们晒干收集起来,今天就发挥上用处了。 把茴香豆哗啦啦倒进锅里,八角、山葱、盐等调味和水一起没过去。 最关键是要把自己酿造的大酱和收集来的茴香杆子一同放进去,焖烧到水熬干,茴香豆完全吸收了各种调味。 把豆子放到干净的地方阴干,干透了之后就随时可以拿来吃了。 想着熊掌味道比较浓厚,所以王桂今天准备的是高粱水米饭,吃起来清爽些。 完再拌了个老虎菜,这是道凉菜,也很简单,就是把黄瓜、青辣椒和大葱切成丝儿,与小味儿挠挠的香菜一起和调料拌匀豁楞开。 也是清爽解腻。 这就妥了,简简单单又是一顿饭! 赵江把菜给端上桌,碗筷、酒也给备齐,只等父女二人回家就能开造。 赵兰还是先回来的。 可是今儿这动静听着咋不怎么对呢? 像往常的,要是闻到这熊掌的味,赵兰的狗鼻子和赵江一样,馋得早该奔来了。 现在赵江坐炕上,听那脚步,怎么还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进屋呢? 他下了炕,走到外面。 他妹赵兰正背着书包,两个手握着肩带,站在那儿低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哎呀!兰,咋了这是?” 赵江急的,赶忙上去问。 赵兰发丝儿垂下来,嘟着嘴,眼里还噙着泪,眼角微微的发红。 王桂也出来了,也是不明白咋回事儿,“兰,你讲讲,什么事情给我闺女伤成这样啊?” 赵江和王桂不问还好,一问,原本还有些收住的赵兰彻底崩不住了,头往上一仰,嚎啕大哭! “哥!” 泪珠子跟断了线一样地从脸蛋子上滑落。 当哥的,赵江心里着急,“妹,你跟哥说,谁欺负你了?哥马上找他去!” 他这袖子都给挽上去了,心里鬼火的,谁也不能让他妹伤心成这样啊! 在外面哭让别人瞧着了不咋好看,王桂和赵江就一左一右,扶着赵兰坐到炕沿上。 “兰,你说,啥事儿过不去啊,哥都给你扛着。”赵江顺着他妹的后背。 在两人的注视中,赵兰摇摇头,肩膀一抽一抽的,转身抓过放炕上的书包,拉链一开,在里面翻翻。 赵江和王桂对视一眼,没明白是啥意思。 赵兰拿出一张对折的卷子,手一送,放到了炕桌上。 她扭头对王桂说:“妈,我上回说看错了的题,这回又做错了!” “最后一题原本会的,我小测时候也忘了怎么弄!” 赵兰仰面抹泪,“哥,你不是说要找欺负我的人吗?” 她手指往卷上一道红叉叉那儿使劲一怼,“哥,你干它!” 赵江:…… 他只是低头,瞅了眼那卷子上跟虫爬似的数学公式,就感觉脑瓜子生疼。 只读了几天初中的赵江,也就顶天识个字儿了。 兰,哥这干不了,这真是干不明白。 “咳。”赵江,挠挠头往屋外走,“妈,我去迎迎爸。” 看着出去的赵江,赵兰哭喊:“妈,我哥不会,我咋也不会呢!” 王桂哭笑不得,“别伤心了兰,下回小心点儿就成了。” 这年头,学习的观念也不咋重,也不知道为啥赵兰这样,可能还是和她哥赵江一样,好强吧。 “咱开心念就念,难受就算了。”王桂说。 “那不行,我得把它整明白。” 赵兰用手背抹抹眼泪,跟看仇人样的眼神,就在炕桌上研究了起来,笔写得吭哧吭哧的。 赵江坐在东屋窗边,听到这动静笑了笑。 前世妹妹也好强,可却从来没在家表露过今天这样情绪。 更多时候反而有些沉闷。 而前世与今日的唯一变数,就是赵江。 可能心中有了底气,赵兰才敢肆意地宣泄自己的不开心吧。 “坐这儿干啥呢?”赵山走进院子,奇怪地瞅着靠窗边坐着的赵江。 “这不专门等你呢爸!”赵江乐呵地说。 赵山嘴一撇,“滚一边去!” “我刚回来路上碰见宋平,那小子眼耷拉着,见了我就躲着走。” 赵山瞅着他儿子,“你说他是干啥了,怕我啊?” “那我哪儿知道呢?那屯里的年轻人,有几个被您瞅着心里不怂啊?”赵江松松肩。 赵山眯着眼,怀疑地说:“不能是你和他干了啥吧?” “我和他都没来往,没玩到一块啊。”赵江说。 “嗯。”赵山心里奇怪,但也就随口一问,样子看上去却有些心神不宁。 他今天上班路上,听向志明讲了宋平狗帮被老虎崽子撕了的事儿。 这下两个人心里有些急了,怕没等他们上山,别人给老虎崽子捞去了。 赵山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了! “行了爸!我先进屋了,等着吃饭呢。” 赵江两手往前一抓,“妈今天焖了熊掌,香迷糊了。” “嗯,我闻见了。”赵山舔舔嘴。 老婆孩子热炕头,下了班,喝点小酒,叨筷子软乎的熊掌,这生活美啊。 赵山也就把心头,那一抹不安给丢掉了。 反正也犯不上专门请假上山,就三天功夫了,等等吧。 想来他没出手,那头老虎崽子也跑不掉。 第63章 赵山:桂,要不还是送儿子当套户吧 “兰,等会儿再做题啊,先吃饭了。” 王桂招呼赵兰把卷子给收起来。 赵山进来,瞅着他女儿脸上的泪痕了,“闺女咋了?” “我妹她做题,给自己急哭了。”赵江笑着说。 赵兰撇嘴,打了他哥一下。 赵山上炕,先哗啦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眯着眼喝下肚:“啊~” 今天上班干活的时候,他心情也挺美。 那有好几个人来问他,赵江上山,从黑瞎子掌下救郭炮的事情。 身为赵江的老子,赵山还是挺受用的。 他杵了杵筷子,叨了筷熊掌。 这黑瞎子掌王桂足足炖了三个点,软烂完了,裹上酱色的浓汁儿顺到嘴里嚼着,那胶乎的,带点甜又不感觉腻歪。 “嗯嗯。”赵山尝着味儿了,嘴里出声,点点头,嘴角也挂上了汁。 今天王桂备的是高粱米饭。 高粱米饭一般有两种出锅方法,一种常常在夏天吃,就是把煮好的给捞出来,放到冰凉的井水里,反复投个几遍,吃起来凉丝丝儿的,身上的燥热全给消了。 另一种就是王桂今儿的方法,将高粱米和米汤一起盛出来,舒舒服服地下肚,暖和又养胃。 赵山使筷子夹了好几个茴香豆放饭里,炒制再干透后的豆子,表面不再是金黄,往里凹进去,酱色中都显出几分琥珀般的光盈。 他连着高粱米粥一起送到嘴里,豆子口感充满韧劲儿,茴香豆独特的香气与自家酿造的大酱交织在一起,和温暖的米汤顺下肚。 哎呀,这得再来一口。 赵山嘴巴滋滋儿地咽了口酒,正美着呢。 赵江倒没那么爱吃熊掌,可能是后世油腻的东西吃多了,反而是觉得茴香豆的味道更可口些。 他瞅着赵兰,小姑娘眼神中透着坚毅,把黑瞎子掌放到米粥里,呼噜呼噜地吃,估计是把悲愤全给化作了食欲。 赵山小酒喝得有些舒服,笑着看向赵江:“儿子,你知道这山里,啥玩意儿比熊胆还值钱吗?” 赵兰抬起头,“熊胆不都得一千多了吗?有啥比它还厉害啊?” “棒槌呗爸!” 赵江说,“那品相好的一个得大几千。” “啧!”赵山摇摇头,“我说咱弄得着的,人抬棒槌都是有帮的。” 他嘿嘿一笑,话都到嘴边了,又没说出来。 “爸,你说呀!”赵兰听这磕唠的,很是不满。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我给整家来!” 赵山咽下一口酒,往嘴里扔了几颗茴香豆,背靠在墙上,腿一抖一抖的。 王桂瞅着他那样子,今天就是不咋顺眼呢。 “你知道,你知道也没见你往家带啊!”王桂瞪了他一眼,“一天天净嘚的,休息就往山上跑。” “嘿,我怎么没往家带啊,我不说吗,马上就能带回来!” 赵山听了不乐意,直起身子来,看了眼赵江。 这段时间净让这臭小子嘚了,家里的风向标势头略微有点不对啊。 “马上是多久啊?”王桂不依不饶。 她上周,原本想让赵山休息时候一起弄弄家里的活,人家直接就往山上跑,这周居然还要去。 “马上,马上就是两三天喽。” “还两三天呢。” 王桂拍了下赵江的胳膊,“我儿砸不用那么久,人家今儿就带回来一老虎崽子皮!” “好长时间没摸着那玩意儿,真挺暖和的。” 王桂此话一出,赵山表情一滞,腿也不抖了,呆呆地望着她。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皱着眉,一手扶着额头,一手在王桂面前不停摆:“等会儿,等会儿的!你说儿子带回来个啥?” “老虎崽子皮!”王桂又说了一遍。 赵山嘴巴一抿又松开,看了眼王桂,又转头看向赵江,脸上充满了困惑。 “儿砸说,他老舅告他最近老虎崽子皮又涨价了。”王桂竖出三根手指,“三千块!” “哥,真的打着了?”赵兰转头问赵江,“我回家你咋不告诉我呢。” “那你哭得成大花脸了 ,我也没空开口啊。”赵江笑着。 赵兰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瞪他一眼,连忙岔开话题,“老虎崽子皮这么值钱,是不是不好打啊。” “还行,蒙着了。”赵江转头,“咱爸打得多,让爸讲讲。” 赵江扭头看到现在的赵山,可是被吓了一下! 赵山直勾勾地看着他,胳膊撑在桌子上,“你搁哪儿打的老虎崽子?” 这语气急的。 王桂白了他一眼,儿子往家带猞猁皮,不管夸人家,先就问搁哪儿打的。 赵江摸了摸下巴,“宋平的狗不是被这老虎崽子撕了吗?我们就寻思他可能往哪儿撞着的,觉着老猪窝那儿不错。” “就算没碰着猞猁,打点野猪也成啊。等上了山,老虎崽子正好奔出来,就给打了。” “你给打着了?”赵山不相信地问。 “嗯呐,蒙着了。”赵江笑笑说,“我爸要是去了,那肯定更手拿把掐啊。” 赵山这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身子一松,背靠在墙上,仰头望着上面,整个人跟懈了劲儿一样。 哪儿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赵山又看向赵江,自己儿子那贱嗖嗖的笑,就不对劲。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赵江说的话呢? 赵山咬着牙,他盼星星盼月亮的去打老虎崽子,就这么被他儿子给截胡了! 这种瘾头子半道被人给弄没了感觉,真难受! 他有点气,拿筷子吃菜,动静就大了点。 “嘿!你摔打啥呢?”王桂不高兴了。 这语气听上去真要动怒了,赵山只好慢慢抬起头,艰难地憋出一句:“儿子,打得好!” 赵山心里愤愤地想:“别被你老子给逮到!” 心里明了一切的赵江憋着笑,看胸膛一伏一伏的他爸,“虎父无犬子吗!” 一家人吃过饭,王桂捡着碗筷,外面就传来王竹的声音:“江儿,搁家呢吗?” “我老舅来找我晚上护秋去了。”赵江下了炕。 “嗯,稳当点儿的啊。”王桂在外屋地里说。 “舅!”赵兰出屋子和王竹打招呼。 “兰儿。”王竹笑着点点头。 赵江拿起56半和自家的16号挂管就出了屋,“走吗老舅。” 王竹对小牛来说是陌生的,家里进了生人,小牛就开始叫,赵江轻轻拍了下门才停住。 但是见到赵江身上挎着的枪,小牛又是忍不住了,攀在门上俩爪子刮蹭的,急啊。 好猎狗一段时间不上山就会难受,见赵江没理会它往院里走,没打算带它样子,小牛心里更着急了,还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不急啊江儿,你这啥时候搞了一条狗啊?” 王竹好奇,他昨天晚上才在这儿吃了饺子,也没见到狗啊。 “那是小牛。”赵江嘿嘿一笑。 王竹眼睛都瞪圆了:“郭炮那只小牛?” “昂!” “我滴妈!”这下王竹说什么也得稀罕稀罕小牛才走得动道了。 有赵江陪着,小牛也不会咬人,知道这是自家人。 “啧啧,真是好狗啊,这身段,一看就出活。”王竹也是懂狗的,一看就赞。 “我估摸等小牛伤好差不多了,就带它溜溜去。” “好啊,那等下雪了,江儿你指定不能少干啊!”王竹点点头,都有小牛了,那还说啥! “郭炮咋就寻思把小牛给你了呢?他不山了?”王竹一猜就准,赵江点点头。 “是,猎狗就没有愿意一直搁家里的。” 王竹脸上露出感叹的表情,想起郭沧昨天来福林屯,坐着车,二话不说擎天开一枪的情形:“那老爷子也是够性的!给咱震的。” “姐,走了啊!”王竹回东屋打了声招呼。 “诶!”王桂和赵兰也回了下。 至于赵山,则还是双眼无神地靠在墙上,只木然地回了一声“嗯。” 王竹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他姐夫又在寻思啥呢。 等赵江他俩走了,王桂走到炕边,没好气地打了下赵山,眉毛一挑:“你整啥死 出!” 要不是她弟知道赵山性子,还以为赵山不待见他呢! 赵山转头看向王桂,悠悠地说了句:“桂儿啊,咱要不,还是把江儿送去当套户吧?” 王桂:? 第64章 守苞谷待野猪 赵山此时说这句话,倒不是觉得儿子不懂事,是赵江有点太“懂事”! 属于不正经的埋怨,透出他十分的怨气。 “要去你去!归愣加拉套子,挣两份工!” 王桂白了他一眼,“儿子现在这样多好。” “你改天就去找人家,把事情给说了,给人拿点肉,添麻烦了。” 王桂吩咐着赵山,此时她也不管赵山意见了,这套户他儿子就不能去。 此前给赵江找好了干活的对子,现在得说,人家好再去找伴。 赵山深吸一口烟,缓缓地从鼻子里冒出来,默默点了点头,起身向外面走去。 “你干啥啊?”王桂问。 “我去瞅瞅老虎崽子皮,不行啊?”赵山暗戳戳地怼了一句。 走到仓房里,他用手翻看猞猁皮,看到那脖颈的窟窿,心里暗惊:“好枪法!” 虽然不是一枪爆头,但也没差多少,算品相相当可以的了。 “唉……” 赵山有心事,走出屋子,瞅了眼趴在门口的小牛,又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挠了挠心口,又深深抽了口手上的烟。 …… “小牛认哪些山牲口啊?”路上,王竹仍然对号称两岭第一头狗的小牛充满兴趣。 像猎狗碰着跳猫子、獾子啥的,自己就会去追,不用主人教。 因为这些小兽本身就在它们食谱内,知道能吃肉。 但是如果猎人不有意的培养,就算狍子、野猪和黑瞎子在猎狗眼前晃悠,猎狗心里没概念,它们也不会攻击,不知道这是香喷喷的肉。 “郭炮说小牛野猪抓的比较多,狍子也认,黑瞎子干得少些。”赵江想了想。 小牛的一口掏后对野猪来说确实难顶,而且它也正值转壮年,远远未到实力的巅峰。 “等小牛身上伤好得七七八八的,我就带它去打打獾子。” 赵江想着先别干太猛,让小牛找找感觉。 獾子一年到头都在地下的洞里,只有秋的时候会出来。 这小玩意儿伶牙俐齿,爪子也尖,身子也灵活,能很好锻炼猎狗,让它们知道不能蛮干。 但因为獾子体重在那儿摆着,抓咬攻击的部位往往不是重要地方,不会给猎狗造成重伤,所以很适合拿来练手。 对赵江的安排,王竹很赞同,“可以,完再上山溜溜去。” “獾子肉拿来炖大白萝卜,香啊。”王竹笑着说,“江,到时候喊我一起,我也去玩玩。” 主要王竹也是想看看小牛手把,而且狗掏住獾子,有时候要用刀来结果,杀起来也比较带劲儿。 这秋天的獾子都重,有的沉甸甸的,一只身上就能出三斤油,肉吃起来有意思。 “行老舅,到时候你拎几只肥的,带家去给瑶瑶吃。” 俩人很快就走到了王竹的家。 小孩子困得早,王瑶瑶已经睡了。 “江儿,来了啊。”陶灵灵起身,“来,先坐会儿,喝口热水。” “诶。”赵江笑着答应,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口热水,“不坐了舅妈,我趁现在去地里看看情况。” 像野猪它们来偷吃苞谷,今儿顺着哪条道来的,明天大概率还是从这里来,进了地里才成片或者成条的祸害粮食。 人去护秋,如果只是抱着惊走牲口的目的,听到野猪在地里动静弄出金属声响和人声就行了。 但赵江是冲着取走它们性命去的,就得提前看好,打埋伏,伏枪而猎。 趁着赵江出去了,陶灵灵拉住王竹,“你可得给江儿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 她是担心在地里被山牲口给折腾了,晚上黑灯瞎火的,她也不知道地里是野猪还是黑瞎子啊。 王竹之前也没去地里看过。 “嗯。”王竹点点头,“没事儿,我们两个人,两棵枪,就算是黑瞎子也给打了呀。” 陶灵灵拍了下他,“别瞎说。水都给装壶里了,我还弄了点煎饼大酱,你给带过去。” “行。”王竹心里一暖,“你早点儿休息啊。” 从屋里往外走的时候,王竹突然回头,脸上带笑地指指炕柜, “灵儿,你瞅瞅第二层有啥呢?” 没等回答,说完就去追赵江了。 陶灵灵不明所以,打开了第二层,就瞅见一瓶蛤蜊油安安稳稳躺在被褥上。 这年头的人,感情都在心里,和放满热水的暖壶似的,摇着也不出声。 也不会特意经管什么纪念日礼物,男女之间这种方面都还比较糙。 “费那钱儿的……”陶灵灵小声嘟囔了句。 她抬起头,笑着冲屋外白了一眼,双手捧着细细地看。 此时地里已有不少收拾好的,一捆捆被堆在靠边的地上。 从地里留下的痕迹,也能判断出晚上来的是野猪还是黑瞎子。 因为野猪吃玉米,是先在根茎处给咬断,让玉米杆倒下来,再侧着啃上面的粒儿。 而黑瞎子则是折断玉米杆子,咬断的玉米穗都是整整齐齐的,很容易和野猪的痕迹区分开。 王竹家这片地,明显就是被一群野猪给当食堂了,没给少造。地里还留了不少掘开的泥土,都是它们拱开的。 王竹和赵江都门儿清,去找兽道。 赵江大致在地里绕了一圈,这田里野猪的蹄子印很多,但属从南面汇进来的最多,他走过去蹲下来查看。 由于蹄子印来回得比较多,赵江也判断不出这猪帮到底有多少。 但是从蹄印子,能看出是一头两百来斤的老母猪领队。 老母猪最多也就长到三百来斤,这就属于是最大的了,而且还比较少见。 就这儿吧。 赵江起身,选定野猪兽道的左侧,找着一个低矮的王八坑,人坐里面,守苞谷待帮猪。 王竹则到了兽道另外一侧的地里趴着,眼从苞米杆子缝里观察,枪口朝着外面。 赵江使的是那颗56半,自家的16号挂管给了王竹。 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大多数人家吃过饭,没事儿就睡得早。 农田附近多数人家陆续灭了灯,光亮渐弱,夜色变深,两人蹲守的地方也变得寂静无声。 闻着地里泥土的气息,赵江把56半抱在怀里,抬头看夜空。 现在还远远谈不上后世那种光污染,天上遍布着点点星光,皎洁的一轮弯月泼开银晕。 赵江望向对面,只能瞅见他老舅王竹的一双眸子,眼睛适应黑暗后,也能把四周瞧个大概了。 赵江用耳朵听着周围动静,没什么异常。 但他也没心急,今天蹲不到也是正常的,帮猪今天可能不会来。 护秋就是要一连好几个晚上地守着。 俩人等了两个多点,就在赵江昏昏沉沉,有些瞌睡时。 “嗯?” 赵江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什么哼哧哼哧的声响。 他把挡眼前的玉米杆给慢慢按下来,这路上却没看到野猪。 这群野猪今儿不知道为何,没有走这条道。 此时王竹也注意到了野猪动静,和赵江一同起身。 赵江向他身后指了指,两人都是一手提枪,一手拨住玉米杆,等人身子过了后再慢慢地放正杆子,悄咪儿地向出动静的地方靠拢。 第65章 双方都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愿 赵江是不知道这帮猪今天为啥没走道。 他和王竹就在田里慢慢地向前摸,用手拨住杆子,步子走得很慢。 在月夜里,野猪咀嚼声特别明显。 它们不像黑瞎子,能站起来用一双掌掏玉米,就只能先把杆子给啃断,让玉米杆趴下来,再慢慢啃。 玉米杆折断和它们啃食的声音交替着不断响起。 野猪进了田地后,都成片成片地啃咬。 这种地从年头到年尾多累啊,就知道野猪群有多招人恨了。 像“一猪二熊三老虎”这句俗语,就并不是对厉害程度进行排名,而是祸害粮食的能力。 赵江走在前面,突然把手抬起来,示意王竹停住。 此时原本野猪进食的声音小了,有的声儿还慢慢停住。 赵江透过眼前拨开的空档,能看到前面从缝隙处偷过来的黑影子,模糊地动着。 野猪警觉性很高,估计是领头的老母猪对赵江两人弄出的细微声响有所察觉。 要是这时惊走了帮猪,在地里视线太过受影响,根本打不了。 两人就维持住现有的姿势,没动弹。 大概过了一分钟,野猪才继续进食。 它们所在的地方,玉米杆子摇摇晃晃的。 赵江呼了一口气,继续慢慢向前迈步。 现在距离近了,更得小心些。 可没等两人走几步,野猪的声音就又断了! 王竹看了赵江一眼,这该咋整? 两个人几步就停,一直僵在这里也不行啊? 赵江把枪换到左手拿着,右手伸出去,把一根玉米杆子给折断了。 “咔!” 折断一根,赵江不停,又去折了一根。 尽量让折断玉米杆子的声音不断。 王竹看明白了,赵江是在模仿野猪进食,弄出响动,来骗眼前的帮猪。 于是他也上手,给身旁的杆子弄断,咔咔声不停。 两个人边折杆子,在声音的掩护下继续靠近。 果然,听到像同类吃东西的动静,这帮猪也放松了警惕,继续放食了。 这回赵江和王竹看清了。 就在他俩往前,那周围的玉米杆子都给弄折断完了,横七竖八乱糟糟地倒着。 一头看上去体型最大,应该就是那头两百来斤的老母猪,嘴巴一拱一拱的,估摸低头吃着玉米。 在它旁边还有头一百来斤的野猪,和几头小野猪吃倒在那头的玉米。 黑暗中,它们的脊背上的毛稍动着,结成一大团黑影子。 一个个安然自得的样子,吃得肚子上的囔囔揣往下坠。 “就是你们害灵儿和我吵架!” 王竹心中骂道,端起手中的枪,就瞄上离他最近的那头一百来斤的野猪。 赵江也直接松开按住的玉米杆子,任它刷刷得回弹打到身上,“啪”得就端枪上脸! 由于赵江和王竹此时不加掩饰的动作,老母猪感到不对了。 但它在这家吃食了这么久都没事,没想到马上开奔,还抬起猪鼻子,一抽一抽得,发出“嘿—嘿—”的动静。 这家伙还在警告示威! 赵江咧嘴一笑。 “嘭!” “嘭!” 赵江与王竹几乎是同一时间开枪,两人站位一前一后。 黑暗中之只见两个枪管迸射出子弹,枪火的光亮闪耀,短暂地映照出两人的面庞。 赵江瞄得是那头两百来斤的老母猪,因为看得影影绰绰的,就大概往侧面胸的部位射击。 “咿呀!” 前面的玉米地里马上发出野猪的惨叫,还有受到枪声惊吓,其他野猪跑动的声音,给玉米杆子刮擦得刷刷的,地里顿时一阵喧腾。 王竹打完一枪,就把手里的16号挂管给放下了。 这视线不好,等他撅好枪早捞不着枪了。 赵江打完一枪,却没有停顿地转向,又接连向记忆中的位置射击,食指连扣了四下才把枪给下了脸。 “呼。”赵江呼了口气。 两个人的枪管子都冒着烟,火药的味道从这里 飘向田里其他地方。 赵江听着刚才的动静,觉着应该是打着了。 但现在不能上前去查看,害怕有危险,被不知道哪儿猫着的野猪冲出来给拱了。 打没打到也就这样了,明天早上来看就清楚了。 “走吧老舅,回去睡觉了。” 赵江挥挥手,扛着枪招呼王竹。 “江儿,喝口水。”王竹也是揉了下脖子,把水壶给递过去。 在两人往王竹家走的时候,顺着两人原本蹲守的兽道往前儿,一头炮卵子停止了哼哧哼哧地进食,把头抬起来。 它小眼睛转着,把鼻子转向赵江两人开枪的方向,在空气中嗅闻着。 这是头大概三百来斤的炮卵子。 一双獠牙从猪嘴里伸出来,直愣地往上冲,两根獠牙尖尖的。 它左边的獠牙上挂着一个油丝绳拧成的套子,往上勒到猪鼻子那儿,过了一圈又缠到它嘴下面。 这套子死死得勒进它肉里,伤口还没好,一圈都是血渗出来附在皮上的硬壳子。 这个套子让炮卵子是吃不香睡不好,心中烦躁。 今天原本老母猪领群的帮猪,也是想走老路进田里开造的。 可它们没走到呢,就见这头炮卵子在前面趴着,嘴里哼哼着。 像野猪发情入群,都是要小雪前后,此时还早着呢,不管是这头炮卵子,还是猪群里的老母猪,双方对彼此都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 老母猪隔老远闻见这头炮卵子身上的血味,马上调转方向,哼哼着绕了大圈才进了王竹家的玉米地。 赵江两人向老母猪方向前进后不久,那头炮卵子趴着感觉好点儿了,才顺着老母猪它们踏出来的道走进地里啃食玉米。 此时听到那头传来的空荡荡枪声,鼻子里嗅到似有似无飘来的火药味,这头炮卵子也不管吃没吃饱,吓得是心惊胆颤,当即转动屁股,撒蹄子就可劲儿地往林子里奔了! 在山里,越狠的野猪死得越快。 而像这头明显是枪漏子,从猎人枪下跑脱的野猪最是难杀。 野猪鼻子本来就灵,它们对火药味有概念后,闻见就会跑,很是难杀。 赵江和王竹蹲了老半天,身上也有些冷。 原本蹲着野猪的时候身上有股劲,现在也感觉乏了。 这边屋子里陶灵灵也没睡踏实,听到两人动静就连忙起来,热了点儿黏豆包,烧了热乎水给两个人吃喝。 黏豆包也是东北特色的吃食,就是用擀好的面团包上一小坨细腻的豆沙,完再放笼屉里,一个一个间隔着码放好就开蒸。 蒸的时候锅盖要盖紧,用打湿的布给锅盖的缝隙都遮的老老实实。 现在还不是冬天,黏豆包也就不是那种冻得梆硬的,那种出锅外皮会更黏乎。 黏豆包包好时候就有小孩拳头大小,出锅后会变得更大,晶莹白净的,混着热乎气。 赵江和王竹都是一连干了好几个,满嘴的米香和甜甜的豆香,把蒸好的都给消灭干净了。 第66章 八条狗,两死六伤 赵江醒的时候,炕上已经没人了。 “江儿,醒啦?”陶灵灵陪着王瑶瑶在玩。 赵江笑着点点头,“我老舅呢?” “去地里看昨晚打着啥了。”陶灵灵用手一指。 赵江没急着去,反正听声响是干着了,不过是几头的问题。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陶灵灵就招呼他来吃早饭。 赵江来了,陶灵灵是完全想弄好吃的给他。 她从坛子里捡了两枚腌好的咸鸭蛋,放水里煮好后轻轻一磕,给放在了盘里。 见赵江昨晚乐意吃黏豆包,陶灵灵就又蒸了些,配上糊涂粥给赵江放在炕桌上。 这年头的鸭蛋,属于一年到头家里桌上难得的美味了。 基本上是要攒一波在筐里拿去卖掉,剩下的一点才会腌制起来。 只要家里有小孩的,从鸭蛋进了坛子开始,每天的必修就是跑大人面前问:“能吃了吗?” 赵江先喝了口糊涂粥暖暖胃,再拨开碎裂的蛋壳,使筷子尖儿戳破蛋白,鸭蛋里浓郁金黄的油脂就止不住地涌出来,显出内里黄中带红的心儿。 这年头的鸭蛋,不知道为啥,就是比后来香很多。 这一戳开,整个屋子里都是香气。 王瑶瑶眼巴巴地站在一旁,手指放嘴里含着。 “来,瑶瑶,你先吃。” 赵江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用筷子从鸭蛋里挑了一块,送到瑶瑶的嘴里。 小家伙啧巴得可带劲儿了。 “瑶瑶,自己能吃吗?” “嗯!”王瑶瑶吃得嘴边流油,赵江赶忙给她擦了擦。 赵江把筷子给了她,自己重拿了另一双,吃另一枚咸鸭蛋。 蛋白微咸,蛋黄进嘴,沙沙的质感,裹着里面的油脂满嘴香。 赵江又夹了筷子咸菜,送到糊涂粥里,稀里哗啦地造。 王竹进来的时候,赵江正吃完抹嘴呢。 “江儿,干到三头!”王竹坐到炕上喝水,“咱这回运气好。” “除了那头两百多的老母猪,那只一百多斤的也是老母猪,还有头隔年沉。” 这个结果倒是在赵江的料想内。 “待会儿你把那头大的拖家里去。”王竹说。 赵江连连摆手,“拖啥呀舅,咱歇会儿,就搁家给它扒了呀。” “也行。”王竹点点头,也没跟外甥客气,“那你待会儿多带点肉回去。” “行,舅,你记得把蹄子拿给我姨,她拿去炖了好下奶。” “待会儿肉扒了我就给她送去。”王竹拿出卷好的烟,点燃后眯眼抽起来。 “咱俩昨晚起先蹲的那地方,我瞅着头炮卵子印子。” “可能咱走了它就来了吧。”赵江点点头,“反正咱也打着了,没事了。” 现在地里打死了野猪,其他帮猪闻到血味道就不会来了,今晚就不用再来护秋了。 “不是。”王竹摇摇头,“它趴着的印子旁边还有血,受过伤了。” “嗯?”赵江一愣,“受伤的炮卵子?” 王竹把拿着烟的手往前一指,“我追了会儿踪,它往那边岔岗子去了。” “瞅着蹄子印,差不多三百来斤。”王竹补充了下,“那牙正厉害。” 赵江听了,心里有数,“我回家去讲下。” 受伤的炮卵子,没别的需要必须打,就是离远点儿就好了。 歇了会儿,赵江和王竹去把两头老母猪和隔年沉都拽回家,和陶灵灵一起把肉给扒了。 知道赵江不想往家拽,陶灵灵就可劲儿给他往麻袋里装肉。 “舅妈,够了够了!” 赵江连忙伸手阻住陶灵灵还想往里装的手,他还寻思回去让他妈做猞猁来吃呢。 这野猪肉太多就得紧着消灭它了。 “走了啊。” 现在也还没到吃午饭的点,赵江就扛着麻袋往家走。 他走在道上,就瞅见对面是皱着眉头的梁晓民,边走边按自己的太阳穴。 “梁叔。”赵江放下麻袋打招呼。 前段时间郭炮过来放枪的事情,如果不是屯长 梁晓民不当回事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麻烦的。 赵山和梁晓民一起长大,关系处得也挺好。 “江儿。”梁晓民点点头,看到他沉甸甸的麻袋,好奇地问:“你这是又打了啥?这么早就从山里回来了?” 赵江身上挂着两把枪,梁晓民就以为他刚从山上打围回来。 “没,我老舅。”赵江头努了努,“昨晚上护秋来着,打了几头野猪。” “昂……”说到护秋这两个字,梁晓民好像又有些头疼的样子。 “梁叔,这你拿上。” 赵江低头从麻袋里拿了个老母猪后大腿,又拿了些里脊,“这老母猪肉,香。” “行,谢谢江啊。”梁晓民笑了笑,也没客气,就抱怀里了。 “梁叔,走了啊。”赵江又扛起麻袋,想着继续走道。 梁晓民手在他肩膀上拉了下,“江儿,你等等。” “咋了?啥事儿梁叔。”赵江回头,没弄明白梁晓民为啥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前段时间,为了将闻着粮食味来祸害的山牲口给赶走,梁晓民组织了一波民兵,在周遭又放了轮枪。 他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可没想到的是,前些日子那头伤人的炮卵子跑到福林屯这附近了! 两天前把屯里的一个人给挑了,送到山下镇里医院去了。 这炮卵子还在一天,那人们从这儿出去走道心里就会慌。 倒是有人冲着林场的奖励来打过,可每次都是没到近前儿,就给跑掉了。 这头炮卵子碰到猎狗从不恋战,一心只想开溜,根本定不住。 梁晓民感觉这段时间赵江没少划拉,脑子一下起了心思:“江儿,那头挑人的炮卵子你能去打了不?” “你们要几个人去,都从屯里拿56半自动步枪,子弹屯部管够。” “除了林场的奖励,屯里再出二十块!”梁晓民想了想说。 这头伤人的炮卵子在,始终是个烦恼啊。 加上林场奖励的三十,合一起得有五十块了,不是笔小数目。 但这仗打不得。 且不说自家小牛伤没好完,好了也不能一来就干猛仗啊。 这种炮卵子也不是善茬,别不小心给狗和人折里面。 赵江摇摇头,委婉地拒绝:“梁叔,这打围的人那么多,我算个啥啊。” “把这奖励说出去,肯定有人去的,不差我一个。” 梁晓民原本也是没办法,一时兴起说的,听到赵江的话也是反应过来,他才多大啊? 这上山确实不太稳妥,是梁晓民心急了。 “梁叔,这炮卵子之前咋没干下来呢?溜到咱屯边了。”赵江好奇地问。 “唉。”梁晓民叹口气,“福泽屯有个姓曹的猎人,他家五条狗,和另外一个人合伙,总共八条狗去了。” 梁晓民嘴往下一撇,“八条狗,被干死了两条,其他都挂了彩!” 赵江心中一惊,“这也太恶了!” 第67章 紧着狗来 这头炮卵子原本在25号愣场路上蹲着,只要有人就冲出来挑。 三百多斤的炮卵子,那牙可不是弯着长的,低下头,两根直溜溜地冲天! 它头左摇右晃,东撅右挑的,和匕首样的牙划在人身上,哪里受得了? 挑伤人之后,大家上班都不安心,林场也不同意它继续作恶啊,发出三十块的奖励悬赏猪命。 奖赏之下,必有勇夫。 福泽屯的曹永,家里养了五条狗。 这年头,有的人家吃饭都困难,更别提顾上狗了。 从这儿也听得出来曹永有些本事。 他邻居周国也打围,关系挺好,平时拆帮单干,遇到大货就合伙。 这次两家的狗就合帮,两人两棵56半八条狗,浩浩荡荡地上了山。 曹永也比较谨慎,先去了解了情况,知道这是头三百来斤的炮卵子,仍没有轻敌。 他俩上山到了愣场附近,狗帮很快就开了声。 俩人也没慢慢走,始终加快脚步,紧赶慢赶,就怕出意外。 狗帮的叫声始终转移,这说明它们一直拖着着野猪,在定花窝,没定死。 听这阵仗,曹永和周国经验都比较丰富,觉得拿下这头野猪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过了一会儿,狗帮就没声了! 狗帮没声儿了,只有两种情况。 要么是咬着野猪把它闷在地上,腾不开嘴。 要么就是发不出声音了。 可两家现在有八条狗,这头野猪就三百来斤,就算两条狗挂一个猪耳朵,一只狗咬猪鼻子,那也还剩三啊! 两人暗道不好,心急如焚提枪往上赶。 等赶到的时候,曹永家的青狗身子都硬了。 它肚子被划破,里面的肠子流出来,挂在下方小石子上,已经断了。 像狗肠子流出来不碍事,只要给塞回去缝好照样能活。 但肠子断了就没办法了。 再往上走,周国家的头狗也没了,脖子上一个血窟窿,血汩汩地流。 剩下的狗有躺地上的,头抬起来看着他们,想要撑起身子却没劲儿,嘴里呜呜叫着。 见着主人能动的,一拐一拐向他俩走来,身上都有划伤。 炮卵子早就没了踪影。 这趟上山,干折两条狗,六条受伤,两个人却连炮卵子的毛都没瞧着,一枪未开! 如此惨状,曹永和周国都是悲愤交加,一团心火压得人难受至极。 听到消息,愣场的人都心惊胆战。 从此走道都是结伴而行,甚至拿着侵刀,边走边敲喊。 可这头炮卵子,可能知道人们主意打在它身上,居然腾了窝! 这也就前两天的事。 福林屯的程义,原本想着进山里溜溜套子,顺道捡点野菜。 可他从屯口进山,到第二个岗岔子那儿,就听到背后有哼哼的动静。 炮卵子阴阴地冲来,牙尖直接给他右边裤子划破,屁股蛋子血流如注! 程义倒在地上,那炮卵子还继续拱,牙往他身上戳,幸好他有经验,拼命护住身子。 等野猪走了,他就捂着伤,慢慢地往屯里移,让人给救了回去。 赵江听完梁晓民说的,不禁摇摇头。 这野猪不好打,他确实不能答应托大。 这仗划不来。 梁晓民也不会逼赵江,和他道了别,自己继续琢磨这件事。 赵江回了家,喊了声妈,却往外屋地走。 他扛着麻袋,先去找了小牛。 这年头的猎狗伙食一般。 烫点苞米面,或者烀点土豆窝瓜再撒点盐面子,再图省事儿就是人吃剩啥狗就吃啥。 所以猎狗上山,把油汪汪的肉吃到嘴里后,才会知道原来狗生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世上有远远比苞米面好吃的美味! 狗馋肉,上山干活才有动力。 这几天赵江每天都会陪小牛玩,加上睡他屋,小牛对赵江已经比较亲近了。 此时闻到肉的味道,憋了好多天的小牛摇着尾巴,就来到蹲着的赵江身边,眼巴巴地歪头看他。 赵江一笑,“来。” 他也不心疼,从麻袋就拿出油水多的肚子肉,放到手上递给小牛。 小牛哼哧哼哧地吃得喷香啊。 “儿子,打着了?”王桂走过来问。 “嗯,我和老舅打着三头,两头老母猪一头隔年沉,就在我舅家把肉扒了。” 王桂点点头,看着小牛干肉,“今天喂过了,别整太多。” 她倒不是心疼肉,是害怕小牛吃撑了。 有些狗吃起东西来真是会没数,“它肉喂多了,晚上放屁你屋里不是臭啊。” “小牛不会。”赵江摸着它的头,小牛非但没有护食,反而有些享受的感觉。 “多吃没事,它晚上放屁我起来给开门,散会儿气。” 反正别饿着冷着小牛。 王桂拍了他背一下,“和你爸一个样,都是紧着狗来!” 赵江嘿嘿一笑。 这小牛刚进他家,要是不培养感情,上了山干不干活另说,搞不好还往郭沧那儿跑。 在日常中了解每条狗的性子,知道是个什么脾性,打围时的配合才会自然。 “儿子,明天我和你姨、向婶还有舅妈约着去逛大集,你去不?”王桂问。 这儿子从山里拿回来熊胆和老虎崽子皮,王桂这管着家里钱的,手上没那么紧巴巴,心里都松快不少。 心情愉悦,她就想着一起明天去集上逛逛。 不然天天在家里,也挺闷的。 赵江刚熬大晚上护秋,明儿正好休息不上山,“去啊,我给登峰也喊上。” “行。” 赵江又喂了两条肉后,再递上去,小牛就用舌头舔舔他手指,也不吃了。 “吃饱了。” 小牛不吃肉了,迈着步急冲冲到了赵江挂绑腿的地方,头冲着上面叫! 赵江一愣,小牛这是等不及想上山啊,但他也没办法,“你伤还得养养呢。” 小牛和听懂了似的,一双眼往下耷拉,走到旁边坐下打哈欠。 赵江把麻袋放回外屋地里,“妈,中午你把那猞猁给做了呗。” “吃那玩意儿啊?” 王桂迟疑着,“那肉能吃吗,听说炖出来都是酸的,妈没整过啊。” “能吃!” 赵江肯定地点点头,“别炖啊煮的,老虎崽子都是蒜瓣肉,就和干辣椒一起炒,炒干些就行。” “那吃起来滋味不错,我爸吃这猞猁肉,拿来下酒肯定香。”赵江舔舔嘴唇。 “行,妈按你说的弄。” 老虎崽子是山野中的健将,家都选在乱石塘里,翻山越岭当然不在话下。 给皮扒了后,真是一身子的腱子肉,成股成条的。 这肉太硬了,直接剁开来炒不行。 王桂就先把它拆了,一块块儿的,下到锅里和掰开的一段段山葱和生姜片儿一起烀。 足足烀了两个多点猞猁肉才软乎了。 王桂和赵江一阵忙活,把肉从骨头上拆下来。 起锅烧熊油,王桂扔进一把干辣椒,大铁锅里滋滋作响,气儿往外呛。 大火滚油,王桂把拆出来的一盆子猞猁肉,大概十来斤都给下到锅里,可劲儿地爆炒。 中途赵江还往里扔了点炸好的花生米。 和羊有羊膻味一样,老虎崽子也有股独特的肉香,随着王桂的不断翻炒渐渐地散开来。 第68章 得找回场子! 王桂又往里面倒了点酱油,她原本想加点醋,想到老虎崽子本身的酸味,又给瓶子放下了。 快出锅时候,她撒入盐面子颠了颠给盛到盆里,又加了掐断的葱和香菜沫。 “来,江儿,吃饭。” 因为中午就两个人在家,王桂就只弄了这一道菜,配点咸菜疙瘩,吃高粱米饭。 “这能好吃吗儿子?” 王桂闻了闻味道,感觉干辣椒下的挺多的,还是没挡住那股子隐隐的酸味。 “能,妈你尝一个!”赵江夹了一块放到她碗里。 王桂这肉剁得大,放到碗里就占据了饭四分之一的空当。 王桂第一口没敢往大了整,只小小地咬了一口。 这老虎崽子的肉还真和赵江说的一样,都是蒜瓣子肉。 牙齿咬过后,肉呈现出来的造型就和后世的松鼠鱼一样。 但老虎崽子常年在山上奔跃,满身的肌肉,非常紧实。 硬要类比的话,和跳猫子后大腿那儿的口感差不多。 “儿子,你别说,这猞猁肉还怪有嚼劲的。” 王桂一口吃进去嚼着,眼前一亮。 这肉吃起来香的,配着略冲的辣味,却始终有股子酸味上来。 别说,王桂本来就爱吃酸的,这怪模怪样的味道挺合她口味。 她咽下去,又夹了一块放到嘴里,“江儿,早知道能这样整,以前你爸打的那些肉就不该丢了。” 王桂有些惋惜。 “昂,没事儿妈,乐意吃以后见了再打呗。” 赵江笑笑,“从山里划拉就是了,我瞅着就打!” “嘚的!少学你爸啊!”王桂一手拿碗,一手用食指戳了下赵江胳膊。 可能是赵山的缘故,现在王桂不太乐意听到“瞅到啥打啥”的类似表述,一听她就觉着不靠谱。 两人放开了造,这一盆子猞猁肉也还有很多,盖起来等父女二人回来后一起吃。 赵江和他妈说了别往屯口上岔子那条路走,怕撞到炮卵子后,就回自己屋炕上躺着了。 昨晚睡得少,他正困得很。 他还没睡舒服呢,就被推开房门带进来的一阵凉风给弄醒了。 迷迷糊糊的,赵江就看见赵山站在他炕头,也不说话,手背在身后,光瞅着他。 昨晚向登峰家里的情况和赵家差不多。 等把打下老虎崽子的消息带回去后,确认过打的地方后,向志明先是疑惑,完是茫然。 他端着碗,吃肉都不香了。 向志明对赵山有些心虚,他隐约觉着,可能消息是从他这儿漏出去的。 光是想到他之前乐呵呵说的,“那俩小子哪儿打得着!” 向志明心里就烦! 看着向登峰得意那样,他端着的碗是不断拿起,放下,再拿起,又放下。 连晚上睡觉他都在琢磨这事儿,翻来覆去,没像往常一样挨着枕头就着。 赵山昨晚也没咋睡踏实。 两个人都略显疲惫的在上班路上碰见,点了点头,沉默地同行。 “志明。”赵山冷不丁地一喊,给向志明整的连忙回:“大哥。” 两人对视一番,眼中都无前几日说要叱咤山林,勇擒老虎崽子的风采。 “唉……”两人都是齐齐地一叹气! “让这俩小子捞去了。”赵山语气中满是遗憾。 向志明和他儿子一样,都是藏不住事儿的主,马上就说,“大哥,估计着是从我这儿听来的,那天喝了点酒……” 向志明也有些懊恼,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贵信息,怎么就让出去了呢? 他也真没寻思这俩小子能干着啊! 赵山也不会怪向志明,毕竟昨天,他也在饭桌上嘚来着! 他摆摆手,“江儿枪法比咱想得好。” 赵山和向志明讲了那老虎崽子脖子上的窟窿,后者也是惊讶。 向志明感觉,自己也得是状态很好的情况下,才能打出来了。 唠完这磕,老哥俩直到坐上林场上班的班车,还是沉默着。 “大哥,咱得找机会干下啥,把场子找回来啊。 ” 向志明说,“那就是他们手气旺,咱打围多久了,别灭了咱自己志气。” 赵山没说话,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有什么东西,打下来能让人震撼呢? 赵山的脑袋里闪过一些不那么美好的回忆,他摇摇头,感觉那确实不太现实。 这心里有事儿,不知道咋的,赵山下了班,就莫名地走到了赵江的屋里。 想儿子了,嗯。 “吃饭了!”外面传来王桂的喊,赵兰也着家了。 “爸,昨儿护秋,我和老舅打了两头老母猪和一头隔年陈。” 赵江看了眼赵山,边下炕边说。 “走吧爸,妈今天使熊油炒的老虎崽子肉,都是蒜瓣子肉,香得很,咱喝点儿不?” 没注意赵山表情的变化,赵江往外走的时候说。 赵山吸了口气,儿子带猞猁皮回家,好事儿! “喝点儿吧。” 赵江感觉他爸怎么有些沉闷呢? 他眼珠子一转,又问道:“爸,接下来几天我不上山,你休息不要用吗?那五六半搁你屋吧,随时去用。” 赵山脚步一顿,绷不住了,瞪了赵江一眼,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了!滚!” 接着快步走出去,赵江面露微笑,跟着过去了。 晚上王桂又炒了个山葱野猪肉,一家人今晚都够呛把这两道肉菜干完。 赵兰他们说话的时候,赵山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在想啥,就光刨碗里的饭,一边吃猞猁肉一边喝酒。 “干嘛呢?” 王桂喊了下他。 “没事儿,我今天干活累了点!” 赵山干活时候,和一群大老爷们儿说话粗声粗气地吼,今天回家没留意,这句话语气就重了点儿。 但在家不能这样啊。 “能不能好好说话!” 现在东北的妇女,也是很强悍的,能任你摔打? 王桂马上把筷子一放,“你不是说休息了,要往家带比熊胆更值钱的东西吗?” “我看你那天带不带得回来,摔打谁呢?你干活辛苦,家里这么多事儿我干着就不累了是吧?” 只要是在农村,这家里每天就有干不完的活。 男主外女主内,家里大小事都是王桂在操持。 赵山缩了下脖子,这下老实了,过了会儿又给王桂夹了筷肉,满脸堆笑地说:“桂,刚我没留意。” 王桂白他一眼,还是把那块肉伸碗给接住了。 赵兰也挺想去赶集的,但她要上学,没办法。 “哥,你到时候给我带点儿好吃的!我想吃糖饼子!” 赵兰仰着头,“我听他们说集上那家味道做得和家里不一样!” 现在的糖是紧缺物,白糖是能够正经送礼的存在。 像家里来了要好的客,可能才会冲点白糖水出来给人喝。 这点甜味,平时确实很难解到馋。 妹妹的要求,赵江当然无条件答应:“行,哥明天就给你买来,放学回来吃。” 第69章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打饼炒鸡蛋 晚上吃过饭收拾好了,赵江躺床上睡觉呢,他妈王桂走了进来。 “怎么了妈?”赵江撑起身子来问,害怕是有什么事儿。 “没啥。”王桂走到他身旁站着,也不坐,手就往兜里掏。 在赵江诧异的目光中,王桂数了一叠十张的大团结,向他递了过来:“儿子,拿着。” 赵江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钱,拿好后又有点懵,捏着钱又往王桂那边推:“妈,给我这么多钱干啥啊。” 前阵子他妈才拿了十块给他压兜,这年头没啥娱乐活动,赵江又不看小牌,也没什么不良嗜好。 光是在屯里买点吃喝的,这钱也花不完呀。 这下王桂直接给了他一百元,不问清楚,赵江不敢拿呀。 “小点儿声。”王桂朝屋外看了眼,“妈寻思,你不想要狗嘛。” 她拍拍赵江肩膀,“妈也看不来狗,这钱你拿好,有合适的就买了!” 王桂现在觉着,有狗的话,上山也能帮着儿子啊。 猎狗护主,真遇到危险,它们会豁出命来救赵江。 而且王桂听她弟他们都说,小牛顶个的头狗,只要不是太差的猎狗,都能给带出来。 王桂说完话,也没等赵江回应,就往屋外走,临出门头探出去了,又转回来,用手指往外戳戳,小声地说了句:“别和你爸说昂。” 这笔钱里,还是克扣了点儿赵山每月零花的!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赵江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王桂带着笑意回了屋。 “你去干啥了啊?”赵山躺炕上问。 “去把苞米粒儿和红豆搁水里泡上了,明早吃大碴子粥。”王桂面色无异。 “昂。”赵山不疑有他。 晚上小牛还真的放屁了。 那狗吃肉吃多了,肚子里就都是油,圆鼓鼓点,放出来的屁很臭。 赵江眉毛一皱,捏着鼻子,是被臭醒的。 “你这屁噗啊噗啊不带停啊。”赵江赶紧下炕把门打开散气儿。 他又经管着小牛把屎尿给排了,小牛在院子里乱逛,让他给抱回去了。 这时候已经快六点了,赵江吹了会儿风,屋里感觉还是有点臭哄,索性就不睡起床了。 今早儿王桂做得就是大碴子粥,又把昨晚吃剩的肉给热了热,加盘咸菜疙瘩上了炕桌。 眼瞅没啥人动筷子了,赵江就把剩个底儿的肉赶到碗里,又干下一碗热乎的糊涂粥。 “哥,别忘了给我买糖饼。”赵兰还特别叮嘱了下,“摆摊的是个大姨,挂了红布。” “行,哥忘不了。”赵江点点头,“有那么好吃吗?” 赵兰还专门说两遍,生怕他忘了。 “上次我同学午饭带的这个,给我掰了一块儿,香香甜甜的。” 赵兰舔舔嘴唇,显然对这个味道念念不忘。 “放学回家,哥保证给你放桌上,你等着造。”赵江说。 他眼瞅赵山走出了屋,拉了下赵兰往出走的书包带儿,“兰,你等下的。” “咋了?” 赵江手往怀里一摸,拿出一张大团结,塞到赵兰点裤兜里,“你个馋的,有啥想吃想喝的,自己去买哈。” 他是怕学校里,要是有同学用的本子好看啊,后面带橡皮的铅笔啊,赵兰没有,心里失落。 “不用哥,我只是馋那糖饼子,给我这么多干啥。” “再说,妈有给我钱用,够花了。” “这另算的,咱妈给的就拿着,这哥给你的也揣好啊。” 这时候屋外传来人声,“江哥!” 应该是方婧,向登峰他们都来了,准备一起去赶集,怕去晚了少瞅到好东西。 “收好啊兰,别和哥犟。”也不等赵兰反驳,赵江就下炕出屋:“来了!” 赵兰站在原地,手在兜里摩挲了下还带着他哥体温的那张大团结,笑了笑,把头发往耳朵后一挽,也背着书包出去了。 说了阵话,赵兰先走了。 一行人走在道上,奔大集的方向。 “我老舅没来啊。”赵江问陶灵灵。 “嗯,他上山看 对子去了。” “昂。”赵江点点头。 王竹没来,他不上班,但这段时间却也挺忙。 王竹不怎么打狗围,却擅长溜围,而且会下各种拍、夹、对。 除了黄皮他不弄,其他的他都会划拉。 像所谓的桥对,要用整段的树来做。 做的时候是比较费劲儿,还得趁早,但弄好以后就能长期使用很多年。 弄这玩意儿有诀窍,放山里其他打围人瞅着了也整不明白。 但赵江他老舅好钻研,门门道道是说的清清楚楚,和赵江一起把它给整得亮堂了。 王竹前年就在山里放了一批,今年三四月又做了几个,放到山里。 不用去管,过好几个月,桥对子就和那自然存在的倒木一个样了,山牲口根本分不清。 简单地来讲,当有灰狗子啥的从它上面走过,就会把下面的拉棍触动,让原本在上方悬着的对子落下来,给灰狗子压住。 这样弄出来的皮张一点损失没有。 像赵江和向登峰拿弹弓去打,顶多算玩票性质。 正经想靠皮子掏钱的,得像王竹这样在山里下对子。 前期制作也辛苦,费时费力,眼瞅快落雪到皮毛好的时候,王竹就上山去调整桥对。 之后他也基本隔个一两天,就要上山把整的对子全溜一遍。 运气好,山里野物厚的话,能划拉不少。 等到了大集上,王桂她们要去看看布料。 赵江就和向登峰一起去逛。 “咱先去找一挂红布,卖糖饼的大婶。”赵江边走边看,“兰要吃。” 向登峰心里,赵兰跟自家亲妹妹一样,点点头:“好。” 像东北此时的一般家里,日常是高粱米和玉米面占据绝对的主导。 白面和大米是极少吃到的。 而用面粉做成的糖饼,更是绝对的亮色。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打饼炒鸡蛋。 说的就是这糖饼,是家里挨一年到正月时候才能吃到的美味。 俩人没费什么功夫,就瞅到那写着招牌“韩氏糖饼”的红布。 俩人还没走到近前儿呢,就闻到一股子甜香飘来。 走到摊位前,一位收拾的很利索的大姨,手脚不停地在摔面团,捏剂子包糖饼。 一旁的热油滚滚的铁锅里,有个老爷子,正使长长的夹子,不断翻转炸着的糖饼子。 热滚滚的香气袭来,赵江和向登峰都是咽口水。 第70章 花狗崽子 “大姨,糖饼子怎么卖?”赵江咽着口水,开口问道。 “两毛一斤。”大姨抬起头来,看了赵江一眼。 看他们家的份量,大概是两个有一斤。 “这么贵!”向登峰瞪了眼,忍不住轻轻喊了下。 现在大集上,卖各种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就有不少卖山里野味的。 像最贵的黑瞎子肉,也才五毛一斤。 这白面加红糖做成的饼子卖这个价,是有些高。 大姨停下手里的动作,用旁边的抹布擦擦额头上的汗:“小伙子,我们这儿都实在价。那糖弄来就不便宜嘞,正经的好糖。” “你再瞧瞧我这面团,筋道得很!” 大姨拿起一团摔在桌上,“红糖也不少加,他们其他家的,便宜是便宜点,吃不出我这个味道。” “尝一个,不后悔!” 大姨热情地笑着说,“你们头回来吃吧?我再送你俩一人一碗蛋汤!” 像红糖饼,吃到嘴里香甜的,再喝下一口暖和飘蛋花的汤,在这个显着凉意的时候,确实很美。 旁有站着等糖饼子的,也笑着点头,“他家好吃的。” 在香气的席卷下,向登峰看向赵江,等他做主意。 赵江没犹豫,掏出从小卖部屈叔那破开的钱,递上去四块钱,“大姨,你给我整这么多的。” 他想着他们来的人多,待会儿也要给王桂他们尝尝,剩下的带回家去,给没来的人吃。 给他妹赵兰也多买点儿,想吃就得吃舒坦啊,只是尝个味多没意思。 大姨听到,一愣,刚刚还说有点贵,她以为俩人就买一两个尝尝呢,没想到一下买这么多。 他们家在这集里,也算是“高端吃食”了。 连在炸糖饼的老爷子也抬起头,看了他俩一眼。 大姨也实诚,没接钱。 “小伙子,你俩人吃不了这么多。我家饼子放久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这年头人都纯朴,她怕赵江拿回去搁着味道不好,这买卖做了她心里不舒服。 都是在大集上的,做的长久生意,让人说去了不好。 “我们人多,今天就能吃完。”赵江摇摇头,“没事儿,做就是了。” 想到妹妹赵兰的馋样,赵江想着,吃不完不还有她落肚里吗。 “哥,我来。” 向登峰忙挤过去掏钱。 他这几次跟着他江哥干下货了,他妈方婧估摸和王桂聊天,也给他了点钱压兜。 赵江却直接把钱塞到了大姨手上,“行了行了,我给过了。” “我给我妹买的,你下回的。”赵江把向登峰手推回去。 “大姨,这要等多久啊?”赵江问,这大姨手法熟练。 旁边大爷锅里就没停过,饼子胀大变得略微焦黄后就夹起来,放到铝盆里,销得很快,没剩的样子。 “快的,他们都是买了过会儿来拿。” 大姨想了想,“你们去逛逛,回来就好了。” 赵江点点头,却没急着走,想看看这糖饼子完整的怎么做。 那红糖罐里被渗了点儿白面,大姨把揉好的面团子弄成长条,再揪成一个个小剂子。 两手手掌一压给按扁,再用手从碗里捏了扎扎实实的一小团红糖,放到中间给裹住。 完用擀面杖轻快地一来一回,就成了圆圆的饼子,放到旁边,由老爷子来翻炸。 赵江感觉看不得了,明明干了三碗大碴子粥,都觉得饿了。 他招呼向登峰:“走,逛逛去。” “大姨,我们待会儿来拿啊。” “好!” 赵江也是好久没来赶过集了,主要以前每天他都起得挺晚,也懒得走五六里地过来。 “江哥,这卖的东西还挺多的。”向登峰也是看着新奇。 周边几个村屯的,有啥东西想卖了都会到这儿来。 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管理,人往那儿一站,捧着想卖的东西喊就行了。 随着神州大地的建设,变化可谓渗透在生活方方面面,日新月异。 赵江知道,人们的生活方式会在未 来短短几十年来发生剧变。 “江哥,现在光大集就这么热闹呢。” 向登峰也是左看右看,好奇地瞅大家卖啥。 “等下雪了,我们去市里卖老虎崽子皮,那才叫热闹呢。”赵江笑笑。 “咱要跑市里去卖吗?” “嗯,那儿价更高。”赵江点点头。 从他们屯去市里,要先去山下的镇里,再买车票。 “那市里估计东西不能少。”向登峰说。 “那寻思啥。”赵江点头。 两人边走边聊,话题最多的就是今年第一场雪啥时候能下。 现在哥俩打猎的瘾头子都被勾起来了,这白茫茫雪一盖下来,肯定得大干特干。 “江哥,咱也去杀仓子。”向登峰跃跃欲试。 赵江笑笑,“你知道哪儿有仓子啊?先带你上山溜溜,练练枪吧。” 向登峰心理素质不错,只要打枪子弹喂够,枪法跟上他那虎啦吧唧的性子就行。 “卖狗啦!上好的头狗!” 两人正走着,就听到前面有人叫喊。 “一等一的头狗,抬头香,上山就干活!” 听那人说的这么好,赵江和向登峰对视一眼,就往那边走。 叫卖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出头,手里牵着绳子,拽住一条生得威风八面的狼青。 那狗牙齿也尖,耳朵大,狗爪子也大。 旁边已经围了几个人。 只是看了那条狗一眼,赵江的嘴角就往下一撇。 向登峰却被狼青的样子给唬住了,“江哥,这狗看着拽实啊!” 赵江没接腔,他看到那男子身旁还放着一个篮子,里面好像有狗崽子。 他走到旁边,蹲下来,掀开盖在上面的布。 见了光,里面的狗崽子就爬过来,眼儿都还眯着睁不全乎,就冲着赵江嫩声嫩气地汪汪叫。 赵江把它尾巴掀起来看了一眼,又把狗崽子的狗爪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被人从篮子里拎住后颈带起来,这花狗崽子也不怕,还歪着头看赵江,嘴巴一张一张地虚空去咬。 “身子有点弱……”赵江心里想了想,有了主意。 狗崽子受不得冷,赵江又给它放回去盖住。 他右脚不动声色给篮子拨了一下,用自己身子挡住,让外面的人瞅不见。 那卖狗的人,正讲得滔滔不绝夸自己的狼青,压根就没在乎赵江的动作。 第71章 花一百八买条狗? “这狼青认狍子、野猪、黑瞎子,趟子远,下口利,干仗狠!” 男人使劲儿一拽绳子,让这想趴下的狗又给立起来。 旁边就有人问了,“那这么好,你咋自己不留着呢?” “说来也不怕各位爷们儿笑话,我这上月打围,碰到走倒踪的黑熊,给我狗帮干折了,就剩它了。” “我现在啊,是听到熊叫就发怂,不寻思打围了。” 男人接话是毫不犹豫,跟打了腹稿一样。 “这不手里紧,就想着给他卖了吗。” “爷们儿,你把它买回去,这上山啥也不用干,配点帮腔子,让狗帮把黑瞎子定住,只管开一枪就行了!” “这快下雪了,一冬天能划拉多少啊?” 他讲的时候还配上手的动作,不少围圈的人听得眼神都有变化。 说得那些平时不上山打围的人,都有种马上扛枪上山干黑瞎子取熊胆的冲动! 有人就问价了,“那你准备卖多少啊?” 男人摇摇头,“实在价,一百二!不讲价!”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那这头狗价格还真不算贵。 而且打围的人,卖头狗肯定是要搭着狗帮挑帮卖的,平常很难找到单出的。 有几个人就低声窃窃私语起来,眼神不断地看向那狼青。 男人见状,连忙趁热打铁,“现在光一个熊胆就得千八的啊,这干下一个就赚不少啊。” 向登峰听了也是意动,用胳膊肘杵了杵赵江,可后者却没有任何动静,纹丝不动。 “八十,我给带回家,咱都发。”旁边有个人忍不住了,开价道。 男人听了连连摇头,“不行啊,我这狗没拖出来都卖五十不止啊。” “一百二贵了,兄弟,你不是急用钱吗?” 另一个人直接从怀里掏出钱来,“一百,卖不卖?” 卖狗的人还是摇头,脸上却露出纠结的表情,“唉……这价……这好狗啊,抬头香!” 赵江瞅了一眼之前出价的人,看着他们都是一副非拿下不可的样子,想了下,也说话了:“我加五块,一百零五。” 这时,还没等卖狗的人说话,旁突然出来一个声音。 “一百一,卖我。” 出价的人不在内圈,大家循声望去。 赵江皱着眉,就看到一个人迈着一双短腿,很慢地走过来。 他身上还缠着绷带呢。 李宏发! 向登峰见了,“你不在床上躺着,跑这儿凑啥热闹?” 李宏发这些天一直躺在炕上疗伤,现在感觉能走着道了,就随赶着爬犁的人,和他妈来集上看看。 自从那天在赵家门口闹事,他爹被揍了以后,回到家中,一家子都无比郁闷。 心里,更不得意赵向两家了! 他刚刚一直站在外面,听卖狗的人说话。 原本李宏发虽然有动心,但他现在认清,自己不会打围。 他个矮,没看到赵江和向登峰在里面站着。 听到赵江熟悉的声音,脑子里马上就坚定了:这狗,他李宏发必须拿下! “我来买狗不行啊!” 李宏发梗着脖子,胸膛起伏着,上气了! “江哥,他要和咱抢!”向登峰低声说,“我这儿还有六十,咱也加价!” 赵江嘴角不露声色地抬了下,轻轻按了下向登峰的手。 向登峰秒懂,看到赵江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站住安静的不出声了。 卖狗的人开价一百二,本来就是预留了砍价空间的,压根没想卖这么多。 此时价格被抬到一百一,再想往上涨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面上一喜,看向李宏发,“爷们儿懂狗啊。” 卖狗的人看向赵江和之前出价的,“一百一了啊,还有没有?” 这人也是不厚道,按理说别人出价了,你就一句卖还是不卖。 他还专门去问别人,等着有没有更高的价。 这价上得太快了,一百一不太好往上涨了。 “这哪儿来的愣子。” 之前出价的人瞅着昂首挺 胸的李宏发,语气很是不满。 李宏发不管那些,反而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向赵江。 他心里都想好了,不管赵江出价多少,自己都接! 赵江瞅着他,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指,状似有些犹豫地说:“一百一十五。” 李宏发直接喊,“一百三!” “妈呀!” “哪来的傻犊子。” 其他人都是摇头。 李宏发这一口,自个人就加了十五! 完他又抬下巴,看赵江。 眼瞅着两个人较上劲儿了,其他人是没想买了,都走掉了。 就剩下一些看热闹的。 “两位爷们儿,他们都走了,你们出价待会儿真得买啊。”卖狗的男人不放心地说。 李宏发朝他一甩手,“我给你现钱!” 赵江低头看了看那只装狗崽子的篮子,抬头盯住李宏发。 他慢慢竖起三根手指,“我再加三十,一百六。” 这下,卖狗的人听着,呼吸都急促了! 一百六啊! 要买他这条狗! 向登峰心里一咯噔,他和赵江出门身上就拢共一百六,刚刚买了糖饼子还差点儿呢。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赵江。 后者跺了跺脚,拍拍裤腿儿,眼睛乜斜地看了眼李宏发,“嗯?” 他转头向狼青的主人,“你卖我吧,这小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赵江用手指指自己脑袋,撇撇嘴,“他前段时间被猪挑了,脑子……出了点毛病。” 男人怀疑地看了眼李宏发,这小子来的架势,瞅着确实不太正常! 李宏发此时,紧咬着嘴,脸都涨红了。 他手往前一甩,简直怒不可遏,完全跳脚了:“你说谁出不起呢!” “我出一百八!” 李宏发看向赵江:“这狗你就别想拿!” 他想着,赵江会打围,都这么想要这条狗,它就差不了! 关键是,出心里这口气,李宏发畅快啊! “疯了疯了!” “一百八买这玩意儿!” “傻了吧唧的,这样花钱。” 一百八,正儿八经的好头狗也上不了这价。 赵江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表示这狗他不要了。 卖狗的人听到这价,腿都打了个哆嗦,现在也只剩李宏发了。 他连忙上前,生怕这买卖跑掉:“爷们儿,这狗卖你了!给钱我就递绳!” 李宏发现在可不管周围的人咋说他,只觉得自己斗赢了! 他对卖狗人说,“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去拿钱,千万不能卖给这人!” 说完就忙慌地迈小短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去找他妈沈艳拿钱。 见他走远了,卖狗的人有些担心他不回来,就问赵江:“爷们儿,要是他不来,这狗我一百六卖你咋样?” 赵江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一百六?特么五十我都嫌多!” 见着赵江不屑的脸色,卖狗人瞅着自己傻不愣登的青狗,语塞了。 第72章 我给你留五块压兜 卖狗这人之前吹的天上天下的,也就糊弄糊弄不打围,不懂猎狗的人。 真正能干肉打围的狗,那身上都得是有不少逆着长毛的地方,和脸上的很多小伤口一起,这些都是被山牲口给弄伤的。 人学东西,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那狗上山,也得有个受伤再越干越猛的过程啊。 可眼瞅这人拽的青狗,这毛生得是光溜水滑,这太阳照上去都发亮! 咋滴,它是哮天犬转世啊?出生就能干仗? 赵江对着狼青一跺脚,那狗也不叫,就把头转过去。 它胆子还小! 这样的狗,能不能看家护院起到警示的作用,都成问题。 听着赵江毫不留情地一顿怼,这男的不敢说话了。 “你不是咱这片的吧?”赵江冷笑着。 像他们这边打围,一般都使的是东北大笨狗,或者蒙细串子。 很少有人使这种狼青。 赵江还真说对了,这卖狗的人就是个氓流子。 人也不正经,干的到处打枣子,东打一杆西打一杆骗人的营生。 赵江使了个眼色,向登峰走到那男子背后,两人一前一后给他围住。 男人以往骗人就被抓住过。 这年头,没有报官的说法。 要是偷东西、骗人被逮住,给他揍成啥样都得受着! 而且他这两天才到这嘎达,人生地不熟。 强龙也不压地头蛇啊,关键他顶多算条赖皮蛇。 看到身强力壮的两人,他怕啊,真是以前被揍怕过。 要是赵江再一嚎有骗子,这集上的人就得围过来干他! 搞不好最后还得扭到公家去,那他就彻底完了! 他抖着身子,“两位好汉,放我一马!我马上就走!” 说着他就低头想溜。 “诶,别走啊。我还想和你谈买卖呢。不是这条狼青。” 赵江慢条斯理,“你这不还有个狗崽子吗?怎么卖?” 那人哪里还敢说价,“一个狗崽子,不值钱,爷们儿你拿去就是了。” “嗯。”赵江说完,笑着看他。 “我,我能走了吗?” 卖狗人很是紧张,感觉这俩人瞅着,比他还不像好人呢。 “走啥?你不赚钱啦?”赵江把头朝李宏发那边努努。 “啊?”那人懵了会儿,不明白赵江是什么意思。 这都戳破他了,到底是想让他做买卖呢,还是不想让他做买卖呢? 到底是走南闯北赚偏门的,他瞬间反应过来,“爷们儿,待会儿一百八到手,我孝敬您一百!” 他看出来了,赵江和那人不对付,人家懂狗,刚刚是故意拱火在抬价! 要不是赵江,这狗压根就卖不了那么多。 向登峰面露喜色,看向赵江,这就要一百到手啦? 赵江却仍笑着盯住他,没接话。 这价格,不太满意! 向登峰瞅了眼赵江,学着他江哥的语调,“我们家兄弟姐妹多……” 一边说着,还把手关节弄得咔咔的! 骗子听得心惊胆战,咬咬牙,没办法,谁叫自己的生死权交在别人手上呢! “给您一百二!” 赵江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这价不实诚啊!” 在逛大集的人眼里看来,好像关系很亲密似的。 “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你待会儿走不还得去坐车吗?” “我给你留五块压兜,这买车票够多了吧?” 李宏发的这一百八,赵江不贪,只要一百七十五! 饶是这骗子见多识广,也是愣在当场。 你说赵江心狠吧,还给留了车票和吃饭钱! 骗子艰难地抬起头,“够!妥妥的够了!” “嗯。” 说完话,赵江就胳膊交叉在胸前,望着道那头。 这李宏发能不能快点儿啊,他还等着回去吃糖饼子呢。 又等了差不多七八分钟,就见李宏发和他妈沈艳二人往这边奔,都跑得是满头大汗。 这一百八,对 谁家来说都不是小数目啊。 刚李宏发找到他妈说这事儿,身上的钱还不够,沈艳是找人借来的。 “儿子,这狗真有这么好吗?” “你还不信!” 李宏发生怕跑得不赶趟,狗被赵江给截了。 “人都说是头狗了,这干下一个熊胆,顶多少个一百八啊!” “妈,你就别问了!”李宏发气喘吁吁,着急地往前一指,“你看,赵江还在那儿守着呢!” “这狗要是不好,他能和我争这么凶,等到现在都不走吗!” 瞅见赵江和向登峰站那儿的模样,沈艳也不再怀疑。 “这卖狗的,还挺实诚!”沈艳接话。 母子俩都觉着,这骗子能相信他俩,等到现在没卖给赵江,真是实在人! 俩人跑到跟前,李宏发将手杵在膝盖上喘气,“妈,快给钱!” 沈艳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叠钱,交到骗子手里。 等牵狗绳到了李宏发手中,他一拽,那狼青就叫着到了他脚边。 “爷们儿,谢了啊!”李宏发对骗子说。 转头他露出压不住的笑,朝赵江咧嘴。 哪怕跑得他没好透的肋骨,跟劈叉了似的生疼,他也觉得,值! 李宏发和沈艳两人,都是牵着狗,趾高气昂的走了。 等两人刚走过,向登峰就把头低下,身子不停地抖。 “哎哟江哥,不行了!” 他连连摆手,哈哈大笑,“憋笑憋得特么我肚子疼!” 主要是李宏发那嘚的损样,知道是咋回事儿的向登峰,实在难绷! “行啦,收收。”赵江拍拍他肩膀。 赵江手向前一伸,在骗子极其不舍的目光中,那一叠十八张的大团结就到了他手上,眼睁睁看着揣进兜里。 从沈艳给钱到现在,前后还不过五分钟吧。 赵江手在兜里翻找了一下,递出来五块钱,“喏,给,收好啊,别说咱欺负人。” “没欺负你吧?”赵江笑眯眯的。 “没有,没有,爷抬举我。”骗子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站着不动干啥?走啊,请你吃糖饼子去?” 赵江提着装花狗崽子的篮子,和向登峰转身,往大姨的摊位那边去。 骗子怕得拱手一拜,“谢谢爷们儿,不饿不饿,我这就走,马上走!” 赵江挥挥手,“不送。” 他才松了口气,麻溜地就跑了。 路上甚至还跑过了牵狗的李宏发和沈艳。 “这爷们儿跑这么急干嘛?”沈艳奇怪地问。 “人说了着急用钱,不然也不会卖这头狗,家里有事吧。” 李宏发低头看狼青,是怎么看觉得怎么漂亮。 那头奔着的骗子,心里嘀咕着,赵江这俩爷们儿瞅着岁数不大啊,心咋比他都咕咚! 他暗暗发誓,这嘎达,他今生永不再来! 第73章 小花初到家 “江哥,我刚还以为你真要买那狼青呢。” 向登峰笑着,“那阵仗,我都唬住了。” 赵江把盖在篮子上的布提开一点。 花狗崽子正在睡觉,小小的一团,身子轻微起伏着。 狗崽子小的时候都很贪睡,要让它睡饱睡暖。 赵江轻轻地把布给盖上,“那不真,李宏发能心甘情愿掏一百八来买那傻狗?” 这个价格,在正儿八经挑帮卖的狗帮里,也是高到不行。 “那李宏发还挺舍得,一下就能拿这么多出来。” 赵江冷笑一声,“你以为他家为什么屯里人缘这么差?” “李宏发他爸,他爷,都不是啥好东西!这往前儿,吸了不少人的血。” 所以家底子厚啊。 “昂……”向登峰点点头,他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只是老一辈的,每次说到这些话题,不是很愿意继续聊下去,去讲的太细。 “你等着他牵狗上山打围,到时候有好看的!” 赵江一笑,脑子里又憋出不少好玩的主意。 他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刚刚那叠钱,大拇指拨了七张往外,伸给向登峰。 “你拿着,有觉着好的狗,就给买了。正好给咱拿来扩充狗帮。” 向登峰接过去,点点头。 “咱这来逛下大集,没往外花钱,还赚这么老多。”向登峰嘿嘿笑。 “这机会也不好碰见啊。” 李宏发这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主,提着灯笼难找。 “江哥,那狗咋知道行不行啊。” 他看赵江好像很得意这只狗崽子。 向登峰不懂,但他也看得出来这花狗崽子身子有些弱。 “简单,你就把它尾巴给掀开,看它菊门大不大,还有爪子大不大。” 赵江做了个手往上拎的动作,“完你提溜它脖子,瞅着它,要是狗崽子头不转和你对瞅,也不呜呜叫唤,那就差不了多少。” 菊门大,爪子大的,胆子就大。 这是天性,培养不了。 这狗崽子性格挺虎的,赵江拎它起来,它还想较量一番呢。 “这只大了,不带差的。” 身子弱,多吃点儿肉就好了,家里不缺狗崽子这一口。 赵江摸了下篮子,“回家让它和小牛搁一块儿,将来狗帮也顺畅些。” 小牛是母的,花狗从小跟在它屁股后面,就会照着它的行为模式来干活。 赵江瞅花狗鼻子也大,湿漉漉的,说不定未来香头也不错。 拖狗是个长时间的活,要下的心思很多。 “小伙子,你们的好了!” 大姨瞅见赵江他俩,热情地招呼,“等你们老半天了,快,先趁热吃几个,大姨给你们打蛋汤。” 这糖饼子刚出锅热乎的味道,和冷透之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 赵江他们到后面找了个地方坐下,两盘子冒热气的糖饼放到桌上。 大姨揭开旁边的一个大桶子,使大勺子往下捞,装了满满两大碗热汤。 赵江和向登峰等待许久,都是第一时间用筷子抄起一块糖饼送到嘴里。 咬破筋道的白面,红糖那股子甜热就涌了出来,很快地溢满整个口腔。 红糖的质感还略微有些沙口,不是那种齁甜,回味绵长。 “好吃吧?”大姨回头,看着不说话干饼子的两人。 “好吃!”向登峰连连点头。 大姨摔着面团,回头露出甚是满意的表情,“好吃再来啊小伙子们。” “嗯嗯!” 面前的碗里是西红柿蛋汤,里面蛋花还不少嘞。 因为大姨盛得实在很满,赵江就把头低下去,嘴搭在碗边喝。 微风吹拂,在正合适的太阳照下,蛋汤和糖饼子的味道在嘴里交织,真是再合适不过。 一盘子干完,两个人吃得都是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歇了会儿,赵江抹抹嘴,提起用纸袋子装着的其他糖饼,“走吧。” 差不多也该去找王桂他们汇合,回家了。 向登峰起身跟住,吃得是有些意犹未尽。 两人和大部队汇合,王桂他们也买了些零嘴,还扯了点儿布。 像往常舍不得一趟出来花这么多钱,但赵江连着几次干下东西。 王桂这回逛大集,看着东西也乐意问价,乐意买了。 心里有底啊! 有点啧摸到这买买买的快乐了! 那糖饼子余温尚在,赵江拿出来给大家分食,一人提溜了些。 “呀,这么香呢!”王月吃着赵江买的饼子,乐呵的,“甜丝丝的。” “吃慢点!”陶灵灵给王瑶瑶擦脸上沾着的红糖。 这小姑娘脸蛋上糊的到处都是,抓着糖饼子啃,“表哥真好。” 她大眼睛转转的,“我爸妈买蛤蜊油,表哥给我买糖饼子。” 稚嫩的声音一出,陶灵灵脸微红,轻轻拍了下小姑娘,大家听了都是哈哈笑。 “嗯,这确实做得比家里好吃些。”王桂认真品尝后发表评价。 “那大姨手艺不错。”赵江笑着。 晚上赵兰回家,看到这么多糖饼子,指定乐开花。 “儿子,你那提着的是啥?”王桂看见赵江手里的篮子。 “狗崽子。” “买着啦?” 王桂好奇问,“这家里现在也没东西喂它呀。” “没事儿,它也快断奶了。” 赵江想了想,“回去先弄点土豆粥啥的,给它填填肚子,估摸也能吃。” 等吃过几天,看看它拉出来的情况怎么样,肠胃受得了的话,就剁点肉末加在粥里。 赵江打算,从小就让这花狗崽子馋上牲口油汪汪的肉,把这些美味变成它珍贵的童年记忆。 等上了山,开了第一口,它就认味儿了。 “没事儿,他要不行的话,姨这儿能弄来羊奶。” 王月说,“你老舅溜对子,认识个家里养羊的,咱家给过他个狍子腿。” 那就更稳妥了! 一行人回屯里,乐呵呵的各回各家。 赵江和王桂刚走到院子里,小牛就上来,腿架在赵江的小腿上,尾巴摇着。 这阵仗,跟半辈子没见似的。 小牛好像对赵江手上提的篮子很感兴趣,又绕着他转圈,老抬头看。 赵江回到屋里,小牛也跟在后面。 他轻手轻脚把篮子放在地上,掀开来。 花狗崽子现在看上去还憨憨的,一双眼明亮亮的,使劲儿叫唤着,这是饿了。 小牛瞅见这小玩意儿,伸鼻子前前后后嗅了嗅,趴在一旁了。 赵江也不嫌狗崽子埋汰,直接使自个儿的背心放炕上,把崽子放上面。 等米汤放面前儿,崽子闻着味道就叫唤着爬过来,急不可耐地把整个身子往里怼,简直落到碗里去。 赵江只好一手把住碗,另一只手握住它软软的爪子,看着它弄得鼻子脸上都是汤汤水水。 听着它连续不断舔食的声音,赵江轻轻唤了一声,“小花!” 像是知道这是自己名字似的,它轻轻抬起头,看了眼赵江,尾巴轻轻地晃了晃。 第74章 小牛将上阵 晚上赵兰回到家,人还没进屋子呢就喊:“哥,糖饼子!” “哥,你给我带糖饼子没?” 赵兰到屋子眼睛就到处瞅。 赵江听到她声儿的时候,就把装糖饼子的盘子藏在了身后。 赵兰抓着书包带子,扫视了一番,没找着目标,“哥,我糖饼子呢?” 赵江做出犹豫的表情,“兰啊……” “你没买吗哥。” 赵兰眼睛瞪圆了,“我说了两道呢。” 这语调,有点委屈上了! 赵江心里笑,面上仍然演着,“唉,买了……” 赵兰看住他,“那我糖饼子呢?” 期待了一天,她香甜可口的大糖饼子呢? “太好吃了,哥没忍住,一下给干完了!” 赵江摇摇头,满脸亏欠,“妹啊,对不住,太好吃了!哥下回指定给你带!” 王桂坐在炕上,也是配合赵江表演。 “兰啊,那糖饼子味道真不错,我们边逛边吃,没留神吃干净了。等想起来再去买,人大姨收摊了。” 赵兰听了,直接朝赵江冲过来,手就要往他身上抓,“哥!” “你们都吃了,我没吃着!” 没等她抓实,赵江背着的手往前一转,满满的糖饼子就滴溜到她前儿。 “诶,打着了不给你吃啊。” 赵兰手变抓为拿,眼睛一亮,逮住一个糖饼子往嘴里送。 刚进嘴,赵兰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看她吃着,赵江嘿嘿一笑,“哥还能忘了你啊,那你不得给我掀了!” 王桂在一旁直乐,“大馋丫头!咱家好吃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你啊!” 赵兰嘴里塞着糖饼子,有些幽怨地捶打赵江,嘟囔着,“哥,你逗我!” 看她吃得香甜,赵江问:“妹,是那儿味不?” 王桂起身,想把那盘糖饼子拿住,“妈要不再拿去热热,这有些凉了。” 赵兰却双手一环护住,摇摇头,“不用妈,我觉着冷的更好吃。” 糖饼子凉掉以后,不同于热烫时的软乎,里面的糖汁儿完全渗透进面饼里,有十分滋味。 这光是咬上去,外面饼子的口感会更加有劲儿,甜香无比。 等赵山到了家,就开始吃晚饭。 赵山夹了一块糖饼,看向他儿子:“江儿,你这段时间还上山不?” 赵江摇摇头,以为他爸是要用枪,“不上了爸,我歇一阵儿。你要拿枪就去使。” “嗯。”赵山点点头,“休息时候,我和你向叔准备去溜溜,你和登峰一块儿去。” 他这是认可了赵江的枪法。 这小子每回上山都能掏着,赵山就想带上自己儿砸。 “嗯?”赵江一愣,眼珠子一转,“爸,行,但你说咱这上山,听谁的呢?” 这上山打围,总要有个把头,大小事都听他的啊。 这回轮到赵山一愣,他把筷子一搁,瞪眼看向赵江:“啥意思?你想当你老子把头?” 赵江嘿嘿笑,“爸,我和向登峰上山,啥事都是听我的。” “那好办,他听你的,你听我的啊!”赵山没好气地说。 “你到底去不去?”赵山都有些急了。 赵江倒是真的想休息休息,这段时间他就没咋停过,人总是会乏的。 “算了爸,有些累,过段时间的吧。” 赵山撇了撇嘴,“不去拉倒!” 说完他端起杯子,就满满地喝了一口,嘭得放在了桌上。 赵江不去,好像他就找不到人陪他似的! “你还真要上山啊?”王桂一斜眼。 “不说好的要在家吗。” 那天知道老虎崽子被截胡后,赵山在炕上就和王桂说了,休息日在家陪她。 王桂也没提他所谓的“带比熊胆更值钱的东西回家”这档子事儿。 可与向志明一碰,他这心里就又燃起了上山之心! 此时见王桂面色不善地盯住他,赵江拿筷子的手一顿,孰轻孰重在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 他嘴一咧,给王桂夹了块糖饼 ,“桂,不去,我和儿子说着玩呢。” 王桂白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吃着饭呢,赵江问:“爸,你知道咋药鹿吗?” 赵江想着,冬天可以杀熊仓子,七八月能去抬棒槌。 这往前儿就有空当了啊。 那三四月份就正是药鹿的时候。 这是个纯纯的技术活。 要单纯是开一枪给干死的话,赵江也行。 但鹿难碰着啊。 而且那样打中的话,鹿被子弹击中,它摔下来那脑袋上值钱的鹿茸就碎了。 要使法子,让鹿瞬间毙命,又保持身子完整。 鹿浑身是宝,鹿血、鹿心和鹿茸,都管钱。 关键还有长长的鹿鞭,这要是给到需要的人手里,恩情如同再造。 赵江想干,可他不会。 赵山摇摇头,“那可难整了,我不清楚谁会弄。” “行吧。”赵江也就问一问,此等绝活还得寻思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赵江就每天睡懒觉,到处串门,和向登峰四处转悠。 这天吃过午饭,他抚摸着小牛嘀咕着,“这伤差不多了。” 小牛这些日子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一回山都没上,一股子野性可给憋坏了。 它就坐在那绑腿下,眼珠子往上转转,看看赵江,完又瞅着绑腿。 赵江居然从它的脸上,看出赤裸裸的幽怨。 “行啦!今晚就带你出去干一仗!” 赵江摸着它脑袋,嘿嘿笑。 小牛听懂了,连忙站起身来,眼睛也不皱了,连着嘴朝天使劲儿汪汪两声,兴奋地不停绕圈。 “哥,咱们晚上带小牛去干啥啊?”向登峰问。 “干獾子!”赵江起身。 獾子和黑瞎子一样,只要下了第一场雪就窝在家里不出来了。 同样,它们也会趁着这深秋,尽可能地多多吃食,让自己攒上一身的肥膘。 獾子能吃肉,在这山野之间最爱吃耗子。 所以秋天晚上十点过后,它们就会从洞里钻出来捕捉山老鼠填肚子。 这就给了赵江它们吃獾子炖大白萝卜的机会。 要是等头一场雪落下,东北大地上了冻,那地冻得邦邦硬。 寒天雪地,就算把镐子尖给敲出火了也刨不开土,挖不了獾子洞啊。 像那獾子油,也是香的。 而且要是有人被不小心给烫伤,用它来涂抹也好得很快。 赵江拍了拍小牛的狗头,“今晚看你的了!” 第75章 獾子坐飞机 等吃过晚饭,赵江牵着小牛准备出发。 “爸,我们去打獾子,你去不去。”赵江把56半往背上一扛,回头问赵山。 “不去,那没啥意思。” 赵山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搞个大的,正拿着笔在一个本子上图图画画,时不时皱着眉头。 “爸,你在写啥?” 赵江见状,好奇地想要上前看,赵山却连忙用胳膊把本子给挡住,没好气地说:“一边去!” 赵江嘿嘿一笑,也不介意,和他老舅还有向登峰就出发了。 赵江拽着小牛走在路上,小牛太久没有出来了,兴奋的左嗅右闻。 “哥,我们去哪里打獾子呀。”向登峰问。 赵江道,“就去前边靠山林的东边地里,那儿的獾子多。” “我也好久没有打过了,今天正好见见小牛的手把。”王竹手里提着一把侵刀,“咱今天玩点刺激的。” 向登峰也是手握提前敦好的侵刀,“江哥,我还是第一次杀在地上的獾子呢。” 现在屯里的人,哪怕是不打围的,也会带着铲子镐子去挖獾子洞。 但唯独有经验的猎人,会在晚秋,使用猎狗去逮那攒了一身肥膘的獾子。 像獾子皮,也是能卖钱的。 要是56半一发子弹打过去,身上多出几个窟窿,价钱得少不少。 所以三人不约而同地决定,来场秋夜刀猎! 三人慢慢悠悠的,牵着小牛往那头走。 现在的农田里,不少人家已经收完了地。 有些地上空落落的,有些则是使用镰刀割了,剩下苞米杆子立起着。 那些割下来一捆一捆的杆子,随手放到旁边,也不用去管。 而有些人家因为人手不够,很多苞米还没来得及收,就这样放在地里。 所以三人眼前,就跟一个大棋盘似的,有的地方一方空着,有的地方一方立着。 等走到目的地,赵江把挂在小牛脖子上的绳子给一撤,小牛转头就冲到地里,散入密密麻麻的苞米杆子中,不见了踪影。 赵江他们也不急,就跟在它身后。 没过多久,就听到前方汪汪的一阵狗叫。 开声了! “咱要跑不?”王竹问赵江。 “不用,咱让小牛玩玩。”赵江不在意的摇摇头,使着手电照向前方。 像成熟的猎犬,从小自己就会去逮跳猫子和獾子,没多大事儿。 那头,一只大概十三四斤重的獾子正抓到一只山耗子,用嘴啃得正香。 它那屁股圆溜溜的,身子动起来都颤乎乎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到身后的动静,它猛然抬起头,起身就奔,速度不可谓不矫捷。 可小牛哪能放过他? 伴随着跑吠,小牛刷刷的从苞米杆中跑出来。 哪怕现在黑夜中看不清东西,它也直奔那头逃跑的獾子方向去,很快就追赶上。 这头獾子在族群里也算是身强力壮的存在,力大不欺,心中胆敢存了一丝反抗之意! 獾子身形一顿,把头一拧,爪子就向后掏去。 这小东西也是伶牙俐齿,是被抓实了,小牛身上好歹得挂彩受伤。 可小牛身经百战,太熟悉獾子的套路了。 它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有不少细微的白色伤痕,这些都是以前被獾子给咬或者抓的。 都是经验啊。 小牛两个前腿撑住,来了个急刹车,身子一弓就轻描淡写地躲过了獾子的攻击。 趁着这个空档,小牛张口就是一嘴咬在獾子后腰上,随后借着前腿发力,往后猛拉。 獾子顿时发出“嗷呜”的一声惨叫,呲着牙就朝着黑不隆冬的可恨东西咬过来。 小牛连忙松口,往后一撤,让它这一咬就落了空。 小牛瞬间欺身,往前一伸爪,前身向前一靠,就把这头呀呀叫着的獾子头给死死按实在地上,给它磕得下巴一震,獾子脑袋都有些懵了! 獾子不过十三四斤,在小牛的体重面前根本没有优势,顿时被掀翻滚在地上,露出了最柔软的肚皮。 小牛狗眼一亮,一口利齿毫不客气地钉在上面,脑袋瞬间左摇右晃起来撕扯起来。 这一口真是咬实了,獾子身上顿时血流如注,头还想往后拧,却根本咬不到小牛。 小牛鼻子往前一探,头向后猛撤退,竟把一截肠子活生生的硬拽出来! 它仰着头,嘴巴嚼了嚼,又把这口给吐出来了! 不乐意吃。 大多数猎狗都不吃獾子内脏,也不吃獾子肉。 但这见了血,它们都会想尝尝。 秋风吹起,带动浅浅的血腥味,这荤腥进了嘴,小牛更是猎性大开。 转头继续钉在獾子柔软的肚皮上来回撕扯。 眼前这头獾子还想反抗,身子却没了力气,只能任凭小牛掏食。 不过眨眼的功夫,獾子就没了动静,身子被活生生的扯开,肠子、肚子流了一地。 小牛欢快掏它肚子,完又去扯它的后腿。 这时有光亮打来,照出眼前的一幕。 “江哥,小牛已经干下来了!” 向登峰惊奇地说。 “这我们都还没递上刀啊。”王竹把原本举起的侵刀又给放了下去。 这也太快了! 要是肉也就算了,但是獾子的身上带着毛,赵江害怕它吃进肚子。 “小牛!” 他连忙唤了一声,原本还在低头啃食的小牛马上立起身子跑了过来。 “松口!”赵江说。 小牛嘴巴一张,带着毛的一块肉就掉在地上,抬头望着赵江摇尾巴。 赵江把肉给踢开了。 “这皮都撕巴成这样了,卖不了了啊。”王竹哭笑不得。 他把这头獾子给拎起来,拍了下它的屁股,溜圆的整个在颤动,“这得出一罐子油啊。” 赵江蹲下来,用手摸着小牛的头,“好狗,好狗!” 这时,一阵风吹来,小牛把头一扬,鼻子嗅嗅,就又飞快地窜了出去! “得,我们还是跟紧点吧。” 赵江提着56半说,“不然这一晚上都开不了一刀。” 王竹和向登峰也是连忙跑步跟上。 秋天晚上的凉风吹动尚在的苞米叶,给它们弄得刷刷作响。 一头獾子窝在南面的苞米杆中,瑟瑟发抖。 此时见小牛从空地中钻出来,獾子惊慌失措,反身就想跑! 可小牛身子一拧,直接跑了个对角,带着巨大的惯性,悍然撞在獾子身上,这左右的苞米杆子都是晃荡着! 此时赵江他们正好跑过来,拿手电筒一晃,獾子一身的皮毛上仿佛有光晕流转! 这皮子可真够好的! 被光给照射到,獾子毫无战意,一心只想开溜! 可下一秒,小牛咬住獾子的脖子,后腿发力,两条前腿一支,头向上猛甩。 到达顶点的时候,小牛轻晃地松开嘴。 那只獾子转着圈,就飞到了空中! 第76章 快下雪了 那头獾子先是头朝上,肚皮朝下。 随着转圈,它的尾巴晃着,肚皮又朝上天空了。 它此时脑袋完全是懵逼的。 獾子的小眼睛看着四周,完全不明白自己身处何方,路在何方。 一轮弯月,倒悬着映入它的视线中。 这是它这獾生离月亮最近的一次。 紧接着,它又转着圆圈向地上坠落,速度不断加快! 獾子猛地磕在地上,脑袋咚得摔落向上一弹。 它四肢趴在地上,颤乎着却有些撑不起来,脑袋几乎紧紧地贴在地面。 “汪汪!” 它听到小牛叫声,懵圈地扭头,就看到小牛两只前腿交替着跳动,头欢快地朝它一努一努的! 獾子好不容易撑起来,想要往前跑,可它腿迈出去,却发现根本奔不动! 一股巨力从身后袭来,它怪叫着,肚皮整面地贴紧泥土,两条前腿在地上拖拽出痕迹。 小牛拽住獾子尾巴往后拖,边拖头还左右慢慢晃着,眼睛看着獾子的反应。 哪怕这头獾子想要死死地抓住地面,也是渐渐脱了力。 它整个身子都悬在了空中,被小牛来回地晃荡! 小牛头向右边猛地一甩,那獾子就整个的横飞了出去! 刚刚飞奔月亮的时候,獾子是上下的转圈,此时却是以很大的幅度横着旋转! “砰!” 这獾子掠过苞米杆子,弄出刷刷的声响,结结实实摔落,横拍在一块大石头上。 这时小牛赶忙地跑过来,前腿向前一迈,完又退去,身子就在这头獾子前前后后! 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飘着幽光。 好像在对獾子说,“快来啊,快来啊!” 小牛这是玩上了! 见獾子脑袋飘飘的,却半天不上前,小牛等得不耐烦了。 它走到侧面,再次咬住它后脖子,往空中一甩! 这头獾子重蹈覆辙,又一次飞翔在空中! 紧赶慢赶过来的赵江他们,就正好瞅着这一幕。 小牛兴致满满地盯住空中的獾子,前身兴奋地起跃,吠叫着助兴。 这下摔落,獾子整个身子都是疼的,动弹不得。 小牛歪着脑袋,有些嫌弃的表情,这就不行啦? “江儿,小牛还玩上了。”王竹笑着说。 “咱上吧。” 赵江甩甩手,右手握住56半的枪把子,左手向前一折! 咔擦!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明晃晃的刺刀就亮了出来。 赵江快步上前,双手使劲儿一递,手腕翻动,让刺刀一搅! 噗嗤! 刺刀没入了獾子的身子,随着拧动,獾子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呜咽,头一趴,四爪一松,结束了陪伴小牛玩耍的欢快时光。 赵江把刺刀拔出来,一股子血就涌了出来。 “哥,下个让我来杀吧!”向登峰跃跃欲试。 “行,没问题。” 赵江点点头,又把刺刀戳进去,往上一挑,那獾子就挂在刺刀上到了空中。 赵江一甩,给它从苞米杆那头扔到空地上,“登峰,开膛!” “得令!” 向登峰走上去,舔舔嘴,“咱这秋还没吃过獾子呢。” 主要是赵江前儿还没小牛,也懒得上山去抠獾子洞。 “这次不就能吃个够了?”王竹笑笑。 向登峰拽住獾子尾巴,给它倒提起来,“这只也沉!” 经过这段时间的打围,向登峰放血开膛的手法越发娴熟,已有几分庖丁解牛的味道。 他熟练地把内脏给掏出来,递到小牛面前。 小牛低头闻了闻,转头就走了。 不乐意吃,就是个玩儿。 “登峰,你先整着,等会儿的小牛再定住,你来下刀!” “好!” 就在小牛又追到一头獾子在戏弄时,在向西边最边缘的一处地里,一头黑不隆咚的东西撑起身子。 它屁股坐在地上,正把一个玉米从杆子上撸下来,捧在手掌中啃。 可它脸的右面, 半边嘴都有伤,皮肉翻开,露出里面的利齿。 这是被人下了炸子给弄伤的。 而且这缠的炸子儿响得早了,没给它弄死。 这是头来偷吃的黑瞎子。 像它皮糙肉厚,其他地方受了这点儿伤都不当回事儿。 可受伤的地方偏偏是嘴,就很难受了。 吃东西光是张开熊嘴都疼,咽下去还费劲儿,它就没什么胃口,专门跑到这儿来吃玉米。 它用手抚着炸伤的地方,低低地吼了声儿,心情很不美丽。 此时它听到远处小牛模模糊糊的叫声,抬起头闻了闻。 它熊掌一松,还没啃几口的玉米掉在地上,很不情愿地起身,四肢砰地着地,迈着步子往黑暗中的林深处跑离。 那头的小牛,正两只前爪按在一头獾子的头上,它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鼻子在空中抽了抽。 它松开爪子,转身望向西面,有些不确定地奔了几步,眼睛盯住那头的山里。 那头的獾子被压住这么久,眼瞅欺负它的可恨家伙屁股朝着自己,也没想着跑,叫着就扑来伸嘴想咬。 给机会了,不中用啊! 听到动静,小牛也不去寻思那头了,掉转身子往侧一撤,一口下在獾子的后脖子处! 獾子四肢被提离地面,跟晃秋千一样下身摆动着。 随后被赶来的向登峰一刀捅死。 三人在这地里干着,三个点就整了足足六只肥嘟嘟的獾子。 王竹也久违地体验了一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乐趣。 他们就带了一个麻袋,现在都快装满了。 此时小牛趴在地上打了个哈欠,也不愿意动弹了。 干了这么几个点,它也有些累了。 “回吧!”赵江手一挥,就往家走。 这么老多獾子,随便够吃的了。 “江儿,你这有小牛在,光是弄獾子皮都能划拉不少钱啊。”王竹笑着说。 “那小牛干大围的,整几只獾子不是随随便便。”赵江看着走在前面的小牛。 “江哥,啥时候能下头场雪啊?”向登峰兴奋地问,“有小牛,冬天那些山牲口的踪那么亮,咱不能少掏。” “老舅,你觉得呢?”赵江问。 王竹善打溜围,平常也要在山里下桥对弄皮张,对每年下雪的时间敏感些。 “前几天不是下了场雨夹雪嘛,没下实,估摸着也快了,就这几天了。”王竹想想说。 他又看向赵江,“你们要是去山里打黑瞎子啥的,千万小心啊,稳妥的才整。 “别管心里多有把握,前面后手都要备好。” “嗯,放心吧老舅。”赵江点点头。 他看了几眼王竹,还是好奇地问了:“老舅,我听我妈说,你不敢去照量黑瞎子?” 有些人光是听到熊吼,都会吓得整张脸咔白。 可赵江小前儿的时候,王竹还往他家带过黑瞎子肉。 只是后面好像就不乐意去打了,赵山叫他也是连连摆手。 王竹听了,苦笑一声。 第77章 熊整个儿的给王竹压实在雪里 “江儿,我差点儿被黑瞎子给扑过。” 王竹摇摇头,“现在老舅我,打打野猪还成,光是听到黑瞎子吼就打颤,还怎么开枪啊?” “你舅妈也不放心,我寻思就不折腾了,安稳弄点皮张就成。” 往前儿,王竹也是打猎的瘾头子极大,和屯里的凌定厚一起上山杀仓子。 当时王竹使的是赵江那棵16号挂管枪,凌定厚掐了一棵56半。 两人杀的是个天仓。 他们想着,就手里这两棵枪,就算王竹打差了,凌定厚的56半扫过去,就算中个一两发,这黑瞎子就交代了啊。 他们就没有拢火堆,和收拾几颗树把路给踩出来。 王竹16号挂管威力大,但是射程和精度较差,就必须站在最前面守着,站定后死死瞄准仓子口。 凌定厚瞅着那天仓子旁边黑瞎子呼气的白霜,对着面前的雪地先扣动了一枪。 等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又是连发两枪。 接着手一拉,把枪膛里的子弹退出来,又塞了一联子弹进去,补成完完整整的十发。 没过多久,两人就听到树里黑瞎子愤怒的低吼,那树子薄,震得上面的雪扑朔扑朔得落下来。 熊在树里面睡着,醒了想出来,就得把身子翻过来,四个熊掌撑在里面,慢慢地往上爬。 两人都是举枪严阵以待,过了七八分钟,就见一个黑脑袋从那仓口探出来。 黑瞎子的视力很差,但那双眼睛望过来,任谁都会紧张。 这时候还不能打。 要是这枪开出去,把黑熊打死了,它落回去,怎么往出掏呢? 等把树给放倒,拉出来再开膛,那熊胆也废掉了。 黑瞎子整个脑袋探出来后,头向右一歪,左边的熊掌就扒拉到了仓子口。 接着脑袋晃着再向左边使劲,右边熊掌也撑了出来。 它两掌用力,上面的身子就显了出来。 胸口的白色月牙也能瞅着了。 它在仓子里睡了一两个月,这身上味道肯定不好闻,骚烘烘的,带着臭。 这时候就该开枪了。 可那天王竹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咋地,食指扣在那扳机上,开出去的时候脚下一滑,这枪特么开歪了! 那子弹擦着熊脸右边,溅出血来,它右边瞬间糊了一块儿,连带着把那仓子口那块儿也打碎一部分,木屑横飞! 黑瞎子吃此剧痛,熊嘴大张,鼻子上的肉都皱成一条一条的,抬头就冲前方吼! 那仓子口的大小,原本它爬出来还需要再费些功夫。 可被王竹给打宽之后,它脑袋向下一歪,整个身子就头朝下坠了下来! “嘭”得摔在雪地上,雪烟四起! 而凌定厚的第一枪,恰好就开在它摔下来的瞬间,这提前量就打错了。 原本该打在脑门上致命的一枪,打在黑熊屁股往上的地方,它整个身子都是猛然一颤。 这下黑熊更加狂暴。 此时王竹距离黑瞎子的距离,不过十来米! 它四掌着地,身子一抖,吼着就冲向直冲冲对着它的王竹,嘴里喷出的气儿感觉都拂到王竹脸上了。 王竹开了一枪,这枪正撅屁股呢,根本来不及再上弹。 他以前打围没出现过这种生死状况。 他瞅着黑瞎子扑过来,脑袋发白,都是发懵的。 王竹第一反应,竟是把那折成了对角的16号挂管枪朝黑瞎子扔过去,转身就奔! 那枪打在黑熊脸上,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落到雪地上。 原本的站位,王竹在坡上,凌定厚在坡下。 此时王竹跑起来,也没想着徘坡跑,就直愣愣地往下冲。 在凌定厚的视线中,就是王竹往下奔,身子挡住了黑瞎子正面,整个后面雪烟四起! 这样凌定厚根本开不了枪。 “王竹,跑侧面!侧面!” 凌定厚姿势不变,吼得嗓子都要哑了。 可瞅着王竹的表情,他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进脑袋里。 人哪有黑瞎子跑得快? 黑瞎子伸掌从右 往左一扫,幸好这一掌没抓实,但那爪子却瞬间划破王竹的厚棉袄,他后背上顿时出现四条挖出来的深血沟! 王竹吃力,脚下一软,四肢张开的摔到雪地上,脸朝下整个的埋在雪里不动弹了。 黑瞎子攻击人有个习惯,就是近前儿的,会先起身坐到自己屁股下面,再用嘴咬,使掌掏。 此时它就立起身子,想压住王竹。 “嘭!” “嘭!” “嘭!” 但没了王竹在前面,黑瞎子整个正面就暴露在凌定厚枪星中。 凌定厚抓住这个空当,食指不停扣动,枪口火光四射,不到两秒功夫就连开三发! 第一枪打在黑瞎子的右边肩膀,给它身子打得猛向后一颤。 第二枪打在它白月牙的中间儿,小眼进大眼出,爆开一团血雾,顿时那块炸开窟窿。 第三枪击中它的脑袋,黑瞎子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吼叫,四肢一僵,摇晃着嘭得摔到地上。 整只熊正好在王竹上方,给他压在雪里面。 它最后的力气,熊掌正好轻飘飘地把王竹脑袋上的狗皮帽子给掀飞。 凌定厚心脏狂跳,如同擂鼓,手把枪掐得极紧。 他瞄准黑熊,又等待片刻后才敢上前。 哪怕这头黑瞎子睡了这么久,仍有一百七八十斤重。 凌定厚手又抖,费了好久的功夫才把黑瞎子给翻过来,露出压在雪里的王竹。 此时王竹身上有黑瞎子的碎肉块,整个后背和裤子混着他自个儿和黑熊的血,浸成了一个血人。 周围的白雪满是鲜红,都是沾满血的冰碴子。 凌定厚手上也都是红的,颤抖着把他翻过来,就见王竹眼睛都没闭,睫毛上沾着雪,无神地大睁眼望向天空。 喊也不听,脸凑他面前也不聚焦。 凌定厚把手放在王竹鼻子下,呼吸还在。 这是魂儿都被吓没了。 凌定厚一抱他,王竹整个人的身子滚烫无比,在冰天雪地里如同烧红的火炭。 他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熊胆了,扛起王竹就往屯里跑。 送到镇医院里,好一阵折腾,保住了一条命。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王竹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黑瞎子摔下来的时候,那最后一声吼,跟炸在我耳边似的。” 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王竹连山都不敢上,天天做噩梦。 自此,王竹被黑熊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去杀。 “那前儿你妈,你爸不老不在家吗?就是去照顾我。” 王竹叹了口气,“那熊胆再值钱,只要出了一回事,丢的可是命啊。” “你们那时候还小,就没告诉你们。” 赵江和向登峰听了,都没说话。 这向登峰心里,都有点打咕咚了。 王竹说这个,主要也是想赵江哥俩千万小心,“江儿,一定要稳当啊。” 第78章 卖猞猁皮 上山打围就是这样,从脚踏进山里那一刻起,什么离谱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王竹说着,右手伸到后面,把塞裤子里的背心儿给拽出来,捋开外套。 赵江和向登峰凑过去看,就见四道爪子印,从右边肩胛骨划到左腰。 那肉微微的突起,足以看出当年的伤口是多么狰狞。 秋夜凉风冷丝丝的,王竹顺手又把衣服给放下了。 他倒不是想劝赵江不打围,“江儿,你枪法我是知道的,但上山嘛,小心一分准没错。” “是,老舅。”赵江点点头,知道王竹是好意。 如果他真是年轻的那个自己,可能会觉得王竹唠叨。 但赵江阅历已然不同。 打围的人都好面子,他妈老王家性格都挺傲,不是真的关心,谁和他费那么多嘴皮子,讲这种伤心事? “登峰。” 赵江转头看向单手扛麻袋的向登峰,“等下雪了,我先带你练练枪。” 向登峰枪法底子不错,少的是实战和经验。 赵江打算头场雪过后,不急着去找郭岳杀仓子,先让向登峰多打点子弹。 等子弹打多了,变得和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他俩打围就稳妥很多。 “好呀江哥!”向登峰脚步一顿,眨巴着眼,“你可好好教教我,咋打得那么准的。” 三人把这麻袋里的獾子给分了,就各自回家。 现在小牛伤好了,就不用住赵江的屋里,给它在院里收拾了一个狗窝,以后那儿就是它家了。 小花身子还弱,受不得冷,就窝在赵江屋里住。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赵江还在睡觉,赵山已经要出门上班了。 赵山背手瞅了瞅放在外屋地的獾子,又抬头瞧了瞧西屋,点点头往外走。 屯子口,向志明在那儿站着等他一起去坐通勤小火车。 “听我家小子说,昨晚他们是刀猎的。” 向志明挑起话题,“小牛挺厉害,第一只他们还没赶到,就给撕巴了。” “嗯。”赵山眼睛盯着脚走路,轻轻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大哥,要不咱俩也买几条狗吧?” “嗯?”赵山下巴一昂,转向他,“这个可以有。” 他两双手放到前面,“买狗先缓缓,我给你说个其他事儿。” “大哥,你说。” “那原先在25号愣场那头挑人的炮卵子,不是溜达到我们这块儿了吗?” 向志明一点就通,“咱去把它磕了?” 赵山点点头,完张开手掌,竖起五个手指,“现在林场和屯里,一共奖励五十块钱。” “五十块是挺多,但也进不了咱兜里啊。”向志明笑了。 他家和赵家一样,也是工资全额上交,媳妇每月给点零花。 真把这炮卵子打下来,这钱瞒不住的。 赵山摇摇头,咽下口水,“不是钱的事儿!” 他停顿片刻,“咱真往家带五十,咱要个五块十块的也不过分啊。” “那倒也是。”向志明皱皱眉头,“但那不好干啊。” “曹永他们领八条狗都没整下来,现在小牛带上山,也不会给我们干活啊。” “不用狗!”赵山大手一挥,信心十足。 “我知道他们为啥没打下来。” 赵山凑到向志明身旁,两人微微地弯着腰,小声地一阵叽里呱啦,“这么整……” 他之前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的,就全是关于这三百来斤炮卵子的。 两人的阵仗整得路过的人都时不时瞅瞅。 向志明越听,嘴张得越大,“哎呀妈呀,还得是我大哥啊!” “咱什么时候去?” 想到王桂这段时间对他上山的态度,赵山缓缓道:“等我信儿,有些细节我还得再琢磨下。” “好!”向志明摩擦了一下手掌,拍拍赵山肩膀。 …… 下午,王桂倒拎着獾子,手上下掂量,“怪肥的!” 这两只攒了秋膘的獾子,扒好皮后身上的肉都在晃荡,全是脂肪,足足快三厘米厚。 王桂使大刀,先从腹腔处对半剁开,再把獾子排骨给砍成小块。 獾子味道和狍子野猪不同,尤其是排骨,很有滋味。 王桂先焯水,给它的血沫子给撇了,再往大铁锅里盛满水。 把炉灶给引燃,等水烧烤的时候,把装了满满一盆的獾子肉给全倒进去。 獾子肉煮的时间也长,起码要两三个钟头小火慢煮,肉吃起来才软乎。 等差不多到时间了,王桂用筷子往肉里一戳,感觉差不多了。 她先拿了个空盘,挑了些排骨捡进去,剩下的继续放在锅里。 这时候把切好的盐之类的调味给撒进去,切好的大白萝卜也一起入锅,继续煮。 这萝卜切的就不能太薄,差不多两指多厚,这样炖的软乎了,吃起来大小才得劲儿。 “来,江儿。” 等时间到了,王桂招呼儿子,两人各抬一边锅,给獾子炖萝卜哗啦啦倒进盆里。 随着肉汤的倒出,整个外屋地里全是白气儿,给母子俩整的额头上都是汗。 王桂又用大勺,把铁锅底下不好倒的肉给盛进去。 原本挺多的水,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已经缩减,剩下的全是精华。 一块块獾子肉和变得水润的厚萝卜堆起来,汤晃着,赵江用湿布放在盆边缘,两只手才能端稳。 “慢点儿啊儿砸。” 王桂又把大铁锅给擦干净,放灶上烧干。 热锅烧熊油,下干辣椒和蒜片,把那股子香味给呛了出来。 她把之前捡出来的獾子排骨丢进去,顿时滋啦滋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王桂用勺子翻面,那原本看上去软乎的肉就裹上富有光泽的熊油,颜色渐渐变深。 比起炖煮,煎炒的浓郁香气来得更加热烈。 一边把排骨放铁锅里,王桂顺手扔进去切好的洋葱。 握住大勺大开大合,在锅里来回翻炒,给铁锅弄得哐当哐当的。 这给王桂炒得都热了。 完事儿把排骨盛进盘里,剩在锅底的油也淋了上去。 那油缓缓流淌,渗进盘里,整个獾子排骨都带上一层透明的光泽。 现在王桂做饭,用油很舍得了。 油水不足,肉不好吃嘛! “开饭喽!” 王桂大喊一声,把这盘排骨端了进来。 王桂是掐好点开始做饭的,东屋炕上,赵兰早就等不及了! 她双腿盘坐在炕上,连忙撑起身子,先去夹大萝卜。 这水灵灵的萝卜可是有点儿不好夹。 她的筷子碰到上面,还没怎么用力,筷子就陷进去了。 赵兰手的动作不变,聚精会神地盯住筷子上的萝卜,把碗给伸过去装住。 萝卜进来碗里,就渗出暖汤来,冒着热气,跟块儿小玉似的。 赵兰吹了吹,嘴搭在碗边,小小地咬了一口。 真是软乎乎的。 牙齿一碰就出来浓郁的汤汁,萝卜又绵,满口生津。 她把萝卜在碗里放凉,又去夹了一块獾子肉。 那肉被夹出来,还随着筷子轻微地晃动。 赵兰一口送进嘴里,腮帮子不停地嚼着。 虽然炖煮了三个点,但獾子肉的软乎仍不是那种软烂,还能有嚼劲。 独特的那种味道十分吸引人,就是吃了一口,还想再来一口。 王桂则是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排骨两头,在啃排骨。 这肉先煮后煎,外面边缘已经有些脆了,里面的肉还带着汁儿。 如果说獾子炖萝卜吃得是个鲜,这道吃的就是个香! 王桂门牙扣住肉,往下一咬一顺,那一圈儿肉就脱骨了。 赵江和他妈一样,也在啃排骨,另一只手拿着馒头:“妈,那老虎崽子皮你放哪儿了?” “就在炕柜那儿呢,咋了?”王桂嘴里嚼着东西,回头向炕柜那边努努。 它现在被卷成桶状,好好的放在第二层柜子最里面。 “我老舅说快下雪了,那天我和向登峰去市里给它卖了,还有之前打的灰狗子皮。” 落雪的头一天打不了 围。 这山里的牲口,已经一年没见过雪这东西了,冷不丁外面全白,触上去凉凉的,它们不明白这是啥玩意儿。 等漫山遍野都被雪盖住,它们会发懵,这一懵就在家窝着不出门了。 野猪趴窝也不会起床。 这时候进山,是看不见山牲口的足迹的。 但等下雪后的第三天去就准能瞅着新踪壳了。 因为山牲口宅家一天,肚子饿了,再不情愿下午也得出门去找吃的。 只要走过的地方,必然留下清晰可见的一溜串足迹。 猎人上山瞅着了,一追一个准。 哪怕是猎狗,在秋天香头不好,不能打响叶子的,追雪溜子也能成了。 这无论溜围还是狗围,都好。 所以一下雪,猎人们就会很兴奋。 赵江顺了一块肉下肚,使小勺子往嘴里送獾子萝卜汤,暖暖乎乎的,汤上面都还飘着油。 这顿吃下来,等会儿的,他上下嘴唇上就得凝一层白脂,用手指甲一刮都老厚了。 “行,都在炕柜里放着呢。”王桂点点头。 “下雪了有啥安排啊?”赵山问道。 赵江想了想,没说准备杀仓子的事情,“可能陪我老舅溜溜桥对子,看看有没有踪迹吧。” “有空的,再去高山下下夹子,看能不能搞着大皮。完带小牛进山里溜溜,熟悉下,让它不回生。” 大皮就是紫貂皮,现在皮张涨价,一个品相好的能卖到一千三四。 “活动挺多!”赵山喝了口热汤,“你哪儿学的整大皮?” “跟我老舅学的呗,那玩意儿也简单。” 赵江笑笑,“这干下来老多钱呢,高低试试呀。” 王桂点点头,伸筷子给兄妹俩各夹了一块肉,“还是江儿稳当,多挣点儿钱多好啊。” “人就不说瞅着啥打啥。” 赵山张了张嘴,终是给闭上,低头继续吃肉,碗里扒拉得稀里哗啦的。 赵江和赵兰对视一眼,呲牙忍笑。 这头场雪也没等太久。 随着气温逐渐下降,1986年的十一月八号,第一场茫茫大雪来了。 雪后第二天,赵江站在院里,放眼望去,远处连绵的大山都戴上了白帽儿,风吹白雪,白色淹没了视线。 向登峰站在他身后,也是满眼向往地瞧着山尖。 “江哥,咱明天上山不?” “你说呢?”赵江回头一笑,“不说好带你去练练枪吗?” 赵江指指一旁的小牛,它浑黑的毛发上落着雪,“它比咱还想上山呢。” 一点雪花落在小牛鼻尖上,它眼睛盯着,在原地转圈,凉凉的,使小牛甩甩脑袋打了个喷嚏。 “东西带了吗?”赵江问他。 “带了。”向登峰拍了拍挎兜,里面是之前俩人去打来的灰狗子皮。 “行,那咱走吧。”赵江怀里也装着老虎崽子皮。 熊胆还没完全阴好,卖不了。 俩人向着那天去大集的方向走,再往前一点就是这儿的车站。 说是车站,其实就是支了个木头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了“车站”二字。 赵江身上除了挎兜,左边胳膊还夹着一条用布包裹起来的长条。 “哥,咱去卖东西,你咋还带枪啊。” 赵江笑了下,没说话。 俩人来到车站那儿等着,因为第一班车时间是八点半,俩人还等了会儿。 上车以后,赵江递了两毛给售票员,人家找回给他两分钱。 两人就在车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 等到了镇里,两人又买了去铁河子市的车票上车。 “铁河子市到啦!”随着司机大哥的一声喊,车子就停下来开了门。 两人出了车站,就直奔国营商店。 门口坐着一个老大爷,看了赵江他俩一眼,问:“这布条子装的什么啊?” “药材。”赵江随口一答。 “嗯,进去吧。”老大爷听了眼也不抬地说。 这年头还没有安检,想混进去很容易。 进了商店,正对 着赵江他俩的是四个大玻璃柜台,里面是工作人员在卖各种东西。 左边的侧面摆着两条长桌子,正有人排队。 这些人胳膊下面大多卷着东西,这里就是国营商店收皮子等山货的地方。 大厅里拢共有二十来号人。 赵江拍了下向登峰,两人就站在队伍尾巴上排着了。 队伍最前面是个光头的男人,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灰皮和黄叶子(黄鼠狼皮)放到柜台上。 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男子,他右手把皮张给展开,眼睛一扫就有了数。 他说了几句话,见男人点头后,拉开下面的抽屉,抽了几张大团结出来交到男人手里。 旁边坐着的另一个员工就拿笔,在本子上记录收支。 光头男人接到钱,吐了口唾沫在食指和大拇指上查数,完开心地咧嘴一笑,忙慌地装进内兜里。 后面的是个老头子,也来卖黄叶子。 但他拿出来的数量比较多,显然是专门夹黄皮的。 “整这么多!” “得不少啊。” 后面排队的人议论着。 这回花的时间多一些,戴眼镜的工作人员一张一张查过去,叠起来,每确认完一个就和旁边说一嘴。 老头拿到钱,显然很是满意。 他是盯着工作人员数钱的,就没查,但嘴上还是说:“好好,不用数了!”把钱一叠,放到挎兜里也眉开眼笑地走了。 这时候排赵江他们前面的,总共还有三个人。 赵江前面站着一个穿灰棉袄,留胡子的,转头瞧了赵江他们一眼。 “爷们儿,是来帮家里卖皮子的?” 他看这俩人岁数还小,身上好像没揣什么东西,向登峰的挎兜也扁扁的,就寻思这两人应该不是上山打围的。 赵江点点头,“帮家里卖点山货。” “嗯,这段时间价格都有涨。”胡子男回道,也是笑了笑,“我来卖熊胆的。” 赵江头微微一抬,竖起大拇指,“厉害。” 向登峰有点不太喜欢他这态度,小声地嘟囔了句:“我哥家也放着一个呢。” 但声音太小,他也没听见。 轮到胡子男的时候,男员工朝他点点头,“爷们儿,这回是来卖啥?” “熊胆!铜胆!价钱得好好给啊!” 他说话的腔调也大,就吸引了商店里其他的人,围过来看这笔买卖。 工作人员拿手指敲敲桌面,“先看看。” 胡子男嘿嘿一笑,从挎兜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把里面的熊胆倒了出来,用手拎着。 这还真是一枚阴干好了的铜胆。 工作人员扶了扶眼睛,调整姿势坐正,小心地接过熊胆,仔细地审视一番。 完把布袋弄平,把熊胆放在上面,朝旁边的人抬抬头。 那人接过熊胆,拿着走到旁边的长条桌子处,使天平和砝码,开始加减重量。 天平摇摇晃晃地平稳后,他又拽过本子,在上面写清楚了多重,简单地计算了一下,拿给戴眼镜的工作人员看。 戴眼镜的笑着说:“品相挺好的,一千四,成不?” “这么贵!” “熊胆啥时候涨的价?” 后面排队的人围过来,和其他看热闹的人感叹。 “这比我弄黄叶子赚钱多了。”有人说。 像灰狗子和黄叶子,一张顶天三四十,就这一千四,得划拉几十张才能抵得平。 “我之前卖的怎么没这么多呢!你们是不是认识?”有人不服气了,喊道。 这一下就闹腾起来了。 “安静,安静!” 戴眼镜的员工皱皱眉,用手连拍桌子,“别瞎说啊,还想不想卖皮子了?” “这价格本来就是变动的,我们是按照上面的要求给价,上周刚出了新的收购价表。” 虽如此,还是有不少小声说话的声音。 戴眼镜的继续问卖熊胆的胡子男,“卖不?卖的话我就拿钱。” 熊胆主人瞧了瞧四周,颇为得意,“卖!拿钱吧!” “行。” 他还回头 对赵江说,“弄皮子太费时了,还是我这个快当哈。” 赵江点头,“确实,像我们蹲老半天,在山里划拉,也就挣点儿辛苦钱。” “哈哈,但你们也稳当些。”胡子男右手叉腰,左手就往前伸出来,嘴里哼着调子。 戴眼镜的员工拉开抽屉看了一眼,见钱可能不太够,就朝右边示意。 另一个员工拉开他那头的抽屉,拿出来几沓钱。 这钱是新封的,上面还缠着细绳。 他留了两沓在桌上,剩下的拿给戴眼镜的员工放进抽屉。 这新崭崭的钱摆上桌,周围都没有说话的声音了,变得很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有的人还咽口水了,视线全挂在钱上,随员工的动作而移动。 员工把绳子给剪开,先把一沓往前一推,再从另一沓里面数出四张抽出来,和之前完整的一沓抓到手里,交给卖熊胆的胡子男手中,“查一下,离了柜台就不认了。” 胡子男接过来,也不掩饰,就开始一张一张地点。 其他人也是跟着他在数数,眼睛都愣了。 “九七、九八……行,对数!” 胡子男嘿嘿一笑,就把钱揣进了挎兜里,又使劲儿拍了拍,“踏实!” “查好了吧?没问题就行。” 戴眼镜的工作人员点点头,示意他让开,转头看向赵江:“你们卖啥?” 那胡子男做完了买卖,也没急着走,就乐呵地站在旁边,想瞅瞅赵江卖啥,能得多少钱。 此时向登峰还没缓过神来,眼睛还盯在胡子男的挎兜上。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放眼前儿啊,根本没听见工作人员的喊话。 “登峰!”赵江拍了一下他。 “啊,咋了江哥?” 向登峰愣愣的,转头看过来。 赵江指指他的挎兜,“把皮子拿出来。” “哦哦。”向登峰手忙脚乱地把四张灰狗子皮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旁边胡子男瞅着,笑了笑。 “这多钱?”赵江问。 戴眼镜工作人员瞅了瞅,先是用手一摸,再稍微比划了下。 他嘴里默默地计算,抬头看向赵江:“一百一,卖不卖?” 他们这四张灰狗子皮,有一张品相一般,价格就差点儿。 但是也比在镇里卖高不少,价格还算公道。 赵江没犹豫,点点头,“卖了。” 工作人员听了,就拉开抽屉想去点钱。 这时候,赵江冷不丁来了句:“等下的,还有东西。” “还有啥?下回一次掏完啊。” 旁的工作人员说,又把抽屉给关上了,等着赵江下文。 赵江没有答话,翻开棉袄,从里面拽出来一个麻袋。 有了前面卖熊胆的,赵江灰狗子的一百一就没什么冲击力,围观的人也没当回事。 两工作人员都是眼睛望着空的地方发呆,没瞧着赵江。 他们寻思,可能也就是多点儿数量的黄叶子,赵江俩人岁数小,没见过世面比较小心。 赵江从麻袋里掏出来用布裹着的老虎崽子皮,手一伸,递给戴眼镜的工作人员。 里一层外一层的,裹得还挺严实。 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撇了下嘴,手靠在桌上,很随意地把上面系着的绳子一拉。 刷啦。 一张完整的皮张清清爽爽地桌面上展开。 那中间脊背上一溜的米红色尤为显眼,透过外面的光,整张皮上有光晕流转,明暗有别。 “嗯?” 看到展开来的东西,戴眼镜的工作人员表情一愣,紧接着把头凑过去眯眼瞅,手背在毛皮上一触。 他抬起头,两手在桌上一撑,嘭得起身站起来,椅子都给弄倒了,不可置信地瞪眼叫道:“猞猁!” 第79章 两位是想体面,还是我帮你们体面? 到底是城里的工作人员,说的是猞猁,不是老虎崽子。 戴眼镜的喊的也挺大声,刚刚原本有些走了的人,又一个个调转回来看热闹。 胡子男不笑了,头往前探了一下,赶忙地迈步子走过来,呆愣地瞅着桌上的皮张:“这是老虎崽子?” 说完还想伸手去摸一摸。 可没等他的指尖碰到,猞猁皮就被另一个工作人员拽了过去,瞪眼说:“别人的东西,上了柜台别碰!” 可他自己的手,却在皮毛上迅速地来回了两下! “怎么,不收猞猁皮吗?”赵江笑了笑。 “收!收!”工作人员忙慌地点头,把落到鼻尖儿的眼镜给扶正。 他掏出一个软卷尺,右手拽住头,“刺啦”地给展开,丈量桌子上这张猞猁皮。 收老虎崽子皮,要去头去尾,四肢小肘关节以下的不能要。 赵江带来的这张,子弹打穿了脖子,虽然有一点小破损,但整体极其完整。 工作人员不敢马虎,他先量了一遍,又让另一个人量了一遍,才抬起头。 两人转过身,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他伸出手掌在赵江面前摆了摆,上半身已经转过去了,头给扭过来:“爷们儿,这价格我定不了,你等等啊!” 说完就跨过倒在地上的椅子,穿过俩长长的柜台,奔里面的办公室去了。 剩下的员工解释道:“我们只能定两千以下的价格,再往上得打电话问领导。” 言下之意就是,这张猞猁皮的价格,两千打不住! 这句话一出来,在场的人脸色全都变了。 都神色各异的盯住桌子上的猞猁皮。 有人还不住地瞅赵江和向登峰。 站前儿的赵江一脸神色淡然,另一个则显得有些紧张和兴奋。 那胡子男有些发愣地问赵江,说话的声音也低了,“爷们儿,你不说帮家里来卖皮子吗?” “这也是皮子啊。”赵江笑着回答,“我不说了吗,蹲老半天,赚点辛苦钱。” 胡子男:…… 他按了按自己的挎兜,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了会儿,那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就走了回来。 看了一眼另一个双手摸着猞猁皮的员工,他弯腰把自己的椅子给扶起来。 “爷们儿,我问过了。”他顿了顿,盯住赵江的眼,“三千块,卖不卖?”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嘶嘶吸气的声音。 不少炽热的目光,就盯在人群中央的赵江身上。 “你卖的话,现在就给你拿钱。” 戴眼镜的朝那头抬抬下巴,那人就打开抽屉,把手按在一沓沓没开封的大团结上。 两人都觉得,赵江肯定会立马同意,已经准备掏钱了。 向登峰颤了下身子,手搀在赵江胳膊上小声说:“哥,这还寻思啥啊,咱卖了吧!” 赵江看了眼猞猁皮,不紧不慢地也盯住戴眼镜的。 那光在他镜片上有点反光。 赵江摇摇头,“我这是公的,加点儿。” 老虎崽子公的皮张毛管会更长,更顺滑亮丽,母的会暗些。 戴眼镜的头轻微地动了下,眼睛又往下看了一眼猞猁皮。 他伸出两根手指,“再加一百。” “三百,行就卖,不行我就走。” 赵江往前一踏,右手就按在桌上的猞猁皮上。 戴眼镜的和赵江对瞅了一秒,从他脸上没感受到任何波动。 他迟疑片刻,轻轻呼了口气,转头和同事对视一眼,点点头:“拿钱。” “爷们儿,卖这价,你往后再打着老虎崽子,可得想着点我啊。”他笑着说。 赵江哈哈一笑,“老虎崽子哪有那么容易。” 这年头收购,出的反正是公家钱,工作人员倒不用担心,但他们内部会有些规定要求。 如果这地方收到了好东西,往上拿,总归是能拿到的人好办事。 像老虎崽子这种没定价的,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出,碰着一个就得打电话问的稀罕物尤是如此。 员工先用刀子划开包在钱外面 的纸,再把捆好的钱往出拿。 一沓,两沓,三沓,成一个三角码在桌上。 完他又从刚刚给卖熊胆的人使的钱里,数出三十张来,啪得盖在一沓钱上。 这是一个小钱堆儿啊。 这桌面上的钱整齐划一都是有墨香的大团结。 这一捆是一百张,就是一千块,三捆就是三千。 再加上散的三十张,总共就是三千三。 还有灰狗子皮的一百一,又抽出来十一张。 那一沓钱瞬间去了大半。 赵山的工资就算按平均八十来算,也得干四十三个月,足足三年半才挣得到这么多。 这些钱,在现在的屯里拿出去娶姑娘,管你短胳膊短腿脸丑成啥样,那媒婆都得说你蹦起来有两米,看起来是做大事的样子,鞋拔子脸也得说成是皇亲国戚。 “爷们儿,查一下,离柜不认。”这句话还是要说清楚。 “嗯。”赵江先一沓一沓拿起来,手指刷啦啦地查。 就这速度,都等了好一会儿。 等查完了,赵江端住钱两段,把侧面往桌上“啪啪”一码:“对了。” 戴眼镜的点点头。 “来,登峰,把麻袋给撑开。”赵江招呼着。 “好好。”向登峰乐得嘴角直咧,忙慌把刚刚装猞猁的麻袋给弄开。 赵江把钱往里一放,反手抓住口子拧一圈,就攥在了手里,“登峰,走,去买点儿东西。” 赵江和向登峰都往玻璃柜台走过去了,其他人都还转头看他俩背影。 “诶诶,别看了!你们要卖啥,排好队!”工作人员拍着桌子喊道。 “哥,咱买点儿啥。”向登峰兴奋地问。 赵江眨眨眼,“看到啥买啥。” 现在国营商店的内容还不算太多,大多是一些当下比较时髦的吃食。 现在需要票的东西已经很少了。 赵江称了点儿糖球和饼干,又给王桂买了蛤蜊油。 赵江要了哪些,向登峰也买了同样的。 这店里正好还卖书,不需要票。 但赵江也不是很懂妹妹赵兰喜欢啥书,就给她买了三本素色的练习册子、一本字典和一支钢笔还有一瓶墨水。 “就这吧。”赵江想了想,觉得差不多够了,转身想走。 可他没走几步,又猛然抬起头,“哦,不对!” “咋了哥?”向登峰奇怪地问。 “整忘了一位。” 赵江又走回卖烟的柜台,买了一条石林和一条蓝雁,总共四块。 “你买不?”赵江转头问向登峰,“要我也给拿上。” 向登峰想了想,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不拿了。” “算了哥,还是拿上吧。你要是买了,我爸没有,他心里不得不得劲儿啊。” 赵江笑笑,回头又让柜台抽了两条出来。 两人从国营商店里走出来,这日头已经高悬了,肚子都挺饿的。 “走,咱去吃点儿东西再走。” 赵江说着,蹲下来装作拍鞋,不露声色地回头瞅了眼。 果然,就瞧见一满脸横肉的男子靠在墙边,眼睛盯住他们。 旁边还站着一个穿蓝色衣服的,正和他说话。 赵江笑了笑,轻轻抚了下夹在胳膊下的长布条:“登峰,待会吃饱点儿啊。” “啊?啊!”向登峰点点头,“那我可劲儿吃。” 赵江侧过身子,把手里的麻袋递给向登峰:“你先在前面走着,走慢点儿,去左边,那儿热闹。 “看到想吃的就坐,我跟你后面,先别问。” “好。”向登峰点点头,就往赵江说的方向走。 赵江朝向登峰摆摆手,很自然分开一样,去了对面那头,在摊子上看东西。 那两人见向登峰拿着麻袋,也没留意一边的赵江,都是忙得跟过去。 “啧。”赵江皱了下眉毛,有些失望,“没人去通风报信啊。” 那就只有这两人了。 确定完信息后,赵江就往向登峰那边走了。 向登峰东瞧瞧西看看的,最后也没进什么馆 子,就选了个支在路边的蒸饺摊。 赵江在他对面坐下,笑说:“你咋不选豪横点儿呢?” 向登峰答道:“我闻着这味儿香。” “要了啥?” “我让先上了两盘,不够再添。” “大爷,这边先给盛两碗汤!”赵江回头招手。 “诶!” 喝着汤润润嗓子,这蒸饺也好得快,带帽儿束头发的老爷子很快就上了热气腾腾的两盘。 “这有醋和干辣椒,爷们儿自己使啊。” 赵江和向登峰已经造上了。 这饺子是猪肉白菜馅儿的。 但这个猪肉可不是野猪,而是家猪。 野猪肉紧实,肥肉少,家猪则不一样了,比野猪香很多。 所以才会过年杀一头年猪嘛。 赵江搁了些醋,把饺子往里一蘸送到嘴里。 大饺子上还带着水汽儿,破皮就往外送汁。 白菜有嚼劲,猪肉也是肥瘦结合,造起来很是得劲儿。 吃着的时候,赵江余光撇了一眼街对头守着他俩的人。 满脸横肉的男子叫张三,蓝衣服的瘦猴叫冯二,两人都不是坐地户。 “大哥,这俩小子干到钱了,吃得香呢。” 冯二咽口水,他们为了守赵江,都还没顾上自个儿午饭。 “你确定这俩小孩儿拿了三千多块?”张三满脸凶相地问。 “错不了!我全程看得真真的!”冯二两根手指竖起来。 “家伙事儿带了么?” “放心。”冯二头朝旁边一努,地上搁着一把菜刀和一根铁链子。 “对付这俩小嘎豆,够用了。” 张三看着吃得香甜,往嘴里塞饺子的赵江和向登峰,喉结也是上下耸动。 “大哥,待会儿咱俩也吃这家饺子吧?” “啥饺子,下馆子!” 这边赵江抹抹嘴,把筷子一搁,盘儿往旁边一摞,“结钱!” 他俩吃完两盘不够数,又接着要了。 “来喽!”老爷子数了数,“一块二!” 赵江把钱给了,又对向登峰说,“你拿着麻袋走前面,我过会儿的跟你后面。” 这时候还没有车回去,两人就决定走道回镇上再坐车。 “有两人会喊你停,你别怕,哥在后面。”赵江又喝了一口汤,“那是咱俩外快。” 听赵江这么说,向登峰不疑有他,“好。” 赵江坐了会儿,就见那二人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向登峰身后。 他打了个嗝,起身把靠在桌上的长布条一提,就这么掐在手里,也是慢悠悠坠在那两人身后。 出了铁河子市,这道上的人就越来越少。 只剩下前面的向登峰,中间的张三冯二,和后头的赵江。 “大哥,你说他俩怎么分开走道了?”冯二问。 他俩光全神贯注盯住向登峰手上的麻袋,压根没回头看。 “管他呢!剩一个,更好干!”张三脸上的肉都晃晃的。 这时候,他俩忍不住了,一起加快脚步冲向登峰奔过去。 听到脚步声,向登峰也是回头,有些好奇地瞧着两人:“是你们啊。” 这话问的,给张三和冯二都是一愣,互相对视。 “你认识啊?”张三问道。 “不认识啊!今儿头回见!”冯二瞪着眼说。 “大哥,不会是你认识吧?” 张三又瞧向登峰,“那小子,我认识你吗?” 向登峰乐了,“你认不认识我,你自个儿不知道吗?问我干啥呀?” 张三被绕得脑子有点晕。 “那你刚说犊子呢!”张三皱着眉,吼道:“别扯了!你赶紧的,把手上那麻袋给我交过来!” 他右边胳膊一甩,一条铁链子就垂在身旁。 冯二也是手握菜刀,满脸贼笑。 这俩人看上去挺逗。 向登峰似笑非笑,撩起衣服,把别在后腰的侵刀拔出来,明晃晃的一闪正面对着他们。 跑山掏钱的,无不是刀尖舔血的凶徒。 瞧见向登峰 不退反进,张三和冯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们可认识这侵刀。 “他就一人,我们俩,别被唬住了!”张三说道。 向登峰说道:“我是不认识你们,我大哥认识。” “你大哥是谁?”张三和冯二齐声问。 此时,背后传过来一道颇具戏谑意味的喊话:“家伙扔了,趴地上。” 张三回头,就瞧见赵江站在距离他们十多米后面。 “你小子跟在我们后面啊!”冯二喊道。 “你特么横啥……艹!”张三向前指着赵江。 就在他开始喊时,赵江一手抓住布的开端,另一只手抓包裹物,往外出溜地转动,一杆东西就露了出来。 就跟在展开画布似的。 随着黄布落下,“咔擦”一声脆生的金属响,赵江端枪上脸,56半黑洞洞的枪口就冲着张三。 张三看清赵江拿的是枪后,原本的喊话就总结成了一句富有情感的脏话。 “两位是想体面,还是我帮你们体面?”赵江爽朗地笑问。 第80章 赵山:没给我带东西吗? 瞅见赵江手里的枪,张三和冯二两人现在完全是“已老实”的状态。 哐当得就给手里的铁链子和菜刀扔到了地上。 赵江这个人吧,别人不惹他,很好相处,很是仁义。 但如果碰巧撞到枪口上,那就是被食肉敲髓,吃干抹净的份儿。 赵江使了个眼色,向登峰就上前在二人身上搜刮起来。 “哥,俩人加起来就十块。”向登峰把手伸出来给他看。 “嗯。”赵江点点头,枪管子抬了下,“嘿,你俩,蹦一蹦。” 张三和冯二听到,低着头,连忙在地上轻轻蹦起来。 “蹦高点儿。” 两个人只好蹦得膝盖顶肚子,赵江没喊还不敢停。 蹦着身上也没其他声儿了。 “就这点儿啊。”赵江摇摇头,“你俩干劫道这事儿多久了啊?” “大哥,我俩真没几回!”冯二哭丧着脸。 “行吧,你们把裤子和袜子给拽下来。”赵江道。 “啊?”张三和冯二齐齐抬头。 “爷们儿,身上钱都给你了,这是要干啥啊?”张三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以为赵江要干啥毁尸灭迹的事儿呢。 这年头也没啥证件,衣服一烧,他俩不是坐地户,身子往雪里一埋,指不定开春化冻了才能被发现。 “让你们脱,你们就脱。” 赵江不耐烦地道,“都是大男人的,自己敢干这勾子事儿,没想到会翻船啊?哭哭啼啼的。” “出声儿我就开崩!” 冯二猛地一吸鼻子,把眼睛里转悠的泪给憋住。 没办法,两人只好把衣服给掀开,裤子往下一拽到脚踝那儿,又脱了鞋,袜子扔到一旁。 除了裤衩,俩人的腿就这么光溜地露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双脚都站在雪地里,冻得发红。 这年头出门,藏钱的手段多,赵江是想看看他们裤子内侧有没有缝兜子,袜子里会不会藏钱。 别说,张三裤子内侧还真就有一个小兜。 那冯二袜子里也鼓囊囊的。 “哥,有三十。”向登峰一乐,把俩人藏起来的钱掏了个精光。 “大哥,能不能留点儿。”冯二受不了了,“这是我攒着讨老婆的钱。” 张三猛拍他脑袋,“别说话!” 从两人身上总共划拉了四十。 “你们身子转过去,站着别动,动就吃枪子儿。”赵江道。 见张三和冯二半天不动弹,向登峰提着侵刀就走过来。 “我们转,我们转!”张三忙不迭地喊道,满脸的肉堆起来一个苦不堪言的表情。 他俩的裤衩子也是不讲究,一个左边破了洞,一个右边少了一半。 那屁股蛋子就露在外面被冷风吹着,没一会儿就红了,两条腿止不住地抖。 赵江把枪一收,竖提起来,对向登峰摆了下头。 向登峰无声地笑了下,哥俩就继续往家的方向走道了。 这头的张三和冯二举着手,站立如喽啰,却始终不敢动弹,都是涕泗横流。 起码站了有二十来分钟,张三冻得受不住了,才敢缩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赵江二人早已没了踪影。 “跑,快跑!”他大喘气地说。 俩人袜子也不捡,连裤子都不往上提就开始奔。 “我这还不如搁家种田呢!”冯二哭道。 “唉,咱还是玩不过人家。”张三异常苦涩。 赵江和向登峰走回镇上,小火车还没到发车的时间点,就又去买了几罐黄桃罐头,打算带给赵兰和王瑶瑶吃。 等他们到屯里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半了。 走到赵江家院门口,赵江把向登峰拉到墙根,从麻袋里掏出钱来,查了一半递给他。 “登峰,不行和别人讲啊,钱揣好麻溜地回家。”赵江嘱咐他,“明天带你上山练枪,不用太早。” 向登峰开开心心地接过来,放进挎兜里,“放心江哥。” “行。”赵江拍拍他肩膀,“赶紧回家吧。” 向登峰走了几步又转头问,“江哥,这钱咱能 不能留点儿下来,别全上交啊。” “我都瞅见过我爸藏钱来着。”他小声嘟囔着。 赵江一乐,“那价钱都有数的,咱妈都通过气,瞒不了,留个十块二十得了。” 朝向登峰摆摆手,赵江就进家去了。 “回来了啊儿子?快收拾下上炕吃饭。”王桂瞅着赵江大兜小兜的提着,“带这么多东西呢。” “那好不容易进回城嘛。” 赵江眨眼眼,先把左手的袋子往炕上一放,伸手往里掏。 他妹赵兰双手撑在炕上,膝盖跪着,爬过来看。 王桂也好奇地盯住赵江。 只有赵山显得不为所动,仍是背靠着墙,举杯喝酒,眼睛却悄咪儿地快速瞅了眼。 “妈,这给你买的两瓶蛤蜊油,我听那商店工作人员说,这牌子的他们销得最快。你看看好使不。” 王桂眉眼弯弯,“费那钱的,多贵啊。” 她接过来,打开闻了闻,“真香!” 又递过去给赵兰闻了下,“香吧?” “你闻闻。”王桂把打开的蛤蜊油向赵山伸过去,后者却把头侧开,“你们娘儿们抹的东西,我不闻!” “不闻拉倒!” 王桂食指和中指就并一起,从里面顺了点儿,抹在自己手背上,又给赵兰擦了点儿。 “儿子,是挺润啊。这好像和咱屯里小卖部卖的不一样呢?” “那可不,我买时候就剩这几瓶了。好用的话,你使完我再去买” “试试得了,还一直抹呢。这多钱呢?不贵吧。” 赵江摇摇头,“没几个钱。” 这时,赵兰炯炯的目光就盯着赵江,满是期待。 这样子看得赵江哈哈一笑,顺手刮了下她鼻子。 “哥,你笑啥!”赵兰有些不好意思,锤了赵江一下。 “别急,喏,你看看哥给你买的,喜欢不。” “钢笔不行哥再去趟城里,换一支样式。” 赵江又掏出练习册和字典,钢笔还有墨水。 “呀!”赵兰呼吸都短了几下,从赵江手上小心翼翼地接过钢笔,打开盖子看钢笔尖儿,那上面有好看的花纹。 “我老师改卷子好像就使的这个牌子。”赵兰又把钢笔给旋开,看里面的墨囊,“平时她都放在柜里。” 赵江买的是金星牌的钢笔,就听工作人员说这个好使,什么“南有英雄,北有金星”,就选了个觉得妹妹会喜欢的款式。 赵兰等不及,这就把墨水给打开往钢笔里灌,动作十分轻缓。 她在废纸上试了试水,才翻开字典,趴在炕桌上,一笔一划工整地写上自个儿的名字“赵兰”。 “喜欢!”赵兰和得了宝贝一样,“写着真顺溜。” “我妹写的字是真好看。”赵江感叹道,不像他自个儿似的,和鬼画符一样。 赵兰没盖上字典,让那墨水晒晒,怕把其他页给刮花了,很宝贝的给字典放在背后的炕上,时不时就回头看。 那钢笔她也舍不得收起来,就握在手里把玩。 王桂在一旁笑呵呵地看,感觉赵江真是长大了,觉得老有所靠。 “谢谢哥!”赵兰激动地冲过来抱了下赵江。 “兰儿,先收起来吃饭啊,不小心给弄脏了你不得哭啊。”王桂说。 “你哥累一天了,让他先去换衣服洗把脸洗把手,上炕吃饭。” 赵江打算往屋外走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声儿。 “咳!” 赵江回头,就瞅见他爸赵山坐直了身子,端坐如山,一副假正经的模样。 这声咳嗽过于奇怪,王桂瞅了他眼,“嗓子不舒服啊。” 赵山低了下头,挠挠喉咙,“有点刺挠。” 赵江笑了下,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赵山挺直的背过了会儿就又松了下去,使筷子夹了片肉送进嘴里使劲嚼,又把刚刚剩的半杯多酒一口给闷了,嘴里嘟囔着:“臭小子……” 这口喝急了,给赵山呛得往外不停咳嗽。 王桂拍拍他的背,皱眉道:“喝那么急干啥啊。” 赵山闻着王 桂手上蛤蜊油的香味,嘴巴轻轻一嘟,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嘿!”王桂白他一眼,“我不管你了,喝吧你。” 这下了雪,王桂准备的晚饭就比较温暖。 冻豆腐配酸菜,加了很多的野猪肉片,就这么一锅出,暖暖和和的在屋里冒热气。 赵江收拾完上了炕,就捞起一块豆腐和肉片送到嘴里。 他今天走路也多,累够呛。 一家人吃得也是额头微微冒汗。 这顿吃完,赵山就盘腿坐在炕上,默默地卷烟来抽。 赵江看了他爸一眼,笑了笑。 赵山瞧见了,心里憋屈啊,朝他一抬头,“你乐啥呢!没事儿干回自己屋去!” 赵江没当回事儿,他太懂自己的爸了。 “爸,你抽这干啥啊?”赵江说。 “我不抽这个抽啥……”赵山话还没说完,眼睛就一亮! 只见赵江转身,从背后的麻袋里掏出一条石林烟和一条蓝雁,拍在桌上,“爸,这个你拿去慢慢吃。” 赵山把卷好的烟和火柴盒放桌上,一下就笑了,伸手就想去拿。 可他顿了下,压了压表情,咳嗽一声:“净瞎花钱!那烟不一定有卷的好抽。” 赵江笑着看他爸的动作,赵山又等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把烟给拿过来,拆烟的时候动作却有些慌乱,嘴角轻轻扬起。 “我寻思爸你吃过饭才抽,刚刚就没拿出来。”赵江说。 “要抽我自己会买。”话虽这样说,赵山却是连盘坐的腿都在轻快地抖动。 像这几年家里条件紧张,赵山就算去买烟,也买的是便宜的,对付个瘾头。 赵江这回买的蓝雁是作为赵山平常的口粮。 石林拿出去散烟就比较有面儿了,像他们屯长兼治保主任梁晓民身上也是两包烟,一般的自己抽,碰着有头脸的人才会拿出石林来。 “来,爸。”赵江划燃一根火柴,用左手护着火递过去。 “嗯。”赵山很是受用,嘴里含着烟把头低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就燃起了火星。 赵江甩甩手,把火柴给弄灭,“爸,这烟咋样?” 赵山也不是没抽过,只是抽得少,但这回是儿子给他买的烟,他吐出烟来,看着两根手指夹着的石林,“不错。” 赵江一笑。 “儿子,这回猞猁皮卖了多少钱啊?”王桂收拾完碗筷,从外屋地走进来,坐在炕沿上,手拍了下赵江的手,“这钱可得交给妈啊,妈这都是要攒着给你和你妹的,你娶媳妇不也得……” “妈,妈,我知道!”赵江连忙打断王桂,把那麻袋给放在两腿的空当中。 他一边往外掏钱一边说:“灰狗子卖了一百一,老虎崽子皮是三千三,我和登峰对半劈,往家拿了……” “一千七!” 这在当下真是一笔巨款,一家人脸色都变了。 赵江把一摞厚厚的钱放在炕桌上,总共是一百七十张带墨香新崭崭的大团结。 “哎呀!”王桂瞅到这钱不淡定了,她一下没算明白:“江儿,这是分了登峰,咱家还拿这么多钱啊?” “嗯!算明白的了。”赵江笑着点点头,“这钱你收好妈,我给你算的整儿,零的我收着了。” 这点王桂自然是没意见。 “这么多呢……”王桂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这好大的一笔钱啊,她那喃喃说道。 王桂看着那一摞钱,一时间还有点儿不敢下手呢。 她擦了擦手,才来到炕上查起来,数好了乐得“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转身给钱放在炕柜里了。 这是这次放的是第三层最里面,里面有个小箱子。 赵山看着这笔钱,连烟灰都忘了抖,落到炕上,他心想:“要不是老虎崽子被截胡,这笔钱就是我先拿到手里!” 他咽了下口水,堆笑地问道:“桂儿啊,这月的零花还没给呢。” “昂。”王桂原本都把炕柜给关了,听到他这样说又给打开。 赵山眼神火热地盯着王桂手上的动作,她原本都抽了两张出来了,赵山眼一亮手都递过来了,王桂却念 叨着:“儿子给买过烟了。” 她又把一张给放了回去,只拿了一张递给赵山。 “嘿嘿。”赵山一愣,也不嫌,乐呵呵的,大拇指扣住中指弹了弹,给大团结叠起来放进了自己兜里,完事儿还拍上一拍。 “妈,你明早给小牛插个食,我和登峰上山溜溜。”赵江说。 “行,妈知道了。”王桂点点头。 像猎狗上山打围,不能空着肚子,那样没劲儿。 但也不能喂得太饱,不然猎狗也懒洋洋的。 王桂以前就弄过赵山的猎狗,心里有数。 第81章 小牛掏后 第二天早上,王桂起床,先把自家的早饭给做了。 她就使昨晚剩的底儿,补上一些切好的酸菜和肉片,下面炖,帘上放二合面馒头。 这时候小牛就在她腿边转悠。 小牛都认识家里人了,打围的狗都聪明,不讨人厌,王桂本身也是喜欢狗的,小牛现在见到她都摇尾巴。 王桂蹲下来摸了下它的头,“今天不能给你吃饱嗷。” 猎狗上山,不能吃太少,不能吃太饱,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挺有讲究的。 王桂用碗盛了差不多一半的苞米面,倒在小牛专属的吃饭铁盆里,又把弄熟了的土豆放里面,开水浇进去烫,把土豆弄碎和苞米面混在一起。 完事儿了,王桂又撒进去一把盐面子,拌了拌就放到小牛的面前。 小牛低头就开始吃,因为份量不算多,一会儿就给吃完了。 但它肚子没干饱,就还伸着舌头可劲儿舔那空盆儿。 等赵山和赵兰走了后,赵江八点钟才慢悠悠起了床。 “儿子,小牛给喂过了!”王桂喊了一句。 “好的妈!”赵江回头看了一眼小牛的肚子,就知道没差。 等他顺完早饭,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哥,哥!” “诶!”赵江连忙答应了一声。 “进屋来。”赵江吱得拉开门,向登峰迈步,带进一股子寒风,赵江又赶忙地把门给闭上了。 此时赵江上下瞧了眼向登峰,这小子今天棉袄棉裤棉鞋,但外面套了一身白的白大褂,小腿上打了绑腿。 像冬天,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线中再无其他颜色。 山牲口又机灵,要是人上了山,穿的杂色的衣服,这也没地方躲藏的,没等靠近山牲口就跑远了。 所以冬天打围,一定要穿白大褂,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藏,还能就地往雪里一趴下撅着屁股,和环境融为一体。 赵山和向志明打围多年,白大褂家里都有。 赵江现在旁边炕上就有一件放着,是赵山的。 “等会儿的啊。”赵江也开始换衣服。 赵江再把那棵16号挂管取下来,交到向登峰手里,自己则是把浅绿的带子一甩挂在肩上,扛住了56半。 “走!”赵江一挥手。 打开门,外面的寒风让赵江眯了下眼。 猎狗是能看懂主人穿的衣服的,瞅着二人的装扮,小牛异常兴奋,知道终于要上山了,汪汪直叫。 赵江往它脖子上套了麻绳,和王桂说了一声后,两人牵着狗就走了。 “哥,咱们去哪儿教我打枪?”向登峰问。 “进山随便走走,都行。”赵江答。 俩人进山,因为要练枪,就先没撒开小牛的绳子,不然狗跑起来没个数,主人必须得去追。 差不多走了半个多点,两人走到一个岗上,赵江停下步子,把56半递给向登峰,“就这儿吧。” 向登峰把枪把子靠在肩头抵实,摆出架势,“哥,我往哪儿打?” “随便打。”赵江笑说,“先找找感觉。” 完他又讲了讲一些开枪的要点。 向登峰点点头,扣动扳机,居高临下朝沟塘子下面开枪。 他受到后座力,身子微动,一口气儿把枪里的十颗子弹给打完了。 56半虽然有后座力,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只要抵好了,就算连打十发肉上也不带红的。 向登峰打完,眼睛还望着前面,手指扣在扳机上没动。 “怎么样?”赵江笑着问他。 向登峰呼了口气,把枪给放下来,眼睛都亮亮的,缓缓说道:“真不错。” “来,再给你上一联,你多打打,子弹带的多。”赵江今天挎兜里沉甸甸的,装了五十发子弹,够向登峰嚯嚯的了。 向登峰又打空了一弹膛后,摸着56半金属的枪身问:“哥,今儿我能打点活物不?” “看小牛开不开声儿吧。”赵江说着,就把小牛的绳子给撒了,让它自个儿往外出溜。 两人继续往前走。 小牛先他们一步下了岗,赵江和向登峰闲聊着看它在沟塘子里转 悠。 “这小牛的趟子真远。”向登峰赞道。 就在这时,原本在下面转圈的小牛猛地一抬头,朝东南方向闻了闻,撒腿就跑,边跑边叫! 母狗跑吠,小牛这是发现猎物了! “这么快!”赵江也是一愣,而且瞅小牛的架势,这猎物距离应该不算太远。 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讲,狗出声了,猎人不用着急跟上去。 因为猎狗和山牲口打架,是一个不断转移战场的过程,往哪儿奔没个定数。 可能刚才听着狗叫,费劲儿巴拉地跑东边坡上去了,到了又听见狗声到西边坡下了。 所以要等狗声不挪了,猎狗和山牲口的体力都消耗差不多时候,猎人才快些过去递枪。 但小牛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它只有自己一个,这狗帮就单了。 单的意思就是数不够,有些薄弱。 猎狗追猎物,往往是先瞅到哪个就干哪个,赵江怕小牛挑到的大的,干不下来,损伤它的自信心。 甭管小牛掏后多厉害,比如三百斤朝上的野猪,别说光靠它一个,就是再多两只一百一十多斤的帮狗,也定不住。 越是厉害的猎狗,越好强,自尊心越重。 要是一次两次干不下来,它心里会很难受的,心气儿会受损。 赵江把枪一提就喊:“快走!” 向登峰见他着急的神情,也是慌忙跟上。 那头的小牛跑吠着,从沟堂子一路翻岗到了对面缓坡。 那雪上面有十多头野猪,听到小牛的喊声,它们一溜地就横搬山岗而跑。 它们成群结队,跑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雪烟。 很不巧的是,小牛这回追的就是一头四百多斤的炮卵子。 猎狗跑起来是比野猪要快的,很快小牛就跟在猪群带起来的雪烟里,追在他们队伍末尾。 小牛前身一扑,张嘴就朝一头炮卵子的屁股上咬过去。 小牛下口狠,野猪被这痛一激,左边的肥臀当时就往上一翘,身子一转就想挑小牛。 但小牛掏了后不下死口,只是往后一拽就松开扒在炮卵子身上的一双前爪,往旁边一闪。 这头野猪也是有点性子,被小牛一掏,干脆不跑了。 转头就朝向小牛,把头低下来,两轮弯了长的圆獠牙直冲冲晃着。 这回反倒成了野猪来追小牛,往沟下跑。 眼见追了会儿,小牛都不应战,炮卵子又转身,想赶上自己的族群。 这时候,它屁股就朝着小牛了,两团沉甸甸的东西坠下来在那儿晃。 这给小牛瞧见了,马上四肢齐奔,往上一跳,牙就给炮卵子含住了! 那玩意儿在小牛锯似的牙里滚上一圈,加上小牛整个身子往下坠的力量,炮卵子感受到了今生从未体验过的痛处。 它整身的肉都一缩,身子猛颤,四条腿儿晃了下,差点没站住,仰头发出异常凄惨的吼叫! 第82章 老舅雪夜未归 像小牛九十多斤,在猎狗里面不算特别重。 毕竟公狗吃肉多了往往能长到一百一二去。 可小牛跟着郭沧打围,一身本领,早就学会如何最大程度让山牲口痛不欲生。 刚才奔着时,它第一口咬屁股,属于是太久没练手把,找找感觉。 现在这炮卵子毫无防备地背对它,命门大开,正中小牛下怀! 它往前一蹿咬住后,一双前腿挂在野猪身上,两条后腿撑在雪地上往后拽,把身子的整个重量都挂上去。 炮卵子快两拳头那么大的两团,在交错的尖锐犬牙中滚上一圈,野猪登时就受不了了! 它连忙转身,步子都踏晃了,低头想要去挑小牛。 小牛的嘴上下一合,往里嵌进去。 此时炮卵子的后腿是在往前用力,小牛则是往后拽。 两者一叠加,这中间就受力非常,原本是往下垂的炮,现在被整个的提起来紧绷着硬拉! 野猪惨叫的调儿都提了几度,身子不管不顾地甩动。 四百多斤的重量,不是小牛能够压得住的。 小牛这才松开,又退到后面去,朝炮卵子叫嚣。 野猪那两团,上面的卵皮子都给整破了,往外渗血。 炮卵子感觉后面火烧火烧的,有股子钻心的疼痛在扯。 它哼哧着气,心中毫无战意,却又不敢转身,生怕把屁股对向了小牛。 两者就这样对峙着,在雪地里来回绕圈,把这片的雪都给趟平了。 到了缓坡上,炮卵子往旁一瞅,就奔闹的地方去了。 闹,就是说了这块地方有很多的灌木,地藤蔓枯枝什么的。 野猪皮糙肉厚可以直接跑过去,猎狗就不行了。 小牛哪里肯放它走? 当即绕着跑,想要给野猪截停。 此时,赵江和向登峰正跑到对面的坡上,就看到野猪四个蹄子狂奔,惹得雪烟四起。 小牛猛地上去,朝着比原来更下坠的两团咬过去! 赵江两人,在这儿都能听到炮卵子凄厉的吼叫。 可它不管不顾,竟就这样继续跑。 小牛被拉着,在雪地上拖行,后腿差不多要被拽起来也不愿意松口。 眼见要进灌木了,野猪横冲直撞不带停。 小牛实在咬不住,这才松口继续跟在它后面追着叫。 小牛很快和它跑得并驾齐驱,扭头冲野猪直吠。 炮卵子粗壮的身子向右边撞去,小牛连忙侧身一躲,这下没撞实,还是被带的往旁雪地里一栽。 这倒没什么大碍,小牛从雪里一个骨碌爬起来,抖抖身子就继续追。 赵江在对面坡上瞧见这一幕,心中却是暗道不妙。 “不好打了。”赵江感觉今天干不下来。 山里越横的野猪,死的越快。 瞅这头炮卵子的架势,是被小牛给咬怕了,根本不想战斗。 定不住窝,哪怕是小牛也留不住。 这样追下去,人根本撵不上四条腿的。 就凭小牛一狗,也杀不了它。 赵江当机立断,步子一停,56半的枪把子往肩膀上一靠就端枪上脸! 此时,他和野猪之间的直线距离得有三四百米。 实在是太远了。 向登峰顿时诧异,却也没敢开声。 赵江跳动着枪星,试图锁住那头炮卵子。 可此时野猪在他的视线里实在是太小了,和那枪星比也差不了多少。 赵江定了半天,呼出一口气,终还是把枪放下,垂在一旁。 他怕盲目地蒙出这一枪,那头的小牛听到枪响会错意去下死口,再伤了狗就不好了。 两人只能眼睁睁瞧着炮卵子翻岗,往闹丛里去了。 小牛一身黑,在雪地里尤为显眼,瞅着自己钻不进去,就往旁边绕。 这也是起了性子。 “唉。”赵江叹了口气。 “江哥,我们还追不追?”向登峰在旁边问。 “追!”赵江整了整狗皮帽子,踩着雪继续往沟塘子下面跑。 向登峰也把挎兜一 提溜跟上去。 不管能不能打着,只要猎狗还在追,那主人就不能泄气。 他们先往南面狗叫声去,过了又上陡坡横搬朝东面跑。 两人就这样跟着小牛叫的方向,硬追了二十多分钟,实在是跑不动了。 赵江和向登峰都是手杵在膝盖上,累得直喘气。 这下了雪,岗上有些地方雪就厚。 人一踩脚就陷进去,跑起来一深一浅的,比平时费劲儿。 赵江没办法,只好让向登峰先拢火,两人热乎些干粮,对付点肚子再继续赶。 这一折腾,又是两个多点。 那头的小牛,和炮卵子追得是筋疲力尽,最后只能伸着舌头看它跑掉。 赵江抬头望了望天,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他擎起枪口,冲天开了一枪。 枪声震荡在雪山之间。 等待十几分钟后,赵江又扣动扳机开了一枪。 这炮卵子打不了,眼瞅着时间不早了,赵江只好鸣枪让它回来。 两人背靠一颗大青松等小牛。 要是它不回来,赵江还得继续往前赶去找它,搞不好今晚得在山里吹风。 赵江打完第三枪,又过了差不多小半个点,就瞅见上头小牛垂着头朝他们走过来。 小牛尾巴也不怎么摇,就那样耷拉着。 赵江连忙蹲下来环住小牛,右手在它身上来回顺溜,左手摸着它脑袋进行安抚:“没事,没事。” 向登峰也知道是咋回事,“江哥,我们的狗还是少了。” 赵江点点头,“下回我让郭炮牵牵线,看能不能帮忙找几条好狗。” 安慰了会儿小牛后,赵江起身,招呼向登峰:“走,回家。” 向登峰有些不甘心,“江哥,咱这就走了吗?” “嗯,回吧。”赵江摆摆头,“小牛追这么久,没劲儿了。” 要是再碰着啥没干下来,小牛得挺难过。 回去的路上,小牛奔在前面,两人跟在它身后。 说士气全无有些夸张,但两人一狗确实瞅着有些丧气。 小牛这在前面跑得很快,一会儿站坡头朝空气中嗅闻,一会儿又钻到林子里跑,还时不时叫几声。 “小牛怎么瞅着还挺有精神啊?”向登峰奇怪地问。 要知道一整天,除了早上王桂给它插了半盆食,和刚刚喂了点儿光头饼,小牛啥也没吃啊。 赵江苦笑一声,“小牛那是没干下来炮卵子,心里不得劲儿呢。” 好的猎狗尊严都强,小牛觉着自己灰溜溜地回来,有些丢面儿。 两人回到屯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这是赵江重生进山以来,头回空手而归。 有凉凉的东西落到脸上,赵江伸手接住,雪花就在手上化开。 他回头望了望山里,“又下雪了。” 要是他们晚走了会儿,搞不好就得被困里面。 和向登峰道别后,赵江把东西放进自己房间,就往东屋去。 “妈!”他喊了声。 屋里亮着灯,能听到说话的声音,却没人应。 “嗯?” 赵江走进去,就瞅见他舅妈陶灵灵坐在炕上,两只手攥住衣角。 她眼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而王桂和赵兰分坐她两侧,也是愁眉苦脸。 看见赵江回来,赵山也不说话,就在那里抽烟,整得屋里全是烟雾缭绕的。 赵江心里“咯噔”一下,家里这是出啥事了? “爸,你们这是咋了?”他着急忙慌地问。 赵山回头看了眼,还没来得及说,陶灵灵就望过来,嘴巴颤着。 “江儿,你老舅进了山,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赵江的脑子里顿时嗡的就一响! 第83章 父子上山 陶灵灵抿着嘴,低声说:“你老舅今天上山溜桥对子,像往常他六点多就回来了。” “我就热了饭在家等他,可眼瞅外面落雪了,到现在也没着家……” 陶灵灵心里着急,看雪越来越大,就托邻居照看王瑶瑶,跑着就来了赵江家。 赵江是知道的,他老舅下了雪,正是溜拍子溜对子干钱的时候。 可他成家以来,不管因为啥事儿,晚上也一定会回家来。 这上山看对子,也不用在山里住一宿啊。 这肯定是在山里遇上事了。 “灵,你先别太着急,我弟打小就跟咱爸上山,说不定就是被雪困住了,在山里窝一晚上,明天就回来了。”王桂虽然看着是安慰陶灵灵,也是在宽慰自己,她也用手在抹眼睛。 赵江着急,转身打开门,一阵风雪就灌进来,这雪眼瞅是越下越大。 他先转回西屋,想起来东西在自己房间,又跑过去。 看他这样,一家人都跟着他,就看到赵江坐在炕上打绑腿。 “你干啥?”赵山喝道。 “上山,找我老舅。”赵江低头继续打绑腿。 赵山走过去把他手一扯,手指着外面吼道:“你现在上山有什么用?” 这雪下的不停,外面天也黑了,此时进山根本无从找起。 搞不好黑灯瞎火的,自己还容易出事儿。 别说是赵山了,就是陶灵灵他们也不会干。 “江儿,不行那样的。”陶灵灵摇摇头。 王桂坐到他身旁,按住他手,说什么也不让。 赵江抬头,“那也得找啊。” “要找也等早上的。”赵山吐出一口烟,把剩大半的烟往地上一丢,用脚给转了转,“明天我和你一起进山。” 他打算找人请个假,和赵江一起去山里。 赵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打绑腿的动作也停住了,他知道他爸说的在理。 这个时候进山不是帮忙,是在添乱。 “儿子,你还没吃饭吧?”王桂心里难受,看着很没精神。 他们原本想等赵江回来一起吃饭,完中途陶灵灵来了,这饭也就没吃下去。 现在这屋里的人就都还没吃晚饭。 她想起来赵江去山里一天,此时肯定正饿,得去弄点吃的。 “妈去把菜热热,咱先吃口。”王桂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转身向外屋地走去。 晚饭备的是炒野猪肉和酸菜炝面条,这伙食算是很好的了。 可热乎乎的一大锅面条上了桌子,大家吃得却兴致缺缺。 “舅妈,你好歹吃点儿。”赵江扒拉了几口,勉强填填肚子,感觉跟吃不出味道似的。 陶灵灵光是瞅着那面汤的热气,手握住筷子,愣是一口没动。 “弟妹……”王桂把筷子一搁,她也是吃不下去。 “姐,你说我家竹,不会遇到黑瞎子了吧?”陶灵灵手握住王桂的手,那鼻子一皱一皱的。 “他本来就怕黑熊,身上也没带枪,要是听到熊吼走不动道,这,这……” 陶灵灵心里满是担忧,说不下去了,声音听着就哽咽起来。 王竹上次晚上没回来,就是被黑瞎子整个压在雪里那次。 王桂连忙抱住陶灵灵,“不行这样说啊!” 陶灵灵反应过来,连忙向旁边“呸呸”两下。 “哥,我老舅不能有事儿吧?”赵兰红着眼问赵江。 娘亲舅大,舅舅的关系可以说是除去爸妈外最亲近的。 王竹可是陪着赵江赵兰长大的。 此时的赵江,除了不断重复“不会的”,“不能够”,也想不出其他的词儿。 啥安慰的话出嘴都很无力,他自己心里也很没有底。 这雪片下得大如花,纷纷攘攘落下,把大山给封住。 赵江父子俩明天上山,刚下完雪,也不好走道,但也没办法。 这麻烦可大了。 一家人心里都乱糟糟的。 陶灵灵这样也回不了家,晚上就和王桂还有赵兰睡在东屋炕上,赵山和赵江去他西屋睡。 这晚上睡 得也不踏实。 赵江翻来覆去,脑子已经很疲惫了,但心里闹哄哄的,就是睡不着。 他转身,瞅到他爸赵山也是,瞪着一双眼望着上面。 “你知道你老舅去山里哪儿了不?”赵山开口问。 赵江揉着自己额头,“我老舅下桥对几个地方我都清楚,咱们去那边找找。” “嗯。”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没睡着,赵江就听到赵山撑起身子下了炕。 “爸?” “不睡了,睡不着。”赵山答道。 “我也起来。”赵江干脆也不睡了,跟着翻身下炕。 这雪来得猛去得快,后面渐渐小了,可还是下到两点多才停住。 两人穿好棉袄棉鞋,就站在院子里瞅着白皑皑的大山,都没有说话。 现在才三点多,天都还没亮,月光还冷清清洒下来。 外面的冷风扯得两人脸干的慌。 赵山从兜里掏出来烟盒,拍了拍,拽了一根出来,站风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点燃。 “爸,给我也来一根。”赵江说。 赵山盯了他一眼,还是把烟盒子和火柴盒拿给了赵江。 两人的烟星忽明忽灭的,就听到后面东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王桂走出来看到两人,坐在灶台边上没说话。 赵江连忙把烟给丢了走过去,手扶在王桂肩膀上,“妈,你咋不多睡会儿?” 王桂摇摇头,“睡不着。” “我舅妈呢?”赵江小声地问。 “哭半宿了,我看她咪着了才出来的。” 赵江感觉心里真是一揪一揪的。 他在王桂肩膀上揉了揉,“妈,你再去睡会儿吧。等天亮了我和我爸就上山去。” “嗯。”王桂点点头身子却没动,“你俩要上山,也再躺会儿啊。” 赵江轻轻摇摇头。 赵山这时候抽完了,把烟在雪里一跺,就拿了扫帚开始扫院子里的雪。 赵江把他妈弄回屋里,看着三个人躺在炕上,轻手轻脚地出来,也拿着扫帚帮他爸扫雪。 扫完院子里的,两人又把院大门给打开,扫门前雪,这时候差不多五点出头了。 王桂和陶灵灵都起来了,开始做饭。 她们往灶坑里添了几把柴火,锅里烧水做糊涂粥,帘上热黏豆包。 赵兰也从屋里出来,静静地坐在旁边没说话。 等饭做好了,赵山和赵江要上山,就算吃不进也是硬干下去两碗,往嘴里塞豆包。 王桂还切了两咸鸭蛋,这是陶灵灵之前拿过来的一兜子。 “灵儿,多少喝口热乎的,不然身子受不住。”王桂劝陶灵灵。 “嗯。”陶灵灵这才端起碗,小口地慢慢喝。 吃完饭,已经六点多,外面天就见亮了。 父子俩都是换好行头,赵江把那棵56半交到赵山手里,自己扛家那把16号挂管。 赵江枪法虽然在线,但是老一辈打围人,更有一种果断的魄力和冷静,这是赵江感觉自己欠缺的,这种时候还是把56半拿给他爸更安心。 王桂把水壶和装了黏豆包的饭盒拿给赵江,摸着赵江的脸:“找没找到的,今晚都一样要着家啊。” 一晚上还好说,王竹可能是在山里被困。 要是两宿不回家…… 今天上山,一定得找到他老舅王竹。 唉。 赵江心里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呆愣愣的舅妈,点点头:“我和爸上去看看。” “千万小心啊。”王桂和陶灵灵都是嘱咐着。 因为这回上山是找人,不是打山牲口,怕狗撒出去奔其他山牲口没个准,就没牵小牛。 赵山走出门外,赵江跟上,父子二人就朝屯外走,向王竹下桥对的地方出发。 第84章 老母猪撞树 “儿子,你知道往哪儿走不?”赵山问道。 “我舅从屯子上头二道岔开始下桥对,一直向南,最后到老张奶奶坟那儿。” 赵江这块儿,很多时候地名比较随意,没有准确的说法。 跟人说从哪儿到哪儿可能不清楚,但有人之前葬在那里,大家就习惯地称呼为什么坟,这种地标就很是清晰。 王竹下的桥对是步步奔高岗,最后到了不知道叫了多久的老张奶奶坟那块。 他平常溜对,就是一路往高了上去,绕个圈儿再下来。 赵江跟他走过好多遍,心里清楚路。 “嗯。”赵山答道,把头上的狗皮帽子往下扯了扯。 这狗皮帽子外头,也被王桂用白布给缝了个兜子罩起来,俩人都是一身的白。 现在风还很大,刚下过大雪,走山路很是费劲儿。 脚一踏进去,雪就吃进去半个脚掌,得往出拔了再迈步。 赵山在前面开路,赵江跟着他踩出来的印子走,能省不少劲儿。 赵江瞅了瞅前面,要是照这样发展,等到了岗上,这雪能埋到他们膝盖,真得是趟在雪里走了。 他们没走到中午,人就必须得停下来歇歇了。 大雪封山,走道实在是太难了。 赵山从怀里掏出水壶递给赵江,等他仰脖子喝了后才接过来自己喝。 再往后气温降下来,在山里想喝水就只能喝撅尾巴茶或者自己烧化雪了。 什么是撅尾巴茶呢? 把冰面给敲开,人把身子给伏下来,两手撑在冰盖的边缘,嘴皮子在水里呼噜,这屁股不就撅得高高的吗? 这就是撅尾巴茶。 “爸,咱家有没有滑雪板啊?”赵江擦了下嘴边的水,喘着气问。 要是有野猪皮做成的滑雪板,一左一右套在脚上,这样踩在雪上的时候就把人的体重给分散了,不会陷下去。 要是家里有今天就不会这么费劲儿。 像赵江之后上高山下夹子逮大皮,也是需要的。 这年头野猪皮也不值钱,赵江他们之前打的扒下来之后就扔仓房里了,都现成的。 赵山摇摇头,“这玩意儿我和你向叔都不会做,好像凌定厚能整。” 两人靠在树上歇了歇,不敢休息太久,就继续出发了。 这一路上别说瞅见王竹了,就是其他上山的人都没碰见。 等太阳上了头顶,照在雪上晃得亮时,哪怕早上扎扎实实干饱了饭,两人也都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爸,咱拢火吧。”赵江问。 赵山点点头,两人把侵刀拔出来,各自找了小臂粗的青杨枝给刀敦上。 完去找柴火和打枝,放在一起生火。 把从家里带来的粘豆包就插在枝上,往火旁边横七竖八地插进去。 等这头烤软了,再翻一下面。 这粘豆包被冻住了,烤起来外面一层就黑黢黢的,里面还是硬的。 等过了时间才拿下来,掰开散了下热气才往嘴里送,一口下去不少地方还是有些凉。 这火堆在面前,脸这面倒是暖和了,后背被风吹着却有些冷。 这还没吃几口呢,赵江和赵山咀嚼的动作却是齐齐一停。 赵江皱着眉头,头侧了侧,把左耳对向坡上,凝神去听。 赵山也是,右边腮帮子鼓起来也不嚼,东西含在嘴里,就那样听声音。 “爸,你是不是也听着声了?”赵江问。 这风扯呼得,好像有什么动静呢? 赵山把剩的粘豆包整个往嘴里塞进去,身子一起,抓起插在雪里的56半,拔腿上岗:“走!” 两人顺着岗梁子就往上面的稀汤林子奔去。 跑了几分钟,那声响就更加明显。 他们都瞅见前面林子里,一片片儿的树子一晃一晃的,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行冲撞。 赵山右边肩膀一抖,就把枪握在手里,回头对赵江说:“跟在我后面。” 赵江点点头,也掐住16号挂管。 两人踩在雪地上,沙沙得往前跑。 “吩儿,吩儿!” 走近了,就瞧见一头野猪背朝着他们,正低头在林子里跑。 身子擦过手臂粗细的树,就给整个儿地弄晃。 它嘴里喷着白气儿,不断发出声响。 因为野猪不会转弯,每次跑了一段直线想换方向就得停下来,附近的雪都被它给踏实了。 赵江正想着它干嘛呢,就瞅见一个穿花袄子的年轻女子从野猪后方探出头来! 那野猪小眼睛看到她,马上又撒蹄子去追! 那女子吓得在喊,整个人惊慌失措,绕着一颗树在跑。 旁边有个背筐打翻在雪上,从里面漏出一些软枣,估计是上山来捡冻在雪里的回家吃。 这种打过霜的会更甜,看那筐子没少摘,她肯定没想到能碰着野猪。 赵江端枪上脸,试图瞄准野猪,可有年轻女子和它混在一起,他根本不敢开枪。 要是稍有不慎,子弹穿透野猪打了个串糖葫芦,那就出人命了。 此时,女子瞧见赵江和赵山,脸上一喜,用哭腔喊:“救命啊!” 她明显体力有些支撑不住,要是被野猪给撵上,就得滚雪里挨拱。 赵江不停摆手,冲她喊:“爬树上!爬树上!” 只有这样他和赵山才有机会递枪。 在山里碰着野猪了,上树是能保命的。 这个技巧很简单。 只是很多人被野猪一追,心里就慌,根本记不起来要往树上爬。 此时听到赵江提醒,女子眼睛一瞪,这才反应过来,朝最近的树跑过去。 她手攀在一颗云杉上,两条腿在树皮上一蹭就蹬蹬地向上使力。 没一会儿就爬到了上面的分杈,屁股坐在上面,两只手牢牢地抓住枝子。 那野猪跟着冲到树下,没来得刹住车,横侧的身子“砰”得就撞在树上。 这下给树撞得晃起来,上面的枝条子跟着摇,雪哗啦啦往下落。 这姑娘被吓得不行,手死命地扣住树枝,脸和上身完全倚靠在上面,连连地嚎:“啊!啊!” 赵江看到她屁股都坐歪了,身子往右边侧。 要是一个没抓稳掉下来,哪怕这是头没长牙的母猪,两百多斤这么近给拱几下,人也得遭够呛。 赵江知道再等不得了。 此时,赵山在左边,赵江在他右前方。 父子二人都是单膝跪在雪里,端枪瞄准那低头接连撞树的老母猪。 “嘭!嘭!” 两声极近的枪响炸开,就听到野猪的一声哀嚎! 第85章 调度组长 赵山第一枪开出去,打在老母猪的脊背上。 小眼进,大眼出,在血肉上炸开一个洞。 赵江整个身子往后一震,一枪击穿了老母猪的喉咙,那一块直接糊掉。 16号挂管威力极大,击穿老母猪后打在云杉上。 哪怕这树受了冻,仍是被打的木屑横飞。 那老母猪身子一僵,直接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那树又晃了几下才慢慢停住。 姑娘没反应过来,仍是死死抱着树在喊。 赵江和赵山连忙跑过去,别没被野猪伤到,自个儿给摔疼了。 赵江跑过去,手靠在树上,冲上面喊:“没事了!下来吧!” 姑娘红着眼,硕大的眼泪挂在脸上,往下盯着那追了她老半天的老母猪,没敢动弹。 赵江踹了几下野猪,“它已经死了!” 姑娘迟疑了几下,慢慢松开抓住树的手,抹了下眼泪。 她刚刚情急之下上了树没多想,现在往下看,有些高,却是有些不敢下来了。 “我,我有点怕。”她怯生生地说。 赵江一笑,把手往上伸:“没事儿,我托住你。你慢慢下来。” 赵山瞧了自己儿子一眼,没说话。 他转过身默默蹲下来,把侵刀拔出来给老母猪开膛。 像秋天的话气温还好。 如今冬天,野猪死了以后,身子内的血都还是滚烫的,与外面冰天雪地温度相差极大。 那血摸上去都烫手,要是开膛不及时,很容易就臭了。 姑娘此时有些脱力,脚缓缓向下靠,赵江用手托了她一把,让她落在地上。 姑娘直喘气,浑身发软,就坐在了雪上。 她往下看了眼自己的裤子,脸一下就红了,用手按在腰侧面。 刚刚上树的时候使力太大,不知道啥时候,给裤子整崩开了一条缝。 赵江见了,把头扭过去,从挎兜里掏出一个麻袋,伸手递过去。 姑娘接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我上山捡枣子,那雪里有好多,那野猪不知啥时候就到了我近前儿,追着我不放……” 野猪是群居的,像这种孤身的老母猪,很有可能是其他家人都被干下来了,就会瞅着落单的人追。 她抬头看了眼赵江,“谢谢……” 姑娘手撑在后面树上想要站起来,“我叫石慧,我爸是石关明。” 赵江手握住她胳膊,借力给她扶起来,“福林屯,赵江。” “这我爸,赵山。” 赵山刚把老母猪的灯笼挂什么的往出一拽,手在雪上蹭了蹭。 听到石慧说的话,他一愣,走过来问:“姑娘,你是不是住鹿鸣屯?” 赵山工作的西岭林场,员工大多来自附近大大小小的屯,都坐林场通勤的小火车上班。 而鹿鸣屯因为附近有大量野生鹿群出没而闻名。 石慧看向赵山点点头,“对,我家就住那儿。” “昂……”赵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赵江问他爸,“爸,你认识?” 石慧也瞧向赵山。 赵山把侵刀上的枝扯下来,给刀收了:“她爸石关明是林场调度的组长。” 赵山没记错的话,石慧应该是家里的老二,往上还有个姐姐,下面她还有个弟。 “哦。”赵江点点头。 此时林场的组织架构,最大的是掌管大小事务的林场场长。 往下是管生产进度的生产场长。 这个职位下面的检尺、调度等四个组长被唤作林场四大金刚,是西岭林场运转的保障。 像石关明管的调度,就负责安排林场里板车、火车、卡车等的运转,运输路线和时间的安排。 赵山归愣的活,有时候也需要顺他安排,加快进度。 赵山可能不认识石关明的样子,但场里工作的肯定都听过他名。 “能自己走道吗?”赵江问她。 石慧点点头,“可以的。” 她刚刚受了惊,有两个人陪她说了会儿话,心定了身上就有力了。 “我和我爸还 得往前走,你当心些,慢慢回去。” 赵江指了指旁边的岗梁子,“你从这边走,直接就能下山。” 姑娘也知道赵江父子二人救了自己,心里满是感激。 她虽有些稚嫩,还是邀请着,“赵叔赵哥,到我家去坐坐吧。” 一双大眼瞧着赵江,满是坚持。 赵江摇摇头,只好说:“我们得去找人,我老舅还在山里。” “闺女,快些回去吧。山里碰见了,能帮就帮,没啥的。”赵山摆摆手,就想继续往前走。 赵江把洒落的软枣抓了几把丢背筐里,拽着给她拿过去,“下回别一个人跑太深了。” 石慧知道赵江是好意,点点头,侧着身子让赵江帮她把背筐给背上。 此时贴的有些近,她感受到赵江呼出来的气,又往他脸上多看了一眼。 “稳当的啊。”赵江也看了她眼,往上朝等着他的赵山走去。 “赵江,你老舅是不是瘦瘦高高的?”赵江他们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石慧问。 “嗯?”赵江一愣。 她能直接说出瘦高这个特征,就说明问题了。 他连忙回头,“你见着他了吗?” 石慧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老舅。” “他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走道。” 她转过头,指着对面岗子,“我从那边上来的时候碰见的,差不多半个多点前。” 赵江心里疑惑,他老舅溜对子不都一人吗,会带旁人跟着吗? 石慧犹豫了片刻说,“刚瞅着的时候给我吓一跳。” “咋了?”赵山听了从坡上面跑下来,心里急,忙问:“他们受伤了?” 他怕那两人身上是不是都是血,缠着绷带啥的,给小姑娘吓着了。 能吓着人伤得可不轻。 “不是。”石慧摇摇头。 “他们一身黑,脸都是黑的,我刚开始还以为碰见俩黑瞎子互相搀着走路呢,差点给我吓摔了。” “看到他们露牙说话,我才知道是人。” 天亮了还能认错,那肯定是黑够呛。 “啊……”赵江和赵山眨巴眼,不知道说啥。 “嗯。”赵山想了想,转头冲着对面岗子对天放枪。 刚刚打老母猪费了一颗子弹,他连着把枪膛里剩的九发都泄了。 完又给56半上了一整联的子弹。 “要是你老舅,听到这枪声就知道是我们来找他了。”赵山对赵江说。 赵江怕王竹听不清,也冲天开了一枪,“我老舅听到这挂管更熟悉。” 王竹这剩的桥对俩人也找过了,再去山里转也是无头苍蝇,不如就顺这条线寻寻。 和石慧告了别,赵江父子就顺着沟塘子下去,准备去对面岗尖。 此时,听到震在空中的枪声后,也有两个浑身上下一身黑,脸也黢黑,罩着黑褂子的两人朝那岗尖而去。 这远远望过去,真和俩瘦脱相的走驼子黑熊似的。 第86章 昔有武松打虎,今有王竹刀熊? 赵江父子二人一路下塘翻岗,怕王竹走远了听不到,赵江途中每隔一段距离就冲天开一枪。 再往上走,这雪都吃到两个人的小腿了。 雪是刚下的,表面还非常松软,踏上去就塌。 得亏是新下的没有积太厚,不然上了岗,雪能吃到两个人腰的位置,那就是完全趟着走了。 “爸,咱是在这儿等,还是继续下去?” 他们到了山岗上,赵江喘着气问。 他刚又开了一枪,赵江把枪一撅,重新上好子弹。 要是那两人真有他老舅王竹,按照石慧说的,差不多也该和他们碰头了。 赵江想了想,“休息会儿我们再下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待会儿下岗还没找到,也得往家走了。 要是人没找回来,他俩也没回去,这家里得乱套。 父子二人靠在树上抽烟休息着,赵江余光看到什么东西在动。 他眯了眯眼,坡下的雪上,有两团黑黝黝的东西在向上爬。 它们先是两条后腿使劲儿撑,再两条前腿攀在雪上挪动。 “我艹!” 赵江一下就精神了! 他拍了拍赵山,手指过去。 “嗯?” 赵山愣住,把烟一扔,手就往旁边抓去。 而赵江和他爸动作一样,两个人的反应出奇一致—— 两腿在雪里沙沙得一划拉站定,掐枪在手,端枪上脸。 枪口子就朝着下方瞄准! 这俩玩意儿全身上下除了黑没半点其他颜色。 赵江父子两人在心里都觉得是黑瞎子! 黑熊在冬天被意外吵醒,从仓子里出来后就会步步奔高岗。 而且因为睡觉消耗脂肪,身形就会变瘦。 和眼前这俩完全相似。 人哪有四肢着地上坡的? “爸,黑瞎子还会一起出仓吗?”赵江问。 赵山没有回答,他特么也是头回见! 要知道除了带孩子的母熊,黑熊这玩意儿都是独居的,更没有公母一起过日子的。 同类一般闻着味就会走开,哪怕撞到一起也是互不干涉。 哪有这般结伴行动的? 就算现在大白天的有光,赵山瞅着下面俩黑不隆咚的玩意儿,都觉得邪门。 要不是他俩胆子大,刚瞅着就得转身跑了。 赵江端紧枪,这俩黑瞎子还在向上走呢。 可他眼睛眯了眯,它们胸前怎么没白月牙儿呢? 坡下左边的那头黑瞎子,头往上抬了抬,忽得站起来! 这身形看上去比赵山都高了! 这还没完,它还把两只掌提起来,不断地摇晃。 “哎呀我天!”赵山默默念叨了一句,“成精了呀这是。” 下一秒,那黑熊居然口吐人言:“收枪!收枪!” 它还急得往上跨步,“姐夫,是我啊!” 赵山瞪眼,表情略微呆滞,“它会说话!妈呀,谁是它姐夫啊?” 他啥时候讨过黑瞎子进门啊? 赵江恍得也被吓一跳,他皱皱眉,眯着眼仔细地瞅。 他试探性地喊了句:“老舅?” “是你吗,老舅!” 王竹听到赵江终于认出自己,两行泪都快飙出来了:“江儿,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就和旁边的人一道坐在地上了。 赵江垂下枪,忙把赵山举起的56半给按下来,“爸,是我老舅!” 说完就朝下面奔。 赵山反应过来,忙跟在赵江后面。 两人跑过去,看到王竹和另外一个人脸上黑的,除了眼睛和牙齿分不清脸,身上还有股浓重的松油味。 真不怪赵山他们没认出来,哪怕有听了石慧的讲述,他们也有点不敢认啊。 “石慧胆子还蛮大。”赵江心里想。 王竹此时见到熟悉的亲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两手抓住赵山肩膀,嘴皮子颤着说:“姐夫,我差点就被黑瞎子给踢蹬了!” 说完,他两行清泪就憋不住了,划拉下来。 他手 再一抹,脸上就花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露出本来肤色。 “哎呀竹,咋回事儿啊?”赵山惊问。 王竹自从以前被黑瞎子压过后,光是听到熊吼心里都发怵,平时上山都格外注意避开黑熊可能出现的地方。 王竹手朝旁边的人一指,“多亏有这位兄弟……” 此时王竹的嘴唇都干裂着,看到赵江背着挎兜,“江儿,先给我俩弄点水和吃的,从上山到现在就没东西进过肚。” 两人实在是太饿了,所以刚刚上坡实在没力气了,累得四肢着地在走,和山牲口似的。 “老舅,来。”赵江赶忙上前,他扶着王竹,赵山扶着另外一人向旁边一颗大青杨走去,好歹能背靠着避避风。 赵江把火拢起来,看着二人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咕噜咕噜把水壶里的水都给干完了。 王竹这才缓过来一口气,手捶了捶自己胸口。 “老舅,这到底咋回事儿啊?”赵江坐在他旁边问。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赵山先把烟递给王竹,又给了旁边的人。 听王竹的意思,还是这人救了他。 “姐夫,江儿,这胡华清,咱屯里的。”王竹忙介绍道。 胡华清抽着烟,向赵江他们点头致意,苦笑一声,“也是我和王竹撞上了,这一天天的……” 刚刚他满脸黑,赵山他们没认出来,听到王竹说就清楚了。 胡华清论辈分和赵江一样,但是岁数大些。 他爸早些年走南闯北的,最后落脚了福林屯。 现在胡华清成了家,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家里应该也是不怎么宽裕。 王竹手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靠在树上,眼睛望着前面:“我是没想到,这特么都能给我撞上……” 昨天,他和平常一样上山溜桥对。 这运气还不错,头三个上面都中了。 他把灰狗子拽到挎兜里后,重新把桥对给架好,继续往上溜。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王竹走着走着,就瞧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他走到前面看到的地方,蹲下来瞪眼瞧。 有一个大大的脚印。 前后端,加前面的趾头。 这看上去和人的脚印似的,但比穿44号码的人脚都要大不少。 这就是黑瞎子的踪。 王竹心里一惊,连忙向四周看去。 黑瞎子留下一串的脚印,在前面缓坡上转弯。 “坏了!” 王竹弯着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慢慢地往后退,打算赶紧打道回府。 黑瞎子早在秋天就把仓子给收拾好了,落小雪就舒舒服服睡进去。 如果冬天还能瞧见熊的脚印,那就是走驼子。 黑瞎子因为各种原因被吵醒后,是不会睡原来的这个仓子的,因为觉着不安稳啊。 走驼子在仓子暖暖和和的,这出来后冷不丁吹来吹着冷风,肚子还饿,赤掌踩在雪里。 它们熊掌是温暖的,踩在雪上走路,给雪化了,又在掌凝结,成了四个冰疙瘩。 这走着肯定难受啊。 黑瞎子虽然凶猛,但它们捕食能力差,基本逮不到啥动物,主要的食谱还是各种果子。 这白茫茫大雪封顶,哪里去找它们喜欢的甜果子? 所以黑熊出了仓,最要紧的事就是找个新仓子窝进去睡觉。 仓子哪怕是对付着来,也不是很好找。 首先仓子得干燥,仓门朝向也得向阳面,最关键得顺熊眼。 如果一时没找到满意的,只能先寻个背风的地儿对付着。 而黑瞎子要定下来,是不会走直线的。 它必定要绕圈,而且是绕一个大圈。 这就叫黑瞎子走倒踪。 那这黑熊从哪里冒出来,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说不定就在王竹身旁哪儿猫着。 王竹身上没枪,只带了一把侵刀,他瞅着安静的四周,顿感危机四伏,生怕黑瞎子从哪儿猛地扑出来。 他瞅了瞅周围。 左边有一根粗壮的倒木,右边是次生林。 这倒木生得大,王竹也瞅不见后面啥样。 按照经验来讲,黑瞎子就算要定脚也是选倒木那边,那儿能避风。 要是那木头朽了心,说不定还往里面钻了。 不管是从经验还是现场的情况来讲,王竹的判断都没有错,十分正确。 哪怕是赵江碰到,也得和他老舅琢磨的一样。 心里打定主意,王竹就朝次生林那块儿走过去,想着穿过林子一路就下沟塘子,后面剩的桥对也不管了。 王竹走到林子中间,就听到身后有什么扑腾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就跑。 可那动静又没了。 王竹回头,就看到几只比鹌鹑大,但颜色更华丽的玩意儿。 他嘴里骂了句:“傻半!” 有两三只沙半正扑腾到空中。 沙半最喜欢吃嫩枝嫩芽。 所以到了冬天,它们就会到次生林来觅食,等有人经过,就从雪里飞出来。 没想到给王竹惊到了。 像冬天要是想溜狍子的话,也是到这种次生林来找,只是狍子雪上飞,压根追不到。 王竹虚惊一场,抹了抹额头,继续走道。 没走几步,他又听到扑腾的声音。 “这儿沙半这么多吗?”王竹喃喃道。 他向瞅着的那块大石头走过去。 王竹手撑在上面,身子侧过去看,等眼前景象映入眼帘,他的膝盖当下就一软,左腿栽下去。 “不是吧,点儿有这么背?”王竹心里浮动一阵悲哀。 正对着他,有头黑瞎子把熊掌提起来,摸着自己的熊嘴。 它嘴里喷出白气儿,龇牙咧嘴的。 王竹看到,它连着脸的后嘴部分带着血,那血肉都翻开,异常狰狞。 但上面已经结疤了,只是没好透。 这是缠的炸子太嫩,炸早了的结果。 理想的情况应该是熊要往下咽的时候炸开,直接给熊脑震碎。 这是头受了伤的黑熊。 它又把头低下,让嘴被白雪给埋住,估计是以此来抵消一点疼痛。 刚才王竹听到的雪翻腾声音,就是这样弄出来的。 王竹强行镇定思绪,憋住气往后退。 他握住侵刀的那只手都在抖。 这刀都还没来得及敦,和匕首差不多长。 有听说过刀猎野猪的,倒还从来没听过刀黑熊的好汉。 怎么,这是要他王竹当回先锋? 昔有武松打虎,今有王竹刀熊? 正当王竹脑子里遏制不住胡思乱想时,黑熊把嘴埋在雪里还嫌不过瘾,这硕大的脑袋开始左摇右晃起来。 在扑腾起的雪烟中,黑瞎子头那么一侧,右面的眼里就有了王竹的身影,它的动作顿时停住。 一时间,熊和人都没有动。 黑瞎子与人距离极近时会主动攻击人,尤其是受伤时更为狂暴。 王竹先发制熊,大骂一声“我艹!”转身就跑! 黑瞎子反应过来,嘴从雪里一拔,一脸怒容发出“吭,吭”的吼叫就扑来,紧追在王竹身后。 生死关头,王竹双腿奔得飞快。 他把手里的侵刀朝身后黑熊扔过去,这下除了增添它的怒火没造成任何伤害。 黑瞎子熊掌一抬就给那侵刀拍飞。 王竹知道人跑直线是整不过黑瞎子的。 关键这次生林里也没有太粗的树可供他绕圈,压根跑不开。 他好不容易瞅见一颗三人合抱的红松,低头咬牙就奔那边跑过去。 熊掏人都有一个起身的动作,这眼看要追上王竹了,黑瞎子就一扑一扑的。 可王竹到了红松前,脚一溜就朝左边奔。 黑熊动作一顿,就提掌停在了树前发愣。 那边王竹呢,压根没空听身后的动静,应该说人都是晃的,只能听着心砰砰狂鼓,低头只管绕圈。 他从东边绕过去,又从西面出来。 王竹摆动着双臂,低头就撞进一个宽阔的毛茸茸的胸膛中。 “嗯?” 他一抬头,视线先是看到那白色的月牙儿 ,再是那受了伤喷着气的熊嘴,然后是与黑熊一双眼的对视。 这瞬间,真觉得时空都静止了。 这下别说是王竹了,就连黑瞎子都愣住了。 这玩意儿怎么还往它怀里扑呢? 王竹转头想奔,黑瞎子熊掌就掏过来,幸好他穿得厚,没掏到身子。 但那棉袄登时就破开,里面棉絮往外冒出来。 黑瞎子那么一撞,就给王竹弄倒在雪上。 还和以前一样,王竹脸朝下整面的倒在雪里。 “完了!”王竹心里一凉。 那黑瞎子直起身子,就想往王竹身上坐。 被黑瞎子坐住,人不能动,动哪儿黑瞎子就咬哪儿。 抬胳膊就咬胳膊,动脑袋熊掌就冲天灵盖抓。 所以才会有遇见黑熊不要动装死的说法。 只能任黑瞎子抓够咬够,在人身上折腾,等它把气撒了自己离开。 王竹双手抓到雪里,咬紧牙关准备承受。 “吭!” 一声闷响后,伴随着熊吼,滚烫的血灌到王竹的后背上! 第87章 王竹:特么的给它打死,今晚吃肉! 王竹两只手紧攥插进雪里,他闭眼咬紧牙关,准备承受黑瞎子的折腾。 运气好的话,也就是把后背和屁股抓个稀巴烂,他还能往下慢慢爬。 有雪灌进他耳朵里,他听声音就雾蒙蒙的。 一声“噗嗤!”的闷响后,王竹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一股子滚烫的血就刷拉地灌到他背上! 王竹的棉袄已经破了,那血就吃进里面。 现在的人穿衣服就是棉袄里套背心,血从外面淌过来,很快浸在王竹的肌肤上。 伴随着还有些黏糊糊的东西。 “吭!” 愤怒的熊吼震颤起来! 王竹心想:“完了!” 出这么多血,他不得完蛋吗? 可都这一会儿了,黑瞎子怎么还没坐到他身上? 听到身后雪沙沙的声响不停,那黑熊好像还起身了呢? “别趴了,跑啊!” “跑!” 连串的大吼传进王竹耳朵,他一个激灵就撑起来,扭头回看。 原本想要祸害王竹的黑瞎子,正在追另一个人。 胡华清手提0.5的镜面大斧,离黑瞎子不过几米的距离在前面跑着。 这大斧头可不是平常家里用的,这是丹东产的镜面大斧,尺寸能大上好几轮,那晃得锋利无比。 这玩意儿平时是拿来给树打枝用的。 那镜面大斧被胡华清双手提在前面,随他的步子晃动,斧刃上红黏的一片,还有血往下滴,点点渗在白雪里。 再看那背对着王竹跑的黑瞎子,它从右边耳朵到背的中间那块儿生生破开一道口子,满身的黑毛翻出内里嫩红的血肉,正往外淌血。 黑瞎子原本只有嘴巴受了伤,如今从侧脸到耳朵往下小半张脸被削了,那肉就靠一点皮子连着荡在那里。 熊脸整张都是血呼啦的,给它半边脸都糊住。 那落在王竹背上的血,压根不是他自个儿,而是黑熊受了重击! 往前王竹刚被扑倒的时候,黑瞎子正要伸掌把他拽过来往屁股下坐。 瞅准它身子向前屈的时候,胡华清从侧面就冲出来。 他憋着气,那斧子被他双手扯到肩膀上,足足地抡圆,呼啸生风就对着黑瞎子的脑门砍过去! 胡华清这击,本来是奔黑瞎子正脸去的,被它一侧就从耳朵开口,带过脸再劈到后面。 受此剧痛,黑瞎子马上不管王竹,冲这个更可恨的家伙去了。 王竹赶紧从雪里爬起来,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这片都是稀汤林子,全是细枝子。 所以胡华清和王竹一样,也是奔那视线中唯一的红松去,带黑瞎子在那儿绕圈。 人在正常跑的时候能跑挺久,但后面有黑熊几步之遥追着,心里就慌,累得更快。 这绕树一圈路原本都是松软的积雪,此时都被一人一熊给踏紧实了。 “王竹!王竹!”胡华清边跑边扯着嗓子喊,他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 那头王竹棉袄里浸了烫血,完又冷了,黏糊糊贴在身上发凉。 王竹心中虽然惊惧,却也知道人家胡华清救了自己,他再怕也得上,不能丢下人家自个儿跑了。 那样虽然能安稳地保命,但王竹一辈子心都不会安。 他很明白被黑瞎子追的恐惧。 既然这片是稀汤林子,就不会缺敦刀的枝。 他趁着黑瞎子追胡华清的时候,赶紧把落雪里的侵刀给拧上枝。 瞅着那黑乎乎的玩意儿,王竹心里暗骂一声,也是来了股邪劲儿,冲着就跑过去。 那头的胡华清见到王竹上来,松了口气。 他从树那头绕过来的时候,脚步仍然不停。 王竹等黑熊过来,双手往前一递,刀尖儿就冲黑瞎子后心儿戳过去。 这下造不成太大的伤害,只为激怒黑瞎子,转移它注意力。 黑熊一吼,四肢在地上一转,就低低地旋到空中让雪烟四起,又去追王竹了。 胡华清跑到旁边,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赶紧休息一下。 有两个人就能这样轮换着,一 个人顶不住了,让另一个人替上。 说出起来轻巧,可主动去招惹黑瞎子让它追自己,那心里压力真不是盖的。 人玩的是命,黑瞎子玩的是人。 两人又这样轮换了两次。 在黑瞎子在追王竹的时候,猛地往起一扑,这下扑空了,却让它没刹住。 一下从前儿的雪坡滑下去。 它咆哮着还想往上爬,那雪有些不吃力,仍然顺溜着。 王竹和胡华清忙慌地朝另一个方向跑。 黑瞎子可能觉着身上疼,也没有再上去,吼了几下,转头就走了。 得亏这是头走驼子的黑瞎子,嘴还受了伤,吃食受些影响。 不然王竹和胡华清得够呛。 两人停也不敢停,一路地就奔下面跑。 但王竹身上被血弄湿了,要是继续在外面这样走,人就得烧起来。 两人就先生了堆火,暖暖身子,把衣服给烘干。 他们出门时候都带了干粮,可都在与黑瞎子追逐时弄丢了,这也不敢回去拿啊。 两人肚子饿,也只能从地上掏雪来塞嘴里充饥。 原本打算慢慢顺着道回屯,可走到半道,他们就知道不妙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如鹅毛飘落,下的是又快又大。 没办法,他俩只能赶紧找了个窝风处。 这晚上得在山上待着,那温度零下二十三十摄氏度,不是开玩笑的,得生火取暖啊。 可两人张头四盼,只瞅见松明子。 松明子其实就是枯死的松树,等它老了朽了,树木里的油脂渗透进木质结构中,变得自然一体。 因为这玩意儿含油量大,油脂多,后世的人们流行文玩的,喜欢把它车成珠子做手串,或者加工成各种手把件,容易出效果好盘玩。 还有各种好听的名字,什么明子、明子木。 可现在东北农村,这玩意儿满山随便都是,想要随便砍。 但却没几个人喜欢它,连用来引火都嫌。 为啥? 因为松明子烧起来,那都冒滚滚黑烟,啥玩意儿都给你造得乌漆麻黑。 但王竹他们没办法啊。 两人只好用它引了火,原本是白帽子白大褂,没一会儿就被浓密的黑烟给熏得黢黑,连脸都看不清。 这烧起来还有股味道,和松香一样,但浓郁得多,没几个人闻得惯。 松明子随着油脂与木质结合,颜色也会越来越深,而王竹他们身旁的就是饱经岁月的老明子。 王竹饿着肚子往嘴里塞雪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今天点儿怎么能这么背? 连能好好烧火的木头都找不到。 两人在火旁边窝着,等天亮了就动身。 因为实在太饿,他们路就走得很慢,没几步就得休息下。 王竹想着自己进山晚上没着家,陶灵灵肯定会去找王桂。 这样姐夫赵山就会来寻,他们就顺着桥对子往下,听到枪响后赶紧顺着声音上了岗。 这还被赵江父子俩当作成精的黑瞎子,拿枪对着,好不容易才相认汇合。 赵山听了,把烟递到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抬头看天。 他都不知道咋说了! 赵江连忙蹲下来,握住胡华清的手,“大哥,可得谢谢你了!” 赵山也不嫌弃,胳膊就盘在他黝黑的身上使劲儿拍了拍,“兄弟,啥也不说了,晚上一定要来咱家吃个饭!” 其实赵江想问他,为啥要这么舍命来救王竹,他们家之间的交情按理没那么深。 印象里,也就平常见着了打打招呼的程度,老一辈在的时候也是如此。 但这话肯定不能问出来。 胡华清笑笑,把自己的帽子抬起来拍了拍,“嗨,这有啥的,我还能看着黑瞎子给王竹扑了啊?” 他头朝赵江努了努,“上回搁你们家扒熊,我还上去拿了点儿肉回家呢。” “那么长几股。”胡华清舔了舔嘴巴,“那肉肥,香得很。” 胡华清话说完,不仅是赵江,三人表情都是一愣。 这年头吃肉是不容易,胡华 清家条件不好,能拿着回去做了吃肯定乐呵的。 但有多少人肉下了肚,这份情还能留在心里呢? 就因为这,胡华清的大斧子就义无反顾地劈向了黑瞎子。 太实在了。 赵江心里想着,上辈子还真没怎么留意过胡华清。 好像日子过得一直都挺难的。 “兄弟,晚上我家你大嫂好好张罗下,把弟妹还有闺女都叫上,咱好好喝一顿。”赵山说。 “该上我家!”王竹道。 “我家你家不一样吗,让灵儿过来咱一道!” 赵山挥挥手,王竹知道是拧不过自己姐夫的,而且确实没啥差。 在他家办,赵山和他姐一家也得过来忙活。 看两人这样子,胡华清点点头,笑说:“行。” 一行人又歇了歇,看王竹他们缓过气儿来了,赵江就把东西给捡了,准备下山回家。 可没走几步,赵山就问,“竹儿,扑你们那黑瞎子,就在那上头次生林那块儿呗?” “嗯。”王竹点点头。 赵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赵江在旁瞧见他爹这样,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要没憋好了。 果然,赵山步子一停,将枪立在手里,他犹豫了会儿说道:“竹儿,要不你在这儿等会,我去把那黑瞎子给磕了。” 王竹昨天刚经历过凶险,听到他姐夫这话有些发懵:“啊……” 赵江赶紧上前,扯住他爸胳膊,低声说:“爸,你瞧我胡大哥和老舅都那样了,还打啥啊?” “赶紧回家吧咱!” 赵山显然是想好了的,“那黑瞎子本来就炸了嘴,再被劈成这样,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咱就算不去管它,说不定没几天自己就得交代了,那熊胆不废了吗?” 赵山拍了拍手中的56半,“上去看着它搂一枪,不就完事儿?咱今天也不用拖回去,把熊胆啥的给卸了就行。” 赵江知道,他爸说的其实在理。 那黑瞎子本身就是走驼子,如今受了重伤,走不太远,战斗力大大降低。 可他们父子上山,是为了找王竹的。 虽然没受伤,但老舅吓够呛,带着人呢,感觉不太行啊。 这听上去就不正经,要是让王桂知道,赵山今晚得上不了炕。 “没事儿,我自己去打,你们不用上前。” 赵山看向胡华清,“这熊胆拿下来,华清,咱都有份儿。” 赵江还想劝他爸,却看到胡华清的眼睛一亮。 他瞅了瞅王竹,看向赵山,“其实我也没啥事,也能上去帮忙。” 胡华清本来也没受伤,原本饿着肚子,现在也吃好喝好了。 而且他家实在是困难。 他没工作,一年到头的营生也划拉不了几个钱。 一个摆在面前的熊胆,诱惑力确实太大了。 胡华清刚救了王竹,话都说出来了,赵江也不能驳人家的面。 赵山听了,点点头,“行,不用干啥,在后面候着就行,自己别上前。” 赵江知道,这下是彻底拦不住了。 但他爸真要去打,赵江是不可能不去干等的。 两个人两棵枪,怎么样都稳当点。 他叹口气,“爸,那我和你一起。” “老舅,你要不就在这儿等我们?”赵江回头问王竹。 他以为王竹怕熊,估摸着要留这儿了。 王竹刚刚听着他们商量,原本有些发懵。 可经历了这一连串的点背,他居然面露凶相,摇摇头,“江儿,我也去。” “特么的给它打死,咱今晚就吃它肉!” 王竹说着就握拳向上走,眉毛都竖起来了。 胡华清和王竹俩全身黑,一左一右跟护法似的站在赵山身旁。 赵山把手一挥,豪气冲天:“走!” 说完三人就踏步而行! 赵江:…… “这一天天的。”赵江嘟囔了一句。 得,还说啥呢,那就磕吧! 一行人当即改道,从下山又变上岗,往昨天王竹他 们遭遇黑瞎子的次生林而去。 三人来到那里后,很快瞅着乱腾的雪和到处撒落的血,看着很是唬人。 “竹儿,黑瞎子就是从这儿下去了呗?” 赵山指着那雪坡问,上面还有血呼啦的红霜。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绕了个圈,继续追踪。 很快,顺着血迹就来到一片石塘带。 血迹最终消失在一个石头洞前,那外面还挂着呼气出来的白霜。 地仓出入口和地面齐平,大小差不多刚好能容纳黑瞎子挤着出入。 错不了,这黑瞎子昨天受了伤之后,就近去了这地仓里窝着。 “竹,华清,你们退外面去。” 赵山轻语,站定在仓子口十几米的距离。 赵江则站在仓口的右侧,更近一些。 两人都是持枪而立,瞄准那黑漆漆看不清内里的仓口。 第88章 这地仓子还是两居室 王竹和胡华清两人为了稳妥,专门站到了仓子门的背面,那大石头后面。 瞅着赵江父子俩持枪而立的动作,王竹不知怎的,眼皮子跳了下。 他看了眼胡华清道:“兄弟,把你那斧头给我呗。” “昂?”胡华清有些疑惑,这都两棵枪了,也轮不到镜面大斧上场啊。 王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我老觉得心里突突的,我手里拿着能踏实些。” 胡华清笑了笑,知道王竹这是有些怵黑瞎子,就把那丹东产的斧子交到他手里。 那沉甸甸的重量坠在手里,王竹顿感安稳。 那头的赵江和赵山举枪对准仓口,却并不是要往里开枪。 地仓里面都是石头,子弹射进去要是碰巧反弹,可能伤到人,没个准数。 他俩这是先预瞄下黑瞎子出来时候的位置,找找枪感。 赵江对赵山点点头后,赵山才把枪口下移,对准仓子口前的雪地。 这头受了伤的黑瞎子压根就没睡,也不存在什么叫仓的说法。 如果他们做杀仓前的准备,很可能没等路踏平,黑熊就杀出来了。 此番开枪,只为激怒它,让黑瞎子冲出来。 所有的野兽,在听到枪响后第一反应都是逃跑。 只有黑瞎子,反而会顶着枪怒杀过来! “嘭!” 赵山一枪打在雪地上,等待一分钟后又打了一枪。 此时他紧盯仓子口,眼不移动地拉动枪栓,把里面的子弹退出来,又上满一联十发进去。 没一会儿,仓子里就传来沉闷的熊吼。 “吭吭!” 那地仓显然挺空旷,居然还带点儿回声。 赵江听到这里,轻轻皱了皱眉毛。 随着一阵摩擦翻动的响声,一只熊掌从仓子口掏出来,“啪”得扣在地上! 一个面目狰狞的熊头赫然出现在仓子口。 它被胡华清劈的那小半边脸还当啷在那儿,只是血凝了起来。 黑瞎子一双熊眼就瞅着面前父子二人,简直怒不可遏。 它左边的熊掌使劲儿一撑,左肩膀猛地向上撞,把左半边身子给带了出来,震得仓子上的小石子儿哗啦啦掉落。 然后它头一歪,右边又轰得扯上来,脖子那儿出来到仓子口,两个熊掌用力向上扒拉。 赵山瞟了一眼儿子,赵江目不转睛,端枪的手握得有些紧。 赵山嘴角轻轻一扬,心想:赵江还是打围太少。 他不慌不忙地盯住继续往外带身子的黑熊,把枪口向上一抬,又打了一枪在它面前儿的雪地上。 “嘭!” 那子弹扑起的雪烟都崩到黑瞎子脸上了,冰凉的雪又刺激到它的伤口,黑熊动作变得更加狂暴。 赵山这是为了进一步刺激黑熊——爬快一点啊。 不然现在打死,黑熊整个落到石仓里,怎么弄出来都是大问题。 树仓子好歹还能把树砍了,大石头就没办法了。 既然决定磕熊,那就得见钱见肉。 “熊掌都给胡华清,待会儿抽点熊腿肉晚上做菜。”赵山琢磨着晚上的菜谱。 这时候,那黑瞎子终于是把上身从地仓里拔出来,那胸前儿的月牙一晃一晃的。 它撑着身子往上立,想把后腿拽出来。 此时再不打,就真要冲出来了! 赵江喊道:“爸!” 按照说好的,第一枪让56半先打,赵江来兜底,所以赵江还在等他爸呢 赵山一身的架势却纹丝不动,只有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又过了一两秒,黑瞎子身子又往出拽了些,抬头就冲赵山的方向吼! 赵江有些急了,“爸!” 赵山再不开枪,赵江也等不了了! 眼瞅着黑瞎子就要奔出来了! 下一个瞬间,赵山食指微动。 伴随56半枪口的青烟,一发子弹猛打在正冲天吼的黑熊脑门上,激得它整个身子向上一抬! 这发直接把它原本挂着的半边脸给轰开,和新溅射的血肉一同血淋淋地落到雪地上,甩出去 老远。 黑瞎子露出来的身子往右一歪,左掌想要撑,却还是“砰”得摔在雪上,烂了半边的熊嘴还一张一张的。 赵山面无表情,又打了一发钉在黑熊脑袋上! 黑瞎子头震得猛抬一下摔下去,彻底不动了。 可赵山眼也不眨,继续打了一枪在熊头上,炸开一团血肉烂在雪里。 这回黑瞎子是一点动作也没有了。 瞧到这样,后面的王竹把伸着的头给收了回来,原本紧握大斧的手终于松了些。 “我赵叔的手把没得说!”胡华清乐得拍了下王竹的后背。 “是。”王竹松了口气,看来是他想多了。 赵山和赵江仍然保持站定的动作,又等了将近十多分钟。 赵山这才收枪,顺手往雪里一插,头朝赵江抬了抬:“扯呼啥呢!等黑瞎子往出爬点再打,我们拽不省老多劲儿吗?” 赵山哼了下,“你小子,要学的还多呢,沉住气。” 瞅见赵山得意的笑,赵江撇了撇嘴,心里想起王桂平常说道他爸的话:“你就嘚吧!” “还举着枪干嘛呢?”赵山手往躺着的黑熊一指,“死的不能再透了!” 赵江却还是对准那仓子口,又多瞄了会儿才放下。 “可能是我想多了。”赵江心想。 赵山此时已经找到一个大石头,两腿一跨端坐在上,就从兜里准备掏烟出来抽,“赶紧开膛吧,别给整臭膛了。” 这回上山,虽然没明说,但赵山就是把头。 此次还是他和儿子赵江头回一起上山。 按理说开膛这种活儿他就不该干,但先前的老母猪他为啥一声不响地去弄了呢? 一是当老父亲的,瞅见儿子和年轻姑娘说话,不想去扫兴。 二是他打的第一枪打穿了老母猪的脊背,而赵江那枪则是一击锁喉。 真要论的话,虽然赵山那枪打断脊骨,也能让老母猪丧失行动能力。 但真正一击致命的还是赵江那枪。 所以虽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得意,赵山也没说啥,闷声就把活干了。 但这回的黑瞎子就没得说了。 赵山点燃烟,眯着眼透过烟雾,就坐在正对黑瞎子身体的石头上,准备瞅赵江干活。 赵江掐着枪走过去,把枪插在一手就能够到的旁边雪里。 但此时黑熊是背面朝上的,得把它翻过来,赵江一人整不动。 胡华清和王竹当然不会就在一旁干瞅着,就准备过来帮忙。 “江儿,等着嗷!”王竹喊。 “兄弟,斧子放这里就完事儿了呗,不用拿,怪沉的。”胡华清说道。 王竹想想也是,就算要扒肉,也是侵刀顺手,这镜面大斧是大开大合用来打枝用的。 他把斧头往雪里一扔,就向前走去。 王竹生得高大些,步子迈得也快,几下就超过了原本在前的胡华清,更靠近地仓那块露外面的大石头了。 走着走着,原本还嘴角露出微笑的王竹,表情渐渐僵硬,连步子也慢慢放缓。 胡华清低头看雪走路呢,一个没留神就撞在他背上,“咋了王竹,不走道呢?” 他抬头疑惑地问,却瞅见王竹身子在轻微的抖动。 这给胡华清吓到了,忙喊:“王竹!王竹!” 听到喊,王竹的眼睛却没移,手颤着向上指过去,嘴皮子嗫嚅着:“黑,黑瞎子!” “我知道啊,不被赵叔给打死了吗?”胡华清感觉蛮奇怪。 可等他顺着王竹指的方向望过去,他的嘴也刹那张大,感觉风直往后脖子灌,身子都僵了。 一个壮硕的熊头从大石头的左侧晃出来,整个身体靠在大石头上面,正瞅着王竹和胡华清呢。 那头居然还有个仓口,这特么是个两居室! 黑瞎子心里其实也蛮奇怪,这俩玩意儿一身黑的,瞅着怎么和它挺像呢? 赵江察觉到两人的异样,顺着他们目光一看,心里登时就想:“坏了!” 此前他听到熊吼的声音空荡荡的时候,就知道这地仓子下面空空的。 空间大,就说不定不止 一个出口,能睡的也不止一头熊。 而常年打围有经验的老手,在杀熊仓子的时候,都会注意一个问题。 就是仓子里到底有几只熊? 熊睡仓子,都是一熊一窝。 但有时候母熊带着小熊,也有可能一个仓子趴窝了两头甚至三头熊。 而昨天这只受了重伤的走驼子,脸上流血,脚上挂冰疙瘩,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窝一下。 它进的这地仓,已经有个老住户了。 但这里面空间大,走驼子也没太往深了钻。 这边的黑瞎子脾气也挺好,主要是睡着呢,听到也懒得去管这走地户。 所以两熊就相安无事。 从赵山往雪地上打第一发子弹,到走驼子钻出来,再到给它钉死,完赵江和赵山又举枪瞄了十多分钟。 这加起来,都有小一个点了。 按理来说,这仓子里就算还有黑熊,也早该出来了。 赵山打围多年,也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但都这么长时间了,觉着应该是稳了。 谁都没有料到,这剩的黑熊老阴老阴的。 听着外面的枪响,愣是一声没吼。 它在里面被吵醒后,闻到那头浓郁的同类血腥味,就从侧面另外一个仓口慢慢钻出来。 视线原因,还真就没人注意到。 此时黑熊眼睛转的,瞅着不对了。 人离着黑瞎子近了,肯定要挨扑。 而黑瞎子在选择目标的时候,往往会优先攻击更高大的。 在它们眼里,更高更大,也就意味着威胁越大。 所以,在胡华清和王竹间,黑瞎子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更高的王竹。 黑瞎子嘴一张一张的,它的视线与王竹隔着十二三米的距离彼此交叠。 “吼!” 熊怒吼一声,两个原本靠在大石头上的前掌使劲一撑,带动身子向前落在雪地上,两条后腿就猛蹬,直愣地就冲王竹而来! “我特么……”王竹受不了了,身子一拧转身就奔! 而胡华清也赶紧朝另一个方向跑。 王竹跑过刚才放斧子的地方,伸手想要去拿,可那手指却一个秃噜,抓漏了! 那斧柄刚被抬起来一点,就从他指尖滑落,又落回雪里! 可王竹步子不敢停,只得放弃,继续向前跑。 这头黑瞎子可是比那走驼子壮硕不少,哪怕睡仓子里消耗这么久的脂肪,还是有两百二三十斤。 这个重量扑腾在雪上,真是雪烟四起。 王竹业务熟练,都被黑瞎子追出经验来了。 他知道不能冲着举枪的猎人那面跑,会挡住视野。 得专门绕下圈,跑侧面,让黑熊露出空当,猎人才有递枪的机会。 听到熊吼人喊,赵山知道不妙。 但这个情况也有些出乎他意料,他手一松,还没来得及抽一口的烟就落到地上。 他看到熊追王竹的一瞬就害怕,自己原本都找着小舅子了,可上山来打黑瞎子还是他主动提议的。 要是王竹出了什么事儿,陶灵灵不会原谅他,王桂也不会和他过日子了,赵山更是一辈子原谅不了自己! 他心里一慌,伸手想要抓插在旁边的枪,居然也和王竹一样,手一秃噜,抓滑了一下! 赵山骂了句粗口,赶紧地抓实,端枪上脸就瞄。 王竹本来就在雪里窝了一夜,刚刚虽然吃了点东西,但他胃口大,没干饱。 刚才又走了会儿雪路,更是消耗不少。 没跑多久,他就有点撑不住了。 这在乱石带里跑,本来就深一脚浅一脚有些吃力。 黑瞎子却脚大掌宽,那些小石子儿对它根本没啥影响。 眼瞅着黑瞎子与王竹的距离越来越近,王竹都能感觉到它一掌冲背后掏过来的风! “要能回去,我得拜拜山神!”王竹眼神发愣地想,觉得自己这运气简直绝了! 赵山举着枪,他也着急啊,可从他那边望过去,王竹身影被黑熊挡住。 他怕开枪之后,子弹穿过黑瞎子,伤了王竹,所以迟迟不敢开枪。 “啊啊啊!” 就在这时,一声大吼从旁传来! 胡华清满脸怒容,双手擎起镜面大斧,高高举起,冲着黑熊跑去! 这声怪叫,就连黑瞎子动作都稍微停顿。 它在山里从来没听过这声儿啊。 黑瞎子一个回头,想要瞅瞅是什么玩意儿。 胡华清斧刃对准它胸口的月牙,两手用力向前一甩! 抡圆了的镜面大斧瞬间脱手,呼啸生风得在空中转着就冲黑瞎子而去! 这下要是砸实了,可得皮开肉绽! 黑瞎子刚过身来,斧子正好到它面前! 胡华清心中暗喜:能中! 第89章 这事儿要是让我妈知道…… 胡华清这一扔可谓是气势汹汹,斧子脱手后两胳膊都抡直了。 镜面大斧晃着雪上的光,就冲黑瞎子的月牙儿中间而去! “啪!” 可想象中破开黑瞎子血肉,皮开肉绽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胡华清表情一愣,“嗯?” 咋回事儿啊? 要知道那斧子可不轻,他那用尽全力的一扔,两个胳膊都垂下来没力了,现在还发酸呢。 很不巧的是,那镜面大斧正转到木质的手柄那块,砸到黑瞎子的胸膛后坠在雪里。 这头重脚轻的一击,轻飘飘的没造成任何伤害。 黑熊倒是愣了一下,低头瞅了那落在面前的斧子一眼。 这不是耍熊吗! 它瞬间暴起,就要朝身后的胡华清扑了过去! 但黑瞎子这短暂的一愣神,却创造了宝贵的机会。 赵山正要扣动扳机,就听到右前方炸开一声枪响! 赵江先开出了一枪。 “嘭!” 这枪正打在黑瞎子要前扑的月牙儿中间,瞬间轰开一个血洞! 赵江眼也不眨,手中使力把枪一撅,原本夹在无名指和小拇指间的子弹往上一抹。 啪得把枪一合,再度开出第二枪! 赵山这时也扣动了扳机,这两枪几乎前后同时开出。 一左一右的打在黑熊的脑门上! 它左边的耳朵连着肉皮被打掉,整张脸糊开血来。 黑熊模糊不清的闷吼着,此时它直立着身子,从头到脚有一米八二那么高,当真是黑压压一块。 笼下来的影子完全把背后摔倒的王竹给罩住。 王竹到此时都没回头,还以为是黑熊要整个坐到他身上! 它步子不稳地摇晃了一下,被子弹的巨大冲击力带着向后一倒,熊脑袋嘭得摔在王竹脚后面。 赵江再度撅枪上子,又和赵山各打了一发钉在黑熊的月牙儿心口。 赵山没停,接着连打了两发。 那熊脑袋都快被轰炸开了,满地赤红的血。 “行了爸!死得不能再透了!”赵江的声音传过来。 此时赵山呼吸还有些不顺,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赵江单手拿枪垂在身侧,高高地踩在大石头上看他,表情略有无奈。 “啊!”赵山答应了一声,又停顿了会儿才把枪给放下。 赵江从石头上侧身滑下来,连忙去看他老舅怎么样。 王竹此时正脸朝下,整个身子都陷在雪里。 “老舅!老舅!”赵江冲过来拍着他肩膀,把他翻过来仰面朝天,检查了一番发现完完整整的没受伤,这才放心。 “老舅,没事儿了!已经打死了!”赵江对他喊。 王竹看了看他,瞅到那倒面前的黑瞎子,长长出了口气。 他两只手撑在雪上想要起身,嘴里却“唉唉”的按住左边小腿,呲牙咧嘴的。 “咋了老舅?”赵江有些怕地问。 “没,没事儿,嘶——”王竹咬着牙说,“江儿,给我拉下腿,我小腿抽抽了。” 跑抽筋了。 听到不是受伤疼,赵江松了口气,帮他老舅一起揉那个腿肚子。 赵江原本想说,老舅你不是说晚上要吃黑瞎子的肉吗,看到王竹斯啊斯啊那样,还是算了。 “大哥,你真……猛。” 赵江看到走过来的胡华清,快出口的那个“虎”字还是下去了。 胡华清挠了挠头,苦笑道:“王竹,你是不是犯了啥啊。” 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不行,江,待会儿把熊开膛了,那肠子啥的给我,我得去拜拜山神爷。” 王竹连连摇头,“真是撞了。” 他寻思自己平常溜对子,也不夹黄皮啊,这是犯哪儿了? 难不成他命里和黑瞎子有缘? 见王竹没事了,赵江起身,就想去把两头黑熊收拾出来。 这好不容易磕下来的两头黑瞎子,熊胆别给整废了啊。 赵江眼睛一转,把枪插在雪里,转头就盯住他爸赵山。 “你,你瞅啥啊。” 赵山心里正不得劲儿呢,就对上赵江的那颇具内涵的眼神。 他顿感心虚,声音弱了好几分,把头扭了过去。 赵江看着他爸,幽幽说了句:“爸,这回磕过瘾了哈?” “一头不够,咱还磕俩呢。” 赵江语气一转,“这事儿要是让我妈和舅妈知道……” 赵山握住枪的手一紧,默不作声地上前,把侵刀掏出来给那头原住户开膛取胆。 赵江心里叹了口气,看这边捂着小腿的王竹,那头掏灯笼挂的他爸。 这家,离了他就不行。 “大哥,咱俩把那走坨子给收拾了。”赵江招呼胡华清。 “好的兄弟。”胡华清连连点头。 他对赵江的上山打围的手把是彻底服了,这枪法真没得说。 一把16号挂管能使得和半自动似的,真神了。 赵江岁数比他还小,年纪轻轻的,这打围的技术却老道的很。 两人走到走坨子旁,这头要轻些,赵江两手扯住它左胳膊,胡华清拽住左腿。 “一,二!” 两人喊着号子使劲儿,给它整面的翻了过来。 “兄弟,我来就好。” 胡华清忙说,也不等赵江应,就使侵刀戳进肉里往下划拉。 上山合伙打围,就没有让开枪的人出这种力的道理。 赵江上辈子后面打围,包括重生以来和向登峰打围,就没怎么干过这活,也就没管了。 他朝四周看了眼,就坐到了刚才赵山坐的石头上面。 赵江手习惯性地往兜里一掏,想抽根烟,却摸了个空。 赵江还真没别的意思,只是长久的习惯如此。 “爸,你烟呢?”赵江抬头问。 赵山看了他一眼,原本想呛几句,可想到这有大大的把柄在儿子手里,为了家庭地位,为了幸福生活的和睦,咬咬牙,默不作声地把烟盒子拽出来,朝赵江扔了过去。 但赵江这身子还年轻,他往常也不带烟,抽得少,就有些呛。 没整几口赵江就把烟给扔了,在雪上跺了几脚。 做者无意,看者有心。 赵山看着赵江这一连串的动作,感觉他跟故意似的。 “不会抽就少抽!”赵山没好气地说了句。 这边的胡华清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枚熊胆,这枚内里透着绿,是颗草胆。 赵山双手往上一拿,王竹却先喊出来:“姐夫,这枚可够大的。” 他手上的熊胆呈现出金属质地,黄铜色,是一枚大大的铜胆。 “现在熊胆可是又涨价了。”王竹说道。 草胆便宜些,七八百,但这枚铜胆却正儿八经能管一千多。 加起来又是小两千块。 “兄弟,你那儿有装的东西吗?”胡华清问赵江。 这熊胆不能直接装挎兜里,得用东西裹着,别给弄破了。 赵江摇摇头,“没带啊。我把背心扯巴了拿来装吧。” 他上山就想着找回老舅,压根就没想过要打黑瞎子,哪里会拿专门装熊胆的白布口袋呢? 正当他拽出背心下面想撕时,就听到他爸赵山说:“不用,我带了。” 赵江一愣,抬头看向他爸:“啥?” 赵山捧着铜胆,对王竹努努头:“竹儿,你往我挎兜里拿,里面有。” 听到这话,赵江瞧着他爸,神色很是复杂。 第90章 梁晓民:你不知道你爸要去打那头炮卵子吗? 王竹刚才把掏出来的肠子往树上一挂,正闭眼皱眉,满脸诚心地默念。 听到赵山喊,他又过了会儿才走过去,“来了。” “竹,你翻翻那里面,我带了俩小白布口袋。”赵山捧着熊胆说。 王竹从里面拽出来,先撑开一个,帮着把那枚铜胆给装进去。 然后走到胡华清那儿,装那枚草胆。 “姐夫,你这布口袋平常都装挎兜里哈,这还正赶趟。”王竹不经意地说了句。 赵山摇摇头,“没,我今天出门才带的。” 赵江听了,把头向天一望,手紧拽自己衣角。 赵山这句话说出来,王竹愣了下,转身回头就瞅着他。 胡华清夹在两人中间,略微有些慌乱地往旁避开几步。 赵山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不对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看着两胳膊叠一起盘前面,歪头瞪眼的王竹。 “竹儿,你打溜围在行的,要说有啥能把你困山里,除了黑瞎子,没别的了吧?”赵山一脸正色。 打围的人,都喜欢听别人夸。 王竹点点头,“嗯。” “是吧?所以姐夫就想,要是你真被黑瞎子踢蹬了,我一定得帮你报仇!把它脑袋卸下来血祭!” 赵山拳头一攥,放在胸前。 要说赵山这些话,还真不是编的。 他昨晚在床上心里突突的,就怕王竹遇到了黑瞎子。 要是真的那样,他这个当姐夫的,怎么说也要把这山牲口给干死! 他越想,心里就越是担忧和怒火交杂。 真如此,这熊胆杀下来也不会往家带,是要拿给陶灵灵的。 赵山这番话说的带真火,王竹了解自己姐夫性子,听了心里也是有些感动,表情也缓和了。 可他眼睛一转,没好气地说了句:“姐夫,你不能盼我点儿好啊!” 山都没上,人都没找着,布口袋倒是先装上了。 此时赵山的目光和儿子赵江对上。 赵江的眼睛往下瞧了下他装着铜胆的布口袋,垂下来的手指不露声色地往旁指了指。 赵山瞬间明白,和王竹对视一眼,后者也是毫不犹豫点点头。 胡华清刚把草胆交到赵江手里,乐呵的:“兄弟,这真是沾你光了。” 赵江连连摆手,“大哥,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一家都得谢谢你。” 不说仅因为分了肉就舍命帮他老舅王竹,刚才也毫不犹豫冲黑瞎子举斧头,拔腿就上。 这爷们儿够性,相当能处。 “来,华清。”此时赵山从背后拍了拍胡华清的肩膀。 “这你拿着。”赵山不由分说地要将那枚熊胆交过来。 胡华清愣了一下,手挡住往后退,“赵叔,没这个理!这哪能都给我呢?” “你们拿去卖了分我多少,全凭赵叔做主啊。” “你全听我的你就拿着!别犟了!” 赵山一把拽住他胳膊,动作略微粗暴地将布口袋塞进他挎兜里。 完赵山左边胳膊横过来,使劲儿在他肩膀上拍拍,“不说了!” 胡华清低头看了看挎兜,又看到赵江和王竹也对他笑,他自己挠挠头,也笑了。 这大老爷们儿,真感觉鼻子都有点酸了。 这枚熊胆拿到赵江家去的意义,和他往家拿带来的份量可是完全不同。 赵江笑说:“大哥,后面还长着呢,咱慢慢处。” 胡华清头一抬,连连点头,掷地有声地回了句:“好!” 赵家人做事和人处,从赵江他爷那辈都如此敞亮。 “行啦!”赵山笑着松开手,继续去弄扒拉熊肉。 他们今天也懒得拽,只想赶紧回屯。 就把八个熊掌、波棱盖、熊鼻子啥的都给卸了,完又弄了俩熊腿带回去吃。 “江儿,熊腿你爸整了。”王竹见赵江又往一处下刀说道。 “我拿一条回去给梁叔。”赵江说,“子弹快打没了,我寻思从屯部拿点儿。” 梁叔就是屯长梁晓民。 虽说按赵山和梁晓民的关系, 拿点儿子弹不算啥。 但人要有自觉,不能那么理所应当啊。 而且赵江想着也有段时间没去梁叔家了,上回让他打那头伤人的野猪,也不知那事儿怎么样了。 人情往来,就是有往才有来,日子久了,这感情也越来越深。 王竹听了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自己抽烟的姐夫,瑶瑶头,小声地说:“还是我大外甥靠谱……” 今天要不是赵江贯穿血肉的那一枪,这黑瞎子想打下来可没那么轻松。 王竹手下意识在往背后摸了摸,上前接过赵江的挎兜,“老舅来拿。” 一行四人肩扛手拿踏雪而归,回到屯里的时候刚过六点。 “华清,说好了啊,收拾下带弟妹还有闺女上咱家来吃饭!”赵山对胡华清说。 “诶!我整好就过来!”胡华清说。 “行,在家等你嗷!”赵山对他挥挥手。 剩下三人继续走道。 陶灵灵肯定还和王桂一起,所以王竹就跟着一道去赵江家。 等快走到家的时候,王竹和赵江想要跨步,却被赵山左右一伸胳膊给挡住了。 “姐夫,咋了啊?”王竹一身黑,脸也黢黑,都是松油味儿,现在就想赶紧洗干净,舒舒服服的。 “爸?”赵江瞅见他眉头一皱一皱的。 “竹,江儿,待会儿回去,这有些事儿没必要讲,对吧?”赵山脸上是一个二意丝丝的笑容。 “说了不也惹她们担心吗?” “这时候知道怕了!”赵江心里想,“刚刚山上嘚的时候咋没怕!”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爸,赵山平常五大三粗的,现在这模样可少见了。 心虚的很嘞。 王竹沉默片刻,摸了摸鼻子,“姐夫,我看你最近抽的烟挺难买……” “明儿我给你拿几包!”赵山毫不犹豫地说。 像王竹,他的零用也是陶灵灵每月拨,也就够买买烟,看几回小牌。 “这个月的烟,姐夫你给我管了!”王竹说。 “嘿!我是上山找你去的!”赵山瞪眼看他,随后咬咬牙,“行,管!” 也就两人关系好才能这么玩了。 赵江憋着笑,也是想开口:“爸,我……” 但没等他说完,赵山就打断他:“你什么你,回家了!”说完就往前走。 赵江愣了下,嘿? 他一瞬间还真想给他爸上上眼药了!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毕竟他妈王桂知道要生气,这火上来了对身体不好。 “也就看我妈份上……”赵江撇了撇嘴,也就跟上。 三人还没走到院里,就听到小牛在叫。 狗叫就说明有人来了。 王桂和陶灵灵还有赵兰一溜儿地就从屋子里出来。 赵兰今天心里担心,干脆就让同学请了个假,没去上学,和他妈还有舅妈一起。 她们三儿中午也就随便吃了口,完在炕上补了会儿觉,也没睡踏实,就在屋里等到现在。 陶灵灵一瞅见王竹那全身黑的样子,就冲上来,两手攥成拳头往他身上打:“怎么搞的,搞成这样……” 王竹想抚她背,手又是脏的,就用指尖在她背上划拉,“灵儿,我没事儿,没事。” 他转了一圈,“你看,完完整整的。” 但那棉袄后面留下了爪印,都破了,还浸了血,哪怕烤干了也是有股味儿。 陶灵灵抓着他胳膊:“你这段时间别上山了,就搁家陪我。” 王竹连忙答应:“好。” 王桂问赵山咋回事儿,赵山瞅了眼赵江,很简单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当然,他省去了第二只黑瞎子的凶险,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就说几枪给干死了。 但就算这样,但和赵山过日子这么久了,王桂一听就知道是赵山提议去打黑瞎子。 她眼睛一斜就钉住赵山,“挺能的啊,磕俩黑瞎子,今儿起是不是得叫你赵炮啊?” 上山找她老弟,找着人了还专门去寻黑瞎子,咋这么不正经呢! 赵山此时双手垂在身侧,他知道王桂的性子, 不敢动弹。 可一句话也不能顶,更不能嬉皮笑脸糊弄过去。 他朝王竹连连使眼色。 都坑了姐夫管一月的烟了,王竹就赶紧打岔解围。 “我大外甥这打围是越来越厉害了哈。”王竹夸道,“也得亏我遇到胡华清,不然就惨了。” “是得好好谢谢人家!”王桂听了也是感叹,完伸手在赵山腰间狠狠地一掐一拧,用手指点了点他,才转身走向外屋地。 赵山憋着气,也没出声,就那样受着。 这时候也不早了,家里来客得快些准备。 赵山瞧见王桂走了,身子才松快下来,揉着腰,呼了口气,“还行。” 王竹夫妻俩又是凑一块儿说了会儿话,陶灵灵情绪才稳定下来。 “竹,你先去洗下,我去买几个罐头。”陶灵灵抹了抹眼泪,准备往外走。 她打算去买午餐肉和鱼罐头,上桌当菜。 王竹洗干净了套赵山衣服就行。 赵江见他妈要忙着弄菜,就把熊胆拿出来,招呼赵兰:“妹,你把这烧水蘸一下,完挂仓房里去。” “嗯。”赵兰见老舅平安无事,心里也舒坦了。 她接过熊胆,见赵江光解绑腿,却没脱鞋就知道他还要出去。 “哥,你去哪儿啊?”赵兰回头问。 赵江把装着一条熊腿的麻袋往身后一甩,“哥去梁叔家拿点儿子弹,家里的快打没了。” 赵江去稀罕了会儿小牛,割了点肉给它,告王桂他们一声之后就出门了。 他来到梁晓民院子外面,这屋里亮着灯。 拴在院里的狗看着人就开始叫,屋里就有身影动起来。 “梁叔,搁家吗?”赵江冲里面喊。 “谁啊?”梁晓民推开门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梁婶。 “江儿!”他手上夹着烟,把院门给推开,“来,上屋喝口水。” 赵江瞅着梁晓民,感觉他那两眉毛中间的一竖都深了些,这是皱眉皱多了。 再闻他身上的烟味儿,怪浓的。 “江儿,来了啊。”梁婶也同赵江打招呼,但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开心。 但不知道是啥事儿,赵江是不会主动问的。 赵江看了他们一眼,扛着麻袋一道进了屋。 “梁叔,我和我爸今天搁山上打了黑瞎子,给你那条腿儿。”赵江说。 “哟,江儿,你这刚下雪就干到黑瞎子了啊。”梁晓民看着他。 “走驼子,还受了伤。”赵江笑说。 “那也是咱屯今年冬天头一个了。”梁晓民点点头。 他头歪了歪,眼睛向上转,笑说:“你打围比你爸还早些,他那么大的时候还和我们一起在河里抠鱼呢。” “好孩子,来,喝口热乎的。”梁婶用红糖兑了杯热水,送到桌子上。 赵江慢慢啜着,同他们闲聊了会儿。 听到赵江说要子弹,梁晓民二话不说:“明天你上屯部,管够拿就行了。” 再说了下话,赵江抬头瞅了眼时间,就起身准备走了:“梁叔,梁婶,那我先走了,家里晚上来客,得陪着喝点儿。” 听他这么讲,梁晓民也就没客气留他吃饭,“行,江儿,慢点啊。” 他犹豫了下又问,“你爸有没有说啥时候去打那头挑人的炮卵子啊?” 赵江正要跨步出门,听到这句话,回头一愣:“啥?” 他爸要去打那头炮卵子,他咋不知道呢? 赵江身子一拧,又给门带上了。 这回换梁晓民愣了下,寻思赵山要去打,咋没和家里人说。 “那头炮卵子还没干下来吗?”赵江问。 梁晓民点点头,“可不咋的!这给我愁的啊。” 从他那天想让赵江去打,中间老长一段时间都没人瞅着这炮卵子,原以为这事就过了。 可这两天它又溜达出来了。 虽然它到了这块后,不像在愣场闹出过人命,但这祸害也不能留啊。 “这牲口这回想挑人,但没挑着就跑了。”梁晓民叹口气。 “这么久了,它还搁这儿堵屯!” 梁婶给他顺气,“你叔这些天一直愁这个。” “我爸说他要去打吗?”赵江问。 梁晓民点点头,“你爸打算和你向叔一块儿,还说到时候来屯部拿56半。你回家问下你爸,啥时候去。” 赵江点点头,“好,知道了梁叔。” 他从梁晓民家出来的时候,站定深深呼吸了几下才继续走道。 原本想今天黑瞎子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但奈何他爸如此想要折腾。 真怪不得他啊。 这种挑死过人的炮卵子,一般的打围人听到都不会去招惹,赵山还专门去打,图啥啊? 不行,赵江摇摇头,心里有了主意,他爸,还得让他妈王桂来治治! 第91章 赵山睡得还香甜着呢 那头胡华清满身黑的回到家里,他媳妇庄玲和女儿胡瑜也是忙慌地迎出来。 瞅见那样子,刚开始还没敢认,直到胡华清喊了一句:“玲儿,快给我倒杯热水。” 他这说话还挺硬气 ! “你干啥去了!怎么搞成这样!” 庄玲几步就上来,手就掐住胡华清的耳朵,使劲地拧。 胡瑜撅着嘴,“爸!” “疼,疼!你干啥呀!”胡华清弓着腰连连喊,“你看我往家带啥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从挎兜里拿出布口袋,单手从里拎出来那枚铜胆。 “熊胆!”庄玲惊呼出声。 可她不仅没松开手,反而更使劲地转,“你去杀黑瞎子了?” 自家掌柜什么样子,她还不清楚? 就拿个斧头上山,真能干下来,这得多凶? “不是,是赵家带我一起的!”胡华清不敢再嘚了,赶紧把这件事情讲清楚了。 “给你能的!”庄玲松开手,狠狠瞪了他一下。 “不过人赵家真挺仁义。”庄玲感叹。 像这种杀熊的时候,被救的人再上去帮忙,也是能分股的。 按照山规来,胡华清也拿不到这枚熊胆,划拉不了这么多钱。 “那还说啥!”胡华清点点头,想到赵江,“我赵江兄弟,那手把真没得说,这往后肯定能成赵炮。” “行了,你赶紧收拾下。咱利索点上门去。” 庄玲接过熊胆,这都快比上小点儿的孩子脑袋那么大了,赵家说给就给。 拿去收购站卖了,少说能有一千。 她看着呼了口气,也是笑,拿到外屋去烧水烫,“这能把挂小卖部的账给消了。” 要说胡家也真挺困难,桌上就摆着白菜炒土豆和土豆条汤。 他们身上的棉袄也是东补西补的,但利利索索很干净。 倒不是胡华清懒,他很勤快,脑子也活络。 但这个年头,没有路子,再勤快也是白搭,该说大多数人家日子也就那样。 赵家在这屯里是响当当的人家,虽然这几年赵山因为给老娘和王桂看病折腾了不少钱,但底子在,名声顶顶的好。 像往常胡家和他们没有啥来往,这能上门做客,真是面上有光的。 他们刚关上门,就看到赵江从那头走来。 “大哥,嫂子!”赵江挥手喊。 “诶,兄弟!”胡华清和庄玲也是答应。 “赵叔好。”小姑娘胡瑜梳着俩辫子垂下来,脆声地喊。 上辈子赵江落魄回屯的时候,不少以前拿过他肉的人连招呼都不打,还取笑他。 但胡瑜每次见了面,都会笑着喊他“赵叔”。 记忆里,胡瑜读完小学就没上了。 当时学校的老师还专门上门来找,说孩儿聪明,成绩好。 但胡瑜说什么也不读了,要留在家里帮忙。 赵江一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上去揉了揉她脑袋。 一行人回到赵家的时候,王桂和陶灵灵差不多也把菜整出来了。 这时候一般一家就一个灶台,所以陶灵灵买完罐头后,为了快些齐活,先回家做了两道菜给端过来。 “今天必须得喝好啊华清。”王竹拿着一个大大的酒桶进来,在上面拍了拍。 这酒是西岭白,就以林场这块儿为名,下喉顺,但后劲儿很大。 胡华清舔舔嘴唇,他也是个好酒的。 喝酒要人多场热,赵山还把向志明、任卓一家子都给喊了过来。 这边就两屋各开一桌,男的坐东屋,女的带孩子在西屋。 赵江家现在也不缺肉,和王竹家的一凑,这桌上冒热气的是熊肉、狍子和野猪肉都齐活了。 王竹还拿了一兜子河里抠的小鱼,都使油给炸了。 胡华清喝酒上脸,这脸就红扑扑的。 这酒下了肚,这人话也多,感觉性格也放开了。 听赵山讲进山找他们碰到石慧,胡华清点点头,“他们那块鹿多,我老爹在的时候我们就老去那儿药鹿。” “嗯?”赵江把酒杯一搁,嚼着 炸鱼问:“大哥,你还会药鹿呢?那玩意儿可不好整啊。” 喝了酒嘛,赵江就觉得会不会是有水分。 见他有些怀疑,胡华清头往前一伸,手在桌上轻拍一下:“那有啥不会的!” “你大哥我搞这个老熟了,往前年年开春就整,只要我去下了鹿窨,不带空的!” “就是以前搞生产的时候,那药豆好弄,现在搞不着了。” 药豆剧毒,一般是炼铁厂里多,现在是不好拿。 胡华清摇摇头,要是还能药鹿家里能多不少进账呢。 赵江看了眼任卓,胡华清弄不到,但自己小姨夫家里有这个啊。 “大哥,那等开春的,你带我去吧,我小姨夫家还有以前剩的。” 胡华清面上一喜,“行啊,兄弟!到时候你看吧,我给你露一手!” 赵江和他碰了下杯,“好,我跟大哥取取经。” “不是大哥吹,这十里八乡的,能整明白的就我。”胡华清头一仰,小半茶缸的酒就落了肚。 “大哥,那你会整滑雪板不?”赵江随便问了下。 “鹿窨大哥都会下,滑雪板还消说?” 胡华清头一抬,“兄弟你要用,把那野猪皮给我,做好大哥给你拿过来。” 嗨呀,赵江想,这胡华清还真挺能,会的全是技术活。 这一桌子都是打围的人,聊天天来压根不会冷场,全都在吹。 这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全给造的啷当的。 向登峰已经喝趴下了,躺在炕上没动弹,他爸向志明手撑住头,胳膊肘抵在桌上,脑袋一坠一坠的。 两人个子最高,这酒量却最先被干掉。 那边胡华清和赵山、王竹头抵头,都红脸眯眼在说话,手指往前指指的,可明显是各说各的,牛头不对马嘴,全喝大了。 赵江就怕这种情况,专门留了量,还不算太醉。 向登峰父子俩不能走道了,就搁家里和赵山睡东屋,剩的被扶着慢慢回家。 这外面冷风一吹,王竹酒醒了些,对赵江说:“江儿,你不是说小牛上回干秃噜了吗?” “我搁25愣场二道岔上头下了套子,你带小牛去杀。” 上山的猎狗不能闲着,上回失手,去杀被套子困住的野猪涨涨志气。 “可以啊老舅!” 赵江点点头,这挺好,那等明儿的就和向登峰上山,去杀野猪套子。 送走王竹和任卓两家,赵江回到院里。 胡华清被庄玲扶着出来,王桂搭手把门给带开。 赵江瞅了眼躺在看上睡得呼呼的他爸,上前搭住胡华清肩膀,在他背上拍拍,装作有些喝醉地说了句:“大哥,得亏你那斧子!” “那冲出来的黑瞎子够呛的,我爸枪都抓秃噜了!” 胡华清摆摆手哈哈笑,“兄弟,我那斧子也没劈着啊!你枪法……” 他摇摇晃晃比了个大拇指,“高!” 这边赵江和胡华清嘻嘻哈哈的,听到他们对话的王桂却猛地停住脚步,头一抬,转头死盯住炕上的赵山。 赵山红着脸,用手挠了挠胸口,睡得嘴巴还在砸巴,香甜着呢。 赵江回头悄咪地看了眼他妈,嘴角扬了扬。 第92章 赵山苦不堪言 “看着点儿你爸啊。”赵江揉了揉胡瑜的脑袋,从兜里给她拿了一把糖球。 “嗯。”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谢谢赵叔。” 送走胡华清一家后,赵江回屋,就看到她妈坐在灶台旁边,表情一变一变的,眼睛瞧着东屋那边。 要不是赵山今天喝大了,家里还有人,要不王桂高低现在都得给他整起来。 赵江笑了笑,就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向登峰父子俩先醒了。 他们要回的时候,赵江和向登峰讲了今天要上山杀野猪套,让他回家休息下收拾好过来,也不用太早。 等向登峰他们走了,王桂就站在炕头,手放在赵山肩膀上,猛地给他晃醒。 “嗯?”赵山迷迷糊糊的,瞧着王桂,揉了揉眼睛,他还没注意到王桂不对劲儿了呢。 他抬头看了下时间,“还早呢桂,我再睡会儿。” 说完就侧了个身子,想在起床上班前再眯下。 王桂冷冷地说了句:“给我起来!” 赵山皱了下眉毛,“咋了这是?” 他还不愿动弹。 “昨天第二个黑瞎子,是你们守着的时候出来的吗?” 王桂他爸也打围,这种类似的故事听过很多。 昨晚听到胡华清那几句,自己再一琢磨,就知道赵山讲故事的时候详略得当啊! 挺嘚的啊,上山找她老弟,不是她儿子赵江,杀仓子还差点没杀明白! 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办,赵兰怎么办,赵江怎么办? 这是没把她们娘三放心上啊! 陶灵灵还带着孩子,王瑶瑶还小,以后咋过日子? 那胡华清家里就他一个大男人,要是遭了,你让庄玲怎么活? 屯里的人该怎么说? 赵山作为上山拿主意的人,有没有想这些? 这能不挨收拾?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越琢磨想的越多,压根不能去细想。 王桂晚上躺炕上,瞅着赵山的脸越想越来气,还得听他打呼一震一震的,想睡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向志明领他儿子走了,一顿好忍到现在,王桂心里怒海翻腾,波涛汹涌! 赵山眼睛一瞪圆,跟被电击中了一样,吓得脑子瞬间清明了,他忙慌地就从炕上撑起来,和王桂大眼瞪小眼。 赵山:…… “它,它就从仓子里出来了呗……”赵山这话说的就很没底气。 “那你枪还能给抓秃噜了啊?是儿子几枪给打的,还是你开的头枪啊?”王桂双手叉腰,咬着牙。 赵山没敢接话了,挠了挠头往下低。 他的两个脚脚趾都扣的死紧。 他这心里一下翻江倒海,这不完犊子了吗! 这是糊弄不过去了啊! “桂儿,你听谁讲的啊?” 赵山想着这遭罪也要遭个明白啊,小声地问。 “你管我听谁说的!” 王桂怒容道,手在他额头上使劲点了下,转身就走,“你以后的零花我看是不想要了!” 赵山大惊失色,连忙下炕,“桂儿!别啊!你歇着,早饭我来做!” 赵江洗漱完回来,就瞅见他爸满脸愁容,唉声叹气,在给灶台生火,往锅里倒泡了一晚上的大碴子和红豆。 “爸,你咋惹我妈不高兴了啊?”赵江一脸吃惊样,低声地问。 赵山看也没看他,没好气地说:“滚一边去!” 赵江笑了笑,转身就想走。 他爸却一下拽住他胳膊,怀疑的眼光瞧着他,“是不是你告你妈的?” 赵山心里琢磨,王竹应该是不会,昨晚胡华清也没讲。 他自个儿更不可能自找没趣,这不就剩他的好大儿了吗? 赵山眼光越加冷冽,面露不善。 “告我妈啥啊?”赵江一脸茫然,手往前一摊,“爸,我咋不懂你在说啥呢。” “你少给我装!”赵山把柴往灶坑里一扔,“就那蹲仓的黑瞎子!你妈连我枪抓滑了都知道!” “昂,你说这啊。”赵江摆摆头,满脸惋惜,“爸,这你真是怪不了 我。” “昨晚我妈进屋来,你喝大了,自己说的啊。” 赵山身子往后一带,不会吧,还真是他自己说的! “那你不知道拦着我点!” 赵江撇了下嘴,“我给你连使眼色,就差胳膊肘杵过去了,你讲的太带劲儿了啊。” 赵山:…… “以后还是控点量爸。”赵江笑了笑往自己屋走。 赵山呆愣在那儿,锤了下自己脑袋,满脸懊悔:“唉!” 王桂这时候从院里走过来,手指着他,“大早上的叹啥气,给我收了!” 赵山赶紧堆起一个笑,正了正身子。 王桂原本转身想进屋,还觉着不解气,身子又转过来,手伸到他面前:“把兜里钱给我掏出来!” “桂儿……” “赶紧的!”王桂瞪眼喊。 赵山磨磨蹭蹭的把左边的钱交到她手里,王桂接着说:“还有右边的!” 赵山动作更慢了,王桂直接自己上手,给他手扯开,把钱给拿了出来。 这还是上回赵江卖老虎崽子皮,他好不容易要来的十块呢,这都还没来得及用,破都没破开。 王桂把钱揣进去,用手指了下他,哼了一声才进屋去放钱。 赵山满脸痛苦地扬头,心中无比苦涩:这回是钱也丢了,还得管王竹一个月的烟。 关键是他还谁都怪不了,是他自个儿说的。 看王桂生气的阵仗,这事儿还没那么容易过去。 他咬着牙,轻轻抽了下自己嘴巴,“早知道就不去打了!” 以后喝酒也得控制点量! “快收拾去!”王桂拍了下赵兰的头,她正在东屋那儿靠门瞧赵山呢。 赵江在西屋也听到动静憋着笑,这样让他妈管管赵山也是好的。 吃过早饭,赵江逗着小花。 狗崽子一般六周就不用喝奶了,小花进家门的时候差不多正在尾巴上。 王桂照顾得好,小花精神头明显好多了,这身子看着见长。 赵江把家里不要的衣服拿给它玩,让小花去撕扯,锻炼口力。 “差不多了。”赵江喃喃。 要上山的狗,差不多两个月就要经常带它去溜达,习惯山里的环境。 而且就算不打猎,赵江也得背着枪,让小花熟悉这个东西,习惯性看到枪支,以后看到天然的有好感。 但这时候千万不能开枪。 东北笨狗名字里带着一个笨字,但其实很聪明。 但它们小时候要是受到惊吓会影响智商发育,脑子就停滞了,长大了是真的会变笨的。 枪声就是尤其要注意的,就连炮仗啥的最好也不要,更不能粗暴地去踢打狗。 后世很多人不懂,真的就养成笨狗了。 真正的重头戏要在6个月大后,才能慢慢开始拖。 现在就先让小花跟在小牛身后转,这种从小带大的,进了山小牛去哪儿它就会去哪儿,跟小牛一样的行动。 搞不好小花第一次开口能掏后。 赵江给小牛插了食,整好绑腿扛上枪,就牵着绳带它往外走。 第93章 吜!吜!吜! 赵江瞅着小牛的腰条身段,真是一条好狗。 上回进山干秃噜了,这次说什么也得干下肉来。 越好的猎狗越要强,要是几次这样空手,狗不说废也是滑了。 赵江先去屯部找梁晓民拿了子弹。 他问赵山准备啥时候拿枪去打炮卵子,赵江觉着他爸应该是能安生一阵,但也不好明说替他爸拿主意,就打了个哈哈。 赵江往回走就碰着了向登峰,俩人一起上25号愣场那条道。 “哥,那熊肉咱不用去拖吗?”向登峰问。 赵江看了他一眼,“你喝多了没听着,我小姨夫找人套车去拖,轻快些。” “行。” 过了会儿向登峰又问,“咱上25号楞场那块儿,不会遇到那头挑人的野猪吧?” 赵江摇摇头,“梁叔说它最近溜达到我们这边了,应该是不能。” 因为有目的地,所以进了山赵江也没撤掉小牛的绳,一直牵着它。 王竹在这片一共下了十几个套子,赵江和向登峰就顺着岗梁一个一个地看。 有风吹过,小牛鼻一抬,身子一转,就冲着前面叫起来。 赵江知道这肯定是中套了,摸了摸小牛脑袋,把它的绳给撤了。 小牛就和离弦的箭一样“嗖”得就狂奔出去,口中吠叫不止,积雪四起。 今天不管是啥样的野猪,赵江都有十足的把握干下下来。 三百斤以下的,小牛铁能给猪定住,用不着担心。 要是三百斤往上的,靠56半和16号挂管两棵枪,更是稳妥。 所以这回赵江也不急,和向登峰两人慢慢往上走。 “吼,吼。” 前方一颗红松下,一头老母猪还没起窝。 像野猪睡觉,不睡到日头高晒是不会起床的。 尤其到了冬天,好不容易趴热乎了,它们更懒得动弹。 那用几股铁丝拧成的套子从它左边前腿绕过去,环了一个圈,深深嵌进肉里,将老母猪的活动范围圈住了。 旁的积雪都被老母猪拱翻过,那树上的树皮都被它扯得刮蹭掉。 要说这头老母猪,也还挺讲究的。 其他野猪睡觉,可能就直接往下一趴。 它还把周围的树枝子给折断,勉强在身下垫了个窝。 此时老母猪睁开眼,鼻子一抽一抽的,闻到气味儿,听到小牛的叫声。 它忙慌地刚撑起身子,小牛就杀了过来。 那老母猪早起的第一泡尿都还没放,直感觉后面涨得慌。 小牛可不管它这些,几个纵起就扑到老母猪身前,歪头一口就下在它右边肘子下面那一大块软肉上。 老母猪吃痛,忙调转身子,头猛地向后一掣,长长的猪鼻似锥就抽了过来。 这下带着风,这头二百三四十斤的老母猪,要是挨实了小牛得被干飞出去。 但小牛惯于游走,仅仅是掏了一口,就往后退去。 “汪!汪!” 小牛犬声不停,似乎在忌惮老母猪庞大身躯,小踏着步子绕圈。 而老母猪“吩儿吩儿”地往外喷着白气,一双小眼睛带着怒意紧盯小牛,低头就想冲过来。 可往坡下奔,可还没到小牛面前,就被那套子给扯住,整个上半身都激得往上一抬。 小牛就和瞅准了一样,奔着就到了老母猪的后面。 那老母猪一击失手,抬头眼前却寻不见那条黑狗的身影。 正当它有些困惑时,就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疾跑声! 小牛三纵两扑,两个前爪搭在老母猪的屁股上,张口就咬在老母猪的菊门上! 那纵横的犬牙钉进去,小牛脑袋还疯狂甩动撕扯。 “吼!!!” 老母猪凄厉的惨叫起来,猪头仰起,痛得它两条后腿猛颤。 它连忙调转身子,用尽全身的力量轰然转向,硬是给小牛甩了出去。 炮卵子的一炮两卵包怕掏后,老母猪同样也怕。 小牛这一口,真是它猪生从未遭遇之痛处。 它不断晃着屁股,想缓解菊门那火辣辣如同火烧一般的激痛, 那痛感直往它肚子里窜,感觉整个猪都不好了。 有股子骚味传来。 那有稀啦啦的几滴黄尿从它屁股后面漏出来,老母猪被小牛掏得漏尿了! 这满膀胱的水,老母猪真是战斗力大减,可小牛根本不可能给它放水的机会。 老母猪这回是不敢松懈了,低着头,嘴里不断往外喷白气,眼睛死死盯住小牛。 小牛往哪边转,老母猪头就跟着它转,生怕这家伙再来掏自己脆弱的屁股。 一狗一猪就这样对峙着,把周围几颗树下的雪都给踏平整了。 小牛没有其他的狗作为帮手。 要是狗帮能再多几条,此时其他狗就能上去吸引注意力,小牛趁机再去掏后。 这没几下,野猪就得定死窝。 可现在就小牛独将军,手下没兵,只能这样和老母猪僵着。 但小牛也不贪,不能干屁股,就时不时扯它前肘的软肉。 关键小牛还专门对准一个地方下口,是越掏越疼,老母猪心里也越来越恨。 此时赵江二人正好赶到,瞅见小牛刚干完一口往后退,游刃有余。 “哥,小牛正斗着呢。”向登峰笑说。 赵江点点头,打围的人都喜欢别人夸他的狗,也是乐呵呵的。 向登峰问:“江哥,这枪能让我来打不?” 他跃跃欲试,想开这发16号挂管,取老母猪的性命。 赵江摇摇头,也是起了心性,“咱不用枪。” 向登峰疑惑:“不开枪咋杀?” 赵江没答话,右手托住56半枪托,左手摸到前面一使劲儿。 咔! 一声脆响,前头对折的刺刀就展开了,跟白雪一起晃着光,血槽明亮。 人打红围都是越打越大,越打越刺激,赵江前世跟着郭沧养成了一个习惯。 能刀的,就不开枪。 那用刀的感觉和开枪是两码事。 “哥,你要刀猎!”向登峰呼吸都急促了些。 赵江笑说:“你看看哥手把。” 他提着56半,就踏雪而上。 要知道山林中,野猪见到人,不管是有几条狗缠着它,都会先冲人去顶。 所以赵江也没直愣地上前,而是走走停停,借着树和石头,慢慢地往老母猪的身后绕。 野猪如果快转身了,赵江就会赶忙向左右躲闪,避开它视线,来不及的话就就地一蹲。 那白大褂和雪混一起都是白的,老母猪留神着小牛,压根注意不到。 终于,赵江两手握住枪后端来到战场内部,瞧着猪狗交战。 他嘴微微张开,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响声,在这片荡开。 “吜!吜!吜!” 听到这个声音,小牛跟中了咒一般,瞬间凶悍地暴起,悍不要命似的扑到老母猪身上撕咬! 第94章 刀猎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 如果赵江直接喊“加油加油”,小牛是听不懂的。 但这连续短促的“吜吜吜”声,就是在为猎狗助威。 小牛一听,就知道是主人要发起最后的猛攻了,所以才和打了鸡血一样钉上去。 老母猪的余光好像瞅见赵江了,它正想转身,小牛可不干了! 小牛眼里精光一闪,猛得一跳,就扯在老母猪身上。 它扯得可不是别的地方,这露出空当了,仍照着菊门撕咬! 老母猪被扯得惨叫连连,急得它后半身向上一抬,两条后腿不断小幅度地蹦! 它就算注意到赵江也没空回头了。 小牛在被晃下来之前,整个身子提起来,头一转往里拧,向后猛扯。 随着它嘴松开落地,老母猪的菊门被撕烂,一截粉的东西就从里面拽出来,耷拉在外面垂着。 伴随猪鸣,老母猪的一节肠子头被生生给活掏出来! 老母猪盯着小牛,和它对转,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它钻了套子,想跑还跑不掉。 老母猪下定了某种决心,回身到树下,直接屁股往雪上一坐,两条腿撑在前面,不挪了! 这样屁股埋在雪里,菊门被罩住,这黑乎乎的可恨玩意儿总撕不了了吧! 而且雪凉凉的,还能有点镇痛作用。 老母猪身子不动了,就只能把头左右甩,用长长的猪鼻不断打退向前的小牛。 它逃得了一时的痛处,可这就叫定死窝了。 赵江提着56半走来,带着血槽的刺刀朝前,那刀尖和后面的刀刃都闪着锋利无比的光。 小牛瞅见主人加入战场,更加兴奋,喊声凶狠无比,吸引了野猪的全部注意力。 它往前一奔,惹起雪烟飞扬,犬牙一闪,一口闷住老母猪的猪鼻,往下猛拽! 这攻势来得太快,老母猪屁股后面烧心的痛,还有些发懵。 按理说它两百三四的身子,不会这么容易被压制。 可它憋着尿,大肠头还压在身下,真是招架无力。 小牛杀起了性,死死得给老母猪头闷在雪里,四条腿全都使着劲,嘴缝里还不断发出威胁的吠叫。 老母猪就剩双眼睛露在外面,发出“吩儿吩儿”的声响,它两条前腿都趴了,现在是整个身子伏在雪里。 此时它右边的蹄子撑住,摇摇晃晃想要立起来。 野猪被狗闷住,起身必撅狗。 赵江岂会给它这个机会? 他一个纵步,右手中提着的56半刺刀闪着寒光,左手向前抓住老母猪的鬃毛,刺刀就冲之前小牛撕咬的肘下软肉杀进去! 这块儿就相当于人腋下的那部分,能直接刺破野猪跳动的心脏。 这刀入肉,瞬息无声,如游鱼入水。 赵江弓腰,身子往前探。 他松开抓住鬃毛的左手,两只手一前一后把住枪身,枪托抵在身上,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部压过去。 生死时刻,野猪迸发出最后的生命力,嘶吼着还想挣扎,那腿居然撑起来一些。 赵江步子站定,把刺刀“刷”得往出一拔! 噗嗤! 随着刀离身,一股血箭伴着刀光喷射而出! 老母猪的腿一晃,登时跌倒,小牛无比狂暴,一只爪蹬在它脸上,闷住猪鼻子生生往前拽。 老母猪哀嚎,却是感觉身上没有了力气。 按照打围的说法,身子血肉封闭完整的时候锁住了精气神。 但只要破开口,神随着血出去,那就彻底废了,管这山牲口有多大能耐也得废。 人也是这样,哪怕后面养伤养好了,身子比以前也会弱许多。 赵江一刀出手仍未停止。 他面无表情,一脚“砰”得狠踩在老母猪的脊背上,给它又整的往雪里陷进去几分,双手高高擎起56半。 两个胳膊肘都抬到齐脸高,枪托高举在空中,高过他的脑袋,刺刀尖正冲着那块软肉! 赵江猛地往下一刺,双肘近乎于甩,带起的风扯呼在他耳朵边。 仍是刚刚的刀口,长长的刺刀全部没 入老母猪身体。 它泣嚎不止,整个身子摇动起来,连铁丝拧成的套子都给“嗡”得一声绷直了,可加上闷猪鼻的小牛和刺刀入身的赵江,就和三个钉子一样把老母猪死死钉死在这片雪地。 刚刚喷出来的血,加上从刀口不断涌出的赤红给它身下的雪全部染红,空气中弥漫浓郁的血腥气。 老母猪的身子开始不断抽搐,一挣一挣的。 赵江双手掌心正握住枪身,踩在老母猪身上的腿膝盖往前一顶,带动刺刀狠狠地转动! 血顺着血槽汩汩涌动,都流到了赵江另一只脚的脚边,往雪里渗,直冒热气。 随后他一气呵成,把刺刀给拔出来。 刷! 兴是搅碎彻底刺破了心脏,这下的射出来的血比第一刀更多。 又一股热血溅射出来,给赵江的白大褂整上星星点点的血点。 有的还崩到了赵江的脸上,给他左边半脸染上红点子。 老母猪抽搐的幅度渐渐变小,嘴里也不再发出哀嚎,终是埋在雪里不再动弹。 小牛还没有松口,嘴里叫着钉在老母猪身上继续撕扯。 赵江也没有赶它,任小牛把心里那股子狠劲给撒出去。 他往出呼了口气,把刺刀往雪里来回戳,又蹲下来掏了一把搓脸上和手上沾的猪血。 向登峰手提敦好的侵刀上来,站到赵江身旁,眼睛都亮了:“哥,你这刀的也太带劲儿了!” 他看上去比赵江还兴奋。 刀猎和开枪打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待会儿能让我刀一头不?”向登峰手握侵刀,恨不得赶紧来上一刺。 赵江看了眼小牛,“今天是不行了。我们来得慢些,小牛力气差不多耗没了。” 今天给小牛回回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硬干下去怕伤到狗。 见向登峰有些不得劲儿,赵江起身笑着拍拍他肩膀,“急啥,下回逮到野猪稳妥的让你来刀。” “等我们先寻几头狗,能挂住钳子(野猪耳朵),那闷住更稳。” “好!”向登峰笑了。 这次刀老母猪看着轻松写意,实际上从赵江提刀上前那刻开始,就可能有各种未知发生。 从小牛注意到赵江上前,几次把要转头的野猪给吸引回来,到最后的决战让野猪定死窝。 这全靠的是猎狗和主人之间默契的配合和对彼此的信任,才有这场酣畅淋漓的刀猎。 等小牛又咬了会儿,往外喘气时,赵江才把它弄到一旁。 赵江坐到一旁的树墩上,手一挥:“登峰,开膛!” 向登峰把手中敦好的枝子一拧,往旁边一甩,握住侵刀上前:“得嘞!” 赵江看他把老母猪翻过来开膛破肚,想着过几天就去找郭岳杀熊仓子。 向登峰现在瞅着枪法和心性都不错,可以开磕了。 顺便让郭爷帮忙寻几条好狗,再牵条线,把前世的白头狗进财给要来。 郭沧人脉广,人家也愿意给郭炮面儿。 没记错的话,进财这冬也该生了。 上辈子赵江是在它差不多两岁半的时候领进家门的,进财往前没吃过啥好肉,吃到荤腥后醒了神,这进了山干起来真跟恶(饿)鬼似的。 第95章 雪前三颗烟 向登峰开完膛,又往野猪身子里面塞上雪,这样能快速降低温度,免得里面给肉热坏了。 “把猪心,还有肝乎啥的都给我。”赵江说。 他回头看一下小牛,它安安静静地守在野猪旁边,嘴里虽然有口水流下却不上前争抢,只是不断的晃尾巴。 可给它馋坏了。 赵江笑了笑,用刀把猪心划开成两半,递到小牛的嘴边。 耐心等它吃完了,又把肝乎啥的也给喂了下去。 看小牛吃完又走过来望他,赵江就自己上手割了点肚子上的好肉喂给它。 小牛这才吃饱,肚子圆溜溜的。 打下猎物,就得让猎狗放开肚子吃肉。 “多吃点,这个冬天还有不少大仗等着你干呢。”赵江揉着小牛的脑袋说。 紧着狗吃完,两个人肚子也是空落落的。 但今天赵江想早点回家,外面这么冷,拢火烤肉吃起来也不是那么舒服。 两人就掏出带的干粮随便对付了几口。 他们从挎兜里拿出绳子,各绑住野猪前两条腿,一左一右放肩膀上使力拽。 “江哥,下次有机会一定让我刀啊。”向登峰念念不忘。 赵江点点头:“到时候你从野猪身后绕,别正面过去。” 就算有狗闷住头,有人正面冲野猪来,它都能迸发出一股子邪劲。 那样伤狗又伤人。 现在有雪借力,两个人拖着也不算太费劲。 在下一个缓坡时,向登峰的步伐却越来越慢,眼睛瞅着那头,身子动了,头还没转。 而走前面的小牛也冲着那边叫,却没往外出。 听狗的叫声,不是闻到山牲口,而是有人。 “咋了这是?”赵江奇怪地问,却看到向登峰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他手颤悠悠的指出来,“哥,你快看那边!” “有人在烧香!” 赵江皱着眉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颗青松下,有一个隆起的雪堆。 正前面插了三根竖着的玩意儿,正向上冒起缕缕青烟。 “江哥,这不会是在搞什么邪的吧?”向登峰拽着绳子,“咱赶紧走。” 现在不兴搞牛鬼蛇神那套,但这山里还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说道。 流传比较广的就是黄皮子讨封。 而现在大雪白茫茫一片,青烟还冒着,却不见人影。 那雪堆前面也没有树碑,这拜的到底是个啥? 向登峰那头正使劲往前拽呢,却一个趔趄差点脱了力。 他向旁边望去,就看到赵江松掉了手中的绳子,反而迎面朝着那个雪堆走过去。 “哥,你干啥呀?” 赵江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向登峰咬咬牙,把别在腰间的侵刀给拔了出来,跟上了赵江的步子。 赵江走到那堆雪堆前,蹲下来看。 插在前面的不是香,而是三根点燃的烟。 那烟燃了不到一半,显然人还没走太远。 赵江起身向四周望去,却没发现人影。 “江哥,咱走吧。”向登峰拽了拽赵江,他有些怕了。 那在面前的山牲口向登峰不怕,现在这种看不着的气氛他却会怂。 赵江摇摇头,正当他想解释时,前面的林子里就传来人声。 “干什么呢!”一个身影伴着喝声走出来。 来人也是一身白大褂,戴着狗皮帽子,手上握着侵刀,面露不善。 刚刚这三颗烟就是他点的,他刚从林子里方便完出来。 向登峰见了,心里瞬间紧张,一个跨步走到赵江前面,刀尖朝着男人。 小牛从来人大喝开始,就撑着四条腿站前面,凶狠地呲牙,不断发出威胁的声音。 三人间的气氛瞬间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向登峰正想说话,胳膊上却有股力传过来,赵江把他握刀的胳膊给按了下来,冲他摇摇头。 虽然心有疑惑,向登峰还是退到了后面。 “爷们儿,都是误会。”赵江喊退小牛后说道。 “什么 误会?你们都站在这儿了,还能是误会?”男子语气颇重。 “我是赵江,他是向登峰,我俩都是福林屯的。” “爷们儿,我们就是经过,没有别的意思。”赵将手往下一指,“我俩刚打了野猪,碰巧路过而已。” 听到这些话,男子向下面看去,就瞅见那头老母猪。 这没扯谎。 他的表情缓和了,把刀往下一竖。 “爷们儿,你是福泽屯的曹永吧?”赵江说。 男子一愣,“你认识我?” “听我们屯长说过,有人上这块来打那头炮卵子。”赵江说。 他瞅着那块雪堆,这里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邪的东西。 这是打围而死的猎狗坟墓。 赵江看到雪堆,就知道埋着狗。 而二十五号愣场这儿往前,最近的事一对就知道是曹永。 猎狗葬在青松下,寓意四季常青。 而曹勇刚刚之所以对他们有那么大的敌意,是因为他以为赵江二人要把他的狗刨出来吃肉。 虽说是很埋汰,而且猎狗死后血闷在肉里,都是一股腥味。 但是这年头,有多少人会上山打围,能往家里带肉呢? 那常年真是肚子里素净的。 这狗肉也没什么别的风险,一条打围的狗正儿八经一百多斤。 能吃到肉这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有些不干人事的,就会悄摸上山挖别人死去的狗。 猎人在埋自己的猎狗时,只要旁边有人都会说:“谁敢扒我的狗,我就一枪给他崩了!” 猎狗与主人的感情非比寻常,哪怕再饿,也不会吃自己的狗肉,更不允许别人扒。 一枪崩了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是真被人逮住,被别人收拾成什么样也不过分。 赵江话没说全,但曹永听了也明白,表情黯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走到雪堆前,也不在乎赵江二人看着。 曹永呆立片刻,一双膝盖“嘭”得就跪在雪里,完又对着雪堆磕头,额头深深埋下去,一连三次。 赵江轻轻叹了口气,瞧见向登峰有些疑惑,小声给他解释了刚刚的事情。 而且这埋着的头狗,肯定救过曹永的命,所以才会受此下跪磕头。 曹永额头抵住雪,过了半晌才站起身来,眼眶都是红的。 “爷们儿,让你们见笑了,刚刚不好意思啊。”曹永说。 赵江摆摆头,表示不在意。 要是有人想刨他的狗出来吃,赵江能比他更激动。 “这狗不错。”曹永看着小牛,一瞅它的腰条和身段,还有满身的逆毛,就知道这狗不能差。 哪怕现在吃饱了,这在山里的状态也不是一般猎狗能比的。 打围人碰着面聊天,狗是最好的话题切入点。 但曹永这句话不是恭维,他瞅着小牛就觉着不简单。 “这是小牛。”向登峰接嘴说。 “小牛?”曹永先是一愣,完瞪大了眼,“郭炮的小牛?” “嗯。”赵江点点头。 曹永刚刚他见两个人岁数小,觉得他们是愣头青,没多大打围能耐,只觉得这俩名字有些熟悉,此时听到才反应过来。 “哎呀!”曹永眼神瞬间一变,不禁重新认真上下审视起面前的两位年轻人起来,“就是你们救了郭炮?” “正好碰到了。”赵江谦虚道。 他看了看赵江和站他腿旁的黑狗,犹豫了下说:“爷们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96章 赵山要磕炮卵子 赵江听了,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爷们儿,你说。” 曹永叹了口气,“我家的大青头狗被炮卵子给挑死了,剩的养伤到现在,有些生。” 他看看小牛,“能不能让你家小牛帮忙拖拖。” 曹永家原本有五条狗,死了这条头狗后还剩四条。 狗帮没有头狗带队,基本上就等于散了。 而且这么久没上山,要是突然带到雪里来,那就得发懵。 曹永就想着他和赵江合伙,狗也合帮,让小牛带着上山几天。 他家二头狗香头差点,但被小牛带带,应该也能拖出来。 赵江原以为他是想邀请自己一道杀炮卵子,在心里盘算着拒绝的话。 他点点头,“行,那明早的,你来福林屯找我吧。我们在屯口等你。” 赵江愁着没找到帮狗,有曹永家的一道合帮,正好让小牛练练。 这在打围里也挺常见,曹永的名声在外面,这人不坏。 能真心为自己猎狗流泪的人,性情是真真的。 今天小牛肚子是吃饱了,干劲儿不大,不赶趟。 和曹永约定好时间后,赵江就打算继续回屯。 临走时,他瞧了瞧曹永,“曹哥,那炮卵子你还打算去整吗?” 曹永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面露狠色:“打!” “兄弟,其实我就是想让小牛带几天我家狗帮,再去打它!” “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让你家小牛去犯不上。” 赵江看着他身后的雪堆,知道曹永是为了给狗报仇,这一时想劝,也不知说什么合适。 这头孤猪不好干,而且它在这里挑死人,到屯那边却挑得却轻些。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见过它一眼。 这让赵江总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沾上性命的牲口,有点犯。 和曹永分别后,两人继续拽着老母猪往屯里走。 等进了屯,差不多下午三点。 “赵小,你又干下野猪了?” “哦哟,这老母猪够肥的!” 村里的人顿时围上来,满脸艳羡地盯着这二百多斤膘肥体重的老母猪。 “刚刚我还瞧见任卓往赵江家赶车呢,那上面有两头黑瞎子!” “两头?不能吧?” “真的,现在估计都还扒着呢。那熊掌都那么老大,得有几十斤重。” “赵江,那黑瞎子也是你磕的吗?”村里有年轻人问。 “我和我爸一起打的。”赵江笑说,“碰到个双仓子。” 闻言,不少人看赵江的眼神更火热了,两头熊,就是两枚熊胆啊! 一枚再不济,也能值个几大百。 这抵得上不少人家一两年的全部收入了,而且现在才刚入冬,这后面得划拉多少啊。 “我记得赵江和向登峰还没有定亲吧?” “没有没有!媒婆都还没上过门呢。” “哎呀,这么俊的俩小伙。” 有些婆姨交头接耳,已经在琢磨这些了! “哎呀江儿,有你这手把,家里都不用养猪,过年杀年猪的时候,直接从山上拽就是了!”小卖部的屈恒说。 “那可不,江儿和登峰现在家里肉都没断过。” 赵江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大伙来搭把手,咱进院分肉!” “好!” 一伙人帮忙,很快就把老母猪拽进了自家院子。 “赵江和向登峰回来了!” “哦哟,又打来头野猪!” 此时赵江家院里可是有不少人,都站满了地方,地上躺着昨天打的两头熊,大家都在帮忙扒皮。 这一时又闹哄哄的一阵。 “妈!小姨夫!”赵江搁着人冲里面喊。 “江儿,回来啦。”任卓和王桂忙穿过人群走过来。 “儿子,又打了头老母猪啊。”王桂眉眼都笑开了。 听着旁的人夸自己儿子,能不开心吗? “呀,这家里的刀都不够用了。” 王桂往左右看,光是分给两波人拿来分熊都没了。 方婧 此时端着一盆出来,“姐,我搁家拿来了。” “哎呀,好!”王桂笑着,“来,江儿,登峰,你们帮忙递递刀。” 人多力量大,没花多少功夫就把两熊一猪给收拾出来,每个来帮忙的人都乐呵的拿了几斤肉。 “桂儿,好福气啊。” “江儿这孩子真不错。” “登峰可是跟对好哥哥了。” 走的时候都免不了夸几句赵江和向登峰。 “诶,孩子长大了,往前也是给你心里闹腾的不得劲儿!”王桂笑吟吟地和他们说道。 送走人后,王桂和方婧都是对视一笑。 “妈,我和登峰去把熊肉拉给老舅和胡华清。”赵江说。 “行,稳当的啊。” 这边王桂和方婧还有任卓回屋里唠家常,等差不多要做饭了,两人才撤。 方婧那儿的肉赵江和向登峰拖着了,王桂就拿了个麻袋,给任卓装了满满的一袋子,熊肉和老母猪肉混一起。 “姐,你这给我嘴都要养刁了。”任卓笑。 王桂把麻袋口给扎紧,提到他手里,“不怕!肉吃完,让江儿再打回来就是了!” 站在院门口看两人走了,王桂才进了外屋地,瞅着一地的肉,“今晚做啥呢?” 现在入了冬,倒不用担心肉坏的问题,往雪里一放就是天然的大冰箱,啥时候想吃了再树墙根暖上化冻。 这黑瞎子肉冻实了,刚刚都是拿锯子给锯的。 王桂就寻思弄点猪肉片儿,和白菜豆腐酸菜一起炖了,贴点儿饼子,热热乎乎一锅出。 这头王桂做着饭呢,下班回去的通勤车上赵山和向志明也没闲着。 这时候的通勤小火车,和现在的火车不一样,不是那种一节一节车厢的。 往山上走的就一个火车头,后面牵着一个光板,也被人们喊作独板车。 就这样空挂着,也没有围栏什么的,上面差不多能坐四十来号人。 赵山和向志明挨在一起,两人面色都有些严肃。 “大哥,你想好了?”向志明拽出烟盒,点燃后一根后,把另一根烟抵在上面,等火星跳过去后拿给赵山。 赵山接过去,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烟往外吐,看那烟和白气儿混一起散在空中。 赵山几口下去,那烟就下去一小半。 向志明也不着急,就等他大哥拿主意。 赵山抽完这根烟,他也没扔,就用大拇指和食指给烟星碾灭了。 他常年归楞,手上都是厚厚的老茧,根本不会觉得烫。 赵山眼睛定了定,咬咬牙,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过了半晌才说话:“咱明天就上山,干那头炮卵子!” 第97章 现在林场的工作不好安排 “行啊,大哥!”向志明没有任何迟疑,右手握成拳砸在左手的掌上,“按你那法子,准能成!明天休息,咱早点走。” 赵山停顿了一会儿,却又开口:“算了,我们不明天去。” 他想到自己刚捅了篓子,“等下周的,周一我们请个假。” 赵山觉着,明的上山不行,那就偷摸的,让王桂以为他去上班了。 反正到时候炮卵子干下来,把奖励的钱拿到手,拿回家去,那自己就硬气了。 关键现在金库空缺,还能留点儿。 “到时候我把东西都拿给你,我在外面换行头。”赵山想好了。 “昂……”向志明想了想,识趣地没问赵山原因,“那也行。”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细节,等通勤小火车到了屯里,就从车上面下来,各自回了家。 “回来了?赶紧收拾下,上炕吃饭。” 王桂见他回来了,这才把粉条子下在大铁锅里,“儿子今天又拽回来头老母猪,正赶趟。” 东北的,就没有不喜欢吃这口酸菜和大粉条子的。 那粉条吸了汁水儿,暖呼呼的,坐炕上瞅着外面的白雪,汇在米饭里下肚,就是一个舒坦。 但粉条子放久了,涨在汤里,时间久了还会黏糊在一起,那口感就差,所以王桂专门等赵山回来了才放进去。 “好。”赵山笑着应了一声,“待会儿你放那,我帮你端,那烫手。” 听到他这样说,原本转过去的王桂又把身子给撤回来,有些怀疑的眼光瞧着他。 一起过日子这么久了,王桂还不了解他性子? 这平时赖赖着一张脸,只有干了什么亏心事,赵山自己心里虚,才从其他地方找补。 被王桂瞅着,赵山咳嗽一下,“打那黑瞎子,是我不正经了。” 王桂表情一缓,这才哼了一声继续忙活,“待会儿这碗筷你也给捡了去洗。” “诶。”赵山愣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粉条子下汤里也快当,菜齐了就被赵山端上炕桌,一家人美美的吃着。 “儿子,明天要上山吗?”赵山喝下一口酒,眼睛瞧着赵江。 赵江点点头,“明儿我和福泽屯的曹永一块儿,狗合帮,上山去溜溜。” 赵山筷子一顿,“去哪儿溜溜?” “没想好,就老猪窝那块吧?” 赵江把一大筷子粉条夹在碗里,酱色的汤汁浸在二米饭里,使筷子拨进嘴里。 他看向赵山,含糊不清地说:“咋了爸,你要一道吗?” 迎着王桂面露不善的眼光,赵山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上!你爸我累的,明儿在家好好歇歇。” 赵江轻笑了下,继续干饭。 王桂切的野猪肉片多,就着酸菜丝儿的那个小味,吃着带劲儿。 等吃过饭,没等王桂说话,赵山就主动把酒杯一放,开始捡碗。 他坐在小凳子上,就着水刷洗,心里正想着事儿呢,就听到院里小牛冲着外面叫起来。 这是来人了。 “搁家吗,有人找!”外面传来喊声。 “来了!”赵江从屋里出来,“爸,我去开门。” 王桂跟在他后面,对赵山说:“来找你的吗?” 赵山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把沾了水的手往衣服上蹭蹭站了起来。 赵江开了门,就看到梁晓民站在外面,点头和他招呼,“梁叔。” “诶。”梁晓民笑着答应,又和赵山他们点点头。 “民,吃过啦?”赵山说。 “吃过了。”梁晓民身子一侧,将身后的两人给露了出来。 站前面那男的手里都提着东西,赵山却不认识。 瞅见站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姑娘,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鹿鸣屯的石关明,这是他闺女石慧。”梁晓民介绍道。 石关明把右手的东西一起提在左手,伸出去和赵山握手,“赵老弟,我回家听我闺女说了,多亏了你们父子俩。” 昨天石慧回家后和家里讲了被赵江他们救的事情,石关明就觉着这得好好谢谢人家。 这要是被两百 多斤的野猪给挑几下,就算摔上去雪厚,人也得伤个够呛。 但他下班也晚了,就今天拿了礼过来上门,找梁晓民带路。 关键从前儿的秋开始,他就听到关于赵江的种种事迹,也是有些好奇这个小伙。 他看到赵江生得高大,浓眉大眼的,放在当下审美来看,是挺俊。 石慧瞅见赵江,把一缕头发往耳朵后面别了别,笑了笑,赵江也回了个笑。 王桂站在旁边,看到石慧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 这姑娘生的板正,这年头能有一米六几,身段瞅着也好看。 “慧儿,给人家好好说声谢谢啊。要是你一人,好悬能从山里回来。”石关明说。 石慧走上前,也是落落大方的:“谢谢赵叔,谢谢赵哥。” “来,来,好孩子,进屋说。”王桂脸上都是笑,带着他们往东屋走。 “这都是从山上磕的?”瞅见外屋地上码着的老多肉,石关明惊了一下。 王桂颇为自豪,“江儿昨天拽俩黑瞎子,今天打了头野猪。” “呀!”石关明不禁又看了眼赵江,“相当不简单啊。” 他倒不懂打围的道道,只是生活这么多年,也很少见着屯里的猎人这样连着干下来的。 其实赵江这两回,黑瞎子是因为冤种老舅撞上,套子也是老舅给的信息。 梁晓民带人到了地方就准备走,只是等石关明他们走过后,他马上伸手拽了一下赵山。 “山,你说要去打那头炮卵子,啥时候啊?”他真是有些愁,上回让赵江问,也没得到个准的答复。 赵山脸色一下慌了,背一弯,赶忙回头瞅了眼王桂,人正和石关明还有石慧说笑,应该没注意到这边动静。 他这才呼了口气,手在心口顺顺,一下把梁晓民的手给拽下来,瞪眼低声喝道:“小点声儿!” 梁晓民眨巴眨巴眼,有些莫名其妙。 “啊!”他眼一圆,想到之前赵江去他家的反应,算是想明白了,手指着前面:“你没告家里啊!” “嘘!”赵山没接他这话,低声地说:“别问了!我后天周一就去,到时候来找你拿枪。” 梁晓民倒也不在乎他啥时候上山,就是图个准话。 要是赵山不去,他还得再主动去寻人,另想法子。 梁晓民点点头,“行。林场还把奖励给涨了,现在加屯里的,合一起能拿一百,还出个奖状,我告你声儿。” 刚刚被缴了钱的赵山听到,眼睛一亮,腰板都挺直了,“那行啊!我一准的给磕下来。” 这一百块,都能赶上他小半年多的零花了。 这钱还是小事儿,这年头人们把名声都看的很重。 这奖状拿回家来,光荣啊,赵山这腰板都能直! “嗯,打没打着的,还是稳当点儿啊。”梁晓民说。 虽然他清楚赵山手把厉害,知道他不做没把握的事,但还是要这样叮嘱下。 他也确实被这头炮卵子给愁坏了。 赵山点点头,往屋里指了指,意思他得赶紧进去了。 不然来了客,主人家的站院里半天不进来,人得觉着不欢迎。 “去吧。”梁晓民说话完也就走了。 赵山进了屋,从兜里掏出石林烟,递给石关明,“来。” 石关明瞅见,“这烟不错。” “儿子从城里给带的。”赵山笑说。 “来,石叔。”赵江划燃一根火柴,用手护着递上去。 “诶。”石关明低头,吸了一口,让那烟着了,赵江才把火柴给摇灭了。 “好孩子。”石关明点点头,不禁想到自己小儿子,皱了皱眉毛,“我家臭小子,那淘的,天天考倒数。” “石叔,我上学那会儿也老考倒几名。”赵江给桌上倒了热水,哈哈说道,“一、二、三轮着来!” 王桂拍了他肩膀一下:“好意思说!就差老师没找上门来!” “孩子小都不懂事,长大就好了。”王桂回头对石关明说道,“那真是醒事儿了就好。” 赵兰和石慧年纪相仿,此时一起坐在炕沿上,也是说起话来。 “你大哥上学真老考倒数吗?”石慧好奇地问。 “我哥说他瞅着那字,就犯困,他回家书包里都要专门带本课本,啥时候睡不着了就拿出来瞅瞅!”赵兰遮着嘴笑说。 小前的时候,赵兰和赵江一起睡西屋。 等赵兰岁数上来了就和爸妈睡一个屋子,主要是现在屯里,让她一个人睡一个屋,晚上起夜啥的,她反倒不敢。 “来,这我哥从山里带的榛子。”赵兰从旁的袋子里掏了一把出来,递到石慧手里,“我哥说这吃了长脑子。” 这边俩小姑娘说着话,乐得不时看赵江,给他整的不知咋回事,心里念叨:说啥呢! 自己亲妹,可别把他糗事都给抖了! 石关明过来,也是带了四份礼,但比一般那种上门的好很多。 一兜子装了俩黄桃罐头,还有一袋子是五六个苹果和半袋子多的粘大米。 苹果现在林区能吃到,却不太好弄,他也是从林场里拿的。 下了雪,洗净后脆生地吃着,甜沁的很舒服。 而这粘大米,在如今的东北可是硬通货,大多数人家自己都舍不得吃。 这半袋的粘大米,拿出去是正儿八经能求人办事的东西。 “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呢。”赵山说,“这碰上了,还能放着不管啊。” 石关明也是工人出身,借了点老丈人的光,慢慢干上去的,他没啥架子,和赵山这种干实事的人说话还真觉得对脾气。 这唠嗑也不能干唠啊,王桂就去外屋地,拿老母猪的五花肉炒了道菜,又盛了盘花生米给送上来。 赵江放了杯子,给他们倒酒。 这吃喝聊着,石关明和赵山碰了个杯:“哎呀,你说咱就是该早些认识!” “现在也不晚!”赵山哈哈笑,拍了拍他肩膀。 话题说着,又到了孩子身上。 “赵老弟,孩子现在啥打算呢?”石关明问。 赵山摇摇头,“就先这样晃着呗,你也知道,咱现在林场工作不好整。” 赵江现在岁数是够了,可按照替班的路子来进林场,赵山就得下,他还正值壮年呢。 他也就是个归楞的小组长,手底下管着那么几十号人,但还是工人。 安排工作的话要找人运转,想弄林场的编,最大概率也就是进来归楞。 别看赵江现在打围能干下不少钱,但现在人们观念都重,觉得那还是不正经。 也不怪,这屯里这么多年,那么老多打围的,就没有发家的。 而只要有带了编,在林场工作,那说出去真的是响当当的。 工资稳定,旱涝保收,又有社会地位。 别的不说,就是说媳妇,夸张点,那人身体有缺陷都能找着愿意搭伙过日子的。 “嗯,那确实是。”石关明点点头,端起酒杯小口地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赵江,手指在桌上慢慢敲打。 因为晚上还要回家,石关明父女俩也没留太久。 石关明脸微红的,握住赵山的手:“赵老弟,不用送了!” 他又对赵江说:“孩子,有空上叔的鹿鸣屯来,叔给你安排!” 石关明指指石慧,“我虽然不打围,但她表哥打,到时候领你好好玩玩,我们那嘎达鹿多!” “好!到时候我肯定来找石叔。”见石关明张开手上前,赵江也上去,和他轻轻抱了抱。 “慢点儿啊!”赵江一家人走出院子外,对他们挥手。 石慧笑着回头,也冲他们摆手,末了又看了一眼站边上的赵江。 等他们又进了东屋,王桂用胳膊肘杵了下赵江:“这闺女真不错。” 落落大方的,见了人也不怯,礼数啥的也周到。 赵江撇了王桂一眼,哪能不知道他妈的心思? “想啥呢妈,人家是调度组长,寻女婿也不能寻我啊。”赵江回身,捡桌上的酒杯。 谈恋爱嘛,最主要还是看儿子有没有这心思。 瞅他这样,王桂撇撇嘴,拍了下赵江的背,也没言语了。 这小子还没犯春心吧,等他想媳妇的时候还不是得找他妈! 王 桂瞅见赵山这时候躺在炕上,头对着墙侧躺,背对着她。 她走山前去,手搭在赵山肩膀上晃:“起来啊,那碗筷啥的别想逃了!” “桂儿,我脑袋晕乎。”赵山头没动,手伸出来轻轻地摆。 王桂眼一瞪,胳膊往后一掣,“啪”得打在赵山屁股上:“你喝多少量,我不清楚吗?赶紧的!” “一,二……” 感觉王桂语气变化,赵山屁股往前一缩,枕在下面的手赶忙地一撑:“我就缓缓,又没说不洗!” 看他爸出去,赵江笑了笑,“妈,明儿早记得给小牛插点食。” “诶,好。”王桂面对儿子却是另外的态度。 那头默默刷碗的赵山听了,牙一咬,头往下一低,手里“刷刷”擦得是更用劲儿了。 第98章 猪阵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赵江就起床收拾好了。 小牛要上山,王桂就用苞米面给他它烫了小半盆,也别吃太饱,身上有力气带点饿,打围起来馋肉更有干劲。 看到赵江打围的装扮,小牛就知道今天也要上山,在院里撒野,很是兴奋。 猎犬不能连着上山干三天,但今天才第二天,所以小牛状态还行。 吃过早饭,赵江把枪一扛,就冲屋里喊:“我走啦!” “诶!”现在冬天了,东北的人家都拿塑料布给窗户钉上,免得风灌进来,王桂就从东屋探出头来答应道。 “儿子上山,你怎么不拦拦呢。”赵山也醒了,躺在床上没起来,二意丝丝地小声说道。 王桂把门给带上,转头回来:“你啥时候带个老虎崽子皮回来,你也上山去。一天天的,不正经。” 赵山听了没说话,把身子一扭对着墙里面了。 赵江牵着小牛,往屯口走,半道就和向登峰汇合。 “哥,我今天能刀到猪不?”走了没几步向登峰就问,眼神里满含期待。 赵江笑了笑,“你小子就这么想上刀?多打点儿枪也好啊。” 向登峰摇摇头,“昨天看你脚踏老母猪,刺刀夺猪命,真是血性!” “你今天说话我听着怎么怪模怪样的?”赵江奇怪地问。 向登峰乐呵地说:“我买了几本小人书,水浒里面就这么说话的。” 小人书,就是连环画。 这年头在林场里,许多人文化水平不高,却很痴迷这玩意儿。 大多数都是互相借来借去,有的书页面就有缺损,不是少了前面就是后面,那故事就不完整。 不知道故事怎么开始的还能接受,但结束成了未知就很难受。 向登峰就是心里发挠,拿手里的钱专门去买了两本。 “哥,你说武松真能靠拳脚给山神爷活活揍死吗?”他好奇地问。 赵江笑了笑,后世在手机上他还真的看过这些讨论,什么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个滑铲,老虎说真的吃不下了。 “人武松是天伤星转世,咱可比不了。” 说笑着,两人来到和曹永约定的屯子口,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一人一手拽四条狗走过来。 “爷们儿。”曹永隔着一段距离就和他们打招呼。 “诶。”赵江答应道,瞅向他的四条狗。 有一条草黄色的蒙细串子,还有三条笨狗,两黑一花。 蒙细串子,就是蒙古细犬和笨狗混的,头窄嘴长,腿也比其他的狗高一些,平常它们的背就弓着,这样利于高速地奔跑。 这种狗在山里跑惯了,也会有人当牧羊犬来使。 只是后世不能打猎,蒙细这个品种也衰退了许多,甚至被当成肉狗。 赵江把小牛递到向登峰手里后,蹲下来把着蒙细串子的嘴巴看了看。 曹永略微拽了下绳子,蒙细也就张嘴喘气,任赵江把弄。 像上山打围的狗有两种,一种喂都是主人喂,也只有他能领上山,其他人就算拽上去狗也不干活。 另一种就是平时待院里,谁有空谁就牵上山去打围,干下来照样给它吃肉,这样的猎狗就不认生。 曹永这三条狗应该就是平时也跟着别人出去,所以看到赵江他们也没有叫。 这条蒙细耳朵下面有新伤,三条笨狗的伤口则在前半身和脸上,应该就是被那头炮卵子给弄的。 赵江看了会儿,站起来笑说:“曹哥,你这条蒙细挂钳子,剩三条咬哈拉巴和迎头闷呗。” 曹永听了点点头,心里想赵江还真是懂行的,“对。” 像猎犬受伤有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它们习惯在野猪哪里下口,野猪回身去挑,猎狗一般受伤也在那个地方。 比如蒙细喜欢挂钳子,野猪挑到它,一般伤口就在后脸脖那块儿。 习惯下口哈拉巴就在前身那儿,闷头咬猪鼻子就是脸那儿容易被划着。 看这些狗身上的伤,也不是没经验,那炮卵子都没干下来,可见有多恶。 不过在家养伤这么久,是该回回生。 “曹哥,你拽着狗走 前面,我慢慢跟上来。”赵江说。 “好。”曹永点点头,领着四条狗向前走。 刚刚赵江专门把小牛弄到后面去,就是怕它们打起来。 他知道小牛的脾气可不算太好,别到时候山还没上,两拨狗先给干废了。 狗合帮不能直接凑一块儿,容易掐架。 得像赵江说的,一前一后,后面的赶上来走在一块儿,才能自然而然地合帮。 进了山,赵江不慌不忙地赶上,那条蒙细瞅到小牛,就转身子凑过来嗅它的屁股。 这在狗里就算打招呼,小牛后面也去嗅嗅它们的。 五条狗走在一起,倒没出什么岔子,这就算合帮成功了。 他们背枪牵狗,踩着岗梁子一路而上。 曹永和赵江点点头,各自把绳一松,开了链马扣,五条狗马上就跑了出去。 蒙细出去后,就跑到前面坡上,头低着在雪上嗅闻。 而小牛则是仰头,迎着风去闻。 这就是低头香和抬头香的区别。 赵江、向登峰和曹永三人站在南坡上,瞅着对面散在各处的五条狗。 “好狗。”曹永赞道,这不用想都知道在说小牛。 “嗯。”赵江笑了笑,他从肩上把56半取下来,枪托抵住胸口,左手拿住枪管子。 此时他未上子弹,右手却拉住枪栓,一连地往后猛拉了十几好下,就听到金属“咔咔”的脆响不断。 要是不懂的人说不定都骂娘了,会觉得这是在伤枪,但曹永却明白赵江在干嘛。 东北天寒地冻,那枪受了冷,里面的弹簧会僵住,赵江就是在反复使劲儿,把那弹簧给松活开。 这都是经验。 曹永不由地又多看了眼赵江,这么小岁数,咋滴这么老道呢? “哎呀,他爸肯定老厉害了。”曹永在心里默默地想。 赵江感觉拉着不发涩,手感没问题了,这才从挎兜里取出子弹,上入枪膛内。 那头的小牛,鼻子一抽,飘来的冷风中传来让它流口水的气味。 “嗷!”小牛脚下顿时升起雪烟,咆哮着就冲了出去。 母狗跑吠聚群,此时听到小牛的叫,曹永的四条狗也从四面八方汇来,跟着小牛的方向杀过去。 赵江他们也不急,就听着狗叫的方向慢慢走,等狗声不动了才打算赶过去。 此时,在小牛它们右侧的北坡上,一处簸箕崴子里有一帮猪还没有起窝。 每年的小雪,是野猪猪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平日独自生活的炮卵子会在此时入群,俗话叫做打圈儿,争夺帮与老母猪的交配权。 野猪也有相应的迁移规律,不过比较简单,就是往高山上步步奔高岗而去。 此时在猪群的中间,是一群还未性成熟的黄毛子和隔年沉,在它们外侧的是两头老母猪。 而离帮猪两百米左右,左侧青松下趴着一头三百多斤的炮卵子,一双獠牙直溜溜地冲天。 在帮猪的右侧一颗倒木下,同样卧着一头三百多斤的炮卵子,它右侧肩膀上有个洞,明显是与同类争斗时产生的。 这两头炮卵子单了一年,都想给自己寻媳妇了。 它们俩昨天和前天各干了一架,但仍然没有分出彻底的胜负。 所以这两头炮卵子都不会进入猪群交配,今天起窝后,还是要继续干架的。 但野猪和其他山牲口不同,很多野兽在争夺完交配权后,失败者要么离去要么丧命,胜利者甚至会把其他雄性留下的子嗣杀死,强迫雌性进入发情期。 野猪宽松得很多。 哪怕今天分出了胜负,失败者也可以入群。 而且可以偷摸得帮胜利者关心下照顾不过来的老母猪。 这时候它们还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坡下传来喧腾的狗叫。 小牛领队冲在最前面,蒙细跟在它右侧,另外三条笨狗紧随其后,带起一阵的雪烟。 像正常情况下,甭管是野猪还是黑瞎子,在山里遇到狗第一反应都是跑路。 山牲口也没什么家庭观念,爹娘不顾,儿孙不管,被狗追起来真是各自散开,自求多福。 但此时小雪前后,正是野猪打圈,也只有现在,炮卵子和老母猪才会护群。 像往常听到狗叫跑得最快的两头炮卵子,此时都哼哼着站起来身来,猪鼻子往外喷白气,跑着守到了猪群前。 在外敌面前,两头炮卵子会先放弃争斗。 两头炮卵子在最外侧,低着头,脊背上的鬃毛根根炸开,两双眼睛盯住狗群,淡黄的獠牙就冲着它们。 里面一层是两头老母猪,领着隔年陈,将最小的黄毛子护在中间。 往常会作鸟兽散的猪群,此时一头未跑! 反而都斗志昂扬,满心战意面对猎狗! 小牛气势汹汹地杀来,带着四条狗冲在外侧踱步。 “吼,吼!”两头炮卵子嘴里发出威胁的吼叫。 小牛也不甘示弱,仰着脖子也“汪汪”凶狠地叫起来。 母狗的叫往往还有鼓励的意味,曹永这四条狗今天这冬天刚一上山还有些生。 见到帮猪如此阵仗,更是有些发懵。 可听到小牛吠叫,它们缓了些神,呈一个扇形散开,狗帮与猪群在坡上对峙。 除了小牛,其他的狗都还没见过如此猪群,曹永这帮狗也还没干过太硬的仗,俗话说就是没出活。 小牛倒是知道该怎么做,但它头回和这帮狗一起干围,其他狗也不明白它的意思。 小牛就只能先寻找机会。 它身子往前一拨,往右侧那头大炮卵子右边跑去。 炮卵子吩吩着,当即蹄子一转,身子撞过去,就低头往上一挑,想伤小牛。 小牛却是个假动作,在炮卵子转身的时候就刹住了脚步,回头就跑。 边跑小牛还转头冲它叫,跑到距离它六七米的时候才停下来。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年到头,此时的炮卵子最是好战好斗! 为啥? 身后坠下来的两个卵子能比以往胀上个好几圈,沉甸甸的挂着,让炮卵子心里满是凶狠的战意! 它当即离开猪群,冲小牛而去! 像这群帮猪,单独拿任何一头出来,都没啥大问题。 可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结阵的,狗帮一点办法没有。 想干下来就得让猪群散开。 小牛叫着,剩的狗也赶忙想要跟上,去追那头炮卵子的屁股。 可没等蒙细跑几步,一个庞大的身躯就从侧冲来,生生挡住去路。 另外一头炮卵子转过来,正对蒙细。 它愤然向前,朝狗群冲过来,把蒙细和笨狗给冲散。 有一条花狗想朝后面绕,前面的炮卵子和老母猪不好收拾,但黄毛子它一咬一个准啊。 另它没想到的是,两只老母猪瞅见花狗想往身后绕,挪动脚步转圈,带着隔年陈和黄毛子一起向它冲过来! 花狗没办法,只能往前跑避让。 此时就是一头炮卵子在左侧与蒙细和两条黑狗对峙,老母猪领着猪群将花狗逼到右边。 而追着小牛的那头炮卵子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回身又杀过来,把蒙细那边又给冲散了,狗帮只能左右逃窜。 小牛无奈,止住脚步,回身汇到狗帮里一起绕了圈。 以往都是狗在撵猪,今天倒是舍命三郎意味的猪群将狗帮冲的四散开来,东奔西逃。 小牛还想往猪群里面冲,老母猪却顺时针旋转,转动起来。 “吼,吼!”一头炮卵子嘶吼着,竟然带动猪群,整整十四头猪呼啸着,以锐不可当的气势杀来! 此时从远处看,就仿佛山上凭空起了大风,单独冲着一处扬起,雪烟子暴飞。 狗帮只能暂避风芒,在坡上四处散开。 炮卵子带着猪群冲散狗帮后没有停下脚步,步步奔高岗。 小牛它们分成两拨,从猪群的左右而下。 这样狗帮聚拢的时候,前头反而是黄毛子暴露在他们身前。 小牛和蒙细各瞅着一头黄毛子就扑过去,受到惊吓的黄毛子发出尖锐的猪鸣,老母猪听到马上转身,又带着隔年陈顶上,让黄毛子钻回它们中间。 剩下的笨狗围着成圈的猪群,想要逮隔年陈 下口。 可有炮卵子回身护住,又给它们冲散了。 一头头猪,真跟悍不要命似的。 面对纠缠的狗帮,猪群竟然在此时转动起来! 两头炮卵子加入老母猪组成的外圈,全都低头,猪头朝外,慢慢地挪动脚步顺时针转动。 被护在中间的黄毛子也是如此! 十几头猪虽然动作缓慢,却声势浩大,嘶吼不断,里外两圈齐齐转动。 外侧的猎狗伺机而动,也是狂吠不止,都惹得低低的雪烟飞起。 现在山林里温度都低,无论野猪还是猎狗,口鼻之中都有白气喷出。 从远处看去,伴着野猪的转动,如蒸腾开来,自下而上向天空中飘散。 这一幕看上去属实震撼人心! 第99章 破阵,双刀峰,山活了(三合一) 赵江、曹永和向登峰三人听到狗声不挪窝了,忙掐枪跑过来,这奔着坡上衣服里都是汗。 隔着一段距离,就瞅见如同将士摆开阵势,和八卦阵一般结圈旋转的猪群,白气从林子里升起,浩浩荡荡在空中散开。 向登峰一惊,“太唬人了这也!” 十几头的帮猪都这样,那能汇聚几十头、上百头的猪神该是什么样的阵仗? 向登峰咽了下口水,转头看向赵江:“哥,这我们咋打啊?” 他不自觉摸了下别在后面的侵刀,向登峰再虎,也不敢冲着这上刀啊。 曹永其实知道该怎么办,却也看向赵江,等他拿主意。 赵江注意到了向登峰手上的动作,笑了笑。 他掐枪在手,枪管子一晃,先是对着了前面,狗帮和猪群对峙,小牛领头不断寻找机会,想要冲进去。 可赵江只是瞄了一下,胳膊肘一动,枪口就向上抬对准了天空。 他笑对向登峰说:“枪瞄好。” 完又转头和曹永道:“曹哥,准备好了吗?” 曹永使的是一棵16号枪,此时把挎带从肩上拿下来,端枪在手,把枪一撅就“啪”得上好膛,眼也不看枪,就踏雪往前走:“妥了!” 他用枪精度差,怕打出去偏太多,要往前靠到三四十米才行。 向登峰想问,啥准备好了啊? 可看赵江的阵仗,话就梗在喉咙里没出来,忙慌地也举起枪来。 赵江拨开保险,轻轻吐了一口气,右手食指就使力扣动扳机。 “嘭!” 震天的枪响迸发,在空中散开,并回荡在雪山之间。 枪响的一瞬间,猪群和狗帮同时暴动! 像赵山他们以前上山去打猪神,就尝试过用麻雷子想把猪群给炸开。 而赵江冲天开枪也是同样的目的,轰散猪群。 野猪护群也是要看情况的,与狗帮对峙或许尚有余力。 但这种十几头的帮猪,在枪响的一瞬就得炸,惊得四散而逃。 猪阵刹那被破,最外围的炮卵子和老母猪顾不上小野猪了,当即夺路而逃。 原本被护住的隔年陈和黄毛子,眼瞅着自己的亲妈、姨妈、未来后爸跑掉,也是慌不择路就奔四面八方上面跑。 这片坡上猪叫、狗叫顿时乱做一团。 在逃跑的时候,最先是炮卵子在前面,但很快就被黄毛子给超越,落在后面。 狗在追猎物时,往往是眼睛里落到哪头就干哪头。 而小牛就盯住了最先出来挑它的那头炮卵子,在后面穷追不舍。 如果这是片大慢坡,大慢岗的话,野猪兴许还能跑赢猎狗。 可这里是处陡坡,野猪胜在势大力沉,狗跑起来则是主打一个灵动曲折。 所以炮卵子根本就跑不赢小牛。 听到身后的狗叫,炮卵子朝左侧转身,低头就想用那双挑岔子去甩小牛。 小牛在炮卵子回身的时候,两条前腿就绷直一刹,整个身子从头朝前在雪上滑成侧面朝前。 躲开低头的炮卵子后,它小跑了好几下给步子稳住,就到了炮卵子的身后。 小牛此前憋着气,好不容易赵江把猪群给炸开,此时它眼瞅着前面晃荡两个比以往都要大的发胀的卵包,头一歪嘴就咬上去。 两个卵包都落在狗嘴里,在纵横交错的犬牙里滚动! 炮卵子猪眼圆睁,仰头嘶鸣,两条后腿打颤! 它吼叫着就急冲冲转头,把小牛从它身上甩下来。 那两个卵包上登时多了好几个深深的血印,被硬拽得更往下了几分,是皮与心相分离。 炮卵子感受着连心的痛处,跟被火燎似的,连一点找媳妇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不好使了呀。 如果就小牛一条狗的话,这炮卵子只要一心想跑,小牛也定不住。 可就在炮卵子欲奔时,一个黄色的身影悍然从前面截来,一口就挂在炮卵子的左边耳朵上,用力地往下扯。 炮卵子拖着它向上跑,蒙细嘴死咬着耳朵不放,整个身子的右侧紧紧贴住炮卵子身子,四条腿都在雪上拉紧。 这是挂钳的最高境界。 此时另外三条狗,两个黑的各逮住一头黄毛子,那条花狗瞅见蒙细,就跑来咬炮卵子的腋下。 小牛瞅准时机,又恶狠狠掏了一口炮卵子后路。 在炮卵子不得不回身防御时,蒙细和花狗又在它身后骚扰,和小牛呈现前后包夹之势。 但凡炮卵子敢回身,小牛就又会钉上去,这就是猎狗间的配合。 这样搞,要不了小牛几口,炮卵子就得定死窝。 在小牛它们追出去战的正欢的时候,赵江他们也没有闲着。 狗帮追的猪不打,让它们练练手把。 那剩下四散的猪,在猪群炸开的一瞬,就被三人锁在了枪星中。 曹永年纪比赵江他们长许多,这打枪是动了认真的心思的。 论经验和判断,曹永感觉赵江和他不相上下,从看狗到拉枪栓就知道没少整打围的道道。 但这些能够靠听家里长辈聊天学习,枪法就不同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只能靠子弹和日积月累的枪感积累。 曹永从17岁开始上山打围,从第一次摸枪上手到如今打围20年。 打围的人,都好胜,谁也不服谁。 那他也是起了点性子,想着要秀秀枪法。 曹永也真是不含糊,仅仅在赵江第一枪后两秒,就瞄准另一头炮卵子,身子往后一震开出枪来。 子弹呼啸,穿过炮卵子的脊背,就瞧见一团血光炸开。 接着他在转动身子的同时,撅枪换好子弹,又朝一头黄毛子开出枪来。 但这枪兴许是急切了些,血光迸射,那黄毛子身子晃了晃,却没有摔倒,继续往前跑了。 它右边的后腿荡着,被曹永给打断了,就靠一点皮肉和筋脉相连。 他看了眼就把枪一竖,这种是追不到了。 野猪后腿受伤,前腿不受影响,在下坡的时候前腿还能受力。 没狗去追,野猪得一口气跑到下午放食,人根本撵不上。 曹永这枪法,说实在的,挺硬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赵江。 此前曹永全部注意力都在准星中,没留神声响。 实际上三人的枪声连天,火光闪现。 向登峰也打中了一头隔年陈,他兴奋地喊道:“打中了!” “嗯,不错。”赵江回以鼓励微笑。 曹永眯眼看了下地上躺的野猪,“爷们儿,你打了几头?” 赵江把枪收起来,“两头吧,可能还有一头。” 加上空射的一枪,赵江总共开了四枪。 在朝天开了一枪后,他身子一气呵成往下一坠,左边的腿就跪在雪里。 整个人半蹲,枪贴在身上,稳稳地端住,连胳膊肘都不带一点晃动。 一般人打野猪,都是寻机会打身子侧面,这样稳妥,击打面更大。 可赵江为了能开出更多的枪,也没怎么看,顾不上选择合适目标,就冲着另一头屁股朝后的老母猪开出两枪。 野猪本来就在跑动,击打面还只有屁股和一些晃动着时隐时现的侧面,很是难打。 赵江扣动扳机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第一枪从后腰射进去,子弹在体内轨迹有所偏移,斜着从老母猪左侧肩膀转出去。 老母猪身子一激,跑得更快,紧接着的第二枪则正正地顺着尾巴的方向,生生打断它的脊柱。 “吼!” 此时入冬,老母猪还没有掉秤,两百多斤的身躯没迈几步,整个猪就不受控制地摔倒,“轰”得侧面砸在雪地上,依着惯性滑向前。 它挣扎着嘶吼,硕大的猪头一昂一昂的,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而赵江连开两枪后,根本没看这头老母猪,眼睛往左边一瞥,枪口就转过来,“嘭”得又打出一枪来! 这枪从一头狂奔的黄毛子后耳处射入,小眼进,大眼出,一团血雾带着黏腻的碎肉“啪”得印在它身后的雪地上。 子弹直愣地穿过血肉,又打在前面一头隔年沉身上。 这头野猪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又接着往前跑,只是跑过的 地方都留下了血迹,浸在雪里。 三人走到横七竖八躺了四头猪的坡上,曹永没先去看自己打的,反而去看赵江第一发击倒的老母猪。 老母猪此时都还轻微呼吸,只是无法起身,一双眼就瞧着自上而下看它的曹永,眼神里满是惊恐。 后身的疼痛它倒是感受不到了。 “嘶——”曹永不自主地吸了口冷气,忍不住回头看向赵江。 这枪法,太横了。 这真是这个岁数能打出来的? 曹永一时间都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枪跟玩似的。 “唉。”他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啊。 赵江走到前面,低头去瞅跑掉的那头隔年陈留下的血迹。 那血深红带黑,已经和雪融在一起。 赵江蹲下来,抓了一把雪在手心里揉搓,那血化了,他去闻了下血水的味道,就轻轻一笑。 这猪跑不了了。 “哥,我们去追不?”向登峰看着前面雪地上留下的血迹问道。 赵江向前,看逃跑的隔年陈的足迹,浅一脚深一脚,很是凌乱没有规则。 而深红近似黑的血流顺着足迹两侧流,其中还混有脏物,这是受了重伤。 这说明子弹是穿透伤,而且从腹部穿了过去,这在打围的术语里叫“穿空膛”。 看着跃跃欲试的向登峰,赵江摇摇头:“不追。” 向登峰很是疑惑,却听赵江说,“走,去看看狗。” 这野猪看着就受了重伤,过去打了一枪的事儿,干嘛不追呢? 向登峰搞不明白,听赵江没有解释,看了看隔年陈留下的血迹,有些不甘心地去追赵江。 赵江此前看了曹永狗帮的手把,刚进山有些发懵,但战斗中慢慢回了神,没太大问题。 而且小牛从来不蛮干,所以他不咋担心。 他们寻着此前听到的狗声方向走过去,就先看到两头被咬死的黄毛子,而后面是五条狗全都钉在一头炮卵子身上。 它此时已经屁股坐在雪中,这是大卵包被小牛掏得实在受不了了。 野猪左边的耳朵挂着蒙细,右边的耳朵挂一条黑狗,从空中俯看的话,两条狗和野猪身子呈三十度的角,一个八字似的往下拽。 两条狗加起来小两百的重量,炮卵子想晃头都做不到。 花狗将野猪鼻子咬住,死死得往雪里闷。 剩一条黑狗则咬住炮卵子肘下的活肉。 一个个的眼里透着狠,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吠,居然和这三百多斤的炮卵子较上了劲儿! 小牛则还在炮卵子身后转悠,想着能不能再掏上一口老地方。 “哎呀!兄弟,可得谢谢你了!”瞅见眼前这样,曹永连连感叹,“小牛也太牛了!” 这样,他马上就能去找那头挑人的炮卵子给大青头狗报仇! 要不是有小牛作头狗,以狗拖狗,他这狗帮不可能这么快找回状态。 起码得是一天上蒙了雪的山里溜溜,第二天试试水,完又得歇息一两天给猎狗补补劲儿。 然后再上山,才有可能恢复平时的战斗力。 这还是一点岔子不出的情况,每次能碰着山牲口还得打下来的情况。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有小牛冲阵,直接把狗帮调动起来,发挥出十足的水平。 “登峰,你来杀?”赵江笑说。 “好!”向登峰兴奋地答应,可他却并未提枪,相反一个回身就把枪递到了赵江手里。 “诶?”赵江表情一愣,他的本意是想让向登峰走近,直接向下对脑袋轰一枪给炮卵子带走。 赵江一个没留神,就接住了向登峰递来的自家16号挂管。 “你干啥啊?”赵江都有些发懵了,对头也不回,大步跨向前的向登峰喊。 曹永也懵了,就算这炮卵子被四条狗给闷在雪里,这三百多斤的挑岔子,一双獠牙也正冲着天。 不用枪是要干啥啊? 向登峰头也不回就喊:“我给它刀了!” 赵江听了都有些急,炮卵子被狗闷住,但要是瞅着人上前必定全力要起身。 就怕出什么意外,这獠牙挑一下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向登峰却已经绕了个圈,走到了炮卵子的背身。 有狗挂着,还有人站旁边,出问题了赵江想开枪都不敢。 向登峰咧嘴一笑,右手伸到背后,掏出一把侵刀来握在手里。 赵江看了,眼睛都瞪圆了,特么这小子连刀都没敦,没找枝给拧刀上,就光溜地直接握住侵刀在手里! 曹永直接惊呼出声:“哎哟我艹!” 察觉到身后的异样,炮卵子的眼睛使劲儿往后看,就瞅到模糊的人的身影。 原本跪在雪里的两双前腿就开始使劲,力气从脊背自后往前传,竟然摇摇晃晃地撑起来了一些! “吩,吼!” 炮卵子鼻子里喷出来的白气从花狗的嘴里冒出来,因为嘴巴被闷住,就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震动。 挂在它身上的四条狗感觉不对劲,步子同时被它带的略微晃动,叫着想要把它重新给压到雪里。 赵江感觉他也要喷白气儿了! 向登峰左手向前,一把抓住炮卵子的鬃毛。 感受到人的动作,炮卵子头开始小幅度的晃起来,带着狗在雪里有些站不住脚。 下一秒,向登峰紧握侵刀,右手“刷”得就捅进炮卵子的脖子。 一刀进去,又给拔了出来,带出喷射的血箭。 这刀偏右,刀尖直接刺穿了心脏。 炮卵子身子一颤,四条腿就开始在雪里不停划拉,发出悲鸣。 接下来的一幕,赵江不光是眼睛,心都惊得一动! 向登峰右手握住刚刺穿野猪心脏的侵刀悬在空中,左手松开了抓住的鬃毛,曲肘向背后摸去。 左手再次出来的时候,居然又提了一把侵刀! 他竟然带了两把! 向登峰手腕一拧,右手握住侵刀,刀尖冲下放到了炮卵子脖子左边。 左手也是紧握侵刀,刀尖朝下放到右边。 两个小臂部分交叉成了一个“x”,两把侵刀则组成了一个宽松的倒八字形状。 “喝!” 他低吼一声,竟一跃,正正的跨骑到了野猪的脊背之上! 然后向登峰猛地发力,两把侵刀就深深刺入了炮卵子体内,刀身全部进了血肉里。 接着猛地往外一拔,炮卵子两边都在飙血,滚烫的血液热气滚滚,向上蒸腾。 狗见了血,更加兴奋,甩动着脑袋凶狠地撕扯。 炮卵子彻底没了力气,被狗拽得趴在雪里,抽搐了一会儿后彻底不动弹了。 赵江和曹永简直看呆了。 “你这兄弟,太虎了!”曹永两只手紧握住枪,圆着眼说。 虎这个词儿不是啥好形容词,但曹永的性格,你让他改口说猛他又说不出来,就只好说得小声些。 向登峰那边瞅着俩人的样子,还以为在夸他呢,乐得嘿嘿笑。 赵江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说啥好。 其实野猪被狗闷住头上去刀倒也还安全,但向登峰跨骑炮卵子,手握两把侵刀的花活,还是给他看的一愣一愣的。 赵江两世打围,真头回见。 他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将来,不算他自个儿,赵江猎帮还将出现福林屯的两大绝,绝对是人才济济。 向登峰兴致冲冲地跑过来,喘着气,眼睛都发亮,“哥,刀下来了!” 赵江给了他一杵子,没好气地说:“给你嘚的!” “给我开膛去!”他指了指旁边的被狗单干的两头黄毛子。 向登峰劲头未减,吐了下舌头,就去开膛了。 这回破猪阵,现在躺地上的有曹永打的一头炮卵子,赵江打的一头老母猪和一头黄毛子,向登峰打的一头隔年陈。 加上狗帮弄死的两头黄毛子,向登峰双刀刺死的一头炮卵子,这总共就是七头野猪,是这小雪入冬打圈的帮猪一半。 两头炮卵子还没进家门,娶到媳妇就噶了。 没了炮卵子,剩的一头老母猪还得领着猪群,等新的孤猪上门。 要给七头野猪开膛放血,这工作量有点大,赵江就也没计较,上手去干。 这边等狗撕扯了会儿,曹永才把它们弄开,给这炮卵子放血。 他捧出硕大的猪心,自家的四条狗忙慌地上前,却被他用脚给弄开了,专门走到了小牛面前。 这就是头狗的待遇。 打下货来,心是头狗先吃,肉也是头狗先吃,要紧着它喂。 等头狗吃好了,才轮得到二头狗和剩下的帮狗。 小牛虽然馋的流口水了,却不上前叼猪心。 “爷们儿,小牛认人啊。”曹永说。 赵江蹲下来,顺着小牛的脖子,“吃吧。” 小牛这才把猪心给咬来,趴在赵江脚边大嚼大咽起来。 曹永又割了一半的肝单独给小牛,剩的先给蒙细,完是肠子、肚子啥的给两黑一花。 因为今天干下的猪多,他们也不心疼肉,看小牛它们没吃饱,就接着用猪肚子上的好肉喂。 看狗吃着了,赵江去南坡那边收拾野猪。 三人把野猪都给放血开好膛,往里踢蹬了雪之后都累得够呛。 他们就地找个背风处拢火,准备热热下来的干粮填肚子。 像山里烧火,取哪种木头都是有讲究的。 最好的就是棹树、秋子、水曲柳这三种木头,劈砍起来容易,烧得也旺。 向登峰啃了一口大饼蘸大酱,还是忍不住问赵江:“哥,为啥咱不去追那头隔年陈啊?” 赵江解释道:“那头野猪被打了个空膛,要是我们紧着去追它,它四条腿跑起来不到下午放食不带停。 但要是没人撵它,它跑一会儿的,没多远就感觉不得劲儿了,自己就要找个地方趴窝休息。” 赵江看着小锅里烧化的雪水接着说:“可它这趴,再想起来就困难了。” 向登峰恍然大悟,“哦,所以咱先不管它,等它趴窝了上去,这隔年陈都起身跑不了。” 赵江点点头,“咱吃完休息会儿就顺着血去寻它。” 向登峰点点头,又看向赵江:“哥,这回还能让我刀不?” 赵江白了他一眼,“一边去!” 三人歇息好了,曹永腿有老毛病,就留下来看狗。 赵江和向登峰就顺着刚才隔年陈留下的血迹往岗下走。 果然没过多久,就瞅见它趴在一颗树下,见来了人想起身却站不动。 赵江走过去,把56半的刺刀一开,干净利落地了结它的性命。 赵江起身,望见前面的岔路口上居然还布满了野猪的脚印。 这踪还是新的,赵江折了一根枝去戳留下来的猪排泄物,冻得还不算特别硬。 怪不得刚才小牛它们还在叫,这是又发现了猎物。 但猎狗吃饱了,战斗力十成,能下去五六成。 所以给它们牵住,不让往出奔。 “哥,这儿还有野猪啊!”向登峰说。 赵江皱了皱眉,没有答话,也没管那头隔年陈,继续往前。 路上,这野猪的脚印就越来越多,每个岔路口都有新的野猪脚印汇过来。 哪怕是粗算,都得有三四十头了。 赵江再往东面的坡上看,视野所及之处,跟碾过去一样,漫山遍野都是野猪脚印,雪被踏得没有一处完好。 今天打的这十几头猪群与此相比简直是小儿科,这边走边聚的猪群数量多的吓人。 向登峰身子都颤了:“哥,这猪群得有多大啊?” “起码七八十头。”赵江答道。 他似有所感,抬头向着北面望去。 “嗡嗡,嗡嗡……” 脚下的大地似乎在若有若无的轻轻颤动,一些声音顺着冰凉的北风传过来。 隔着几座山的远处,整面的坡上如大地滚动,有生命一般波流涌起,白色的雾气如同沸腾的水汽飞扬开来,跟地龙翻身似的。 向登峰手往前指,张大嘴,任凭冰凉的风灌进来,模糊不清地喊道:“山活了!” 第100章 猪神现身,坐关守炮卵子 赵江瞅着远处宛若拥有生命的大山,一直到动静消失,声音渐远才转过头来。 向登峰惊得驻足原地,还抬头搁那儿望呢。 “走了。”赵江拍了下他肩膀,返身按原路走。 “哥,那是啥啊?”向登峰边跟上,头又转了几次。 “猪神。”赵江答道,“刚刚那是猪群跑过去,只有猪神才能聚起这种上百头的帮猪。” 向登峰赫然,“咱爸他们以前就是想去照量这玩意儿?” 他一下觉得能赶这阵仗的猪群,被叫做猪倌好像也没那么难听了。 下个瞬间向登峰又兴奋起来,“哥,咱要不要去打?” 从赵江他爷那辈开始,三代打围人没有干下来的上千斤的猪神,要是被他们给收拾了,那真是没得说。 赵江笑了一下,“打!但现在不行,得等时候。” 走回刚刚刀死的隔年陈旁,向登峰把绳子给拴上就拽着走,和曹永汇合。 “爷们儿,这肉我就拿头炮卵子的,其他的你们拽走。”曹永说,“你愿意帮我拖狗,这真是帮大忙了。” 在赵江家一直说句话,山里打围,钱和肉都是其次,情谊最重要。 关键赵江家现在也不缺肉,这野猪打得多了,炮卵子的肉又腥又柴,有点不乐意吃。 赵江想了想,摆摆头,“曹哥,这说的啥话,没有你的帮狗,小牛单的也干不下来这么多啊。” “这样吧,老母猪咱们就在这儿扒了,捡好肉对半分了。黄毛子曹哥你拿俩,那俩炮卵子我和我兄弟也不要,剩的给我们。” 相当于赵江他们要一半的老母猪,两头黄毛子和一头隔年陈。 曹永就靠打猎为生,这狗养伤快个把月没往家里拿肉了,他点点头,“行,兄弟,我听你的。” 他想着俩头炮卵子拖回去,就零卖掉,便宜点每斤一两毛,好点儿的肉三毛,销快点儿。 这样卖的钱下回找赵江分给他就是了。 说干就干,三人就把老母猪给就地扒了。 那刀进了肉割开,血肉都滚的往外冒热气。 赵江问:“曹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打那头炮卵子。” “明天,我先带狗上山溜溜踪。” “完还是打狗围?” “嗯。” 赵江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子,缓缓道:“曹哥,有句话兄弟还是得说下,可能有些不中听。” 曹永把刀放下,看向赵江,今天上山他就看出来,赵江打围的本领不简单,他也愿意听他说话。 “没事儿,爷们儿,你说。”曹永道。 “曹哥,你要是还像之前一样领着狗去打狗围,和上回没有区别啊。 上次还是有头狗在,连炮卵子都没看着,这回就剩这香头差点的蒙细,能定下来?” 曹永愣了下,把头一低不说话了。 他心里全想着给狗报仇,觉着有上回的经验,要到地方了再松绳,怎么着自己也跑快点。 赵江这样一说,他心里就打嘀咕了。 “那块儿全是大慢岗,特别闹,狗进去了压根施展不开,狗上去就是送着被炮卵子挑。” 慢岗因为全是一马平川,人的视线就近,看不到太远。 特别闹就是少有空地,全部密密麻麻长满了针杆灌木,像老虎眼、刺老芽杆啥的。就算长树也没大树,都是细枝子。 狗跑不过去,炮卵子却不受影响。 曹永一听,知道赵江说的在理,他拳头不禁握紧了些,脸上很是不甘,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啥。 看他听进去了,赵江接着说:“坡又慢,地方还闹,想靠狗围把这头炮卵子定下来,起码得要二十多条狗。” 而且还得抱着不少狗死伤的准备。 现在东北普通人家自己吃饭都有问题,哪里顾得上狗? 猎户家里能养四五条就已经算大户了,所以曹永养狗上山就不能断,得干下肉来。 不然光靠喂狗苞米面、土豆和倭瓜都是笔大开销。 他那屯里想凑齐二十多条能上山打围的猎狗,压根就不可能。 “兄弟,那这炮卵子还打 不了了吗?”曹永眉毛呈了八字,两边嘴巴撇下来。 他心里那团火,实在是压不住。 到后面奖励啥的都成其次了,就想给头狗血债血偿。 赵江拍了下他肩膀,“能打!” 曹永抬起头,很快眼神又暗淡下去。 “狗围不行,那就是溜围呗?”曹永摇摇头,“那炮卵子老灵了,听到点动静就溜掉,咱根本没机会开枪。” 不是他不相信赵江了,可打围就两种,狗围和溜围。 两种法子都行不通,这炮卵子可不就打不了吗? 赵江先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指着远处的一座山,“曹哥,它现在不是待在二顶子那儿吗?” “昂。” “我们屯第一回有人被挑,是从南面往上走,在积柴道那儿碰到它,时间是早上。 第二回碰着,是在东坡那里,在下午。” “昂。”曹永应道,皱了下眉毛,感觉隐隐约约有点明白啥了,却捕捉不到。 “那二顶子东面,下面有连着的沟塘子,这时候野猪都乐意去拱那块儿的山核桃来吃。” 曹永眼睛一亮:“对对!那儿是个老猪窝,去年腊月我还上那儿打猪呢。” “那就对了。”赵江喝了口水,“二顶子西面是个簸箕崴子,晚上那炮卵子八成就在那里趴窝睡觉。 起窝后就到东面沟塘子下面放食,完就围着二顶子绕一圈,又回西面睡觉。” 所以屯里的人被挑,才会都在顺二顶子山那条路,跟堵屯一样。 其实是炮卵子每天就要经过那儿。 这是要对山里地形非常熟悉,结合经验才能判断出来的。 曹永眨巴眨眼,一听就兴奋了,“哎呀,真是那么回事儿!” 赵江蹲下来,用手指在雪上画圈,“登峰,到时候你就上西边的簸箕崴子,给那头炮卵子惊起来。 能瞅着就开枪捞捞,没中也没事儿。动静弄大点,让它跑就是了。完你也撵不上,就到积柴道那里等我们。” “好。”向登峰答应道。 “曹哥,到时候你领着狗守在东北那道岗岔子那块儿,一定要狗叫了才松绳。” 赵江右手食指在雪上划拉出一竖,“野猪原本得奔下面走,它是狗漏子枪漏子,听到狗叫肯定要换道。那它的选择只能是那下面的皆伐林。” 林场每年都有规划,皆伐林就是那片全被锯了,视野没有遮挡,而且够陡峭。 地方不闹,狗帮也能撒开腿脚。 这也是赵江为它选择的丧命之地。 赵江呼出一口白气,微红的食指轻轻在那儿打了个叉,往中心儿向下一戳,松软的雪就陷进去,“我就守在那儿,等它过来。” 曹永和向登峰此时一左一右蹲在他身旁,全神贯注瞅着那简单的几笔,好久没说话。 “哎呀,兄弟,这围还能这样打啊!”曹永激动地正了正狗皮帽子,“能行啊!” 赵江最开始说的把猎物给惊起来,这人叫赶仗的,也就是向登峰。 而根据地形,守在猎物途径之地的人,就叫堵仗,也叫坐关口,只有队伍里枪法最好的人才能担任。 以往打围,赶仗是赶仗,狗围是狗围。 赵江这是把两者给结合起来,先赶仗,再用狗围防止山牲口堵冒了,再坐关加狗围。 赵江嘿嘿一笑,“曹哥,那咱明儿早点走,差不多六点在积柴道那儿集合。完登峰你看着时间,过一个点再向炮卵子趴窝的地方摸。” “好。”向登峰答应。 曹永又在脑子里合计一遍,忍不住夸:“这计太妙了!” 其实这些都是赵江躺在炕上,琢磨怎么打猪神时候的产物。 说定之后三人继续收拾,完拽着野猪各自走道回屯。 曹永一人拽不动俩炮卵子,就先留了一头在山上。 半路上,向登峰问:“江哥,之前不是说不去招惹这炮卵子吗?咋又改主意了。” 山牲口背了人命,一般打围人都不会去打,怕犯。 “咱今天不是瞅着猪神了吗?” 赵江眼睛望向远处,“要想干下它来,先得把这 家伙给收拾了。” “哦,是用这头炮卵子来试手!”向登峰说。 赵江点点头,“这头炮卵子说得这么灵,猪神可比它难打的多了。” “要是这回打不下来,猪神也不是咱能去照量的。” 顿了顿,赵江又说,“咱俩明天上山干这头炮卵子,别告家里。咱早点儿从家走。” 说完他又回头,“看到猪神的事情也别说。” 赵江都能想到,要是他爸赵山知道猪神又出来了得痴成啥样。 十几年前能为了打猪神能住山上,这回赵山别直接化身半个山狗子,他妈王桂能给他爸干死。 人打围久了,都是越打瘾头子越大,打猪神也不为肉不为钱,就为了打死它! 向登峰却理解错了,他以为赵江是害怕他爸向志明和他大爷赵山去抢这猪神呢,就和他们去截胡老虎崽子一样。 他嘿嘿一笑,手在嘴上一拉,“我指定不说。” 两人挎兜里装着老母猪肉,又拽着两头黄毛子和一头隔年陈回到屯里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 向登峰拿了半的老母猪肉,拽了一头黄毛子回家,剩的赵江拖回去。 这时,在屯里的赵山却找着了他的大徒弟代源。 “明天你帮我盯着点。”赵山说。 他明天请好了假,他是小组长,平时领导也不会到楞场里来看。 提前把工作安排好,完成每天的任务就不会出啥岔子。 代源点点头,“放心吧师傅。” “嗯。”赵山交代完就准备走了。 “师傅,你明天要干啥去啊?”代源还是没忍住问了下,赵山平时工作认真,没咋请过假。 他想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能出力的和我说声啊。” 赵山手举起来向后摆了摆,“用不上你,干大事去!” 他手落下来,背在身后,还颇有几分豪迈。 去山上的绑腿和衣服啥的他都拿给向志明了,明天去屯部把枪一拿就万事俱备。 他和向志明虽然与赵江一样要去照量这头炮卵子,赵山选的却是另一种法子。 不是溜围,却也用不上狗。 “爸!”父子俩路上碰到了,就一道回家。 赵山眼睛瞅了眼,“今天也没少干啊。” “嗯,碰到野猪打圈。”赵江神色无异。 回到家里,一家人上手把肉给收拾出来。 今晚王桂打算做肉丝干菜,干菜也算是东北的特色了。 吃干菜是在飘雪的冬季,晒干菜则在秋季。 寒冬时候,新鲜的蔬菜都存不住,为了增添冬日的饭桌,每从立秋开始,王桂就会开始准备。 那时候天气没那么潮湿,干菜晾晒起来就没那么容易返潮霉变。 什么豆角、黄瓜、茄子、土豆、萝卜都能加工,最简单的就是使刀给切成薄片。 皮不用削掉,每个薄片上带点儿,吃起来更有嚼劲。 豆角不削片,用剪刀剪成一条一条的,萝卜则切成条状。 完把它们一股脑的全部放进盆里,用盐给老实地搓揉,之后在铺开一张张袋子,把它们平铺在上面,一片片放好,让太阳暴晒,蒸发掉里面的全部水分。 这时候收起来,都变得干干脆脆的,各种蔬菜的香味会更加浓郁,还有清爽的阳光味道。 王桂把盆里的水给倒掉,这些干菜从早上泡到现在,吸满了水,又恢复了以往润泽的七八分。 把盆里黄黑色的水给倒掉后,王桂又好好地淘洗了好几遍。 王桂把它们捞起来,握在拳里攥干水分,又使劲甩了甩。 她走到屋子外面,拿了一块立在火墙旁化软了些的冻熊肉,切成了肉丝。 灶坑里引了火,此时又丢进去一块柴,那火一下就旺起来。 从油罐里倒入熊油,把葱姜蒜扔进去,几铲子滋啦滋啦给炒出香味。 这时候再把切好的肉丝给倒进去,全都裹上热油,没多久肉就变了色,往外飘香味。 王桂手上翻炒的动作不停,把攥干的干菜倒进去,再淋了点酱油和大酱。 然后从缸里舀了半瓢水,把 盖子一闷,让它咕噜咕噜慢慢小火炖上。 没二十分钟,一大盆带着诱人色彩的肉丝干菜就上了桌。 肉香和各种菜香混在一起,别提多让人难自禁了。 赵江夹了一筷一绺在嘴里,熊肉又润又香,南瓜、黄瓜、茄子等或软糯或略脆的口感混在一起,又十分柔韧,还有自家的酱香,十分开胃。 他又赶忙干下一口二合面馒头,扎扎实实填满了肚子。 晚上休息过后,第二天早上赵江起了床,吃过早饭就去和向登峰汇合进山。 而赵山则异常沉稳,面上瞧不出不对劲儿,仍和上班一样又睡到点,吃饱肚子才出门。 “桂儿,我上班去了!”赵山喊了声。 离家没多久,赵山回头看了眼,脚步一转,就离了去通勤小火车的道。 正所谓,江山打围各自不知,大炮卵子生死难料。 第101章 宽找窄,窄找坡,坡上关口必中货 赵山平常上班是差七点十几分钟才从家里出去,往小火车的方向走,他今天也是按照这个时间来的。 赵山找向志明换好衣服之后,两人就去屯部找梁晓民拿枪拿子弹。 现在屯部也简单,支楞张桌子,上面摆套了木头盒子的电话。 屯部里还能有枪和子弹。 这些东西,就算敞开门也没人敢偷。 两人见里面没人,等了会儿,梁晓民才上完茅厕回来。 “来啦?”梁晓民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棵56半,又拿上两包包好的子弹。 一层是5发,一层竖放下一层横放,一连五层就是25发。 拿了两包,就是50发黄澄澄的子弹。 梁晓民直接拽开赵山和向志明的挎兜,把坠手的子弹放进去:“奖状我都给你们备好了。” “到时候你们晚上拿着猪头回来,明儿我就用广播念写的稿子,放给大伙听。” 向志明显得很自信:“按我大哥的法子,准能行!” 梁晓民往他们身后瞅了瞅,见也没带狗,好奇地问:“你们就光拿枪上去啊?那猪可不好近身。准备怎么打?” 他知道以前困难的时候,大伙都没有粮食吃,连山上野菜都给挖空了。 那时候根本就养不起狗,就算家里有,那也准的被人偷走杀了吃肉。 赵山他爸就靠一把灌枪药的老洋炮,还时不时能从山里拽回来肉来。 这份本事就不简单。 赵山笑了笑,“家学不外传。” “拉倒吧你。”梁晓民也没纠结,从怀里拽出来烟盒,“来一根?” 向志明习惯性地想去接,却被赵山给按下了。 赵山摇摇头,“上山抽不得烟,身上有味儿,那野猪老远闻见就溜。” 所以他俩出门前都洗了个澡,还用雪搓了下手和脸,就是要把身上的人味儿全给去了。 这还是人讲究之后才这样,放往前儿的,有的打围人还会往自己脸上和头上抹野猪的排泄物,彻底把气味弄没。 “昂,行。”梁晓民想到赵山他们烟瘾大,干归楞的,平时干活时不时得来一根醒神。 而且楞场人来人往,散烟的多,那瘾头子自然就大了。 “那你们现在身上也没揣烟呗?”梁晓民看他们点头,从抽屉里拿了两盒新的出来,“这拿去吃吧。” “这花团,我家小子转业回来给我带的。你们从山上干完再抽不碍事。” 他们一块长大的,也不外道。 这旮瘩没这烟卖,两人就把烟给揣上了。 赵山两人走了后没多久,梁晓民桌上屯部的电话就响了。 “诶,哪位?”梁晓民拿起电话问。 “韩场长!”他往门外看了一眼,“对对,我们屯的赵山和向志明去打了,赵山他爸是赵炮……” “您要过来?行行,就在屯部,他们打完也是来这儿。” 挂了电话,梁晓民望着门的方向,喃喃道:“赵山,这回你要是打下来,可真是长脸了。” …… 这头赵山和向志明两人进了山,也是往二顶子去。 赵江说这炮卵子每天从二顶子西面起窝,到东面放食,顺时针的这么转一圈,赵山也能想到。 但他打的方法却不太一样,这是赵家的家传。 他们摸到炮卵子放食的沟塘子附近,两人就从那儿发散,瞅一些树的表皮。 野猪没有手,那它们身上痒了就只能找树来蹭。 而只要不出什么岔子,野猪都是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生活,轻易不挪动。 时间久了,野猪那老大的身子,蹭痒起来劲儿又大,常年刮蹭,那片被它们蹭痒痒林子树表皮就有明显变化。 这就叫痒痒林。 而沟塘子是它们的放食场。 如果不是冬天,在附近看见地势潮湿的地方有淤泥堆积的,瞅附近灌木树上啥的有没有泥点子,这就是野猪用来打滚的泥潭地。 把这三个地方连起来,必定能找到野猪常走的兽道。 而赵山不用狗,是因为他用不着。 不像他儿子选择主动赶猪, 他是等野猪自己上门,赵山是打伏。 “大哥,咱在哪儿等它?”向志明问。 两人没多久就找着了新鲜的兽道,但兽道一溜,选在哪里打伏也是很有讲究的。 赵山没出声,向四周望去,在心里默念一句口诀,这就是他爸传给他的。 “宽找窄,窄找坡,坡上关口必中货。” 而且这坡得是大斜坡,但旁有块平地,能供他俩伏着。 赵山不断默念口诀,看到一处,眼睛一亮。 这兽道就挺合适,全被细枝子给遮住,看踪也是新的。 赵山把头对向志明一甩,两人就走到了兽道两旁。 两人都带了熊皮,把它往雪地上一铺,人就胸膛着地地趴下去。 而赵山的枪管,就朝着那坡上,耳朵听着动静。 按照那炮卵子的行动规律,它肯定得从这块儿过。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赵山也不急,他俩请了一天的假,能挺到下班回家的时间。 他轻轻调整自己的姿势,动弹都不带大的。 要是此时俯看的话,能发现曹永牵着狗等待的地方,和赵江站立的皆伐林后头的稀汤林子,和赵山打伏的地方呈了个三角。 而赵山守的坡上关口,甚至还在赵江他们前面。 向登峰真把炮卵子给惊起来,它跑动起来也要先经过赵山这里。 但向登峰此时并不知道他大爷赵山和他爸守在那关口。 向登峰看了看日头,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此时天空还没亮堂完,他就从积柴道往上摸过去。 那簸箕崴子是一整块儿的地势,指不定炮卵子就在哪里蹲着。 向登峰把手电筒一关,手里掐着16号挂管悄咪咪地走道,因为只有一发的机会,所以他猫腰走得很慢。 他在林子穿了小一个点儿,这里挺闹,都是那种细枝子。 向登峰每次过去,得先用手把枝子给按下去,身子过了再把那些给放掉,拨到原位。 这时,透过前面的枝条灌木的缝隙,他隐隐约约瞅见前头有个影子。 “呼,呼。” 带着轻微的起伏,那玩意儿发出呼呼的声音。 向登峰干脆屏住气,脚尖儿着地的往前摸。 他原本掐着的枪也被抬起来,想朝那边瞄过去。 可有针杆啥的细条枝子挡着,枪管在调转的时候刮擦,就发出了细微的动静。 向登峰右手轻轻使力,枪管子一滑,就让枝条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透过原本的缝隙,向登峰就瞅见前头那个影子瞬间站立起来,不断发出“吼呼吼呼”的声音。 向登峰心里暗骂一声,也没再掩饰动作,“啪”得一下左手就握住枪管,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冲着那影子就开出一枪! “嘭!” 在那枪开出之前,炮卵子就已经奔走。 向登峰把枪下脸,知道是没打中。 他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把枪重新上好子弹,冲天开了一枪。 完又逮着炮卵子的蹄子印,走了段路后再开一枪。 这样这头炮卵子指定不会歇脚了。 向登峰这才返身往积柴道那边走。 这二顶子山,环得也大。 炮卵子一路翻岗下沟,哼哧哼哧跑个不停,连起床的第一泡尿都没有放。 从西面循着老路,绕过北边,继续前行。 这一奔就是快三个点儿,朝赵山他们那儿跑。 而赵山他们从进山到现在,就一直趴在雪上。 虽然有熊皮隔着雪,但这高山上的温度低,哪怕套着棉袄,也有冷气往里灌。 为了开枪,赵山也没戴手闷子,这手指头冻得都有些僵了。 他把右手抬起来,松活了下胳膊。 赵山揉了揉眼睛,感觉是有些乏,肚子也在叫唤了。 这眼瞅着快中午了,还没听见啥动静。 赵山也不知道向登峰把这炮卵子惊起来了。 “大哥,咱要不先吃点?”向志明起身问。 赵山琢磨了一下,炮卵子到冬天睡觉,把窝给睡热乎了 更懒得起床,不到九十点不带起身的。 他心里盘算了下二顶子的地形,也站起身来。 “行,咱先吃点。” 不然饿着肚子,别到时候枪还打歪了。 那今天就白蹲了。 两人也没拢火,就硬啃从家里带的馒头,一口咬下去那上面都留牙儿,为了打炮卵子就这样生冷的下肚。 凉水冷食,这吃进肚子好歹是解解饿,但却感觉更不得劲儿了。 赵山抹了下嘴,就瞅见挎兜里梁晓民装的那盒花团烟。 要是身上没揣烟,这还好说,想抽也抽不了。 可有烟,本身也有瘾,那眼睛就有点不挪道了。 “大哥,要不抽一根吧。” 向志明也是犯瘾了,他手往外一伸感受风向,“反正今天风也大,咱就抽一根,没多久味儿就散了。” 赵山摸了摸嘴,迟疑片刻,“也行。” 他从怀里把那新的花团烟给拽了出来,拆开后两根手指在烟盒上一拍,那烟就冒了头。 “来。”向志明划拉燃一根火柴,递到赵山前面。 那火苗晃着,两人身子前后靠在一起,把它护在中间。 赵山低头,深深地一吸,前面就亮起了烟星。 “呼~” 两人都是拿住烟,吐出一口气,白色的烟就往上面飘。 “嗯?” 就在赵山刚抽了一口时,就听到上头传来动静。 “吼呼,吼呼。” 他转头一看,就见一头炮卵子朝他们这头奔着,往他们蹲守的关口跑。 “大孤个子!”向志明都有些愣住了,低声喊了句。 大孤个子,专指体重在三百五十斤朝上的炮卵子。 那炮卵子鼻子一抽抽,肯定是闻着烟味了,当即改道,晃得往旁的沟塘子奔。 “艹!”赵山骂了一句,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之前不来,偏偏刚点燃烟就来。 他反应快,手中的烟往旁边一甩,膝盖一曲手就提起插在雪里的枪。 赵山端枪上脸,拨开保险扣动扳机,朝着大炮卵子屁股就是一枪。 “嘭!” 这发子弹擦过大孤个子的脊背,把皮肉给擦开,流出血来,却没有射进身子里。 大孤个子嘶吼一声,跑得是更快了。 赵山忙把枪星往下移,又开了第二枪,只是这发就打得更空了。 他还想瞄,大孤个子却已经下了沟塘子徘坡而去,不见了踪影。 向志明也没有打着。 他们原本在关口守着,距离正合适。 这被迫开枪,和大孤个子之间差了八九十米。 这附近还都闹,不闹这野猪也不会老走。 但没办法,只能开枪,没啥意外地打偏了。 赵山把枪一松,无力地靠在腿旁边垂着,眼神都发愣了。 他和向志明一前一后站着,望着大孤个子跑掉的方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那旁边雪地上扔的烟,都还没完全熄灭,在冒烟儿呢。 “大哥,咱去追吗?”向志明咬咬牙,捶了下脑袋,“早知道不抽了!” 赵山叹了口气:“追啥啊,咱也撵不上啊。” 其实向志明也知道,只是实在很不甘心。 “回家吧。”赵山走到铺熊皮那儿,就想卷巴卷巴收拾好回屯了。 可他弯腰往下伸的手一顿,给停住了。 “志明,咱好像现在不能回家啊。”他转身说。 向志明也是背着媳妇方婧,偷摸请假上山打围。 不仅是不能回家,连回屯都不行。 要是这时候回去被人瞅见,王桂和方婧知道,那得挨收拾。 而赵山本身上回打熊仓子差点没杀明白的事儿都还负罪在身,更不敢回去了。 这要是被王桂知道专门请假,不上班去打围,数罪并罚,他连现在每月缩减到一块的零花都保不住。 向志明眨巴一下眼,“大哥,好像还真不能回去。” 赵山不言语了,转身就一屁股坐在熊皮上。 这附近还没有认识的在 山里打窝棚的,那没办法,两人只能待在山里吹冷风,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屯。 给枪还了,衣服换了,装作上班回来的样子。 赵山感受着两屁股蛋下面传来的冷气,吹着风,两只手拉了拉棉袄,感觉心都是拔凉拔凉的。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相对而坐。 可过了段时间,就听到有一连串的枪响在他们东面炸开! “坏了!”向志明满脸诧异,把头转过去,“大哥,不能是别人把那大孤个子给打了吧?” 赵山手往两边一撑,忙换地站起身来,和向志明一起望过去,足足停顿了七八秒,才叹了口气。 “这搞不好让别人捡了便宜。”赵山苦涩地说。 两位好兄弟心里是更难受了。 第102章 大孤个子头进屯部 曹永在二道岗子那儿牵着自家的四条狗,因为赵江家的小牛之前连着上山两天了,进山兴奋度不高,今天就没带它。 蒙细头一抬,冲着一边叫起来,带动剩的三条狗也拽着绳子向那头望。 “炮卵子来了!” 曹永精神一振,忙把绳子给解了,四条狗卷起雪烟往上奔。 他把枪一拿,也赶忙跟着跑过去。 赵江选择让曹永蹲守的地方也很有讲究。 此时那头炮卵子正向皆伐林跑,而这片林子全被砍了,长了一年上面就全是新长出来的细枝子。 而狗在这种地方是跑不开的。 此时炮卵子听到狗叫,就只能改道,穿过下面的沟塘子,去往赵江所在的稀汤林子。 那儿坡陡,人的视野就拉得远,猎狗也能跑得开。 而赵江此时就抱着枪,靠在一颗大红松上,静候猪来。 听到一袭的狗叫,赵江把身往前一靠,枪栓一拉,就向前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四条狗正在追逐炮卵子,蒙细不断地骚扰,想要从它身上掏一口。 可这头炮卵子是个狗漏子,无心念战,凭着自己的身子硬生生冲过去,狗帮只能散开。 它下坡的时候,左边前腿不着力,碰到雪地就肩膀就向右边靠。 这是以前把骨头打折以后,又长好了的旧伤。 赵江举起56半,冲天开了一枪。 “嘭!” 枪声一出,狗帮收到信号,变得更加凶狠扑上去。 前腿受伤,大孤个子下坡的时候就有些不受力,跑得慢。 赵江看清了,这头炮卵子的左边獠牙从中间断开,只剩下右边的单岔子直愣愣地朝天抬起,上面还隐隐约约带着干涸的血迹。 而它左边肩膀里还嵌着一截断掉的獠牙,这是与其他炮卵子干架的时候留下的。 有狗掏它屁股,炮卵子把身子一转就,头一甩就让獠牙挑去。 它战斗经验丰富,知道狗上前不会站定,猪脸斜斜地贴着雪地,完猛地向上挑。 有条黑狗躲闪不及,身子前面就豁开了血肉卷开的口子。 赵江掐枪上前,不闪不避,正正地对着炮卵子的正面而去。 大孤个子今天睡觉还没睡饱就被人惊起来,前面被赵山他们擦伤了背脊,现在又被狗掏身子,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野猪正面瞅见人,必定迎头去冲! 大孤个子也不管狗了,从坡上一骑绝尘地向赵江冲来,头往下低,獠牙尖锐直直地指着前头。 赵江站定,端枪上脸,抢管子瞄了那跑动中的大孤个子。 上打毛稍,下打肚皮。 枪抵住赵江的肩膀,往后一震,开出一枪。 第一枪打中了野猪的肩膀,溅出一团血花来,野猪身子一歪,那蹄子就慌乱起来。 听见枪声,大孤个子也不管什么心情好不好了,只想跑。 “想溜?”赵江轻轻一笑,刚刚不是还想来挑他吗? 他食指扣动,开出第二枪。 “嘭!” 子弹射出,打在大孤个子还完好的右前腿。 “吼!” 这一下打断了关节连接处,那里被轰开,只剩下断裂的骨头和上面啷当挂住。 大孤个子顿时失衡,猪脸砸地,前半身陷在雪里,屁股撅着,整个身子往前滑去。 “汪汪!” 狗帮欺身,瞬间挂钳子的钳,闷猪鼻的闷猪鼻。 “吩儿,吩儿!” 大孤个子挣扎着,想要用剩下的左腿站起身来。 它知道只要站起来,就能甩掉这些掏它身子的可恨家伙。 可那受了旧的前腿,几次都支撑不住,被狗闷住又砰得摔在雪里。 赵江这时走了上来。 因为有狗挂在野猪身上,他怕开枪打伤狗,手就往前伸,咔擦得把刺刀给折出来。 “这些天是有点被带歪了。” 他笑了笑,一脚踏在大孤个子的脊背上,刺刀刷得刺进野猪身子。 一刀入肉拔出,又是接连三刀。 赵江两只手压在枪把上,带动 刺刀在血肉里转动。 这头祸害许久的炮卵子挣扎着,却发现没有了一丝力气。 它眼睛朝上看,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一个人站他身上对它微笑。 大孤个子眼睛浑了,抽搐渐缓,四条腿僵直,蹄子张开。 这就是野猪气绝的表现。 曹永掐着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四条狗钉在大孤个子的身上撕咬,而旁边的赵江蹲着用雪搓手。 “这,这就打下来了?” 曹永目瞪口呆,这头炮卵子折磨林场和屯里这么久,今天如此轻易地干下,反而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实在太顺当了。 他这么快跑过去,就是怕出什么意外。 “曹哥,怎么了?” 见他一动不动站在旁边,赵江问。 “没啥。”曹永缓过神来,上前瞧这头炮卵子,使脚狠踹了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眶又是有些红。 喂过狗之后,曹永放血开膛,往它肚子里塞了雪,完就把看上去甚是狰狞的猪头给卸了。 两人也没拖猪,就带着猪头,走到积柴道那边去找向登峰,准备回屯里找梁晓民领奖励。 赵山两人比他们往屯里走的时间还算早一些。 快进屯的时候,两人把缠的绑腿给解了,又把白大褂脱下来,一起卷巴塞到挎兜里,拿着枪去往屯部。 既然没打到猪,把枪一还他们就是下班回家,无事发生。 “应该也快回来了。”屯部里,梁晓民抬头看了看时间说。 “不急,我多等会儿。”回他话的人是林场二把手,生产场长韩一松。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往外吐茶沫子,这茶水都见了底。 旁边站着他的秘书刘均,等他放下杯子后往里加了热水,“韩场长,你也别太焦心,不行咱再往上面去个电话?”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烟灰缸,里面全是灭了的烟头。 生产场长主抓生产,而冬天和春天是林场完成生产任务的重要时期。 这时候有雪,套车的拉木头都能省下不少力。 这头炮卵子在,搞得楞场附近人心惶惶,人家上班都不安心,还怎么好好工作? 韩一松胳膊杵在桌上,用大拇指揉太阳穴,另一只手的指头在桌上敲敲,没有答话。 现在每个林场都上归林业局统辖。 像以前枪支不够的时候,还能够说让上面派人,拿56半来打。 可现在林场和屯里都不缺枪了,缺的是能人。 他之前就找关系好的同期问了,人意思这是头野猪,不是狼群,也不是山君,意思就是自行解决。 都这样说了,韩一松也不会再去多问。 工作就是这样,上头不会管具体的原因,只看结果。 一头野猪就能把偌大的西岭林场给难住了?旁人只会觉得是韩一松能力不行。 要是误了生产量,更是麻烦。 坐在相应的位置上,如逆水行舟,只能上不能下。 韩一松这段时间愁得晚上睡觉都有些不踏实。 他扶了扶眼镜,看向梁晓民:“你说这两人打围很久了,有多少的把握?” 梁晓民也知道这事关重大,没敢夸海口,“赵山和向志明打小就上山,但这打围的事情,也没个准。” “嗯。”韩一松点点头,眉头皱起,看了眼时间。 他从中午就在这屯部待着了。 “要是还不行的话,明天组织各个屯部开个会,这个星期,一定要把它杀了。”韩一松说。 这时,屯部的门突然开了,带进来一阵冷风。 韩一松和梁晓民都是猛地醒神,忙站起来看进屋的两人。 赵山和向志明扛着枪走进来,看到屋里的阵仗也是一愣。 梁晓民看到他们空着手,神色顿时有些失落,但还是马上介绍道,“这是韩场长,这是刘秘书。” “场长,这就是咱们屯的赵山和向志明。” 赵山两人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生产场长。 “赵兄弟,向兄弟,辛苦了。”韩一松和他们握手,往他们身旁看:“这炮卵子打下来了 吗?” 赵山盯着桌上的花团烟头,脸上肌肉一扯一扯的,摇摇头。 梁晓民转向向志明,他也是叹了口气。 韩一松神色黯淡了一下,看到两个人脸都是红的,身子有些硬,这是被冻透了。 “快喝口热水,热乎热乎。” 见他瞧了下桌上的烟,刘秘书就拿过来,给他点上。 而刘秘书转头想给赵山二人时,两人眼睛发直地盯着那颗烟,没有接。 “嗯?”梁晓民奇怪地看向他俩。 两人停顿了会儿,还是接过了烟,却没有抽,放在了耳朵上夹着。 梁晓民怕他们失态,拉过赵山小声问:“咋了?” 赵山苦涩地笑了下,抬头看着屋顶,“有点想戒烟了。” 梁晓民皱了皱眉,这答的话怎么不搭边呢? 他抽烟还是赵山教的呢,一个老烟炮说要戒烟谁信啊。 他瞅向志明,后者紧了紧拳头,闷声答:“刚抽过了。” “不是说打这头炮卵子稳妥的吗?”梁晓民也懒得纠结,接着问。 上午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老有自信了。 赵山抬头盯住他一两秒才说话:“打冒了。” 韩一松抖抖烟灰,和刘秘书说:“你明天就落实下,组织开会。” “把奖励往上调,林场再加一百块。” 这样林场和屯部的奖励加起来就有两百块了。 现在林场好多工人一个月工资就四十来块,两百快能抵得上五个月了,实在是笔巨款。 一旁的赵山听到这么多奖励,想到空空的钱包,叹了口气。 韩一松把烟头一按,既然炮卵子没打着,他就起身准备告别,场子里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弄:“那我就先走了,晓民,你也想想办法。” 他和赵山两人点头示意,就向外面走。 “哎哟!” 可他一开门,就和外面想要进来的赵江他们撞上了。 作为打围的把头,来领奖励的当仁不让是赵江。 而曹永牵着狗,和向登峰一起在屋外面候着。 “登峰,你哥这是去做啥啊?”屯里的人问。 向登峰咧嘴笑,“那头挑人的炮卵子,让我哥干下来了!” “真的假的?”旁人都不信。 他声音也大,外面就有点吵。 这话语传进屯部的屋子里,赵山和向志明对视一眼,眼睛都瞪圆了。 “我听这声音像我家小子呢?”向志明说。 赵山挪着步子就伸脑袋看门口是谁。 梁晓民和刘均也是发愣。 刘均转头问:“今儿你们屯还有人去打了吗?” 梁晓民自己都是懵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赵江此时双手提着麻袋,里面装的是大炮卵子的猪头,三十多斤呢,老沉了。 赵江也来不及抬头瞧,“劳驾让一让。” 韩一松把身子一侧,让出路来。 赵江提着麻袋,“砰”得放在地上,弄出沉闷的声响。 他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抬头一瞧,才发现这屋里的人围了圈,全都瞧着他。 “爸,向叔,你们今儿回来得这么快?”赵江奇怪地问。 他爸向山和他叔向志明却没答话,就盯住地上那麻袋。 “不是,江儿,我听外面说你们打了那头炮卵子?”梁晓民走上来急切地问。 所有人都盯住赵江,等他回答。 “嗯呐!”赵江没有迟疑,点点头,“它枪漏狗漏,还挺难打!” 韩一松爆发出与他年纪不符的速度,几个步子就跨上来:“小伙子,这话可开不得玩笑啊。” 要知道,梁晓民和他说事的时候可不敢打胡话,隔壁屯的曹永领着八条狗没干下来,赵山和向志明打围这么多年,今天也是没打着。 他瞅这赵江,怎么看也就二十来岁,一个小噶豆,能有多少经验? 赵江此时还不知道这人是生产场长韩一松,但瞧见他衣服溜光水滑,针脚板正的,还有梁晓民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不是一般炮。 他也没答, 蹲下来,把系麻袋的绳子一解,把袋口展开,让装里面的那野猪头露了出来。 那硕大的猪头圆睁着眼,单边的獠牙尖锐无比向前冲着,上边还有微微的红色。 韩一松脖子往下伸,仔细瞅,愣了一下,完猛地一拍大腿,抬头大笑:“哈哈哈,好!好!”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他感叹了一下,乐得拍了下赵江的肩膀。 这去了心头的一颗大石头,他整个人感觉都松快不少,呼吸都畅快了。 听到他说的话,赵山和向志明都是嘴巴一撇撇。 他们听明白了,在山上听着那一连串的枪响,就是自家俩小子打的。 继老虎崽子,又让自家儿子捡了便宜! “晓民,你们屯有这么厉害的小伙子,怎么没早说啊。”韩一松笑问。 梁晓民回头瞅了眼赵山,上前说:“韩场长,这是赵江。” 他往后指了指赵山,“这是他爸。” 韩一松眨了眨了眼,心想这父子俩上山打围怎么还不一伙呢。 但他也没问,和赵江握了握手。 他寻思赵江这名字有点熟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赵江,我说这名字耳熟呢。前段时间你是不是救了石关明的二闺女?” 作为调度组长的石关明自然是韩一松的心腹,平时交流也多。 赵江点了点头,“我和我爸一起上山,还能让那野猪伤人了啊。” “嗯嗯。”韩一松点头,看了眼赵山,这下是都对上了。 韩一松心头喜悦,看赵江板板正正,浓眉大眼乐呵的,觉着这小伙子真是不错,越看越对眼。 他问赵江:“我听石关明说,现在还没进咱林场上班哈?” 第103章 统计副组长空缺 赵江笑着点点头,“那咱林场多好啊,还说啥,想进都得排号呢。” 听他这样说,韩一松心里也高兴。 他知道赵山是归楞的,现在只有接班这条路。 韩一松想了想,问道:“孩子,你不近视吧?” 这句话问出来,赵山他们都是面露笑意。 赵江想自己打小就不爱看书,这眼睛在山里望出去老远了,视力得老好老好了。 但话不能这样说。 “韩场长,您瞅我这眼睛。”赵江用手一指,“老亮堂了!” “嗯,行。”韩一松乐道,也没继续说啥,朝刘均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既然验明了大孤个子正身,那就要拿奖励了。 现点现拿,那就是屯部帮林场先垫上,转头再补。 韩一松手一挥,“拿两百。” 虽然这奖励是刚刚才提的,消息还没放出去,但他既然说出口了,那就要这么给。 “好。”梁晓民走到桌子前,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把第二层抽屉给打开,数了二十张大团结出来。 “来,江儿。”他把钱交到赵江手上,旁的赵山和向志明看得都是眼神火热。 赵山自从上回事发之后,每月的零花减到只有一块了。 虽然一块钱现在也不算少,能买老多吃的,抽平常抽的烟叶子也是随便够,只是剩不下。 但与之前每月的十块相比,真是锐减,那没有钱揣在兜里的感觉,赵山心里都空落落的,不踏实。 关键赵山感觉,自从他儿子赵江打下老虎崽子开始,自己的家庭地位开始改变。 可惜,现在儿子大了,还不能随便揍了。 赵江接过钱,也没有点,就把它两边一对折放到裤兜子里去了。 “奖状明儿你来拿啊。”梁晓民说。 韩一松和刘均走了后,梁晓民也要锁门,各回各家吃饭去了。 赵江走出去,这炮卵子是和向登峰还有曹永一起干下来的,这钱就得分。 按照打围的规矩,赵江是把头出主意的占一股。 而枪的一股不是说背枪就行,要打死才算,那赵江再占一股。 而狗是曹永家的,狗占一股。 三人再各占一股,这钱总共就是六股,赵江三股,曹永两股,向登峰一股。 赵江数了七张出来,想要递给曹永:“曹哥,这奖励了两百,我给凑个整,你拿着。” 曹永却连连摆手,“不行,兄弟,这钱我不能要。” “你能带我杀这头炮卵子,大哥就知足了,你收回去。” 从头狗死后,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钱。 赵江还想坚持,曹永把他的手使劲儿一推,“兄弟,别说了!你再给我就翻脸了!” 见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赵江知道他上劲了,只好无奈地收回去。 曹永转头看向赵山,笑着说:“兄弟,你这儿子真是仁义。” 肩膀齐为兄弟,现在东北就是这样,曹永和赵江称兄弟,和他爸也是,各论各的。 在屯里人面前,有人夸自儿子,赵山也是面上有光,笑着应了下。 可他心闪过一个念头,儿子是长面儿了,可这回又是逮着他和向志明薅! 曹永跟着赵江来屯部是怕有人不信这是那头伤人的炮卵子,专门来作证的,现在没事就回去了。他还得回屯去借牛车,明天上山去把昨天和今天的两头炮卵子给拽回来。 因为急着回屯,他就拒绝了赵山到家一起吃饭的提议。 赵江、向登峰两父子就一起走道。 “来,登峰。”没了外人,赵江就把钱一开,想交一半过去。 向登峰却赶忙地用手一挡,小声地说:“哥,你就给我拿一股就行了。” “嘿?你咋还搞这出?”赵江奇怪地问。 向登峰摇摇头,往沉默走在他俩身后的老哥俩看了眼,凑过来悄咪地说,“哥,你给我一百,我爸回去一说,这钱我就得给我妈。 我拿少点,还能进自己兜里。” 赵江笑了笑,“你小子,这就开始精起来了。” “行。”他 数了四张出来给到向登峰手里,他美滋滋地给揣好了。 至于赵江倒没啥别的想法,打算全拿给王桂,反正他身上钱够用。 与向登峰父子俩分道后,赵江和他爸快进自家屋子里时,赵山却胳膊一抬拦住了赵江。 “爸?咋了?”赵江奇怪道。 赵山望了眼屋里,“赶紧的,给我拿五块。” 他心里想着,今天被儿子捡了便宜。 不然这两百块,对外奖励是一百,他和向志明一人能赚五十进小金库。 关键他还不能告诉儿子,今天他上山打围了。 “爸,你还没挨够我妈收拾啊。”赵江眨巴眨巴眼,看到赵山身后王桂面露不善,拿着锅铲从外屋地里靠过来,脚步无声。 赵山不愧是老一辈的打围人,挺敏锐的。 他原本想怼赵江,看到他的表情,身子一正,也不转头,立马改口道:“这不我看你妈挺辛苦的,想着给她买点东西吗。” 完赵山好似不经意地回头,“呀,桂儿!你啥时候过来的啊。”给赵江都看愣了。 王桂白了他一眼,用空着的手在他背上一拍,“别想拿儿子钱啊。” 赵江把兜里的钱拿了出来,交给王桂,“妈,这你拿着。” “呀!”王桂忙把铲子递到赵山手里,两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把那一叠钱拿住。 “儿子,这又是咋回事儿啊?” 赵江从秋天开始,给她这个妈的惊喜是一串一串的,又是野猪又是老虎崽子,动不动就往家带老多钱。 “那不是有头伤人的炮卵子堵屯吗,我和登峰还有隔壁屯一叫曹永的爷们儿,今儿碰着给磕下来了。” 赵江没说是故意去的,怕挨她妈说。 王桂听了,忙把赵江拽过来,“不是说出过命的山牲口别去碰吗,容易犯,你咋还去打!” 赵江笑了笑,“妈,咱家从我爷开始打围,那这血气老重了,怕啥啊!” 王桂有些后怕,“下次别去了啊,这种事少参与。” 当妈的,当然不想自己儿子以身犯险。 这炮卵子都到出两百奖励了,那就是公家的事,自然有个高的顶上去。 瞧她妈还是有些担心,赵江道:“妈,我回头拿我爷打的弹壳放枕头下,啥也能镇住。” 王桂眼睛一亮,“那行啊!” 赵江说的弹壳,是家里那棵16号挂管打的子弹。 和56半的制式子弹不同,挂管枪打完之后,撅枪往出拽的弹壳是能够重复利用的。 日积月累,杀了不少山牲口之后,这弹壳就有了肃杀之气。 这和杀猪的常年使用的那种杀猪刀是同样的道理。 往前有的人觉着没劲儿,老犯虚病,也会找老猎人来要这弹壳,算屯里的流传的方子。 王桂招呼他俩,“快收拾下回屋,你小姨和小姨夫来了。” “我小姨夫?”赵江问道,“咋了?” 王桂摆摆头,“这不快腊月了吗,得琢磨送礼的事儿,你小姨夫最近有机会能向上走。” 赵江想了想,上辈子任卓一直是资料员,老老实实干到了退休,估计那次是没能争上。 赵山知道这事儿,“林场统计的副组长刚转到新兴林场去了,位置就空出来了。” 调度正组长现在正当壮年,有他压着,副组长上不去,俩人不对付干不舒心,他就想办法去了新兴林场往上走。 林场的分工,是检尺上报给调度,调度再报到统计最终归档,这也是个有实权的位置。 虽然三组是平级,但最后归档靠统计,要是前两轮哪里出了差错,只要统计没入库上报林业,就还能修改。 但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要看关系远近的。 所以哪怕是平级,统计也不能得罪。 既然是送礼,那估计是要什么山牲口,还不好买,不然小姨夫不会找上门。 赵江心里想,这忙得帮,自家小姨夫能往上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104章 鹿鞭 今天王桂做的是猪肉萝卜馅儿大包子,一笼一笼的码在大锅上,盖子一揭开喧乎喧乎往外冒热气。 赵江使碗在旁边水缸里舀了凉水,将手浸在里面,完再拿出来去捡大包子。 等感觉到烫的时候,包子已经放盘里了。 “包子来喽。”赵江端着盘子进屋。 “妹儿,快尝尝,看这包子能好吃不。”王桂招呼道。 王月也没用筷子,直接上手,包子在两手之间来回倒腾,完咬上一口。 这野猪肉放得多,里面冒油,和萝卜渗在一起,整个一大肉蛋。 而且王桂包的时候,还往里面加了骨头汤,这汤浸到发面的包子皮里,也是有滋有味。 一口下去,再来上一口热汤,舒舒坦坦的。 王月和任卓对视一眼,也没和自家人外道了。 “姐夫,你也知道,现在统计副组长的位置空出来了。”王月捡了个干辣椒,给掰碎揉在碗里。 “嗯。”赵山点点头,“这位置热的,好多人都在聊。” 任卓说:“我和正组的关系不外道,还有另外两人,也想上。 其中有个老杨头,他快退休了,够呛能上去,最多快下来时候名头给他上一级。” 他和赵山碰了一杯,慢慢顺下去,“关键就是那王崖,听说他这回走动得可勤了,没少送礼。” “韩场长没意思插手这件事,那这调动就成了正组和管人事儿调动一姓刘的拿主意。 组长那边我没问题,现在就是那刘启平一直没给个准话。” 任卓和王崖请他吃饭,他都去,说话始终含含糊糊的。 这是要态度啊。 反正这刘启平以往和他们都没啥交际,谁上对他都一样。 赵山砸吧砸吧嘴,捋了一下,“卓儿,意思就是现在要给刘启平送礼?” 任卓点头,他看向赵江,“我寻思找江……” 他话还没说完,被王月的手在下面一拉,任卓眼睛一圆当即改口道:“找姐夫你打几只狍子,给他送去。” 这刘启平话里话外意思就是想要狍子,也不知道要干啥。 当然,这送的话,不仅是刘启平,正组和韩场长也要照顾到。 送礼到用处才给不行,任卓以往腊月也是会给领导送的。 见他刚刚说话秃噜了,赵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任卓嘿嘿笑,“我不寻思你上班把死了身子吗,咱江儿最近手把行。” 赵山没接话,哼了一声。 “小姨夫,这狍子啥时候要啊?”赵江问。 冬天数九寒天,冰天雪地,狍子被叫做雪上飞,狗压根撵不上。 要是瞅到狍子踪还好说,没有的话真是不好打。 任卓面露难色,“就是这时间紧。” 他竖起两根手指,“只空了两周出来。” 到时候任职的公示就出了。 “两周?”赵山听了连连摆头,“够呛的,太短了。” 关键他上着班,也不能天天请假出来打围啊。 山里那么大,不是上山就能下货,想要狍子不是说打就能打着的,没有准数。 光送一人肯定不行,要管韩场长,刘启平和正组,起码还得三只。 这是任卓的大事,赵山没准不敢直接应下。 “啊,我也这么想的。”任卓把头一埋,皱着眉头夹菜,“我寻思咱合计合计,有啥招没。” 现在他想花钱买都找不着地方。 这头赵山正嚼着一瓣蒜认真寻思呢,就听到右手边炕桌出来一声音。 “小姨夫,这事儿我给你办了。”赵江说。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看向他,愣住了,过了一两秒才缓过神来。 “你给办了!你办啥办!”赵山瞪向他,没好气地怼道。 王桂拽了拽他胳膊,“江儿,这事儿不能逞能啊。” 赵兰也端碗停筷,有些担心地瞅自家大哥。 “江儿,你真能成吗?”任卓身子靠在桌上往前问。 赵江把筷子一摞,神色一正,“小姨夫,我没瞎说,我真能弄到。” “ 要不了两周,一周这狍子我就能给你办妥。” 听赵江说的话,任卓和王月都是面露喜色,“那可真是太好了。” “江儿,你要是准的,小姨夫就信你了。”任卓说。 赵江刚想点头,右边手就被赵山给按住。 “一周?你准备咋打?”赵山也把筷子给放了,又将两只手放在盘腿的膝盖上,扭巴扭巴转过身子对着赵江问。 别赵江大包大揽,最后把这件事搞砸了。 要不行了,就赶紧地想其他办法。 “他不要狍子吗,咱不仅给他送了,还给他送活的。”赵江说话这口气大的。 “那敢情好啊!”王月眼睛一亮。 打死的狍子也能吃肉,可山上那血就得放了。 别的不说,活的狍子送过去,和别人的礼那就是不一样。 “能不能找着还是问题,你还寻思抓活的呢!”赵山没好气地喝道。 赵江知道有处地方狍子厚,而且没被人撵过。 “二道沟子那儿,有片次生林,还窝风。就是那儿全是细枝子,狗跑不动,人也不好走道。 那儿狍子攒得该不少。”赵江慢慢地说。 “昂……”赵山表示赞同,“那你咋整活的呢。” “我去下狍子套和捉脚。”赵江答。 赵山上身往后一撤,有些震惊和怀疑地说:“捉脚你也会?哪儿学的?” “会不会的,试试不就知道了。”赵江笑了笑,“郭炮教我的。”虽然是前世学的。 听赵江说的话,赵山倒知道他没胡扯了,这心稍安,但还是嘱咐:“你要上去了感觉不行,就赶紧回家告我们。” 这事儿暂时就算这么定了。 吃完饭,任卓和王月聊了会儿天想要走的时候,却被赵江给喊住了。 他看了眼自家妹妹,“爸,小姨夫,你们出来下。” 有些话刚不太适合饭桌上聊。 赵山和任卓对视一眼,却还是跟在他后面走出屋子。 “搞啥呢,神神秘秘的。”王桂探头,看三人在那儿叽叽咕咕的。 他们不知道那刘启平为啥现在急着要狍子,赵江却知道。 “小姨夫,那刘启平没孩子吧?”赵江问。 “嗯。”任卓点头。 这也不是啥秘密,如今农村结婚几年了没生娃,那都是被说道的。 这么多年了,刘启平俩口子都没动静,这也没啥说头了。 “你们知道他要狍子干啥吗?”赵江接着问。 见他爸和小姨夫摇头,赵江的食指伸出来,先弯曲后挺直,重复了几遍。 赵江说,“他要那狍子哨!” 也就是狍子的那玩意儿。 “昂!”赵山和任卓都是恍然大悟。 都说吃啥补啥,对症下药,狍子哨能管从趴到直的问题。 “不对啊,那就咱抓的几个狍子,他拿去泡酒量也不够啊。” 赵江点点头,“他估计先泡着,完开春还要买。他那方子我知道,不全。” 赵山奇怪地看向他,“这些事儿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听屈叔说的。”赵江答。 小卖部那儿就是如今屯里的情报站,没事儿在那里坐坐,能听不少八卦。 “江儿,这又咋了呢?”任卓问。 刘启平要狍子干啥,他们也无所谓的呀。 赵江笑了笑,“小姨夫,咱不光送狍子,再给他拿一东西,包你上去。” “啥?”任卓精神一振,和赵山两人头向赵江凑过去。 赵江说的很有自信,给两人都唬住了。 他手一拉那么老长,比划道:“咱给他来个鲜活的鹿鞭!” 鹿鞭,大补之物。 上辈子,赵江寻了那么一个方子,药材和鹿鞭配起来的药酒,喝下去那真是不一样。 说俗点,那裤裆都小了,不好走道! 这些药材,山里还都有,都好找齐。 “完咱给他配好,往面前一放!”赵江“啪”得拍了下任卓,“小姨夫,这副组长的位置还能不是你的吗?” “哎呀!”任卓 脑里那么一过,给激动的来回搓手,“那还说啥!” 要是刘启平得了这鹿鞭药酒开枝散叶,此等恩情和再造没什么区别了。 以后过年过节的,刘启平都得带礼登门来拜谢。 “那你这鹿不好搞啊。”赵山在旁边踱步,他也知道这条路子没错。 关键就是冬天,鹿不好打,该说啥时候鹿都不好打。 要是春天,会的能人还能药鹿。 如今白雪茫茫的,上哪儿寻思呢。 鹿有千年寿,步步惊忧愁。 这些家伙机警得很,稍有风吹草动就跑,奔的地方人还根本撵不上。 狍子是雪上飞,而鹿身子陷到雪里三四十厘米都不受影响,照样飞奔。 鹿是九、十月份交配,到了冬天,那玩意儿就养精蓄锐休息了。 但懂的人才知道,神莹内敛,这时候的效果才最好呢。 鲜活的鹿鞭割下来,和那种绷直拉长的干货,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这冬天想打鹿,赵江也没办法。 他虽然没招,但他能摇人啊! “我去找郭炮帮我掏弄下,他指定有办法。”赵江说。 他算了下时间,公示是两周出来,但决定最晚前两天就定好了。 那这礼还得早些送过去。 明天上山下狍子套和放捉脚,完放一两天再上去溜,接着去找郭炮想办法打鹿。 打鹿肯定是要出去住山上的,算上来回,四五天是要的,时间很是紧张。 “江儿,那我等你信啊!”任卓说。 “小姨夫,你这要是成了,我以后进林场工作不得横着走了。”赵江笑说。 任卓哈哈笑,乐得使劲在他背上拍,“那还寻思啥呢!” 第105章 独门绝技捉脚 王月和任卓走了后,赵江就去库房找东西,准备明天上山要用的。 狍子套好说,家里有现成的老油丝绳,都是以前烧过搓过的,没啥问题。 赵江拿着油丝绳想了想,又从旁边拿了小一号的,一起放到挎兜里。 狍子套解决了,现在就是要做捉脚,家里没这玩意儿。 赵江从角落里拖出一袋子木料,那都是从林场里捡的。 像林场的员工,只要和护林员打声招呼,就能套着车上去,把那些打枝下来的全给拾回家。 而要是无地无户的人上去拿,轻则罚款,重则挨揍蹲班房,这是能被冠以偷窃国家财产名义的。 赵山就在楞场里工作,干了这么多年,那肯定不会缺。 平常那些套户和他小组里的徒弟,都会专挑好木材送他手里,家里多的是。 赵江把那麻袋的木料全给倒出来,在里面挑挑拣拣,把合适的放一堆,完又使侵刀把它们进行整形。 他认真地削了小两个点,面前就多出一堆四厘米乘三厘米,长约二十厘米的木条。 赵江把这些木条拿在手里,往地上一码对齐,又把多出来的给削平。 正当他干的专心时,身后的门就“嘎吱”一声被慢慢推开。 赵山从门后走过来,也没吭声,就瞅儿子忙活。 自己的爹,赵江也不避讳,继续忙手上的。 这捉脚是他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属于赵江的独门绝技,没第二号人会。 前世拿这个来抓狍子,一下一个准,轻易不露手。 把那些木条给削平后,赵江又拿钉子,四个一组给它们钉成方框,整整齐齐码到旁边。 赵山这时候说话了,“你这在弄啥?” “做捉脚。”赵江答。 “人捉脚不都是挖坑整吗,这是捉脚?”赵山好奇地问。 赵江笑了下,“爸,你就看着吧。我这可比他们好使多了。” 他把这些木条钉好,出了二十二个方框。 赵江又拽来一个麻袋,这里面装的都是长条钉子。 他蹲下来,把木框放在凳子边缘,将钉子对一边中心打下去,在四个边上都钉进去一个。 钉子向中间倾斜成了漏斗形,四个钉尖儿指着中心,这就算弄好一个。 像老式的捉脚,都是要现选地方挖坑,削木条成尖在里面斜着放好。 不仅费力,山牲口踩进去了还容易挣脱。 赵江做的这种,进山后只需要挖一个小坑,要比木框小一些,再把捉脚放进去卡好。 狍子的脚踩进去,因为钉子是漏斗状的,蹄子顺着力能进去,捋到上头。 但蹄子想要拔出来,就会被逆向的钉尖戳进肉里,使不上力。 捉脚捉脚,那脚被捉住了,狍子自然跑不掉,只能干叫唤。 就算它挣出来了,脚上也必定受伤。 狍子若还能走道,赵江明天上山去也有对策。 赵江这种改良的捉脚,效率更高,还能重复利用。 这种巧思,光想整不明白,但摆面前,跑山的人看了就能懂。 所以赵江选的下捉脚地方比较偏,就是不想他人学去了。 赵山看儿子做好的捉脚,咔巴咔巴眼,“还能这样弄呢。” 他拿起一个来上下看了看,“你这倒方便。” “爸,给你上一课了吧?”赵江眨了下单边眼。 “一边去!”赵山笑骂了下。 这玩意儿看会了也不难,赵山拿了木框和钉子帮着一起做,两个人钉起来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全整好了,他俩拿了个麻袋装里面。 赵江伸了个懒腰,想着赶紧收拾干净上炕睡觉,明儿还得进山呢。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赵江起床吃饭,打好绑腿,把挎兜和枪往身上一扛,就出门去找向登峰上山。 到了他家,正碰到方婧在院里,看到赵江来也不意外。 “向婶。”他喊。 “江儿,登峰正炕上吃饭呢,进去一起吃点。”方婧说。 赵江也没客气,进了屋子,看到向登峰父子正在喝苞米面粥,吃酸菜烙饼。 “哥!”看到赵江来了给向登峰高兴的,嘴里还塞着东西呢,说话含含糊糊的。 他一看赵山打扮就知道今儿要上山,忙地起身去找绑腿。 “你慢点儿!”赵江笑说,和向志明打招呼,“向叔。” 向志明点点头,看他挎兜里满满的,问道:“这回准备去干啥啊?” “上山去下狍子套和捉脚,整几头狍子回来。” “那不好弄!”向志明和赵山一样,两人都是打枪的主,这些不会掏整。 赵江把捉脚拿了一个出来,向志明接在手里看,啧啧道:“我大哥这么多年还藏了一手啊。” 他以为是赵山教的赵江呢。 赵江笑而不语,旁的向登峰却不乐意了,把碗一搁:“爸,说不定是我大哥教你大哥的,我大爷哪会这些啊。” “江哥,你说是不?”他转头问道。 赵江是向登峰大哥,赵山是向志明大哥,这话说的没毛病,但一讲出来还是给赵江整乐了。 好歹俩人是晚辈,哪能这么说呢。 “嘿,你是又皮实了吧?怎么说话呢。”向志明眼睛一瞪,在炕上拿脚踹了老儿子一下。 方婧走进来,二话不说给了向登峰一杵子,完把碗筷交给赵江,“江儿,吃点。” 她指了指那烙饼,“婶拿熊油烙的,可香了。” “诶。”赵江答应道,伸筷子夹了一个烙饼咬上去,细密的催声就在嘴里响起,顺着牙齿传到耳里。 方婧肯定是放的油多,给炸脆了,这饼子外面酥里面软和,饼子吃下去的熊油又香,咬上里面的酸菜还解腻。 他又端起碗来喝苞米面粥,用筷子搅动,端起来烫乎的,又是那种满满的玉米香气。 这玩意儿散热慢,就始终比较烫,赵江嘴就搭碗边上边转边吸溜下肚。 吃完干的吃稀的,这叫溜溜缝儿。 赵江吃完打了个饱嗝,把嘴一抹,笑说:“婶做得好吃,这给我吃撑了。” 方婧听了笑得咧嘴,“婶再装几个,你们带山上去吃。” “行!”赵江说,接过来揣在挎兜里。 这熊油烙的饼,就在这冬天零下几十的温度里,放雪里搁一晚上都还是软乎的。 向登峰也换好了行头,“哥,我好了。” 两人和方婧、向志明打了招呼就出发了。 向志明还没到坐通勤小火车的时间,就在炕上多坐一会儿再走。 赵江在路上和向登峰说,这狍子是帮自家小姨夫打的,要紧着他来,有多的才能拽俩家。 “那有啥江哥。”向登峰没当回事儿,“几个狍子,咱给小姨夫经管了!” 这大人的事儿,赵山他们办不了,要靠他俩,向登峰还感觉蛮新鲜的,干劲儿满满。 半路走道呢,向登峰用肩膀撞了下赵江,等赵江转头时他抬下巴示意他往前看。 赵江看过去,眯起眼,瞅见三个老面孔。 走在中间的是宋平,一左一右是王喜和李宏发,三人都是打围的装扮。 那李宏发此时也瞅着赵江了。 他头一仰,右手一拽,把那条花整整一百八银子买的狼青扯到自个儿腿边走道。 他们要牵这条狗上山打围? 赵江和向登峰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第106章 年后去上班 赵江两人和宋平他们一伙人相对而行。 那狼青走着走着就往李宏发身后退,又被他给死命拽到前面来。 他瞧了瞧和向登峰说说笑笑的赵江,低头瞅脚边皮毛发亮顺滑的大狗,小声念叨:“你就装吧,这好狗是我的,你没抢赢我。” “宋哥,咱这回上去杀个熊仓子,有我这狗肯定没问题。”他看似在和宋平说话,其实声音喊得挺大,还想气赵江呢。 李宏发说完,宋平那边却没有回声,他奇怪地转过去,就瞧见宋平盯住脚尖走路,连头都不敢抬。 注意到李宏发视线,宋平眼睛迅速往上瞄了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出了声“嗯。”他脚还往远离赵江那边走呢。 赵江撇了一眼三人,根本懒得搭理:就这三人一狗去杀熊仓子,还没枪,悬呐。 这时,岔路口传来喊声:“江儿!” 两伙人都停下脚步望去,看到屯长梁晓民甩手走来。 “梁叔。”赵江和向登峰打招呼。 那边的三人看到梁晓民,也是连忙问好。 梁晓民走了过来,笑着跟赵江他们点头,好像没注意到宋平他们三人一样,压根没有搭理。 这给宋平他们弄得好不尴尬,站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江儿……”梁晓民满面春风的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停住,转过头来盯住还站在原地李宏发三人。 那眼睛就像在问似的:还停这儿干嘛呢? 宋平挤出一个笑来:“梁叔,那我们走了。”他带着李宏发和王喜两人继续走道。 梁晓民嘴也没张,从喉咙里发声“嗯”,算是给应了,瞅着三人走远。 赵江看得乐,“梁叔,咋了这是?” 梁晓民摆摆头,“看他们三我心里就不得意。” 他晃晃手,“不说这些,江儿,你知道昨天韩场长为啥问你近视不?” 赵江心里有猜测,却没吱声。 梁晓民拍拍他肩膀,“林场年后要新进来俩卡车!” 他抬抬下巴,“江儿,懂我意思吧。” 随着神州大地的建设全面展开,东北作为老大哥木材要支援八方。 而西岭林场下至几十个楞场,再到上千的小号,规模慢慢变大。 为了满足变大的需求,就新进了两台卡车。 既然有多出来的车,就说明有新的司机位置。 “呀!”向登峰听了眼睛一亮,转头瞧着赵江,“哥,你能当司机啦!” 他是真心为赵江高兴,这年头的司机可不简单,颇有点儿横着走的味道。 这在农村里,车还是稀罕物,就没人会开。 林场的司机除了拿工资,不管是上楞场拉木头,还是上地方运其他东西,那楞场的把头和货主都是要孝敬的。 别的不说,哪个把头惹了司机,整个司机班的人都不来给拉木头,就堆那儿,给楞场地方占完,新的木头从山上拉下来也没地方放。 喊车来运?公务繁忙,排队等着吧! 一个把头想去告状,找谁去? 现在林场的工作一干就是一辈子,把头编外,本质上只是林场雇佣的一个外来人员,没有关系背景,谁听他说话? 就算拖拖拉拉的,好不容易找着人说明情况,那司机一个个的正当理由也多的是。 去其他楞场拉木头啦,车子出毛病修车呀,车坏在路上一修就是五个小时耽搁啦。 反正车不会闲着,每个司机又不止这一个楞场要管,理由绝对一个比一个正,管挑不出毛病。 再说,把头包楞场就靠冬天春天挣钱,司机无所谓,他耗不起啊。 这样折腾,不仅钱落不到兜里,到时候完不成和林场签合同的生产任务,要担大责任。 管多大的老板和身家,是龙盘好,是虎卧下。 有委屈就老老实实憋着,不服给心甘情愿忍住,司机就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这年头就这样,没地方说理去。 司机要是有任务,车开出去,只要在规定时间内送到地方,空余日子也是自由安排。那车空了,也能帮别人运东西多挣一笔,一来一回能捎不少。 这里面的道道可多了,司机这位置可火热,想安排的人绝对不少。 赵江到时候车开上,搁积柴道上“嘟嘟”鸣两声喇叭,别提多威风八面了。 对于赵江来说,能有车开出去,自己以后还能去其他地方打围,范围扩大不少。 赵江笑着把手放在向登峰身上,给他按下来,这小子看着要蹦高了,“梁叔,我知道了。” “我先告你声,晚点我还要和你爸妈说,牵个头让人教你开车。”梁晓民脑子里过了一遍现在林场的司机,寻思谁更合适,“过完年你应该就能去上班了,到时候肯定让人先带你,不怕。” 上辈子赵江直到离开家乡,一直都是干归楞的活,可没有这种调岗或者往上走的机会。 也就是这回救了石慧,石关明在韩场长面前吹了吹风。 之后赵江又出计打死伤人的炮卵子,韩场长才惦记上自个儿了。 其实赵江这车开得老熟老熟了,但他还是说:“好,我等梁叔信儿。” “你们这是又要上山?”梁晓民瞅了两人一眼,“和你们爸以前一样瘾大,都连着上山干。” “那我爸和大爷他们,有像我和我哥每次不带空手的吗?”向登峰问。 梁晓民一愣,寻思向家老儿子平时是不是不咋挨向志明收拾啊,这话他也不好接啊。 赵江笑了笑,把话给岔开了,“到时候打着啥了,拿个大腿搁梁叔家去。” 梁晓民呵呵笑,也没客气,就当没听见向登峰问的,“行,还真没少吃江儿打的肉啊。” 他向屯部走去,“你们稳当点儿啊,我还要去广播你打死炮卵子的事呢。” 现在村口上绑了一个大喇叭,梁晓民每天会播报下当日天气,完再说下最近要注意的事。 赵江他们把炮卵子给磕了,消息快些散出去,让大家上班路上也安心啊。 和梁晓民分开后,两人继续往屯外走,路过一家院子的时候又有人喊。 “兄弟!赵兄弟,向兄弟!” 听到后面赵江他们才反应过来是喊自个儿,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 胡华清打开院门跑过来,“兄弟,你们是要干啥去啊?” 胡华清这人实诚,赵江也没瞒着他,就告了他要去给自己小姨夫抓狍子送人情。 他听了赵江准备下狍子套和捉脚,看了看两手空空的二人,皱了皱眉毛,有些犹豫的样子。 赵江瞧出他有话想说,“大哥,咋了?有事你说。” 胡华清这跑出来的急,刚来院里也没想着要待太久,手闷子和帽子都没带,这就有点冷。 他搓了搓手,“兄弟,大哥也是有啥说啥,你这样上去能抓到,但没那么稳当。” 胡华清嘿嘿一笑,“大哥有一招,保那狍子飞天遁地无所遁形!” 赵江咔巴咔巴眼,他没咋听懂这成语,“啥玩意儿?” 第107章 人才 见赵江和向登峰没听懂,胡华清嘿嘿一笑。 “兄弟,你信我的,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们一道上去。” 向登峰看向赵江,赵江想了想:“行,大哥你快点儿的。” “诶,不耽搁!来,跟我进屋来。”胡华清招呼道。 三人一起进了屋子,胡华清的女儿胡瑜上学校去了,家里现在就剩媳妇庄铃。 “那谁,快给我赵兄弟和向兄弟倒杯热水。”胡华清喊道,“我收拾下和兄弟一起上山。” 现在东北家里,没有喊媳妇啥的,一般都是孩他妈或者那谁这样称呼。 庄玲忙从另一个屋走来,瞪了眼咋咋呼呼的胡华清。 不管真实家庭地位如何,家里来人了肯定要给自家男人面子,更何况是赵江他们。 “兄弟,来了。”庄玲笑着,拿了一盘子山葡萄和软枣子出来,“吃点儿,这甜。” 这些不是冬天现上山摘的,秋前儿弄回家里,霜打之后放外面存着,要吃的时候拿水浸一会儿就能上桌,入口甜沁了。 庄玲拿俩茶缸子倒了热水,从柜子上拿下来一个罐子,使勺往里加了白糖,完把罐子扣好又放上去,搅了搅茶缸子送到两人手上。 “兄弟。”庄玲回头看了眼屋外头,胡华清正在那边换行头,“你大哥上山了,帮嫂子看着点儿啊。” 赵江点点头,“嫂子你放心,我们这回上山不打啥,把套子啥的下好就回来。” 庄玲听了心里稍安,“你大哥上次跟你们干完黑瞎子回来,就老念叨什么要上山杀熊仓子。” 胡华清和赵江老舅那两天,第一天使大斧力劈黑瞎子,第二天又冲黑瞎子举斧杀去,不知咋的,给他心里干出自信来了。 那一枚老大的铜胆搁仓房里挂着,胡华清没事儿就溜达去看,嘴里念念有词的。 一枚熊胆管老多钱了,能不心热吗? 他胡华清不知道自个儿啥水准,庄玲能拎不清? “要不是咱兄弟,这熊胆能拿回来?你别瞎整啊!”尽管庄玲这样说,胡华清杀熊之心仍不减。 “我兄弟是武将,大马金刀的。”胡华清点点自己脑袋,“我靠这儿。” “靠你脑门儿大能给黑瞎子撞死啊?”庄玲没好气地喝到。 “什么玩意儿!不会说话别扯呼!”胡华清抚着大额头,“靠我的计谋,加上我兄弟的枪,定能拿下黑瞎子无数!” 庄玲在炕上站起来,横眉冷眼,脚踩在胡华清小腿,手指尖儿冲着他:“我跟你说,安分点儿啊。” 被这波压制住,胡华清只好暂时作罢,嘴上仍然嘀咕:“妇道人家,不知我的志向,罢了罢了。” 听完庄玲说,赵江一口糖水差点儿没给喷出来,鼓着腮帮子好不容易给咽下去。 “嫂子,这些小人书你给我大哥收好得了。”赵江指着炕柜上摞的几本《水浒传》小人书。 向登峰上去翻了翻,笑道:“我胡大哥说的都是这书里的词儿。” 胡华清还专门在把有些书页给折了。 不然凭胡华清小学都没读完的文化水平,哪知道大马金刀这些词儿。 赵江和向登峰还好歹念了几天初中呢。 “兄弟,咱走吧!”屋外传来胡华清的声音。 赵江和向登峰把茶缸子一放下炕,“嫂子,那我们进山去了。” “诶。”庄玲走上前,“兄弟,帮我劝劝你大哥,少打那黑瞎子的主意。” 赵江点头,“好。” 两人走到院子头,看到胡华清的挎兜里鼓起来,两手还提着一个大酒桶,里面满的晃荡晃荡的。 向登峰眼睛瞪圆了:“大哥,你上山还要喝酒啊?” 这么大一桶,他们三干完得睡雪里。 看见向登峰这样子,胡华清很是受用,咧嘴笑道:“这不是咱喝的,是给狍子喝的。” 这给向登峰听得更迷糊了。 “昂,差点儿整忘了。”胡华清把大酒桶一放,又迈着小步子跑回屋里拿了一个茶缸子出来。 见他把茶缸子用力甩了甩,放挎兜里,向登峰心里想:还说不是要喝酒,这连杯子都带上了。 迎着赵江和向登峰询问的眼光,胡华清嘿嘿笑:“路上和你们说。” 三人一路出屯上山,赵江看着那晃荡得出声的酒桶,忍不住问:“大哥,你这总不能真想扛上山给狍子喝酒吧?” “兄弟,你们应该是要去找片次生林下套子和捉脚吧?”胡华清没答,问道。 得到赵江肯定答案后,胡华清接着说:“那林子多大啊,狍子啃嫩枝在哪里也没个准,咱下的玩意儿能捉到,但总有点撞。 这冬天,天寒地冻的,这些山牲口都缺盐。” 他拍了拍大酒桶,“大哥这里面装是盐水,到时候咱到地方了,把那树给砍了,盐水浇上去,再把捉脚啥的下旁边。” 胡华清仰头看向赵江,“那不得下十个,中八个啊?” 说完,胡华清就得意地瞅向赵江。 要说他会的是技术活呢,胡华清以前跟他爹春天药鹿,也靠的是打盐窝子,从这儿得来了启发。 冬天东北地冻,不好挖深了,他就想用盐水浇,冻在砍倒的树上,这样一家一家的狍子指定来舔舐,赵江的捉脚下在周围,可不得中。 他最后回屋拿的茶缸子也是拿来上山一杯一杯舀盐水浇上去。 赵江听了,心里跳出一个词儿:人才啊! 看着满怀期待的胡华清,赵江竖出一个大拇指。 “哈哈哈!”胡华清笑道,“兄弟,不瞒你说,这几天我搁家也琢磨怎么杀熊仓子。现在我已经想出了不少妙计。” 赵江正色道:“大哥,别妙计不妙计了。黑瞎子可不是随便照量的,你可别想着就去了。” “我想找着熊仓子了,叫上兄弟你一块儿去杀呢。”胡华清说。 赵江点点头,“行,大哥你可稳当点儿,自个儿千万别去。家里还有嫂子和瑜瑜呢。” 就上回,赵江和他爹两棵枪,杀地仓都碰到双仓子让老舅差点儿被扑了。 胡华清摸了摸鼻尖的雪,“好,兄弟,我听你的。” 见他提着酒桶有些吃力了,向登峰主动接过去提在手里。 三人向南坡上,来到一处地势平缓处,树木比较少。 赵江看向胡华清:“大哥,你说怎么整吧。” 第108章 僵尸牙 胡华清从挎兜里掏出一弯把子锯,指着旁的一棵青杨说:“兄弟,我把这树子给锯了,你们先把这附近的道给清了。” 赵江和向登峰拿出侵刀,把它附近的道给踏平,又把那些拦路的细条枝子给砍了。 胡华清弓着腰,使那弯把子锯在树上用劲儿,给它放倒后又把枝条全给打了,成了光溜的一个倒木。 而这倒木上,还有绿色的倒披针形状的叶子,从上往下给青杨给缠住。 这东西叫冻青,本质上是一种寄生植物,对宿主有害,在冬天却是狍子爱吃的美味。 胡华清把那装了盐水的酒桶给打开,从挎兜里拿出大茶缸子来舀,浇在倒下的青杨上。 他一溜地浇下去,盐水又顺着树干流到雪上,完他又浇了一茶缸。 “兄弟,这就行啦。”胡华清对赵江说。 赵江冲向登峰点点头,他从挎兜里拿出来一个折叠的铲子,按赵江指的地方挖坑。 把雪给攘开后,天寒地冻的,东北黑土地真是邦邦硬。 幸亏赵江还有后招,这坑不用太深,但向登峰也是挖得满头大汗。 赵江捉脚拿出来,卡在小坑里。 胡华清蹲下来瞅,忍不住抬头说:“兄弟,你这个巧啊。” 他伸手就想帮赵江用雪把这小坑给埋起来,却被赵江给拦住了。 “大哥,不急,还没整好。” 这回轮到胡华清咔吧咔吧眼了,“这还差啥呢?” 赵江没言语,就近拿了刚打下来的枝,选了长度合适的。 从挎兜里拿出小一号的油丝绳,一端弄好套子,另一端就系在木棒上。 赵江调整好套子大小,把它放在坑上,这才两掌把雪虚盖在上面,顺着油丝绳出去的木棒也给埋雪里。 他做的这个东西,胡华清和向登峰倒不陌生。 这种套子叫拉棒子,不系死物。山牲口中套之后,脚被套住,却还能行走,可那木棒长长横着的一段,在山林中穿行,没几步就得卡住。 这样踩中捉脚的狍子就算能走道,被拉棒子困住也走不了太远,这是赵江下的双重保险。 “哎呀兄弟,你这捉脚和拉棒子都不是一般手笔啊。”胡华清心里想,赵江这不仅是武将,还是智将啊。 赵江起身笑笑,把挎兜里的捉脚拿出些分给两人:“咱抓紧干吧,先把这棵附近下完。” 待在山里就不能长时间不动,要活动保持热量,不然人得冻得受不了。 三人下完这颗青杨,又接着砍树去枝下捉脚,一阵忙活,才把做好的捉脚给下完。 赵江抹了抹汗,往阳坡的方向看。 如果仅仅是为了吃肉,这摸上去打死狍子倒轻巧,但想抓活的就得费点儿劲。 “咱休息会儿。”赵江说,三人走到下风处拢火,就靠着倒木,热家里带的熊油酸菜饼。 “来,兄弟,先吃这个垫几口。”胡华清掏出大煎饼来递到赵江和向登峰手里。 大煎饼当干粮有一点好,就是不用热,直接撕巴撕巴就能下嘴。其他的大饼干,馒头和发糕啥的,被冻实了不热没法吃。 赵江接过来就往嘴里啃,庄玲做的时候里面抹了大酱,还夹了整根的大葱,一口口脆生的还挺有味儿。 而热着的烙饼做的时候搁的油多,此时被火一热,整面看上去都油汪汪的。 干了一上午的活,三个人肚子都咕咕叫,很快就把烙饼一个不剩的解决掉,嘴边都是油。 “来。”赵江掏出烟,散给两人。 不知道为啥,早上起来赵山就把一盒花团扔给他,里面就抽了一根,其他的都没动。 这带滤嘴的好烟,赵山平时都有点舍不得抽的。 赵江翻来看了看,觉着奇怪呢,问他爸,却被赵山一瞪眼:“让你拿去抽就抽,哪儿那么多废话呢。” 赵江也就没多问了,直接揣兜里带山上了。 打围的人都这样,开完枪,干完事就喜欢来上一根,坐着望望远处的大山。 向登峰和赵江点完烟,转头却看到胡华清嘴上没叼着,反而把那颗烟夹在了耳朵上。 “胡哥?”向登峰问。 胡华清摆摆手笑道:“兄弟,我过会儿的再抽。” 赵江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胡华清是咋想的。 他家里紧巴,得了一颗好烟,舍不得一次吃完,是要分着两三次给抽完的。 赵江在心里叹了口气,瞅着有些不好意思笑的胡华清,这回有他在,怎么也会让这日子越过越好的。 赵江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再上去找狍子道,要搁闹的地方把套子给下了。 那么多捉脚和套子,等过一两天上山来,那真是满山的捡狍子。 赵江想到时候的情景就觉得好玩:人越靠越近,满坡的一个个狍子还跑不掉,只能看着他们,仰着脖子干叫唤,直晃屁股后面的一团白毛。 赵江领着两人找着上面的狍道,狍子成群一家一家的生活,只要没事,每天都还这样走老路。 雪地上全是狍子的新踪,很容易找。赵江选的兽道旁用石头啥的设了障碍,就中间空一块儿,要在缺口这儿下套。 赵江把一端栓在小树上,另一头的套子小心架设。 他对两人说:“这套子下端差不多打齐到膝盖这儿,四十多厘米。”如果只是这种套子,会下的人很多,但真本事要在细节里见真手把。 赵江又接着从挎兜里掏出缠好的细线,一端拴在套的小圆环上,另一端栓到了对侧的套子上,使劲扯了扯,绷得又紧又牢。 “这叫撞线,这样不管狍子头朝哪边钻套子的,都得被套中,不能钻出去。” 胡华清和向登峰知道赵江是在教他们,都用手杵在膝盖上,认真地瞧。 “哎呀,我咋想不到呢。”胡华清瞅完,冲赵江指指自己的脑袋,“兄弟,你才是智将啊。” “啥大酱?”赵江奇怪地问。 “江哥,他夸你聪明!”向登峰乐呵地说。 赵江愣了一下,这从小到大,从赵兰会算数开始他就败下阵来,还从没被夸过脑瓜子聪明呢,给他乐得哈哈笑。 “大哥,你也大酱!” “兄弟,不是大酱,是智将!”胡华清解释。 “差不多意思!” 布置完,赵江又教他们用枝子把雪给扫了,足迹给清掉,不留下痕迹。 三人退到岗梁子上,赵江把手一挥:“走!” 这边下好了,放上一两天,差不多后天上山来,应该就能中狍子了。 胡华清走在赵江左边,把头一凑,“兄弟,这时候还早呢,咱要不再去溜溜?甭管遇到啥仓子,大哥都有招。” 他还想着,要是路上瞧见挂霜的树洞,正好他兄弟三把熊仓子给磕了。 为这,胡华清才专门带了那丹东产的0.5镜面大斧头。 不然光为了打这小树的枝子,什么斧头不行啊。 赵江看他一路张望,路过一颗有洞的树就瞧,恨不得脑袋伸里去。 “大哥,出门前咱咋说的?黑瞎子别随便照量,你那些招不一定好使。”赵江正色,“今天咱回去得了,下回有熊仓子,兄弟领你一道。” 很多想法听起来很妙,实际操作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不然为啥这么多年了,杀熊仓子的方法流传下来还是那么一两个呢? 也不怪胡华清,他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都是穷字给闹的啊。 听到赵江说,胡华清心里虽有不服,也答应道:“好。” 他低声嘀咕:“兄弟,那是你还没听到我的招。”不然保管心服口服! 三人继续走道,路过一处阳面的杂木林子时,赵江瞅见一大石头旁边的雪有翻腾过的痕迹吗,露出一些黑色玩意儿。 “嗯?”赵江走过去,捡了一根枝子戳那小雪堆里翻。 随着他的拨弄,一颗颗小黑球就露了出来,形状和小豌豆一样。 赵江越翻数量越多,粗看就得有一两百颗。 大多数都比较硬,有些时日了,最上面堆着的里面还是软的。 赵江抬头看了看四周,回忆了下这附近的山场,脑子里就有了判断。 “江哥,这是啥呀?”向登峰好奇地问。 赵江把手里的枝子丢掉站起来,笑问道:“你们见过僵尸牙吗?” 胡华清和向登峰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这是香獐子拉的。”赵江手往下一指。 香獐子,学名叫麝,性格胆小孤独,一般都是独自生活。 香獐子很讲究,往来的路线不会改变,就连吃饭、睡觉、清洁的地方都有固定场所。 就连排粪也是,只认一个地儿,拉完后还要用扒拉,用泥土来盖住。 冬天它扒拉不开硬土地,就用雪来盖住。 想要打香獐子,猎人往往靠它选定的茅厕来找。 香獐子不仅肉又鲜又香,雄性成年的麝,在它们的下腹处还有一个香囊,里面产麝香。 这是味名贵的药材,也是许多贵重的高级香料不可或缺的主要材料,那都是论克来卖价的。 关于这有着强烈刺激气味的麝香,有很多说法。 山里人流传说,香獐子每次放完食,喜欢躺倒在石头上,露出肚皮悠闲地晒太阳。 那香囊里的气味就会吸引各种虫蚁,甚至是蛇钻进来,进来之后出不去,渐渐就化成了数量极其稀少的麝香。 随着香獐子年岁增长,麝香的颜色也由乳白变成棕黄,最后成了紫红色,质地也从糊糊变成干燥的屑粒状,香味愈加浓厚,价钱也水涨船高。 而赵江之所以叫它“僵尸牙”,是因为雄性香獐子都有两颗长长的犬牙,从上嘴唇探出来,煞是唬人。 实际上这家伙胆子比谁都小,被吓到能一窜蹦两三米高,不是夸张说法,真蹦两三米,能直接插在树上。 胡华清和向登峰听到是香獐子,都来了精神,那麝香也值钱啊。 “哥,咱去打了不?”向登峰掐着16号挂管兴奋地问。 他现在老寻思能不能找点儿活物来打,上次打那头伤人的炮卵子捞的一枪还空了。 赵江说:“打。” 向登峰提步就往上走:“走!” 赵江一把给他扯下来,笑道:“现在打不了。香獐子都是早上黄昏出来活动的多,而且咱今天也没牵狗啊。” 香獐子逃跑的时候喜欢绕圈跑,能给人都绕晕圈。 有不少猎人追着追着,还给自己追抹搭山了。 “咱再等等。”赵江说,“等腊月了再来。” “为啥呀兄弟。”胡华清怕这香獐子被其他人发现给打了。 “香獐子不腊月开始发情吗,那时候麝香能多些浓些,好卖价。”赵江解释道。 “昂。”两人这才懂了。 就是不知道小牛认不认这香獐子,想要打狗围,那猎狗要经过特别的训练才能堵住绕圈的香獐子。 三人从早上进山,走回屯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赵江回到家里,老舅王竹和舅妈陶灵灵领着王瑶瑶也在,正陪王桂一起包酸菜篓子聊天呢。 要说酸菜篓子,其实和饺子包子差不多。 但这年头舍不得用白面,都是用苞米面做皮,里面加攥干切好的酸菜。 这也是种穷人乐。 只是赵江搁山里带回来的肉多,王桂在包的时候就往里面放油梭子,这样吃起来不仅开胃,还香。 赵江和赵兰正长个儿,赵山胃口又大,想着让老弟王竹走的时候能拎一袋,王桂就包得多。 “老舅,舅妈。”赵江喊。 王竹他们正说笑呢,点点头,“江儿。” “你小姨夫的事我听你妈讲了,你们今天不刚上山下了套子和捉脚吗。 明儿放一天,这不时间紧吗,后天你就去找郭炮,老舅上山给你把狍子拉家来。” 这几天他都老实待家里陪陶灵灵,这心里缓过来了,该生活还得生活,放山上的桥对还是得去溜,不然少挣不少。 赵江家一直这样,一家有事,大伙都顶上去,不会去计较啥。听王桂讲了任卓的事情,王竹一算也知道时间不太够,就主动揽活去拉狍子。 “好。”赵江说,“老舅,我们那儿狍子多,你一人去拉不动。” 王竹手拍在膝盖上笑,原本想说能有多少狍子,回忆到赵江这段时间的手把,这话又咽下去了:“多……能有多少啊?” “你还是找人套个车吧,一个还指不 定不够。”赵江想了想。 “能有那么多吗?”王竹咂舌,“行,老舅听你的。” “老舅,到时候你把胡华清给喊上吧,你们一起稳当点。”赵江说。 王竹一怔,“是哈,到时候我和他一道。” 但再倒霉,也不至于回回上山都碰着黑瞎子吧?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啥事儿啊?”王桂问。 屋里的人对视一眼,都跑到外面看,就见大家往屯里卫生所走道。 王桂拉住一人问:“这咋滴了?” 毕家媳妇摇摇头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听他们说好像是宋平、李宏发他们今儿上山,被黑瞎子坐了!” 第109章 李宏发的大青龙 赵江隔得老远就瞅见人高马大的向登峰挤在人群里,站外面往里看。 “登峰!”赵江喊了声。 “江哥!”向登峰回头看到,把赵江拽进来,手往里面指。 上回李宏发被炮卵子挑,是正脸朝上被担架抬回来的,这回却是背面朝上跟干瘪的茄子一样趴床上。 他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喊声,头侧过去对着里面的墙。 李宏发后背的衣服碎完了,用绑腿绕着胸缠了临时的绷带,还能看见隐约的血红。 而宋平则是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整个左边胳膊被缠住,吊在胸前。 王喜看着倒没啥事儿,就是整个人眼睛不聚神,脸色发白,时不时就颤一下,从裤裆顺到裤腿都是硬的,上面还有冰碴子。这进了屋慢慢化开,就是一股子骚味,惹得屋里人闻到都皱眉。 “哎呀。”屯里卫生所的林文林大夫皱着眉头把李宏发在山上缠的绑腿给解开,面前出现五道血沟,溢满出的血糊满后背。 “嘶!” “这黑瞎子掌大啊。” “这又得躺半个多月了。” 看到这伤势,屋里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黑瞎子的一双熊掌生的利爪老长,不像虎豹之类的,平时不用能缩在肉掌里,始终直愣着,被抓进肉里,一带一拉血肉就被卷开,很是狰狞。 李宏发后背伤口上撒了浸透血的烟面子,这是山上宋平给他撒的来止血,不然李宏发挺不到屯里就得交代了。 “这得缝针啊。”林大夫说,这伤倒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得缝好几十针,要老实受点皮肉之苦,之后还要挂消炎水。 说着林大夫就掏出针来,在火上来回燎烧,又拿出线来准备下手。 向登峰手往房里一个地方指过去,赵江一看,和他对视一眼,都嘴角轻抬。 那头李宏发花了一百八买来的“大头狗”狼青,正蹲在角落里,哈着舌头用后腿挠痒痒。 瞅它一身水滑的,是一点伤没受。 注意到有人盯它,它也瞧赵江他们,眼神无比的清澈。 主人领着狗上山,碰到猎物了,甭管多孬的猎狗,一定是不顾自身安危地舍命护主。 而这主人躺下了,狗一点事没有的情况,在福林屯里头一遭。 这狼青也算头一份儿了。 要说昨天,在和赵江他们分头后,宋平和李弘发、王喜三人就一路向东出发,直往老阴沟上的二道岔,18号小班的方向走去。 宋平在那儿发现了个天仓子。 只是他的四条狗前段时间被猞猁咬死,枪也被赵江给缴了。 那他想杀仓子单干不成,只能找人合伙。 屯里打围的就那么几号人,赵江是不可能和他一起干的,其他的凌定厚啥的也看不上他这号人。 没办法,就剩李宏发和王喜两人可选,一听他找,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宋平想着这两人手生,但好歹多两人,还有狗能护一下,也就没挑捡了。 “他奶奶个熊的。”李宏发骂道,为刚才梁晓民热情招呼赵江,却不理他们三人的行为感到十分不爽。这话在梁晓民面前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也就现在解解嘴瘾。 “他赵江不就杀头炮卵子,两头黑瞎子吗,有啥了不起的。”李宏发一拽自己的青狗,稍微弯身,随手抚了下狗头。 那天花整整一百八的天价从大集买下这狼青,一家人说不肉疼那是假的。 靠他爸李茂金的工资,得三月才够,搞得全家伙食标准都要下降。 可他爸没来得及生气,听到这狗是从赵江手里抢来的,李宏发他妈也说赵江一直守在卖狗爷们儿身边没挪,李茂金这才作罢,和母子两人一起夸那做买卖的爷们儿厚道,感觉抢了赵江的好狗很是解气。 赵江现在多厉害?他争成这样的狗不带差的,肯定和郭炮的小牛水平大差不差。 自打狼青进了他家门,李宏发待这狗比对自个儿亲爹妈都孝顺,生怕它冷了渴了饥了。 狗窝也不放院里,他用一件厚实的好衣给狗当垫子,搁兄弟俩房间里放着,狗放屁啥臭啥的李宏发也不嫌弃,全当培养深厚感情。 家里有肉,李宏发自己舍不得吃,哪怕他蹲在一旁流口水,也要喂给狼青。 每天早上李宏发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搂着狼青说话:“到时候你上山,就逮着黑瞎子猛猛干,你吃肉吃个够。” 李宏发爸妈也宝贝这狗的紧,之前被赵向两家狠揍一顿丢了大脸,就指望他们儿子在山上干下货来,扳回颜面,野猪不错,黑瞎子就更不消说了。 一枚熊胆,就把买狗的钱挣回来了,这买卖多划算啊。 关键是老大的黑熊拖回屯,长脸。 李宏发觉得啊,赵江现在不就仗着有小牛吗?现在他有了狼青,不带差的。 要不了多久,屯里人得叫他“李炮”! 李宏发想得“呵呵”笑出声,看狼青的眼神愈发炽热火辣。 “麻绳带好了吧?”李宏发回头问王喜,得到后者肯定的答复。 “李宏发,这么老远咱干下来拖回去也累啊,放着明儿赶个车来不轻松吗?”宋平问。 他们去得这天仓子远,走道就得两个半的点儿,要是靠拖回去,老累了。 李宏发却显得异常坚定,这事儿说什么也要听他的,“宋哥,不碍事,咱今天就给它拽回去。” 他干下黑瞎子,一刻也不愿意等,就要把它拽回屯,也不扒肉,要完完整整的。 李宏发想着,到时候他不走离家近的那条道,要专门绕到屯口,能把整个屯走半拉再进院门。不是怕被说道的话,他能整个三过家门而不入。 “李哥,你这狗看着就精神。”王喜看那高大的狼青说,“今天这黑瞎子有它咱指定干下来。” “哼。”李宏发一扬脖,跟里面插了筷子硬挺似的,鼻孔出气,“有我大青龙,区区一头蹲仓子的黑熊算啥?” 大青龙是他为狼青深思熟虑取的名字,光青龙感觉没那么霸气,李宏发又在前面添了个大字彰显威武。 按那卖狗爷们儿说的,大青龙单狗也能定住黑瞎子,可谓勇猛无双。 “啊,嗯……大,大青龙看着确实,挺壮实。”宋平说它名字还不太顺口,就看这狗身上膘晃的,得老重了。 可不吗,进了李宏发家,紧着油水喂,狼青可不肥一圈。 比起王喜和李宏发,宋平还算懂点狗的,他盯住那大青龙心里想:可能这狗真特别聪明吧,掏了就跑,没受过伤。 而且今天他们杀仓子,真要用到狗,就代表仓子杀冒了。 有狗能起到保护作用,真出事儿,反正死的也不是自己的狗,宋平一点不会心疼。 而且黑瞎子真扑来,宋平不需要跑得比它快。 他瞅了瞅李宏发的短腿,真没退路的话,他只需要跑得比这两人快就行。 横竖不吃亏,所以宋平也就不说丧气话。 晃神呢,宋平落到两人后面,看看日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心头有些发慌。 第110章 兔子蹬狗 因为有专门的目标,三人就为了杀熊仓子,所以李宏发一路上都没撤开大青龙的绳子,怕它半道奔出去,那样不管追啥三人也只能改道。 可他的担心有些多余,大青龙就贴在李宏发的裤腿边走,半步都不走远,这林子里出了啥声响,它脚步还得一顿。 李宏发看到了也没多想,毕竟为了培养感情,这狗在家待了老长时间,这冷不丁的上山,有些回生是正常的。 “这大青龙腿长体壮的,绝对跑得快,趟子远。”王喜在一旁羡慕地说,“要是我也能买条这样的好狗就好了。” 李宏发更得劲儿了,瞅自家的大青龙,感觉跟那啸天犬一样一样的。 等快到地了,宋平往上一指,坡上是一颗要三四个人合抱的大红松,差不多两米多左右的高度,有个大树洞,旁挂满了厚厚的白霜。 这就是黑瞎子蹲仓的地方,树洞口在上面,叫天仓,而石头洞的叫地仓。 像宋平他们没枪,想用劈斧子来取黑瞎子性命,就只能杀天仓。 都走这么近了,黑瞎子仓口就在面前,再差的香头也能闻见,李宏发觉着就没必要拴住大青龙了。 他绳子一抖,给拴在他脖子上的链马扣给开了。 大青龙冲他摇尾巴,完抬头瞧着他。 宋平看了李宏发一眼,寻思这狗怎么不出去呢? 李宏发把手往前一指,“龙,走!” 别说,这大青龙还真听使唤,眼见主人唤它,头一抬就撒欢地跑了出去。 李宏发脸上一笑,颇为得意的去看宋平和王喜二人,却见二人头都没朝前,慢慢往右转。 “李哥,大青龙没奔那熊仓子去!”王喜喊道。 “啊?”李宏发一愣,转头就看到大青龙没管那熊仓子,跑到前的雪坡后,一路往右奔坡下而去,叫得呜汪呜汪的很是凶狠,带起一阵的雪烟。 不管狗去追啥了,那就说明是有猎物,不能不管。 要是运气不好,狗去追冬天雪上飞的狍子,那就跑远了,三人只能去找狗回家,今天杀不了这仓子。 宋平撇了下嘴,好歹他有经验,往左右看了看:“赶紧的,找枝子给刀墩上。” 三人寻了附近的水曲柳,各使侵刀砍了合适的枝子,往里一拧墩好刀就去追狗。 大青龙不带拐弯地一路下沟塘子,跑了不到两里地就停下来,转头去看身后。 没办法,它趟子就这么远,最多跑这么多就得返身去找主人。 可这时,旁的雪传来动静。 不远处,一只跳猫子在雪里一蹦一蹦的。 跳猫子,也就是东北的野兔子。 像鸡啊,獾子啊,跳猫子啥的,不用去拖狗,它们天性就会去追咬。 大青龙头一歪一看,就蹿了过去追那跳猫子,后者当即加快速度,几个蹦跃就往前跑。 等大青龙追到它身后时,跳猫子前方正是一块石头,没有路了,大青龙张着嘴就咬过去。 可跳猫子速度不停,猛地向上一蹿,腿蹬在石头上,返身借力,身子就拧转过来。 这还没完,原本嘴往下咬的大青龙,此时探着的大脑袋就到了跳猫子的下方。 跳猫子从大石头上借的力有些消了,两条腿就往下撩蹬,猛地踹在大青龙的的鼻子上,让它头直往下一坠,狗嘴栽在雪里,吃了一口的凉雪。 “呜!”鼻子正是脆弱处,大青龙受此一击吃痛,吓得发出呜咽的叫声来。 等它再回头的时候,跳猫子已经蹿进洞里不见了踪影。 都说狡兔三窟,跳猫子进了洞就别想逮了。 大青龙哈着舌头把吃嘴的雪吐出来,它抬头看到提着侵刀的李宏发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正四处张望。 “大青龙!”李宏发瞧见了他的得意干将,却没瞅到与其干架的山牲口。 大青龙屁颠屁颠地跑到他面前,李宏发用手来回地在它脖子上摸。 三人来得慢些,都没看到跳猫子力蹬大青龙,只当大青龙没撵上猎物。 “没事儿啊。”李宏发安慰道。 “兴许是狍子野猪啥的。”宋平觉着有些奇怪,除了跳猫子的踪,他没 瞧见其他的山牲口印子。 追不上狍子正常,野猪势沉大青龙一条狗定不住也正常。他还真没往跳猫子那方面去寻思,谁家成年猎狗会较量不赢跳猫子啊? “赶紧回去杀仓子吧。”宋平说,“把狗牵好,别又半路跑出去。” 李宏发点点头,给大青龙重新拴好了绳子,不管咋说,这也说明自己花大价买的猎狗到山里是认山牲口的。 三人又是上坡翻岗,再次来到那挂满白霜的红松下。 刚刚跑得急,三人都是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宋哥,我给绳撤了?”李宏发问。 这都到挨着树洞近前儿了,近得不能再近了。 见宋平点头,李宏发才把链马扣给开了。 这回它倒确实没往外奔,大青龙扬起头就瞧这树,给李宏发看得心头一喜:这冬的头回上山就认黑瞎子,好狗好狗。 大青龙走到大红松前面,低头嗅了嗅,转过身来,屁股一侧冲树,右边的后腿当即一抬。 “哗,啦啦啦……” 一股子黄水从它胯下放出来,浇在大红松树下,热流顺着雪往下淌,白色的热气直往上冒。 等最后几滴稀拉拉的落下,大青龙抖了抖身子,把腿放下,又蹲到一旁了。 李宏发,王喜和宋平:…… 站它下面愣住的三人见狗尿往下流,赶忙地避开。 “李哥,我听人讲应该是公狗不开声,要下口的时候才叫。”王喜说。 李宏发点点头,“应该是。” 那么多树,大青龙不在别处尿,专门撒这里,应该是有理由的。 一旁的宋平听得很是无语,公狗不开声指的是在追山牲口跑的时候不叫。 这都到仓子门口了,啥狗也要死命地叫唤啊。 他看了看那傻气冲天的狼青,心里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压根就不认黑瞎子,不明白那气味代表啥,李宏发指定是被狠坑了一笔。 可他没说这话,怕影响到待会儿他们杀仓子时的发挥。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挎兜里拿出锃亮的镜面大斧子,“咱赶紧做准备吧。” 第111章 大青龙来护主了 三人没有枪,想杀熊仓子就只能用大斧子来。 而这无疑是危险系数极高的谋生,必须做好失手的准备。 “你去捡点枯枝,在那儿生一堆火。”宋平指了指距离大红松十多米的一处空地,对王喜说。 “李宏发,你把这树周围的地都给踩实了,地枝藤条啥的都给收拾干净。”他对李宏发说。 说完他又冷不丁瞅到守一旁的大青龙,歪头好奇地看他们忙活。 宋平:……你就好好待着吧。 宋平拿着斧子,又找了南面另一棵差不多四五个人合抱的树,把周围和地上清理干净,不断绕圈把雪地给踩踏牢固。 等李宏发和王喜弄好后,三人又绕着火堆和两颗树不断来回地走,整出道来。 黑瞎子从仓子口扑出来肯定怒不可遏,要是跑直线的话人哪能撵赢它? 所以得不断绕圈。 一切准备工作做完,宋平抚了下胸口,把斧子交到李宏发手里,冲两人点点头。 宋平拿了根短木棒,两手握住,对着大红松就接连猛敲,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因为这仓子口两米多高,一人够不到,王喜就蹲下来,让李宏发骑到他脖子上再站起来。 李宏发双手擎起大斧子,看着黑漆漆的仓子口严阵以待。 黑瞎子从落第一场小雪就进洞,这仓子是它从秋开始精心挑选的。 隔一段时间它就要进去收拾下,用爪子连抓带抠划拉得干净,那树洞里就不潮不湿。 如今外面冰天雪地,它窝在里面睡得暖暖和和,轻易不带动弹,有啥动静也懒得搭理。 要知道出来的话,外面没吃的,还受冷挨冻,得找其他地方窝冬,多受累啊。 但宋平那短木棒敲得跟夺命的闹钟似的,一敲十多分钟不带停,带着黑瞎子在树洞里跟着一起震,这它可受不了了。 “吭……吭!”仓子里传来愤怒的熊吼,和黑瞎子扑腾转身的声音。 来了! 宋平身子一颤,连忙把短木棒往旁边一扔,将原本靠在红松上的两根粗长木棍拿到手里,往仓子门呈一个十字别过去。 这也是他为啥安排李宏发两人砍黑瞎子的原因,别熊头这也算个技术活,手生的人容易弄砸。 树洞里的黑瞎子两爪一伸,扣住树洞内壁就往上提,腿蹬在上面,两爪再攀住仓子口,硕大的熊脑袋就从里面探了出来。 宋平把两根粗长木棍往上一挤兑,使劲儿一推,给黑熊脑袋硬生生卡住。 这下黑瞎子更生气了,睁圆了眼,奋力左右摇晃,“吭!” “李宏发!快砍啊!”宋平咬着牙,头抵在红松上,两手上的青筋暴起,握住木棒的手指用力的都发白了。 他哪知道,此时的李宏发和王喜两人,都是有些发懵。 宋平想到了他俩不会别熊头,觉着砍就是抡圆了一斧子的事,却也对两人过于自信。 李宏发和王喜,最多就远远的听过熊吼。 黑瞎子在树洞里叫的时候,两人都感觉从尾巴骨那儿一股电窜在头皮,整张脸都发木。 而如今,李宏发骑在王喜身上,那探出来的熊脑袋直冲冲地就朝着它,人脸对熊脸,四目相对。 一双熊眼带着仇恨盯住他,熊嘴粘连黏腻的口水大张怒吼,腥风吹灌到他脸上,恶臭连连。 这是他头一次直面活生生的黑瞎子,还是拉满了仇恨的状态,黑熊浓重的杀意完全不加掩饰。 李宏发脑子跟短路了一样,心跳停拍,两条腿哆哆嗦嗦,差点没从王喜身上摔雪里,他双手举着斧子硬是没动弹,连带着王喜的步子也有些摇晃。 其实砍黑瞎子的最好时机,是在它脑袋探出仓子口,被木棍别住的一刹那。 那时候黑熊会发懵,一斧子下去等它吃痛反应过来,还能再狠狠来一斧。 脑袋正面吃大斧头两下,劈得好,再厉害也得交代了,黑熊从树洞里摔下来就能开膛取胆。 李宏发错过了那个时机,此时听到宋平的怒吼,被唤过神来,强忍住心中恐惧,斧子当即向下一抡,冲黑瞎子脑袋砍过去。 但他腿还在打颤呢,心里 害怕啊,没敢盯住黑熊的一双眼,他把头一扭给避开了。 加上王喜也是半瓶水,听到熊吼站的位置也有所偏移。 原本该正劈在黑熊面门的一斧子,全给歪完了,砍到了黑瞎子头侧面,把它左边耳朵连带头皮给削下来,鲜血直流。 这一下,伤害没能造成多少,黑瞎子的怒气却噌噌叠满。 它猛地就往上一蹿,本来就在苦苦支撑的宋平,那俩木棍被它给生生撞开,落到地上,宋平也一屁股坐到雪地上。 而低头朝前撞的熊头,轰到李宏发的脖子处,一股子巨力让王喜和李宏发“砰”得侧摔到雪地上。 而黑熊也一个咕噜,头朝下地从树洞上砸下来。 “唉哟。”李宏发的斧子在摔下来的时候早脱手了,他揉着脑袋抬头一看,魂差点吓得当场丢掉。 被砍去部分头皮和左耳的黑熊,浓重的血流满了整张脸,正从雪里晃着爬起来,朝他看过去。 宋平使劲踹了他一脚,“快跑!” 宋平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向那边的火堆跑过去,王喜也是跟着他奔。 黑瞎子原本睡得香甜,被这伙人硬是吵醒,出来就挨了一斧子,熊熊燃烧的怒火,就锁着刚和它大眼瞪小眼,砍伤它的李宏发追来。 生死关头,李宏发也没起身,当即一转屁股朝后,双手撑在雪上,腿就开蹬。 他与黑熊一前一后,绕着宋平收拾出来的那颗树跑。 黑瞎子完全不改目标,硬生生追着他跑了九圈。 李宏发的那双短腿,此时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看向那边站着的宋平和王喜二人连喊,声音都嘶哑了:“救我!救我!” 宋平原本是想不管不顾直接走的,脚尖都在那里转来转去犹豫。 杀熊仓子杀冒了,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现在黑瞎子撵别人呢,他一下坡就能往屯里回,啥事儿没有。 可王喜丢不下李宏发,不管咋说,李宏发待他是好的,要真这样丢掉不管,他良心过不去。 但他没经验啊,不知道该怎么办,慌得一把拉住宋平就喊:“咋整啊宋哥!” 宋平脑子里一过,要是三人上山,就他自个儿回来,那他日子也别想好过了,太tm麻烦了。 “啧。”他狠皱一下眉头,把王喜拽住他的手给甩开,咬咬牙,跑去捡了李宏发失手的大斧子,递到王喜手上,“你去砍黑瞎子一下,它追你。等会儿的我拿侵刀戳它来替你。” 王喜接过斧头,手往下一坠,有些发愣:“啊……” 宋平手往那边挥,变成他喊了:“快去啊!” 王喜张着嘴,往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往李宏发那边跑。 那头的李宏发又快跑了一圈,还没等到人上来,正心生悲凉。 此时,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大青龙居然朝着这边跑过来了! 大青龙来救他了! 要说猎狗,平时不会下死口,但主人受到攻击,一定是舍命相护。 所以带着狗上山,哪怕遇到黑瞎子,有狗护着争取时间,很多时候能全身而退。 花一百八带回家,喂它好肉,真是没有白疼。 李宏发看到奔过来的大青龙,鼻子一抽,感动的泪都要飙出来了! 第112章 就是你领着黑熊过来的? “大青龙,救我!”李宏发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 大青龙奔到旁边,却突然停住脚步,瞅住被黑瞎子撵的李宏发,没有再动弹。 李宏发回头就看到大青龙后腿抬起来,在那里挠痒,见被主人看,还汪汪了两声。 经过这段时间的照顾,李宏发是清楚大青龙的习惯的。 今天上山,就只喂了它半盆苞米面。 这狗胃口大,还馋,大青龙山上走了一遭早饿了,喊李宏发喂他吃的呢:我饭呢? “我艹你的妈!”李宏发脸色一变,冲大青龙那边骂道,情急之下,他也没注意到自己骂得不太对。 说实在的,不能怪大青龙,人家根本就不认黑瞎子。 就算站近前儿,闻到那个味道大青龙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它没吃过黑瞎子肉,没把黑熊纳入食谱。 这帮人想让它干啥,大青龙压根就不懂啊。 李宏发往前跑的时候,左脚右脚一绊,就脸朝下地摔了下去。 正赶上黑瞎子左掌往前一探,它厉害就是双熊掌能抓带扣,见人摔了,那爪子就往下一带。 “啊!” 李宏发埋在雪里的头一抬,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厚厚的棉袄被抓破,黑熊利爪挖进他后背,深深地挠进去,顿时起了五道沟壑。 李宏发后背皮开肉绽,血往外涌。 黑瞎子爪子还嵌在李宏发的肉里,划拉到了后腰的位置,就使劲儿想把他拽过来往屁股下坐。 李宏发手扣在雪里想要使劲往前爬,可他一百四十多斤的重量在黑瞎子面前完全不够看,那爪子和钩子一样挂住他的肉,爪子刺入处血涌得更多,硬生生被黑瞎子往后拖。 这时,王喜提着斧子冲了过来,对着黑熊的后背不管不顾就是一劈。 可黑瞎子回身一吼,伸掌挥去,就吓得他手上劲力有些泄,斧子带过熊肩后被甩飞了出去。 黑瞎子转头就去追王喜,等王喜经过大青龙的时候,它瞅见黑瞎子那么黑乎乎一玩意儿跟在后头,吓得它也马上蹿园子(跑的意思)。 一人一狗就在黑瞎子前面奔。 等到火堆的时候,王喜脚步一转就开始绕圈。 可大青龙仍然是跑直线,那黑瞎子也没停脚步,还是跟着狗跑。 倒不是它要撵狗,黑瞎子本能反应要避火,而且它视线不好,瞅着前面还有一人站着,以为是王喜跑前面去了。 “吭!”黑瞎子四掌着地,雪烟横飞,带着一身蛮力往前冲。 大青龙一路绝尘,领着这头愤怒的黑直奔宋平而来。 原本宋平正在那儿砍枝子敦刀,心里犯嘀咕呢,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腿抖得一颤。 “我特么!” “汪!汪!”大青龙对着他叫,从坡上带着黑毛翻飞的黑熊一路向他卷来! 宋平能跑赢李宏发,可他跑不赢大青龙啊。 大青龙越过他,那黑瞎子呼出的气儿都喷到提着侵刀狂奔的宋平后脖上了。 宋平跑的时候回身,把侵刀向后一戳。 他这下也没想打什么致命伤,只是想拖延下黑瞎子的行动,让自个儿多跑几步。 这时候他还扯着嗓子喊呢:“王喜!王喜!” 宋平哪能想到,那戳出去的侵刀刺歪了,没能刺到黑瞎子身上。 而黑熊一伸掌,就那么一攥,反而握实了侵刀使力往后面拉。 宋平没反应过来,抓住侵刀没有松手,他哪能和黑熊较劲呢? 一下子就被扯翻在地,滚上一圈。 黑熊掏出掌来,抓住宋平的前身的棉袄,把他四肢离地正面的给提溜了起来。 然后熊掌往下一按,身子重量压过去,给宋平整个人“砰”得闷在雪里,周围的雪都往下陷进去几分。 黑熊掏人都喜欢坐身上,它两条后腿打开,屁股一撅,就正正骑在宋平腰上,两百多斤的重量给宋平压得挣起上身,瞪圆眼发出一声惨叫。 “吭!”见宋平还敢冲他吼,黑瞎子也张开嘴冲他怒吼。 宋平眼睛里落满了面目狰狞的黑瞎子,下意识地支起右边胳膊想要抵挡。 可他情急之下忘了,被黑瞎子吃红食,被它坐住不能动,动哪儿黑瞎子就折腾哪儿。 黑熊嘴往前一伸,咬住宋平的手臂,上下一合。 “咔擦。” 一声脆响,黑瞎子恶狠狠的这口咬穿棉袄,咬透手臂。 宋平在雪地里的腿瞬间蹬直,身子都僵了。 “啊!” 他这声叫震得起附近林子里的鸟齐齐往上飞。 那头的王喜背着李宏发,两人在一个雪坡子后的石头背面。 王喜把李宏发的后背给掀开,看到那伤势倒吸一口凉气,往上面倒了烟面子,疼得李宏发低喊,他额头直冒汗,此时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了。 他们听到宋平的惨叫,王喜却只是抬了下头,没打算马上过去。 刚刚他砍完黑瞎子,回头没看到宋平的时候,心里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而被黑瞎子坐住的宋平,被咬了一口后想起了黑熊的习惯,强忍住痛愣是不敢动了。 黑熊一口咬完,突然回头,往原本睡着的仓子那边看,那儿有什么东西在叫,听着和小狗似的。 宋平感觉身上一轻,黑熊感觉是懒得折腾了,晃着脑袋往红松那边去。 他抓住机会,先是往前爬,慢慢回过力来才站住,把被咬透的胳膊用手揣在怀里向下跌跌撞撞地跑。 宋平遇上往上走的王喜,王喜结巴着说:“宋,宋哥!我刚给李宏发止好血,慌得在找你。” 宋平知道不能在山上耽搁,给自己止了血后,和王喜两人解了绑腿,抬着李宏发回屯。 因为宋平一只手坏了,这担架就不稳,给李宏发颠得好几次差点儿摔下来。 大青龙早就在旁等候多时,摇着尾巴跟过来,去舔李宏发垂下来的手。 它一身的皮毛,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晃得发亮呢,溜光水滑的。 李宏发躺担架上瞅到这狗,恨得牙痒痒,心里想回家就把这狗给宰了吃肉! 他这才感觉,那天指定是被赵江给坑了。 他们三人进了屯里卫生所没多久,就被看热闹的人围住了。 林大夫皱着眉头,“都别进屋!要缝针了,要看到外面去看!” 这时,外面传来女人的哭喊。 “我的儿啊!”沈艳挤开人群,两只手往前伸就扑到李宏发躺着的床前。 看到儿子后背血肉模糊的惨样,沈艳眼眶更红了,眼泪直往下掉。 大青龙看到对自己很好的家里人,摇着尾巴就过来了。 沈艳瞪圆了眼,这狗咋一点事没有呢? 她一脚踹到狗身上,大青龙呜呜地跑一旁。 沈艳注意到看热闹的赵江和向登峰,抹了一把泪,转头就恶狠狠地盯住他们。 第113章 带崽的黑熊 要知道,沈艳当时在大集上,宁愿先找人垫钱,也要花一百八买这条狼青,一是为了从赵江手上横刀夺爱,解解心里的气。 二是冲这条狗是大头狗,能够进山干肉干钱。 可这回山倒是进了,不说没干下熊胆,自家儿子还被掏成这幅样子,而那大价钱买的“头狗”却屁事没有。 这不明摆着被坑了吗?肯定是被赵江故意抬价了。 沈艳站起来,手指着赵江就喊:“赵家小子,你坑我们!” “这破狗你当时争什么争!” 围观的屯里屯亲当时就愣住了,这上山打围的事儿,怎么突然扯到赵江身上了?大伙的目光就齐齐看向站人堆外层的赵江二人。 被沈艳指着,赵江一点没慌,他笑道:“这狗我是想买啊,不是没抢过你们吗?再说,我买回来是想搁家里看门的,谁知道你们要带它上山打围啊? 我逼你们出价,逼你们掏钱了吗?当时牵着狗,看你们挺高兴的啊。” 沈艳头往后仰,被赵江这连珠炮似的三连问气得差点没背过去,破口大骂:“你花一百八买狗看门,谁信啊?” 一百八! 这价格一出来,屯里的人看沈艳母子俩的眼神都变了。 “这狗要价这么贵?” “我听凌叔说,最好的头狗也买不成这价呀。” “这,真花这么多吗?” “感觉,不太灵光的样子。” “那李宏发被黑瞎子掏了,这狗身上咋一点事儿没有啊。” 屯里的人看沈艳和李宏发,瞬间跟看傻子一样,臊得沈艳脸变通红。 赵江瞅了眼狼青,接着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这狗啊随人,它跟着你儿子不行,你咋知道跟我上山不行呢?” 看到被如此整治的李家,屯里人见赵江脸上淡淡的笑,都想着以后可不能惹他。 比起他爸赵山操起拳头就是干的性子,赵江这种整人的方式更吓人。 被整的人都还蒙在鼓里,乐呵的以为占便宜了呢,啥时候事发都不清楚,跟埋着的炸弹一样。 “你……”沈艳一时语塞,愤怒地紧着后牙槽,伸出去的手都在抖,她说不赢就想动手,步子夸夸地往前赶,要去撕巴赵江。 林大夫眉头一皱,手在铁柜子上哐当一按,喝道:“沈艳,你还想不想你儿子好了? 现在没啥事,不赶紧缝,再拖下去伤口感染事儿就大了。” 沈艳停住步子,反应过来现在救儿子最重要,恶狠狠盯了赵江一眼,转头堆笑:“林大夫,麻烦赶紧给我家宏儿缝上吧。” 林大夫被吵吵得心里烦躁,索性把人都轰出屋子,给门带上了。 沈艳守在屋外,对赵江说:“这事儿没完。” 向登峰说:“咋滴,还要找上门来啊。” 潜台词就是,揍还没挨够吗? 不少人都露出笑,可李宏发毕竟在屋子里躺着,倒是没人笑出声来。 赵江看了眼吊着胳膊的宋平,朝沈艳说:“狗是李宏发领进山的,他不懂猎狗,怨不得你们喊的‘大青龙’。 可李宏发和王喜,又是谁领进山去杀熊仓子的呢。” 赵江叹口气,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拎清点吧。走,登峰。” 他和向登峰两人转身走了。 赵江的话进了沈艳的耳朵,她当即一怔,有些疑惑的眼光飘啊飘啊就到了宋平身上。 对啊,李宏发和王喜两人岁数差不多大,虽然李茂金和沈艳想要儿子进山打围长脸,可这也是个危险极高的工作,他们想的是慢慢学。 她压根就不知道李宏发今天是上山干黑熊。 黑瞎子有枪都容易干不明白,哪个缺德的人会专找小孩儿去打围?这不摆明了想拉垫背的吗? 王喜走到沈艳旁,低声说了些话,沈艳的眼越听睁得越圆。 那头见形势不对想要开溜的宋平,被沈艳一把拽住衣领,“啪啪”两巴掌就甩了出去,完又抡圆了继续扇:“你特么个牲口!” 宋平被黑瞎子干伤的那只手一动就疼,只能撑起好的那只手抵挡,却也是招架不住,两边的脸很快就红肿起来 ,“我还救了你儿子呢。” 王喜喊道:“你放屁!你还让我先拿斧头上去干呢,说自个儿去敦刀。旁那么多水曲柳你不砍,你硬要跑到那么远的坡下面去砍啊。”王喜气上头,完全不结巴了。 王喜这话憋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宋平帮忙把李宏发抬下来。 沈艳嘴一撅,手上劲儿更大了,把宋平衣领都给拽坏,撇子打得跟摔炮一样的响。 东北爷们儿不会和女的动手,可宋平他不是个东西,被打急眼了,脚往前一踹正中沈艳的肚子,给她踹翻在地上。 “哎哟!” 屯里人叫出声来,面面相觑,你宋平本来这事就做得不对,怎么还打人,而且还是你长辈的女人呢? 看热闹的人虽和几家关系都一般,但发展到这种程度肯定要上去拉架了。 沈艳今天本来就够丢人,倒在地上眼眶当时就红了,哭出声来,“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个老娘们儿!”宋平用好的那只手捂住脸骂道。 东北喊老爷们儿这话正常,老娘们儿就不是什么好话了,没谁乐意听,骂人呢。 “你特么动我姐!”一声怒吼炸起。 沈艳的弟弟当套户,连干一月,今天下山回家,进屯就看到自家姐姐被人一脚踹翻。 惹不起赵江、向登峰他们,还能让宋平给欺负了? “完犊子了!”宋平感觉形势不对,转头就想跑。 沈艳的弟弟沈柱攥紧了的拳头“嘭”得砸在他鼻梁上,指骨结结实实的打出去,宋平惨叫一声,天旋地转,鼻子开始冒血。 “柱子,你揍他!他背着我们带宏发上山,你外甥被黑瞎子挠了!”沈艳哭诉。 卫生所的屋内传来李宏发的惨叫,这年头医疗水平有限,很多屯里的医生靠个手册就上岗,这麻药效果兴是有些一般,针线在肉里来回穿行,一紧一拉,能不疼吗。 “我艹!”沈柱眼冒火光,脚对着躺地上的宋平就死命踹,而且专冲头和下三路去。 宋平只能用好手护住下面,坏手挡在脑袋上,整个人缩成一个虾状。他还没娶媳妇进门,这家伙什不能被整坏了啊。 王喜家里人也赶到,一同加入战局,一伙人围着宋平踹,一圈一圈的脚连踹带踢招呼上去。 直到梁晓民来了,宋平挨的这顿打才结束。 此时他两只眼上下眼皮都是肿的,中间眯成一条缝,这在东北叫被打“开眼”了,脸颊也和馒头一样。 宋平倒在地上张着嘴不住呻吟,也不带动弹。 可屯里人看到,没有感觉心疼的。 他领俩小孩上山杀熊仓子,安的什么心大家都清楚。 赵江倒不知道他简单的几句话,引来这样一场闹剧。 他心里盘算了下时间说:“登峰,咱明天叫上胡大哥,一起上山杀这头黑瞎子去。” 明儿也不耽搁,上山干完黑瞎子,把熊胆带回家挂好,吃个晌午饭就出发去找郭爷。 向登峰一怔,“哥,你能知道这黑瞎子在哪儿?” 连绵大山,信息是最重要的,想去打也要找着地方呀。 赵江点点头,“哥知道在哪儿。” 不是因为别的,今儿他们杀秃噜的黑瞎子仓,前世宋平也杀冒了。 这次他的枪被赵江缴了,不知动的啥心思,转头找了李宏发二人合伙。 赵江记得那对兄弟说,这是头领着小黑瞎子的母熊。 第114章 赵江要买大青龙 第二天早上快到四点的时候王桂就起床做饭。 这回儿子去的地方远,走路去的话就要早些出发。 家里还有冻饺子,王桂热了足足六十多个,盛盘里放炕上。 进山打围,早上这顿最重要,吃饱了能挨到晌午头,吃少了早上九十点腿肚子就得打颤。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赵江使筷子夹了热乎乎的饺子,往辣椒油里一蘸送入嘴,一口气把桌上的都给消灭了。 临出门前,王桂拽了下他棉袄子衣领:“儿子,啥时候回来啊。” 赵山站一旁说:“这有正事儿,还去打黑瞎子。” 赵江看出来了,他爸这是有点羡慕他上山打围。他笑道:“爸,你放心,小姨夫的事儿耽搁不了。我大概中午就回来了吧,到家吃饭。要是晚了也不用等我。” “给你小子狂的……”赵山心想。 见爸妈回了屋,赵江走到自家柴垛前,手抓住一个抢把子往出使力,宋平那棵16号挂管就出来了。 赵江另一只手从前往后一抹,跟宝剑出鞘似的。这枪放在外面,身子就有些冷,完赵江也给它挎肩上,在路上和向登峰与胡华清汇合。 胡华清也没想到,昨天才说让赵江带他杀熊仓子,今天就上山了。 他乐呵的说:“兄弟,昨天李宏发、宋平那三家打得可凶了。” 胡华清还不知道,沈艳的怒火原本是冲赵江来的,被他几句话转到宋平身上。 “他们打完之后,沈艳瞅那大狼青的脸色是越来越差,当场就说要卖掉。 可这屯里都没人出价,她家那一百八算是白瞎了。” 这狗不堪用,在李家的待遇当然是一落千丈。 以后别说是肉了,苞米面估计都舍不得喂。 别的不说,光看到都闹心啊,养家里还费粮食,不如卖掉。 向登峰乐道:“啥大青龙啊,小青虫还差不多。” 赵江想了想,问道:“大哥,那沈艳出价多少?” 闻言,向登峰和胡华清都是一怔。 “江哥,你不会想买吧?咱买那玩意儿干啥啊?”向登峰不解。 赵江用手按住他胳膊,对胡华清抬了下头,示意他说。 “她说花一百八买的,但这狗废,价跌得比较狠,要价四十。”胡华清答道。 普通的帮狗,价格在五十上下浮动,但这头狼青,哪怕是不打围的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连帮腔子也不能胜任。 它进了李宏发家好吃好喝伺候着,生得膘肥体重,有一百一十多斤,可以当买肉来算价,算一半的出肉率,每斤肉价格还是有些贵,所以屯里都没人想要这倒霉狗。 “嗯……”赵江想了会儿,“这倒能买下来。” “啊?”向登峰停下脚步,瞪大了眼,“哥,你咋寻思的,真要买啊?” 赵江笑道:“放心,你哥不傻。这狗进了我家门,上山就得干活。” 这狗既然没受伤,就说明它不认黑瞎子,还没被拖过,没开口。 没打过围,也谈不上滑头。 狼青这个品种,攻击性极强,警觉性高,只要不发懵,都是越干越猛。 他低头看了眼走前面的小牛,有它来带,加上赵江的一套拖狗方法使出来,狼青再次凭它体格子也能成合格的帮腔。 至于硬不硬,就要看时间和见的仗咋样了。 “江哥,你不是说这狗胆小,不能打围吗?”向登峰问。 “我那话是对谁说的?” “那个骗子啊。” “这不就结了。和骗子,咱有必要句句那么实诚吗?”赵江笑道。 向登峰咽了口口水,想到了啥,诧异地问,“哥,你不会大集上就寻思李宏发买了,咱再拿回来吧?” “你琢磨琢磨。”赵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哈哈笑。 向登峰眼角都弯了,“要之后他们瞧见咱带狼青干下肉来,这不得气死啊!” “可咱去的话,李宏发指定不带卖的。要是反应过来,说不定还自己留下了。”向登峰又愁住了。 “嗯,这倒是。”赵江说,现在就是怎么才能自然地买 回家来。 “兄弟,这好办啊。”胡华清说。 “嗯?大哥,你有招?”赵江问。 “你要想要,我去找他,就说有朋友想要这狗。”胡华清拍拍自己的脑袋,“放心,大哥有办法,包拿下!” “能成?”赵江怀疑地问,他不记得胡华清和李宏发家关系有多近啊。 “哼,兄弟,你就瞧着吧。”胡华清鼻孔出气,“你不下午就去找郭爷吗,等过几天你完事儿进自家院里,那狼青指定搁院里待着。” “行,那我就等着了。”赵江笑道。 三人向老阴沟的方向走,遥遥地看见那颗红松和烧尽的火堆。 黑瞎子出仓后步步奔高岗,在哪儿没有定数,三人都是拿好枪在手,缓步向前靠。 看这一片雪被翻腾的,就知道昨天李宏发三人没少折腾,地上时不时就有溅落的血迹。 赵江蹲下来,搓了一把雪化在手里,闻其中血的味道。 “没受太重的伤啊。”赵江低声说。 看血迹从这里一路往前,赵江松开小牛的绳,让它跑出去。 打黑瞎子,没有枪的话多少条狗都是白费。 小牛更多是起到寻踪和示警的作用。 与此同时,大红松北面三里地,一头两百多斤的黑瞎子正在背风处休息。 它左耳和脸上的伤已经僵了,肩膀处也有伤口,不断生生作疼,让黑熊的心情很是烦躁。 此时它头一扬,从风中嗅到了气味。 黑熊当即起身,低低地吼了声。 一旁九十多斤的小黑熊听到他妈招呼,赶紧跟在屁股后面。黑熊从出生到独自生活,要被母熊带三年,此时的它对母亲还十分依赖。 母熊每往前走一段,就回头看下小黑瞎子有没有跟上,催促它走快些,朝远离小牛的方向往岗上走。 从小黑瞎子去年出生到现在,它还觉着这雪挺好玩,熊掌踏在雪里,软软乎乎的。 可没过多久它就觉得不好玩了,原本窝热乎的熊掌,沾到上面的雪化开后成了冰疙瘩,又冰又凉,小黑瞎子就开始叫唤。 可冷不丁的,它撞到前面它妈的屁股上。 听到它叫,母熊没有搭理它,仍背对小黑瞎子,眼睛盯住前面坡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站起身来,两个熊掌提在胸前。 “吭!” 愤怒的熊吼震彻山林! 第115章 熊霸猎熊 远处一处岗尖,赵江三人往坡下走。 这里能听到小牛的叫声,可随风过来飘忽不定,而且一直在移动。 “不对。”赵江皱了皱眉。 黑瞎子跑得比野猪还慢,可现在听小牛移动的动静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却又没撵狍子那么快。 赵江手拉在枪栓上,“咔咔”往后连拉六下,一联十发子弹上弹膛,将56半往上一提:“走!” 向登峰和胡华清虽不清楚怎么回事儿,见赵江脸色严肃,也是抓枪在手跟着一起跑。 向登峰使的是赵江家那把16号挂管,胡华清用的是宋平那棵枪,此前已经被赵江提前给校过了,除了枪火嫩些没什么大毛病。 枪火嫩就是说这个枪比较敏感,扳机不需要使太多的力就能发出去,打的时候要注意。枪火老就是扣扳机时要用大点力气。 三人一路上岗,赵江把枪杵在雪里,望向前面的稀汤林子。 风吹山林,带动无数树枝条子哗哗作响。 而除了哗哗声,还有什么细微的动静,是活物在山林中穿行,身体刮蹭灌木什么时产生的,而且这声音还越来越大。 赵江把枪一抬,枪管往林子西边指指,示意两人看过去。 一头黑瞎子从里奔出来,发出尖锐的叫声,这是黑熊在惊惧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它四个熊掌扑在雪上,卷起翻飞的雪烟,两百多斤的庞大身躯不断地往前猛窜,跟一团黑乎乎的风一样。 人在听到熊吼时,都会有种头皮过电麻酥酥的感觉,这是来自本能的恐惧生理反应。 “江哥,啥玩意儿能把黑熊追成这样啊?”向登峰咽了口口水,有些害怕地问。 赵江没有答话,此时没摸清情况,他也不敢开枪。 “吭……”此时,比这头逃跑的黑瞎子更加令人心颤的熊吼炸开,在山林间回荡。 踩着这头母黑瞎子跑出来的路,一头身躯起码是它两倍多的玩意儿不紧不慢地赶了过来。 胡华清瞪圆了眼,惊呼道:“熊霸!” 一头体重起码七百斤往上走的棕熊冲它前面的母黑瞎子吼,晃动着脑袋。 它完全无视道路上的灌木藤条,旁若无物地碾过去,小些的细树直接被咔咔压断,脆响不断中炸开。 熊霸,就是山里人对棕熊的称呼。 一般的黑瞎子,体重三百朝上差不多就到头了。 而棕熊的身躯没有限制,甚至能长到一千多斤,这毫无疑问是熊中的霸主,所以唤它为熊霸。 而黑瞎子之间彼此碰到,除非公熊为了让母熊提前返群交配,会把小黑熊给杀了,其他情况都是相安无事。 可棕熊不一样,和黑瞎子之间宛若天生的仇敌,只要撞面,无论大小公母,棕熊定是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看着向登峰抬起枪来瞄准棕熊,赵江给他的枪管子压下来,摇摇头。 “哥,咱不打吗?” 赵江笑了笑,“打,咱等会儿,把这棕熊和大小黑瞎子都掏了。” “兄弟,那不得有三个熊胆了?”胡华清说,“真干下来,咱真掏上了。” 别的不说,如今熊胆涨价厉害,一天一价。 光是这头两百多斤黑瞎子出的熊胆,就得往一千上走。 而那头小黑瞎子熊胆的价格也能到七八百块。 至于棕熊,它的熊胆虽然大,价格却比黑熊胆少,差不多一克少两块多。 赵江听国营商店的收购工作人员说过,入药的话,棕熊胆药效比黑熊胆差些,当然价格就要贱些。 但冲这棕熊的体格子,最差的草胆,卖一千也不成问题。 如果是铜胆,更不消说了,看今儿怎么出货。 这三枚熊胆加起来,得有三千来块了。 要知道如今屯里人家,没工作的一年到头也就划拉个五六百,用来支撑全家的生活起居。 这三千,要不吃不喝干六年才攒得下来。 林场的员工那么横,加补助什么的一年也到不了一千三四。 三千块换成大团结,一千块一百张捆一扎,那就是跟砖头似带墨香的三大捆。 真是一笔巨大 的横财。 这带回家,“啪”得往桌上一拍,别说是王桂和赵兰了,赵江他爸赵山都得瞪眼。 “赶紧追。”赵江说道。 棕熊追赶着母熊,先是往下走沟塘子,完绕个圈,又到了东面的山腰处。 赵江三人肯定不会顺着它们的原路走,而是留神着俩熊的动静,先横搬山岗,再踩岗梁子绕个圈到了它们坡上。 黑熊都叫黑瞎子了,视力自然不好。 它们不光靠听,更依赖灵敏的嗅觉,猎狗的嗅觉是人的一千倍往上。 而熊类的嗅觉则更甚,是最优秀头狗的七倍左右。 原本杀意盎然在后面追赶的棕熊脚步突然一顿,头往上仰,黑色的鼻子感受着风中的气息。 而母熊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逃跑的脚步,和棕熊齐齐往一边看去。 刚才撞到大小俩黑瞎子时候,棕熊就注意到了那头小黑熊。 只是母黑瞎子身上带有血腥味,激起了它更浓厚的杀心。 小黑瞎子从出生落地,就跟在母黑熊身后转悠,一步一跟早习惯了。 见着棕熊,在母黑熊拖延了一会儿时间,完连声催促下,它也充满恐惧地发出尖锐叫声赶路。 可它习惯了跟着母熊,不知道该去哪儿,没走多远就想往回走找母熊。 可半道上,有另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叫嚣着穿过来,直奔它而去,张嘴就想掏它身子,吓得小黑熊改道,横搬山岗。 于是成了小牛追小黑瞎子,棕熊追母黑瞎子的局面。 此时黑瞎子和小牛就在两头成年熊的右侧,通过风中传来的气味,距离不算太远。 除了小黑瞎子的叫声,还有小牛的吠叫,而且这声音还没有挪窝了。 棕熊两双前掌“嘭”砸到右侧,就往那边开拔。 “吭!”见棕熊要去小熊那边,母黑熊怒吼一声,也不跑了,反而朝坡上的棕熊杀去。 见母熊向它走来,棕熊不挪道了,就停那里等它。 母熊两只前掌往雪里一踏,站起身来,如人一般直立,两只前掌提在胸前的白月牙前。 它不断发出示威的吼声,层层白气从母黑熊嘴中呼出,往它头上与冻住的血和白雪粘连的皮毛上飘散。 棕熊也是两双前掌往雪里踏,站起身来,它的身躯足足比母黑熊大出几圈都不止,完全能将后者给笼罩住。 棕熊没站几秒,沉重的身体又往下一落,砸起雪来。 在落地的瞬间,它也是冲着母黑熊怒吼。 重复了这个动作三次,在前掌再次落地的瞬间,棕熊后掌猛地一蹬,带动整个身躯朝母熊奔去! 母黑熊身子也落下来,没等它走几步,棕熊没有丝毫停顿的趋势,悍然杀到。 “砰”的一声闷响,两头熊的肩膀撞到一起。 七百多斤的棕熊,从坡上不留力地冲下来,少说得有千斤力。 两百多斤的母熊哪里招架得住? 母黑熊吼叫着就被撞翻,在雪地里滚上一圈,白月牙儿朝上。 它连忙翻身回掌,往棕熊的鼻子上拍去。 熊类皮糙肉厚,但唯有熊脸脆弱,鼻子更是吃不得力。 棕熊晃肩,母黑熊的这一掌就拍到了它的肩头。 接着棕熊迎着母熊嘶吼的嘴,两双熊掌就扣在母熊的脸上,爪子嵌进皮肉,血就渗了出来。 棕熊七百多斤的重量,死死地往下按,带着母熊在雪里往坡下移动了一点距离。 母熊拼了命的挥舞熊掌,往棕熊脸上招呼,逼得它放手。 母黑熊转身想要跑,棕熊却一掌拍到它的后跨上。 这掌呼呼带风,一声闷响后母熊惨叫一声,整个后座一个趔趋,差点没倒在雪里。 棕熊从侧面,直接把上身压在母黑熊的身上,又带得它陷在雪里。 母熊回头想要撕咬,可棕熊竟也张开血盆大口,迎着咬了上去。 棕熊的熊嘴下边带住了母黑熊的上颚,上面利齿含住了它的熊鼻子,脖子猛地一晃,母黑熊鼻子和嘴上面部分整个被撕下来。 “嗷……”顿时赤红的鲜血飙射,喷出的红灌到母熊的嘴中,随 着它大口的呼气往外咕噜冒血泡。 因为失去了嘴,母熊的这声叫就变得怪异而莫名。 而棕熊把嘴中的血肉往旁一甩,“啪”得落到雪地上,成了模糊的一团。 母熊吃到剧痛,脚下一跌,半边胸腹处露在外面。 它连忙想要反击,却被棕熊的左前掌按在胸口月牙处,右边的熊掌攀到它的脑袋上。 棕熊眼含杀意,张开血口又是一嘴,几乎是在啃食母熊的头皮和脸肉。 母黑熊原本昨日被砍伤的结疤伤口成了个口子,被棕熊的牙齿翻起,带着血肉皮毛往下皱起卷动。 而棕熊的下嘴的熊牙,咬进了母熊的左眼之中。 母熊的眼睛上糊了血,视线中都是模糊的一片昏红。 先是暗,然后是一点白光,越来越大。 啪。 就和灯泡碎裂时的细微声响一样,母熊的左眼眼珠子被棕熊咬穿,剧烈的痛楚瞬间传到母熊脑中。 母熊身子颤栗,爆发出气力,硬是忍着被棕熊咬住头的痛死命摇晃,挣脱了它的束缚。 棕熊晃了晃身子,熊掌从母熊身上下来,咂着嘴里的血味。 而母熊的左眼已经成了一个空洞的血洞,汩汩往外面冒血。 被咬下来的头皮成了一块坠下来的烂肉,垂在前面。 此时的母熊鼻子毁了,眼睛也少了一只,迈步都是飘的,几乎是滚圈一样的逃离。 虽然小黑熊是它的骨肉,可山牲口醒事,却也不全明白。受此重创,母黑熊只想逃之夭夭。 正当棕熊还想追时,又闻到了那边令它讨厌的黑瞎子气味,向那边走去。 棕熊和黑熊的死斗变化万千,险象环生,看得三人都没说话。 “兄弟,咱先打哪个?”胡华清问。 “先把黑瞎子给打了。”赵江说。 有小黑瞎子吸引棕熊的仇恨值,加上对小牛的自信,知道它不会硬干让自个儿受伤,赵江选择先去打黑瞎子。 三人寻着血迹,朝黑瞎子的方向靠拢。 那头受了重伤的母黑瞎子没走多远,就到了一棵倒下的杨树下面呆着。 它用掌去摸自己的嘴,触动血肉生疼,在那里跟发呆蒙圈一样。 黑瞎子的嘴受了伤,上嘴下嘴都合不拢吃不了东西,加上流这么多血,战力大减,就算赵江他们不去管,也活不了多久了。 赵江说道:“登峰,大哥,你们瞄好了。等我开了第一枪之后再开枪。” “好。”两人都是答应道。 赵江端枪上脸,感受到冷风吹在脸庞,枪星对准黑瞎子胸口的白月牙儿。 打熊无外乎打两个地方,胸口和脑袋。 月牙处是黑瞎子的心脏,加上身躯大,容易中。 而脑袋则是一击致命。 “嘭!” 赵江第一枪打入黑瞎子的胸口,在月牙处射入,小眼儿进大眼儿出,从后背炸开一个血洞轰了出去。 一枪没停,赵江再次扣动扳机,又是一发打入胸口。 听到枪响,胡华清和向登峰也是开枪,两棵16号挂管的枪口都冒出青烟。 这两枪一枪打断了黑瞎子的左掌,一枪从肩膀射进去。 黑瞎子摔倒在雪里,挣扎着想要起身,掌还没撑住却是摔倒在地。 赵江接着连开两枪,则是照着黑瞎子的脑门开抄,迸溅出两朵血花。 “我瞄着呢。”赵江的枪仍没下脸,稳稳对准躺地上没动静的黑瞎子。 胡华清和向登峰没有赵江打16号挂管枪上子弹的手法,赶紧地撅枪把子弹重新上好,再合枪。 等他俩重新瞄好了,赵江才把枪栓一拉,把里面剩下的六发子弹给退了,从挎兜里重新上好十发子弹。 在赵江示意下,三人端枪靠近,看到黑瞎子的脑袋模样,又等了几分钟,赵江才把枪给收了。 一枚熊胆到手。 “大哥,登峰,你俩在这儿把黑瞎子给开了。我去上头把棕熊给打了。”赵江提着枪往上走。 上面还有两枚熊胆呢。 此时小牛的叫声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么急促,而变得有些平缓 。 “熊上树了。”赵江想。 一般熊遇到危险,都是跑,但是当打不赢别人,走不掉时,就会选择到树上面呆着。 熊可是爬树高手,四个掌一扣,蹭蹭蹭地就能窜到树顶子上面抱着去。 在山林里,熊的这招还挺好使。 可对于带枪的猎人来说,熊上了树,被瞄着那就是活靶子。 向登峰不放心:“哥,我跟你一道吧。” 胡华清也不同意,“兄弟,咱还是一起稳妥些。” 这不是不信任赵江的手把,而是关心。 赵江笑道:“那上去不知干多久,这黑瞎子胆万一搁久了掉价。” “那也不管。”向登峰摇摇头。 见两人都是坚持,赵江说:“行,那取了熊胆再一起上去吧。” 都是老手,也花不了几个时间。 第116章 敢无视我小牛 这头黑瞎子是背面朝上栽雪里的,胡华清拽住它前边胳膊,向登峰拽它后腿,两人一起使力给它整面翻过来。 胡华清拿出侵刀,从脖子下刀,小心翼翼地破开血肉,冒出蒸腾的热气。 他把灯笼挂和护心肢割断取出来,完双手放进胸膛里,碰出一枚熊胆来。 这枚熊胆呈灰绿色。 “江哥,草胆。”向登峰说。 “来,装这里面。”赵江从挎兜里拿出一张大白布,这是为上山打熊胆专门带的。 可他只带了两个,待会儿打了俩还是不够装,还是得把背心给撕巴了裹起来。 赵江用白布给熊胆装好,放进了兜里。 听着那头还在吠叫的小牛,赵江把手一挥:“走,早打完早回家!” “诶。”胡华清把沾了血的手在雪里一搓,起身跟上前面二人。 那头的南坡里,小牛正驻足在树下,不断冲上面叫。 而距离地面高高的树顶子上,小黑熊前掌扣前掌,两条腿盘在一起,死死地抱住树干。 它嘴里不断发出“吱啊”的叫声,想唤它妈来,一双小眼时不时就往下看。 如果是野猪,只要没上三百斤,狗帮够硬,靠它们自个儿就能杀下来。 可只要是黑瞎子,哪怕是这头九十多斤的小黑熊,纯靠狗就定不下来。 黑瞎子那双掌厉害,连抓带扣,和人似的,不见仗的猎狗能被它扒拉得晕头转向,浑身挂彩。 但小牛是啥狗啊,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掏上一口就往旁撤。 小牛且战且走,就拖着小黑熊,过了这么久,还是在这片转悠,没跑出去太远。 小黑熊没见过狗这玩意儿啊,一直馋它身子,心里害怕,急得乱叫。 于是,它瞅着一颗树,没加思索地就蹭蹭往上溜,攀到顶上,想等它妈来救,或者小牛自己走掉。 见小黑熊上了树,小牛反而不着急了。 猎物定了死窝,只等主人赵江过来开枪就能吃肉,所以小牛的尾巴都开始摇晃起来。 那头枪响炸开后,小牛叫得也急了,催促着赵江赶紧过来呢。 可它把嘴一闭,鼻子一仰,转头盯住后面。 刚与母熊厮杀完的棕熊晃着脑袋迈步走来,整张熊脸上还沾着黑瞎子溅射出来的血。 小牛冲它叫,可棕熊只是撇了一眼,就往树上小黑熊瞅。 小黑熊闻见了熟悉的气味,还以为是它妈来了,可更浓重的是令他恐惧的气味。 小牛蹿上前,一口往棕熊的屁股下嘴,撤回来,嘴往旁边吐——咬了一嘴的毛。 棕熊皮糙肉厚,这点伤害根本没当回事儿。 它都懒得伸掌去掏,自顾自地往前走来到小黑熊的树下。 “汪!汪!” 小牛围在它四周转,凶狠地冲棕熊叫。 棕熊站起身来,两只熊掌扣在树的树皮里,用身体的重量压过去,前后摇晃起来。 棕熊七百多斤的体重,这树被晃得吱啊吱啊的,那树干越往上越细,带起来的晃动幅度也越大。 小黑熊抱着树,跟着前后摆动,一下头往前栽去,一下又后背往后压,吓得它乱叫。 棕熊是想硬生生地把小黑熊给摇下来。 突然,棕熊的动作一顿,它感到一阵痛从身下传来,痛得它发出叫来,“吭!” 小牛的性子在猎狗里也是独一份的,刚才见棕熊没把自己当回事儿,这心里能乐意? 棕熊站起身来后,原本贴着地面的胸腹连带下面就暴露了出来。 小牛眼里闪过光,往前一跑,脑袋从棕熊的胯下钻过去,头一仰,对准上头就是一口! 这下棕熊可不能无视小牛了,右掌往下一掏就想抓。 可小牛这口含毛带肉的,在牙齿里滚上一圈就松开,顺着就往前出溜了,黑瞎子这掌连它尾巴都没碰着。 棕熊还想晃树,可每次它双掌攀在树上,小牛就意图明显地往前盯住它两腿之间,棕熊又只能把一只掌垂下来。 一熊一狗的动作来回试探了那么几下,当棕熊再次摇晃起树来的时候,小牛跟箭射出去一样,狠狠钉住棕熊平 时藏在厚厚毛里的脆弱处下嘴。 这次是正面上的,小牛一口得逞,还左右摇头撕扯,四条腿在雪里发力往后拽。 这比刚才可疼多了。 饶是棕熊皮糙肉厚,那双站立的后腿也是轻微一颤。 完小牛再次退到后面,就瞅着棕熊叫。 棕熊:…… 这下它急了,两双前掌在树上一撑,“嘭”得砸在雪里,四掌着地吼着就朝冲小牛扑过去。 小牛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叫。 棕熊恼了,熊吼连连,每次落地都砸的雪烟四起。 但熊跑得是没有猎狗快的,小牛又专门带着它在这坡上绕圈,棕熊追了好一会儿始终和小牛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等跑回到小黑熊抱着的树下,棕熊不想管小牛这可恨的家伙了。 可瞅小牛对它身子虎视眈眈的样子,棕熊又不敢摇树了。 这咋办呢? 小黑熊它是必杀不可的,这是刻印在棕熊血脉里的原始本能。 棕熊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它两双熊掌的爪子扣在树上,后腿使力一蹬,竟也蹿上树! 棕熊想着,摇树不行,它就上树去掏那小黑熊,还不用管小牛。 这棵树有些支撑不住它七百多斤的重量,棕熊的后腿离地以后,随着它的动作,树条子被晃得哗啦啦作响,树干也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吱吱声。 棕熊想得挺好,可小牛瞅见棕熊悬在外面的大屁股,往后一阵助跑,看准目标,狗嘴一合,再次叼住了棕熊! 而且小牛这回没有一条腿撑在地上,全靠嘴巴挂住棕熊身子,整个的悬挂在空中,全部的体重往下坠。 棕熊痛得原本该蹬树的后腿一滑,蹬空了,身子往下落了段距离,小牛叼着它随之晃动,更是一阵血淋淋鲜活的痛。 它连忙用空着的那只脚去蹬小牛,小牛全靠咬力支撑,已经脱口落回雪地上。 可棕熊那一蹬,熊掌上的爪子还是刮蹭到了小牛的身上,背往下那儿的皮上渗了血。 小牛落地后一个咕噜翻身,冲着树上的棕熊叫起来。 摆脱了小牛,棕熊可算是松了口气,盯住上面的小黑熊,不紧不慢地爬。 等它爬到中段的时候,原本树干发出的细微咔咔声逐渐明显,伴随连续的脆响,一道断折的裂口出现,不断崩开,往两边蔓延。 第117章 养不了的小黑熊 裂口不断扩大,随着咔擦一声,木屑横飞,这棵树彻底断开,往一边倒去。 和着小黑熊的惊叫,它与棕熊都是抱着树‘轰’得一起砸到雪上。 而倒塌的树也把前面的小树压弯。 一时间,被砸起的雪和雾一样,扑扑朔朔地弥漫在空中。 棕熊和小黑熊摔下来,一时间都有些蒙圈。 可它们皮糙肉厚,加上有雪缓冲,晃了晃脑袋就算好了。 棕熊闻着味儿就想去追小黑熊。 “嘭!” 正当此时,一声枪响在林间炸开。 有雪烟弥漫,赵江看不清情况,冲天开了一枪。 他也没回头:“登峰,大哥,待会儿熊霸冲出来,你们还是先等我开枪。” 赵江站定,向登峰与胡华清也是持枪,距离他十多米的距离一左一右端好枪,三人站位呈一个三角形,三人都是瞄向那团雪烟。 枪响三秒,一个模糊的黑影从雪雾中显出来,且迅速扩大。 随着棕熊的跑动,轮廓逐渐清晰。 “吭!” 一个硕大狰狞的熊头最先钻出雪雾,上面满是血结成的雪霜,张口愤怒地冲坡下的赵江三人嘶吼。 这声吼带着被小牛掏身子的怒气,还有浓浓的杀意。 如此近距离的在耳边炸开,回荡在山林中,三人头皮都是麻酥酥的。 向登峰和胡华清二人刚见识了棕熊的残暴,此时都是无比紧张,扣在扳机上的右手食指轻轻发颤,挪动枪管,用枪星瞄住那庞大的身躯。 但他俩记着赵江的话,赵江不开枪,他俩不会开。 所有的山牲口,听到枪响的第一反应都是跑。 唯独熊在距离近的情况下,反而会顶着枪杀上来! 此时赵江正对棕熊,两者之间的距离在四五十米左右。 这点距离对于愤怒的棕熊来说眨眼就到。 棕熊往前一窜,身子就杀出去好长一段,能看到随它起伏,皮下的肌肉的鼓动。 要说被黑瞎子坐住,两百多斤的体重,运气好的话还有一条活路。 可这头棕熊七百多斤,光是被它这样一撞骨头就得散架,要是被坐到屁股当下,不是死也落个残废。 “汪汪!” 小牛跑在棕熊的右边不断追赶。 枪响就是决战的信号,猎狗会更加勇猛。 可棕熊冲成这样,小牛找不着下口的机会。 “嘭!” 赵江头靠在枪上,盯住不断靠近,愈发靠近的棕熊,在它下一次起伏时扣动了扳机。 第一枪打中胸口,棕熊的身子一顿,落到雪里,可没有任何停滞再次冲过来,而且速度变得更快。 赵江又连开四枪,还是射入棕熊的胸口。 听到赵江枪响,胡华清和向登峰紧绷着神经,当下手指就扣了下去,打出两发。 一枪击中棕熊的右边肩膀,一发打到胸口上边,棕熊身上开出好几朵血花来。 “吭……” 棕熊落地时熊掌没有吃住力,砸在了雪上。它身子抽搐着还想站起来,却是不断摔下,身下的血流出,染红了大片的雪,空气中顿时出现浓郁的血腥味。 小牛扑到棕熊的身后,咬住屁股不断凶狠地撕扯,嘴里不断发出威胁之音。 “大哥,登峰!”赵江仍举枪瞄准,大声喝道。 棕熊生命力极其顽强,甚至打穿内脏,灯笼挂落到腹中,都还能存活几分钟,悍不畏死地靠着恶意攻击。 这邪的还会装死,专等猎人靠近临死反扑也要拉个垫背的,不得不防。 打完一枪之后,胡华清和向登峰二人都是撅枪换子儿,只是他们没赵江那么顺滑。 听到喊,赶忙地合枪,齐齐瞄准在地上没动了的棕熊。 见两人端好枪,赵江才把打剩下的五发子弹退出来,从挎兜里一抹将一联十发子弹入枪膛。 他眼盯棕熊,手上动作不断,伴随咔咔的金属脆响,赵江猛拉枪栓,拽弹仓,使手一拨保险,“啪”得抬起枪管。 他走距离棕熊三五米的距离,冲着棕熊的脑袋连打两枪。 第 一枪射进脑袋时,棕熊还发出了一声闷吼,身躯整个一震。 第二枪除了子弹带来的颤动外,棕熊就再无动静了。 棕熊彻底没了声息。 从棕熊雪烟中杀出,到身中数枪彻底倒下,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赵江把枪一松,呼了口气,第二枚熊霸胆到手。 他扭头望向上面,那儿还有剩的最后一头小黑熊。 “小牛!”赵江唤道,手往上面指。 小牛原本钉在棕熊身上撕咬,听到主人唤,抬起头来。 猎狗听不懂人话,却能从人的动作神态和相处中大概明白意思。 小牛仅仅是抽了下鼻子,就往上奔那头小黑熊而去。 “兄弟,小牛真是灵性啊。”胡华清称赞道。 赵江笑了笑,“还剩头小的,咱赶紧给它打了。” 连棕熊小牛都能局限在一个范围内跑动,这头九十多斤的小黑瞎子更不消说。 小黑瞎子张着嘴,不断发出叫来,也是两腿直立站起身,两个熊掌提在白月牙儿前,不断挥舞,逼退想要近身的小牛。 小牛不断想偷后,小黑熊正对着它不断转圈。 黑瞎子就是这样,别看它只有九十多斤,一双熊掌能把一百一二的猎狗拨弄来拨弄去的,只有靠猎人才杀得掉。 见赵江举起枪来,胡华清急忙说:“兄弟,等一等。” 赵江把枪给放下,问道:“咋了?” “兄弟,咱能不能把这小黑熊给弄回家啊?”胡华清问,“等养大点儿了再杀,熊胆不是更贵吗。” “对啊江哥,咱给它擒了吧。”向登峰听了也觉着能行,“胡大哥,你这脑子还真好使。” 胡华清被夸,嘿嘿一笑,看向赵江:“兄弟,咱干吧!” 赵江撇了下嘴:“干啥啊干,拉倒吧” 见两人一怔,赵江解释道:“人养黑瞎子,都是要从黑瞎崽子开始养,这头都这么大了,咱拿住啊?别还把咱给整伤了。” 反正赵江纵横山林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能生擒黑瞎子的猛人。 见胡华清还是有些不死心的样子,赵江接着说:“大哥,就算咱弄回家了,用啥东西来喂啊?这冬天给它找个仓子睡觉还成,之后不得每天上山给他拿吃的啊?” 这年头养殖业远远没现在发达,没有饲料这种玩意儿,想给它找吃的,就只能从山里掏。 这家伙食量还不小,到时候赵江也不用上山打围了,白天和他妈王桂上山,他妹放学了也背个篓子去捡。 胡华清一听,眼睛咔巴下,没说话了。 向登峰连连点头,“嗯,这干不得。” 见两人没了异议,赵江举起枪来,瞄准大张手臂的小黑熊,同时嘴里吹响一个起伏的口哨调子。 听到这声调,原本扑在小黑熊身边的小牛行动瞬间改变。 第118章 神清气爽的王桂 小牛原本转在小黑熊的周围,赵江就不敢开枪,怕打到了狗。 这头小黑瞎子还未成气候,听到枪响也不会顶着朝人冲来。 而猎人在与猎狗长期相处中,可以用简单响亮的音节来培养固定的行动。 赵江的本领与郭炮一脉相承,短促的起伏音调响起后,小牛身子一晃就离开了小黑熊,把它那胸前的白月牙儿亮了出来,方便赵江开枪。 “嘭!” 在小牛闪身片刻,赵江毫不犹豫地开出一枪。 这枪直接打在张牙舞爪的小黑熊脑门上,它头往后仰,晃了两步便倒在雪地上。 赵江往前走了几步,枪管子往下指,一枪钉胸,一枪爆头。 “汪汪!” 这时小牛才又从旁杀来,咬着小黑熊的身子摆头撕扯,发泄心中那股子狠劲儿。 “呼。”赵江呼出一口白气。 三枚熊胆到手。 赵江松开抓住枪把的左手,右手一提掐住冒烟的56半,刷得插在雪里。 他回头的时候对上向登峰和胡华清二人眼光,笑道:“愣着干啥,开膛啊!” 听到他喊,两人才反应过来——实在是太利索了。 “向兄弟,你去开小黑熊,我去把下面的棕熊给整了。”胡华清说。 “好。”向登峰乐呵地点头,拿出侵刀蹲到小黑熊身旁,等赵江把小牛弄走后开膛破肚。 “哥。”向登峰捧出小黑熊的熊胆,和他妈一样是枚草胆。 赵江从挎兜里拿出剩的另一张白布,将这枚熊胆裹好,小心地放好。 他看着下面喃喃:“忘把白布给胡大哥了。” “江哥,小牛真厉害啊。”向登峰感叹道。 从纠缠到响起口哨果断闪开,和赵江娴熟的配合,如使臂指。 见到被开膛破肚呼呼冒热气的小黑熊,小牛蹲在一旁不停地摇尾巴。 它口水都从嘴里往下流,可仍然没有上前,这就是懂规矩的好猎狗,再馋也不会上前动打下来的猎物。 “江哥,怎么喂?”向登峰问。 赵江蹲在小牛的身后,两只手附在它脖子上来回揉,“紧着好肉喂!” 听到赵江这样说,向登峰也是从小黑熊的肚子上割下一条条的肉。 经常和向登峰一起上山,而且每次开膛都是这人,小牛也熟悉了,吃他喂的肉。 等小牛的肚子圆滚滚的坠下来,再把肉拿过去扭头不吃时,向登峰才停手。 向登峰用绳子把小黑熊给拴好,拽住跟赵江走,去找下面的胡华清。 “兄弟,兄弟!”胡华清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用手正了正帽子,迈着步子跑上来,把一枚硕大的熊胆迫不及待展开给两人看。 赵江和向登峰头往前凑,瞪大了眼。 这枚熊胆摇摇晃晃,里面都是满满赤铜的胆汁,大小甚至比小孩脑袋都大。 这头熊霸出了铜胆! 向登峰激动地直接在雪地里一跺脚,“江哥,掏上了!” “我兄弟的手把真没得说。”胡华清捧着沉甸甸的熊胆说。 这熊胆拿的,感觉一点儿不费劲呢? 不到一个上午功夫就干下三枚熊胆,起码三千块钱,谁赚钱也不是这样赚的啊,谁家赚钱一上午能抵别人全家七八年啊。 赵江他们说出去,别人估计还奇怪,这熊也不像野猪聚群生活,咋还能成堆的往家带呢? “要不是李宏发他们惊走黑瞎子,咱还撞不上这熊霸和黑瞎子打架呢。”胡华清感叹道。 “是得好好谢谢他们哈。”赵江抿着嘴说,三人都是哈哈大笑。 赵江正想问胡华清他那熊胆是拿啥裹的,就看到他棉袄下的背心儿露了出来。 胡华清也是给背心撕巴了,用来裹熊胆。 赵江一怔,虽说背心不咋管钱,但现在年头的人都节俭。 特别是胡华清家,条件都那样了,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件衣服。 “兄弟,你说这熊咋整,是在这儿扒了,还是咱拖回去?”胡华清问。 赵江没有多犹豫,“都不扒肉了。这头熊霸扔这儿,让我爸明找人拖。咱把俩 黑瞎子经管回去。” 棕熊的熊掌他也没卸,太沉了不好带,赵江就只把熊鼻子和波棱盖取在挎兜里。 这回上山猎熊,结束的比赵江预计的快,拖着黑瞎子回屯也不耽搁。 “行。”胡华清点点头,走到下面给母黑熊腿上栓上绳子。 刚才还在山林中怒吼争斗的黑熊,此时了无生息,两百多斤的身躯在雪地上拖拽而行,一路往福林屯而去。 三人拽着大小黑瞎子进屯的时候,不到十一点半。 此时还没到饭点,屯里人还在外面走家串巷闲聊。 见到赵江领头,拽着两头黑瞎子进屯,呼啦啦地都围上来。 “哎呀,两头黑瞎子呀。” “啧啧,赵江怎么每回上山都不带空手的啊。” “妈妈,我也想学打围。” “学个屁!没看到昨天李宏发好悬保了一条命吗。” 赵江拎着他们往家走,而小牛没管他们,先一步进了家里院子。 小牛进院子就开始叫,王桂知道是它回来了,赶忙出来。 见到家里的女主人,小牛兴奋地往前凑。 在小牛眼里,从日常的观察言行中,不同的家人家庭地位也是有排名的,而王桂无疑站在顶端。 见王桂蹲下来,小牛两条前腿按在她膝盖上,就伸舌头想去舔王桂的脸,却被她给挡住了。 “瞧你嘴油的。”王桂笑道。 小牛嘴边都会油腻的,肚子还圆成这样,王桂一看就知道儿子是干下物来了。 一个上午进山,不到晌午回来,这一枚熊胆进家,又是一千多块。 自家儿子真有出息。 王桂心里感叹,别说,儿子打围是真行,越干越赚。 她摸了摸小牛的脑袋,起身双手叉腰,望着天,松活了下后背,直感觉神清气爽,不禁喃喃:“家底子是越来越厚了。” 到时候一定要给儿子寻个好媳妇,盖个大大的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越来越有盼头。 当妈的都惦记这个,王桂想到未来的美好愿景,心里就热乎的出神了。 正想着呢,一群屯里屯亲闹哄哄地拖着黑瞎子往院里走。 “妈!”赵江摆着手喊道:“拿家伙什!” “哎呀,是哈。”王桂双手一拍膝盖,赶忙地往外屋地走,“妈去拿。” 等她拿了一盆刀啥过来,让大家自取帮忙。 “大娘。” “婶子。” 向登峰和胡华清和王桂打招呼。 “诶。”王桂笑应,她这才看到还有一头小黑瞎子,眉开眼笑,“儿子,这干俩啊。” 不止一枚,是两枚熊胆。 赵江凑上前,拍了拍放身前的挎兜,小声地说:“妈,待会儿人走了给你看。” 王桂往后一退,眨眨眼,还有惊喜? 第119章 可劲儿造! 人多力量大,等给帮忙的人都拿了几斤好肉后,赵江招呼王桂、向登峰和胡华清一起进屋。 “搁家吃了饭再走啊。”王桂对二人说,她还要用麻袋给他们装熊肉呢。 这哥几个关系处好了,别的不说,王桂知道真出了事,胡华清和向登峰都不会丢掉赵江不管。 趁着她转头的功夫,赵江先从挎兜里拿出那枚小黑熊的熊胆,王桂回头就正看到。 “呀!”王桂赶忙从他手里接过去,这枚小,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小黑熊胆,“把另一个也给我,妈去烧水蘸一下。” 赵江又把母黑熊的那枚熊胆取出来,交到王桂手里,让她一左一右提着。 王桂心里乐滋滋的,转身想往外屋地走,“妈蘸完熊胆就做饭啊,你们快去洗把脸,上炕暖乎会儿。” 这家里的肉多,中午正好拿熊肉多做几道肉菜,剩下的拿水浇冻住。 虽然冰天雪地,肉直接放缸里存着也保,却会有股味道,没那么好吃。 被水浇了一遍,等要吃的时候,肉味道还是新鲜的。 王桂正欲迈步,左边肩头却被身后一只手给搭住,轻轻地拉扯。 站他面前的胡华清和向登峰两人也是满脸堆笑,齐齐伸出食指,往她身后戳。 “大娘,还有呢。”向登峰忍不住有些嘚瑟地说,嘴角都压不住。 “还有,还有啥?”王桂诧异道,两手提溜着熊胆回头。 她眼睛当即被一抹金属的赤铜色给吸引,占据她整个视线,下意识后退一步想看全貌,没办法,实在是太大了。 赵江一手拽了拽王桂后,忙又伸到下面捧住沉甸甸的熊胆。 “熊胆?”王桂问。 “铜胆。”赵江笑道,“遇上头七百多斤的熊霸,咱给它磕了。” “上回见到这么大的熊胆还是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你爷带回家的。”王桂围着大铜胆看了一圈感叹道。 一枚实属惊喜,两枚倍感幸福,赵江这又碰出第三枚,王桂感觉心里都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 三枚熊胆王桂就拿不住了,赵江跟着他妈出去,洗锅烧水,把三枚熊胆都给蘸了,完挂到家里仓房。 现在仓房里,除了今天打的三枚熊胆,还有秋的时候救郭炮的一枚,上山找老舅杀双仓的一枚。 这垂下来的绳子,一溜地接连五枚熊胆排排站悬挂着,看着好生硬气。 赵江作为上山的把头,今天打下来的熊胆要搁他家处理晾干,到时候卖也是他经手给大伙分钱。 “大哥,登峰,这熊胆还得晾,到时候卖了咱分钱。”赵江说。 “兄弟,说这干啥,都听你的。”胡华清说。 别的不说,上回那么大一枚铜胆,赵家人眼睛都不眨就给他胡华清了。 太敞亮了。 “嗯。”赵江笑着点点头,回头望那一溜的熊胆。 他打算在过年前,把头两枚熊胆给卖了,这胆不再鼓胀,能当药材被收购了。 第一枚熊胆是和郭炮、向登峰一起杀的。虽然郭炮说不要,但赵江也要把钱拿过去,至于郭炮收不收是另一回事。 第二枚熊胆,当时铜胆整个给了胡华清,这枚就没他的股。剩的是老舅和赵江两家分。 这样卖了,各家都欢欢喜喜拿笔钱,过个好年。 这次赵江还是打算去城里卖,借卖熊胆的机会和前世的老熟人搭上线,当时赵江可是药材收购的大主顾,还是有些人脉在的。 听到儿子打算进城卖熊胆,王桂说:“儿子,到时候你去,妈跟着一起去。” 这要过年了,城里卖的东西多,也热闹,王桂也想去看看。 “行啊妈,到时候咱一块儿,你看到啥喜欢的咱就买。”赵江笑道,自家现在炕柜里厚厚的一沓大团结,王桂乐意买啥就买啥。 王桂拍拍赵江的肩膀,乐呵地说:“等会儿的啊,妈马上把饭给做了。” 见她坚持,胡华清和向登峰也没外道,三人去收拾了下就上炕等着开饭。 “来,胡大哥。”向登峰给二人散烟。 胡华清抽着烟,想到了什么,对两人说:“兄弟,上回说的滑雪板 做好了,之后给你们拿家来。” “好啊大哥。”赵江乐了,没想到胡华清做得这么快。 有了野猪皮做的滑雪板,就能走得深些,往高山上走,山后堵也没问题。 山后堵,就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没有路和坡。这种地方多是跳石塘,容易出老虎崽子。 山后堵和高山尖子一样,雪都厚,还宣,就是雪软,人脚踏上去就陷,不好走道。 踩着滑雪板就来去自如,不成问题,赵江打算之后找个时间去高山尖子下夹子,捉大皮,也就是紫貂。 那也是真的好东西,在皮毛里卖价很高。这冬多笔进账的机会可不能浪费。 “江儿,来端菜!”外屋地传来王桂喊。 三人都是转腿下炕,去往屋外。 王桂今儿做了红焖黑瞎子肉,黑瞎子拆骨肉蘸蒜泥,白菜炒黑瞎子肉片,炝土豆丝,每道都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盘,主食吃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这在屯里的伙食,绝对是头一档的硬,连屯长梁晓民家都赶不上。 “大娘,这做得也太多了!”向登峰喊,“咱也吃不完啊。” 王桂嘴角扬起,充满豪气地挥手,“可劲儿造就行了!” 家里肉多,还怕吃不完呢,说话当然硬气。 “大哥,来。”赵江三人碰杯喝酒。 因为下午还要去郭炮,所以赵江和向登峰两人都没喝太多,把着量。 胡华清没事儿,好酒好菜的,就用大茶缸子喝酒。 赵江夹子一筷肉,往蒜泥里滚一圈送进嘴里嚼着,这小黑瞎子的肉怪嫩乎,完他小口地抿了一口酒,舒坦地出气儿:“啊~” “妈,我和登峰去郭炮那儿,估计要待上几天。”赵江对他妈说。 要进山去打鹿,肯定得住山里窝棚,赵江的东西王桂已经收拾好放西屋炕上了,向登峰的也被方婧送了过来。 “这回去找郭炮,正好让他帮忙买几条好狗。”赵江说,还有头狗进财,他也想早些牵进家门。 如今对儿子要买狗,王桂一点意见没有,连连点头,“儿子,钱够不?妈再给你拿点儿?” 赵江笑道,“有的妈,不急。” 听到赵江提起狗,胡华清也是想起自己的承诺:“兄弟,这几天我就给你把大青龙买了,牵你家院里。” “买那玩意儿干啥啊!”王桂听到放下碗筷,第一反应都是诧异,屯里李宏发家这狗都成笑话对象了,自己儿子咋还寻思它呢? 没等赵江回话,院子外传来三声汽车喇叭。 随后是一个豪爽熟悉的声音响起,“赵小,搁家吗!” 第120章 幽冥鬼火 听到外面喊,炕上的人都是一怔。 赵江最先反应过来,正念叨着呢,说曹操曹操到,郭炮来了! “郭爷,郭沧!”他对其他人说。 “郭爷咋来了呢。”王桂自言自语。 “大娘,那还寻思啥,肯定是要找我江哥进山打围呀。”向登峰笑着接话。 郭沧头声儿,没唤他爸赵山,直接叫的赵小嘛。 “呀。”王桂一听,拍了下赵江的胳膊,“儿子,要是那老爷子叫你一起上山打围,可千万别去啊。” 都这么大岁数了,折腾不得。 “放心妈,我心里有数。”赵江点点头。 他搁下碗筷,挪腿到了炕下,“我去迎迎。” 其他人把筷里的肉赶忙往嘴里送,嚼着也跟住一溜地出屋,就见一辆大卡车停在院门外,郭沧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下来,那只断耳格外注目。 赵江忙去把院门打开,看到他的郭沧哈哈大笑,拽住赵江胳膊一拉,和他肩膀一撞,右手环到他背后,大力地拍了拍。 隔了一段时间没见,看到自己的老师傅,赵江脸上也是止不住地露出笑意。 见到熟悉的亲切的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心里就是高兴。 向登峰、胡华清站在赵江身后,招呼道:“郭爷。” “欸。”郭沧松开赵江,笑着点点头。他认识向登峰,却没见过胡华清。 “他叫胡华清,也搁咱屯住,都自家兄弟。”看到郭沧视线,赵江介绍道。 “嗯……”郭沧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胡华清,倒没别的意思,就是寻思这爷们儿脑门咋长得这么阔。 “江哥!”郭岳把车停好后,赶忙从驾驶座绕过来,跑得狗皮帽子都要掉了,使一只手扶住。 “我家岳,天天啊在家念叨,江哥咋还不找他来杀熊仓子呢,我江哥呢?每次外头有啥动静,他马上就不闷了,招子一亮,下炕蹬鞋就跑院里去看,一天来回个十几出,这弄的。” 一边说,郭沧还学着郭岳探头的动作,眼睛瞪圆地往左右看,小张着嘴。 完他又模仿没看到赵江的失望神情,眉毛一耷拉垂下头来,怂肩膀坠着胳膊走了几步。 郭沧停住步子,直起腰背笑问,“江小,我当爷的,可不得替我大孙儿问问咋回事儿啊。” 说着郭沧拍了拍赵江肩头,昂了昂头。 这句话是开玩笑,可郭沧充满岁月痕迹的脸庞学郭岳的样子实在生动,笑着质问,语气说得郭岳和在家苦等丈夫的小媳妇一样,满是幽怨,整得众人都咧嘴哈哈大笑。 王桂看了眼郭岳,笑得抹了下眼睛,这老爷子太逗了,没想到除了他们当爹妈的,还有人天天搁家念叨他儿子赵江呢。 赵江看郭沧的状态挺好,这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少掉紧绷绷的感觉。 见众人都笑着望他,郭岳脸刷得红了,连连摆手:“哪有啊爷,不是,我……” 郭岳也没想到他爷会整这出啊。 见他忙慌样子,大家又是一阵捧腹。 赵江笑道:“郭爷,其实我吃完饭,正准备和登峰找你去来着。” “哦?”郭沧摸了摸下巴,“赵小,有事儿你说,我也正有事儿想找你呢。” 听闻这话,郭岳表情一怔,看向他爷,搁家时候不说他开车,找赵江带他去杀熊仓子吗? 咋成他爷找赵江有事了? 对上大孙子疑惑的目光,郭沧笑得眯起了眼,“我不说找你江哥杀熊仓子,你能那么乐呵地开车啊。” 郭岳:…… “不急郭爷,咱进屋唠吧,这外头多冷啊,快上炕暖和暖和。”赵江笑说,“有啥事儿咱吃喝着聊。” “对,这酒菜都现成的,走,进屋。”王桂说,招呼大家走道。 作为晚辈,她让郭沧走到前面。 进到院里,小牛见到老主人,不住地叫,在一个地方小范围的转圈。 郭沧和郭岳走过去,郭沧蹲下来揉了小牛的脑袋,看到它身上的轻微刮蹭伤,还有圆圆坠下来的肚子。 郭沧笑着呼出口气,心里甚是欣慰,“没少吃肉吧小牛。” 又再它顺了顺 它脊背,手弄了几个来回后才起身。 众人回到暖乎的东屋,郭沧两人把帽子和棉袄都给摘了,赵江他们先上了炕,都往里挤挤,给爷孙空出炕上的位置。 “来,郭爷。”赵江洗了俩茶缸子,给两人倒好酒。 “好。”郭沧点头,端起茶缸喝了一口。 他看赵江家炕桌上的菜,好家伙,一眼望去都是黑瞎子肉,太特么硬了。 哪怕是呛土豆丝,都使了熊油,每筷子夹下去土豆丝都油亮油亮的,在这年头也是道硬菜! 郭岳都看呆了,他家家底不错,可他爷郭沧不咋上山干肉后,炕桌上也不能一次摆这么多肉啊。 “赵小,你这是干了几头黑瞎子啊?”郭沧问道,他叨了几口肉,尝出来不是出自同一头黑瞎子身上,滋味儿有差异。 “大小俩黑瞎子和一头七百多斤的熊霸。”赵江答,“撞上它俩干架了,上午刚从山里回来。” “哟,熊霸啊?”郭沧摇摇头,“那玩意儿见了黑瞎子可凶了,这打下来不容易。” 他看着一桌子的黑瞎子肉,觉得把小牛托付给赵江真是没错。 郭岳听到赵江他们一伙早上就干了三头熊,惊得张大了嘴,连肉都忘了咽。 “江哥,你这么恶啊。”他右边腮帮子鼓起来,里面还含着饭和肉,都没顾上咽就端碗端筷地问。 郭沧大力地拍了下他的背,给郭沧弄得一下往前栽了些。 “咋说话呢。”郭沧说。 “江哥,你太牛了,我就没见过村里有谁打围能一次干三头熊。”郭岳有些震惊地看向赵江,又转回胡华清和向登峰那头,“你们屯打围一直这么猛吗?” 胡华清仰头哈哈笑,“屯里没这么猛,是我兄弟一直这么猛!” 闻言,大伙都笑。 “大哥,别抬举我了,没小牛咱也不能这么顺当干下来啊。来,喝酒。”赵江举杯,大家碰了一下,一起下肚。 这话说的,郭沧听了就舒服。 有人夸自己儿子,王桂也是自豪,开心得眉眼弯弯。 既然郭沧他们开着车来了,待会儿正好跟着一道走。 炕上吃喝着,赵江说了想要弄鲜鹿枪的事。 郭沧喝下一口酒,露出笑容,“害,这算啥事儿啊。我有个老朋友,叫邱二,在山里压窝棚,他能有招整着。” 以前的年头,每家生孩子多,生活条件也困难,名儿起得也简单,他排行老二,就叫邱二。 话头一转,郭沧盯着赵江:“其实我来找你,正好和他有关。” 赵江忙说:“郭爷,咋了?邱爷遇上啥难事儿了?” 这住山里,郭沧还专门开车找赵江帮忙,不能是遇上啥了吧? 郭沧点点头说道:“他一个人在山里住,这打下肉了就在外面雪里冻住,要吃的时候再拿。 前几天他醒了往外看,感觉这埋的肉,有的被掏弄从雪里翻出来,肉也被啃了。 可他连着几天下套溜套回来,都没看到是啥山牲口干的。 有天晚上,他听到外面有动静,打着手电,出去冲天就是一枪。” 郭沧拿手比了个朝上的姿势。 “把啥给惊走了?”向登峰两手肘撑在炕桌上问。 郭沧摇了摇头,“我老朋友当时没来得及披衣服,吹风冷,原本想着这儿也不高,不会是黑瞎子,啥小山牲口听到枪响跑了就完事,就打算赶紧回窝棚里。 可枪响之后,围着他的窝棚一圈,传出踏踏踏的密密脚步。” 在那个夜晚,邱二顺着从他脖子往里灌的呼呼冷风扭头看去,在冷清月光下,几十双或苍白或暗绿的眼睛,如同幽冥飘摇的鬼火燃起,迎着他的视线冷冷地齐齐望住他。 从前面的雪地,一直站到坡上,分散着将他环绕。 有那么一瞬间,邱二感觉脊背那条骨头在嘶嘶的冒冷气,握住枪的发红手指也开始打颤。 第121章 红狗子 “郭爷,啥玩意儿啊,听着那么邪性呢?”胡华清问。 光是想到一盏盏如鬼火般燃烧的眼睛,在晚上围住一人,谁心里都得犯怵啊。 郭沧没答,转头看向赵江,“赵小,你说呢?” 赵江想了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山里成群的野兽不多,结合邱爷窝棚的地方,能这么横的,只有一种。 “郭爷,是红狗子吧?”赵江说。 郭沧点点头,叹了口气,“对。” 红狗子,是山里人对豺的称呼。 豺外貌和狗极为相似,每只在四十多斤上下,除了肚皮和四肢内侧是白色的,其他地方一身的皮毛全是红棕色,所以唤为红狗子,常常集群行动,一个豺群多的能有三十多头。 那天深夜里,邱二打完第一枪,这群豺还不跑,反过来将他围住。 这是把他视为狩猎的对象了啊。 邱二唯恐生变,忙把手电筒往四周照,同时嘴里大声发出喊叫震慑豺群,忙慌地跑回窝棚里。 这老爷子使的是过去的老洋炮,用的不是制式子弹,打完一枪得重新往里面灌枪药上子儿,挺费时间的,比16号枪撅枪把上子弹都长的多。 他一刻也不敢停,忙慌地灌好,站到窝棚口,手电筒搭在枪上,也没咋瞄,对准坡上站的最高的一双眼睛就扣动扳机开了出去。 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下,站立坡头的一抹红影闪过,伴随更加浓重的火药味儿,这群红狗子才刷刷地跑入林间。 等它们走了,邱二也不敢睡觉,抱着枪躺在床上,瞪眼留神外面动静,生生挨到天明,赶紧的下山去找郭沧帮忙。 听到是红狗子,大家都是脸色一变。 光是豺狼虎豹四个字,能与这些猛兽并列,就足以证明红狗子的危险性。 “郭爷,下午跟你回去,我和登峰就上山找邱爷。”赵江说,“那头站最高的,估计是豺王,咱碰见了,先冲它打。” 擒贼先擒王嘛,豺王下线,剩的豺群就没了章法,到时候挨个枪决就行。 “儿子,要这么着急吗?”王桂手搭在赵江胳膊上,哪怕郭沧在也是难忍面上担忧,手指悄悄使劲捏了捏他的肉。 王桂心里不想赵江去的,感觉太危险了。 任卓的事情虽然重要,可要赵江犯险,感觉犯不上。 这条路要是行不通,王桂和赵山商量下,赶紧找车去远的一个梅花鹿养殖场,看能不能掏弄来一个鹿枪。 可郭炮专门找上门来,儿子大了,这是人家自己关系和事情,王桂不能替他做决定。 “嗯,妈,我们都带枪,互相看着,自保没问题。”赵江把掌覆在王桂手上,轻轻拍了拍,完又补了一句:“走前我去趟屯部,找梁叔再拿棵56半,和登峰一人掐一棵。” “红狗子记仇,只要招惹了它们,必须赶尽杀绝,一只不留。”赵江说,所以邱爷碰到的问题才十分棘手。 “不用那么麻烦赵小,枪和子弹我出,我们屯那边我好拿的。”郭沧挥挥手说。 “赵小的手把没问题,要是感觉不对,两棵56半扫过去,不说灭群,能保证安全。”郭沧对王桂说,他要是不了解赵江的手把,心里但凡有一点犯怵,都不会找上门来给人家添麻烦。 郭炮的话还是有些用的,听到他这样说,王桂心里稍安。 她把赵江的肩膀正过来,对他说:“儿子,你上山下山了,都打个电话回屯里啊,不然妈没信儿,得担心了。”她摸着自个儿的心口说。 “行,妈,我下山了就先去郭爷屯里打电话。”赵江忙应道,“上山也打。” 红狗子单头不足为惧,可它们成群结队,听从豺王号令,能有些基础的战术。甚至会安排专门打伏的红狗子,专门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冷不丁从后面扑过来,短嘴的利齿专往致命处招呼。 它们善掏红食,还喜欢活掏猎物的后门,用爪子和牙齿把肠子等脏物拽出来,在战斗中就开始分食,对猎物的身体和精神都造成极大伤害。 曾有人在山里碰到红狗子,肠开肚烂,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掏食的。 从他在地上爬流下血迹,能看出当时他保有意识,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豺群分吃他的内脏。 这怕是山里最痛苦的死法之一了。 哪怕强如山君,在面对成气候的豺群前也不敢保证全身而退。 能防一时,却不能防一世。 这群豺明显惦记上邱二了,不给除掉,以后合眼都睡不到一个安稳觉。 郭沧觉得屯里没人能干这活,自己年岁又大了,所以专门来找赵江。 他瞅到外屋地摆的黑瞎子肉,知道没找错人,赵小的手把不简单。 “登峰,怕不怕?”赵江笑问。 “不怕!”向登峰一仰脖,喝下杯里剩的酒,搁在桌上,“江哥上,我也上,咱把这群红狗子都给磕了。” “嗯,好样的。”赵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帮邱爷解决豺群,拿到鲜活的鹿枪肯定没问题。 “兄弟,我也跟着你一块儿去吧?大哥虽然枪法没你好,红狗子过来,有啥的在山上也能替你扛几掏啊。”胡华清说。 冲他举斧子两次杀向黑瞎子,赵江就知道胡华清说的不能是场面话。 赵江心里一暖,说道:“大哥,不用,你帮我把大青龙弄回家就行了。” 想到赵江早上杀熊霸的英姿,胡华清点点头,“好,这事大哥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他李家以后想拿回家找不着理儿。” 听到他们说,王桂这才想起来之前说要买李宏发家的狼青,心里想买这狗自家不成傻子了吗,指定被屯里不少人笑话。 她盯向赵江,后者抿着嘴角摇摇头,“妈,放心,你儿子就不带吃亏的。” 王桂不知道儿子心里咋想的,但专业的事儿专业的人干,她也不干涉了,“好吧,那妈先给它整个狗窝出来。” 王桂当妈的,这点就是好,愿意听孩子说话,有啥的让赵江和赵兰兄妹俩自己做决定。 赵江看到旁的郭岳,笑着想,只是他等了老久的杀熊仓子,孰重孰轻,还得往后放放了。 吃好饭,赵江和向登峰带上行头准备随坐车出发。 “妈,你和我爸说,那头熊霸就在老阴沟那片林子,靠近18小班,我爸听了能知道。”赵江对王桂说。 想着昨天下好捉脚和套子,再过今天,狍子也该中了,赵江又补充道:“妈,你再和我老舅说声,起码得套个牛车,狍子多,不然拽不动。” “婶,到时候我陪竹一块上去拖狍子。”胡华清说。 这干下的物太多,得把爸和老舅都招呼上紧着拿回家啊。 “诶,好。”王桂先应了胡华清,又对赵江叮嘱。 “行,妈知道了。你稳当点儿啊。”王桂附在赵江耳边小声说,“要是红狗子不好干,咱就别硬干,我听你爷说,那红狗子群可阴了。你要有事了,妈可咋办啊。” “妈,看着不对我就溜,放心吧。”赵江见王桂要唠叨上了,忙答应道打断。 等两人上了车,车子开远了,王桂才回屋,而胡华清告别回家,琢磨买大青狗的事。 与此同时,在李宏发家里。 沈艳见着赵江他们拖着大小两头黑瞎子回屯,气得跺脚回家告诉儿子,李宏发就知道他们打的是掏自己的那头,一家人都恨得牙痒痒。 “又让赵江捡便宜了!” 沈艳气冲冲的,专门又跑到院子里,狠狠踹了脚先前宝贝的不行的大青龙,这狗不知道自己为啥挨打,呜呜地跑到一旁。 “儿子,这狗我看着就来气!”沈艳回到屋里说。 李宏发此时嘴里念念有词,咬着牙,趴在床上艰难地抬起头:“妈,我要把赵江的小牛给偷了!” 他打上了偷狗的主意。 沈艳先是一怔,完面露喜色,“这行啊,咱把他狗偷了,看他还能不能嘚瑟起来。” “这事儿你别急,晚上等你爸回来,咱再商量商量咋整。” 第122章 好吃到哭了 赵江和向登峰牵着小牛坐在车后面,让郭沧坐副驾驶的位置。 小牛常年坐车坐习惯了,并不会晕车,反而将两只前爪搭在车厢边缘,脑袋迎着风伸舌头,很是开心的模样。 等车开到屯里,要在一处拐弯时,赵江使力拍了拍车厢,“郭岳,停下车!” 卡车停下来,郭岳从车窗伸脑袋往后问,“咋了江哥?” 赵江和向登峰没答话,先从翻过车厢站到了地上。 “我俩有点晕车,慢点儿的走过去。”赵江笑着解释,“郭爷,你们带小牛先回家,我俩认识路。” “江哥,就剩一小段了。”郭岳说。 郭沧想着他们晕车难受,从郭岳背后望出去,“行,赵小,我们搁家等你啊。” “诶。” 赵江两人跟在车后面走,等拐弯过了,他拍拍向登峰的胳膊,“走,去小卖部。” 刚才听赵江说他俩晕车的时候,向登峰就奇怪,还以为他哥真不舒服呢,此时才恍然大悟,“昂,走。” 要是直接说去小卖部,郭岳指定不带停车的。 到了小卖部,里面是个大娘在柜台里织围脖,抬头见两人眼生,便问道:“买什么呀。” “槽子糕,大饼干,鱼罐头,鸡蛋糕,都给我来点。”赵江说,上门凑个四份的双数礼。 大娘一听就知道这俩人是要上门做客,把手里的针线放下,起身用红网兜装东西,顺口问道:“小伙子,你俩是去谁家呀?” “郭沧,郭老爷子家。”赵江笑答。 “呀。”大娘捡东西的手停了一下,重新抬头看两人的脸。 赵江身上挎着枪,浓眉大眼笑呵呵的,而向登峰个子高,手长腿也长,俩人特征还挺明显的。 “小伙子,你是赵江吧?向登峰?”大娘咔吧着眼,把装好东西的网兜放到柜台上问。 见两人点头,她露出笑容,“我说呢,看着就板正。” “呵呵呵。”向登峰笑道。 大娘转了下眼,把手肘撑在柜台上,小声地问赵江:“小伙子,你还没对象吧?家里有定吗?” 赵江笑了下,“没呢。” “哎呀,肯定得不少人找媒婆上你们家吧。”大娘说,“别的不说,谁进了你家门,顿顿吃饭都不能缺肉哈。” 这句话倒是实话,这段时间屯里的媒婆,时不时就会往家里跑,带某家的话来,问王桂对某个姑娘满不满意。 可赵江现在确实没这个心思,每次王桂问他都打马虎眼不正经,后来王桂一白眼,索性不问了。 不知怎的,赵江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位姑娘坐在树下,用白麻袋盖住破口的裤子,红着脸垂头,将一缕秀发往耳朵后面挽,耳尖微红,几根头发又重新掉落。 赵江现在的鼻尖,仿佛还萦绕着他往前递麻袋嗅到的若隐若现的香气,是种淡淡的幽兰香。 不知道姑娘用的什么洗头? 大娘见赵江晃了神,眼里闪过浓浓的八卦意味:“有中意的姑娘?” 赵江一个大老爷们儿,不想和大娘在此对终身大事进行过多的探讨,不然没多久这话头就要被传出去。 正当他想再开口岔开话题时,身后的向登峰往前跨了一步说道:“大娘,我也没对象。” 赵江扭头,诧异地盯着他,而向登峰则呵呵地挠了挠头。 “哎呀,不愁的!”大娘来了兴致,还想继续说,赵江赶忙地打断。 “大娘,再给我打一桶十几斤的酒,还有光头饼,再拿点儿米和苞米面。”赵江说,“我们得赶紧去郭爷家了,人等着咱呢。” “行。”大娘咂了咂嘴,回身去打酒,“要哪种?” “拿西岭白吧。”这是本地最有名的自产酒,喝下去顺口暖身。 “江哥,咱还买酒干啥啊?”向登峰疑惑地问,“郭爷家也不缺这个啊。” “不是给郭爷带的。”赵江摇摇头,手指头往山那边指指,“咱带给邱爷。” 邱二在山里住窝棚,肉什么的还能下套子来吃,但酒和细粮就没办法了。 这大冬天的,老山狗子的日子都不好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惦 记着邱二,但都住山上了,估计人情往来也淡薄,所以赵江要给他买点儿。 拿了东西后,赵江对向登峰说:“你先拎着去郭爷家,我再去一趟铁匠铺,马上就来。” “江哥,你要打啥呀?”向登峰拎起酒桶问,这桶沉,刚拿起来他身子还晃了晃。 “等在山上你就知道了。”赵江说。 他找到屯里的铁匠铺,说是铺,其实环境比较简陋,就一个炉子,旁有个一看就胳膊壮实的汉子在卷烟叶子抽。 这年头的铁匠铺,一般就是修修补补家里的破掉的铁锅,手艺都很好,补好的锅又能用好多年。 再就是造干农活的家伙什,春秋比较忙,其他时候也闲。 “叔,能打东西吗?”赵江问。 “要打什么?你说说,我看能整不。”汉子站起身来问。 赵江简单描述了下,汉子点点头,“没问题,挺好弄的。你啥时候要。” “时间有些紧,明早我就得过来拿,完要上山。”赵江说。 大汉想了想,翻了下屋里剩的铁料,“来得及,我现在就给你打,明早五点你来取。” 交代完之后,赵江也去了郭沧家。 院里郭鹏飞正等着呢,见到赵江进来迎上去,“赵江,来就来,怎么又买那么多东西。” 郭鹏飞还不知道他爸郭沧是去请赵江呢,见来人了,赶忙地招呼媳妇去小卖部买罐头,张罗点菜晚上吃。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爸找赵江他们来干啥呢。 刚才向登峰进门的时候,怕误会酒和粮食也是给他们的,就先说了这是给邱二带的,郭鹏飞一家听了,更觉得俩人仁义。 “买来淡淡嘴。”赵江笑着说。 “快进屋,上炕暖乎着。”郭鹏飞领着他走。 赵江他们之前坐在车后厢里被风吹,车开着也不能动,虽然走了会儿路,脚还是有些僵。 上炕之后,赵江端起郭岳送来的白糖热水,吹着气,慢慢啜了几口。 “赵小,咱休息会儿就上山?”郭沧问。 赵江喝下一口水说:“郭爷,我刚去铁匠铺打了点儿东西,估计要明天才能上山了。” “打的啥啊?”郭沧问。 “护颈,给小牛戴的。”赵江说,怕他们不懂,又解释了特制护颈的作用。 这个护颈全身用铁打造,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尖刺冒出来,环在小牛脖子上,让它和红狗子战斗时有所保护。 小牛就一只狗,豺群却成了势,按照邱二的说法,不知道那豺群具体有多少,不得不防。 红狗子喜欢照着喉咙攻击,这样一口咬下去只能啃铁崩牙,尖刺还会戳它们的脸和眼睛,最起码的下限能保住小牛的命。 这是后世赵江刷视频学到的,老毛子他们打狼时都会给狗带这个东西。 这时,赵江突然地一愣。 刚才郭沧说上山,用的不是“你们”,而是“咱”这个字眼。 他看住老爷子,“郭爷,您想跟我们一起去找邱爷打红狗子?” 郭沧重重地一点头,“昂!” “啊?”一听这话,郭鹏飞顿时坐不住了,扭头望过去,有些激动地低声喊:“爸,你咋寻思的呢!不说好不上山了吗!”他急了也不敢冲郭沧大声说话。 郭沧脖子一梗,面不改色地说道:“诶,我可没说我不上山,我说的是不打围了!” “有赵小在,我跟着看看热闹不行啊!” “爸,你……”郭鹏飞手放在郭沧的胳膊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他媳妇黄芬拎着从罐头从外面走进来,正看到郭鹏飞和郭沧大眼瞪小眼,郭岳在一旁发呆,而赵江和向登峰则是双手捧住杯子喝水,眼睛盯杯子的场景。 “咋了这是?”她心里想,却招呼道:“爷们儿来啦,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诶!”赵江和向登峰忙应道。 “唉。”郭鹏飞盯着他爸无奈地叹了口气,郭沧则扭头不看他。 黄芬朝丈夫使了个眼色,夫妻俩就走到外屋地去嘀咕了。 “你还记得邱爷吗?”郭鹏飞说。 “记得啊,咱爸 老朋友,咋了?” “他住的窝棚遇到红狗子了,爸找赵江他们去打,还想跟着一块上山。” 红狗子都是成群,想杀干净就得住山里,郭沧一把岁数了,腿脚也跟不上,要是有个好歹可咋整? 可郭沧郭炮的性子,倔得不行,当儿子的郭鹏飞根本犟不过,还不能使硬的。 要是整生气了,郭沧把筷子一摞桌子,“我不吃饭了!” 郭鹏飞在外屋地里来回地走,眉头皱起来,这给愁的啊。 黄芬拽住他,“别走了!看的人心烦!” 她想了想说,“先不说咱爸,赵江俩兄弟要是上山和红狗子见仗有啥事,咱也没法交代啊。” 提起红狗子,山里人的第一印象都是阴险狡诈,反正不那么舒服。 红狗子记仇,会闻着气味寻人,甚至找到村里来。 但凡没杀绝,这个豺群就一直记仇。 要么不惹它们,要么就得灭群。 郭鹏飞刚才光想着他爸了,被媳妇提醒,也是觉得此行有点不妥。 “要不,我劝劝他们别打了?”郭鹏飞说。 黄芬摇摇头,“咱爸都请人上门了,人家牵着狗过来应了,完咱又说不打,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啊。” “再说,咱爸都答应邱爷了,赵江他们不去,搞不好咱爸自己要上山。咱也不能一直关着爸不让他出门吧,他愁邱爷的事还得心焦。” 这事儿还真有点难办。 “那你说咋整?”郭鹏飞问。 黄芬想了想,“你现在就去找付建军,让他明儿一块上山。” 付建军和郭鹏飞关系好,这爷们儿在屯里打围人里也是见仗的,而且他家养了两条狗,还能帮小牛。 郭鹏飞心里一琢磨,“行,我现在就去他家。” “嗯,那我先去做饭了。”黄芬说。 郭鹏飞出门后,黄芬从缸里捡了一盆冻梨,往里面放上凉水,给梨子都淹住。 这盆冻梨有两种颜色,乌黑的和黄黑的。 乌黑的是秋子梨,黄黑的是花盖梨。 渐渐的,在盆里躺着的冻梨表面就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壳子,并且彼此粘连在一起。 黄芬提溜住梨子把儿,由于外面的冰壳子粘连在一块儿,便提起了一串冻梨,上多下少,跟一把大大的葡萄串一样。 黄芬把这盆冻梨端进屋里招呼道:“自己拿哈。” 赵江他们等了会儿,用手把冻梨外面的冰壳子给捏碎,之前冻的硬硬邦邦的梨子已经软透了。 赵江拿了一个起来,牙口搭在软软的乌黑梨子皮上,然后咬下去,嘴唇含住。 一股酸甜交杂的汁水伴随冻牙的冰凉,跟在冰面上滑行一般迅速淌过温热的口腔和食道,带着丝丝凉意进了五脏六腑。 赵江盘腿坐在温暖的炕上,身子忍不住的一颤,冻梨带来的舒爽往全身荡漾开去,从浑身上下的毛孔渗透开来。 爽。 一口下去,他又一口接着一口吃冻梨,直到感觉牙口冻的有些发僵,身子发抖才停住。 郭沧岁数大了,咬不了太硬的东西,吃这个冻梨也合适。 “郭爷,你知道你们屯的马汇不?”赵江问。 “知道,咋不知道呢。”郭沧说,“我老爱和他爸一块儿看牌呢。” “他们家母狗是不是快下崽了?”赵江说。 “嗯……”郭沧抬头想了想,“是的,估计就这月快生了。” “咋了,你想要条狗崽子?” 赵江点头,马汇家的母狗这窝生了三只,两花一白。 而白狗就是赵江前世的头狗进财。 马汇家不打围,上辈子他们家留了进财当看门狗使。 进财的伙食也不咋滴,除了剩饭就是倭瓜土豆,最多加点肉汤给它拌拌就算开荤了,肉汤也是淡到不行的那种,跟清水上漂几朵油花没太大差别。 这让进财以为吃食就是这样。 赵江买回来的时候,进财已经两岁了。 他头回把一条条的野猪肉、油汪汪的黑瞎子肉放它面前时,进财还有些发懵,不知道这是能吃的。 这肉进了它嘴, 和舌头一碰,真的,毫不夸张,赵江看到进财眼神瞬间变了。 当时进财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边吃边落泪。 这狗好吃到哭了! 进财才知道,原来用肉汤拌的倭瓜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销魂的滋味。 一般的狗可能五六条好肉就饱了,赵江一个不留神,进财就吃进了足足十一条。 它肚子圆得都要垂地了还在死命吃,赵江把它后腰和两条腿提起来往后拽,都止不住进财嘴往前伸吃肉,两天前腿在地上抓啊抓的,装肉的盆儿给弄的哐当哐当响。 最后进财伸舌头一呕一呕的要吃吐了,还想干肉,吓得赵江赶紧给盆儿踢开,生怕它给自己撑死。 正如此,进财进了山以后,追着猎物就不放,下口在赵江的狗帮里最狠。 一个字,就是干! 可毕竟上山晚了,错过了最佳的拖狗时机,有些坏习惯不好纠正。 这次赵江要将进财从狗崽子养起,从小开拖,挖掘出它的全部实力。 “我家和马汇家不搭线。郭爷,你看能不能帮我牵个头,买条狗崽子。”赵江问。 郭沧蛮不在意地挥挥手:“买啥买,你想要直接抱一只回来就好,我有面儿!” 第123章 白眉豺王 “郭爷,真的吗?”赵江问。 “那还能是假的啊?”郭沧哼了一声,“我告他一声,帮你先定了,到时候下了狗崽子,你上门去抱一只就好。” “行。”赵江笑着举起杯,把杯口放低,和郭沧碰了下。 之后赵江又说了想让郭沧帮他寻几条硬帮腔子,郭沧满口答应。 趁着现在还能走动,郭沧出西岭,沿着山脉会会自己的老朋友。 像赵江他们这边,很多人家在林场上班,家里也不怎么种田,打猎的就少。 可有些地方一年除去农忙都闲着,打猎的人就多,猎狗数量多换代快,郭沧打算掏弄几只好狗,牵回来就能使。 到了晚饭点,郭鹏飞也回来了。 黄芬招呼郭岳他们去端菜,一盘盘热乎乎的菜放满了炕桌。 扒野猪肘子,酱焖杂鱼,还有冰糖萝卜和炖三片。 炖三片就是把干豆腐片、土豆片和胡罗片搁愣在一起,老老实实的炖烂乎,在此时的东北,有干豆腐片,炖三片在素菜里也是硬菜。 赵江扒一点儿炖三片放在米饭上,就着黏糊糊的酱汁吃到嘴里,滋味十足。 再吃下一口野猪肘子,感觉有些腻歪了,就夹上一筷子冰糖萝卜。 这萝卜削成了丝,里面带点儿紫色,看上去晶莹剔透的,使甜浸的白糖一起拌好,吃到嘴里不仅冰凉,还甜丝丝儿的,脆口清爽,很是舒服。 郭鹏飞说了让付建军一起上山的事,郭沧没说啥,赵江也没有意见。 小牛单条狗面对豺群还是太单了,有狗帮在确实能好不少。 一顿饭在炕上结结实实地造完,因为明天要上山,众人收拾收拾就上床休息。 郭沧家有三间半的屋,郭沧单独一个屋,郭鹏飞夫妻俩一个,赵江和向登峰与郭岳睡一个屋。 临进屋前,郭鹏飞拽住郭岳。 “咋了爸?”郭岳说。 “明儿你们上山,之后有啥的你看着点你爷,别让他上。啥事儿听你江哥的,机灵的帮着点,千万别乱来。”郭鹏飞嘱咐道。 “儿子,上了山不要逞能。”黄芬手说。 “嗯。”郭岳点点头,“我都听江哥的,让我干啥就干啥。” 第二天早上四点,黄芬就起床做饭。 郭沧去屯里拿56半和子弹,赵江他们去铁匠铺拿打好的护颈,一行人在屯口与付建军汇合,往上山走。 因为要住山上,郭岳开了车也不往回开,车就搁家里了。 郭沧把打好的护颈拿在手里,上下看了下,点点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哈。” 付建军家的两条狗,一黑一黄,听郭沧说被付建军拖得很硬,见仗。 他一身黑灰交杂的棉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很利索,是专门用来上山的衣服。 此前郭沧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下,付建军点点头,看了赵江和向登峰一眼。 “爷们儿,你们打围多久了?”付建军问。 “从这秋开始的。”赵江笑着说。 “哟。”付建军哈哈笑,摇摇头,“这才一两月呗,你们二十啷当岁的,枪能打明白不?” 虽然他也听过赵江打黑瞎子救郭沧的事,但一两回得手算不上啥,打围厉不厉害是要看时间长久的。 枪法,还是要子弹喂出来才作数。 “嘿!”郭沧眼睛一瞪,刚想说话,想到了啥,盯着付建军扬起嘴角。 “打着玩呗。开一枪出去能蒙上就蒙上,蒙不上拉倒。”赵江倒不气,乐呵呵地回答。 毕竟别说付建军了,赵江他岁数摆在这里,若不是他连着天的把黑瞎子肉、野猪肉、熊胆和老虎崽子皮带回家,赵山也不会信他的枪法到了如此境界,见着猎物还防着儿子害怕赵江截胡。 付建军使手一拽绳子,让两条狗的步伐慢些。 他伸出右手,比了个“八”的数,“我打枪打了十八年了,每个月起码耗五六十发子弹,月月如此。” 付建军看着赵江和向登峰,不住地仰头又放下。 向登峰撇了下嘴,望着赵江,小声地说:“这老哥挺嘚的啊。” 赵江笑而不语 ,冲付建军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付老哥打围确实久。” 付建军望了望对面的山头,“咱今儿先溜达下,看看附近山场,明儿就把红狗子群灭了下山,晚上到我家吃饭啊。” 这话说的傲气十足,好像灭豺群和吃饭喝水一样,只是顺手的事情。 付建军看了下自己的狗:“要是今天能碰到,咱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他牵着狗走到了前头,没再说话。 赵江想起来,前世是听说过付建军这个人,没啥接触。 这人打猎有真本事在身,只是说话做事比较狂,没那么招人喜欢,给赵江的第一印象也是不咋地。 郭沧凑到赵江他们身边:“他这人就这样,纯嘚的。手把还行。” 他露出笑容:“赵小,等上了山,你给他露露真本事,看他还能这么狂不。” 郭岳说道:“付叔打围,岭北那边都有名声的,想给他上课不容易吧。” 郭沧瞪了他一眼:“你爷我的名声更大!” 赵江笑道:“郭爷,咱别管什么显不显眼了,帮邱爷把红狗子群磕下来就管。” 一行人上到岗头,一阵寒风吹过。 此时付建军家的黄狗和小牛都是脚步一顿,鼻子在风中抽了抽,冲着北面叫起来,绳子都被绷直了。 狗开声,这是发现猎物了。 “付老哥,咱松不松绳啊?”赵江问。 像他们今儿是为了灭豺群来的,所以进了山后始终没把猎狗的绳子给解开,但这里距离邱二的窝棚也没几步路了。 付建军大声说道:“松!有啥咱就打啥!先溜达,看下山场。” 他把链马扣一松,黄狗顿时就迈腿跑了出去。 而见黄狗跑了,原本在付建军身边转悠的黑狗也是紧随其后。 赵江蹲下来,给小牛戴上护颈后才松开绳子,小牛撒丫子就跑,边跑还边叫。 他看付建军家两条狗奔跑的状态,不禁赞了一声:“好狗!” 付建军脸上笑容更盛,打围的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己的狗,他看了眼郭沧说:“我这狗也就是香头差点,有机会干几场硬仗,不比小牛差。” 郭岳说:“付叔,小牛可是掏后的,定山牲口死窝容易多了。” 付建军把枪从肩上取下来拍了拍,“我打出去的子弹比狗更管。” 闻言,郭沧一阵白眼。 “小兄弟!”付建军掐住枪,边往前走边喊。 赵江知道是在和他说话,“怎么了?” “上山不比其他,多注意点啊,要是太不小心,我怕顾不上你。”付建军说,“这红狗子也不比其他,那是成群能掏人的。要是害怕了,现在回家也不晚,我一人也能打。” “好,我多留点神。”赵江没接后半句话,只是答应了小心些。 付建军见赵江没反应,只当这小孩不懂其中凶恶,笑着摇了摇头。 赵江对他的话没啥反感,毕竟付建军不了解他打猎的本事,本质上是关心,就是话没那么好听。 可郭沧忍不住了,付建军老不信赵江,前段时间赵江救了他,自己还把小牛托付给赵江。 这样显得像付建军觉得他看走眼,有点打他脸的味道呢。 “付建军,我和你讲,你别看赵江年纪小,人打围厉害着呢,不比你差!”郭沧气鼓鼓地说。 付建军听了也没回话,笑了笑,开始拉枪栓活络弹簧,完咔擦把子弹上好。 “所以没人乐意跟你上山呢。”郭沧瞪眼说道。 赵江、向登峰、郭岳和郭沧也反复拉枪栓,上好一联十发子弹。 不算赵江拿的郭沧家的56半,其他人手里的都是郭沧管屯部要的,而且想着上山不知几天,每人拿了四包,也就是一百发子弹。 枪可以借,子弹就是郭沧管屯里买的了。 屯长刚开始吓一跳,这借了足足四棵56半,好几百发子弹,他还以为郭沧要上山打胡子呢。 可听到是去灭红狗子,屯长二话不说就去拿枪了。 此时,距离他们八里地的一处林子边,一群有点像狗,又有点像狼的生物走了出来。 正是那 晚围住邱二窝棚的豺群。 它们的嗅觉异常灵敏,甚至能闻到十里外的气味。 此时,一头红狗子从同伴中走出来,一个纵跃跳到一颗大石粒上,仰着鼻子闻了闻。 它身形魁梧,体重在五十多斤,在豺群中异常显眼。 这头红狗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里面满是恶意与狡诈。 它两双眼睛中间往上的位置,毛色杂糅,看上像点了一点白似的。 而其他的红狗子都站在原地望着它,此时已经能听到狗叫声了,可它们没有敢出声儿的。 它是这头豺群的豺王。 豺王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一头红狗子面前,呲着牙发出威胁声。 那头红狗子把前肢伏下来,脑袋低着,却没有动。 一个刹那,豺王张开嘴就往那头红狗子的喉咙咬过去,左边的前爪子按在它脑袋上,红狗子发出惨叫翻在地上。 红狗子受到惊吓,猛地蹿起往后退,嘴里发出跟吹铜哨子声一样的求饶声。 面对面目狰狞,呲牙不断靠近的豺王,这头红狗子和它面对面矮着身子往后退。 此时,受到豺王的感召,其他的红狗子也围了过来,嘴中不断发出低吼。 这头红狗子没有办法,扭身朝前跑,冲小牛它们来的方向去。 见这头红狗子走了,豺王身子一转,带着豺群钻入林子,刷刷得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头豺在群中地位最低,叫工豺,是被视为炮灰的存在。豺王是要用它试试这狗帮的实力。 那头的四人,听着不断的狗叫,循声而去。 等渐渐的狗叫声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三人就知道是定死窝了。 “走!”付建军把枪一掐,迈开步子往下奔,赵江他们也连忙跟上。 等他们走过一个沟塘子,再到半山腰时,就瞅见三条狗在围着一头野猪打转。 这头野猪两百多斤上下,和三条狗面对面,处于一个对峙的状态。 这头野猪没有獠牙,身后也没有坠下来的两团,此时正低着头鼻孔出白气,脊背上鬃毛炸起。 “是头老母猪。”付建军说,“正好把它打死,拖到邱爷那儿吃肉去,就当见面礼了!” 说来也奇怪,无论是小牛,还是付建军的黑狗和黄狗,平常干仗都狠。 可此时狗帮却只是与老母猪对峙,始终不曾上前。 赵江说道:“合帮不合群。” 就像人一样,狗之间也有关系好坏。 你和他玩,那我就不和你玩。根据性子,有时狗帮里有些狗只和另一条狗玩,平时干仗也是,它开口了这条狗才会上前。 此时小牛与黑狗黄狗之间彼此还不太熟悉,就不愿意卖力干活。 要等哪条狗先开了口之后,剩下的狗才会上前。 没狗先去找老母猪下口,那就干耗着吧。 想要化解这种情况也很简单,一起干下一场仗,肉进肚子就好了。 此时付建军也没有和赵江他们商量,提着枪就往战场而去。 等付建军走到距离山腰还有八九十米时,他家一直晃荡在旁边汪汪叫,拿眼睛瞅小牛的黑狗动了。 它是付建军家的头狗,刚刚冲出去带黄狗跑的就是它。 主人提着枪上战场,说明要上真仗了。 黑狗往前猛地一蹿,却没有上前掏一口,迅速地撤回去。 但它这下给老母猪惊得挪动身子,专门面向它。 人有人言,狗有狗语。 黑狗的叫不知道啥意思,但黄狗一听也马上蹿过去。 这时,付建军走到了野猪右后侧,差不多六七十米的距离。 真正的进攻这时打响。 黑狗纵跳过去,一口钉在老母猪的哈拉巴上,拽得它身子往右一带。正当老母猪要回头用猪鼻子抽黑狗时,黄狗一口钉在左边的猪耳朵上,把老母猪的头狠命地往下拽。 原本老母猪是想转身的,那样它就会瞧见坡下面提枪上来的付建军,必冲人去。 所以黑狗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势,让它来不及瞅见付建军。 赵江看了,不禁叹了声:“好狗啊。” 见有狗先上了,小牛也奔了过去。 老母猪只有一边耳朵被挂,头还没有完全受到限制,此时就“吩儿吩儿”地出气,往上抬头想挣脱黄狗的束缚。 而黄狗下口没那么狠,口轻,被老母猪这么一带,牙口就有些松。 正当老母猪感觉耳朵上挂着的压力渐轻时,一阵火热的剧痛从菊门传来! 小牛两条前爪搭在它屁股上,利齿从后门钉了进去,晃着撕扯起来,一口之后,还伸狗掌去掏。 老母猪一阵惨叫,不知哪来的气力,后座往上一提,整个身子疯狂地扭动起来。 “嘭!” 一声枪响炸开。 付建军持枪而立,眼睛锁住枪星,扣动扳机。 第124章 黄狗葬身青松,活掏红狗子 此时在付建军的视野中,一只狗挂钳子,一只狗咬哈拉巴,虽在侧面,可能击打的地方也不算多。 可他也艺高人大大,一枪射出去角度刁钻,子弹从老母猪的肩膀往下钻,在身子对侧炸开一个血口,溅出红热的血来。 赵江看了不禁点下头,“好枪法!” 这种枪法也只有常年打枪才喂得出来。 受此重击,老母猪登时栽倒在地,原本还能维持平衡的脑袋被两头狗闷到雪里。 猎狗与主人打围,对枪声有天然的好感。 付建军一枪打完,把56半往手上一提,咔擦折出刺刀,大步上前。 猎狗听到枪响,闻到火药味,看到主人上前更加兴奋,咬死了老母猪不松口。 付建军走到近处,刺刀对着老母猪身子就刺了进去,飙出血来,如此两次,野猪终是气绝。 “兄弟,老哥我的手把咋样?”付建军把刺刀插在雪里,回头笑着问。 “厉害,枪好狗硬。”赵江笑道。 闻言,付建军哈哈大笑,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郭沧因为年纪大走路慢些,此时才赶到。 等三条狗撕扯够了,赵江说:“付老哥,我来开膛。” 按照打围的规矩,开枪打死猎物的就不能让人家干这种活。 可付建军摇摇头,“兄弟,我来。我和你们不一样,都习惯自己喂狗。” 他打围喜欢一个人,也就郭鹏飞昨天上门他才答应合伙的。 他把野猪翻到侧面,开膛破肚,取出猪心和肝乎。 先把猪心分成了两半,一半大一半小。 付建军先把大的那半给了自家的头狗黑狗。 看到这样场景的小牛,扭头望向赵江。 它一直是头狗,咋这次不是它先吃呢? 这眼睛大大的,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瞅着就转头面露不善地盯住付建军家的黑狗,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狗打架都是一伙一伙的,如果真干起来,肯定是黑狗和黄狗一起打小牛。 赵江过去蹲下,生怕小牛去找它们干仗,小声安抚小牛,“怪我,怪我,给你戴护颈耽搁了。” 但赵江不是怕小牛干不赢,而是狗怎么掏猎物的,和狗干仗也怎么打。 小牛到时候一口往下掏,把两条狗的命根子给掏废了,付建军只能抱着狗下山。 赵江接过付建军递来的另一半猪心,喂给小牛吃,不住摸它脑袋:“今儿才头一天,小牛别急。” “付老哥,咱喂饱吧?”赵江问。 这片的山场大致溜了圈,今天不再想干物的话就给狗喂饱。 若是还想打山牲口,哪怕肉够,也只能给狗帮喂半饱,不然之后干活不咋卖力。 “喂饱得了。咱赶紧去邱二那块儿,我答应的他昨天来呢。”郭沧说。 向登峰和郭岳他们提着要带给邱二的东西,十几斤的,走这么久山路也累了。 所以赵江和付建军就放开了喂,让三条狗吃好肉。 赵江摸着小牛的脑袋:“可劲儿吃,之后几天有的是硬仗要打。” 就在小牛低头嚼着肉时,它的头猛地往后一转,盯住坡上的林子。 “嗯?”赵江看向付建军家的两条狗,都没啥反应。 可小牛身子一拧,丢下肉就飞快地奔了出去,边跑边叫! 母狗跑吠聚群,听到它的叫声,黑狗和黄狗也不吃了,跟在它身后撒腿跑出去。 郭沧笑了下:“小牛是大头狗,你家黑狗成二头狗了,待会儿得先给小牛分肉。” 这倒是事实,付建军没接话,提起枪往狗叫的方向去。 郭沧对赵江笑着,指了下付建军的身影,“这付小子,要强吧?” 一行人没走多久,突然听到一串尖锐的叫声,和狗叫乱作一团。 赵江脸色一变,喊道:“红狗子,快追!” 豺的叫声尖细,很是独特,一听就明白。 付建军他们也是反应过来,赶紧提枪往上跑。 此前,林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边缘处观察分食老母猪的狗帮。 而冷不丁的, 小牛领着两条狗就冲它杀过来! 这头工豺转身想往回溜,但它返群也没好果子吃,只能匍匐在此,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盯住领头的小牛。 小牛跑到林子边缘,鼻子一抽抽,感觉红狗子就在这附近。 正当它再次叫了一声往前跑动时,红狗子从侧的一处灌木里猛地蹿出来。 这玩意儿平时成群,仗着以多欺少,工豺今儿就它自己,选择惯用的偷袭。 红狗子的腿虽然短小,但极为有力,爆发力极强。 一个欺身,红狗子就蹿到了小牛头前儿,张嘴就往它喉咙咬去。 豺狼体重虽然轻,比不上狗,但它们咬合力极强,往往一口就能把猎物的喉咙咬透,一击致胜。 可小牛是何许头狗也? 在注意到侧面刷刷的动静时,小牛四脚刹车身子顿时停住,往左面躲开。 红狗子咬了空,跑到了小牛的前面,小牛几个纵跃就追上了它。 而黑狗和黄狗此时也追了上来,跑在红狗子的一左一右。 黑狗跑在最外面,想要超到前面挡红狗子的路。 红狗子在跑动时,突地又一回头,张口就朝黄狗的的喉咙咬过去,眼里满是狡诈的杀意。 这口来得又阴又毒。 而黄狗速度正起,来不及躲闪,哪怕慌乱地顿住脚步,弄出了雪烟,喉咙还是撞进了红狗子上下大开的嘴中。 一个瞬间,红狗子的牙齿就咬入黄狗喉咙的血肉,猛地一甩头合拢在一起。 这是咬透了。 汩汩的血止不住从红狗子牙齿刺入处往外渗,打湿红狗子的下嘴皮毛,从它嘴里哗啦啦地流到雪上,热血蒸腾出一阵白气儿。 而黄狗嘴里起初还能发出细小的声音,它喉咙被红狗子叼住,脑袋软软耷拉在一旁,肚皮朝天,两条后腿蹬得僵直。 黄狗睁着一双浑眼,死了。 红狗子脑袋往旁一甩,就把黄狗的尸体扔到了旁边,又低下头,眼珠子在小牛和黑狗之间转悠。 它的叫声如很细的铜哨,怪异而尖锐,听着十分不舒服。 从黄狗叫着杀过来,到倒在一旁,前后不过几秒的功夫。 见要好的同伴被杀,黑狗的眼顿时就红了。 它狂叫着猛扑上去,朝着红狗子的后脖子一口咬去。 红狗子闪躲过去,黑狗身大力不亏,撞得红狗子脚下一滑。 而在它往地上倒的瞬间,肚皮朝上的红狗子张开沾满血的大口,对准黑狗的喉咙又是咬去! 黑狗的左脚往前一踏,撩在它的脸面上。 虽说这下没能造成什么伤害,但黑狗的体重优势摆在这里,把红狗子踹得一歪头。 正当这头工豺想要起身时,四脚朝天的它感到胯下有股热流涌来! 红狗子可不比黑瞎子和野猪,它们皮糙肉厚,猎狗一口很难掏出真伤。 哪怕是肚皮上猎狗也不能咬得开肠破肚。 可红狗子露出的肚皮,连带着胯下,就是一层薄薄的绒毛,皮子也浅。 小牛晃着戴在脖子上的护颈,对着还没翻身的红狗子胯下就是一口,连带着后门和半边那玩意儿,都咬进了嘴里,在利齿上滚一圈。 “呜呜呜!” 红狗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跟疯了一样扭动身子想要站起来。 黑狗扑过来,咬住红狗子的脑袋,晃得甩头恶狠狠拍在地上,闷到了雪里。 都说狗与豺狼这些犬科动物铜头铁骨豆腐腰,它们的力量都集中在腿上。 可黑狗与小牛一前一后相反方向发力,它的头和后座都被闷住,整个身子像根毛巾一样被捆住拉紧。 红狗子凄惨地叫着,拧转身子想要站起来,它半边眼睛埋在雪里,咬住站在一旁的黑狗前腿。 可黑狗杀起性,竟和它比凶斗狠一样,哪怕吃痛也咬住红狗子的脑袋不松口,而且愈发使力。 红狗子的身体猛地一颤,其后的小牛松开了嘴,工豺那玩意儿被小牛扯碎乎了,里面的东西啷当出来,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红狗子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剧痛之下后座一翻转在雪上站住脚来,两个前爪伸出来 就想蹬还咬住它脖子的黑狗。 红狗子的爪子一划拉,就在黑狗脸脖那块起了个血口子,它的头被黑狗咬住,黑狗较力没胜过它,被红狗子扯开。 这头红狗子转身想要逃跑,小牛一口嘴往前一伸,钉住它后门和残缺处,痛得红狗子张开大嘴拧身想咬,却被黑狗咬住头。 就在这时,赵江、向登峰和付建军率先跑到。 隔着不到百米,付建军就瞅到自家黄狗躺在地上。 “阿黄!” 他大喊一声,眼睛立马红了,跑着过去。 赵江怕他情绪激动,先行一步跑在前头。 见着有人靠近,红狗子更急了,嘴里发出急促的叫声,痛苦中透着慌乱。 而两条狗则更加奋力地撕扯。 赵江把枪的保险合上,提着抢管走上前。 狗钉在红狗子的身上扭来扭去,赵江怕开枪误伤了狗。 他抡起枪把子,朝着红狗子的豆腐腰砸下去,一下,两下,越抡越狠。 只听一声脆响,红狗子的脊梁骨就被砸断,两条后腿软在后面,只能靠两条前腿支撑身子,后面坐雪上往前挪动。 黑狗和小牛钉在它身上,让它肚皮露了出来,对准柔软处下口,瞬间开肠破肚。 红狗子倒在地上,嘴里呜呜着,挣着头往下看,只能看到黑狗和小牛的嘴把它内脏往外掏。 没多久,红狗子就被分尸,扯碎得稀烂,在雪里冻僵了。 赵江放着两条狗,让它们撒狠气儿没管,回头看到付建军跪在黄狗的尸体前。 “唉。”赵江叹了口气,狗死在面前的心情他很能理解。 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用。 付建军红着眼,一言不发,将黄狗抱在怀里。 黄狗的脑袋从他胳膊旁垂下来,付建军用左手给扶起来,按在自己心口处。 郭沧站在旁摇了摇头,而郭岳和向登峰则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特别是郭岳,前面打猪的时候他还觉得挺好玩的,不过眨眼的功夫,前头还生龙活虎吃肉的黄狗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 “爷,这只是一头红狗子啊。那咱要去灭群,得多狠啊。”郭岳咽了口口水说道。 “难打啊。”郭沧看着眼前洒落血,和翻腾的雪地皱了皱眉头。 “郭爷,这是头工豺,豺王派来当炮灰的。”赵江说,“咱们得小心些了,这群豺成气候了。” “嗯。”郭沧重重点点头,从挎兜里拿出之前卷好的烟抽起来。 “登峰,你去看下狗,看他们吃不吃肉,吃的话就再喂点儿。”赵江说。 向登峰上前,把红狗子的肉割下来,小牛闻了闻扭头走开了。 而黑狗则是松开红狗子后,就叫着去追自己的主人。 看来猎狗除了不吃黑瞎子内脏外,也不吃红狗子的肉。 付建军走到一处青松下,双手将黄狗放在地上,取四季常青之意。 因为现在天寒地冻,挖不了土,就用雪来埋住。 付建军也没带手闷子,就徒手挖雪,很快手就冻得通红,面前出了一个小雪堆。 他点燃三颗烟,跪着排成一行插在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付建军没有像曹永一样磕三个头,说明这黄狗没有救过他的命。 而黑狗则一直围在他身旁,去闻那个雪堆。 狗没有生死的具体概念,它只是奇怪为什么往日的伙伴会睡在这里,还不断地叫着,想让它赶紧起来。 赵江站到他身后,没有说话。 付建军又站了会儿,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下,转过身来:“兄弟……” 他话还没说完,又有些哽住了。 赵江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走吧付老哥。” 狗肚子吃老母猪吃饱了,付建军又是这种状态,还是赶紧去邱二的窝棚休息,商量下怎么打这群豺比较好。 “登峰,你拎着东西,经管住狗,看着点郭爷和付建军,先去邱爷那儿。”赵江招呼道,“我和郭岳去把那头老母猪给拽回来。” “好。”向登峰答应道。 赵江此时突然拿起枪,冲天开了一发, 完他对向登峰说:“你们走道也每隔四五百米就开一枪,把山牲口惊走,免得狗又追出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赵江怕豺群猫在哪个地方观察着他们,要开枪吓走。 他望着白雪皑皑沉默的大山,不知何处藏有那一双双闪着幽光的眸子。 第125章 赵山:猪神? 赵江和郭岳快走到老母猪那里时,赵江突然握拳举手,示意郭岳停下。 “怎么了江哥?”郭岳问。 赵江没答,望向四周,拨开枪的保险,“嘭”得冲天开了一枪。 枪声回荡在山间,除了扯呼的大风没有其他动静。 赵江食指继续扣动,又连打了三发,接着把枪膛里的子弹退出,往挎兜里一抹,重上好一联十发。 “郭岳,拿好枪。”赵江说。 郭岳不敢马虎,双手握住枪身持在胸前,紧紧跟在赵江身后。 两人来到近前,老母猪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脚印。 开膛处的内脏被翻出来,和雪混到一起。 臀部和大腿上也有啃食的痕迹。 这群豺来过了。 赵江“啪”得把枪端在脸上,顺着枪星往四周看。 隔着沟塘子的对面山坡上,似有一个驻足的身影,与赵江的眼神一撞,眨眼过后便不见了。 郭岳感觉有股凉意从背上爬上来,“江哥,这群红狗子绕到我们后面来了!” 他顿时觉得这安静的大山,有种危机四伏的滋味。 豺王派工豺试探他们,大部队则绕到他们身后,还分食了老母猪,充满了挑衅意味。 “嗯。”赵江点点头,“郭岳,从现在起谁也不能单独行动,哪怕去方便也是。” 红狗子才不管人是不是在拉屎,伏到背后就去掏肛。 赵江冰冷的眼神瞅着一闪而过身影的对坡,冷哼一声,嘴角若有若无的扬起。 这豺王是把他们视为狩猎的对象了。 那就看看谁才是猎物吧。 “你拖着走。”赵江说。 赵江端着枪警戒,郭岳拖着老母猪,两人往邱二的窝棚处走。 …… 与此同时,在上老阴沟的二道岗上,赵山牵着套的牛车走在路上。 “这臭小子,自己打围,每回还使唤我来拖,现在都有人请他上门打围了。”赵山喃喃道,为此他今天又请了假。 咋没人来找他去打围呢? 不过也有好处。 王桂知道他是上山拖熊,就没说啥。 赵山笑着拍了拍挎着的16号挂管枪,面露笑容,待会儿得空也能打几枪。 等走到熊霸躺着的地方坡下,老黄牛面露惊恐,不断哞哞叫,任凭赵山怎么使劲儿推拽和用鞭子抽,它说什么也不肯往上走了。 熊霸哪怕死了,它的气味散发出来,也能吓得牛不敢往上。 赵山累得直喘气,手放在膝盖上,“行吧。” 他只能先把牛车拴在这儿,先把熊霸给拖过来,再想办法弄到车上。 赵山带着麻绳往上走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喊。 “是赵哥不?” 赵山回头看去,就瞅着曹永招手向他走来。 “爷们儿,上山打溜啊?”赵山掏出烟递给他。 “嗯呐。抽我的,自家种的,顺。”曹永从挎兜里拿出自己的烟来,递给赵山,点燃火柴用手护住给他点燃。 赵山低头眯眼让烟燃星子,完起身吐了一口。 “赵哥,你这是去拖啥呀?”曹永看到下面的牛车,就知道是打了啥物搁山上了。 赵山手往上一指,“一千二百多的熊霸!” “哦哟!”曹永面露惊讶,“熊霸啊。它可横了。” 曹永比出一个大拇指,“赵大哥,厉害。” 这头熊霸是儿子赵江打的,但赵山没解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走,大哥,我帮你去拽。”曹永说,“这么沉,不好弄上牛车。” 这句话说出来,赵山感觉自己倍儿有面。 看来在这片大山里,他赵山的名号还挺好使的。 两人找到熊霸,七百多斤的身子摆在面前,老大一块,还是挺震撼的。 曹永说道:“好家伙,这顶好几头黑瞎子了,我看着就犯怵。” “赵大哥,果然虎父无犬子啊。怪不得赵江手把这么好。” 赵山瞅着那熊霸胸口和头上的枪口,心里暗暗一惊,嘴角抽抽地笑笑。 “山,你又不 是没打过熊霸,心虚什么!”赵山默默地想。 两人使麻绳,一人拽住一边前腿,拖着熊霸往牛车走。 越是靠近,老黄牛叫声越是凄惨,跟要杀了它一样。 身子挣得栓它的绳都绷直了,不住地仰蹄子,一双牛眼瞪得老圆,往后面看。 两人先把熊霸拖到后面,去林子里找十几根粗短的木棒,撑在熊霸的身下。 等撑起来后,赵山拿了个胳膊粗细的长木棍插到下面,运用杠杆原理往下压。 而曹永则用手推着熊霸,让它翻面。 “嘿!” 两人一齐使劲,熊霸“嘭”得小半身子砸在车上,重量压得老黄牛都往上抬了抬。 等把熊霸全都拉上车后,赵山才解开绳子,因为有浓厚熊霸的气味儿紧紧跟在身后,老黄牛不用赵山催,瞪着眼就走得飞快,边走边叫。 “兄弟,辛苦你了。”赵山说。 “这有啥赵大哥,要不是赵江,我还不能杀了那头炮卵子给我家大头狗报仇呢。”曹永说道。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赵山心里又有点来气。 赵山看了眼曹永,他几句话不离赵江,合着不是他有面儿,是他儿子赵江有面! “对了。”曹永想起什么一样,从挎兜里拿出一叠钱递过去,“赵大哥,你拿着。” “这是干啥呀?”赵山没接,奇怪地问。 “那天我和你家小子打了几头猪,我把肉拉去卖了。” 分给赵江的,曹永又自个儿添了点儿凑个整数,拿了六十给赵山。 “好,我回去拿给他。”赵山接过钱,放到挎兜里揣好。 想到那天打猪,曹永不禁感叹道:“赵江那么点岁数,枪法练得太老练了。” 正当赵山想着,待会儿他俩一起去打溜,也给曹永看看他枪法时,曹永的下一句话直接给他大脑刷得整空白了。 “那天我们还看到猪神了。”曹永望向远方,“那阵仗,跟整座山都翻腾起来一样。” 赵山:? 赵山猛地凑过来,把住曹永的两边肩膀,手指使的劲儿老大了,眼睛瞪得和牛眼一般浑圆,给曹永回头吓了一大跳。 “兄弟,你说你们看到啥了?”赵山张着的嘴微微颤抖,激动地问。 “猪,猪神啊。”曹永被他阵仗吓到,磕磕巴巴地答道,“你以前没打着的那个。” “赵江没和你说吗?”他还以为赵江回家,肯定和他爸赵山讲了这件事。 赵山嘭得坐了回去,深深地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来,盯着往上冒的烟。 这口烟吐尽,赵山把烟一扔,曹永亲眼看到赵山的脊背一节一节挺直,两手把在膝盖上,紧抿着嘴,眼里燃烧起熊熊的火光! “我该不会说错话了吧……”曹永眨巴眨巴眼,看着面色坚毅的赵山心里想,不能惹啥祸了吧? “猪神……猪神!”赵山出神了,右手的拳头攥得梆紧。 第126章 绝后窨 赵江和郭岳拖着老母猪顺岗而上,往邱二的窝棚去。 “江哥,再顺那边岔道就到了。”郭岳往前面指了一下。 两人快走到前头时,听到前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争吵。 赵江和郭岳对视了一眼,都加快了步伐。 在一处坑洞前,一位戴着黑皮帽子的老爷子正拿着侵刀,情绪激动地冲面前两人吼。 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嘴上有个疤痕。 他们拿下帽子摸头抹汗时,能看到都是光头。 “江哥,那就是邱爷!”郭岳说。 赵江皱眉看了一眼,端着枪往前走。 “我告你们,这绝后地窨就不能下!”邱爷吼道,“这儿还是我的山场!懂不懂规矩!” 听到这话,赵江眉头皱得更深了。 所谓的绝后窨,是一种禁用的陷阱。 要挖很深的窨,里面用长粗的木棍削成尖刺,一根根的笔直朝上,再把洞口掩盖好。 绝后窨杀伤力极大,猎物只要踩进去,必定马上被刺杀。 可它没有区别,不仅针对山牲口,人踩进去同样难逃一死。 跌下去瞬间就会被尖刺戳穿身子,若没人在四周,只能这样挂着痛苦地死去。 那这就成猎人窨了。 而邱二说这片是他的山场,是因为老山狗子在山里扎窝棚,谁住哪里都是有数的。 人家下套子啥的也就满足日常生活,其他人山里人见了就会避开这片区域。 见赵江上前,邱二还以为是和这俩光头一伙的。 他把侵刀提起来,“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 郭岳赶忙说:“邱爷,我是郭岳啊!你没看见我爷他们吗?” 邱二一愣,回过头来,“郭小啊,没碰到啊,估计在我窝棚等着吧。” 赵江走在郭岳身后,食指一直搭在枪的扳机上,时不时地就抚摸下。 这俩光头是两兄弟,高的那个是哥哥,叫朱一,矮的是弟弟,叫朱二。 两人都是氓流子,也在山里扎窝棚。 此时看到赵江的动作,朱一原本要摸向腰后边的手慢慢停住,改成了叉在腰间的动作。 邱二刚才骂急了,此时喘着气,把侵刀指向朱二:“我差点就摔进这绝后窨了。这俩没卵蛋的一句话不说!” “老爷子,我这兄弟说不了话。”朱一盯着邱二,缓缓说道。 他拍了下自己弟弟,朱二把嘴张开,手扣在下嘴唇,手指往出拽舌头。 舌头没有舌尖,是一条横的截面——这是中部被人给割掉了。 赵江使了个眼色,郭岳双手也放在枪上,面前这两人的感觉很不对。 前世赵江没听说过这俩人。 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朱一把手举起来:“爷们儿,我们不懂这片的规矩,只是想在山里讨生活。” 他又对邱二说:“老爷子,对不住。我们这就把窨给毁了。” 朱一拍了下朱二,两人顺着绝后窨边缘慢慢滑下去,拿侵刀砍,使脚踹,把尖刺都给弄断弄倒了。 两人上来后,朱一又按着朱二给邱二赔礼道歉:“老爷子,实在对不住,我们以后不来这片了。” 他从挎兜里掏出几张黄皮,递向邱二:“这您收着。” 邱二冷哼一声,一下把他的手打开,上前就甩了朱一和朱二一人一耳光,“我才不稀罕!滚吧!” 他虽然气,但山狗子都吃软不吃硬,两人这样邱二反而不知如何发作了。 朱二低头看不见表情,朱一拽住他的手,朝邱二弯了下腰,带着弟弟徘坡走了。 赵江一直盯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把枪给放下。 邱二对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吐了口沫子,“郭小,这是?” 郭岳赶忙介绍道:“邱爷,这就是赵江,我爷请来帮你打红狗子的。” 邱二上下看了下赵江,皱了下眉毛:“赵小,有把握吗?” “邱爷,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一头豺,给另一个爷们儿付建军家的狗咬死一只。”赵江顿了顿,“咱先回去,商量下怎么打。” 听他这样说,邱二的眉毛锁 得更紧了:“付建军我知道,他家狗都折了啊……” 邱二晃晃头,招手道:“走,咱先回去吃饭。你们走一早上饿了吧,我们回去煮饺子吃。” 走到后面的赵江听到他喃喃道:“实在不行我搬个地方好了,也不行,红狗子还是会追来……” 三人回到窝棚处,郭沧、向登峰和付建军已经在窝棚里待着了。 付建军还有些没缓过来,愣愣的不咋爱说话。 赵江和向登峰将带来的东西拿给邱二,他一看高兴坏了,有点感动。 邱二原来有老婆孩子,早些年都饿死了,剩下的人想吃他绝户,邱二索性成了老山狗子。 这些年除了郭沧念着点他,逢年过节让郭鹏飞给他送点粮食和酒,平常窝棚里都是冷清的。 “邱爷,老母猪我们给你埋外面雪里了。”赵江说。 这打下来的肉也带不回家,留给邱爷吃,大伙儿自然没啥意见。 “好孩子。”邱二把酒桶放到旁边,“我给你们煮饺子吃,狍子肉的。” 邱二有冻好的狍子肉饺子,在火炉上支开锅咕噜咕噜煮起来。 赵江看这个窝棚,地方虽然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好,地面都拿石子儿给铺了。 炕下面的火龙暖暖和和的,整个弄得很利索,一看就花了大功夫。 邱二要搬,肯定是舍不得的。 而炕上那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张用长弓绷起来的东西。 这都是干鹿枪,还是行家做法。 鹿枪如果只是放着,它会缩。但像弓弦一样拉直,不仅不缩,还能长一些,卖相好不少。 赵江一看就知道邱爷收鹿是有真本事。 走了一上午的路,还拎着东西,赵江他们裤衩子和帽子上都有冰,身子都僵了,在热炕上坐了会儿后才缓过来。 听闻豺群绕后吃老母猪,郭沧低声骂了句,而其他人都没有说话,氛围有些低沉。 随着饺子浮起来,邱二打破了安静,“咱别给这帮牲口长势气!” “来。”邱二拿了盘儿和筷子,使勺给饺子从汤里盛上来,递给他们,“吃!不够我再煮。” 完邱二又从外面扯了几个干辣椒,在火外面烧得脆糊了,分给众人。 纯的狍子肉没有啥味道,可这肉多,咬着糊香的辣椒下肚,热热乎乎的暖身子也很是舒服。 “喝酒不?”也不等他们回答,邱二就拿起酒桶哗啦啦地倒出来。 赵江没喝酒,去盛了碗饺子汤,顺着碗沿边慢慢喝。 付建军实在没胃口,没吃几个饺子,把筷子一搁问道:“这红狗子怎么打?” 这豺群不是一般的豺群,它们的豺王太精了。 此话一出,郭沧、向登峰和郭岳还有付建军,带动邱二,都是转头看住赵江。 第127章 单挑 赵江不紧不慢地吃下一个饺子,放下筷子,慢慢地嚼着。 “赵小,你想个主意啊?”郭沧说。 “付老哥,你家黑头狗现在怎么样?”赵江问。 刚才和工豺战斗时,黑狗被咬住腿受了伤。 “破了口,跑得慢些,但没什么大问题。”付建军说。 “嗯。”赵江点点头,“咱们狗少,要是打狗围硬追容易出问题。” “这豺王不是和咱们玩阴的吗?那就看看谁更阴!” 赵江面露狠色,“我们直接去它们家堵,一网打尽。” 闻言,众人眼睛都是一亮。 “江哥,咱哪知道这群红狗子家在哪里呀?”郭岳问。 关键就是怎么找到这群豺的藏身之地。 赵江轻轻一笑,将脑中所想的和他们说了。 “下午咱们就好好休息下,晚上得打起精神了。” “好。”众人都是答应。 从红狗子咬死黄狗,到豺群绕后偷食老母猪开始,这场狩猎的性质已经有所改变了。 到了晚上,郭沧和邱二年纪大了,就让他们睡整觉不用管。 剩下的人按照顺序守夜。 “进去睡吧。”赵江弯腰从窝棚里走出来,对向登峰说。 向登峰打了个哈欠,“江哥,还没到点儿呢,你再多睡会儿吧。” 赵江拍了下他,“去睡吧,我下午睡够了。” 见他这样,向登峰也没坚持,他待在外面也冻得有些僵了,把杵着的枪一拐进了窝棚,躺到炕上去。 赵江呼了口气,望向天空。 寒冷中,天空中是璀璨的星空,林里影影绰绰,夜间时不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兽鸣。 “好久没在山里过夜了。”赵江喃喃自语,坐到拢起的火堆旁,火星子噼里啪啦发出静谧的声音。 赵江想起以前郭沧说的,和鄂伦春族出去游猎,都是要半个月乃至一个月待在山里。 鄂伦春族很多人睡觉,不喜欢待窝棚或者撮罗子里,就往雪上铺狍子皮,人裹进皮毛缝制的睡袋,睡在冰天雪地里。 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早上起来,下面睡着的雪都成了硬的冰碴子,人脸都是红扑扑的,再到篝火旁吃肉喝酒,然后扛着枪骑马打猎。 “他们不喜欢窝棚,觉得里面闷。”郭沧说,“睡外面脑子会变得更清醒。” 赵江想着,等年后他去运输队上班,说不定有机会,也能和鄂伦春族走一遭,打一波游猎。 赵江用火暖手,没有太多的动作,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等到三四点的时候,正是人睡得最沉,迷迷糊糊的时候。 赵江也有些困乏,身后的门被推开,付建军迈着轻步出来。 “付大哥,睡不着?”赵江说。 付建军坐到他身旁,递过来一个水壶,“喝点儿?” 赵江接过去,还没触到嘴,就闻到一股份烈味儿,“酒?” “嗯。”付建军点点头,“我爸酿的,纯高粱酒。” 度数肯定不带低的。 赵江扬起脖子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滋味从喉咙滚落到肚里,身子都暖了些。 他抹了抹嘴,把水壶还回去。 付建军接过,喉结上下滚动,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没想到这群红狗子这么恶。”他苦笑了声。 “付老哥,这也怨不着你。同体重下,狗确实打不赢豺,咱也没想到能半途遇上。”赵江安慰他。 “嗯,阿黄跟着大黑长大的,才拖出来没多久,唉……” 付建军看向赵江:“要是真和兄弟你说的一样,咱今天就能把红狗子给磕了。” “希望吧。”赵江说。 到四点四十多的时候,趴在一旁的小牛和大黑忽地挣起身,两条狗都是望着东边林子。 “来了!”赵江拍了拍付建军,精神一振。 小牛和大黑叫起来,赵江过去把两条狗的绳子给解了,它们登时就飞奔出去。 狗叫声也把窝棚里的人叫醒了。 “抄家伙,走!”赵江喊道。 在郭 沧和邱二想出来时,赵江不容分说地给他俩按住了。 “郭爷,邱爷,你们就拿枪待窝棚里。”赵江颇为严肃地说。 两人毕竟岁数大了,跟着跑不动要落后面,安全不能保证。 搁窝棚里关住门还安全些。 郭沧瞪眼张嘴想说话,邱二按在他手上:“拉倒吧!别给孩子们添乱了!这群红狗子厉害。” 郭岳也过来说:“爷,算了吧,你磕着啥的,我爸得给我揍死!” 见他不说话,郭岳又喊了一声:“爷!” 郭沧嘟囔了几句,又啪得躺倒在炕上。 炕上的人睡的时候都没脱衣,听到赵江喊就蹬腿下来,抓起枪跟着追了出来。 一时间,雪地上的火堆前,拉动枪栓的金属咔咔脆响不断,他们都是在松活枪的弹簧。 赵江上好弹膛,拨开保险,“嘭”得冲天连开三枪。 “追!” 众人循着狗叫狂奔。 冬天山里太阳出来得晚,现在天还是黑蒙蒙的。 赵江他们打着手电筒,射出的光随着跑动上下在林间晃动,隔得老远能看见小牛它们跃动的身影。 小牛的肩膀往下一沉,两条后腿一蹬,就蹿出去一大段距离。 而大黑则紧随它其后,跑在小牛左右。 “汪汪!” 小牛冲着前面跑吠,一头红狗子驻足在坡上,两只眼睛闪着幽绿的光,映在小牛的眼里。 “呜呜啊!” 一声铜哨般尖锐的鸣叫从半路杀出,一头红狗子猛地从旁蹿跳出来,鼻脸上的肉皱成一团,张开嘴就朝小牛的喉咙咬去。 小牛猛地闪身躲过,红狗子借着力步子没停,大黑冲上来,一口钉住红狗子的鼻子,猛地拍到地上,大脑袋不断甩动。 经过昨天的一战,付建军的大头狗习惯了红狗子的战斗节奏,知道怎么干最有效。 没等红狗子站起身来,小牛钻到它身后,照着它后门就咬。 红狗子痛得身子拧动,发出尖锐的惨叫,四条腿齐齐发力。 就在这时,小牛和大黑同时松口。 从它们的东面、西北面,几双闪着幽绿的眸子慢慢踱步走出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被小牛所伤的红狗子一瘸一拐地走回去,总共五条豺呈一个半圆将两条狗围住。 小牛和大黑也呲牙咧嘴,发出吼叫与豺群对峙。 狗和豺面对面,不断前进或者后退展开拉锯。 在正前方的坡上,一头颇为高大的身影低俯着走出来,它的脑门中间毛色混杂成了灰白,看上去就像点了一只眼珠般。 豺王身后左右还跟着三头红狗子。 这个豺群总共有十头,当炮灰死掉的那头红狗子死掉后,还剩下九头。 这片地势平摊开阔,没什么草木地藤条,能发挥出红狗子奔跑和跳跃的优势。 豺王是故意将小牛它们引到这儿的。 豺群和红狗子对峙了一段时间,大黑按捺不住内心的战斗欲望,冲着它右边最近的豺冲过去。 这是头刚成年的母豺,体重不多三十来斤,哪里受得住一百多斤的冲击? 它一下被大黑撞翻,大黑的爪子蹬在它脑袋上,嘴一张就朝着它的白肚皮咬去,犬牙破开薄弱的细绒毛,豁开一道口子,流出鲜红的血来。 母豺伸嘴想要咬大黑,大黑又一口含住它的爪子,狠狠地下口,又给它的爪给伤了。 闻到血腥味,其他豺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帮自己的同伴。 一头豺咬住大黑的左耳,猛地往下扯。 另一头豺把头往大黑屁股后面凑,想要掏后门,而大黑干脆一屁股坐到雪上,不给它机会。 同伴被以多欺少,小牛杀过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咬住那头想要袭后的红狗子菊门,四肢撑地往后拖拽。 红狗子发出痛苦的叫声,赶忙跑开。 这几下,大黑身上也挂了彩,大大的左耳豁开口子耷拉下来。 被解围后,豺群和狗之间又开始互相叫着对峙。 这是它们的天性,在战斗时就是如此。 正是这个原因为赵江 他们争取到了赶路的时间。 正常情况下,单头成年公豺对猎狗,猎狗是绝对打不赢的。 何况今天是两条狗对战豺群,虽然小牛带了护颈,赵江他们仍一刻不敢停地狂奔,生怕出什么变故。 这时他们距离战局还有三里多地。 豺王从坡上跳下来,一双眸子盯住小牛。 虽然刚才是大黑率先发动的攻击,但豺王感觉要决定胜负,得解决先解决小牛。 它叫了几声,往前踏步,其他豺低着头退后,给中间让出一片空间。 这是豺群与豺群之间的争斗方式。 两群豺相遇,豺王与豺王之间要进行单挑。 豺王头一歪,冲着小牛发出挑衅的叫声。 小牛和豺王开始彼此绕圈,叫声愈发凶狠激烈。 小牛迎着豺王冲过去,豺王前身没有动,迅速地拧转身子,躲闪开小牛的嘴,朝着小牛的身上咬过去。 这下咬到小牛左肩的位置,锋利的牙齿就钉进肉里。 就在豺王还想把两个前爪搭在它身上时,小牛后腿一蹬,凶猛地回头与它撕咬在一起。 豺王一个纵跃闪出一个空间,再次张着嘴扑过去。 一豺一狗在即将碰撞到一起时错开,小牛照着豺王的后脖子咬去,而豺王脑袋则在下方冲它的喉咙张嘴。 这是它惯用的战斗方式,以伤换死。 豺的咬合力强,被锁住喉咙往往能咬穿,一击致死。 下方的雪被它们的爪子扑腾出雪烟来,小牛咬住豺王的后脖子。 小牛原来的习惯是咬了一口后就松开,可今天它是下死口,咬住后就死死拽住,口比平常还狠。 豺王忍着痛,眼露杀意,在下个瞬间嘴上下一合咬下去。 “咔!” 出乎豺王意料的是,它咬住的并不是柔软的血肉。 它的牙齿磕在用铁打造的坚硬护颈上,尖刺刺到它的脸和脖子,震得豺王往下张嘴吐舌,脑瓜子嗡嗡的。 小牛还没有松口,眼露凶光,想用身子把豺王压下去。 现在的角度,豺王只能咬小牛的护颈,它只能忍着后脖子那块皮肉被咬住的痛来扭转身子,去咬小牛的肩膀,逼迫它松了口。 那块被小牛咬住的地方,小半巴掌皮垂下来,很快被冷风吹得僵了,露出里面粉嫩的血肉。 豺王身子弓起,全身的毛像炸开般涨了一圈。 在它的呼唤下,有两头豺靠了过来,和它一起向小牛逼近。 “嘭!” 几束手电筒的光照过来,伴随着炸耳的枪响。 “小牛,好样的!”打出一枪的赵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想到。 听到枪声,小牛和大黑更加兴奋,浑身迸发出新的气力。 我们在等主人的枪,你们红狗子在等什么? 隔着不到百八十米的距离,赵江食指不断扣动,喊道:“打!” “特么的!”付建军几乎和他同时举起枪来,照着那些红狗子倾泻子弹。 四人站成一排,郭岳和向登峰也是连扣扳机。 霎时间,这片火光连连乍现如火龙现身,震耳的枪响接连不停,子弹如汹涌的潮水射出。 得益于豺王和小牛的单挑,他们都能放开手脚瞄准外围的红狗子开枪。 林子里明暗闪烁,红狗子乱成一团。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接二连三的惨叫响起,一只只红狗子没跑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大黑和小牛各缠着一只红狗子,没让它们跑掉。 赵江举着枪,瞄准一只逃跑的红狗子,它慌忙逃窜的身影在枪星中上下跳动。 赵江屏住呼吸,心中默数,微微下移,食指轻轻地扣动扳机。 子弹随风呼啸而出,那头红狗子栽在雪上,脚在地上蹬了几下,又重新站起来往前跑。 枪声停歇,每人的枪管里都冒出缕缕青烟,林子里显得格外寂静。 “呼。”赵江松了口气,放下枪来。 “怎么样?”付建军问。 赵江点点头,“应该是成了,待会儿去看看血迹。” 他是最后一个放下枪的,看其 他人上好了子弹在警戒,赵江也把一联十发全部上好。 赵江把56半的刺刀折开,走上前去。 有几头红狗子中弹后还没有死绝,倒在地上喘气,见有人靠近,眼睛往上瞧,发出近乎苦痛的叫声。 赵江用刺刀一一结果了它们的性命,其他人这时也把小牛和大黑困住的红狗子给杀了。 “我这边有一头。”郭岳喊。 “三头。”付建军踢了一脚旁边的地上的红狗子说。 向登峰和赵江站在一起,手指数了数,“这里有两头。” 总共九只豺,还剩了三头跑掉。 “豺王没死。”赵江说。 杀红狗子必须杀绝。 有了今天这出,它们会更加痛恨赵江这伙人。 现在豺群势弱,可将来总有重新势强的时候。豺的寿命只有十年,可它们的仇恨却在族群中传承。 赵江看着钉在红狗子身上的小牛,看到它的眼睛,有种不一样的东西。 小牛这是干的更硬了。 他把枪往肩膀一靠,挥手道:“走,回去吃早饭。” 红狗子要杀完,但现在不用急着去追。 第128章 老巢 “江哥,这些豺放这儿不管啦?”向登峰问。 “嗯,肉不好吃,把皮子扒了,剩的咱就不费劲儿巴拉整回去了。”赵江说。 豺肉吃了说是可以滋补行气,可想好吃就得下大料,不然去不了味儿。 邱二窝棚里折腾也麻烦,就算了。 赵江要去照顾小牛,就让郭岳他们去把豺皮给扒拉下来。 豺皮上的毛全是针毛,又粗又短,绒毛稀疏干燥。 但现在正是冬季,北方的豺皮毛绒相对来说丰满些,一般作为裘革两用的原料皮,质量最好的那档用来做鞋里制革。 郭岳侵刀划拉,剥出一张完整的拎在手里。 一整的深红棕色,四肢略微带些黑,内侧呈淡灰。 那一条粗壮的尾巴跟狐狸尾巴一样又长又密,尾巴背面有条黑纹延伸。 豺群没有贮存食物的习惯,都是随吃随丢,吃不完的就乱丢一气。 在冬季这样浪费,这几条豺的皮毛拿去收购站也能评上等。 冲这也能看出这头豺王的厉害。 “加起来也就几十块吧。”赵江简单盘算了下,没太当回事儿。 “也就几十”,这种想法也只有赵江能如此豪气了。 “小牛!”赵江把小牛唤过来,双手把住它脑袋,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小牛是黑狗,每次干完仗需看得仔细些,不然血流出来了都注意不到,伤口整恶化了。 “挂彩了。”赵江看到它肩上的伤口,不算太深,但手摸上去湿漉漉的,都是血。 赵江薅了把小牛的头,好猎狗不怕受伤,越干越越硬。 从它整个的身条和气势都能看出来,小牛以后碰到豺群都不带虚的。 “忍着点儿啊。”赵江从挎兜里拿出烟面子,撒在伤口上小牛的身子轻微抖动,却没有换地方。 烟面子就是拿自家的卷烟碾碎,上山时带着的。 但这不是为了抽,而是有伤口时撒上去,能起到消毒和止血的作用,方便做简单的处理。 赵江又从挎兜里拿出一卷绷带,从小牛的腿下面绕过去,给伤口包住。 “等回屯以后,再买点止痛片。”赵江心里想到。 止痛片在当下,可谓是万能的神药。 脑袋不舒服了,吃个止痛片。感冒了,吃个止痛片。甚至单纯感觉不得劲儿,人们有时都会来片止痛片。 把止痛片碾碎,撒到猎狗伤口上,效果更好,外敷内服都有效。 但这算是比较奢侈的做法了,这年头没人会这样经管狗。 如今赵江家里也不缺这几块钱,为了猎狗好得快些,没必要省。 “付大哥,大黑咋样?”弄好小牛,赵江起身问道。 “它来气了。”付建军指了指说。 此时的大黑,居然还钉在红狗子身上晃头晃身撕咬——心里的气还没撒掉呢。 它那左耳耷拉着,差点没被红狗子给撕下来,这股恶气还没出够。 赵江瞅了瞅这狗的眼神,“大黑也是干硬了。” “嗯。”付建军点点头,总算露出阿黄被咬死后的第一个笑容。 所谓的狗硬不硬,是一种有点玄妙的感觉。 就和不同人身上的气势一样,很难说清楚。 遇上事儿,挺过来,哪怕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人的心性能承载得更多。 猎狗也是如此,碰上难打的硬仗干下来,以后碰到猎物的杀性是完全不同的。 “走,去前面坡上看看。”赵江说。 他们每人一棵56半,只要碰到红狗子群,光是扫都是能扫掉不少。 难的不是杀,是杀绝。 而赵江最后开的那枪,就不是为了杀红狗子而打的。 付建军心里打着嘀咕:这小兄弟,真能打出这种枪? 众人走到坡上,地上有团雪陷进去,是刚才红狗子倒在雪里留下来的。 而之后慌乱的脚印,更是说明它受了重伤。 顺着脚印越往前走,血的颜色也逐渐变深,分布在足迹的两侧。 这说明赵江这枪打了个透。 血里面带有泡沫,而 且颜色近似于深,还混有排泄物。 确认完后,赵江松了口气。 付建军看了看地上的血,没忍住又看向赵江,嘴张了张犹豫着问道:“小兄弟,你这枪真不是蒙的吗?” 赵江笑了笑,“走吧,付大哥,回去吃饭了。” 郭岳和向登峰没听明白,付建军咋突然这样问? “登峰,知道咱为啥不追吗?”赵江问。 向登峰点点头,“哥,你和我讲过,流这种血叫下穿膛。追的话它能跑到下午放食,不追的话自个儿趴下来休息就起不来了。” “嗯。”赵江望了望血迹的方向,“血里有泡沫,说明子弹穿了肺。有排泄物则是打伤了肠子。” “我那枪应该是从红狗子的腹部打进去,从胸口透出来的。”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经验。 郭岳:“江哥,我听明白了。你故意打个空膛让红狗子能跑,我们再顺着去找它们的老窝杀绝。” “对,所以咱不着急,先回去吃个饭。”赵江笑道。 听赵江一条条说的门清,付建军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没忍住问向登峰:“你说你和你哥,是啥时候开始上山打围的?” “就这秋啊。”向登峰说。 “你俩今年多大?” “刚满二十岁。” 你管这叫二十岁能出来的枪法和老道经验? “天呐。”付建军摇摇头,看来这山里的事情,还真不能全看岁数下判断啊。 众人快走回窝棚时差不多七点,天渐渐大亮。 隔得老远就瞅见冒出来的烟。 “怎么样?”听到狗的动静,郭沧和邱二慌忙迎出来,目光殷切。 见到狗一回来就趴下,用舌头舔爪子,整理皮毛,就知道没差。 “打死了六头,还剩三头,休息会儿再去杀。”赵江说。 “哈哈哈!”郭沧笑道,使劲儿地拍邱二,用手指他,“我说赵小肯定能行吧!” “他刚刚不信,愁得说要搬哪儿去。” 邱二给了他一拳:“你个老不死的,哪壶提不开哪壶!” 但他的脸也是有些黑红。 现在豺群死了大半,至少心安很多,邱二心里舒坦不少。 “来,吃饭。”邱二招呼道。 他煮了大碴子粥,又在火堆上用木棒撑了一个架子,把大锅放火堆上,里面煮的全是狍子手把肉,满满当当的。 现在咕噜咕噜往外冒热气,蒸汽腾腾。 邱二把沫子撇了下,招呼大家吃。 老山狗子自己做饭,就比较简单随意,粗犷了些。 旁边放的有盐水,赵江他们就着大碴粥,徒手抓手把肉往盐水里蘸吃到嘴里。 带着外面的冷气儿将烫乎的肉触到舌头上,赵江鼓着腮帮子快速呼气降低温度。 味道很简单,就是有点儿咸味的肉香。 有的肉挺硬,咬不烂,赵江就仰起脖子,整块儿地咽下去。 油水很快的在他手上成了白色凝结物,嘴皮子上用指甲一刮也全是白脂,但热气腾腾的,吃着也很有滋味,香。 冰天雪地里烤着火,吃手把肉,这种感觉也不赖。 早上起来就开奔,走了个来回,众人都是饥肠辘辘,竟把这一大锅的手把肉全造干净了。 小牛和大黑也吃上了烫苞米面,邱二还往里加了狍肉汤和大骨头让它们啃。 按照原本的规矩,郭沧领人上来,邱二管人的饭,狗的吃食就要郭沧负责。 但这是邱二主动求助的,所以他就全包了。 “邱爷,过段时间我再给你扛点儿米来。”赵江感觉他粮食不多。 “唉哟!那不麻烦你了。”邱二说。 “不麻烦,都老往山上跑。”赵江笑道。 邱二忍不住看向郭沧,“这孩子真好。” “昂!”郭沧抬起头,颇为得意,“哼,不好我能把小牛给赵小吗?” 吃完饭,赵江他们在雪里搓了搓手,就回地窨子上炕补觉,等起来就去追红狗子。 昨晚赵江没太注意,现在睡在炕上,这地窨子里有股泥土的气息。 邱二还在地上铺了樟子松枝,里面又弥漫着淡淡的松树清香味儿,赵江迷迷糊糊的很快便睡着了。 向登峰他们睡得饱些,就醒的快,见赵江还窝成一团睡得踏实,都轻手轻脚的没吵醒他。 赵江醒来的时候,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 “登峰,几点了?”赵江问道。 “江哥,不碍事,不到一点。”向登峰说。 “行,咱收拾收拾走吧。” 郭沧和邱二还是留在窝棚里。 赵江他们把绑腿打上,扛刀背枪,又牵着狗往红狗子那边走。 因为就冲着红狗子去的,赵江每隔一段距离就冲天打上一枪,将周围几座山的野兽都给惊走。 红狗子深黑的血迹在草地和枝子上一路延伸,小牛和大黑突然叫着冲了出去,绕着在一个坑边走。 赵江他们走过去,就看到那头被穿了膛的红狗子,瞪着眼,上面蒙了一层浑浊的雾气般死在里面。 而它身下的雪地乱糟糟的,腹部被破开,里面的内脏流出来。 屁股和内脏的软肉都被吃掉了,只剩脑袋和四肢还是完整的。 而它的喉咙上,还有四个血洞。 豺吃猎物,是杀掉后掏食内脏和肚子臀部上的肉。 红狗子是早晚出来活动,豺王估计受了伤,竟然和剩下的一头豺分食了同伴。 够狠的。 “想让我找不到你们的老窝?”赵江冷笑,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右边的岔道口。 “走这边,顺着往下是片乱石塘,大概六七里地,豺群估摸着就住那儿。” 红狗子的猎场都固定在一片儿,冲它最后想跑的方向,只能是在那片石塘带。 牵着小牛和大黑,他们下沟塘子再上岗,然后横搬到半坡,面前出现了一大片大小乱石地方。 石头之间往往有暗藏的洞口,老虎崽子和红狗子都爱住这种天然的洞穴。 果然,还没靠近小牛和大黑就扯着绳子冲前头叫。 两人把链马扣一松,小牛便跑吠着跑出去,领着大黑向前。 两条狗身上都还缠着绷带呢,却全然没有畏惧。 它们来到一个洞口,把头伸里面,不停地冲里面叫。 赵江来到近处,还能听到细小的惊恐声音。 “手电筒给我。”赵江说道。 从向登峰手中接过手电后,赵江拨开开关,照向黑乎乎的洞中。 有两头小红狗子,正畏惧地紧贴在一起,不断向里缩。 红狗子是秋季交配,冬季产崽,每胎差不多两到四只。 “可惜,大了些。”赵江说道。 如果从小开始养,说不定还能带回家,养着用来打猎。 可这两头小红狗子,已经颇具野性,呲牙发出威胁的声音。 这就没辙了。 赵江站到石头上方,让大家散到他身后,腰下弯,瞄准一头红狗子开了枪。 “嘭!” 子弹在石洞里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头红狗子应身瘫软下来,四肢僵硬。 这洞不算深,赵江又把听到枪声兴奋的两条狗弄到旁边,折开56半的刺刀,用手电照着,晃着白光刷地刺进去。 刺刀刺入剩下的一只红狗子的腹部,赵江抓住枪把子慢慢地挪出来。 中刀处没在正中间,赵江使了个巧劲儿,抢管子朝上,将它挑了起来,支楞在半空中。 刺刀刺入红狗子的身体,它痛苦地叫着,不断扭动身体,面露凶相想要拧嘴去咬刺刀。 它的惨叫不断回荡在这片空荡荡的乱石塘。 红狗子成群,是有护小的习性的。 “还不出来。”赵江审视着四周,按照那头豺王的性子,肯定受不了这种挑衅。 等了一会儿,周围还没有动静,赵江擒住枪把往上抬,然后猛地向下送。 原本顺着惯性往上的红狗子,没有刺刀顶着后升到顶再落下,刀口在身体里刺入的更深。 红狗子叫得更加凄厉,身子简直拧动成了一团麻花。 血顺着刺刀的血槽往下流,沾湿了赵江的手,又滴落到雪上。 小牛和大黑闻到血味,围着赵江冲天上的红狗子叫。 不要觉得这种方法残忍,如今狗帮在走上坡路,豺群看着势弱。 可它们总寿命也就十年,成长很快,等几年就又能恢复成十几头的族群,等它们再找上门来就难搞了。 而且这玩意儿记仇,还会专门去袭击邱二、赵江他们。 赵江又举了五六分钟,西北面儿的一处石头上出现两道身影。 豺王一松嘴,一只死掉的跳猫子落到地上,它俩刚狩猎回来。 赵江直面它幽幽的眼珠子,面无表情地一甩,挂在刺刀上的红狗子就摔到雪上,想要支撑起身子却不住跌倒,不断发出尖细的痛苦挣扎声音。 赵江一脚踏在它脑袋上,将其闷在雪里,双手拿住枪把子又是一刺刀。 一股热血飙了出来,刷得淋落在雪上。 赵江甩了下手上的血,然后抹了下溅在脸上的血点子,抹成了痕,冷冷地盯住豺王。 山野之中,血性为王。 豺王耸着肩,尖啸着就冲了过来! 剩的那条母豺也紧随其后,杀向小牛和大黑。 第129章 银枪蜡醋头 红狗子四肢力量强劲,眨眼就蹿出去十几米。 豺王的脚跟沾在雪上触了下一样,爪不沾地,积雪飞扬。 但赵江注意到它奔跑起来右边后腿有些不自然,外面有流出来的血,这是受了皮外伤。 付建军举起枪瞄向它,赵江伸手给枪管子按下来,冲付建军摇摇头。 “不急,咱看看小牛和大黑的仗。”赵江说。 小牛与豺王相对着狂奔,互相叫嚣。 在靠近时,豺王跳到一块石头上,后腿一蹬,张着嘴朝小牛后背咬去。 猎狗跳跃能力不如红狗子,这是天生的。 小牛闪躲开来,豺王前腿搭在它身上,想要靠上去撕咬,小牛腿一个撇撒,在雪上一滚就给躲开了。 那头的母豺想要去帮豺王,大黑追在它身后。 就在大黑靠近它半身位时,母豺一个回头,恶狠狠地朝它喉咙咬去。 昨天大黑刚吃过亏,这回脚步一顿,晃着胖圆的脑袋就停下来,趁着母豺嘴往前伸,一口叼住了它的鼻子。 虽说狗的咬合力弱于红狗子,可这也要看吨位。 大黑一百往上的体重,对于这头三十多斤的母豺来说就是越位打击。 “呜呜!” 它嘴里发出尖锐的铜哨般叫声,前腿伸出来往大黑狗脸上靠,想去挠它。 正满心怒气与小牛对峙的豺王,发现面前满身黑的可恨家伙突然抬起头来往旁看。 豺王低伏身子,嘴里发出威胁声音,向小牛靠近。 豺王之间都是要彼此单挑的,它对小牛对这场战斗不专心十分不满。 可小牛撇了它一眼,脚步一顿就跑向大黑那边。 豺王:? 狗帮和狗帮之间都是打群架,更何况在山野中与野兽战斗。 小牛压根就没有单挑一对一这种概念啊。 有空就要钻,柿子还得先挑软的捏。 就在母豺刚挣脱大黑的束缚时,它眼睛瞪圆,身子往上一挣,只感觉身下一阵火辣的炽热。 小牛朝着它后门就是一口,牙齿毫不留情地刺进去,使劲儿往外带,四条腿撑在雪里绷直。 这母豺嘴里发出的叫声凄惨而尖细,简直有些变形了,听得赵江他们都是一哆嗦。 母豺尾巴夹起来,拧身想要去咬小牛,却被扑过来的大黑一口闷住脑袋,拍在了雪里。 豺王急得赶忙跑过来,杀向下牛,朝着它的脖子就咬下去。 小牛猛地一拽松开口。 看到这一幕,赵江嘴角露出笑容。 豺王这一口没咬到小牛喉咙,却被突出来的尖刺伤到了。 尖锐的刺痛戳到它的脸上,让它登时想起咬住小牛时吃到的满口铁,豺王的牙还不够崩的。 没了小牛固定后座,大黑咬住母豺的脖子使劲晃,三十多斤的母豺在它嘴里就跟一条软毛巾似的。 大黑一松口,母豺就被扔了出去,身子横着狠狠拍到一颗树上落下来,枝条子哗哗响,从树上落下朔朔的雪来。 母豺哀鸣想要站起来,每次四腿着地就又摔倒。 它的菊门那儿,连着一长段东西垂在雪地上,小牛给它的肠子活掏了出来,已经裹上了雪。 肠子没有痛觉,却能把风雪的冷感传递过来。 母豺只感觉身后有如火在烧,又如同坠入了冰窟,整个的疼痛传入五脏六腑。 偏偏这时小牛又跑过去,没去咬它,而是去叼那截肠子。 母豺起初还想反抗,被连拽带掏又几下后痛不欲生,有点放弃求生的意志,只想赶紧解脱。 母豺失去了战斗能力,悲哀地看向豺王。 小牛和大黑站成一排,又与豺王对峙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进进退退,这回是狗帮不断逼近,豺王一直后退,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它怕了。 大黑下口狠,体重是它的两三倍。小牛戴着护颈,跟锁血一样。 身后还站着四棵56半在看。 它拿什么打? 勇气吗? 一个闪身,豺王拔腿就往后面跑。 而它一动,小牛和大 黑狂叫着紧追其后,尽管它俩现在身上都缠着绷带,刚才又挂了点儿轻伤。 两条伤狗追得这头豺王逃窜的情景还挺好玩的。 狗与很多山牲口的习惯都是这样,在与敌对方对峙时双方都不会上前,可一旦某方回头就必定被追。 小牛虽然不太理解护颈的意义。可它发现,只要自己离着近了,晃着脖子过去一下,豺王身子就要抖一下。 而且每下就会有更浓郁的血腥味出来。 新鲜的血只有咸味,没有铁腥味。小牛今天只有早上吃了半饱的苞米面,闻到后更感觉肚子饿了。 小牛的玩性起来了。 它舔着嘴唇,时不时的就用护颈上的尖刺去触一下豺王,整的豺王一跑一颤,一跑一颤,边奔边叫。 而大黑速度慢些,伸着脑袋,嘴里呼出的气不断打在豺王的屁股上。 豺王受不了了,脚步一顿,头扭过去就想咬小牛的脑袋。 可小牛这时候正酝酿好了力量,正猛猛甩着头过来。 “呜呜呜!” 不偏不倚,尖刺正好刺入豺王的右眼,苦痛直击大脑,痛得它发出长鸣,登时摔倒在雪里。 看着四脚朝天的豺王,小牛眼睛一亮! 小牛奔到后头,头往豺王两腿之间一插,张嘴来上一口。 现在豺王是脑袋疼,下面也疼,痛不欲生地挣扎着。 可小牛这几天学得口狠了,口越狠,溢出来的血更多呀。 随着豺王的挣扎,反而牵一发动前身,让小牛的撕扯更加有力。 有种莫名的声音响起,豺王的身子一僵——小牛脚一蹬,将豺王下面的血肉如同布料般咔擦扯开口子。 一滩红血流在雪地上,蒸腾起热气,豺王身子弯得跟熟虾一样,腿一蹬一蹬的。 而大黑则咬住豺王的前腿,一身的黑毛晃起来,将含住的豺王爪子直接给干折了。 赵江这时走上前,见到主人,小牛撕扯得更加凶狠,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豺王的脑袋半埋在雪里,想要挣起来,眼睛看到一双脚慢慢向它靠近,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何必惹我们呢?” 赵江掐枪在手,抵住肩膀,枪管子朝下。 “嘭!” 震耳的枪响下,赵江身子轻轻往后一趔,子弹从豺王的嘴里射入,斜着从它仰着头的后脑勺激射而出。 豺王脑袋上炸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一朵巨大的血花溅射在后面的雪上。 豺王瞪着它那双眼,腿抽搐了一下马上僵直了。 小牛和大黑钉在豺王身上,继续撒狠。 “赵兄弟,杀好了?”付建军从后面走过来问,他拿的56半刺刀上还有血,是杀那头母豺留下的。 “嗯。”赵江笑着点点头,“总算给这群红狗子灭了。” 不到两天时间,不算两只小红狗子,杀绝了十一头的豺群。 “这下邱爷能睡个安稳觉了。”郭岳笑容止不住,蹲下来瞅那头豺王:“还得是江哥。” 要是搁以前,付建军听到这话高低得怼几句。 打围的人就没有觉得自己不行的,谁都不服谁。 更何况付建军这么狂,还是有实力的狂了这么多年。 可他此时拍了拍赵江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不得不服啊! “我家大黑跟着小牛干几回仗,这硬了不少啊。”付建军说。 “大黑本身也不差。”赵江说。 “诶,没小牛哪能整得这么快。”付建军说。 “好狗!”赵江和付建军异口同声,齐齐竖起大拇指,没忍住相视一笑。 专属打围人的互夸狗环节,越夸越起劲儿。 付建军从挎兜里掏出烟来,原本想整卷烟,手一转拿出了烤烟。 除了赵江这个个例,打围的都不发家。这盒烟是付建军碰到有头脸人物才掏的。 “来,兄弟。”付建军和赵江他们四人围成一个圈儿,拿火柴先给赵江点了。 趁着赵江抽烟的功夫,付建军掏出侵刀给这头豺王剥皮,郭岳他们去收拾后面的母豺和两头小红狗子了。 “兄弟,接下来啥安排?”付建军问,“要不要再去溜溜?” 赵江顿了下,摇摇头,“付哥,小牛连着上山得歇歇了。” 那天上午打熊,后面两天杀野猪干红狗子,小牛该乏了,而且身上还带了伤。 之前他一直没和邱二说想要鲜鹿枪的事情,是怕人家觉得就是为了这才帮忙打的红狗子。 显得目的性太强,有点胁迫的味道。 其实就算没有这,赵江碰到了也会帮这老爷子打。 现在红狗子群灭了,赵江才打算提一下。 办完事儿,就赶紧下山回屯给他老娘王桂去个电话,免得家里人担心。 “走吧。”见他们都把豺皮收拾好了,赵江招呼道。 此时地窨子的邱二和郭沧正在闲聊。 “你最近有整掰子窨不?”郭沧看着一个个绷成弓弦的干鹿枪问。 掰子窨是一种专门用来捕捉马鹿的陷阱,架设要注意的点很多。 门门道道,邱二自己在山里琢磨改良了不少。 邱二原本在喝酒,听到郭沧问的差点呛住,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他挪近郭沧,手拍了拍他背:“怎么,我这儿这么多干鹿枪都不好使?” “还得要鲜的鹿枪才行?” 邱二乐得,“你这是要找老伴了?老郭,没看出来,你还挺能折腾啊。” “你弯弯曲曲问干啥呢,还问我整没整掰子窨……” 郭沧一愣,意识到邱二误会了,老脸臊得黑红,一拳头锤在他肩膀上:“说啥呢!不是给我自己整的!” “我知道,我知道!”邱二也拍了他一下,“怎么还急眼呢。不是你要的,是你一朋友要的。” 邱二脸上皱纹叠在一起,乐得眼睛成了一条缝。 “哎哟我艹!”眼见越描越黑,郭沧忍不住骂出声来,“蹭”得从炕上站起来。 这地窨子一半在地里,留给炕上的空余空间不算太多,郭沧脑袋“咚”得撞到上面了,痛得用手去捂住。 “哎呀,小孩儿们就不在,就咱俩,有啥不好说的啊。”邱二白了他一眼,“都这岁数了,不好使就不好使呗!” “你说说具体是啥样色儿的,是支楞起来费劲儿巴拉的,还是银枪蜡醋头啊?这方儿对的不一样。”邱二白了他一眼说道。 银枪蜡醋头的意思,和字面意思差不多,就是不行,外强中干。 郭沧脾气也不好,下来就要用手去抽邱二,“我和你说了不是我要!” “我知道嘛!是你朋友!”邱二吼道。 郭沧手攀在邱二的肩膀上使力往下拽,将他按下来,手“啪啪”得抽在他胸口。 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老勾八登的,至于吗!”邱二急了,骂道,“你铁定是差老成色(三声)了!” 东北话里,老登是说岁数大的男的,不是啥好话,那老勾八登单寻思下就更不是啥好词儿了。 而差老成色就是差得很远很远的意思。 他俩老山狗子,性格暴躁,说话粗鲁,这冒出来的当然不是啥好话。 一时间这地窨子里骂声一片,邱二也毫不示弱地用脚踹,手去对抽。 毕竟岁数大了,没多久俩老爷子都累了,在炕上隔了一段距离,彼此瞪着喘气。 “郭沧,你个没好心的。”邱二白胡子都给气直了,寻思他好心建议怎么还要挨打呢? “你等着吧!我抓着鹿了,有鲜鹿枪都不带给你的!”邱二梗着脖子。 “我特么不稀罕!”郭沧说,“不是我要,是赵小急着要鹿枪!” 这话一出,窝棚里瞬间安静了,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儿。 “哎呀。”邱二眨巴眨巴眼,“赵小?” 他俩气来得快,互相揍性这样,消得也快,不会当回事儿。 邱二一下整不会了,皱着眉头:“你说是赵小要?” “嗯!”郭沧重重的一点头。 “瞅着挺好一小伙儿啊,怎么会呢……”邱二想着赵江的样子,心里在犯嘀咕,“不才二十岁吗?” 郭沧顺了口水缓缓气,还没意识到邱二想歪了,“ 你搁那儿叭叭的,我话都说不完!” “赵小结婚没啊?”邱二问。 “没呢,对象都还没处。”郭沧说。 邱二眼睛一下瞪圆了,这有问题一般都是结婚之后才能发现。 这还没用过呢就知道不行,得多严重啊!太可怜了这孩子。 郭沧看他反应,突然觉得他俩对话有点儿不接,“不是……” 这时外面传来狗叫,是小牛它们先行回来了。 没等郭沧把话说完,邱二就撩腿下炕,蹬着鞋子就出去迎人了。 第130章 掰子窨 “邱爷!”隔着老远郭岳就招手。 他跑上去,急忙忙地从挎兜里拿出豺王的脑袋。 之前向登峰他们说费劲拿这个干啥,赵江说拿回来给邱二看了,让老爷子安心。 郭岳单手提起豺王脑袋,拿给邱二看:“邱爷,这豺王!被江哥一枪给干了。” “哎呀。”邱二瞅着那老大的豺头,看到它两眼之间的白点,回头看向赵江:“赵小,之前郭沧说你能干,我还有点儿不信呢。” “这红狗子群,灭完啦?” “嗯。”赵江笑道,“十头成年的红狗子,加俩小的,都折了。” 郭沧哼了一声,昂起头,“我还能瞅错人?” 付建军挠了挠头,想到昨天自己还跟赵江说,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先回去,这大汉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江,以后来咱这儿打围告大哥一声,我领你好好玩玩儿。” 付建军说,“有空到咱家来,你家嫂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要不是赵江急着回家有事,付建军高低得拽着他回家住几天。 “行,付大哥!”赵江哈哈笑。 这时邱二老时不时地瞅赵江,还撇几眼他裤裆之间,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啥花来。 “红狗子群灭了,这老爷子怎么看着还有心事儿的样子呢?”赵江奇怪。 他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郭沧,可郭沧眨巴眨巴眼,当着这么多人,他真不知道这话咋说。 “来,歇会儿。我现在做饭。”邱二说。 为了省事儿,他还是用了昨天的火堆,在热气腾腾的大锅里下了一绺一绺的挂面。 对于老山狗子来说,肉在山上还好弄,可这些细粮不好买,他一个人吃都得算计着。 可今天邱二一点没不舍得,把袋子放旁边,可劲儿地下。 趁着邱二做饭,赵江凑到郭沧身边,小声地问:“郭爷,你有没有和邱爷说要整鹿枪的事儿啊?” “咳。”郭沧看了他一眼,低着头摸膝盖,“说,说了。” “咋了郭爷?是不好整吗?”赵江见他反应,奇怪地问。 “好整,他指定有。”郭沧看了眼外面说。 “昂,那就行。”赵江也没细想,就扯开裤子解绑腿。 绑腿,其实就是布带。 但它并不是直接绑在裤子外面的。 现在穿的裤子都没有弹性,如果直接操作,走起路来就会扯住,露出腿肚子空一截。 要将布带和鞋带系到一起,再和穿里面的裤子绑一块儿,再放下外裤。 一来,山林间有各种毒虫,省得往里面钻。二来这样绑紧小腿,人走山路能走得更远,更省劲儿。 邱二用筷子在咕噜咕噜的大锅里搅,将上上下下浮沉的面条捞起来,每个碗里面还盛了狍子肉片。 接着邱二往放了蒜沫和揉碎了的干糊辣椒里倒热的熊油,只听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一股浓厚的香味的出来了。 邱二把它倒在每个面碗里招呼道:“来,吃面了!” 邱二把手中的面拌好,拿给赵江:“赵小,你先吃,这几天给你累呛了。” “邱爷,你们先整。”赵江没接,自己起身去拿了一碗来。 吃着面呢,邱二还时不时皱着眉头瞅赵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等着赵江开口问鹿枪的事儿,寻思赵小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地窨子里一片稀里哗啦吸面条的声音。 邱二顿了顿,把碗筷一搁,起身走到地窨子右边的角落,蹲下来伸手往炕下拿东西。 “喝点儿吧?你们下午也不打围了,没事儿。” 这回他拿的可不是昨天的纯酒。 一个大罐子被他掏出来,里面是一根长长的玩意儿,还有红枸杞等一系列配好的药材,这是药酒。 “哎呀!好东西啊。”付建军眼睛一亮,身子都挺直了。 向登峰好奇地瞅着,“邱爷,我们都还没结婚呢,能喝这吗?” “少喝点儿,没事儿。”邱二说,拿出大茶缸子,给每人都倒了点儿。 这酒液清澈透亮,微微的琥珀色儿,闻起来有点儿甜,还有药 材混杂的气息。 轮到赵江的时候,邱二一手把住罐口,一手拿住罐子底,是越抬越高,酒线连成一条。 “多了多了!”赵江诧异,连忙想用手去挡。 “不多不多。”邱二抿嘴看着茶缸里,到一半的量才停住。 “你等会儿的。”邱二又看了他一眼,手上一松,一把红枸杞落到茶缸子里。 赵江哭笑不得,“邱爷,我还没结婚呢,这喝了我不得流鼻血啊。” “哎呀,喝了反正补嘛,不碍事儿。”邱二摆摆手。 赵江轻轻地喝了一口,入口先是火辣辣的,完舌根儿那儿抿出甜味,再是回苦。 那头付建军笑道:“这好东西啊,我多喝点儿。”他仰起脖子就喝了一大口。 向登峰往缸里瞅,“付大哥,这酒好喝吗?”他和郭岳还有点儿不敢下口。 付建军一抹嘴巴,“啥好不好喝的,是看好不好使!哈哈哈。” 看他们不好意思的样子,付建军乐了,这儿的除了俩老爷子都是青瓜蛋子。 赵江想到郭沧和邱二说过他想掏弄鹿枪了,就直接问了。 “邱爷,你今儿能整着鲜鹿枪不?” 来了! 郭沧真没说谎,还真是赵小要这啊! 邱二咽下一口面,把碗筷搁下连忙说:“能整着!我前几天刚下了掰子窨,吃完饭咱就去溜溜。” “那敢情好啊。”事情落到实处,赵江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自家小姨夫任卓要是成了统计副组长,他在司机班就更好混了。 “邱爷,我不白拿你的。我给你拿钱。”赵江说。 邱二一人在山上讨生活,整鹿是他主要的经济来源,赵江不想他为难。 没等赵江从挎兜里掏出钱来,邱二瘦削的老手就伸过来,死死按住。 他瞪眼看向赵江:“拿啥钱!你要就整去呗!” “不是……”赵江还想说话,被邱二打断。 “你再提就别搁我地窨子里待了!只送不卖!”邱二说,“我怎么能拿你钱呢?” 赵江也就不再坚持,笑道“行,那谢谢邱爷了。” 邱二俩眉毛成了八字儿,叹了口气:“唉……多好的孩子啊。你要还不好使,再上来找我拿啊,千万别客气。” 他想着赵江说要鹿枪没避着人,以为大家都知道,直接就说出口了。 赵江愣住了,“邱爷,啥玩意儿不好使?” 他看向郭沧,想着郭爷是咋和邱二说的呢? 向登峰、郭岳还有付建军都望向邱二,眼光在赵江间来回。 向登峰和郭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付建军不知道啊。 他有些尴尬,把头埋在碗里稀里哗啦地吃面条,免得这地窨子里太干净了。 郭沧则把头扭过去,不去对上赵江的眼神。 “你这孩子。”邱二摆摆头,全当他不好意思,“就,就床上使的,裤裆那玩意儿呗!” 这句话说出来,就是赵江也愣住了。 向登峰嘴里的面一下喷出来,身子一抖一抖的。 他江哥大小伙子的,居然被人说不行! 这要传出去,屯里的娘们儿可有说道了。 付建军头则埋得更深,可瞅他肩膀耸动的样子,也是在憋笑。 赵江哭笑不得,“郭爷,你咋和邱爷说的呢。” 郭沧脸黑红,挠了挠鼻子,“不怨我,他不听人把话说完!” 他瞪着邱二,“一说要鹿枪,他瞅谁都觉得不行!” “邱爷!这鹿枪拿来不是我使。我要送人的。” 赵江讲了是替小姨夫任卓办事儿,这鹿枪要拿给人事调度的刘启平。 “哦,那你话不说清楚!”邱二怼了郭沧一句,往赵江的茶缸里瞅了一眼,用手给拿到身旁。 “那这酒你少喝点儿。”邱二说,“我寻思多给你补补呢,你这没地方补,待会儿别身子热了。” 付建军把那茶缸子拿过去,反正这酒也不回罐,乐呵呵的,“呵呵,邱爷,那这剩的我喝了。” “邱爷,你那鹿地窨远吗?”赵江问。 邱二摇摇 头,“不远,差不多四五里地吧,搁一个阳坡下头。” 马鹿春天的时候喜欢待在向阳坡上,到了冬天就在坡的下部分活动。 往前秋的时候,邱二在坡上瞅着它们的脚印,蹄印又大又圆,和牛一样似的,很好辨认。他就在那附近挖了掰子窨。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邱二就领着赵江他们出发了。 付建军家里有事儿,就先行回家。 走的时候,他拍了拍赵江的肩膀:“赵兄弟,下回到咱屯来,一定搁我家去坐坐啊。” “行,付大哥,我指定来。”赵江笑道。 付建军这才牵着大黑走了。 邱二领着他们往下掰子窨的地方去,搁着一段距离他就笑了,用手朝前面指:“中了!” 前面的有一杆用红布做成的小旗,在风中飘摇,颜色在林子中很是显眼。 “邱爷,你咋知道中了呢?”赵江问。 邱二颇为得意,“呵呵,我不寻思天天溜到近前儿麻烦吗。就用小旗和窨盖儿连了线,这样窨盖落下去,旗子就升上来,一看就明白。” 他手往那儿一伸,“这不就省得走老些路了吗。” 见赵江他们听得感兴趣,邱二就接着讲。 “我下的是单掰子窨,得选在土厚,水位低的地方。” 单掰子窨,由窨板、掰子、主梁和副梁组成。 选定地方后,先挖一个长宽高接近三米的深坑,为了防止马鹿借力跳出来,这坑必须又陡又直。 主梁放在窨口的一边,上面凿一个长方形的小洞,用来卡住掰子。 掰子是用树干制作成的,一般用暴马树干来做最好,这种木材硬度大,但比较脆。 只要重量达到了就会断裂,不会因为下雨受潮啥的失去灵敏性。 掰子一半卡在主梁的小洞里,另一半就搭在副梁上,主梁和副梁要垂直。 这样支撑起来以后,在副梁上窨板,其实就是木板子。 为了诱捕马鹿,在窨板上要覆盖泥土和大粗盐的混合物,让马鹿过来舔食。 当马鹿站到窨板上时,掰子承受不了它的重量发生断裂,马鹿就会摔到坑里去。 而掰子的厚度就特别重要,这决定了它的承重能力。 要是轻了,马鹿才刚踏上一只脚在窨板上就断了,马鹿摔不下去。 要是太重了,就成自助餐了,马鹿整个的站上头吃完拍拍屁股走鹿了都没事儿。 有的专门想抓活鹿的,还会更讲究些,要扯一个铁环,将窨板和坑洞壁一面连接起来。 这样马鹿落下去的时候,窨板不会哐当垂直砸下来,而是半悬挂着,有个角度。 窨里再铺些软草啥的作缓冲,马鹿摔下来就不会有啥大问题。 每个小环节都是讲究。 邱二不担心讲了被学去,主梁上小洞挖的尺寸,掰子的厚度要多少,这些都不是轻易能琢磨出来的。 所以说是技术活呢。 “得亏邱爷了,不然这鹿枪还真不好整。”赵江感叹道。 鹿有千年寿,步步担忧愁。 鹿的听觉和嗅觉都非常灵敏,更何况是马鹿,光听名字就知道这家伙善跑。 跑起来一步是七八米远,在雪深半米多的地方都不受影响。 不仅能跑,还会游泳,游泳的速度也极快。 想打这玩意儿,靠枪的话,要么猎人骑马追,要么狗要和人一样会打仗围。 这时候,赵江他们就已经能听到马鹿在叫了。 “坳坳坳——” 向登峰皱着眉头,捂住半边耳朵:“这声音怎么这么难听呢?” 硬要形容的话,马鹿的叫声非常低,跟在说“哦”一样。 低沉似牛,有点儿像坏掉的汽车喇叭。 来到掰子窨旁,就见一兽,身子粗壮,脑袋上顶着四仰八叉的两对大角。 赵江数了下,有六个叉。 它混身都是深褐色,背部和两面身体上有些小白点。 马鹿在窨里趴着,高仰着脖子冲天叫。 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它右边后腿一触地就撇撒开,受不了力。 这是摔下来的时候受伤了。 鹿浑身是宝,鹿筋鹿血鹿茸鹿枪。 眼下要是母鹿的话,还能整着鹿胎。鹿茸则要春天,它们的鹿角还没骨化的时候整。 现下的时间,最认钱的还是鹿茸和鹿枪。 赵江瞧向邱二,“邱爷,那我打了啊?” 得到对方肯定答复后,赵江才举起枪管,朝向地窨里躺着的大马鹿。 就在这时,向登峰突然按下赵江的枪管:“江哥,等会儿的!这鹿反正受伤站不起来,让我下去给它刀了呗。” 第131章 卖狗的怎么还往出掏钱呢? 向登峰说完,扯出侵刀,也没等赵江回答,拔腿就想往坑里去。 赵江一把拉住他,给他身子往后趔趋,没好气地说道:“回来!杀个屁!” “别的不说,你侵刀都不敦啊?” 向登峰现在手上拿的还是光秃秃的一把侵刀,连枝子都没拧上,和匕首没多大区别,就想上去干。 “我寻思上回杀野猪就这样成的……”向登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他说的是双侵刀骑老母猪那回。 赵江白了他一眼,手往下指:“你瞅瞅这两对角,四仰八叉的,真下去了是谁干谁啊?” 邱二乐得,“你小子挺虎啊。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想刀马鹿的。” 马鹿的两对角本来就是日常争斗中的利器,能挑能戳,有的枝子还尖锐无比。 这要是在血肉上来一下,向登峰躺掰子窨里,旁是马鹿,赵江都不知道咋救。 倒是有从掰子窨里活捉马鹿的方法,也是要多人配合,让绳子缠到它身上,再提起来绑住。 “拉倒吧!”赵江说完,双手抄起枪,对准不断挣扎想要起身的马鹿开出一枪。 “嘭!” 子弹精准地打穿了马鹿的脑袋,它仰头哀鸣一声,晃着两对角倒下去。 它脖子往上坤了几下,最终还是落到地上,四个腿都绷直了。 “我来开鹿!”邱二说。 收拾鹿也是行当活。 他抓住邱二的左边胳膊,让他脚先下去,再靠到倒的窨板上,慢慢地着地。 邱二从挎兜里掏出两把刀,一把就是常见的侵刀。 还有一把略短,手柄上是狍子皮,样式很精致,是仿照鄂伦春族的刀来做的。 邱二没有像常规的一样先放血,而是直接开膛,先割护心肢。 “鹿心血是好东西啊,不能浪费了。”邱二说道。 他双手捧着一颗硕大的鹿心,赤红赤红,鼓鼓囊囊好大一团,肌肉还在一收一缩地起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江觉得还能听到它心脏跳动的声音。 邱二把鹿心放在左手上,右手拿出丝线,先在一端上绕了一圈,再用嘴咬住线,另一只顺下去打结。 把鹿心的口子都给封死了,这样锁住心血,把心拿回去烘干磨成粉来冲兑。 这对心脏不好的人来说是一剂很好的药,能强健心肌,跳动的更有力量。 干完这,邱二才在马鹿脖子上开口,把血放出来。 “赵小,把你挎兜递给我。”邱二说。 赵江知道邱爷是要放鹿枪,忙把挎兜递了过去。 邱二手往马鹿胯下那么一探,那么一滴溜,再朝根儿那儿干脆利索地来上一刀,一根血淋淋鲜活的鹿枪就装进了挎兜,太长了,还得折着卷巴一下。 “秋收冬藏,这养着静呢,好东西啊。”邱二捏吧了下说。 邱二又把鹿角割下来,这虽然不是鹿茸,但也能换点儿钱,三块五块的,有的人会拿去制作工艺品。 再收拾完鹿筋后,邱二挺了挺腰杆,“这给我累的。” “来,拉我上去。”赵江把绳子垂下来,等他牵住后往上拽。 邱二上来前给马鹿前一对后一对的脚都拴了套子,众人一齐用力,将马鹿提出掰子窨。 这儿雪有些松软不吃力,手上使力的时候往前滑。 “这么老沉!”郭岳憋着一口气说。 邱二在旁边抽着卷烟,“这头马鹿有五百来斤,能不沉吗?” “这么重!”向登峰咬着牙,手上青筋突起,额头渗汗,“这比黑瞎子还沉啊。” “犴达罕比马鹿还沉呢。”郭沧在旁边插话,“我见过最小的都有八百多斤!” “爷,你老说犴达罕有多神多神,咱也没见过啊。”郭岳脚打了个滑,身子用力往后靠。 “真有!只是咱这儿不好碰着。” 面对孙子的质疑,郭沧摆了摆头,“我这辈子是够呛能打一头了。” 犴达罕比马鹿还要大,最重的甚至能有一吨多。 到那种地步,真成鄂伦春拜的图腾了。 赵江他们帮着邱二把马 鹿拖回窝棚后就准备走了。 “别急,等会儿的。”邱二返身,向登峰、赵江和郭沧他们一人拿了条鹿腿儿。 “邱爷,我都拿了您鹿枪了,还给我肉干啥啊。”赵江说。 邱二一瞪眼,“去去去!唧唧歪歪的!给你们拿,吃就是了!” 赵江笑道:“行,邱爷,下回上山我再给你拿点儿米和酒。” “赵小,你能多念着点儿邱爷我就开心了。”邱二乐得合不拢嘴。 告别邱二后,四人回到屯中。 “我先去给我妈去个电话。”赵江说。 “好。”郭沧点点头,领着他去了屯部。 屯长蒋昌正准备锁门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小蒋,你等会儿的!” 蒋昌一愣,回头看到郭沧露出笑容:“郭叔!咋了?” “你再给我把门开开,让他打个电话。”郭沧手朝旁边指指。 蒋昌满口答应,“行。”掏出哗啦啦的一把钥匙,又给锁打开。 “进去吧。”他把门拉开,“这两位爷们儿是?” 没等赵江和向登峰回答,郭岳就说出来:“赵江和向登峰!” “哦哟!”蒋昌上下打探了下,“这就是福林屯双雄啊。” 赵江步子都跨进去了,还是忍不住扭头:“蒋叔,你说啥?” “福林屯双雄。”蒋昌笑眯眯的,“大家都那么喊,顺口。” “你给那头伤人得泡卵子给办了,人韩场长都老夸呢。” “这事儿传的这么快吗?”向登峰问。 “那去林场上班的,走楞场道儿的人那么多,大伙都说来说去的。估计提你赵江名字,好多不打围的人都晓得。”蒋昌说。 那韩场长是一路笔杆子走上来的,没怎么见过山牲口。 遇到这么愁的事儿,赵江“咚”得把那么硕大一颗狰狞的泡卵子头扔到地板上,断裂的半根獠牙,圆睁的血眼,给他的心灵带来不小的震撼,印象很是深刻。 这在别人面前提的次数就多了些。那大领导说话,旁的人都是听,也就记住了赵江这个名字。 大领导说给小领导,小领导说给下属,下属再说给家里人听,可不就传得快吗。 “蒋叔你就别拿我们打趣啦,我们在打围人里都说不上话呢。”赵江笑道。 “来,你们先打电话,免得梁晓民回家了不赶趟。”蒋昌说,“现在的孩儿都好,就是太谦虚了。” 他打开锁电话的木头箱子,让位置给赵江。 梁晓民还在,赵江和他说了会儿话后,他就让人去叫王桂了。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赵江就听到他老娘兴冲冲的声音。 “儿砸!”王桂两三天没见到儿子,平常都搁家里不觉着,这一下真有点儿想。 赵江也是同样的感受。 “诶,妈!”赵江眼露笑意,“我和登峰刚从山上下来,今天就能回家。” “没遇到啥吧?” “没呢,红狗子都给咱灭了。”赵江拍了拍挎兜,“这出了十二张豺皮,鲜鹿枪也整着了。” “十二张!”王桂喊道,声音听起来满是惊讶。 “这红狗子群老厚啊。”她原以为这趟起码要小一周呢,不禁感叹道:“我儿子办事就是利索。” “不像你爸,这几天又开始折腾,鼓捣着要上山。”王桂说。 “嗯?”赵江疑惑,“我爸在折腾啥?” “谁知道呢,呼啦啦扯一堆人,说去拜山神爷。”王桂语气漫不经心,听到她话的赵江却是心漏跳一拍。 山君! 赵江回头看了眼郭沧,见他在和蒋昌说话。 赵江头微微一侧,把话筒把得更紧了。 这可不能让老爷子听到,不然瘾头子绝对被勾起来。 他妈王桂可能不清楚,赵江却知道拜山神爷是啥意思。 只要是见着了山神爷,那么猎人们就会上山,一起朝山神爷离开的方向跪拜。 可这百年间,多少年才能出一头山君呀。 这规矩知道的人就不多,估计他爸赵山还瞒了王桂一手,说得含含糊糊的。 “行妈,我 知道了,回来我替你说说我爸,咋不多陪陪你呢。”赵江说。 这给王桂整乐了,“哈哈哈,你还要说说你爸!不怕他收拾你啊。” 陪他妈说了会儿话,赵江就给电话灭了,想着要回去想办法问问,这头老虎到底出在哪儿。 那头蒋昌正听郭沧讲这几天上山打红狗子的事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正入迷呢。 见赵江走过来,他意犹未尽,问:“赵江,明年开春,你到我们这儿来春猎吧,名额我给你留着。” 所谓的春猎与护秋有所不同。 每年苞谷灌浆,粮食要长成时,野猪都会成群结队地来祸害。 只要没打死,任凭敲锅打锣人喊狗追都撵不走,甚至后面听到枪声都不带怕。 没办法,粮食太好吃了! 而夏天,那草长得老高了,视线受遮挡、狗也浅一脚深一脚不好跑动,容易绊脚被伤,打不了围。 所以就要在春天召开春猎,野猪这时候也生产了,正好给它们的数量减减,让大伙放开了打。 为了调动积极性,春猎是见肉见钱的。每个屯参加的人都要登记在册,打下来的肉能够去屯部领奖励。 那时候,屯里的人见到生面孔扛枪进山,都会上前盘问。 赵江知道这是蒋昌给他抛的橄榄枝,稍微聪明点的人都不会拒绝,所以他满口答应:“好啊,到时候我一定来。” “行。”蒋昌乐呵地说。 因为时间到了饭点儿,郭沧说什么也要留赵江吃顿饭再走。 “都有车送,你急啥啊!”郭沧瞪眼,这赵江和向登峰也不好推辞了。 饭桌上郭鹏飞和媳妇瞅那一张张红狗子皮,都互相对视。 那一摞摞的累起来,毛松活的,在桌上都老高了。 这一张皮就是一头红狗子,一摞就是一群啊,今早都还是活生生的,一头头穷凶极恶的。 赵江说上山杀了灭群,那就真是灭群,一头不剩。 两天不到的功夫,和现点现杀似的。 看着嚼花生米的赵江,郭鹏飞真觉得之前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他抿着酒,看他爸郭沧砸吧嘴,寻思郭沧像赵江这岁数时有没有这么厉害。 “江啊,叔敬你一杯。”郭鹏飞举杯。 见郭沧也举起了杯,赵江说:“咱一起吧。” “啊~” 一口酒下肚,众人都是嘴出气儿。 “赵江,估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成小赵炮了吧?”郭鹏飞说。 “叔,你别抬举我了,差得远呢。”赵江哈哈笑。 很多打围的人会称呼自己为什么什么炮,这些别人是不承认的。 还有就是打围人碰到一起时,互相客气奉承,都是喊姓氏加炮,听着心里爽啊。 可郭鹏飞觉着赵江再打会儿围,要不了一年,真能担得上炮手一名。 “要是能干下山神爷,那才是真的炮手呢。”赵江说。 他看了眼睑红彤彤的郭沧,突然想和他老师傅逗个趣。 “郭爷,我单敬您一个。这整个西岭,打下老虎的也就您郭炮了!” 郭沧乐得嘴角高抬,和赵江碰杯:“我和你们说,那山神爷是真的快。这在山上碰到了,能不去,还是别去照量。” “嗯,我听郭爷的。”赵江一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像郭爷一样被山神爷伤过的,那更是找不着了!”赵江笑着说,这是说郭沧磕伤的那只耳朵。 “咳咳咳!”赵江这说出来,郭岳吃的东西直接呛住,不住咳嗽,颇为紧张地瞅着赵江,小眼神极为生动。 “咋了,你眼进沙了啊?” 郭沧说,面不改色,昂昂头,反而冲赵江点点头,“那是!你往上往下,就只有我!” 赵江心里乐得,姜还是老的辣啊。 要是有人在桌上提猪倌这个词儿,他爸赵山指不定得没劲儿的躺炕上去,没心思吃饭了。 吃完饭,跟上回一样,还是郭岳开车送赵江和向登峰回家。 在车上,郭岳就有些幽怨地问:“江哥,你到底啥时候带我去打熊仓子啊。这都老久了。” 赵 江也确实是有他小姨夫任卓的正事儿要忙,想到郭岳盼他成这样儿了,说道:“等这阵儿过了,指定来找你。” “好。”郭岳点头。 车子开进福林屯,隔着一段路,赵江就瞅见李宏发院门口站着人在说话。 李宏发他爸李茂金,还有沈艳,对着一人握手半弯腰,脸上满是笑意。 “诶诶,等会儿的。”赵江拍了下郭岳,眼往窗外瞅,“开慢点儿,我看看。” 他眯着眼,这和李茂金夫妇说话的,不正是胡大哥嘛! “胡华清,真得好好谢谢你啊。”李茂金语气里甚至有些感动。 “来,大兄弟,你拿着。”沈艳在李茂金眼神示意下,拿了一张大团结硬塞进胡华清的兜里。 胡华清脸上有些沉痛的表情:“乡里乡亲,我不能眼瞧着啊。这得帮。” “哎呀!”李茂金握住胡华清摇动的手幅度是更大了。 胡华清的手里牵着绳,那蹲在他脚边,不住摇尾巴的,不正是那头在福林屯内一战扬名,家喻户晓的大青龙吗? 赵江是让胡华清想办法给大青龙买回家。 怎么买狗的上门,还成卖家感恩戴德塞钱了呢? 这钱还非收不可似的。 这下赵江是真看迷糊了。 “郭岳,待会儿过了这个弯,停下车。”赵江说 他是真好奇,要胡华清好好讲讲,到底是给李家灌了啥迷魂汤,能整这出。 第132章 夜半来客 “好。”郭岳驶离李茂金的院门口,开了将近五六十米。 “往左转。”赵江说,胡华清的家搁那儿。 郭岳又开了一段距离才把车子停下。 向登峰这时拍了拍车厢,“江哥,咋停了?” “等会儿的!”赵江说,“你坐车厢里,没瞅着胡华清在李茂金院门口,牵着大青龙吗。” “真的假的?胡大哥事儿这么快就办好了?”向登峰从车厢里跳下来,站到车窗下面,“我光顾着逗小牛了,没看。” “可不咋滴,而且那李家还给他塞钱呢。”赵江打开车门,往弯道那儿瞅。 “啊?李家给他塞钱?”向登峰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能是你看错了吧江哥?” “我也没弄懂,车子开过去的时候我瞅的清清的。”赵江说。 郭岳把车子熄火了,也下到这边。 三人靠在车子旁边,也没说话,一起等胡华清走过来。 等了又差不多十来分钟,就看见一个人影牵着一条狗,慢慢地走过来。 胡华清隔着老远瞧见那边,黑灯瞎火的,三人抱胳膊望他,心里还吓一跳,步子都停住了。 赵江见他不走了,连忙挥手,轻轻地喊:“大哥!这儿呢。” “谁呀?”胡华清头往前面伸,眯着眼。 “哎哟!我兄弟!”他瞅那身影越看越熟悉,知道是赵江回来了,咧嘴一笑,乐得赶忙牵着大青龙往前跑。 大青龙被绳子拽住头,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着向前。 “兄弟,回来了?咱小姨夫的事儿办妥了吗?”胡华清问。 “妥了。”赵江把挎兜打开给他看,那鹿枪还躺在里面呢。 剩下的药材都好掏弄,只要配好酒,在新的任职公示出来前交到小姨夫任卓手上就行。 其他的赵江不用去管,人情让小姨夫去走动。 但赵江知道,自己进了林场,自己小姨夫卓肯定不会亏着自己的。 胡华清瞧了一眼,“哦哟!这么老大呢?马鹿吧?” 他还伸手往里去捏了一下,也没嫌脏。 男人的宝,谁看了不得觊觎下呢? “嗯。”赵江点点头,眼睛就落到他左手牵着的大青龙上。 瞧见赵江的视线,胡华清嘿嘿一笑,脸上都是得意之色。 “正好兄弟,我还说明儿给你牵家去呢,正好给你。”胡华清把绳子往前一扯,给绳子交到了赵江手上。 狗被交了绳子,就知道自己是易主了。 这大青龙之前被骗子卖到李家,刚又跟着胡华清走,现在叫了几声,蹲到赵江脚边,眼睛斜着往上看了他几眼,把头往左一撇。 这是有点儿不满呢。 等着吧,小花也三四个月了,你这头成年的大青龙就跟着小狗一起上课。 赵江笑了笑,转头对胡华清说:“大哥,这狗买成多少钱?我给你。” 说着他就要从兜里掏钱,“怎么着也要一二十吧?” 硬点儿的帮腔子要价五十。 大青龙虽然现在不会打围,但在李家被好吃好喝,喂得是膘肥体壮,毛都比之前亮了不少。 虽说从他们打熊回来挨了几天饿,但也没太大影响,体重仍然稳稳维持在一百一往上。 就算是吃肉的价格,也不能低于赵江说的价了吧。 “诶!”胡华清把赵江的手按下去,连连摆手。 他舔了下嘴,眉毛一抬:“不用钱。” “那不行。”赵江摇摇头,“大哥你给我办事儿,怎么还能让你往里贴呢。” 赵江不明白刚才具体是咋回事儿,现在还是这样说。 “真不用兄弟!”胡华清乐道。 他耳朵一动一动的,回头往李家那边看了一眼,手贴在嘴边,轻声对赵江他们说:“我要这条狼青,一分没花!” “嗷!”猜想得到印证,赵江、向登峰和郭岳都是身子往后仰,还真没花钱啊。 胡华清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左边嘴角抬起,用手摸自己的额头,“不仅没花钱,大哥我还从里面赚了十块呢!” 胡华 清手往兜里掏,露出那张新的大团结一角。 “他们李家还得谢谢我呢!”胡华清乐呵道。 “胡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啊?”向登峰忍不住问,“别卖关子了!” 一行人站在雪地里,手揣着在袖口里,直呼白气儿,也不嫌冷。 赵江他们是好奇,而胡华清是忍不住想要展示自己的智慧,不好好卖卖关子,把这事儿讲明白显摆下,他晚上躺炕上肯定睡不着觉。 现在时候也晚了,媳妇庄玲和女儿胡瑜睡了,胡华清也不好带一帮人回家。 赵江他们也是,不好领上门,所以都没嫌冷。 胡华清咳了几声,清了一下嗓子,“此事还要从我们从山上打下熊霸的夜晚开始讲起……” 那天知道赵江想要这大青龙后,胡华清从赵家喝了酒回来,啥事儿都没干,直接躺炕上睡觉。 他酒喝得也多,从山上下来正是困乏的时候。 胡华清媳妇瞪了了他一眼,“回来啥都不说就睡觉。” “有正事儿要干,这叫养精蓄锐,你莫管!” 胡华清挥挥手,翻身对着墙面:“今晚我不搁家,要出去,你领着女儿睡不用管我。” 原本他眼皮磕巴磕巴着要睡迷糊了,突然感到耳朵上一阵剧痛,胡华清痛得呲牙咧嘴,手往耳朵上靠:“啊,啊!” “胡华清,你什么意思?”庄玲咬牙切齿,手上拧得是更用力了,胡华清耳朵转了个一百八十度,都红了,扯住耳朵将他从炕上拽起来。 这也不喊当家的,也不叫掌柜的了,直呼大名,充满杀意。 白天不醒着要睡觉养精蓄锐,晚上不着家要出去。 这是要干啥?啥事儿还得专门晚上去好办啊? 胡华清还专门告庄玲,这不更气人了吗。 “咋滴?你要爬张寡妇的墙啊?”庄玲恶狠狠地说。 张寡妇男人去的早,一直没再找,自己领着一个男娃过日子,平时就会有些男人来“照顾”母子俩的生活。 据说有的人见屋里灯亮着,翻墙进去,敲了敲窗。 房间里投射到窗户上的影子突然就不动了,原本的说话声也停住了。 里面的张寡妇悄声声地说:“你下次再来吧,有人了。” 村里虽然有人说道她,但也有不少人说她确实可怜。 张寡妇男人走了,可她没走道,也没回娘家,领着孩子,还始终照顾她婆婆。 “哎哟哎哟!”胡华清手往媳妇胳膊上拍,“你想啥呢!真有正事!” “那你要去干啥?”庄玲瞪眼,“你不说清楚,别想出家门!” 她手松开,冲着胡华清指:“你要是晚上敢出去,咱们日子就不过了!离婚!” 庄玲就是个硬的,要她不清不楚受这委屈,她可不干。 这年头说离婚的一般离不了,但却是威胁的有力手段。 “你吼啥啊!”胡华清语气软了,知道不讲明白他以后日子别想好过了。 “真是给咱兄弟办事。”胡华清揉着通红的耳朵说,酒都醒了大半。 “咱兄弟?”这样一说,庄玲就知道是赵江,稍微镇定了些。 她坐到炕边,手往胡华清腿上轻轻拧:“咱兄弟有啥事儿是你能办的?” 赵江这几月的功夫,都杀多少头野猪和黑瞎子了。 人家里这情况,庄玲也想不到他男人能帮上啥。 “你不能是拿咱兄弟找借口吧。”庄玲说。 “咋不能办!”被媳妇怀疑,胡华清不高兴了,唤道:“我和你说,这事儿还就我能办成!” 看来是不能瞒了,胡华清凑到庄玲耳边,一阵叽叽咕咕。 庄玲听完,眨巴眨巴眼睛,“这能行吗?” “准成。”胡华清点点头。 “那就是说你明晚还得出去?” “嗯,啥时候成了我就不去了。”胡华清说。 赵江帮了他们家那么多,知道胡华清真是去办正事儿的,庄玲就从炕上起来:“行,那我给你备点吃的喝的,免得你半夜的饿了。” 胡华清这才又躺回炕上,安生的睡到了晚饭点儿,被庄玲叫 来吃饭。 然后他又回炕上躺了会儿,等到八点钟的时候才爬起来。 农村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早上醒的又早,很多人家这时候就就已经灭灯睡了。 胡华清点着灯看起小人书,等他抬头,看到挂墙上的钟指到了十点多下了炕。 “要出去了?”庄玲迷迷糊糊地问。 “嗯。”胡华清轻轻说,给媳妇和女儿扯了扯被子。 “留点神,别被人逮着了。”庄玲有些担心地说。 “放心,你睡吧。” 胡华清穿好黑棉袄和棉裤,戴上家里唯一的一顶狗皮帽子,又套好手闷子,这才出了门。 这时候村里可不像后世,有路灯什么的,真是黑灯瞎火。 胡华清也没点灯,就贴着墙根慢慢地走。 村里很是安静,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叫和人家的呓语。 胡华清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一路来到了李茂金家院外头。 “到了。”他知道李家的布局。 他们家外屋地朝南边,一家子睡在左边的屋里。 而大青龙的狗窝则在院的右边。 胡华清按照记忆里的地图,来到狗窝那边的院边,捡起地上的石子儿往李家院里扔。 完还攀在墙上弄出动静。 大青龙虽然现在不会打围,但作为看家护院的狗还是合格的。 虽然这几天没吃到啥好东西,现在还饿着肚子,动不动就挨揍,大青龙还是“噌”得站起身来。 它走出狗窝,鼻子嗅嗅,仰起脖子就冲着外面胡华清的方向不住叫唤。 “汪呜,汪呜!” 大青龙是狼青,这叫声又大又急。 胡华清嘴角一笑,弄得动静是更大了,狼青自然叫得也更大声。 此时,屋里的李家都被弄醒了。 李茂金和沈艳躺一起,李茂金旁边是小儿子李宏兴,最侧边的是李宏发。 “嗯?狗叫了?”沈艳迷迷糊糊的。 “叫会儿就停了吧。”李茂金挠了挠耳朵说。 可外面大青龙叫了快十分钟,还是没停,而且叫得越来越凶! “爸,不能是来贼了吧?”李宏发说。 他被黑瞎子抓伤,背上还缠满了绷带,趴在炕上睡觉。 由于要透气儿,李宏发只能露背。 炕底下贴着肚皮倒是暖和,可这越往外热气儿就越不足,所以哪怕盖了被儿,还是觉得背凉。 加上伤口痛和痒,他连着晚上都睡不好觉。他刚迷瞪地睡着,就被大青龙给叫醒了。 “不能吧?”沈艳虽然这样说,还是推了下李茂金,“你出去看看。” 李茂金嘴里嘟囔着,挪动身子,脚尖在地上找着鞋后双手撑着炕边下来。 他们家男人腿短,每次下炕就费点儿劲。 外面的胡华清听到动静,赶忙地去到后面,躲在地里的一块坑里,伸出眼睛往外张望。 李茂金打开门,来到院子里,看到伸着脖子叫的大青龙。 “谁啊?”李茂金冲外面喊,除了呼呼的冷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打开院门,往外左右看了看,啥都没瞅着。 他摇摇头,把院门给关了,走到狗窝那儿,冲着大青龙来上一脚,“瞎叫唤啥呢!” 大青龙呜呜着,又转回狗窝里,头藏里面,屁股在外头。 大东北外面冷的,李茂金又没穿好衣服,裹着衣服,赶紧地就小跑回了屋子。 “它叫啥呢?”沈艳撑起身子问。 “没啥,估计有人,或者啥玩意儿路过吧。”李茂金把外衣取了,躺会炕上,扯上被子继续睡觉。 他在食堂里做工,其实就是坐敦,清洗处理各种配菜,有时候帮大师傅打打下手,收拾食堂,洗碗也干。 林场那么多号人,这一天也够累的。 院子外大青龙不叫了,又恢复夜晚的寂静,屋内也响起呼噜声。 胡华清又站起来,往李家院墙走,故技重施,捡起一个石子儿又扔了进去。 大青龙一个咕噜再次从狗窝里钻出来,仰着脖子就嚎! 屋内的人再次被狗 叫吵醒,他们想着会不会跟刚才一样,等下就不叫了。 可等了十几分钟,大青龙还在叫! “我特么的……”李茂金骂了一句。 沈艳睡不住了,推搡了一把李茂金,“你再出去看看。” 小儿子李宏兴岁数还有些小,有点怕了,说话就带了哭腔:“爸,你快去看看呀。” 李茂金皱了皱眉头,没办法,只得再次挪动身子,撑在炕边,站到地上。 这回他把屋内灯给点了,批着上衣,再次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 第133章 不能有脏东西吧? 李茂金推开房门,经过外屋地,靠在墙上,半探出身子,把手电筒打亮,照向院子里。 院子地上是一层薄雪,靠院墙的狗窝,大青龙仰着脖子,冲外面不停地吠叫。 李茂金刚躺回炕上没多久,身子还没暖和,脚趾头都是僵的,就有点不乐意走出去。 他晃着手电筒,用光在院子里扫,还是一无所获。 “傻狗,乱叫啥呢!”李茂金吼了一句,大青龙回头看了他一眼,头往下低,消停了会儿。 “再乱叫,我打死你,明天就吃狗肉。”李茂金骂了一句转身想回房。 “汪!往!” 没等他走几步,大青龙又凶狠地叫起来,脖子坤得老长,白气儿随嘴而出。 “我特么……”李茂金脚步一转,怒气冲冲地来到狗窝旁边,伸手就拽住大青龙耳朵往上扯,痛得它呜呜叫,迈着步子转在李茂金脚边。 李茂金原本想一脚踹在它肚子上,可害怕踹出问题,影响卖价。 狗和豺一样,都是铜头铁骨豆腐腰,打头和屁股不容易出事儿。 但要是随便打身子肚子,容易给内脏打出毛病,这狗就活不久了。 于是李茂金脚面一转,改成踢它的屁股,给大青龙踢回了狗窝里面。 李茂金在出房门的时候图方便,没好好穿鞋,只是跟拖鞋一样套着,一用力鞋就脱了,跟着大青龙一起进了狗窝。 “哎哟!” 他也没穿袜子,脚一下踩在冰凉大地上,冷得他猛地把单腿往上抬。 李茂金蹲下来,身子往里探,用右手去抓那只鞋,好不容易手触到后抓牢。 而大青龙还和第一次一样,头朝里,屁股朝外。 它回头看了一眼李茂金,尾巴一晃,屁股后面的毛被吹动,一股暖流儿冲了出来,直扑李茂金面门。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的屁可臭了,何况李茂金这回是闻得刚出炉的,新鲜热乎着呢。 “我……” 狗窝里暖和点,空间又小,浓度就高。 李茂金整张脸皱成一团,赶紧地闭上眼,不然得熏出眼泪来。 他把腿抬上来,将鞋又套上去,弯腰想去拽大青龙出来梆梆给它几拳。他脑袋刚靠近狗窝,又被臭得站起来。 “明儿再收拾你!”李茂金骂了句。 这狗他是越看越气,别人也不是傻子,比买价亏了这么多,都没人来上门问价。 都说狗通人性,但不通人事儿。 是人,就不能和狗置气。 可李茂金不管这,气鼓鼓的。 “不能是外面真有人吧?”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望着院墙外面。 犹豫了片刻,李茂金还是迈着步子,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胡华清这时脸凑出坑外,憋着乐,听见门“吱呀”打开,有人走出来,赶忙地就地一趴,埋在了坑里。 他从头到尾,黑帽子,黑棉袄和黑裤子,与黑暗融为一体,真是看不出来有人。 李茂金走出来,手电筒照在院墙外,土路上空荡荡的,静悄悄的,啥都没有。 这年头还不算太安稳,他心里也有点怕,没敢走太远。 “没东西啊。”他摇了摇头,缩缩身子,赶忙地回了屋子。 “瞅见啥没?”沈艳躺炕上问。 李茂金摇摇头,“啥都没有!这贱狗。” “唉。”沈艳摇了摇头,垂头深深叹了口气。 李茂金把外衣重新挂墙上,放了手电,重新钻进了被窝。 这屋里点燃了灯,一家四口都沉默着没说话。 “这狗还是你们娘俩花一百八买来的呢。”李茂金闷声说:“当时不是说好狗吗?” 大青龙刚进家门的时候,一家人可宝贵了,都指着李宏发靠它上山打围赚钱。 自从那天李宏发从山上躺着回来后,这一百八就跟一把刀似的,每瞅到大青龙一次,就在他们心上来一下,心痛得不要不要的。 听到李茂金的话,沈艳和李宏发都没说话。 “被人骗了还乐得跟啥一样。”李茂金看了一眼李宏发,“不知道随的谁。” 沈艳拍了他 一下,“行了!说几回就好了,天天说干啥呢。 你往前儿不也天天说大青龙一瞅就是好狗吗?有气儿你去找赵山啊!” 听到媳妇这样说,李茂金不吭声了,心里烦闷得很,重新爬起来,拿出卷烟点燃眯眼抽起来。 沈艳也闹心啊,心里恨得赵江是牙痒痒。 李宏发被野猪挑,他家男人被赵家揍,再到这屯里扬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青龙。 他们李家真是承包了屯里这从秋到冬的笑料,平时走外头,沈艳都感觉有些抬不起头。 说到赵江,一家人算是统一了战线。 “爸,咱到底啥时候去偷赵江家的小牛啊?”李宏发小声地问了句。 那天沈艳和李宏发有了偷狗的想法后,李茂金下班就告了他,他却说要还不行。 李茂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偷?怎么偷?这白天王桂在家,晚上你过去狗就要叫,不得被逮住!” “那偷不成了?”李宏发把头扭过来望他爸,急切地问。 李茂金把手伸出炕外,抖了抖灰,缓缓吐出一口气。 “偷。咱得等赵家没人的时候办这事儿。不听王桂和人聊天的时候说了嘛,腊月赵江要领她进城一趟,咱挑那会儿去。” 李茂金是认真琢磨过的,就算用狍子油、羊油裹着药丢进院里,小牛不一定吃。 他听打围的说过,有些狗再馋也不吃地上的食,只吃主人递过来的。 白天赵山要上班,赵兰上学,王桂和赵江去城里,家里没人,不就只剩狗了吗? “那时候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李茂金撇了他一眼说。 “我和赵山老不对付,要是请假不上班,别人在屯里见着我,他家狗一丢就得怀疑我。这事儿,还得你去办。” “哎呀,爸。”李宏发眼睛一亮,“你也太行了!” “哼。”李茂金鼻孔出气儿,“你还嫩着呢。” 沈艳越过李茂金的身子,撑起来说:“这些多跟你爸学着点儿,干事儿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那狗偷回来咋整呢?咱不能拴院里呀。”李宏兴说。 这肯定会被看到。 如今年头,偷狗的人其实很多。丢了找不着只能算了,要是被发现,被狗主人堵家门,揍成啥样都没说道。 李茂金颇为欣赏地看了眼李宏兴,“没事儿,爸也想到了。我认识一山里扎窝棚的,你哥狗偷回来不回家,直接领着上山。” “我拿点儿粮食给他,狗就养在山里,啥时候上山要用牵着就好。” 山场这么大,倒不用担心和赵江撞着的情况。 “好呀好呀。”李宏发连连点头,“爸你放心,这回我肯定能干成。” 想到郭炮拖出来的最后一头狗,赵江的心头肉小牛要被自己横刀夺下,李宏发嘴角就乐得高抬。 李茂金抬头看了下钟,已经过零点了,困意再次上浮。 他把烟一按,吹了灯:“行了,赶紧睡吧。” 沈艳要照顾两兄弟,家里很多事儿要忙,李茂金要上班,得赶紧休息了。 外头的胡华清见光亮又没了,心里一乐。 他没急,他又不困,睡饱了觉正是精神的时候呢。 胡华清也没急着上去,喝了口揣怀里的热水,啃了口大煎饼。 庄玲在煎饼上涂了料,是加茴香杆与八角、花椒、山葱和大酱一起炒制,完要用小火慢慢焖煮,直到半锅水干了才算好,吃起来十分可口有滋味。 “嗝~”胡华清抹了一把嘴,吃完了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明晚得叫玲儿给我多装点。”胡华清想。 “这时候差不多又该睡着了吧。”他没等李茂金回屋就马上整动静,就是专门为了等他们睡熟再弄。 他捡起石子儿,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来到院墙边,嘴里轻唤:“大青龙,给胡爷叫!” 石子儿落到地上,闻到味儿知道那可恨的人又来了的大青龙不干了。 它心里憋着气,噌得转过屁股,一个纵跃就跳出狗窝,“嗷呜汪汪!汪汪嗷呜!” 这几下叫得是真的怪,前两回的动静完全不能与之相 比,是又长又凄厉,跟喘不上气儿的破风箱似的。 这怪异的狗叫,冷不丁在宁静的夜晚响起,甚是突兀。 李茂金正做梦呢,他梦到自己牵着原本属于赵江的小牛,身后是打回来的黑瞎子,趾高气昂走在屯里,旁是满脸羡慕的赵山。 “嗷呜呜汪!” 怪异的叫声杀进了他的美梦,并且越来越清晰。 梦里的李茂金皱了皱眉头,低头往手上牵的狗看。 那狗一回头,成了自家的狼青,瞪着眼,眼珠子往身后的他撇撒,仰头大叫。 整张狗脸越变越大,狗嘴大得一下把他脑袋吞了进去。 “我艹!”李茂金猛地撑起身子,额头上渗出汗来,心是突突地跳。 他扭头望向外面,狗叫从梦里延续到了现实,确实是大青龙在叫。 “咋了咋了?”沈艳揉揉眼,也是吓得一个打挺,茫然地张望。 李宏兴眼睛一睁,被大青龙的叫惊得弹到旁,压到了他哥李宏发背上。 那伤口还没好透呢,一阵舒爽的刺痛下,李宏发和离了水的鱼一样,肚子贴着炕没动,脑袋和双脚往上抬:“啊!” 屋里一阵翻腾,一家人睡会儿就被大青龙叫醒,脑袋瓜子都是一跳一跳的生疼。 这叫一夜了,也不能是贼了。 哪有贼啥动静没有,光在外面晃悠的啊,那不有病吗? “爸,这,不能是有啥脏东西吧?”李宏发问。 李宏兴缩到了墙边,抱着膝盖,带着哭腔:“哥,你别吓唬我。” “别瞎说,哪有什么脏东西。”沈艳瞪眼说。 东北有种说法,人眼瞧不见的东西,狗能看到。 而凌晨两点多,刚过所谓的阴阳交汇点没多久。 都说行的正,走的直,就不怕鬼。 关键甭管是李茂金的爸,还是沈艳的娘家,那都是不是啥好人,吸了不少人家的血,他们心不安呀。 沈艳虽然嘴上那样说,心里也有点怕了。 她捂住心口,靠在李茂金背上,“当家的,要不你再出去看下?” 李茂金:…… 他动了一下,却没有完全动。 “呜汪汪!” 大青龙的叫声没停下的意思,连绵不绝,敲在本就有些心虚的李家心上。 “爸!”李宏兴眼一红,张嘴就大哭起来,泪珠子跟断了线的串儿,怕得往李宏发身上靠,又是痛得他哥干嚎。 李茂金呲着牙,把头望天,听着屋里屋外的动静,脑袋是更痛了。 “别嚎了!”他揉揉太阳穴,蹬腿挪下炕,再次披衣,打着手电,小步小步地走出去。 沈艳和两儿子都是爬到炕边,跟随李茂金身影,两脑袋在下面,一个搁上面,努力抬头往外瞧。 李茂金原本走过了外屋地,又退了几步,拿起一把菜刀。 看着大青龙奋力嚎叫的样子,李茂金定了定神,挥着菜刀给自己壮胆:“不怕!” 他打开院门,将头探出去,小心地左右张望。 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两样。 “真有人,最好别被我逮到!”李茂金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想。 他脚尖走路,慢慢地拐弯向院墙那边靠。 李茂金用手电照过去,什么都没发现。 “这到底是在叫啥?” 他眼睛飘着,就望到了胡华清藏着的那片去。 而此时胡华清屏着呼吸,看到光在上头晃来晃去。 李茂金头往前伸,菜刀持在前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外头现在零下二十度,李茂金身上的热气没多久就消了,握住刀柄的手指头僵掉,脚也很冷。 他握刀的手抓的很紧,加上冷,都有些麻了。 听到靠近的脚步,胡华清瞪大眼不敢出气儿,身子紧贴在土坑边往左右看。 胡华清瞧到一物,眼睛一亮,弯腰用手给抓了过来。 李茂金越走越近,距离土坑边缘就差十几步了,但由于视线原因,手电筒的光还是照不到胡华清。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 就在这时,身后大青龙的叫声陡然一 边,发出一声长嚎,“汪—” 刺到专注的李茂金耳里,吓得他腿一软,手一松,差点没扑到地上将菜刀和手电筒丢出去。 他心擂得和鼓一样,惊魂未定地回了下头:“傻狗!” 李茂金呼了一口白气儿,在手电筒光的映照下,他的两边脸颊冻红了,其他地方却是咔白。 “呼。” 就在他再度回头,想继续往土坑走时,余光看到光照边缘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他忙地把手电筒照过去,登时瞪大了眼,脸上没了血色。 一个自行车的内胎,摇摇晃晃地朝他滚来。 碰到李茂金小腿后倒下,在地上转着圈,慢慢停住。 “啊!啊!!!” 李茂金如坠冰窖,整个身子都僵了。 他先短促地叫了声,然后发出比大青龙还大的惨叫。 李茂金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可这身子就跟不听使唤一样,上身转了,腿跟灌了铅一样没来得及挪动,“砰”得就摔倒在雪地上。 手里的菜刀哐当落下,手电筒也落了,闷在雪里没了光照,李茂金眼前顿时一阵漆黑。 他上下牙关“咔咔咔咔”打颤,手颤着想去抓手电筒,却摸到了那个破旧的内胎,吓得他跟触电一样甩开。 李茂金不断使力,想要站起来,脚却根本不着力,不停地摔,脸上沾的都是路上脏雪。 他也干脆不站起来了,慌地手掌膝盖撑地,跟身后有山君一样,狗爬地往家爬去。 第134章 小鸡炖蘑菇 胡华清瞅到李茂金吓得屁滚尿流狗爬回家的样子,乐得一手捂住嘴,一手按肚子,强忍住不发出笑声。 目的达到,他也不在这坑里蹲着了,拍拍身子拿好东西就回家了。 李茂金爬着来到院子里,小腿都还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艳……儿,艳!”他想发出喊,可喉咙嘶哑,张着嘴叫不大声,只出来断断续续的哑掉的唤。 李茂金的声音传到屋子里,在这晚上,就显得有些可怕了。 “妈!”李宏兴一把抱住沈艳,“爸咋还不回来呢!” 李宏发背朝上躺在炕上,弓着腿使劲儿,向墙边靠。 “当家的,是你吗?”沈艳抱紧李宏兴,壮着胆子喊了声。 就在这时,李茂金刚爬进屋里,由于站不起起来,在炕上的人看不见他人,只看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啊!”三人叫做一团,朝炕上远离房门的地方窜。 李茂金好不容易站起来,还差点摔了,“别叫了!是我。” “茂金,外面有人吗?”沈艳问。 李茂金撑住膝盖,慢慢站稳,哆哆嗦嗦地走到炕边,一屁股坐下去。 他拿起桌上的热水,上下牙关打颤地喝,边喝水边往下漏,眼神放空望着前面。 自己吓自己,最能脑补,也不知道李茂金是想到了他们家的啥亏心事儿。 他嘴唇嗫嚅着想说有鬼,可这话要是说出来,娘三肯定是别想安生了。 这后半夜,大青龙是不叫了,可一家人也没睡个安稳觉。 等早上起床上班,去坐通勤的小火车时,李茂金无精打采,眼眶下面顶着俩黑眼圈。 西岭林场总共有三个大食堂,要管所有人的中午伙食,到了食堂就得开始忙活准备。 李茂金搬了个小板凳,就开始切配菜,可他心不在焉的,菜刀一下就切到了手指,流出血来。 “啊!”他被痛得回过神来,赶忙用嘴去吮。 心里正烦呢,旁有人逗笑地问:“李茂金,你家大青龙卖出去没?” 西岭林场汇聚了周边屯的人,相互之间的消息传来传去,大青龙名气大得都有屯外人知道了。 “一边去!”李茂金没好气地怼了句,心里是更烦闷了。 晚上他回到家里,沈艳拍了拍他说:“今天我去换大豆腐回来的时候,瞅见胡华清了在我们家门口转悠。” “他干啥?”李茂金问。 沈艳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皱着眉头,唉声叹气的。我问他干啥,胡华清就瞅了我一眼,盯我脑门儿,叹口气儿背着手就走了。” 这给沈艳整的莫名其妙的。 “嗯?”李茂金一怔,想起来一些事儿。 “你还记得胡华清他爸不?那老爷子好像会看点儿。”李茂金靠近沈艳说。 “哎呀!还真是。”沈艳眨巴眨巴眼。 胡华清的爸走南闯北了一辈子,回屯后有段时间做过帮人寻宅定墓的营生,后来就没干了。 沈艳心里紧张,抓住李茂金的胳膊摇:“掌柜的,你昨晚出去到底看见啥了?” 李茂金抽了口烟,看了媳妇一眼,最后还是摇摇头啥都没说。 昨晚就没怎么着觉,现在他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又干了一天活,只想赶紧好好睡一觉。 别说他了,沈艳和俩小的也是。 “爸,今晚大青龙不能还叫吧?”李宏发问。 “不……不能了吧?”沈艳犹豫着,又看向李茂金。 李茂金把烟一按,揉着太阳穴,“先吃饭。” 吃过饭,一家人收拾完,啥都没想就上炕睡觉。 可到了晚上十点多,这大青龙又嚎了起来!这回惊得是一家人齐齐撑起身子,点亮灯。 可李茂金是怎么也不愿意出去了。 李茂金靠在墙上迷迷糊糊地睡,不时就要被突然响起的狗叫弄醒,心惊得狂跳。 他们就把灯亮了一晚没灭,每次都会刚眯着就被大青龙的狂叫弄醒。 连着两晚没睡成圂囵觉,一家人都是没精打采,耷拉着脑袋。 “妈,咱要不把大青龙给杀了 吧?”李宏兴哭丧着脸问。 “杀啥杀,这你哥花一百八买回来的呢。”沈艳说。 李茂金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大青龙叫只是表象,杀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要是今天再瞅着胡华清在我们家转悠,就拦住问问他。”李茂金说。 这样一天天下去不是办法,一家人的身子都要垮掉。 于是,在李茂金好不容易挨了一天后,瞌睡着回家时,就瞅到胡华清站到他们家门口。 胡华清背着手,眉头紧锁,眼睛往他家院子里看。 李茂金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了大青龙,瞬间精神一震。 这胡华清好像真懂行啊! 不然咋一来就瞅大青龙瞧呢? 胡华清感受到有人靠近,看到望他的李茂金,撇了撇嘴。 “唉……”胡华清垂下摇了摇,很是无奈的样子,转身欲走。 原本他们胡李两家是没啥来往的,属于是走到路上碰到,点头都懒得点的关系。 “兄弟,兄弟,等会儿的!”李茂金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迈着短腿就着急忙慌地冲过去。 胡华清却仍老神在在的,跟没有听见一样。 李茂金撵了几步,手搭在胡华清的肩膀上,气喘吁吁地说:“兄弟,你等会儿的。” 胡华清转过头,紧着嘴,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看得李茂金又是心头一紧,也不敢说话。 “怎么了?有事儿?”胡华清不咸不淡地说。 “啊……”李茂金眨巴眼,有点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说。 “没事我走了。”胡华清转身就迈步。 “别别!”李茂金拽住他胳膊,胡华清回过头来,皱眉看李茂金抓他的手,后者赶忙地放开,讪讪地笑了下。 “兄弟,我也就直说了。你为啥盯着我家大青龙叹气啊?”李茂金问。 胡华清听到他说的话,连忙摆手,“我没有。” 李茂金心里想,“我都看到了!” 看到胡华清一副紧闭嘴的样子,李茂金想到过去的一些规矩。 山海关这头,东北这嘎达主要靠“请”。 而请来办事儿,是要帮事主承部分因果的。 李茂金想到他们两家确实没啥来往,胡华清都忍不住两天来看,这问题肯定很严重了。 “来兄弟,抽烟。”李茂金笑呵呵地,拿出烟来给胡华清点上。 这虽比不上石林,却也带有滤嘴。 胡华清都没伸手,仍背在身后,烟就叼在了嘴上,鼻孔里往外冒青烟儿。 “来,搁家里坐坐。”李茂金无比热情,不由分说硬拉住胡华清扯去他家。 “沈艳,赶紧泡杯茶!”李茂金招呼道,“胡兄弟来了!” “诶!”沈艳连忙应道。 他把胡华清拉到炕上坐着,转身回去外屋地对沈艳小声说:“泡咱爸拿的那茶。” “好。” 沈艳拿了个小板凳,拿最上面的茶下来,撒在杯子里,倒上热水,端到胡华清面前,“来,兄弟。” 胡华清拿起来,吹了吹沫子,抿了一小口。 躺炕上的李宏发和李宏兴两兄弟不明所以,充满疑惑地瞅了眼胡华清的背影,望着他们爸妈。 他们家与屯里的人关系好的少,李茂金两夫妇又抠,很少请人上门做客。 这哪样招待不得花钱啊? 李茂金没解释,瞪了俩儿子一眼,“快叫人。” “胡叔。”两人都是喊。 想到家里没准备啥好菜,李茂金连忙扯过沈艳:“你赶紧去小卖部,买个鱼罐头。” “今天家里吃的没啥菜呀。” 这时他们听到胡华清在炕上说:“别忙活啦,喝口水坐会儿就走了。” 李茂金见他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可不能就这么让胡华清离开,赶忙地跑回屋里,又给他按住。 “不行啊,今天怎么着咱俩也喝点儿。”李茂金说。 胡华清露出很是纠结,为难的表情,“那我得回家告我玲一声啊,不然她和我大儿子得等着。” 胡瑜虽然是女孩子,但东北现在家里没有生男孩的, 有时也会把女孩儿叫做儿子,过一把嘴瘾。 李茂金怕他回了家,就不来了,说道:“不用!沈艳出去一趟,顺道去你家告一声就行了呗。” 胡华清眉毛成了八字,撅着嘴,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行吧。” “嗨呀!”李茂金一拍手,乐得露出两个大板牙。 只要愿意留家里吃饭,这事儿就算成一半。酒喝着下肚,聊着聊着不就说出来了吗。 李茂金也知道胡华清是个好酒的。 “兄弟,等我给你做好吃的哈。”沈艳说。 “嗯,别整太麻烦了。”胡华清笑着说。 “不麻烦,不麻烦。”沈艳一边摆手一边走出屋子。 他们家可不比赵家,赵江跟进货似的,换着花样的往家里带肉,黄毛子、老母猪、黑瞎子、狍子肉,那炮卵子还不稀得吃,都分了出去。 李家想吃肉就没那么容易了,一家子靠着李茂金一人的工资,虽说能从食堂扣点拿点,那想见荤腥也不是天天儿的。 冬天基本上还是粗粮、干菜素食为主,一顿也就两三菜全家人吃。 “咱家现在没肉呀。”沈艳说。 “不行不行。”李茂金看到大青龙,今天是一定要从胡华清嘴里掏出话来。 要是菜不硬,没吃好,这顿吃进肚子里不也废了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李茂金一手化掌,狠狠劈砍而下,“把家里的鸡给宰了!” “啊。”沈艳眼睛一瞪,捏住围裙儿,“这……咱家就这一只能下蛋的母鸡了。” “这啥这!你还想以后都睡不好觉啊。”李茂金摆摆手:“冬天这母鸡也不乐意下蛋,留着它干啥,吃了!” 话虽这样说,李茂金却是咬着牙说的。 “行!”沈艳思量了一会儿,也是狠下心,“我回来就把鸡杀了。” “嗯,赶紧的吧。”李茂金说。 等沈艳走了,他回到屋里,继续和胡华清抽烟侃大山。 这话里话外,都是迎着胡华清在说,还往上攀关系,说他爸和胡华清的爹关系有多好。 “这损样,净会扯犊子!我爸在世的时候,说屯里就属你家最不是东西!”胡华清心里撇了李茂金一眼,在心里想。 看到李茂金这顺杆子往上赶的样子,他心里是真犯恶心啊。 平时用不到就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是林场员工,他只是个没工作的,家里条件还差。路上碰到了,李茂金恨不得鼻孔当眼睛使。 这眼瞅着需要他了,就一口一句兄弟的,硬是要好吃好喝招待。 这种人家,就不值得深交。 有眼前的做对比,胡华清更是觉得赵江一家敞亮,就说他赵叔和嫂子,从来没有瞧不起他或者谁的意思。要说他兄弟赵江,那更不用提了,仁义。 都是吃一方水土长大的,差别怎么能这么老大呢? 胡华清正迎上李茂金的目光,和他相视一笑,心里想着,今天这顿饭可得让李家好好出顿血,再被他摆弄得不要不要的,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兄弟赵江头回托他这大哥办事,肯定整得漂漂亮亮的。 那头沈艳先去了胡华清家,很是热情地告了庄玲,说胡华清要留他家吃饭,再去小卖部买了鱼罐头。 庄玲还愣着呢,“还真给他整迷糊了。”笑了笑回屋:“闺女,咱吃饭,不用等你爸了。” 见胡瑜往空盘里赶菜,庄玲知道是想给胡华清留菜,笑着说:“不用,你爸今晚吃好的。” 沈艳回了家,给鸡杀了放血,烫干净毛。 她用大菜刀给鸡剁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咬咬牙,加了半大勺子的油,这油水不足不好吃。平常他们家吃饭可不会这么使。 热锅爆炒剁好的鸡块,滋啦滋啦炒出蒸腾的香味和锅气来。 等到鸡肉变色,成了微微的白后,从水缸里舀水,加了半锅没过肉来。 再往里面可劲儿扔蒜瓣、掐好的山葱段、大料和花椒,再把锅盖给盖上,让旺火炖煮。 他们杀的可不是不下蛋的老母鸡,而是能下蛋的。 浓烈的香味顺着锅与锅盖之间的缝隙冒出来,白色 的蒸汽儿弥漫开来,让在屋里坐着的人闻着了都流口水。 趁着这个功夫,沈艳开始挑拣收拾蘑菇。 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必须用红松菇,这玩意儿肉厚味美,吸了汤汁后吃起来哏啾啾的,很是带劲儿。 她把蘑菇认真反复地淘洗了好几遍,又攥在拳里老实攥干水。 然后打开锅盖,在满屋的蒸腾的热气中,往已经不断翻滚的鸡肉汤中加入蘑菇。 这汤在木柴旺火的炖煮下,呈现出淡淡的乳白色,而锅的一圈儿是淡黄,那都是老母鸡身体内满满的油水。 沈艳自己都口舌生津,忍不住咽口水。 第135章 给大青龙磕头 小鸡炖蘑菇被木柴旺火炖煮了半个多点,沈艳才揭开锅盖。 此时鸡肉已是黄白色,浓郁的汤汁嘟嘟的,原本攥干的红松菇成了暗红色,光用筷子一戳就往外冒汁水。 随热气宣宣蒸腾而出的,不仅有肉香,还增添了几分蘑菇的清香滋味。 沈艳咽了咽口水,又往锅里加了一把宽宽的土豆粉条子。粉条很快就浸了色儿,透亮透亮的,沈艳这才用白净的大瓷盘装盛,使勺子放进去,满满当当的。 “小鸡炖蘑菇来喽。”沈艳用湿抹布放盆边缘,给菜放到桌上。 李茂金正和胡华清聊天呢,一家子瞧见这小鸡炖蘑菇,都是眼前一亮。 李宏发撑起身子,感觉肚子真是饿极了。 平常这鸡要杀也是要留到腊月来杀,而且是过年的硬菜,今儿为了招待胡华清,李家真是下血本了。 李宏兴舔着嘴巴,迫不及待地就想伸筷子去夹一大块鸡肉。 “干啥呢!”李茂金用筷子给他筷子打下来,瞪了小儿子一眼。转头笑着对胡华清说:“来,兄弟,吃。” “嗯。”胡华清笑眯眯的,也是没客气,当即就把李宏兴看中的那块送到嘴里嚼起来。 香气四溢的鸡肉在咀嚼下渗出浓郁的汤汁,蘑菇又十分软糯,和滑润顺口的粉条子配在一起,胡华清的米饭当即就下去半碗多。 “大兄弟,好吃吗?”沈艳咽下口水,笑着问。 “好吃。来来,别光我吃啊,你们也动筷。”胡华清招呼道,说着自己又拿起碗递到小鸡炖蘑菇近前儿,使筷子夹了好大一份儿放进去,造的那叫一个香。 李家在他刨米饭时,都没下嘴。 这顿饭是为了招待胡华清的,那肯定紧着客人吃。 李宏发眼睛盯着鸡肉发直,他受伤躺在炕上,他妈也就给他煮几个鸡蛋吃。 而他弟李宏兴,则有些委屈地瞧着李茂金。 “吃,吃。”李茂金笑说,却没夹肉,去夹了一筷白菜。 见他们爸都这样,俩儿子也不敢紧着肉吃。 主要胡华清夹起这鸡肉,是一筷连一筷,他们都只能捡空当忙慌地来上一口。 而胡华清面前很快就多出一叠吃干净肉,吐出来的净骨头。 李茂金忍着肉疼,“兄弟,喝点儿不?” 喝点儿酒,你这肉也吃慢点儿啊! 胡华清眼也没抬,“行啊,喝点儿。” 李茂金下炕对拿酒,迎上沈艳有些僵硬的笑容,回了她一个眼神。 等把酒桶拿进来,李茂金酒线高高拉起,给胡华清倒满了一茶缸。 “来,走一个。”李茂金说。 要是正常情况,碰上这没工作家里又穷的,李茂金都不稀得跟人喝酒。 “好。”胡华清端起茶缸子往前碰,李茂金两手举着,把自己杯口往下端了端。 接着他喉结上下的耸动,茶缸底是越抬越高,干了! 这酒喝得有点儿急,他就呛着咳了几下,沈艳赶忙地用手去顺他后背,李茂金摆摆手示意没事儿。 “兄弟你随意,我下酒快。”李茂金说。 “敞亮啊。”胡华清瞪着眼说,在李茂金期待的目光下端起茶缸子。 “咕噜。” 他只喝了一小口,看向微微张着嘴有些发滞的李茂金,笑道:“我酒下得慢。” “啊,没事儿,没事儿,喝高兴就行。”李茂金连忙说。 甭管胡华清咋喝,李茂金今儿也得把他喝到位。 但李宏发受伤了,李宏兴又还小,家里就他一人陪酒。 没办法,他只能不停地和李茂金碰杯,以多换少。 这大酒桶倒了好几番,水平线下去了三分之二。 李茂金坐炕上,脸是红的,身子是晃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可胡华清这说话的水准真是高,见招拆招,滴水不漏,愣是不说李家真想听的。 “啧,啧。”胡华清吐出一块骨头,啧巴了几下嘴,用筷子在大瓷盘里搅了搅,没瞅见啥整肉了。 胡华清其他菜是一筷子不夹,这小鸡炖蘑菇少说有五分之三进了他一人的肚子。 他又在两兄弟和沈艳颇为幽怨的目光中,捞起一筷夹杂蘑菇的粉条来,稀里哗啦地吃进肚子,然后才把筷子往碗上一搁。 “兄弟,是不是菜不够啊?”李茂金强撑出一个笑容,不顾沈艳在桌下拉他的衣角,“我让你嫂子再兑一个?” “够了够了。”胡华清摇摇头,装出五分醉意,扫了李家一眼。 “李大哥啊,我知道你想问我啥事儿。”胡华清低着头,眼睛往上瞧他说。 “兄弟!”李茂金精神一振,手搁到胡华清胳膊上。 沈艳、李宏发和李宏兴也是,满眼期待地望着胡华清。 “唉……”胡华清面露纠结,缓缓说道:“可是,得承因果记千年啊。” 这句话表露了两个信息。 第一,这事儿,胡华清能办。 第二,代价不小,搞不好胡华清的子孙后辈都要受影响。 “华清,这事儿你一定要帮帮咱家呀。”沈艳身子撑过来说,“我再去弄个菜吧?” “兄弟,你指条路,真的,谢谢你了。”李茂金说。 胡华清按住沈艳,“省得了,省得了。” 他眉头是皱了又松,表情不断变换。 这时李家没一个人敢说话,都是屏住呼吸,紧张地等胡华清做决定。 “唉……”胡华清最终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叫我心善呢。”胡华清说。 李茂金面色一喜,沈艳和两儿子也是呼了一口气。 “我问啥,你们都要实话说。”胡华清严肃地说,“如果有半句假话,那就是心不诚,我转身就走。” “好。”李茂金点头如捣蒜。 “你们这几天晚上是不是都睡不好觉,心突突的?”胡华清往外指了指,“大青龙是不是晚上都无缘无故地叫,安生不下来?” 此话一出,李家的人脸色都变了。 要知道,从始至终他们都没人告过胡华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他就跟在现场亲眼见过一样,说的清清楚楚,一针见血,不带丁点儿含糊。 “哎呀!”沈艳倒吸一口气,与同样面露震惊的李茂金面面相觑。 李宏发和李宏兴两人看胡华清的眼色都变了,带上一种畏惧的尊敬。 “现在觉得这小鸡炖蘑菇值了吧?”胡华清憋着笑在心里想。 “这可不是这段时间才开始的。往前儿了算,你们是不是都挺不顺?”胡华清又继续补了一刀,看向李宏发。 “可不咋滴!”沈艳说。 她大儿子李宏发也是被山牲口照量了个遍,先是野猪挑,再是黑瞎子抓,连着受伤。 “其实,这就是情况在恶化。”胡华清叨了叨筷子,夹了筷蘑菇进嘴:“大青龙叫只是你们听到了,更多的还在后面等着呢。要是不弄好的话,恐怕……” 胡华清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这是有东西找上门了啊。你们之前没理,它住你们家里,能干的事儿就越来越多。” “现在恐怕是附在了大青龙身上。” 胡华清手上蘸了一滴酒,在李茂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李茂金感觉这一指冰冰凉凉,让他身子都僵了,心直打颤。 “能不能把大青龙给杀了?”沈艳害怕地问。 胡华清摇摇头,“不顶用。好就好在它附在大青龙身上没走。要是没了狗,你说它下回是找谁上身?” 李家眼中惊慌,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你们把大青龙卖了,扔了,那玩意儿也还会找上门来。” 想到对大青龙的打骂,一家人心里都是后怕。 “兄弟,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办?你说怎么整,我就怎么整!”李茂金心里对胡华清本事是没有丝毫怀疑了,声音带着颤地说。 “真的?”胡华清问。 “真的!”李茂金喝醉了酒,脑袋晕乎乎的,直感觉脸发烫,就差给胡华清跪下了:“你让我咋办,我不含糊!” “好!”胡华清狠狠一点头,“跟我上院里。” 他转身下炕,身后是小鸡跟母鸡似的李家四口。 胡华清 一路来到狗窝旁,大青龙闻着这害它被打,老是晚上来折腾的讨厌鬼味道来到近前儿,恨得牙痒痒。 都不用人喊,大青龙噌得就从狗窝里窜出来,扯开嗓子就开吠,斜着眼盯胡华清。 它身子奋力往前,两个前腿提在空中,把拴住它的绳子绷得紧直,叫声无比凶狠。 胡华清距离它一步之遥,回头去看。 这院里还冷,李家出来的急切,一家四口甚至都没披外衣。 听着大青龙恶狠狠的叫声,李茂金他们没一人敢上前,全离得远远的。 大青龙一声一声的,简直捶在他们心口,害怕得不行。 李宏兴抱住他妈躲在后面,沈艳抱住李茂金,李宏发扯着他爸右手。 李宏发小肚子打颤,心想怪不得上山大青龙是那样色儿的,真是冲他们家来的。 这边大青龙冲胡华清叫了半天,见主人家还没有反应,着急了。 它赶忙地扭过头,冲李茂金他们叫:就是这人连着两晚来折腾的呀。 冷不丁院里冷风吹过,李茂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扭头就对上了吠叫着的大青龙眼睛。 “啊!” 他原本脑子里还回忆着那夜半滚过来的轮胎圈儿,腿肚子一软,登时就往后栽倒。 沈艳和李宏发突然被他身子往后带,也是扯不住,一家人都摔下去,在雪里抱成一团。 那头的大青龙:…… “爸,我怕!”李宏兴红着眼哭喊,鼻涕眼泪混成一团,很快就在脸上冻住了。 “当家的!”沈艳也是哭了,手指紧紧地扣住李茂金腰。 “兄弟,你可得救救我们一家啊!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李茂金哑着嗓子说。 胡华清满脸的正义凛然,“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做,这事儿就能了。” “你别起来。”胡华清对李茂金说,“跪着走过来。” “好,好!”现在的李茂金,是胡华清说什么都会听。 他强忍住心里的恐惧,双膝挪动,跪走到了狗窝前,胡华清的脚边。 “点一颗烟。”胡华清说。 李茂金手指都没有啥知觉,外面又有风,费了好几根火柴都没整燃。 “心不诚!”胡华清吼了句。 他这吼给李茂金吓得一哆嗦,连忙地撑开衣服用来挡风,两手从肚子那儿伸进去,好不容易给烟吸了一口弄燃了。 “然,然后呢?”李茂金跪在地上,双手护住烟往上递。 胡华清摇了摇头,指着前面;“对着大青龙,插雪里。” 等李茂金照做完又望向他后,胡华清说:“我不知道你具体做了啥对不住人的事儿,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他往大青龙一指,“磕头,道歉。” “啊?”李茂金一怔,“给它磕头?” 要说打围的人给救过命的猎狗磕头就算了,这给大青龙磕头,有点太磕掺了吧。 这年头,人们物质条件都不丰富,最要紧的就是脸皮和名声。 就在李茂金犹豫时,听到身后沈艳和俩儿子的哭着嗓子的喊。 “当家的!” “爸!” 李茂金把头一垂,咬咬牙:“我磕!” 他双手高举,脑袋重重地磕在雪上。 瞧见他怪异的举动,大青龙甚是疑惑,蹦着绳子还想过来嗅味李茂金。 磕了三个后,他正想起身,又听到胡华清严肃的声音,“心不诚!” “我心挺诚的啊!”李茂金有些不干了。 胡华清摇摇头,“你之前怎么说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就凭你磕的三个头,人家就能原谅你了吗?” “要是你不愿意,我也帮不了你了。”胡华清说着就迈步。 这给沈艳急的:“茂金,你就再给大青龙多磕几个吧!” “爸,求你了,磕吧!”李宏兴醒着鼻涕喊。 李茂金一把紧紧拉住胡华清的裤腿,“我磕!” 他膝盖跪在地上,冷得刺痛,转过上身,再次重重地脑袋往下一磕。 “心不诚!”胡华清喊道。 “我心诚!” 李茂金又磕了一个。 “真心悔过!” “我真心悔过!” 再磕一个。 “人在做,天在看!犯了多大的孽,就要磕多少的头!” “我给您陪不是!” 李茂金头一下一下地撞到地上,咚咚得是越来越重,很快额头正中间就成了红的一片。 第136章 咋就两头狍子? 李茂金一下一下地猛磕,很快他额头碰到的那片雪都被磕瓷实了。 到后面都不用胡华清喊,李茂金自己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大青龙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怕得追自己尾巴,原地绕圈。 沈艳、李宏发和李宏兴在后头抱成一团,轻轻啜泣。 胡华清满脸悲痛地站在一旁。 良久,李茂金才停下。 “可以了。”胡华清轻声说。 李茂金双腿跪得没有知觉,手撑在地上站起来。 因为跪得太久,两个脚面都有血液回流的刺痛感。 他气喘吁吁,脸上竟然也有泪痕。 “兄弟,这就可以了吗?”他低头说。 磕都磕了,李茂金不敢直视大青龙,就盯住它前面的空地:“要不我再多磕几个?” 说着就摇摇晃晃又想跪下。 胡华清一手托住他胳膊肘,摇摇头:“已经够了。重点不在数量。”他戳了戳李茂金的心口,“在于心要诚。” “我心诚!”李茂金喊道。 “嗯。” “兄弟,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沈艳问,“这狗不能再搁咱家了吧。” 她恨不得赶紧把这祸害送出去。 胡华清走到大青龙身旁,对李茂金说,“你已经道过歉了,接下来狗给我处理就好,剩下的不用管。” “但你后面连着七天,每天都要在狗窝前拜一拜,一天都不能中断。” “不然……它还会回来。” 胡华清表情严肃,“这样就不知道它会上谁的身了,再找我也没办法。该你们家有这一劫了。” 沈艳几步走到李茂金前,用手戳了戳他,“放心,他拜,我们一家都拜!” 李茂金赶忙应道:“我指定每天不忘!” 他走到大青龙旁,给套住的绳子那头解下来,递到了胡华清手里。 胡华清一拽绳子,原本还哼哼唧唧的大青龙就不发出声音了。 哪怕这条狗是他们花了一百八真金白银买回来的,虽然心痛滴血,但也是无奈之举。 绳子脱了手,李茂金感觉身上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胡华清说。 一家子是千恩万谢,直感觉胡华清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接下来就是赵江他们在车上看到的一幕。 就跟卦不轻起一样的道理,算了卦,甭管给多少,必须给人家一点钱。 胡华清来办了事,李家也得给钱。 只是这钱多钱少,就看主人家的意思了。 在东北这嘎达,办这种事的,一般是五块一次。 可这回是实事,不单单是问询,价就要更高。 李茂金就塞了一张十块的大团结到胡华清兜里。 一家人站成一行,齐齐目送大青龙离开,居然脸上浮现出几分感动的色彩。 “没想到胡华清还有这种本事。”沈艳说。 “嗯呐。”李茂金点点头,他喝完酒,又磕了那么久的头,汗水把里头背心打湿冻在背上,居然有种舒畅之感。 “爸,你说这大青龙要是进了赵江家,是不是也能折腾他们?”李宏发问道。 “哎呀,没准呢。”李茂金眨着眼,但他不能去管胡华清怎么处理,“要真能这样就好了。” “啊欠!”他打出一个喷嚏来。 沈艳赶忙地把他往屋里推,“赶紧回屋,我给你烧水洗澡。” 等着烧水的功夫,一家人回到主屋炕上,使筷子去扒拉大瓷盆里的小鸡炖蘑菇,愣是丁点儿大小的肉都没找到。 望着胡华清那头堆积成一个小山的骨头,李宏兴有些委屈地说:“都让他吃去了。” 沈艳拍了拍他,“人帮咱承了因果呢。妈把这肉汤留着,明天咱用来下面条吃,也香。” 胡华清双手插兜,将大青龙弄到手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微微地抬起下巴,不无得意地望着赵江。 别说,胡华清口才还挺好,这故事讲的是有起有伏,赵江他们听的时候都没插嘴。 “呵呵呵,兄弟,大哥这事儿给你办得漂亮吧?”胡华 清乐呵地说。 赵江眨巴眨巴眼,怎么都没想到这出发展。 “大哥,你,挺行的啊。”憋了半天,赵江说出这话。 其实他心里头回反应是,太特么损了! 好吃好喝招待一只下蛋的母鸡,又让李茂金给狗磕那么多头,还要连着七天拜,最后还牵走一条狼青,拿了十块钱。 “呵呵呵呵。”听到赵江夸,胡华清拍拍胸口,是更得意了,“你大哥我脑袋里主意多着呢。” 郭岳和向登峰听得乐得不行,直咧嘴。 郭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要是让别人知道这事儿,李茂金在屯里得比大青龙还出名。” 他感觉跟着江哥,真是太有意思了,不仅玩的刺激,还有老多乐子能看。 向登峰抹了下眼角的泪,拍拍胡华清的肩膀,“大哥,你这大脑门真不白长。” “行了,咱赶紧回去吧。”赵江说,“杵这儿冻死了。” 赵江故意落在后面一点,拽住胡华清,从兜里掏出大团结,想塞给他。 “你这是干啥啊兄弟?”胡华清皱了皱眉头。 “一码归一码。大哥,甭管你是怎么整着这狗的。你费这么大劲办事,兄弟我就不能占便宜。”赵江说。 “拉倒吧!我还乐意整他们呢。”胡华清给赵江的手按住,不由分说地给他推上副驾驶座,“得了得了,收着!我还能要你钱啊?” 赵江笑着点点头。 胡华清跟着他们上了车,郭岳一一送他们到家门口。 胡华清走到院子里才反应过来,有事儿忘了跟赵江说:“哎呀,光顾着吹大青龙这件事,忘了跟兄弟讲碰到山君了。” 他摇摇头,没太当回事,“我赵叔肯定会跟兄弟讲的。” 送完向登峰后,郭岳停在赵江院门口。 “路上小心点儿啊。”赵江拍了拍他车门。 郭岳摇下车窗,还感觉有点舍不得,“江哥,你可得早点儿来找我,去杀那头黑瞎子啊。你答应了的。” 赵江笑道:“指定不能忘。” 他看着车开走,才返身走回院里。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知道是赵江回来了。 因为在屯部给王桂去了电话,所以他们都亮着灯没睡,等赵江着家。 “儿砸!” “哥!” 王桂披着衣服,几步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赵兰。 这两三天没见,还真有点想。 “妈,妹儿。”赵江左手牵着小牛,右手拽住大青龙回应道。 小牛绕着圈想靠近大青龙,而大青龙显然有些害怕,两条狗就围着赵江的双腿走,线绕来绕去的。 “肚子饿不?妈锅里给你留了菜。”王桂说,“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呢。” “在郭爷家吃过了。”赵江说,“路上碰到胡大哥,说了会儿话。” “东西拿住了?”王桂没直接说鹿枪,现在年头还没那么开放。 赵江点点头,拍拍挎兜,“在里面装着呢。” “累了吧?赶紧收拾下,妈给你烧好水了的。”王桂说。 他把大青龙递到王桂手上,“妈,你给它拴到那头狗窝去。我怕它和小牛干起来,给它整废了。” “还真把大青龙整回来了啊?”王桂接过去,有些埋汰地看了眼这肥狗,“花了多钱呐?” 这要是让屯里人看见大青龙进了自家门,不得挨笑话啊。 “我给它拴后面,别让人路过咱家瞅着。”王桂说。 赵江乐呵的,“这狗没花钱。李茂金还给了胡大哥十块呢。你别嫌弃人家大青龙,将来能出活的。” “啊?”王桂回头,惊讶地望着赵江,“咋可能白送还搭钱呢?” 这李家可不是啥大方的主。 “咋会呢哥?”赵兰见到亲哥,就在那儿比划,双手抓他肩膀,用脑袋抵住赵江的后背,顶着往前走。 赵江被赶着走路,用空着的右手背着去挠赵兰的痒痒,“回屋哥给你讲。” “爸?”赵江冲屋里喊了句。 “事儿办好啦?”里面传出赵山的声音。 “都妥了。” “行,你东西搁屋里吧,药酒爸去配,给你小姨夫拿去。” 赵江先把小牛弄回了狗窝,回屋里去解绑腿。 这累了两三天没歇,赵江就想赶紧洗个澡,舒舒服服躺暖炕上睡一觉。 炕可不是现用现烧的,都要每天一两次地提前烧,不然这热不好,屋里冷得待不住人。 赵江不在这几天,王桂都给儿子炕暖着。 这年头要洗澡,可没有专门的浴室,热水器啥的。都是烧好热水,在库房里擦洗。 赵江老实搓干净了,打开门,里面的热气往外冒。 洗完热水澡,吹到外面的冷风,头脑一个激灵,身子感觉很是放松舒服,整个的懒洋洋的。 他用毛巾擦着脖子,听见仓库里有动静,打开去看。 门一打开,赵江就捂住鼻子,这里面味道太冲了。 两头狍子被拴住,卧在地上,看见赵江,都是瞪着眼害怕害怕地往后缩到墙脚,屁股上的白毛直对着他晃。 “怪不得小牛一直叫唤呢。”赵江想,原来是闻到了狍子的味道。 “咋会才两头呢?”赵江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他们打了盐窝子,又下了那么多的捉角和套子。 等他老舅和胡大哥上山的时候,应该是满山遍野,一整面坡地躺着狍子才对啊。 就算有的跑掉了,死伤了,也不至于就活抓俩来着。 赵江关上门,走进东屋。 这时候王桂正翻赵江带回家的厚厚一叠红狗子皮呢。 “你看看人儿子,既把事儿办好了,又带回那么老多东西。这一趟多赚钱啊。”王桂拍了下赵山。 “我要是能不上班,还牵着小牛天天上山打围,不比他少干。”赵山一瞪眼,颇不服气地说,眼睛眯着,又不知道想啥去了。 王桂轻拍了他下,回头看见赵江:“儿砸,洗好啦?” “嗯。”赵江点点头,回头看他爸。 赵山想着事儿,手上拿着的烟前面老长一段没抖的灰,跟没注意到赵江进来了一样。 “这想啥呢?”赵江寻思,肯定和他妈说的去拜山神爷有关。 “爸?”赵江喊了句。 “嗯?”赵山这才回过神来。 “老舅上山,只拖了两头狍子回来?”赵江奇怪地问。 “没,总共套了十几头,就剩这俩活的……”赵山喃喃着,突然反应过来。 “你别管!狍子哨是割下来够了,俩活狍子送人也够了。”赵山说。 “昂……”赵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猜想。 父子俩都没说话,互相盯着某处,心里都有个算盘在哗啦啦地响。 前有猪神,后有山神爷,赵江也不猜不透他爸赵山想先干哪边。 “儿砸,梁晓民来过了,给你找了教开车的师傅,还有一头狍子就送人那儿去。”王桂说。 “我师傅是谁呀?”赵江问。 “隔壁福江屯的温鸿。”王桂说,“梁晓民说人技术可好啦,专门寻的他。” “那不和郭爷住一个屯的吗?”赵江笑说。 温鸿这个人赵江碰巧还认识,前世他干活的那个楞场,就归温鸿运。 这老哥比赵江大个五六岁,前面刚结的婚,性格比较憨厚,有时候也有点儿轴,认死理,但只要自个儿没啥坏心眼,很好相处。 “哥,过完年你就是林场的司机啦?”赵兰忍不住笑说,“那可不得神气坏了。” “嗯,以后哥去外面跑任务,指定给你带好玩的东西。”赵江笑着说。 到时候往外走,赵江寻思干完活,就能扛枪牵狗往山上溜,带薪打围,挺自由的。 “都还没上班呢,就开始嘚了?”赵山哼了一声,“这往后的你安生些,别老往山上跑。多跟着人温鸿,学学咋开的车。” 既然定了师傅,赵江刚上班也不能自己开,就是陪着温鸿干活。上手的时候师傅在旁边盯着,有问题就指导下。 赵江看了他爸一眼,赵山把烟按灭了看住他,“看我做啥?” 赵江憋着心里的笑,“行,爸,我得空就去找我师傅去。” 他其实 是几十年的老司机了,但也得上门去,别显得太懒散,给人印象不好。 “嗯,早点儿的啊。别等到年后上班。”得了赵江的话,赵山心稍安。 赵兰这时从炕上挪过来,“哥,我想吃跳猫子了,你能不能打几只回来。” “大馋丫头!”王桂刮了下赵兰的鼻子,“你哥刚回来呢,就又使唤上啦?” 赵兰呲着牙仰头笑,抱住赵江胳膊:“那要不让他是我哥呢。” 王桂笑着对赵江说,“她馋好几天了,说想啃兔子腿儿。” 跳猫子算是山里最富裕的一种野味了,甚至不用往山里走,田埂里都有不少。 它们冬天乐意待在向阳的地方,刨一个浅坑搁里面呆着。 所以只要看到新翻的土,以赵江的枪法,就必定会有收获。 “行,哥明天就给你整去。让你吃个够。”赵江笑说。 自己的妹妹,当哥的当然得宠着了。 “我就说我哥最好了!”赵兰笑嘻嘻的。 赵江心里盘算着,明儿打兔子,正好带大青龙和小花出去练练。 他不打算用蹲坑的方法。 打兔子虽然简单,但兔子出了坑以后,习惯绕圈跑。 利用这点,可以尝试培养猎狗学习堵仗。 赵江还惦记着那天看到的僵尸牙香獐子,自家狗帮会堵仗之后,就能去抓它了。 第137章 山君 赵江给家人讲了胡华清怎么把大青龙弄到手,李茂金给狗磕头的事,赵山笑得肚子疼:“要不是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至于这么怕吗?” 他爸肯定回头上班,指定给别人讲这事儿。 “胡华清咋想出来这招的呢?”王桂笑眯了眼,“他对你不错,好好处。” 一家人闲聊了会儿,赵江就回了西屋,身子往被里一扑,转过身来,两腿一蹬一蹬的,就准备闭眼睡觉。 这时赵山走了进来,双手插在兜里,靠在门上,不动也不说话。 “爸?有事啊?”赵江撑起身子问。 赵山深深看了他一眼,寻思要不是碰到曹永,这出了猪神的消息他好大儿还把他瞒在鼓里呢。 “喏,上回你跟曹永打的猪,他卖了钱。”赵江拿出六十递给儿子。 现在没了零花,但这种钱当爸的还是不能眛下。 “好。” 赵江接过钱,想了想,拿出五块的递过去。 “爸,儿子孝敬你的。” 赵山瞧了一下,冷哼一声,没有去接钱。 当他没见过钱呢。 赵江嘴角轻扬,重新抽出一张大团结,“爸?” 赵山脚步一顿,把钱从儿子手上抽出来,回头往屋外瞧了一眼,给大团结塞到兜里。 他脸上表情松懈,“在家安生些,别一天到晚往山上跑。有空去找你师傅,早点上手开车。” 这工作是韩场长安排的,师傅是赵江和王桂托梁晓民帮忙找的,要是赵江不顶事儿,面上不好看。 “行爸,我知道。我看郭岳开,也就那么回事儿。”赵江说。 现在林场的车都是解放牌汽车,赵江感觉挺好上手,多熟悉下就没问题。 赵山临出屋,撇了一眼挂墙上的56半。 看到赵山离开的背影,赵江摇摇头:“还让我不要老上山呢,见了山神爷,还不知道爸你要咋折腾呢。” 赵江不知道,他爸已经知道了猪神的消息。 赵山同样不知道,他儿子知道了山君的动向。 这两样,都可谓是打围人一生的追求。 要知道,郭沧都没捞到一枪,光是参与了猎虎,都成了一代炮手。 第二天赵江睡了个懒觉,到八点才起床。 一见主人背着枪,小牛就不停地叫。 赵江却没理他,只去牵了小花和大青龙。 一见不带它,小牛不干了,围着赵江的脚不停撵圈。 “你连着上山,身上还有伤,老实待家里嗷。” 赵江给它赶到屋里,小牛的鼻子还想往外凑,他赶忙地给门关上。小牛直起身子,两爪子不停在门上刮蹭。 “还不快点儿走,不然它门都给你拆了。”王桂笑说。 走在路上,小花很是好奇,到处都要去嗅嗅。 小狗就要多去山上溜溜,熟悉外面的环境,培养它们的猎性。 所以赵江也不急,任小花玩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道。 反倒是初入家门的大青龙,被赵江拽着有些紧张,亦步亦趋的跟在赵江旁。 用打围的话来说,“这狗都踩脚后跟。” “江儿!”这时道对面传来人喊。 赵江循声望去,就看见小姨夫任卓小跑着过来。 “小姨夫!”赵江笑道。 “这是又要去打围啊?” “去打几头跳猫子。” 昨天赵江和王桂通了电话后,王桂就告了妹妹王月事情办好了,任卓今儿请了假,迫不及待地来看家伙什。 “江儿,你这干的真利索,才几天功夫啊。”任卓感叹道,“那么多狍子哨和鹿枪,都齐活了。” “我小姨夫往上走的机会,自家事儿,还能不好好办啊?”赵江笑道。 任卓嘿嘿一笑,也没和自己大内甥客气,“姨夫这边可给不起那么多狍子和鹿枪的钱。” “还说啥钱呀。”赵江哈哈笑,知道任卓是和他开玩笑。 就凭两辈子,任卓照顾他的事多着呢。 任卓砸吧了下嘴,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就是可惜了那么老多狍子,没能拉回来。” “嗯?”赵江一怔,“姨夫,这我也听我爸说了几嘴,但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你不知道啊?”任卓反倒呆了,寻思他大姨夫赵山没搁家里讲吗? 这不符合他打围喜欢吹牛的个性啊。 赵山那天告胡华清,这事儿他给赵江讲,又叮嘱了王竹,反倒是漏了任卓这边。 任卓嘴一张,“他俩上山拉狍子,遇着山神爷了!” “啊?”赵江大惊失色。 他老舅王竹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一上山就碰到黑瞎子。这不碰黑瞎子,又撞上老虎了! 那天王竹借了爬犁,赶着牛,由胡华清领路,两人往赵江那天下捉脚的地方去。 “不知道江儿这法子咋样。”王竹说。 胡华清很有自信:“那还说啥,我兄弟的手法加我的智慧,手拿把掐的。” 他们也不怕露脚步,就赶着车,大摇大摆地往坡上走。 往上三百米,就是离得最近的第一头狍子。 这是头母狍子,此时听到坡下传来的动静,两只耳朵转来转去。 它昨天放食,舔着盐窝子,啃着冻青正开心呢,脚下一栽就踩中了捉脚。 母狍子想往外拔,可一动那钉子就刺进脚里,疼得它直叫唤。 挣扎来挣扎去,就是逃脱不了,没办法,就只好继续吃东西,累了就趴下。 此时它左顾右盼,耳朵转成了三百六十度,急得坤脖子就叫,短促的一声接一声。 狍子的叫声都是尖锐的。 而狍子都是聚群生活,遇到危险,就会叫出声来提醒同伴。 那周围中了捉脚的狍子,听到母狍子叫,一只只奋力站起来,想要起身。 其中就算有身强力壮的大青栗子,忍着痛强行将蹄子从坑里拔出来,也会受制于赵江下的第二道保险,被套子拴住跑不掉。 这给它们急的啊,当即也是高高扬起脖子叫唤。 “嗷嗷嗷!” 还没等两人走到近前儿呢,一时间,这漫山遍野都是凄厉的狍子叫。 惊得附近的小兽飞奔,飞鸟四散,整出扑朔扑朔的声响。 “哎呀!”王竹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地看向胡华清:“这到底有多少狍子啊?” 胡华清拍了拍他,从挎兜里拿出绳子,“哈哈哈!咱就是顺着这坡,一路捡狍子。” 这捉脚,就算是打小围里的巅峰学问。王竹不禁舔了舔嘴唇,“江儿这是咋琢磨出来的呢?我没教过他啊。” 因为他俩想紧着活的抓,就得先使绳子捆住狍子的前后脚,再搬到扒犁上垒起来。 一只狍子就够费劲了,更别提这老多了,可得抓紧点时间。 “先抓这头公的。”胡华清选定目标,招呼王竹。 两人手里都是拿着绳子,不断松活着,满脸坏笑地向那头九十多斤的公狍子靠近。 九十多斤,在狍子里也算重的了。 那狍子见两人向它靠近,心里害怕极了,仰着脖子连连嘶叫。 它想要站起身子,可被捉脚困住,瞬间失去平衡,平面儿的倒在雪上,这还正好省了两人的事儿。 胡华清和王竹才不管它咋叫呢,扯着绳子就上手。 王竹把绳子一扣,套在公狍子的脖子上,脚踏实了,用力地往后扯。 狍子的头脖受制于人,看不清情况,只能四条腿玩命儿地踢蹬。 由于它侧面卧倒在地,姿势是固定的,四条腿蹬过去,只能踹在同一个地方。 胡华清步子一转,很轻松地躲过,一手拍了下狍子屁股上的白毛,顺着它的大腿往下,拿住一条后腿,将绳子往上绕。 感受到异样,狍子叫得是更大声了,激得其他狍子也叫得更加惊恐,在山间不断回荡。 任凭它挣扎,胡华清把绳子往下一甩,又绕过另一条后腿,使劲儿扯,将两条后腿紧紧贴在一起。 这狍子的两条后腿就踢蹬不动了。 王竹松开拽住狍子脖子的绳儿,胡华清就跟拎小鸡似的,提着狍子系在一起的两条后腿,将它倒悬在空中。 王竹同样地将狍子的两条前腿儿捆在一起,两人手 一松,给它扔在地上,这就算完活了一只。 四条腿被制住,这头狍子只能呼着白气儿叫,瞪眼瞧上面的胡华清,身子一挣一挣地扭屁股。 王竹抹了下额头,“接着干!” 两人又捆了四头狍子,两公两母后,靠在一颗树旁歇息。 “来兄弟。”王竹把水壶递给胡华清,他仰脖子灌了几口,又递给王竹。 看着王竹喝水,胡华清说:“竹儿,咱先把这些捆了的狍子放爬犁上。” “还真得听江儿的,早知道借俩爬犁了。”王竹啧巴着嘴说。 刚溜达了下,捆完这五头,还剩七头在坡上面躺着呢。 只是其中有三头不知咋的死了,兴许是惊吓过度,或者撞在树墩上,有头是脚折了往外流血。 光说重量的话,爬犁倒是受得住。 只是两人绳子不够用了,狍子一头一头垒高了放不住,十二头活的全给整了有点吃力。再来这是头老牛,有些吃不住力了。 “我二姐夫不是要狍子哨吗?这活狍子捆的也够送了,咱把剩的都杀了,割下哨子。”王竹琢磨着。 这年头没有养殖的说法,多了弄回去也是吃肉,不如就地开膛放血,明儿再来拖。 “行。”胡华清听王竹的。 王竹瞧了瞧周围,选了个小树,把枝子都给清了,拧上侵刀去杀狍子。 胡华清则去扛狍子,他一手抓住狍子绑一起的前腿,一手提后腿给提溜起来。 然后就像跳绳一样,把狍子往头上一甩,狍子的肚子就紧贴在他脖子上,前腿后腿分别搭在他两边肩膀上。 “嘿!”胡华清给狍子往爬犁上一扔,返身接着去运其他狍子。 就在胡华清扔第三头狍子时,老牛抬着头哞哞叫,眼睛睁得圆圆的,很是焦躁不安。 “哞!哞!” 等胡华清再过来一躺时,牛拽着身子,跟发狂了一样想往前跑,可它被拴住了,雪地上被划拉的一道一道的。 胡华清看它的眼睛,居然水润水润的,跟要哭了一样。 “怎么了这是?”胡华清去扯绳子,唤它,可老牛根本不听招呼,就算抽它也不行。 不仅是老牛,此时被放在扒犁上的狍子也是仰头嘶叫,挣得一震一震的。 原本坡上叫累了的狍子,不知为何,叫得比刚才还要大声。 这些加一起,这面坡的动静可大了。 王竹没太当回事,只以为是同类的血腥味刺激到它们,还活着的狍子害怕了。 王竹这边正想走过去杀一头狍子呢,这家伙硬扯着套子往前走,将绳子绷得老直了。 钉子都嵌入它肉里流血了都不带停,腿往前一扎,“砰”得一声闷响,这头狍子倒在地上,腿硬生生地折断了。 “哎哟!”王竹皱着眉头说了声。 就这样色儿了,这头狍子蹄子还在雪上爬,不断嘶叫着。 “我有这么可怕吗?”王竹蹲下来看它说,竖起侵刀准备给它一个痛快。 “呼呼~” 这是风吹过的声音。 “斯沙斯沙……” 这是风刮动树枝条子的声音。 “风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大?”王竹用手挡在脸前,眯着眼说。 冷风呼啸,吹拂起碎雪,一下这片就有了些苍凉之感,迷了两人的眼。 “吼!” 一声穿石裂帛的怒叫猛然炸响在前面的林中,若远若近,若即若离,让人判断不出距离。 其实就是速度太快,发出的声音未完,就已经移动了大段的距离。 这声不同于他们这辈子听过的任何兽吼。 这声音回荡在山间,胡华清和王竹两人腿登时一软,鸡皮疙瘩刹那起了全身。 从脊背生出凉意,一条线儿地过到天灵盖,整个脑袋如同过电,都是酥麻的。 王竹感觉自己整张脸是又冷又烫,他想迈步,腿却跟软面条一样,砰得砸进雪里。 他和那折断了腿的狍子脸对脸,狍子眼睛在往上望,王竹浑身发着抖,嘴巴颤抖着顺狍子视线看过去。 那轮巨大的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光照落下,正正 的砸在山头。 遥遥的,一个斑驳的身影一闪而过,伴随它震天撼地的怒吼,在阳光的沐浴下像给身子镀了一层金。 雪反射着太阳光,在王竹眼里就闪烁着一点点的小亮光。 那吼叫随着光照,滚滚沸沸地往王竹脸面上冲流下去,在山间此起彼伏地激荡,惊起飞禽走兽无数。 “山,山神爷!”王竹颤颤巍巍地呢喃出一句。 “兄弟!”胡华清喘着气,迈的步子简直有了残影。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王竹甩到背上,发疯地往下跑。 第138章 折腾跳猫子 胡华清抱着王竹,跟打了鸡血一样,发狂地往下奔,周围都是狍子受到惊吓的惨叫。 等到了爬犁处,胡华清将王竹往上面一扔,赶紧解开拴牛的绳子。 用不着他抽鞭催赶,这头老牛就奋力地跑起来,急得还在雪上一个出溜。 胡华清回头,没瞅见山神爷,但肯定还在这块儿没跑远。 山神爷一蹿,眨眼的功夫,身子就能蹿出去三四十米。 要是真冲他们二人而来,今天必定交代在山上。 王竹抬起身子,惊魂未定地说:“不行,这狍子太多了。” 不等胡华清应答,王竹就使脚一踹,将一头狍子给踢下去。 它四脚被捆住,就跟个棍似的在雪上滚离他们。 直到爬犁上只剩下两头公狍子,王竹才停下。 重量轻了,老牛的速度见涨。 等上了对面的坡,两人的心才稍稍安定。 “早知道带上枪了!”王竹说。 他俩今天上山来拖狍子,压根没想到打山牲口。 要是有枪,至少还能冲天开几发,给老虎惊走。 “要是我兄弟在这儿就好了。”胡华清说的是赵江,他望着后头,瞧那趟满坡的狍子,有些可惜:“说不定还能捞山神爷几枪。” 现在这狍子就算放这儿浪费,也是不敢来拖了。 听任卓说完,赵江心里有了数。 “那儿片是山后堵,又出狍子,老虎估计正追啥山牲口呢。给我老舅他们撞上了。” “没听你爸讲嘛,他还说要去山上‘拜’山神爷呢。”任卓笑说,“听到消息,他当时眼睛都直了。” 这都多少年了,居然又出了一头老虎。 消息要是出去了,附近十里八乡有实力的猎手,估计心里都会痒痒。 “江儿,你不想去试试?”任卓说,“现在你手把不比你爸差了吧。” 赵江摇摇头。 老虎这玩意儿轻易照量不得,搞不好就成了谁猎谁。 “那我想打也不成啊,打它得屯里往上打报告。”赵江说。 现在野猪和黑瞎子啥的山牲口随便打,唯独山君受到保护,擅自去打搞不好要去管吃管住。 只要它没伤家畜、伤人,就相安无事。 想打的话,得屯里往镇上、市里说明情况,上面批准了才行。 和任卓告别后,赵江找了向登峰,两人一起往东南的翠子峰走。 “江哥,山神爷到底有多快啊?听郭爷说的,真跟一阵风似的。”向登峰听赵江说完问道。 赵江琢磨了一下,“跟咱林场汽车差不多。” 后世他看记录片拍过,老虎跑起来不歇的情况下,一小时能奔六十多七十多千米,一秒就是二三十米。 等到近前儿,人确实反应不过来。 向登峰咋舌,“这也太吓人了。” “哥,今天咱怎么打跳猫子呀。”向登峰问。 赵江手往前,顺着岗梁子划拉,“我们从南到北地找,看到新土就行。” 冬天跳猫子都喜欢待在向阳背风的洼地,每天都要选不同的地方挖浅坑窝里面。 但兔子的行动轨迹和放食的地方又相对固定,不会离兔子洞太远,所以瞅着足迹,往阳坡上找就成。 所以有“兔子满山跑,回到旧窝里”的口诀。 最简单的,就是看到新土坑,直接冲那儿放枪,指不定都有收获。 但赵江是为了让两条狗学会仗围,去干那头香獐子,就不能这样色儿。 两人走到一处半坡,赵江瞅到一片儿地雪被翻腾开了,“登峰!” 他招呼向登峰牵着狗过来。 “这不野猪印儿吗。”跟着赵江上山这么老久,向登峰也能很快认出来了。 “嗯。”赵江脱了手闷子,往里戳了戳。 这不是新踪,得是三四天前的了,这群猪早溜远了。 赵江瞅小花和大青,这俩都是生瓜蛋子,上了山没啥往外出溜的欲望,就跟在人身边。 赵江一手一个,抓住大青龙和小花后脖子那块儿肉,给它俩提溜过来,将头往下按。 小花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大青龙嘴里却发出吭唧吭唧的声儿。 赵江是想看看两条狗的香头。 小花闻了会儿,把头抬起来看着赵江,又摇着尾巴去舔他的手。 大青龙头往下插了会儿,头猛地一抬起,鼻子在空中抽抽。 过了会儿,大青龙有些茫然的盯住赵江。 “嘿!”赵江眼睛一眨,这倒出了他意料。 “江哥,这大青龙有头狗的潜质啊。”向登峰乐的,“这李家咋给它带成这样。” “他家又没头狗来拖,自己又是个不懂行的,咋拖狗啊?”赵江笑道。 “那我们怎么不把小牛给牵上?”向登峰知道想要拖狗,最省事儿的方法就是以狗拖狗。 “小牛受伤了,得养着啊。”赵江揉了揉大青龙的脑袋,“不碍事,也能拖。” 他今儿要用的是最朴实无华的拖狗方法。 “登峰,我先走前头。等你听到我吹口哨,就把链马扣给松了,完发‘吜吜’的声音,催狗出来。”赵江说。 “好。” 帮腔子狗不会自己找寻猎物,要头狗开腔,带着跑出去才行。 赵江走前面,发现猎物了吹口哨,就相当于大头狗开声。 向登峰再催狗出去,多来几次它们就懂了,和狗拖狗是一样的原理,只不过是以人拖狗。 以后上山,听到头狗叫,它们也会往外奔的,今儿用口哨声来替代问题不大。 赵江顺着岗梁子往前上,瞅到南坡上有翻出来的新坑。 他把枪从肩上一卸,拿到手里,也不掩饰脚步,大踏步地走过去,任由枝条子往后打发出抽抽的声儿。 一对带有黑杂毛的长耳朵探了出来,跳猫子“嗖”得蹦跳出坑,横搬坡面而逃。 东北的跳猫子大多都是浅棕色,就肚子中间是白色儿的。 “怪肥的。”赵江看了眼,这只跳猫子毛估都有五六斤重,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从重生到现在,还真没尝过这口,有些馋了。 往年冬天他老舅王竹,总时不时提几只肥兔子带他家,王桂做的熏酱跳猫子可好吃了。 那兔子肉都是筋瘦的,肉一丝一丝的,不仅有嚼劲,还越嚼越香。 吃一口,坐暖炕上再喝口小酒,别提多美了。 可今年王竹上山老撞大牲口,上山溜桥对的功夫都不够,没啥功夫下兔子套。 赵江左手抓住枪,把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抵成一个圈儿,含进嘴里,两边腮帮子一鼓。 “咻儿咻儿!” 尖锐的口哨声在林间响起。 后面的向登峰听见了,连忙把拴狗的链马扣给松了,嘴里不断发出“吜吜”声。 “汪汪!”小花迈着短腿,还很稚嫩地叫着就冲了出去。 大青龙迟疑了一会儿,跟在小花身后跑。 “你这家伙,还要小狗子领你呢。”向登峰看了不禁笑道。 但大青龙毕竟是大狗,很快就跑得超过了小花,循着赵江口哨声而去。 那头的赵江并没有跟在兔子尾巴后面走,而是直接往下去。 不像野猪和黑瞎子步步奔高岗,兔子逃跑都是绕大圈。 看那兔子新踪,它应该是要往下去。 着赵江走了个斜角,边走边吹口哨。 大青龙跑着跑着,一瞅身旁没了小花,顿时停住脚步。 这狗不乐意单干啊。 过了一两分钟,小花才跟上来,毕竟还在长身子,力要弱一些。 向登峰跟着狗叫走,没多久,就见小花和大青龙站在前头沟塘子里,瞅见他了,又往他这边奔。 向登峰皱了皱眉,“趟子这么近吗?” 他不知道大青龙是主动停的,还以为它只能往外出五六百米。 “那只能当二头狗了。”向登峰摇摇头,狗趟子近,跑出去没多远就要折返回来,然后再出去。 这一来一回耗费的体力就多,而且领着的狗帮也如此,还得是让小牛这大头狗打阵,大青龙扛不起大旗。 “咻儿咻儿!” 赵江又吹响口哨,传到向登峰耳里,他赶忙“吜吜”地让两 条狗再出去。 还是小花先跑,大青龙才往外奔。 跳猫子刚跳过一堆地枝藤蔓,迎面就撞上小花和生得膘肥体壮的大青龙。 狗见到跳猫子都会撵,这是天性。 “呜汪!”小花两条前腿往地上一蹬,撒愣地就追去。 大青龙跑在它的右边,没几步又赶超了小花。 兔子受到惊吓,满是肌肉的两条腿儿蹦得更加带劲,当即改道,一蹿地就往大青龙它们左上面而去。 跳猫子慌不择路,正前面有个倒木挡道儿,步子就顿了下。 这就给了大青龙机会,它歪头对着跳猫子后腿儿就咬过去。 这一口下得不重,更像是在试探。 “斯咕,斯咕!” 右边后腿被扯住,跳猫子觉着疼,两条长耳朵往后紧贴在身上,磨着牙发出尖锐的叫来,左边的腿用力往后一蹬。 兔子脚带着雪,踹到大青龙的脸上,惊得它一闭眼就松开了嘴。 跳猫子整个身子一跌,摔到雪里,身子一抖一挣继续往前跑。 “汪汪!”小花吠叫着追上去,大青龙晃了晃脑袋迈腿去追。 “咻儿咻儿!”相对于他们在上面的赵江,此时用力吹响口哨。 充当大头狗作用的赵江发声,无论帮狗在干啥,此时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大青龙仰起头,边追跳猫子,边望向坡上。 可它刚被兔子蹬在脸上一脚,心里有点儿憋气,赵江的口哨声又不停,弄得它心里有些急了。 大青龙几个纵跃超过跳猫子,刷得横着身子拦在它前面,脚下溅起雪烟。 正当跳猫子脚掌一转,想往下逃离大青龙时,小花一下杀到它前方。 可小花并没有上前撕咬,小狗头回上山,还有些懵逼,不知道干嘛,更多是顺着本能追逐猎物。 猎狗想要开头回口,没那么容易。起码得跟着成熟狗帮干一段时间,才能上前去掏山牲口。 跳猫子连着蹦了两下,都没有出路,只能转头又往坡上奔,这下就正好是往赵江蹲守的地方去。 在大青龙和小花的穷追不舍下,这只跳猫子的胸腹快速起伏。 兔子没有汗腺,也不能出汗,它的两只长耳朵和嘴中就呼呼地往外冒热气儿,给它累得够呛。 正常来说,猎狗抓跳猫子没这么费劲,要么猎人开枪打死,要么猎狗就给解决了,都挺干脆利索的。 可这两条狗都是生瓜蛋子,就只能钝刀子割肉,慢慢地折腾它了。 赵江听见狗叫,知道是自家狗帮撵着跳猫子往这边来了。 听声儿越来越近,赵江往四周看了看,走到一颗红松旁,左肩往上一靠,“咔”得拨开保险,端枪上脸,顺着枪星瞄着前方。 “汪汪!”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赵江眯着眼,先看见往上冒的热气,再瞧见那头狂奔的跳猫子。 这白气蒸腾的,跟刚从澡堂子里钻出来似的。 赵江忍不住一笑,食指轻轻搭上扳机。 上打毛稍,下打肚皮。 在跳猫子双腿蹬地,往空中一蹿时,赵江“砰”得开出一枪。 开完一枪,赵江看也没看,直接就把枪一竖枪口朝上抓手里,往前走去。 随着枪声,跳猫子应声倒地,砸在雪里。 小花和大青龙一拥而上,对着跳猫子撕咬。 这猎物不动了,就是好吃的肉。 这头五六斤的兔子被小花和大青龙头尾扯,提在了空中。 大青龙力量肯定占优,往后一撤就让小花脱了口,急得它围着大青龙转。 赵江走过来,笑着拍了下大青龙的脑袋,“怎么还欺负小狗呢。” 被主人打了,虽然没多疼,但大青龙也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瞧着赵江。 这五六斤的兔子肉扒出来,还不够两条狗的吃的,赵江也没打算喂它们跳猫子肉。 他把跳猫子放血,开膛破肚,完揣进了挎兜里。 “汪!” 这大青龙就不高兴了,仰头对赵江叫了声,眼睛盯他的挎兜子。 哪有让狗干完活,还不给狗吃 肉的呀,不带这么狗的呀! 赵江假装要伸脚踹它,大青龙往后一躲,又抬头看主人。 “少不了你们吃的。”赵江笑道,他们家都喜欢狗,怎么亏着猎狗肉呢。 他专门带了野猪肉上来,就是拿来喂狗的。 干一只跳猫子,能放开吃油汪汪的野猪肚子肉,不错吧? 小花和大青龙在家,可是餐餐都有肉吃,让它们认狍子、野猪、黑瞎子的味儿。 “今天算你的头狗。”赵江蹲下来,把肉条送到大青龙嘴边。 它的狗眼一亮,迈着小碎步就过来,叼走肉,趴在一旁吃起来。 小花肚子小,赵江就把肉用侵刀割断,拿给它吃。 趁它们吃肉,赵江一手一边,从脖子撸到它俩身后。 “好狗,好狗。” 大青龙停止嚼肉,抬头看了眼赵江,身后的尾巴一晃一晃的。 对于猎狗,就得多夸。 因为还想继续干兔子,赵江就没喂太多肉,免得狗帮吃饱了,待会儿跑起来没积极性。 等向登峰上来后,两人还是从南往北走,又打了两只跳猫子。 第一头五斤多,剩的两头是一公一母扎堆的。 两头都是三四斤上下。 这里也有个有意思的点,打跳猫子的话,不能先打公兔子。 公兔子死了,母兔子会直接逃走。 若是先打死了母兔子,公兔子会因为留恋母兔子舍不得走,猎人就还能捞着枪。 赵江瞅了瞅日头,“走吧,回家。” 大青龙和小花欢快地走在前面,向登峰忍不住问:“江哥,这大青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还得再看看。”赵江答。 就像回应两人的疑问一样,大青龙头一抬,鼻子在空中抽抽,叫着就往旁的林子奔去,小花也跟在它后面。 赵江把枪一掐,“快追!” 猎狗开声,主人就必须去打。 大青龙和小花都还太嫩了,远未成熟,赵江怕出意外,和向登峰着急忙慌地去追狗。 第139章 狍子哨 大青龙一路绝尘,翻山过岭,小花毕竟体力弱,没多久就坚持不住了。 赵江和向登峰两人扛着枪,一刻也不敢停地跑。 就在赵江心里不放心,打算放枪叫狗回来的时候,大青龙和小花就从旁的稀汤林子里窜出来,停在赵江脚边喘气。 虽然没往前去了,大青龙眼仍望着那头,赵江和向登峰还能听到狗叫,和穿过林子枝条打在身上的刷刷声儿。 “前头有人。”赵江望了望说。 狗闻到猎物的味道会去追,但如果有另外的狗帮已经在追这个山牲口了,它们就不会上前。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赵江不想让人多想,以为他要分肉,就把手一挥招呼道:“走,我们继续回家。” “哥!你看!”向登峰手往对面一指。 赵江顺着看过去,就见对面山坡上,一条黄狗正在追撵一头狍子。 这头狍子个头不大,五六十斤,应该是只母的。 大黄狗几次想要去咬,都没有下到口。那头母狍子一蹦一窜,在雪里跑得老快了,就跟在飞一样。 猎狗想下嘴掏猎物时,都必须有个停顿的动作,才能去咬。 也就是说脚下要刹车,顿一下才行,不能像猞猁、花豹、老虎这些顶级的山野猎手直接开扑下嘴。 但这也并非不能培养。 赵江听郭沧说过一个法子,就是从狗崽子还小的时候,就经常把它的两个前腿滴溜起来玩儿,面前放好吃的去吸引狗咬。 虽然几率很小,但有可能拖出掏山牲口不用停顿的口来。 赵江已经在小花身上试了,今儿还没看出来苗头。进财回家了也得这么干。 “走吧,看啥呢?”赵江拍了拍向登峰。 “等会儿江哥。”向登峰想看看热闹,“我想看看这狍子能干下来不。” “干不了!”赵江摇摇头,“这都跑到阴坡去了,雪老厚的,狗还能跑赢狍子啊?” “也是。”向登峰看到狍子拉开距离,后面的大黄狗每跑一步,肚子都要埋在雪里,速度提不起来,“走了。” “嘿!”赵江拍了下大青的脑袋,示意它继续走。 小花有些累,头回离家这么奔这么多路,围着赵江脚边撒娇,两条前腿儿在他裤腿上扒拉。 “这想让我抱它呢。”赵江笑说,蹲下来顺了顺它背脊的毛,“走!走!” 就是要让小狗在山上多跑,练练体力,不能惯着。 为了抄近路,赵江直接走的这边二道岔子,再横搬岗梁子。 路过一片阔叶树林时,赵江突然瞅到前头有一个东西趴着。 “江哥,狍子!”向登峰蹲下腰,压低声说。 赵江看了看两条狗,都没有叫,压根没往那边瞅。 他仔细瞧了瞧,这趴着的玩意儿全身都是土黄色,藏身于灌木之中,微露出半个脑袋,支楞着俩小耳朵。 “那可不是狍子,是人。”赵江说。 向登峰觉得赵江看走眼了,“咋不是狍子呢?” 莫不是他江哥当他是傻子,连狍子都认不出来。 “人穿的狍子皮,戴的狍帽!”赵江赶紧解释,别向登峰虎了吧唧的,一个激动端枪就开抄了。 “这是鄂伦春族的玩意儿。狍头帽用整个的头颅,把骨头去掉鞣制的,把狍子的毛、眼、耳、鼻、嘴都保留下来了。” 眼睛部分是缝的黑圈来替代,耳朵则是把真耳朵去掉,用狍子皮来制作。 像冬天戴的狍帽只有耳朵没有角,等春天戴的就顺应长茸角的时候,狍帽上就有俩小角了。 戴在头上,不仅保暖,藏起来微露出帽子,还能起到很好的隐藏伪装效果。 这附近会这样整的人没几个,赵江一下就起了兴趣。 赵江把两条狗拴住,牵在手里,往一颗树上一靠,拍了拍向登峰:“别急着走,咱看看热闹。” 向登峰还是有点不咋信,蹲在了赵江旁边。 灌木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儿,向登峰瞪着眼,就瞅到里头伸出来一双手。 “哎呀!还真是人啊!”向登峰轻声说。 那双手擎 着一个小玩意儿,往里一缩。 “嘤嘤嘤~” 一声尖锐的声调从灌木丛里传出来,听起来跟小狍子受到惊吓发出的叫声一样一样的。 这片空旷,声音能传出去很远很远。 伪装成狍子的人没停,一声一声地继续吹响,且越来越急促。 那头坡上,原本要奔东的母狍子头往上一仰,耳朵一转一转的。 别看狍子的耳朵小,却能旋转三百六十度,捕捉的范围很广。 它步子一转,就朝坡下赵江他们那边跑去。 过了好一会儿,原本追丢了的大黄狗才追到此处。 过了七八分钟左右,大青龙‘刷’得就站起来,往上面瞅。 赵江一下把它的上下嘴捏住,不让它发出叫来。 大青龙被捏住嘴,提溜着眼就看向赵江。 “嘘!”赵江竖起手指放在嘴前面。 狗不通人事,但也能从主人的动作中判断出大概啥意思。 见赵江不乐意它发声,大青龙大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就又趴在地上了。 它肚子圆溜的,也行,反正吃肉吃饱了。 幸好是大青龙是公狗,更喜欢撵到猎物近前儿才出声,不然赵江还真不一定拦得住。 林子上头传来跑动声儿,那头母狍子站在距离灌木丛七八十米的距离不动了。 它往下迈出一步,又很快地退回去。 母狍子现在站在上风位,但不知怎的,它显然已经心生怀疑。 “嘤嘤~”神似小狍子的叫声再度响起。 母狍子听到了,下意识地又往下迈了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那蹲在灌木丛里的狍子脑袋“咻”得一下就站起来。 身上披着的土黄色狍皮瞬时掉落,一位里套棉袄,外套白大褂的汉子站起身来,手里端着一棵16号猎枪,枪管子直挺挺地指向前。 这枪没改56半的挂管,不能用7.62的制式子弹,打狍子、野猪这种山牲口,应该使的是铅弹儿。 威力虽然有所减小,射程和精确度却能高不少。 原本蹲灌木丛里的小狍子,眨眼就成了个直立的人,母狍子受惊发出怪叫,俩前腿猛地一抬窜高,调转身子就要跑。 打冬天开跑的落单狍子,还使的16号枪,那就只有一枪的机会。 “嘭!” 汉子食指一扣勾子鬼,身子向后一震。 伴随枪响与枪管子里冒出的青烟,一颗子弹射出,精准地打在了母狍子的脖颈。 小眼儿进,从后侧轰开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母狍子发出最后的哀嚎,倒在了雪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四条腿儿都直了,汩汩流出的血瞬间就染红了地。 汉子把枪一折,撅成一个九十度的弯角,把弹壳往出一拽,右手再往里一抹子弹。 “咔!”的一声脆响,汉子左手抓住枪管子一抬,又给枪合上了。 从站起身来到现在,汉子的双脚就没有动过。 “好手把!”赵江心中不禁赞道。 这时大黄狗才杀了过来,对着躺地上的狍子凶狠地摇头晃脑撕咬。 汉子把身子一转,枪口微微朝下,看向赵江那边。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只是怕惊走母狍子,俩人又看热闹,就没起来。 “爷们儿!”赵江赶紧走出来自报名号:“福林屯赵江!” 向登峰也喊:“福林屯向登峰!” 听到两人的话,汉子明显一愣,露出笑容。 他扶了扶帽子,把枪一竖:“赵小子,向小子!”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赵江和向登峰都知道汉子是谁了。 “凌叔!”赵江喊道,牵着狗走过去。 汉子是凌定厚,就是前些年王竹被黑瞎子掏了,给他抬回屯里那位爷们儿。 他和赵江老舅王竹的关系处得挺好。 “诶。”凌定厚看了眼他牵着的两条狗,“拖狗呢?” “对。”赵江点头道。 凌定厚先看了看小花,乐呵地说:“这狗胆子不能小。” 接着他又想去提溜大青龙的尾巴,想看它的菊 门,大青龙躲开了。 “大青龙认生。”向登峰说。 凌定厚抬头看向赵江他们,眉毛一抬:“这就是大青龙?” 这屯里传来出去当笑话的事儿,凌定厚也听他媳妇讲了。 “瞅着也没传的那么……” 凌定厚原本想说废的,但人赵江现在领这狗,他话就收回去了。 赵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没当回事儿,笑了笑:“让小牛拖拖,再不济也是条帮腔子呀。” “那是。”听到小牛,凌定厚点了点头。 “凌叔,你那整出狍子叫的是啥玩意儿啊?”向登峰好奇地问。 “呵呵呵……”凌定厚笑着,看向赵江。 如今老一辈的打围人岁数渐大,周边的屯里很多又在林场上班,能上山打猎的人也变少了。 除去最近这俩月声名鹊起的赵江,福林屯里就属他爸赵山和凌定厚顶个儿。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那是谁也不服谁。 他妈王桂还讲过呢,往前他爸不上班的时候,虽没明说,却都隐隐的含枪带炮,跟凌定厚上山打围较劲儿似的。 今天你打了俩狍子,明儿我就要拖屯里三野猪。 你杀了一黑瞎子仓,那我就要去寻寻大棕熊。 也就孩子出生后,重心放到家人身上,慢慢没咋争了。 但这俩人心里嘛……爷们儿都懂。 见凌定厚考量自个儿,赵江不能给他爸丢份儿啊。 他举起右手的手指,将手腕一转,空抬拇指,让食指和中指托在下面。 “凌叔,你那是狍哨吧?” 赵江现在比出的手势,就是吹狍哨要用到的技巧。 “不知道吧……这是……”凌定厚话还没说完呢,瞅见赵江的右手。 “那姓赵的啥时候连这都会了?”凌定厚心里狐疑着,他都是去年去了一趟黑河,请一位八十多岁的老鄂喝酒,人才教他的。 凌定厚把狍子哨从挎兜里拿出来,放到赵江手心:“你们玩儿,我去把那头狍子给开了。” 凌定厚走到狍子身边,给大黄狗弄到旁,将母狍子的头抬起来,侵刀在它脖子上横着一拉,一道血箭就飙射出来。 “赵江,你们的狗要喂肉不?”凌定厚喊。 虽然看到俩狗的肚子都是溜圆,凌定厚还是问了一嘴。 “不用了凌叔。”赵江答完,和向登峰头抵头去看那狍子哨。 狍子哨的材料很简单,就是用一片单张的桦树皮制作的。 把桦树皮上面剪成一个弧形,下面修平,看上去就像去掉指关节下头的大拇指。 再把剪好形状的桦树皮用树胶黏起来,弧形的地方留出空隙,那就是吹气儿的地方。 鄂伦春叫狍哨为皮卡兰,日常生活是一种乐器,掌握好技巧,能吹出脆亮又悠扬的曲调,小伙子常用这对姑娘表达爱意。 狍子哨还能模拟出小狍子的声音,让外出觅食的母狍子迅速返回。 到发情的季节,又模拟出母狍子的呼唤,吸引公狍子过来。 要是知道附近有黑瞎子,还能吹出幼年狍子的声儿,让它过来捕食。 猎人就都能从中寻找机会射杀,带肉带钱回家。 “听我狍哨儿狍儿来,听我鹿哨儿鹿来,咕咕咕咕群鸟来……” 鄂伦春的童谣也能说明狍哨的神通广大,根据需要能发出太多不同的声音了。 前世赵江甚至见过一位鄂伦春的妇女,他们饲养狍子,都不用人来赶,就靠嘴中小小的狍哨,就能领着狍群从这面坡到对坡,晚上吹着带回家。 当然,想吹好的话就要好好练了。 向登峰拿过狍子哨,放到唇边,用力地往里吹气。 “呜呜噗!” 这声音破了,扁扁的,就像耳旁放了个响屁似的,给他自个儿吓了一跳。 凌定厚开着膛,咧嘴一笑,心里想,这玩意儿可不是那么好学的。 他为了吹成样,那是老实地练了俩三月,那嘴唇都吹干巴裂口了。 “你不能含住了,吹的时候要用巧劲儿。”赵江从向登峰手中把狍子哨拿过来,指 了指那弧形的缺口,“这气儿要在里面打旋,你含死了咋出气儿呢?” 赵江没像他一样捏住狍子哨,而是食指和中指托举着,嘴唇地轻轻吹动。 “嘤嘤嘤,嘤嘤!” 尖锐的响声从狍子哨里面发出来,比凌定厚的还要生动,简直和一头正遇到危险的小狍子一样一样的,不单调,还带有起伏。 凌定厚正把一条肉喂到大黄狗嘴边呢,听到坡下的声音差点腿一个趔趋整摔了。 “啥“?!”他眼睛眨巴着盯下面,诧异地盯住赵江。 就在这时,遥遥的,一声怒吼穿破山林,在此空旷处激荡。 “吭!” 第140章 我的马没了! 熊吼渗人,一下在林间炸响。 凌定厚、赵江和向登峰都是头皮一阵过电的麻酥。 都是多年的打围人,凌定厚和赵江反应极快。 “这小子吹吹狍子哨,怎么还真把黑瞎子唤来了!”凌定厚想着,手上动作却不慢。 他把侵刀往地上一撇,一把抓住插在雪里的枪,就瞄准上方。 赵江也是脚步“刷”得在雪上一侧,“啪”得端枪上脸。 不怪狗没示警,小花是生狗,大青龙也不认黑瞎子,瞅凌定厚家的大黄狗,也还没拖出来。 “吭!”熊吼再度响起。 赵江皱了皱眉,这听着是头受了伤的黑瞎子,才会如此狂暴。 可两人端枪等了半天,熊吼传来的距离还是没变,没向他们靠近,只是时不时叫一下。 “凌叔!”赵江持枪喊了声,向他走去。 “嗯。”凌定厚把枪竖起来,“估计是中了套子。” 不仅是野猪、狍子会钻套子。 有时候黑瞎子冬天出了仓子,一身的脂肪都被消耗,也可能被套子困住。 赵江估计今儿就是这种情况。 “登峰!”赵江喊道,“你把狗给牵好,我和凌叔上去看看。” 三条狗都还没成气候,去照量黑瞎子怕出意外。 向登峰挺想看热闹,但赵江吩咐,他也点点头,“好。” 等向登峰把三条狗牵到手里,赵江和凌定厚就循着熊吼走。 穿过这片的阔叶林,再走了两三百米,赵江一拍凌定厚。 一头大概一百五六十斤的黑瞎子,闻到了人味和火药味,蹭得就哼哼站起来。 黑瞎子两个前掌往地上一按,站起身来,将一双熊掌提在胸前。 它想往前挣,却被扯在半空中。 黑瞎子腰间有一圈的钢丝绳套,深深地嵌入它肉中,随着黑瞎子用力,还在收紧往肉里钻,让它疼痛难忍。 黑瞎子往后退步,重新四掌落地,冲坡下面的两人吼。 这不知是谁下的狍子套,反而套中了这头出仓的黑瞎子。 “江儿,你这一吹狍子哨,没唤来狍子,还吹来头黑瞎子。”凌定厚打趣道。 凌叔作为长辈,赵江很给面子,他拂了拂枪管子,“凌叔,你说咋杀。” 送上门的熊胆,不得不取。 “一枪给它崩了完事儿!”凌定厚很是自信,“赵小子,我开头枪,要是不行你再开枪。” “好。”赵江点头。 凌定厚走到距离黑瞎子左侧七八十米的距离,赵江则站在右侧。 眼见两人动作,黑瞎子越加急躁,在树下踱步。 每当它想往前扑的时候,套子就会扯疼黑瞎子。 凌定厚枪把子靠在肩上,侧头朝赵江看了看,赵江点点头。 凌定厚吐出一口白气儿,食指扣在勾子鬼上,黑漆漆的枪口瞄向那一轮白月牙儿。 可这一按下去,手感就有点不对。 凌定厚这是把老枪了,勾子鬼那儿发出“咔”得一声响。 他下意识地又重新扣动了一下。 “砰!” 一声枪响,飞鸟扑朔。 原本瞄着黑瞎子胸口打的一枪就歪掉了。 从它的右面腹部穿过去,透的肉不是很深。 带着血的铅弹儿从黑瞎子体内穿过后,斜斜地擦过钢丝绳儿,却没有碰到。 打围的爷们儿都知道,子弹并非要打在上面才会断。 “吭吼!” 枪在面前儿响起,身子吃到剧痛,黑瞎子怒不可遏,四个掌撑在地上奋力地扑。 腰间的套子随着它的动作缩紧,又嵌入血肉一分,腰间渗出的血和子弹打穿后流的血,打湿了长毛,顺着毛梢往下滴落。 系在树上的钢丝绳刹那被绷直,在子弹从旁擦过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 “啪!” 就听一声脆响,钢丝绳应声断裂,弹到黑瞎子身上。 没了束缚,黑瞎子狂暴地冲正前头的凌定厚杀去,浑身的黑毛颤着,两个后脚掌踩在雪上都是红印子。 七八十米的 距离,对于受伤发狂的黑瞎子来说不过眨眼的功夫。 凌定厚心一颤,脚却没有挪动,照样撅枪上子弹。 “嘭!” 他又开出一发,瞄着奔跑的黑瞎子下肚皮打去。 可那头黑瞎子往下奔的时候,估计是腰间吃痛,步子一个不稳,打了个趔趋。 身子一歪就往下滚了几步,这枪就打中了黑瞎子的右边肩膀,让它往后一震,更加愤怒地咆哮着杀向凌定厚。 不到三秒的功夫,两者的距离就缩到了二十多米。 凌定厚把枪一撅,转身就欲奔,打算边跑边上子弹。 赵江枪星锁着狂奔的黑瞎子,在它一个纵跃落地时连打三枪。 “嘭!” 第一枪打中黑瞎子右边的前腿儿,子弹巨大的冲击力瞬间炸开血肉,给它的腿打断了。 “嘭!” 黑瞎子前半边身子往下一坠,还没跌到雪里,第二枪从它肩膀下面射进去,在身子对侧轰开血洞。 “嘭!” 黑瞎子痛苦地吼叫,头扭过来,狰狞地盯向赵江,它后腿猛地一蹬,几乎是撞着想杀往赵江。 第三枪正中黑瞎子的脑门,它脑袋往后猛仰,子弹击碎了头盖骨,骨头和组织碎片瞬间糊出来。 黑瞎子腹部朝上的倒在了雪里,不再动弹。 赵江脚下转了个弯,走到旁四五步的距离,枪口朝着它的脑袋,又等了五分钟左右才放下。 “凌叔,你这枪咋还不开抄呢?”赵江问道。 “今儿真是头回。”凌定厚摇了摇头。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扣扣枪身,“以前还没碰到过。” 他这把枪用得时间长了,这勾子鬼有点不灵敏了,这可是要命的毛病。 “凌叔,你回去得换个弹簧,重新校下枪了。”赵江说。 “嗯呐。”凌定厚叹了口气,“江小子,凌叔今天还是被你给救了。枪法不错。” 凌定厚又看了眼赵江,要是今天搭伙的是他爸,赵山高低得好好阴阳他一番。 赵江走上前,掏出侵刀开膛破肚。 刀口顺着往下一卡,碰到了缠在腰间的一圈钢丝绳,赵江把刀尖插进去往上一挑,给套子拧开。 他看到凌定厚还有些晃神,就让他缓缓。 赵江开好膛,左手撑开口子,右手往里一伸,表情一愣:“熊胆呢?” “嗯?”凌定厚抽着烟,听闻后站起来。 打下黑瞎子没了最值钱的熊胆,那不亏大发了。 这熊胆还能飞了不成? 赵江把口子割大,手往里一探,笑了:“落里面了。” 他的第二枪打进黑瞎子体内,灯笼挂被打落到黑熊的肚子里。 不得不说黑瞎子的生命力是真的旺盛,就这还想着报仇呢。 赵江提溜出一枚两个半拳头大的熊胆,里面的胆汁是暗墨绿色的。 冬天还是没那么容易出铜胆啊。 “凌叔,草胆。” “来,我带了布口袋。”凌定厚用两手把口袋撑开,赵江小心地给熊胆装进去,放进了挎兜。 这枚熊胆向登峰、赵江和凌定厚先一人一股,赵江开枪打死的,所以多一股。 赵江卸了一条熊腿,连着熊掌放到了下套子的地方,系绳子挂在了树上。 这是山规。 看到别人的套子中了物,给杀下来,不能全拖走,起码得留点儿肉。 赵江想着回屯,问道:“凌叔,你还要在山上溜达会儿不?” 凌定厚摇摇头,“咱一起回了吧!” 他们给黑瞎子的两个后腿拴上绳,一人一边,拖拽着往下走。 赵江和凌定厚拽黑瞎子,向登峰拖狍子,三人回到屯里的时候还不到一点。 一进屯,三人就感觉这氛围不对,时不时有人往屯部跑。 “走,我们也去看看。”凌定厚说。 这回了屯,道上的雪不像山里积的那么厚,等他们到了屯部的时候,已经呼啦啦聚了好多人。 “呀,赵江来了。” “还有凌定厚。” “这没少干啊。” 有人看到三 人拖着的东西,忍不住喊出声。 这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干下一头黑熊,一头狍子。 再瞅三人的挎兜子,哪个不是满当当的。 这时梁晓民皱着眉毛走过来,看到赵江,微微点了点头。 他刚吃完饭,想眯一会儿呢,就有人来找他说出大事儿了。 “怎么回事儿啊?”他拨开人群,往里面走去。 见屯长来了,众人纷纷闪,就见一个穿着破袄子的汉子蹲在屯部办公室外面,拿手去抹眼泪。 一看到梁晓民,汉子就站起来,泣不成声:“屯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这汉子叫陶大,家里除了一匹马就啥也不剩了。 梁晓民没明白什么事,可不敢随便答应,他揉了揉头太阳穴:“到底咋了?” 可陶大呜呜的,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表达能力也有限,讲得七零八碎,梁晓民没咋听明白。 他扭头望向周围的人,忙有人说:“陶大今儿赶爬犁上山,遇到山神爷了!” 闻言,许多不明所以的群众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梁晓民眼睛一下瞪圆了,上去就把住陶大的身子,拧过来左右看了看,却没见着啥伤口。 遇到老虎了,怎么还能囫囵个回来的呢? “你这不没事儿吗?”梁晓民问道。 陶大抹了把眼泪,把住梁晓民的手,头一仰,泣不成声地说:“我是没事,我家马没了!” “我的马啊!”陶大伤心地捂住心口,差点摔到地上,梁晓民赶忙地扶住他。 这年头,马和牛一样是重要的生产工具,一头成年的要价就在一千三四往上。 陶大家家徒四壁的,这袄子都是破的,胳膊肘那儿都漏棉花。 家里还有一个媳妇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这不相当于整家的营生都没了吗? “我赶着爬犁,寻思去看看下的套子咋样。中途我去旁边林子里方便,完就听到我家马发毛的声音,嘶啊嘶啊的。我提着裤子就往后跑,就看见一个东西趴在我家马身上啃……” “我的马还套着爬犁,它就站在扒犁上,给马屁股都咬开了……我当时木了,后面才反应过来,那是山神爷……” 陶大当时见了,忍着心中的剧痛,赶忙地就回了屯,找梁晓民做主。 “你家马搁哪儿被扑的?”梁晓民问。 “就在绿子沟的二道岔,往56号林班去的路上。”陶大抽抽搭搭地说。 老虎的狩猎范围极广,能连绵整条的山脉。 扑陶大家马的老虎,估计和赵江他老舅和胡华清碰到的是同一只。 要是俩的话,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梁晓民点了一颗烟,右眼被烟雾给熏了下,他揉着眼睛。 老虎,轻易不会去照量,但要是伤了家畜,伤了人,那就是另说了。 他朝旁边喊道:“小吴!” “诶!”被喊到的年轻人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 “你去找下张书记,跟他说一声这个事情。我去给林场打个电话,这个虎,我们得打了!” “好。”小吴得了吩咐赶紧跑走了。 梁晓民拍了拍陶大的肩膀,走进办公室,去拨电话。 屯部的电话,有专通林场的专线,他按着号码拨动转盘。 “你好,我梁晓民,转韩场长。” 梁晓民露出笑容,“诶,韩场长,有这么个事儿……” “嗯,嗯……” “好的。”梁晓民按下电话,往前看了会儿,呼出一口气,走到外面来。 “林场领导同意我们打虎了。” 其实韩场长也还没上报林业局,属于是先斩后奏。 但是在冬运大生产这个节点,伤马的老虎就不能留! “谁愿意去打虎的?” 梁晓民眼睛在人群扫视,而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聚集到了最外围的赵江和凌定厚身上。 如今屯里的打围人,都是打小围的居多。 有能力干红围的,除去上班的赵山,就剩凌定厚和年轻一辈的赵江了。 再瞅瞅他们身后拖的黑瞎子和狍子,这还说啥? 关键是,露脸的机会,梁晓民不想拱手让给其他屯。自家事,自家了才算魄力。 “凌定厚,赵江,敢不敢去一趟?”梁晓民问,“屯部和林场肯定会给奖励的。” 顿了顿,梁晓民走到赵江身边,在他耳旁轻轻说:“刚刚电话里,韩场长专门问了句,赵江能不能打?我没给你应。” 说完他起身,对着赵江点了点头。 “那有啥不敢的,这不还有凌叔跟我一道吗?”赵江笑着说,看向凌定厚。 凌定厚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要是把多少年才出一头的山神爷干下来,那他就真的压过赵山了,这机会难得啊。 “哈哈,那还说啥?赵小子都上了,我还能怂?”凌定厚大手一挥,“打!” “好!”梁晓民点点头,“屯部拨枪,现在就给你们套爬犁!” 第141章 山君顺道猎了个炮卵子 梁晓民吩咐道:“老黄,你赶紧去套个车,带赵江他们上山。” “行。”被叫到的老黄点点头。 赵江几步走到了梁晓民身旁:“梁叔,我们刚从山上下来,还没吃口饭呢。” 看到他们拖着的黑瞎子和狍子,梁晓民拍了拍脑袋:“是叔心急了。” “老黄,你套完车来屯部等着。用那匹枣红的三河马。”梁晓民说,“老凌,江儿,你们吃好休息好了,就过来出发。” 现在一点,等于差不多两点出发,时间上倒不差。 赵江他们三人拖着黑瞎子走了,向登峰凑到他耳边:“江哥,我能不能上去跟着看看热闹?” 打虎这种事,若是十几号人都拿着枪,一路扫过去,赵江就让向登峰去了。 如今他可不敢答应:“登峰,打山神爷的话,我还是顾不上你。” 向登峰撇了撇嘴,“杀黑瞎子不让我往前,打山君也不让我看热闹。” 赵江瞅瞅他模样乐了,拍了拍他肩膀,小声地说:“你多练点儿枪,时候到了,我们一块儿去打猪神!” 闻言,向登峰眼睛一下就亮了,露出笑容,“那行啊!” 这么老长时间不提,向登峰还以为他哥不寻思那猪神了呢。 “咱啥时候去打?不能让我大爷和我爸他们先掏去了吧?”向登峰有些紧张地问。 赵江摆摆手:“他们打不着。时候还没到。” 对于他江哥说的话,向登峰虽不明白,却深信不疑:“好。” 一群人闹哄哄的,帮着赵江他们拖山牲口往家走。 家里不缺肉,赵江原本是想拖到凌定厚家的,可到了他家门口,凌定厚二话不说就往里拽,乡亲们也帮着使力拖进院里,就开始扒皮分肉。 “行啦,赵小子,我也赶紧回家扒拉口饭,待会儿咱屯部见。”凌定厚说,“这熊鼻子给我,剩的我就不要了。” 见赵江还想说话,凌定厚就轻轻把住他肩膀往里一推,撇了撇手。 他推着赵江来到院子角落,一手把住赵江肩膀,两人头抵头,犹豫了会儿,却没张口。 “凌叔,有啥事儿你就说呗。”赵江说道,“咱也不是外人。” 凌定厚犹豫了下,小声地说:“江儿,今天山上的事儿……别往外说嗷。” 这当然指的是枪没开抄,两枪杀漏黑瞎子的事儿,这还是头中套子的黑瞎子。 顿了顿,凌定厚的脸似乎有些黑红,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赵江,“凌叔拜托你,连你爸也别说。” 赵江心里直乐,该说是特别别告诉他爸吧! 他嘴角扬起,“放心,凌叔,我不说。” “真不会说?”凌定厚抓住赵江肩膀的手用力了些。 赵江手往嘴上一拉,笑着点点头,“我嘴严实的。” 凌定厚呼出一口白气儿,嘿嘿地用力拍了拍赵江的背,劲儿大得赵江往前走了两步。 “凌叔,都到家了,一起吃口呗。”赵江拉住他说。 “诶,家里还有人等着呢。”凌定厚说道,“我得回家告一声啊。” 赵江寻思,打山神爷确实得回趟家,不然家里人后面听到消息担心。 王桂捧着一盆的刀家伙了什出来,和他打招呼:“大兄弟!” “诶,嫂子!”凌定厚点点头,摆摆手就兴冲冲地走了。 王桂看了他一眼,“儿子,又打了一头黑瞎子啊?” “嗯,它钻套子了,和凌叔一起打的。”赵江说道。 打下熊就是一枚熊胆进账,王桂笑起来,拍了下他:“儿子进山这么容易掏着呢。” 王桂望了望凌定厚的背影,好奇地问道:“儿子,杀熊的那枪是谁开的呀?” 他家赵山和凌定厚较劲儿,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俩大男人比赛,王桂原本是不咋感兴趣的。 但今天是她大儿子,王桂就好奇了些。 赵江瞧了瞧他妈,手指悄悄地冲自己指了指。 王桂眼角一下就弯了,“呵呵呵呵……” 旁边有人接话,“王桂,一头黑瞎子算啥呀?待会你家赵江还要去打山神爷呢。它给 陶大的马扑了。” “啊?”王桂张着嘴,忙扯过赵江和向登峰问:“有这回事?” “妈,你放心,我没想着一定要打死,就上去瞅瞅。” 见王桂还是不太放心,赵江补了句:“还有凌叔跟着呢,没事儿。” 王桂两手交叠,拨弄着手指:“江儿,你爸可说了,老虎跟一阵风似的,他都不敢随便去打,你要稳当点儿啊。” “妈,我知道。” “行吧。”王桂点点头,赵江上山一段时日后,她也想明白了。 儿子大了,很多事得让他自个儿拿主意。当妈的,除了提醒,就是要给儿子鼓劲儿。 要真全按他们的来,赵江现在该苦哈哈的在山上起早贪黑当套户,一个月赚二十,哪有后屋那一排的熊胆、满当当山货和炕柜里一叠叠的大团结。 “儿子,中午想吃啥?”王桂问,“妈给你做。” 要干大仗,可得吃饱喝足了。 赵江瞅了瞅凌定厚给他们的狍子大腿,“妈,烀点儿肉吧,我想蘸韭菜花吃。” 等分肉的乡亲们走了,赵江去把熊胆给蘸了,挂在库房里。 那一溜的熊胆,有扁有鼓的,赵江把新的这枚系上去,就有六个了。 “江哥,咱这一冬,不得掏他个十几个熊胆啊。”向登峰嘿嘿一笑。 这屯里的打围人,一般整个冬天,多的就划拉两三个。 这些熊胆,除去救老舅王竹那次杀的仓子,其他都是走驼子,都是别人提供的信息,倒还省事儿。 赵江和向登峰就着韭菜花酱,吃鲜活的狍子手把肉,灵的不要不要的,干了三碗高粱米饭。 赵江在炕上眯了会儿,就出发去屯部。 临走前,王桂还抓了把他胳膊:“江儿,妈还是说,不要逞能。打不了,林场有高个儿的人顶着。” “嗯,我知道。” 屯部里,梁晓民和老黄等着他们,凌定厚也到了。 见赵江来了,梁晓民走进里屋,递出来一棵56半,交给凌定厚。 赵江本身使的就是56半,没必要给。 凌定厚嘿嘿一笑,抓起枪,端起来朝着无人处瞄了瞄,才满意地挂在肩上。 见他看好枪了,梁晓民又抓起桌子上的撸死狗兜子。 撸死狗兜子,就是兜子口上有一根绳儿,往下一撸口就紧了。 赵江从他手中接过撸死狗兜子,手往下一坠,很是沉甸甸的。 他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点六二子弹。 梁晓民说道:“这里面有一百发子弹,你们上山去了不用省,放开敞开了打。” 打老虎,他心里也没太大的底子,就想着多给点子弹,至少能保证人员安全。 “最好呢,今儿给它就地打死。打不死也没事儿,咱再想办法。”梁晓民说道,没给他们太多压力。 两个自家屯的猎手上山杀虎,和民兵队几十号人上山杀虎,干下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韩场长都提到了赵江,梁晓民也有心想让这孩子露露脸。 赵江和凌定厚上了爬犁,老黄一挥鞭子,吆喝着马一路进山。 “江哥,小心点!”向登峰喊道。 进了山场,林子越来越深,周围的山势也愈加陡峭。 三人都没有说话,面色严肃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咦嘶嘶!” 就在这时,这匹屯里最好最烈的三河马突然仰起脖子,发出嘶鸣,不管老黄怎么扯缰绳也不受控制。 这马不乐意往上走了。 赵江和凌定厚对视一眼,让老黄往下走,在坡下候着。 凌定厚肩一抖,端着枪走在前面,赵江走在后头。 深山阴坡,雪积得厚,温度也更低。 寒风阵阵,除了树条子哗啦啦的作响,周围都是寂静无声。 这就不正常,太安静了。 两人都清楚,这里不止他们两双眸子。 前头是片密林,凌定厚停住了脚步。 逢林莫入,怕虎隐在哪儿,进去就扑,两人指定不能往深了走。 屯长梁晓民和韩场长都做了保证,必 须杀这虎,凌定厚和赵江心中都没有顾忌。 而挎兜里沉甸甸的子弹,就是放开了打的底气,完全没必要吝啬子弹。 “赵小子,我先开枪,咱绕着走,看能不能把它给惊出来。”凌定厚不自觉地说话声音都小了些。 “嗯。”赵江端着枪,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四周。 “嘭!嘭!嘭!”凌定厚冲天连开三枪,向左面西坡上去,赵江跟在他身后。 走了不过二三十米,凌定厚再次冲天开了三枪。 这片还是没有别的动静。 再往前走了段距离,两人站到坡头,居高临下。 凌定厚转头对赵江示了下意,一口气将枪里剩下的四发子弹全泄了。 他把枪栓一拉,从挎兜子拿子弹上膛。 就在这时,赵江眼角余光一抹黄影一闪而逝。 “吼……嗷……” 阵阵低沉的兽吼从林中传来,回荡在谷间。 虎吼随风声慢慢沉下,八荒寂寥无声。 赵江面无表情,身子就势往下一蹲,已然单膝跪地,端枪就朝着兽影闪过的地方扣动扳机。 “嘭!嘭!嘭!嘭!嘭!”火光倾泻,一连五发打出。 赵江耳朵微动。 “哗啦啦……” 北面似有山风拂过,把无叶的枯枝轻轻吹动发出响声。 “咔!” 凌定厚此时也重新上好了一联的子弹。 赵江跪地的膝盖猛地向左一拧,右脚向前一蹬地,借力整个身子趴雪上,对着那片就打。 凌定厚站在他身后,俩人一上一下地开枪,身子都是被枪的后坐力带的连连震动。 两人把子弹都打完了,重新从挎兜子里上子弹。 赵江眼睛透过枪星,只能看见林子,他望向凌定厚。 凌定厚把枪一抬,下巴一仰,让赵江跟着他向前。 枪声已经把老虎惊出来了,不在那片林里。 听到老虎兽吼最后消失在北面右的坡上,两人掐枪,快速向那边赶。 赵江看到雪面上,子弹留下的痕迹,这种在打围的术语里叫枪溜子。 光见枪溜子,却不见雪面上留下血迹,说明没打着这老虎。 赵江看着左右,凌定厚端枪看前头。 “赵小子!”凌定厚把枪管子向前抬了抬。 赵江看到雪地上陷进去的老虎脚印。 下面是一座中间凸起的小山形状,上头是四个大趾,差不多有人两个手掌并在一起那么大。 就这还是雪宣,陷进去了些留下的大小。 赵江往前走,下一个爪子印和凌定厚指给他看的,两者之间相距大概三十米。 老虎轻松地一旋就出去这么老远。 “这头老虎够大的啊。”凌定厚说道。 “嗯。”赵江点点头,“是头公的。” 从留下的印子来看,起码有四五百斤。 这片山里,除了上千斤的熊霸和那头猪神,没有谁能是它的对手。 “你看!”赵江头冲着前面抬,那儿的雪血呼啦的一大片,翻腾得乱七八糟。 一匹马连着爬犁,被撕碎得没有了样子。 “这是陶大家的马。”赵江摆摆头。 凌定厚叹了口气,“也是让他遇到了,冬天正是赚钱的时候。” 要是没出这档子事,他在山上赶爬犁运木头,也是笔实实在在稳定的进账。 “吼!” 突然,一声兽吼在两人南面响起,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赵江和凌定厚神色一震,没有交流,齐齐向后跑动。 凌定厚边跑,还边打出枪来。 寒风渐大,赵江眯着眼,逆着风向上走,来到两人刚才所站的坡头上。 遥遥的,就看见雪地上一片赤红。 一头三百多斤的炮卵子躺在雪地上,眼睛瞪得浑大,已然没有了生息。 它脊背上有几道狰狞的爪印,而致命伤是头脖处的血口。 从头颅不自然的仰角来看,老虎是两个前爪搭在它身上,一口咬断了炮卵子的脊柱。 鲜血的热气还蒸腾着向空中飘动 ,被风吹乱,带来血腥味。 “它反过来猎我们了!”凌定厚低声吼道。 在林子里被赵江他们的枪声惊起后,老虎绕了个圈儿站立坡头,像是顺便猎杀了一头炮卵子。 凌定厚面色一凛,顿觉周围都是林木悚然。 “回了。”他掐着枪,这虎是追不得了,这头炮卵子俩人也不稀得冒着风险拖。 赵江也担心在坡下等他们的老黄,两人都是警戒着,快步回了爬犁那儿。 “爷们儿,打着没有?”老黄好奇地问。 赵江摇摇头,“黄叔,咱先赶紧回去,这老虎没那么好打。” 第142章 五天时间,这老虎我给你打了 “也伊!”老黄见两人神色严肃,赶着爬犁赶紧走道。 那头三河马不用催,打着响鼻,很害怕地奔起来。 对山神爷气味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有种说法是人身上带着一块虎骨,狗都会惊叫,黑瞎子也不敢近身。 毕竟不怕的都没了。 回到屯部,好多乡亲在外面闲聊,等赵江他们回来。 “爷们儿,打着没?” 凌定厚不乐意搭理,从爬犁上跳下来,带着赵江进了屋子。 有老爷们儿抽着烟,“瞧那臭脸,没打下来呗。” “山神爷哪有那么容易,没瞧见人郭炮耳朵都缺了一半吗?”一大娘说,“这段时间别往山上跑了。” “也不知道谁能干下来,那就真成炮手了。” 赵江给办公室的门关了,回头张书记和梁晓民都望着他们。 福林屯虽不是什么大屯,但大队书记的位置,如今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赵江,咋样?”梁晓民问道。 赵江摇了摇头,“枪开抄了,但是没捞到枪。” “这老虎是公的,起码有四百多斤重。”凌定厚说。 等听完老虎被枪惊走后,反而在他们身后顺道猎杀了一头三百多斤,獠牙正厉害的炮卵子,办公室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张书记扶了扶眼镜,锁着眉头踱步。 他是军人出身,参加过前些年的真正战役,做事以结果为导向。 “等过几天要冬运生产誓师大会了,等忙完正事儿,咱再上山去干它。” 再过五天,也就是八六年的十一月二十三号,林场要召开全体工作人员的冬季誓师大会,确保完成支援神州大地的生产任务。 眼见建设的加快,需求是愈加的大,正是要添柴旺火的年头,西岭林场的领导班子很是重视。 这次搞好了,说不定有些走到头的位置,就还能向上。 上至林业局的领导要下来山场视察工作,下至统计、调度、检尺到每个林班的包楞场的工头,都要来听大会。 “给老虎打了?”梁晓民问。 “嗯。”张书记点点头,“到时候我们大队和福江屯都拨民兵,一路开枪扫过去,给老虎打了。它给咱重要的人民财产毁了,也别想活命。” 在他看来,管什么山君、山神爷,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梁晓民原本有心想为赵江扬名,但这法子也没毛病,总不能说放着不管,“好,我这边没问题。” 凌定厚站一旁掐了掐枪,扭头盯着墙角,神色有些落寞。 赵江沉默了两三秒,缓缓地说:“张书记,梁屯长,也就是说这五天,我们还能上山去打虎?” 闻言,凌定厚头猛地一抬,诧异地看向他。 “嗯?”张书记扭头,重新认真地审视了一番赵江,“赵家小子,你什么意思?” 他眼睛一瞪,在军队杀伐果断的气息流露出来,房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停滞。 他和赵山家关系一般,只知道他家小子这段时间打围扬了名。 赵江浓眉大眼,在他的注视下神色淡定,一双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梁晓民两步走上前,拽住赵江的胳膊,低声喝道:“江,别逞能!” 一回没能打着,还剩五天就一定能打着? 爷们儿说出来的话,是要有份量的。 赵江的手轻轻按住梁晓民,看向张书记:“书记,这五天给我,这老虎,我能给它打下来!” 这话头子,还是落到了地上。 “唉。”梁晓民拽了把赵江胳膊肘,叹口气,摇摇头退到一旁,忙笑说:“张书记,他岁数还小,不知道深浅……” “不,不!老梁,你这话不对。”张书记看了眼赵江,笑道,“咱们屯的年轻人就是要敢想敢做嘛,这是好事儿啊!” 他重重的一点头,“赵江,这几天,老虎能去打!” 张书记坐到椅子上,喝下一口热茶:“屯部管枪管子弹,敞开了打!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只要打下来……” 他眯着眼,“我个人给你承诺,咱们带老虎进林场,在冬季誓师大会上亮相 !” 还有什么比林业局领导下来,看到打死的一头三米多长,四五百斤的山神爷更具震撼呢? 妨碍了生产,哪怕是老虎也得死,更能展示西岭林场的魄力,人定胜天的决心。 赵江顶上去,福林屯在领导耳朵里过几遍,从上到下都是好事儿。 张书记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反正横竖没啥损失。 “但是赵江,誓师大会一过,甭管你打没打着,第二天我就要组织民兵上山了。不会说等着你。”张书记清清嗓子说道,“另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江点点头,“那是。” 他把枪一提,在梁晓民皱眉撇嘴的注视中,挎到了肩上。 “张书记,梁屯长,没啥事我就先回了。老娘还在家等着呢。”赵江说。 “好。”张书记点点头。 赵江和凌定厚告辞,梁晓民朝张书记示意了一下,忙跟着出去,回手给办公室的门掩了。 “赵江,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梁晓民急切地说,他和赵山关系好,觉着自己没能拦住他孩子,有些担忧,“有几成把握?” “放心,梁叔,心里有数的。”赵江沉稳地说,捏了捏手指,“七八成吧。” 梁晓民知道这孩子也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七八成不算低了。 “行吧,有啥要准备的,你赶紧和我说。”话已经放出去了,梁晓民当然是希望赵江能打下来的,心里也是有些隐隐的期待。 “江小子,你准备咋打?”凌定厚问道,“老虎这玩意儿,可不比野猪和黑瞎子。” 那些都是有相对成熟经验套路的,老虎多少年才出一头,哪有啥稳妥的法子。 搞不好,是要把命交代在山里的。 赵江扭头看向他,拽了拽肩膀上的深绿枪带子,笑而不语。 “凌叔,我一人肯定打不了,咱还得一块儿上山呢。你等我消息,打的时候就知道了。”赵江说道。 凌定厚用宽阔的手掌摸了摸后脑勺,知道赵江是不打算把话说明白:“行。” 今天上山他也明白了,赵江经验厚的,就不像刚打围俩月的人。 凌定厚撇了赵江一眼,心里嘀咕着,怎么还没搞赢他老子,小的就上来了。 分别时,梁晓民摇摇头,“这一天天的,净是事儿……” 赵江回到家中,家里的狗就开始叫。 主人回家,这叫声透着亲切和兴奋,屋里的人一听就知道是赵江回来了。 “儿砸!” 东屋内传来王桂的声音,她和赵山、赵兰跑出来。 “儿子,没出啥事儿吧?” “打没打着老虎?” 王桂和赵山异口同声问道,只是两人的关注点略有不同。 王桂回头,狠狠地剜了眼赵山,使手在他胳膊上使劲一拧,赵山痛得呲起牙。 她把着赵江的身子,左右转了转,眼睛上上下下地瞅。 “妈,我没事儿。”赵江笑道,“倒是开枪了,就是没伤到山神爷。” “呼。”闻言赵山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神色消失不见,老神在在地往回走。 “没打着就没打着,这有啥的。”王桂怕儿子心里不得意,连忙说:“让他们忙活去。打下来也没钱,没事啊儿砸!” “哼。”赵山叠着胳膊放在胸前,“你胆子倒是肥了,老虎说打就敢上山去打。” “你上山干那么多肉,都是山神爷老把头开门,还寻思去打人家呢。” 赵山斜着眼,说话满是阴阳。 “爸,你没想着去打打?”赵江笑嘻嘻地问道。 迎着王桂不善的眼光,出乎王桂、赵江和赵兰的意料,赵山回答的异常干脆。 他靠在门上果断地摇摇头,“不打!” “费老劲儿打那干啥啊?打下来的肉又拿不回家。” 不像野猪和黑瞎子等山牲口,甭管谁杀的,老虎打下来,从头到尾,虎血、虎骨、虎肉,一应俱全的全归公家,必须上交。 要是偷偷地私藏,是犯法的。 赵江停止抚弄小牛,诧异地站起来,他爸怎么突然改性了? “哥,山神 爷长啥样啊?”赵兰好奇地问。 赵江摇摇头,“光听见它吼了,没瞅着全貌。” “赶紧收拾下,上炕吃饭。”赵山摆摆手说,“站外头干啥。” 说完他就哼着小调往回走。 王桂和赵江都是奇怪地看着他背影,总觉得哪里有妖。 “别理你爸,他就那德行。”王桂摆摆头,对儿子说:“妈做了熏兔子,收拾下,洗把脸赶紧来吃。” 赵江舔了舔嘴唇,熏兔子可是他妈的拿手好菜。 他前世就老想这口味道,可吃了外面很多的,总觉得没有王桂做的味道。 做这个费劲儿又费时间。 中午赵江走后,王桂选了两只儿子带回来最肥的兔子,每只都有四五斤重,一手一个提溜到菜板上。 儿子想吃,王桂就紧着做。 给兔子剥皮后,就露出粉嫩的肉来。 山上的跳猫子,一冬又挖坑又蹦跳的,全是腱子肉,肉一股一股的。 王桂使大菜刀,手起刀落给兔头砍了,再从水缸里盛了满满一盆凉水,将两只兔子都放进去。 先用水拔一会儿,水里就浸出血来变浑浊。 要做熏兔子,这肉里的血就要去干净,不然咋做都是一股味儿,不好吃。 王桂坐在小板凳上,提溜着两只兔子反复上下,使劲儿地按压,给血弄出来。 完她把这盆水给倒了,兔子就扔盆里,又去舀了凉水来冲洗,再次浸洗。 王桂也不心急,慢慢地弄,这个过程重复了五遍,她手指洗得都是发红。 直到肉的粉红变浅,在水里淘洗着不再往外冒血水,王桂才给兔子抓起来,慢慢地滴水。 用手抓捏加快水渗出的过程,然后挂在旁边,等它沥水。 王桂把锅给刷干净,倒满了水,拿出一个纱布口袋,一把一把凭感觉往里加八角、桂皮、花椒、小茴香等料,然后又把切碎的姜还有红辣椒面也搁里头。 料要放足,但不能把纱布口袋装满了,得留出空隙,不然熬煮的时候这卤不出味儿。 放完料后,她使细绳子给袋口扎紧,扔到锅里。 先用苞米瓤子生火,扔进灶里,吹了吹,再把木头叠上头。 刚开始要大火烧一会儿,王桂观察着锅口的出气儿,调整火势,稍微减弱,又老老老实实地熬煮了两个半钟头。 原本锅盖缝隙飘出来的气就已经够香了,王桂琢磨时间差不多了,把盖子一掀开,外屋地里马上就是锅里出来的热腾腾蒸汽。 料袋随着咕嘟的气泡半浮半沉,原本满满一大锅的清水少了大半,变成了偏深的酱色儿,香味四溢。 王桂用大勺子在锅里翻了翻,把在旁边沥干水分的兔子放进煮开的卤水中。 肥嘟嘟的兔子肉滑入大锅中,空腔里的空气咕咕嘟嘟冒出泡儿。 兔子肉浸泡到卤水的地方马上被染上颜色,在炖煮下,卤水的十足滋味慢慢渗透进去。 王桂又凭着感觉,往锅里可劲儿地加盐,再分别在大勺里加入酱油、白糖,浸到锅里缓缓地搅动,水汽儿飘到王桂的额头上,让脸都红润了些。 王桂把盖子一盖,又添了点柴,继续煮了两个点。 等再次打开锅盖时,肉香四溢。 王桂伸头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卤的不错。” 她撸起袖口,用筷子往兔子肉里扎,都没使啥劲儿筷子就进去了,顺滑得跟戳雪一样。 这肉煮得熟烂了。 王桂将两只跳猫子捞起来,放到旁边。 因为现在东北一般一家就一个灶,王桂给卤汤倒进空盆里。 她到院里,选了柏树的垛子,蹲到灶边给它弄出火星子。 干燥的柏木安静地燃起,白烟悠悠往上飘,透出醇厚甘甜的香气,还有柔和浓郁的油脂香味。 细闻之下,还能嗅到醇香的坚果,奶香和密香混合在一起,层次十分丰富。 王桂提溜着兔子,每只都是转着烟熏了二十分钟左右,让柏木烟香每个角度都没放过。 “呼。”王桂送了口气,这熏兔子差不多算做好了。 就差最后一步刷香 油,这样看上去更好看,吃起来也更有滋味。 现在使油,王桂可是不会心疼。 她把两只熏兔子放到菜板上,拿出香油罐子,往里蘸了蘸,使小刷子在肉的表面细细地刷刷上。 呈现好看红棕色的兔子肉,变得油亮光润的,泛润晶莹的光泽。 第143章 众炮手夜谋大业 “儿子,快尝尝。”王桂把酸菜汤放到炕桌上,忙吹了吹气儿,用手去摸耳垂。 “好。”赵江乐呵呵地说。 今天的菜色儿是熏兔子、红烧野猪肉、焯冻白和酸菜汤,主食是玉米面大饼子。 冻白菜就是选在秋收的时候,看那些不抱心的,留在地里。 等上冻了,把它们砍下来存放在大缸里,要吃的时候化开,切成小块下水开焯。 “来,妹儿。”赵江撕了个兔子腿儿,拿给赵兰,“你不说想吃吗。” 赵兰正好也撕个腿儿,怼到赵江碗里,笑眯了眼,“哥你也吃。” 王桂撇了眼赵山,赵山锁着眉头,眼睛盯着桌子,端着酒杯,嘴唇抵在边上,却没有动。 赵江看了他爸妈一眼,赶忙又弄下兔子腿儿,放到王桂和赵山碗里:“爸妈,快吃。” 王桂眼睛转回来,笑了笑,又忽地对赵山说:“儿子今天又打了头黑瞎子呢。” 语气里满是挪瑜。 “哥,你太厉害了!”赵兰有点骄傲地说,没谁的哥比她的厉害。 “嗯。”赵山下班,回来时候就瞅着了,“那是他点儿好,山神爷给开门。” 想到自己要干的事儿,赵山嘴角一个冷笑,那可比黑瞎子厉害多了。 赵江咬下一口熏兔子,还没开始咀嚼,烟熏的香气就飘到鼻子里。 嘴唇沾上油光,兔子肉酥烂的很,咸香四溢。 赵江拿起桌上的一个烤糊的干辣椒,掰碎了放到酸菜汤里搅了搅。 热乎乎的酸菜汤碰到舌头,酸中带辣,咕咚咕咚地滚下肚子,嘴离了碗,赵江不自禁发出一声“啊”的出气儿,真是舒坦。 赵江夹了一筷子干辣椒,用酸菜裹着熏兔子肉,放到表面泛油光的大玉米饼子,满满的一口送进去,腮帮子就鼓起来,有粮食味道吃起来是更香了。 “爸,小姨夫的事儿办得咋样了?”赵江咬着东西问。 “嗯?”赵山回过神来,放下酒杯:“妥了。东西都给你小姨夫了。” 赵山把狍哨和鹿鞭分别配齐,上班的时候交到了任卓的手上。 要说这礼送的也真是巧。 前一天晚上,刘启平和他媳妇张翠在被窝里折腾了半天,也没见动真枪真弹。 “翠,今儿有点累。要不算了。”刘启平脑门上都是汗,喘着气儿说,“这都连着三天了,歇歇。” “不行!”张翠把他往下一拉,说一不二。 这年头在农村,夫妇结婚要是一年没孩子就要被说道了。 背地里什么不下蛋的,不揣子儿的,啥难听话都说得出来。 而且一般人不会说道男的,都会说是女的身子有毛病。 张翠心里能好受吗?看到别人家和孩子说说笑笑的,心里是又受刺激了。 刘启平叹口气,重把头埋下去,被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没多久他脑袋又钻出来,脸都涨红了,苦笑着说:“翠,明儿吧……” 没等他说完,张翠把被子一裹,气鼓鼓地就转着身子对炕去了。 刘启平看到自个儿媳妇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他把手放上去,张翠抖着就给他弄下来。 “唉……”刘启平脸上满是苦涩,沉默了会儿,下炕去抽烟。 因为这档子事儿,他这段时间都没啥好心情。 今儿吃完饭,刘启平抽着烟,张翠在一旁收拾衣服,从下班回来俩人总共就没说三句话。 “刘大哥在家吗?”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喊。 张翠看了眼刘启平,他摇摇头走出去。 “谁啊?” “刘大哥,我任卓。”任卓乐呵呵地说,怀里抱着东西,外头套了黑布。 “哦。”刘启平回应不咸不淡,他知道任卓是为了啥来的。 他吐了一口烟走过来,“任卓啊,其实不用弄这些。咱主要还是看有没有做出过成绩……” “刘哥,瞧你话说的。我就不能是心里念着你点儿吗?好东西,从山上掏弄来的。”任卓打断了刘启平的话。 刘启平皱了皱眉头,看向他怀里:“啥呀?” 山上的东西,有啥新鲜的。 任卓笑而不语,把黑布揭开一角,凑到他面前。 刘启平不在意的用手电往里晃了晃,光照映出里的形状。 “嗯?”刘启平表情一怔,忙把手按在上面,伸头过去看。 这酒液呈淡淡的红琥珀色儿,左边的刘启平还算认识,但右边张牙舞爪的玩意儿他是真没见过。 他另一只手拿着电筒放在任卓的肩膀上,头往左右看:“哎呀卓!这是啥呀?怎么掏弄的?” “刘哥,你知道鹿鸣屯的孙建红吗?”任卓问。 “昂,知道啊。”刘启平点点头。 孙建红也在林场上班,有所耳闻。 任卓咧开嘴,“他就靠这老方子,开枝散叶的!” “这样!”刘启平瞪圆了眼,不自禁咽下口水,看向任卓怀中的东西眼神更加炽热。 任卓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些话,往后撤的时候又补了句:“这鲜活的,昨儿还在鹿身上呢。每天来那么一小盅,要不了俩月……” 任卓下巴往上仰了仰,后面的话没说。 这是真的用心了。 “哎呀!”刘启平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回头看了眼屋子,又忙慌地转头过来。 “真这样,大哥好好谢谢兄弟你了!” 刘启平从任卓怀里接过东西,激动得转身欲迈步,反应过来赶紧问:“兄弟,进屋坐坐啊?喝口热乎的?” 任卓伸手摆了摆,笑道:“改天的吧大哥。” 刘启平也是逗乐了,“呵呵呵,好。兄弟你慢点儿啊。” 末了他补一句:“卓儿,你的事吧,我不能保证。但在我这儿……”刘启平点点头。 “不说那些!”任卓说道,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还得是他内甥江儿有本事啊! 刘启平进了屋后,把酒往炕桌上“咚”得一放。 张翠眼睛撇撒了一眼:“谁啊?” 刘启平却没回答,快步地去了外屋地,就听叮当哐当翻弄的声音。 王翠把手里的东西一放,没好气地说:“弄啥?” 只见刘启平端着两个大茶缸子,笑容满面地放到桌上,手掌放在媳妇腿上,眨巴着眼说道:“翠儿,咱俩喝点儿?” 张翠一愣,回头去看酒罐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眉毛往上一翘。 酒还没下肚呢,怎么就觉着炕上燥热起来了呢? …… 赵江家吃过饭,王桂把碗筷给捡了。 赵山酒喝得少,往常都是一茶缸的量,今儿一半都不到。 他坐在炕上,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赵山问儿子:“明儿准备干啥啊?” “胡大哥给野猪皮滑雪板做好了,明天我和登峰上山去下夹子,夹大皮。”赵江答道。 “嗯。”赵山点点头,“那玩意儿是管钱。” 王桂的声音从外屋地里传出来:“儿子,大皮你也会夹啊?” “登峰家有现成的,明儿看能不能找到它的踪。”赵江说。 大皮,也就是紫貂的皮张,王竹和他说了,光镇上的收购站,一张就能管八九百。 这价到了城里还能更高。 但紫貂只住在深山山尖尖上,它们踩在雪上没事儿,人重,一踩上去脚就会陷落,能把人整个埋进去,必须得使滑雪板上去。 赵江更主要的目的,是去圈圈山场,为之后的打虎做准备。 就在这时,外面的狗叫了,不久院门外就传来喊声。 “嫂子!” “姐!” “诶!来了!”王桂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 王竹、向志明和陈大民一道站在外头。 王桂原本想再客套问一句向志明他们吃过没,结果向志明点点头,就往东屋走,陈大民也快步跟在后头。 王竹想跟着,却被王桂拉住。 王桂头朝他俩背影努努,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啊?” “等会儿的你就知道了姐!”王竹说完就跑进屋,像生怕不赶趟一样。 “什么玩意儿。”王桂摆摆头。 “来了。”赵江坐在炕上说道 。 “江儿。”他们和赵江打了招呼,赵江靠在门上,他爸搞这么大阵仗是要干啥。 这一个个的,都是屯里打围的人啊。 这要图谋什么大业啊? 赵江肩膀被一按,王桂走进来,给他们倒了热水。 “弟,你们这是准备弄啥啊?”王桂问道。 炕上的人都是看向赵山,王桂缓缓地起身,夫妇俩两双眼睛直直地对视。 “猪神出来了。”赵山说。 这话一出,王桂他们都明白了。 王桂盯着赵山,“要去打?” “嗯。”赵山喝下一口热水,“咱爷几个,以前没给它干下来,这回说什么也要打死!” 王桂呼出一口气儿,压住心里的火头,“那打不着是不是还得住山上啊?” 她这句话,本来是外人在,要给赵山面子,不好发火的阴阳。 “诶?嫂子,你怎么知道?”向志明问,“我大哥就是这么说的。” 王桂:? 她望向王竹,王竹没敢和她对视:“明儿要是上山没打着,我们打算住山上,第二天趁猪群没起窝去打。” 王桂的心里火气更旺盛,面上还是没改色:“那你上班咋整呢?” “请好假了。有我徒弟帮我盯着。”赵山说。 整个楞场归愣的小伙子都归他管,把头也不敢得罪,不出什么大岔子,一两天不在也没啥事儿。 但是眼见就要召开冬季誓师大会了,这是整个林场和家属区的大事,赵山都放着工作不管,唤了一堆人要去打猪神 没个正经样! 赵江从靠着的门上起来,看到王桂嘴角一动一动的,知道他妈心里是真生气了。 赵兰也抬起头盯着他爸,面上露出担心的表情。 赵山顶住压力,没有移开目光,脊背绷直。 他气势虽然稍弱,眼里炽热的火光却更盛:“从我爷赵炮起,就看到过猪神,没人打下来过。我爸上山碰着了,没敢开枪,躺床上了还老念叨。” “我们往前上山了两次,被猪神绕来绕去的,连红都没见,没打着还落了个猪倌……” 赵山一愣,看了眼赵江,接着说:“这次,怎么也要给它干死!” 说这话的时候,赵山这个往常表情木讷的爷们儿,很明显的满是狂热。 闻言,不仅是赵山,向志明、王竹和陈大民都正了正身子,眼里同样迸发出激情。 打猪神,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或者肉。 母猪体重有限制,长到三百多斤就顶天了。 而炮卵子体重就能大很多,但六百多斤的炮卵子肉就骚得没法吃。 更别说这在山里活了几十年,一千多斤的猪神了,肉肯定又柴又骚,烀了也跟咬木头一样。 他爸赵山这一伙人,是出于打围的人追求和信仰,看了猪神不去打,那心里的瘾就跟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一样。 赵山要打下猪神,了全心中豪情,一雪前耻,把那“猪倌”的外号给洗刷掉! 王桂轻轻叹口气,她也了解自家男人的脾性,自知是劝不住了,转身去了外屋地。 “爸,你不是跟我说,你们以前没去打过猪神吗?”赵江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赵山一时语塞,瞪了他一眼,“没事儿一边待着去!” 赵江接着问:“爸,那你们打算咋打?” 要知道,赵山他们以前已经使过不少法子了。 赵江虽然不知道细节,但听郭爷讲,大概知道他们当时想法。 就是用麻雷子给猪群轰散,想去单抓猪神。 猪神单拎出来,甭管它多重,三棵56半的子弹扫过去,加上赵山他们的枪法,死十回都不够。 关键就是它里三圈外三圈的一百多头野猪。 赵江之前和曹永合伙,打那十几头的猪群,摆出来的八卦阵都那么唬人,何况猪神聚的群呢? 那天他可亲眼见过了,遥遥的都能隐隐感到地面震动,猪群所在的地方白雪翻腾,真如地龙翻身。 “还使麻雷子!”向志明说。 那不和以前一样嘛? “咱还要赶这帮猪 !”赵山铿锵有力地说。 一听“赶猪”二字,赵江憋着笑。 赵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竹儿已经去看过猪神在的那片山场了,这回陡。” 他们以前吃亏在山势平缓,猪群被惊散后,不好判断猪神往哪边奔,抓不住。 但山场陡峭的话,守住关口,控制猪群奔的方向,就能逮猪神! “麻雷子我都备好了,一人三捆。”王竹说,“这猪群大,每个可能堵冒的地方,我们都扔麻雷子炸!” 赵江心中暗暗一惊,这阵仗大的! 这动静,不得跟上山打胡子一样了嘛? “这回的机会难得,可不能打冒了。”陈大民说。 “要是没打着,也不碍事。”赵山身子往后一仰,“猪群散了,咱就在山里窝一晚。” “猪神它总得放食,总得睡觉吧?” 他右手攥拳,用力往左掌上一砸:“第二天早上,给它办了!” 第144章 水连珠 赵山说完,一伙人接着在炕桌上激烈地争论起各种细节,一个个是唾沫横飞,连打着猪神走哪条道回屯都计划好了。 王竹要用赵江家的16号挂管,“姐夫,我不用半自动,打着不习惯。你家枪劲儿大,只要打着了,就是一个对穿。” “嗯。”赵山点点头,“那明儿我再去屯部借两棵56半。” 至于为什么只借两棵不是三棵,赵山这回猎猪神不使这枪。 他们几家都是多年的打围人,家学渊源,火器可不止这些。 陈大民出一把水连珠,也就是莫辛纳甘。 他家这把枪是从老毛子那儿流过来的,具体的过程也就不说了,山上捡来的。 水连珠弹仓容量五发,一发在枪弹膛,比不上56半的十发,而且打一发还得拉下枪栓重新让子弹上膛。 枪是老枪,但水连珠是能当狙击枪使的。 呼啸而出的子弹弹速八百多,胜在有效射程五六百米,比起56半的四百米多出一大截。 射程越远,机会就越多。 这棵枪是要给坐关之人用的。 此等关键人物由赵山来担任,对于他的枪法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又讨论半个多点,众人才意犹未尽告辞,一个个脸上都是豪情壮志。 赵江躺在自己屋里炕上,就见他爸赵山推门进来,二话不说拉开他的柜子开始扫荡。 “你这东西挺全的啊。”赵山张开挎兜子,往里装赵江备着上山用的绷带、止疼片。 他们打猪神是要住山上的,东西要备全,粮食也要多带些。 不都说绝不空军钓鱼佬钓鱼的时候,身上都像有股火在烧吗? 赵江看他爸现在也是如此。 赵江翻身下炕,往屋外看了一眼,侧耳听到他妈王桂和赵兰在东屋的说话声,轻轻地掩上门。 “爸,我和你说点儿事。”赵江放低声音。 见他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赵山动作变缓,“咋了?” 赵山眯着眼,“你想和我一道上山打猪神啊?” 赵江摇摇头。 赵山眼睛一亮,凑过来,小声地说:“你要孝敬你爸啊?” 赵江一愣,还是摇摇头。 “那你搞这出做啥!”赵山顿时失去兴趣,又往挎兜里装了卷绷带,“你们现在打围用的是真好,我年轻那会只能扯碎背心和使烟面儿……” “爸。”赵江盯着赵山,打断了他的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山?” “上山去打啥?我这忙着打猪神呢。” “山君。” 赵江看到赵山的身形一顿,回身坐到炕上,把东西放到炕上。 王桂不在,他一改之前的态度,赵山拿出一颗烟,赵江划燃火柴给他点上,屋子里顿时生出一团烟雾。 “吴书记和我下了承诺,打下老虎,到时候直接拉进林场,在誓师大会上压轴。”赵江补充道。 那可是当着林场好几千号人前儿长脸,各个屯里广播也会放。 “什么时候去打?”赵山眯着眼问,“不还有几天就要开会了吗?” “嗯。”赵江也从烟盒里拽出一颗吸燃,“就这五天时间打下来,誓师大会之后书记就组织民兵上山,没咱的事儿了。” “一点儿也晚不得呗。” “是。”赵江不说话了,等着他爸做决定。 赵山原定于明天上山,要在山上待几天不好说。 猪神聚起的猪群,又不是一定待在这片山势陡峭的山场,错了这村就没这店。 而打老虎也是这几天,两个撞上了。 相当于赵山只能二选一。 赵山沉默着,深深地吸了口烟,“你那边有谁?” “凌定厚,我还准备叫上福泽屯的曹永和福江屯付建军。” 听到凌定厚这个名字,赵山眼睛一抬,他打猪神之所以不叫他喊陈大民,就是要做这回的把头扬名,给他彻底压下去。 “有几成把握?” 对着他爸,赵江透了底,犹豫了会儿说道:“大概五六成。” “你自个儿安全能保证吧?”赵山斜着眼看他。 “打不下来,人倒不会有啥事儿,四颗枪呢。” “好。” 赵江也没催,看着他爸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皱着眉头望炕。 直到这棵烟烧完,赵山起身,跺了跺脚,缓缓地说:“我还是去打猪神。” 赵山还是觉得这几天打下山君不太靠谱,放不下几代人追求的猪神。 “好。”赵江也不强求,他妈听了指定不能干,还要犯愁,赵江起码得告赵山下自己要去打山君。 “你上山还是悠着点儿,感觉不对劲了走段路就放枪。”赵山说道,“要是伤着了,回家揍得你下不了炕!” 赵江微微一笑,他爸没有阻拦,嘴上不可能,心里是认可了他打围的本事。 赵山瞪着眼,哼了一声,把挎兜子一拿出了屋。 赵江往炕上一躺,身子呈个大字儿盯着上面。 这老虎他必须打下来,有个旁人不知道的原因。 西岭林场的领导班子,现有有两派斗的正厉害。 作为生产场长的韩场长,与林场副场长杨有福不对付。 小道消息是林场场长要退,这位置韩一松和杨有福都必须争。 上辈子赵江归愣的时候,韩一松是斗赢了的,有实权,但名头过了两三年才落下来。 这其中肯定也有不少曲折。 如果他能把老虎打下来,帮韩场长在林业局领导前露这个脸,这个过程说不定就能加快。 那他爸赵山和自个儿在林场的路子也能走得更宽更远。 起码他爸不用当一辈子工人,好歹弄个头衔儿,往上升升。 赵江打老虎的法子,其实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但作为家里没啥背景的普通人,面对不确定的生活时,这次赵江要用自个儿打围的本领,有机会就抓住向上走。 王桂身子的毛病,妹妹赵兰要念书高考,将来还要去外面上学,都是赵江心里念叨的。 在面对困境时,赵江希望自己有能力让家人不必心慌,是他们的底气和依仗。 都重活第二世了,这是爷儿们放心里的担当。 “接下来几天有得忙了。”赵江嘟囔了句,赶紧钻进被子睡觉。 第二天等赵江起床的时候,赵山他们四点多就已经备好东西走了。 王桂嘴上抱怨,还是弄好了一摞一摞的大煎饼子和咸菜,让赵山带上山去吃。 赵江吃了两碗半的苞米大碴子粥,又干掉一盘儿粘豆包,把嘴一抹,对王桂喊:“妈,走了!” 王桂忙赶过来,无非是嘱咐他要小心:“还是我儿子好。” 王桂摇了摇头,“你爸就想着打那啥猪神,又不能吃。夹大皮多好啊,往家带钱还不犯险。” 赵江捏了捏肩膀上的枪带子,胳膊夹着三副野猪皮做成的滑雪板走出家。 野猪皮滑雪板都是胡华清做的。 野猪皮做成的滑雪板,带毛的那面朝下,顺毛朝前,正面还有脚套方便使。 去找向登峰前,赵江先去了趟凌定厚家,过了差不多小半个点,俩人都是一身打围装扮走出来。 只不过俩人走道的方向不同,凌定厚是直接往东边的山场走。 到了向登峰家,赵江在外面一喊,向登峰过来开了门,领着往屋里走。 “哥,我还说去找你玩呢。”向登峰看到赵江的装扮,就知道他是要上山,忙从翻出布条儿打绑腿。 “你把家里的木板夹子都带上。”赵江说道:“我俩上山去夹大皮。” 想弄紫貂的皮张,不能用铁器,钉进去了毛皮破损,价就下去了。 紫貂踩中木板夹子,被一拍给夹住,皮毛一点儿毛病没有。 等向登峰收拾好,赵江站在院里等,就见他两步并做一步,手里拿着一个木板夹子忙慌地往里装。 “家里一共多少个啊?” “五个,我都揣着了。” “走吧。” 走在路上,向登峰问道:“江哥,昨天打老虎咋样了?” “没打着。”赵江摆摆头。 向登峰也没太意外,要是真打着了,他在家也知道了。 “那头老虎多 大啊?” “公的,四五百斤往上。”赵江答道。 向登峰倒吸一口凉气,“这得老凶了!” 他没觉着赵江没打下来咋了,能和屯里打围顶个儿的凌定厚一道上山,让人服气当把头照量山君,他们这岁数的年轻人,还有谁? “江哥,咱要不要去看看我爸我大爷打猪神?”向登峰心里痒痒,想去看热闹。 他爸向志明昨晚酒都没喝,吃完饭就赶去了赵山那儿。 他妈方婧有点儿不高兴,向志明今儿早上都是自个儿热的早饭,吃完就身挎挎兜,拎着大包小包一阵风似的出门了。 听向登峰说完,赵江笑道:“这都是有瘾啊。看来我叔我爸他们这回,是不打下猪神,誓不下山了。” 还真有点儿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味道。 “江哥,那咱去看?”向登峰试探地问道,“我可瞅着了,我爸挎兜里有三捆麻雷子!” 麻雷子是自制的土炸药,响声大,在山里点燃扔出去,能轰一片震啊震的。 “不看!”赵江摆摆头,颇具深意地瞅了眼向登峰:“咱得走快点儿,今天时间紧。” “我们上山不打啥,但不光是下木夹子弄大皮,还要去圈虎踪。”赵江说道。 老虎狩猎山场大,但一段生活的范围相对固定。 之前他出现在自个儿下捉脚的狍子坡那儿,昨天在绿子沟扑了陶家的马,赵江得再去确定下它的活动范围,能不能瞅着爪子印,验证心里想法。 “哎呀!”向登峰惊得脚步一顿,眼里放出精光,“圈虎踪?” “哥,你还要去照量山君啊?” “嗯。”赵江点点头,“赶在誓师大会前儿。” 看打猪神的热闹,和参与打虎,当然后者的更有趣带份儿啊! 向登峰瞬间咧开嘴,“走,江哥!”步子一下就跨到他前头去了。 赵江领着他走了一段,向登峰感觉路不对了。 “江哥,这也不是去山里的路啊?” “我们先去趟福江屯,去郭爷家找郭岳,让他开车带我们。” 赵江说道,“走快点儿,待会儿还得先找俩人才能上山。” “谁啊?”向登峰扭头问。 “别废话,赶紧的!”赵江心里还盘算着,懒得解释。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郭沧的家。 “郭岳!”赵江在外头喊道。 “来了!”郭岳一个蹦跳就出来了,看到赵江兴奋地跑来,“江哥!” 他以为赵江是来领他上山杀黑瞎子仓的呢。 郭沧也一道从屋子里出来,“赵小,向小!” “郭爷。”赵江和向登峰打着招呼。 “来,快进屋暖和暖和。”郭沧说。 “不了郭爷,郭岳那熊仓子不是远吗?等他收拾好就出发。”赵江说道。 他可不敢告他老师傅山神爷和猪神的事儿。 不然按照郭沧的性子,肯定要和他们上山一道凑热闹。 搞不好还得亲自上阵,望着皑皑雪山,冒出一句:“这猪神,这回我必须干下来!” 或者摸着残缺的左耳,恨恨地说:“这次的老虎,我必须上山搂几枪!” 那赵江是真劝不动,不好办事了。 “江哥,你们坐会儿,我马上就好!”郭岳重冲回了自己屋去打绑腿,往外套白大褂。 “嗯。小牛的伤咋样了?”郭沧问。 “小伤,搁屋里养着呢,见我上山还一个劲儿扒门。”赵江笑着说。 “是,上山的狗不能闲着。”郭沧抽着烟,“来,进屋喝点儿黄桃罐头。” 说着就硬拽着赵江他们进屋。 郭沧毕竟老子,身子弱,跟着赵江他们一道上山打红狗子,虽然没上前线,不知怎么的犯了凉,有些咳嗽。 他儿子郭鹏飞和媳妇黄芬又孝顺,就去小卖部买了俩黄桃罐头让他吃。 这年头,在东北这嘎达,就没有黄桃罐头治不了的病。 如果有,那就吃两罐。 可郭沧不太爱吃甜的,要是没消灭掉,等儿子和儿媳回家还得被俩人唠叨。 郭沧拿起黄 桃罐头,使右手在玻璃瓶儿底部拍了拍,两个胳膊反着,给瓶盖拧开。 吃黄桃罐头,就必须得喝那甜水儿。 也不知后世咋的,好多人还要把这好东西倒掉。 郭沧摆出俩碗,往碗里倒,又使勺子拨黄桃进去。 “小啊,吃。”郭沧把碗往两人面前一推。 师傅的好意不容拒绝,不能落人的面儿。 赵江端起碗,喉结上下耸动,将甜沁儿的汁水送入嘴。 这冰凉冰凉的,倒是解了他心中的一丝焦虑感,他舌头一带,直接把半个黄桃卷进去,牙齿上下嚼动。 俩人吃得干脆,郭沧看得也高兴。 “对了赵小,你不说要拿狗崽子吗?”郭沧望向赵江,“他家母狗已经生了,我给你定下来了。” “你得空直接上门去领就行,就报我名。”郭沧抿着嘴笑,“但你说自个儿是赵江,估计也都认识。” 第145章 以身饲虎 “行啊,我郭爷就是靠谱。”赵江笑道。 郭沧呵呵呵得摆摆手,“一只狗崽子,他还能不给我面子吗?往前他家可不少拿我打下来的肉。” 进财馋嘴不是没有原因的,上辈子这条狗出生下来身子就弱,抢奶都抢不赢其他的狗崽子。 长大了又被用来看门,没吃过啥好东西,身子素质上差了一截。 但进了赵江的门以后,真是猛猛干。 光凭它自个儿,都能单狗和黑瞎子缠斗,是不输小牛的大头狗。 秋冬的,只要是被它盯上的黑瞎子,五头里能打下四头来。 而且这狗性子还倔,赵江记得有年冬天,他领着家里狗帮上山,遇到一头不到三百斤的挑茬子泡卵子。 其他的狗都受伤了,进财硬是自个儿追出去。 赵江开枪也唤不回它,哪怕天色晚了,也得去撵。 最后是在片洼地寻到,那面三四十米的范围的雪地全被一狗一猪翻腾得乱糟糟的。 泡卵子侧面倒在地上,周遭全是血,是活活流血流死的。 进财还守在猎物旁边等赵江,狗身上从头到尾都挂彩了,血结成的碴子附在伤口。 就是这么硬。 “江哥,我好了!”郭岳攀在门上喊,“咱走吧!” “郭爷,那我们出发了。”赵江拉了把向登峰对郭沧说。 “嗯,郭岳,上山全听你江哥的。山上不比你在屯里。”郭沧嘱咐。 “知道知道。”郭沧点点头,兴冲冲地往外走。 赵江扛着枪,夹着滑雪板上了副驾驶,向登峰只能做到没有顶的后车厢里。 “江哥,那我走啊?”郭岳胳膊抡成圆转动车把子,坐到驾驶座,给车门一带。 “先去趟付建军家。”赵江说道。 郭岳奇怪地看了赵江一眼,“哥,要喊他啊?” 他倒不是心疼多一个人,就要多一个分熊胆的。 而是觉得以赵江的手把,不需要再喊上他。 “回去别告诉你爷。”赵江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是要找他一起打老虎,完咱再上山,去圈虎迹。” 听到赵江的话,郭岳脚下一个不稳,直接给车干熄火了,他们全都身子往前冲。 后面传来“咚”的一声,向登峰撞到车厢上,“嘶!咋了?” “没事儿向哥!”郭岳脑袋伸出外头去喊,回头盯住赵江。 “啥?打老虎?不是去杀熊仓子?”郭岳忍不住喊道。 “不是今天,得做好几天准备呢。”赵江说,“赶紧开车!” 等到了付建军家院子外头,他家狗就开始叫。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女声。 “我郭岳,毛婶!”郭岳喊道。 毛云听到声儿,扭头对坐炕上的付建军说,“你要带人郭家小子上山?” “没啊。”付建军摇摇头。 那天从山上打红狗子下来后,听到大黄死了,付建军媳妇和儿子心里都不太好受。 虽说猎狗死山上是必然的,但临到头人总有点不信。 上山的狗最懂事了,也亲人,这看着长大的,现在就剩一个空狗窝和狗盆儿。 大黑不懂生死的概念,还老到小伙计狗窝边去闻闻,他们看了更闹心,梗着梗着的。 加上大黑耳朵受了伤,现在脑袋上还包着一圈绷带呢,付建军就打算歇几天。 “我去开门。”付建军撩腿下炕,耷拉着鞋走出去。 “哎呀!”他一开门,除了郭岳后头还站着俩人。 “赵江,向登峰!”付建军有些惊喜地喊,“来,快进屋子!” “云啊,家里来且了!赶紧准备点儿好吃的!”付建军扭头喊道。 毛云走出来,笑着看着赵江他们,“是赵江俩兄弟吧?你付大哥这几天老念叨你呢,总想着你们啥时候过来玩玩。” “毛嫂好。” 打着招呼,赵江递过来几个网兜,里面是大饼干、糖球和炉果、槽子糕,“给孩子淡淡嘴儿。” “哎呀!好孩子,快进屋。”毛云说道。 这赵江他们来得突然,家里也没备啥,付建军 眼睛转着转着就到了自家的大鹅上。 看到他视线转移的赵江,赶紧拽住他手,“付大哥,别的!我们来就说几句话,待会儿还得上山呢。” “别的!你别管!”付建军平时生活里的性子,和他上山一样直。 “都到大哥家里来了,别管是窝窝头还是碴子粥,总得吃一口!”付建军手放在赵江肩膀上推,“让你嫂子给你们弄好吃的。不是我吹,那狍子心肝儿收拾出来,你们绝对乐意吃。” 赵江看毛云返身去外屋地,真怕她二话不说拿刀给大鹅杀了。 “大哥,你先听我说。今儿是真不行。”赵江按住付建军的手说。 付建军嘴巴一紧,有点儿不高兴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留下来吃顿饭。 他手往旁一指,“云,赶紧给大鹅杀了!” “好!”毛云手脚利索的,已经开始烧水准备烫鹅毛,这可是个费劲儿活。 “付大哥!”赵江没辙了,只能没来得及进屋说事儿,“你敢上山和我杀老虎不?” 付建军的手停在空中,眼睛瞪圆,死死盯住赵江:“搁哪儿撞到了?” “嗯。”赵江心里好歹松了口气,也算救了大鹅一命吧,“我们屯的陶大,他家马在绿子沟被老虎扑了。” “昨天我和凌定厚上山照量了下,毛都没擦着。”赵江两个手握成拳头,“那大爪子印有那么大。” “公的,得有四五百斤了。”付建军点点头。 等他知道包括今天,只剩下五天的时间上山去打,付建军摇摇头,“时间太紧了。你准备使啥法子?” 既然赵江来找他,肯定是想好了咋打。 “付大哥,你钓过鱼吗?”赵江突兀地问了句。 “钓过啊。”付建军一愣答道,“咋滴了?” “和打豹子能用羊来钓一样,只不过咱这回钓的是老虎!”赵江说道。 “这……”付建军一时语塞,“使啥来钓啊?总得有饵吧?” 老虎食量大,更倾向于吃新鲜的肉,这是天性使然。 昨天他和凌定厚把老虎惊走,没吃成那头野猪,得跑好一阵。 而这片山场,由于有猪神聚群的缘故,小猪帮的数量肯定减少。 一百多头的猪群轰轰隆隆,哪怕是老虎也冲不进去。 所以很大可能,这几天它是耐着饿的。 “山上缺肉的时候,老虎不也是晚上进屯里偷羊吃,被郭爷他们打了吗。他们的饵相当于羊,咱就使狍子呗。” “付大哥,这几天咱得辛苦点儿,上山去抓狍子,尽量想法子抓活的,抓多少都管。” 赵江说道,“完我今天上山圈虎迹。等要打的那天,给狍子都拴那儿,让它们叫唤。” 赵江没时间再去找一个没人打过的,厚狍子的地方下捉脚,只能让老大哥们在山场散出去,整座大山的去抓。 冬天抓雪上飞的狍子,还不能打死,时间还紧。 这本事就不简单,所以赵江才得去寻这些老一辈打围人,各显神通。 找完付建军,赵江还要去找曹永,也让他赶紧去抓狍子,完再上山。 所以早上见完凌定厚,他才匆忙地收拾上山。 付建军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还能这样打围? 一旁的向登峰和郭岳听得眼里异彩连连,都没敢说话,给老虎下套,真是闻所未闻。 付建军头微微往下低,在脑里琢磨。 “江,这山上和屯里不一样啊。”付建军抬起头,“郭爷他们四个炮手蹲老虎,那羊就这一片范围,能进来的口子也就那几个。” “咱真在山上拴住狍子,老虎从四面八方都可能过来,没个准啊。” 山君的速度那么快,太容易失手了。 这点赵江也想到了。 “付大哥,凌定厚家里不是还有狍头帽和狍子哨吗?打老虎那天我也带着。”赵江问道。 “嗯,那些玩意儿我知道。”付建军点点头,“咋了?” 赵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付建军,看得他都有些发毛。 这些玩意儿都是人装狍子使的玩意儿,赵江要带上山…… 付 建军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般冒出个念头,脸色大变,惊得他往后退了连退两步,“你不会是想……” “嗯。”赵江神色淡然地点点头,手指往自己胸口一怼,“我来当最后一头狍子。” “这,这……”凌定厚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赵江这是要,以身饲虎! 这得多狂啊? “付大哥,打这大猫,你来不来?”赵江步子往前一踏问道。 “怎么站院里说话呢?赶紧领人坐炕上暖和啊!”毛云在外屋地忙活,回头瞅见四人还站外头。 听见她喊,也没人应,向登峰、郭岳和付建军都和受到某种惊吓的样子,盯住赵江。 注意到毛云疑惑的视线,赵江轻轻笑了笑,对她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在赵江瞅着猪神的那片山场。 赵山走在最前头,王竹和向志明跟后面,陈大民殿后。 赵山手中掐着一把一米多,身子为红褐色的长枪,正是陈大民家的那棵水连珠,莫辛纳甘。 他们一行人四点多钟出发,一路下沟塘翻山岗,来到78号林班岔路口这块。 来到那片满是野猪脚印的山坡,四人都是驻足观望。 赵山捡了个树枝子,往地上的野猪粪戳了戳,还没完全冻实。 野猪往上头走去了。 “大哥,总算又让咱逮着了!”向志明掐着枪说道。 “嗯。”赵山看着南边,他昨晚做梦,都梦见自己在茫茫白雪覆盖的大山中,一枪击中那头假山般的猪神。 不知是不是梦里他太兴奋了,早上起来后背那块儿疼。 “姐夫,怎么说?”王竹走上前,按了按腰间的挎兜,他们每人都带着三捆麻雷子。 为了能驱赶整个猪群,这火药的用量比正常的都多,扔出去就是平地惊雷。 赵山大手一挥,“咱往东边绕!” 跟在猪群正后面撵,不知要追到啥时候。 所以赵山打算去背面坡看看。 一行人来到背面坡时,就看到南面的坡上还是漫山遍野的野猪脚印。 它们翻过了这座山,顺着两山交汇的山根,又到了北面的山上。 这回用不着赵山说,四个人就接着绕了北山的小半圈。 顺着坡往下走,这回他们没有看到野猪的脚印。 这就说明这群野猪此时还没下来,都搁山上待着。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赵山提了提枪,头往前示意,往山坡上走。 这里的雪深,踩进去就没到大腿。 剩下的人都是顺着他的脚印走道,更省力。 来到半山腰,都还没有瞅见这群猪,可四个人的神经却愈发紧张。 “快到顶了。”赵山轻声说,“我走一步,你们才走一步,都慢点儿。” 活了这么久的猪神,必然是枪漏子和狗漏子,多少有点儿不可琢磨的灵在身上。 估计它要是听到点儿啥声响,感觉不对就会开奔。 它奔起来,整个猪群都要奔,想打猪神就难了。 赵山小心翼翼地移动身子,脚踩进雪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二,在他身后的三人跟着他的动作,一步一走。 等往上走了六七百米的距离,赵山突然举起握成拳头的右手,透过百大褂都能感到他身子的紧绷。 所有人的动作齐齐消失,只剩下呼出的白气儿往上冒。 赵山是模模糊糊听到什么动静了。 过了将近一分钟,赵山弯着腰,动作更慢地向上走。 那些声响也愈发清晰。 再走了将近百米,赵山停下,屏住呼吸,两个手掌大张撑在雪里,缓缓地抬头。 身后王竹他们也慢慢地抬起脖子。 “嘎,噶。” “呼,呼。” 此起彼伏的野猪声响回荡在山间,它们呼出的白气儿浩荡地飘向云间。 茫茫的雪山中,从赵山他们那片看过去,连绵的猪群一望无际。 这少说有百头的野猪群,最外头是泡卵子,里面是老母猪,再是黄毛子和隔年沉。 在猪群 的正中央,有头正把脑袋埋在雪里拱秋子儿的大猪。 它前面的身躯异常庞大,脊背高高耸起,如同一座小山尖,随着它的动作,隔着皮毛的肌肉仿佛在涌动。 它全身的野猪毛都是黝黑的,仿佛是用钢茬子般,根根耸立,就连腹部和两肋下也是如此。 与其他野猪这些地方的软毛不同,它浑身都是刚毛。 第146章 这回要出四个炮手 它两颗獠牙,从嘴间弯出,真如两轮弯月,呈现淡淡的黄色。 在它的左肩头,肌肉以不自然地角度扭转,那里曾被火器打伤,铅弹儿留在了里面。 大猪的身上,就跟刀劈斧砍一样,有不少稀疏的刚毛。 那都是在山间与猎狗、同类争斗中留下的血肉伤痕,伤口好了后长出来的毛就少了。 大猪的腰间,有一圈凹陷。 里面是一圈的两个手指头粗细的钢丝绳儿。 它曾经钻过套子,又凭蛮力把钢丝绳套子活活挣断,套子却留在大猪身上,让它疼痛难耐。 随着岁月的增长,它学会了减少疼痛的方法,血肉绕过钢丝绳生长,重新合拢在一起。 在它身旁站着的野猪与其相比,就如同成年人和稚童的比较。 略过层层的猪群,赵山他们伏下身子,屏住呼吸,出神地盯着那模糊不清的猪神身影。 这是他们头回靠这么近。 赵山手往上仰,轻轻招了招,示意众人向他靠拢。 “竹,你就在这儿等差不多小一个点,再点麻雷子把猪惊起来。”赵山轻声说。 此间的山场,从赵山知道猪神消息开始,他们已经盘算过很多回了,此刻便浮现在脑中。 猪群被惊,顺着这从南往北的岗梁子一路向上。 等下了坡,从林班经过,下到饼子山的的三道岔口。 这三道有两道都是平缓的大坡。 “兄弟,你们把这两道岔口给守住。”赵山对向志明和陈大民说道。 赵山一掐手中的水连珠,绷着腰缓缓站起身子,其他趴着的人视线随之往上。 迎着冬日的惨白太阳,赵山的面孔晃了光,让他们眯着眼。 被截取了两道缓坡的去路,猪群别无选择,只能顺着中间的大陡坡上去。 而赵山,就会手握杀器,守在山肋的关口,遥遥的一枪,掠过风雪,从万猪群中直取猪神性命! “兄弟们,能不能干下猪神,就看今天了。”赵山沉声说。 这就是赶仗,不过这回,赶的是一千多斤的大猪。 众人齐齐点头,眼里是浓浓的杀心,抿紧了嘴,不由自主紧握枪身。 西岭这块儿,三代打围人的毕生追求,就放在眼儿前了。 他们爷没干成的,他们爸这些老一辈炮手没干成的,他们今天,此时此刻,要给干了。 如果不是怕惊了帮猪,他们真想一起振臂高呼:“杀!” 赵山无声地一挥臂,带着陈大民和向志明顺坡而下,原路走了一段,再绕山而走。 王竹看着他们身影走远,竖起枪管,确定了里面没雪。 他把枪插在旁边,脱了手闷子,再次检查了下麻雷子和火柴的干燥。 做完这些,他转着头看周围。 待会儿猪群惊起来后,一百多头猪,肯定会有朝他这边跑的。 他手上的16号挂管,只能开一发。 就算王竹拿了56半,有十来头猪朝他跑来,他也打不了。 谁也不能说枪枪中,枪枪串糖葫芦啊。 王竹慢慢向左前方摸过去,靠在一颗树边。 等扔完麻雷子,他先要开枪试试去打猪神,实在不行才搁树上待着保命。 所以现在他没急着上树,静静地等待时间,让赵山他们到各自的位置。 听着猪群“嘎吱嘎吱”在雪里掘食的声音,王竹呼出一口白气。 这段时间点子背,他上山老意外遇到黑瞎子,完还撞老虎。 他姐夫嘴损的,说他被黑瞎子撵的“嗷嗷”的栽雪里。 这回干下来,这些糗事一笔拉过,他王竹就能拍着胸脯喊自个儿“王炮”了。 “可算没让江儿赶我前头。”老舅王竹笑着喃喃了句。 那头赵山他们赶路,陈大民去守第一道岔口。 “别忘了松活下枪。”向志明对陈大民说道。 陈大民看了他一眼,没答话,把枪取下来,“咔咔”得连拉十几好下。 他头朝赵山他们一昂,转身离去。 等到第二道岔口时,向志明和赵山望着猪群那边,两 人沉默一阵。 “大哥!”向志明突然喊了声。 “兄弟!”赵山抑扬顿挫地回应道。 “大哥,咱今天干下来,那就长大脸儿了。”向志明摩拳擦掌。 他家可没有客人上门,向志明媳妇方婧是冒明火了,今早灶都没给他开。 打下来不消说了,没打着,那得被说道好久了。 这是要毕功于一役,打下来,以后上山打猎在家里就有底气。 “嗯。”赵山点点头,“那俩小子最近有点儿飘。咱让他们知道,老子还是老子,儿子还得是儿子。” “他们就是运气好。论枪法,哪能比得上大哥你。”向志明摇摇头说道。 赵山嘴角咧开笑,心情大好,扭头逗笑地对兄弟说了句:“向炮!” “哎呀!”向志明也是眯着眼,被这突然的称号弄得心花怒放,用拳头怼了下赵山,“赵炮!” 俩老哥俩有了家庭后,上班锁着身子,现站在茫茫雪山间,真是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两人哈哈大笑。 “行了!”赵山拔腿往上走,“和之前说的一样,待会儿堵完仗,我这边枪没声了,就过来。” “其他的猪先不管,搁山上。咱先把猪神运回去。” “管!”向志明往二道岔走去。 为了运猪神,他们提前和97号楞场的把头说了,让司机孙宏候着他们。 猪神打下来,林场领导都得高低来瞅瞅。 想着儿子日渐盖过他的名头,赵山边走,嘴里边说:“哼,王桂啊王桂,让你老说我……” 她男人长脸,那他零花每月不得多个五块十块的? 赵山扛着枪,哪怕这雪没到了他小腿儿,速度也不见慢。 时间往后小半个点,距离赵山陡坡的南面七八里的位置,有两兄弟正忙活着。 高的那个把头上的帽子一掀,抹了把汗,露出亮堂的脑门。 两人正是那天下绝后窨,被邱二抽了的朱一朱二两兄弟,弟弟朱二是断了半边舌头的哑巴。 朱二蹲在地上忙活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呼出一口气,站起来,两只手上下一叠,往一个方向一指。 完右手点了点额头,眼色阴沉地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大哥朱一看着他,摇摇头:“那老头干不了。” 他想到赵江那天用枪指着他的眼神,和看一坨烂肉似的没啥区别。 “那些人看到咱脸了,点子又硬,碰不得。”朱一遗憾地说。 邱二窝棚里的好东西,他们惦记得紧也只能算了。 “收拾干净了?”朱一头往地上指指,“把顶天(帽子)给摘了。” 朱二点点头,又蹲了下去。 话说完,朱一拽出烟盒,拿出三根烟,划拉火柴,一一地点燃。 他双手并拢,擎着三颗烟,高高举起。 “不要怨我们兄弟俩,这都是命。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就去问问老天爷。” 朱一闭眼,说完话朝四个方位都半弯腰,各鞠了三下。 做完后,他把三颗烟随后插在雪里,头往左边撇撒了下,让朱二闪开。 他踏上雪,手往腰后掏,手指一扣,拽出一把手枪。 全身黑铁色,枪口小,随着枪管子往后变大,在把子处有颗星。 这是把带编号的54式手枪。 “砰!砰!砰!” 朱一直愣着眼,连开了三枪。 他瞅了瞅,满意地点点头,撩开袄子,把枪重新往后一插:“走。” 随着两人离去,朱一刚刚开枪的地方,血慢慢渗到雪里。 一具山狗子的尸体躺在地上,脑袋已经被轰得稀巴烂了。 朱一说道:“咱搁这儿待一段时间了,攒了点儿东西,这几天就下山给销了,咱挪窝。” 对大哥的计划,朱二没有意见。 就是不能把打他们的那伙人给干下来,让他有些郁闷。 “弟啊,每次干了活,记得要把靶子(脑袋)给毁了。”朱一提醒着弟弟。 朱二性子急些,做事没那么稳。 正当他们想返 回自个儿的窝棚,抓着岗梁子往下走时,就听到一声枪响,随后是轰隆的一声巨响! 搁着的一座大山上,似有火光一闪而过,雷鸣一般的炸响一阵一阵的荡在山间。 两人遥遥的,看到大山像在涌动一样,那是庞大的猪群在跑。 又是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过了两三分钟,又是一枪。 这俩人哪见过这动静啊? 朱二趟着雪就想往那边走。 他身子往后一趔,回头看去,大哥朱一的手把在他肩膀上。 “走吧。”朱一摇摇头,不想去凑热闹。 朱二右手食指竖起来,往左手掌上一戳。 这意思是再干一趟活。 朱一犹豫了会儿,松开手,“行。手脚利索点,我们要赶着今天下山,在镇子里落脚。” 朱二咧开嘴一笑,舔了舔嘴唇。 左手顺着裤腿儿往下一提溜,腰前后挺了挺,完拍了拍大哥朱一的胸脯。 “哈哈。”朱一笑了笑,在山上待了一俩月,确实憋坏了:“下山我们就去找大车店,找睡大炕的。” …… 时间往前一点儿,靠在树边隐藏身形的王竹看了看日头,抖了抖肩膀,转了转脖子。 “时间差不多了。” 王竹瞅着猪群,右手拿着一捆麻雷子,左手掏出火柴盒。 “嘶拉……”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根火柴被点燃,红色的头子燃烧起来,亮起一点红星。 一抹青烟飘起,淡淡的硫磺味儿扩散。 真的就一点,淡到近处的王竹都会下意识忽略。 可在火柴燃起的那一刻,那深在猪群中心的大猪,动作忽得一顿。 它嗅到了。 猪神长长似铁锥的鼻子从雪里拱出来,扬起头,开始“吩儿吩儿”地抽鼻子。 随着它的动作,一瞬间,原本或走或停的野猪,原本埋头在雪喉咙发出“吼呼吼呼”声响的野猪,腮帮子动着“嘎巴嘎巴”嚼秋子儿的野猪,都停下原本的动作。 就像石子儿扔进湖面扩散开来的波纹般,以猪神为中心,它身边的野猪抬起头,跟着“吩儿吩儿”地抽鼻子。 再是外一圈的野猪,也跟着抬起头。 外围的野猪也加入这个行列。 王竹抬头看去,面前一百多头的野猪群,全是齐齐仰头,此起彼伏地发出声响。 王竹保持着动作,不敢动弹。 只要此时发出一丝动静,野猪群就会即刻开奔。 麻雷子的线长,没那么快燃完烧到尾端。 “不等了!”王竹唯恐生变,心里一横,胳膊整个的抡圆,将一整捆的麻雷子往猪群正中央狠狠扔去。 他“啪”得把插在身边的挂管一抓,身子靠在树上,枪口顺势上移,身子往后一震开出一枪。 随着子弹呼啸而出,在半空中呈一个弧线往下坠的麻雷子轰然炸响,裂在这重山间。 在麻雷子脱离王竹手中的那一刻,猪群就乱了。 比其他所有野猪的动作都快,猪神掐着梁子就往上跑。 “咿呀!” “吼!” 麻雷子炸响,猪神跑动,所有的野猪瞬间开奔,慌乱地散开,发出各式各样的受到惊吓的叫声。 地面轰隆震动,雪烟翻飞。 这野猪奔起来,一个个脊背、侧面涌动,一时让王竹都花了眼。 大部队还是跟着猪神跑,少数年轻和慌了神的野猪则在乱跑,没有章法。 “嗡,嗡,嗡……” 麻雷子的声响巨大,震得王竹微微张嘴,耳朵里嗡鸣。 猪群跑动,喧嚣无比,耳间乱哄哄一片,什么也细听不出。 顾不上揉揉耳朵,王竹忙把枪一折,重新上好子弹,边弄边往前跑。 他眼神跳跃,在猪群中寻找。 找到了! 猪神巨大的身影没在同伴间,王竹照着它就开抄了一枪。 “砰!” 可惜,这些野猪就像天然的肉盾,太多的阻碍了。 随着枪声落下,一头炮卵子哀嚎着倒下。 子弹从它 的腹部打对穿,炸开血窟窿。 子弹势头未减,又打进一头老母猪的肩头,小眼进碗口大出,斜着从后腰炸出。 没等老母猪发出最后的哀鸣,甚至都还没倒下,它就被凶恶洪流般的同伴席卷而过。 其他野猪嘭嘭将其撞翻,无数的蹄子落到老母猪的身上。 它的脸瞬间被践踏地凹进去,陷在雪里,整个身子扁到血肉变形,面目模糊。 猪神却没有受到影响,越跑越远。 “艹!” 王竹爆了句粗口,他还想往前追到山头,找机会冲猪神再捞一枪。 可这附近有其他的野猪,约摸七八头,慌不择路地冲他这个方向跑来。 王竹没办法,只能三步并做两步,跑向刚才的山核桃树,把枪带子挎到肩膀上,顺着树往上爬。 在他端起枪,打冲来的野猪时,王竹抬头看了眼消失在上头的野猪群。 “接下来就看姐夫他们的。” 他开出一枪,一头离着树二十几米的黄毛子登时栽倒在地,四条腿儿蹬直。 可现在,除了猪神,其他所有的猪打再多也不会觉得香。 第147章 杂碎的 守在第一道岔口的陈大民,听到麻雷子和枪响之后精神一振。 他掐着枪往坡下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轰隆隆的震声,山石滚动。 虽说他们是赶仗和堵仗的,但他们四个,有谁不想是自己开枪打死这猪神呢? 听到声声猪吼,陈大民拿出麻雷子和火柴,居高临下地静静等待。 坡下不足百米的位置,已经零散的有两三头猪跑过。 从饼子山山根处跑来的野猪越来越多,渐渐成了群。 当看到猪神的那一刻,陈大民不禁瞪大了眼。 太大了。 他划燃火柴,点在麻雷子引线上,等猪群快到他正下方时,就抡圆了胳膊一扔。 “轰!” 这片儿地势更狭,麻雷子的惊炸声回荡不绝。 原本奔这面缓坡而来的野猪,吓得屁滚尿流,晃着肉就转向。 陈大民还嫌这猪群不够散,不够乱。 他又点了一个麻雷子扔了进去,这回是在奔跑的猪群间炸开的。 一时间,猪群跑动的速度更快。 猪神庞大的身躯,蹄子加速,挡在它前面的同类全部被撞开,哼着白气穿梭。 陈大民是挑着它跑来的时间扔的第二个麻雷子。 他把枪靠紧在肩膀上,透过枪星锁着猪神,慢慢地呼吸着,感受它的步伐。 不过一两秒,陈大民的两个胳膊端着枪,平稳地顺着猪神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 等猪神的长长的猪嘴快和枪星重叠时,陈大民没眨眼的开出一枪。 和上打毛稍下打肚皮一个道理,打枪要有提枪量,只不过这回是枪口和猎物是垂直的。 算上子弹射出去的时间,和猪神跑动的距离,这枚子弹就会射入它的身子侧面。 “嘭!” “嘭!” “嘭!” …… 陈大民身子接连震动,一口气把十发子弹全部打完。 他站起身来,目光焦灼,可猪神仍然一往无前地冲着。 这猪神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野猪,陈大民感觉有一枪是冒出血花了,但瞅猪神的架势,也就是擦伤。 “唉!”陈大民叹了口气,看着倒在下方的十几头野猪。 他犹豫了会儿要不要去开膛,步子转了转,最终还是掏出侵刀去往下面。 走下面的路上,他又冲天开了一枪。 猪群过了第一道岔口,顺着往前走,很快来到向志明蹲守的关口。 与陈大民一样,他也是先扔麻雷子,再开的枪。 向志明运气好点儿,有一枪打中了猪神的屁股蛋子。 但那肉厚的,也不是啥决定性伤害。 向志明一点也不担心,他大哥赵山手握水连珠,绝对能把这猪神打下来。 被野猪群走过的地方,雪面都异常光滑,向志明缀在它们后头,往赵山那边赶。 听到三处枪响,赵山眯着眼,知道猪群快要过来了。 可他心里也有点犯琢磨,怕猪神已经被打下来了。 “吼,吼!” 听到传来的猪叫声,赵山眼神一凛,右边的腿跪下,屁股坐在右脚后跟上,整个人就跟石刻像一样,一动不动。 从他的眼睛顺着过去,枪管子朝着那面猪群狂奔而来的大陡坡。 猪太多了,雪烟翻腾滚滚,赵山不断跳跃枪星,寻找目标。 当看到一头野猪,身躯在同伴中异常突出时,赵山的心沉了下来。 父子俩有着相同的习惯,食指不搭牢在扳机上,而是用指腹一下一下轻轻地摩挲扳机。 赵山打出一枪,枪口火光闪动。 与56半的声音相比,水连珠的更加厚重,后座力也更大。 打完一枪,赵山姿势不变,右手一拉枪栓让子弹重新上膛,又开出一枪来。 扣动扳机,身子一震,拉枪栓,再次扣动扳机。 赵山重复这个过程,要一口气把子弹打完。 第一发子弹,穿过一头炮卵子,打在了猪神的右边肩头。 中间两枪打死了一头老母猪和一头炮卵子。 第四枪空了。 每打一发,赵山就感觉自个儿更加专注,手感逐渐火热。 但此时猪群席卷而去,猪神与他的距离渐远,掐着岗梁子已经来到三四百米开外,且它身后的野猪也在阻碍视线。 来不及再上弹,就这一枪的机会。 如此远的距离,哪怕猪神的身躯庞大,在枪星里也是小小的。 赵山屏息凝神,食指再次下意识地在扳机上抚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可赵山完全没注意到,全神贯注地瞄准着。 “大哥,你这打不少猪啊?”朱一笑着说。 赵山听到耳朵里了,眉头一皱,身子动都没动,压根没搭理他。 朱二和朱一对视了一眼,朱一走上前,手轻轻搭在赵山左边肩膀上往后拉。 正好就在这时,赵山紧绷着神经扣动了扳机。 被朱二这样一扯,枪口子就有了偏移。 遥遥的透过枪星,赵山看到猪神的身子一顿,向右歪了歪,然后继续绝尘地往前跑去。 这好像打透一条腿儿了。 要是没人在他身上动,说不定这枪就干着了! “我艹你妈!” 赵山抓起枪“啪”得就转过来,原本扣在扳机上的右手横抓住枪托,迅速起身,对着离得近的朱一就甩了过去。 朱一躲闪不及,鼻梁上结结实实挨了这下砸,瞬间冒出鼻血来,摔到了地上。 朱二瞪着眼就走上来,他大哥一手捂着鼻子,血从手里溢出来,另一只手连忙冲他弟摆着。 赵山嘴里骂着,斜眼着两人,从挎兜里掏出子弹迅速上好,“咔”得拉好枪栓。 赵山胸膛快速地起伏,感觉肺要气炸了。 “你们特么谁啊?”赵山拿枪指着朱一喝道,又抬起来冲着朱二。 “没看到我在瞄吗?扒拉啥啊?”赵山吼道。 “大哥,我们瞅你老半天没动才上来的,不知道你还要瞄。”朱一仰起头,捂着鼻子闷声说道。 “你没长眼睛啊?不能等我站起来啊?”赵山急的,感觉自个儿的整个脑袋都在冒热气。 “我和我弟走抹搭山了,这都好几天没吃喝了,实在挺不住了大哥。”朱一说道。 两人都是微微苟着腰的样子,颧骨高耸,配合着苦笑。 赵山他们作为山里人,见到迷了路的,当然是能帮就帮。 “对不住大哥,对不住。”朱一扯过朱二,对赵山说。 除了赵山急促的呼吸,三人都没说话,好一阵沉默。 就在朱一朱二忐忑着,这大哥怎么还举着枪管子时,赵山狠狠地一咬牙,把枪垂了下来。 “呼~呼~”赵山眼睛盯在雪上,一手握着枪杵在雪里,空出来的右手连连抚自己的心口。 “你俩,搁那儿坐着。我去拢堆火。”赵山臭着整张脸说道。 要说赵家的口碑,赵山这人,屯里问谁都竖大拇指。 前提是不能惹他。 “诶,诶。”朱一朱二赶忙到了他指着的一棵红松旁坐着。 没砍几根枝子,赵山皱着眉头,又深深地叹口气。 待会儿向志明他们来了,赵山都不知道咋说。 “是不是不该带竹上山啊?”赵山开始怀疑起王竹的运气了。 他抱着一堆柴火,走到两人身旁生火,将挎兜里的粘豆包和大煎饼拿出来,递给二人。 瞧着二人顾不上生冷,狼吞虎咽的样子,赵山点了一颗烟问道:“你们哪个屯子的啊?” “福林屯往前儿的盲流屯。”朱一说起谎话来眼都不眨。 “嗯。”赵山看了他们一眼,倒也像那德行,“瞅着也是。” 朱二此时又悄悄朝他大哥使了个眼色,朱一右手放下面,食指伸出来轻轻摆了摆。 赵山虽然抽着烟,那手可是始终没有离开过枪,就横着放在腿上。 “大哥,这群猪也老大了!”朱一奉承道:“刚看下面,打了不少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赵山心里更憋屈,“要吃就吃你的,别开口说话!” 拍的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朱一也不恼。 他没急着动手,是想知道赵山是不是一人上山的,还有没有同行的在附近。 要是山狗子,就说到人家窝棚睡一晚,给东西扫干净。要是落单的,那就找机会直接办了。 朱一点点头,又咬下一口在嘴里嚼着,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大哥,你自个儿上山照量这群猪,也太厉害了。” 赵山心里想着事儿呢,点点头,哼了一声。 等他们吃完,赵山站起来,拍了拍腿,“赶紧吃,待会儿我领你们下山。” 朱一咽下一根咸菜条子,狠色在脸上一闪而过,“那谢谢大哥了!” 光赵山这枪,就能划拉个几百,他兄弟俩在这山场干的最后一票算是掏上了。 赵山转身,去看坡下的野猪。 这躺地上的野猪,都被同伴踩得面目全非。 但毕竟是从过去的岁月走来的,那三年可是饿死了不少人,让赵山放着这些肉不管他心里难受。 “我下去开膛。”赵山说道,他想着待会儿领这俩倒霉催的往下走,碰到向志明他们,带到大路那儿。 他们再返回来,去追那头猪神。 野猪惊散的,外围的猪群已经少了许多。 而且这么多猪,搞不好被他们一冲就散帮了。 那猪神老大的脚印,还带了伤,掐它的踪迹也容易。 哪怕在山上住几晚,赵山也要给它打下来。 就在赵山掏出侵刀的一瞬间,他听到身后“咔”的一声金属脆响。 朱一拔出后腰的手枪,胳膊曲着就要指向赵山。 以前的山上,可比现在乱多了。 老一辈的打围人,哪个不是从血里爬出来的。 赵山反应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身子一侧。 与此同时,过了不到一秒,朱一就开出枪来。 “嘭!嘭!” 子弹打在赵山刚才站的地方,激起雪烟。 见打空了,朱一面色阴冷,一句话没说,手抓着枪冲前儿迈步。 赵山腰侧在雪上一砸,腿一个咕噜。 赵山在雪里就滚上一圈,成了单膝跪地的姿势,端枪在身。 这坡有个角度,双方都看不到彼此。 “原来打的这主意!”赵山咬牙切齿,看了眼朱一打出来的弹坑,再瞟了眼子弹在雪上的雪溜子,心里就对朱一的站位清楚了。 他枪管微移,隔着雪就开出一枪。 “嘭!” 子弹呼啸而出,破开雪层射了出去,离朱一的左耳不过七八公分。 “硬!”朱一瞬间感觉不对劲,抬起手腕就射,又开出两枪。 54式手枪弹匣容量八发,实际上想往单排里塞入八发有些困难,朱一此时还剩下三发。 赵山听到他枪声,知道这是54。 这玩意儿只有武警啥的才能配装,这俩货不是啥好人,指定是杀抢的。 惯匪。 他们一开始就打的杀人夺财的主意。 朱一持枪,小心翼翼地靠近。 离得近了,他瞅着一处在向上冒热气。 朱一二话不说,抬起手腕冲下方就开出一枪。 他抬头示意弟弟,朱二往远了走,想看看打没打着。 “嘭!”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一颗树子炸开,子弹射在树皮上击起无数的木屑。 听到声响,两兄弟下意识地回头。 而赵山“噌”端枪从距离冒热气儿五六米的地方站起来。 那热气,是他将被火堆热了的水,倒在雪上飘出来的。 赵山则趁着朱一靠近的时候,屏着呼吸来到一旁。 “嘭!” 他开出一枪,还在回头看树的朱一刹那感觉一阵剧痛。 “啊!” 他的手腕被子弹打中,发出惨叫,枪脱离了手,落到雪上。 如此近的距离,莫辛纳甘的威力极大。 只是一发,朱一的手腕就被轰碎了,整个手靠丝连的东西坠着。 他面色惨败,用左手掐着右手手腕,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汩汩落到雪上,绽开一片的殷红。 他忍着剧 痛,用变了形的声音冲弟弟朱二喊道:“枪!” 朱一使脚用力一踹,将手枪踢往弟弟那边,自己则失衡重重地摔到地上。 这变化来得太快,前后不过两三秒。 朱二反应过来,张开双手,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奋力地向前一扑,使手去够那把枪。 “别动!”赵山吼道。 他一拉枪栓,又是一枪钉在朱二和枪的之间的雪上,雪溅到朱二脸上。 朱二咬咬牙,面露狠色,还想伸手去拿枪。 “嘭!” 赵山一枪打在他手上,朱二右手食指碎裂,痛的白眼一翻。 他发不出声,就大张着嘴,颤着手。 赵山端着枪几步走过来,给手枪往旁边一踢。 “唾!”赵山吐了口沫子,“杂碎的。” 这时候,王竹他们也赶来了。 看到眼前景象,三人都是诧异,“大哥!” 王竹走上前,“直接杀了不?” 第148章 扯黑瞎子毛 王竹知道自个儿的姐夫,不是那种没缘由就莫名开枪的人。 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做事,那就做干净。 都是打围的爷们儿,不消多说。 陈大民和向志明却更关心有没有打着猪神,没问到底发生了啥就向前跑。 他们撇了眼俩躺地上哀嚎的人,到前头往坡下看。 坡下隔着一段距离,倒是有几头野猪,血乌拉的倒在雪里。 他俩眼神在地上的野猪之间跳跃,不断确认。 就是没那头假山般的猪神。 这也不可能看漏啊。 向志明有些不信,眯着眼,顺着野猪跑动的方向看过去,直到视线尽头。 他微张着嘴,回头看向赵山,“大哥?!” 向志明和赵山的处境差不多,搞这么大阵仗,豪言壮语都在家里放出去了。 空着手回去,那不得被媳妇挖苦惨? 就和钓鱼佬常说的一样,“再钓到一条,就有一条了。” 这是关于尊严的呀。 陈大民就直接很多了,扭过身子诧异地问道:“没打着啊?” 他声调是抑扬顿挫,“赵山,是不是打围少了,枪法次了啊?” “啧。”陈大民摆摆头,“早知道我来坐关,使水连珠了。” “说啥呢!”赵山不乐意了,“我打着那猪神了。” 陈大民两只手往坡下一摆,“那大猪呢?” 赵山两边腮帮子鼓起来,腿抡圆了,朝着朱二的脑袋狠狠踹过去,朱二头被踢得猛往后仰。 赵山怒道:“我瞄得正好呢,被这俩鳖孙扒拉了下,打冒了!” “那枪把猪神的后腿打折了,要不然指定能干下来!” “这俩还想开枪打我,幸亏我反应快!” 闻言,王竹、向志明和陈大民都瞪大了眼。 王竹第一个反应过来,当然明白姐夫说的啥意思。 他气得直接踩在朱一断手处,踏进雪里,身子重量压过去,狠狠地拧动脚腕。 朱一脸色惨白,痛得大叫,身子曲得和一条虾米似的。 “知不知道我们等今天等了多久啊?全被你俩毁了!”向志明咬着牙。 他跨骑到朱二的身上,不顾他奋力的阻挠,硬生生给他棉袄拽开,头子打了个结,和胳膊脑袋一起套在头上,露出身子在外头。 向志明“刷”得掏出侵刀,刀尖朝下,在朱二胸口划开两道血痕。 冬季深山里的温度,溢出来的血很快就凝成冰渣,要是扔这儿不管,要不了多久朱二就得给冻死。 几个爷们儿都气得够呛,恨不得马上给俩人办了。 “大哥,要么给他们扒了衣服绑树上,要么手脚砍了扔雪里。”向志明喘着粗气说。 对这种谋财害命的人,他们是一点怜悯没有。 朱一自知没有任何活路,仍咬着牙往前爬,在身下拖出一道红。 “不行,我堵得慌。”向志明摇摇头,把枪口子抵在朱二被蒙着的脑袋上,“杀一个,剩个活,给面对面手脚捆一起扔这儿吧。” 赵山捡起他俩那把54式手枪,一脚踏在朱一的背上:“你们瞅这枪,带编号的。” “他们肯定不是从正路弄来的,搞不好是杀了人抢的。” “你说怎么办?”陈大民问道。 赵山呼出一口气,“给他俩绑了,送到屯里去。” 这种悍匪,很可能是上面要捉拿的。 交到梁晓民手里指定有用,这都是功劳,说不定还能往上走走。 赵山是知道,梁晓民一直想向镇里发展。 人在领导面前说赵江好话,前阵子还费劲寻了运输班司机给儿子当老师,这些情不能不记着。 交情都是越来越深,现在一枪崩了这俩损货心里是痛快,可对于赵山他们没有更多的用处,在梁晓民那边就不一样了。 看了下野猪群的脚印,赵山别过头,挥挥手:“给他俩止个血咱就下山。” 说是止血,也就用去痛片磨成的粉撒在俩人伤口上,再用绑带捆牢。 然后就跟抬猪一 样,棍子从绑住的手脚中一穿带下山。 俩人能不能撑到屯上,就看他们运气了。 只是这趟下去,估计还得被唤到镇上问话,不能在山上过夜打猪神了。 旁边传来朱一的惨叫,陈大民直接按住他,拿火在他的断手伤口上撩。 趁着他们收拾的功夫,赵山深深看了眼猪神消失的方向,拳头是紧了又松。 …… 那头的赵江找完付建军和曹永后,郭岳就开车带两人往山上开。 赵江指着路,车开到89林班的积柴道后,他拍了拍郭岳:“停这儿吧。” 没有路的地方,车子想开也开不上去。 至于现在的年头,把车扔在路边,也没几个人会开,就算会开也不敢开走。 从积柴道下去,三人步步奔高山尖去。 等走到山根处,感觉脚下的雪越来越厚,赵江他们在附近寻了水曲柳棍,拿在手里当滑雪棍使。 将野猪皮滑雪板上的脚套套进鞋里,又用绳子捆扎实,向登峰往地上敦了敦,不禁感叹道:“这胡大哥的手艺还真挺巧。” 郭岳感觉挺新奇的,刚开始脚踩滑雪板,手撑水曲柳棍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掌握了平衡,走得有些野了。 “待会儿往下滑指定痛快。”郭岳笑着说。 越是向上走,高山上的雪就越厚,甚至能埋住一个人。 三人散开,在附近寻找紫貂的脚印。 紫貂出行,都是习惯走老路的。 一条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就会反复来来回回地走。 赵江就是根据它们的这种习性,来布置陷阱。 赵江撑着水曲柳棍用劲儿,边滑边盯着雪面上瞧。 很快,他眼睛一亮,看到一条道上有重叠的小脚印。 赵江吹响了一个口哨,唤向登峰和郭岳过来。 “哥哥,给你板子。”向登峰从挎兜里拿出硬木板夹子,想递给赵江。 赵江摇摇头,没有接。 他蹲到紫貂走道的旁边,从大概三四十厘米的地方下手挖雪。 等刨开一个小坑后,赵江胳膊伸进去,向紫貂脚印下方挖。 他动作很缓,手掏住雪后,慢慢地往出带,再扔到旁边。 和鹿似的,越管钱的玩意儿越难弄。 紫貂也非常机警,要是它们走道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自个儿的脚印断了,或者旁边有其他生物留下的痕迹,都会毫不犹豫逃走。 这也是为啥,除了方便上高山外,赵江一定要使滑雪板。 等挖到了紫貂的脚印下方,赵江抠出了个将将能容纳木板夹子的小空间。 这空洞距离上面脚印差不多四五厘米,有一定的厚度和硬度,没有其他外力的情况下,自个儿不会塌陷。 “给我。”赵江这才伸手接了木板夹子,把夹子给掰开,轻轻地塞进了空洞中。 木板夹子距离上方的雪,差不多有一指半的距离。 赵江从挎兜里拽出一本赵兰做题时用完了的草稿本。 他妹用的节省,每页纸正面反面都写满了。 赵江把手闷子给摘了,撕下一张,轻轻地覆在那夹子上。 若是没这张纸,紫貂在路过时,上方的雪吃不住力落下来,没等夹住紫貂夹子就触发了。 而有这种草稿纸,雪会先落到纸上,重量被分摊,就能吃住力。 紫貂的身子落下来,这时候夹子再触发,就能给它按在这空间内。 等做完这些后,赵江重新戴上手闷子,把刚才挖出来的雪重新回填,把空间隐藏起来。 距离脚印三四十厘米的小坑也给埋住。 整个过程赵江都是小心翼翼,不急不躁。 “呼。”布置完后,赵江站起身来,给这附近的雪都趟平,让紫貂察觉不出异样。 郭岳和向登峰站旁边看的入神。 说实话,操作上不是什么难事。 但要是不知道窍门,方法不对,费再大的劲儿也白瞎。 “走,去别处找找。”赵江笑着说。 他们顺着岗,往高山走,又在一个地方发现了紫貂的脚印。 赵江还是如法炮制,下好了夹子。 郭岳和向登峰都看会了,赵江就分了草稿纸给他们,三人踩着滑雪板,在附近的高山上到处寻找。 赵江站在山尖上,遥遥地看着绿子山附近的山场,两座山的山腰连在一块儿,那儿片林子有密有疏。 把带的五个板子都下完后,三人就往山下走。 “江哥,不再去溜溜?”向登峰问道。 郭岳也扭头问,“江哥,你不说咱上山掐虎踪吗?” “咋滴,还要走到近前儿才能看啊?”赵江笑道,“要真挨这么近,还轮得到你俩小子上山。” 向登峰给了赵江一拳,“就知道框我。” “登峰,你知道现在大皮能值多少钱嘛?”赵江说道,“最近皮子的价格涨得厉害,光是镇上都能划拉个七八百。要是到城里,公的质量好的,能上千。” “这都快赶上一个熊胆了!”向登峰惊道。 “嗯。”赵江点点头,关键这玩意儿也不危险,就是难整。 运气最好的情况下,今天五个夹子也就能中俩吧。 能掏弄钱的法子,赵江都不会错过。 等打完老虎,他就打算去打那只香獐子,给它香囊割了。 完把家里攒的皮毛,熊胆一块儿拿去卖了,换成钱。 到时候王桂肯定又得乐呵好一阵。 “咱回家了,明儿还有事儿要上山做呢。” 踩着滑雪板,从山上往下溜速度可快多了。 “慢点儿!”赵江提醒着,可郭岳和向登峰俩小子就像较上劲一样,都是越滑越快。 “这俩玩上了!”赵江笑了下,也是加快速度。 郭岳冲在最前头,回头看了一眼,忽的一个转弯,进了旁的林子里。 “诶,道儿不对啊!”向登峰喊到,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进去。 赵江跟上来后,就听到里面传来口哨声。 “江哥,快来啊!”听到向登峰的喊,赵江寻声而去。 “咋了?”赵江问道。 只见两人都是脱了滑雪板,站在一颗柞树前。 离着地面三四米的位置,有个仓子口,外面挂着厚厚的白霜。 “江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熊仓子。”郭岳说道。 在郭岳的头顶上,那树还露了缝。 透过这条小口子,能看到黑瞎子的毛,随着它的呼吸一涨一收。 郭岳的胆子也大,仗着黑瞎子睡熟了,伸手往缝里一插,食指和大拇指一使劲儿,拽了一撮黑瞎子的毛下来,拿在手里捻着玩。 这虎小子!赵江看了在心里念叨。 “哥,咱把黑瞎子打了吧。”郭岳是抱着这个心思引他俩来的,“我还没杀过黑熊呢。” 向登峰也感觉心热,“江哥,咱也带了枪,打完下山正合适。反正郭岳开车,回家还省事。” “对啊!”郭岳连忙点头。 赵江把枪带子一拽,返身挥手,果断地说:“不打!回家!” 这要杀老虎了,他怕出什么意外,还是保险些好。 毕竟打围的时候,啥事都可能发生。 向登峰和郭岳对视一眼,心中虽有不情愿,却还是跟上了赵江。 “郭岳,等誓师大会之后,我就带你来杀熊仓子。”赵江安抚着说,“它在这儿,又跑不掉,急啥啊。” 郭岳撇了嘴,“行。” 他感觉自个儿都等好久了。 郭岳回头,看着那柞树口子露在外面的黑瞎子毛,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胡华清的动作。 那晚,胡华清拍着自个儿的大脑门说,“我脑袋可不是白长的。” 郭岳眼睛一亮,想到胡华清拿下大青龙的战绩。 他偷偷看了眼赵江,要是等不及了,他可以找胡华清来一起杀这个熊仓子呀! 那大哥瞅着也是聪明劲儿的,指定有妙招。 赵江全然不知郭岳此时的小心思。 今儿探了虎踪,回去后得赶紧准备家伙什,明天上山去挖虎穽。 这是专门捕捉老虎的陷阱。 和绝后窨一样,也是要削长长的木棍尖儿,密集地 立在坑里头。 只是这坑的角度啥的就有一定讲究。 赵江也是头回使这法子。 他要扮成狍子,躲在狍子群中,当然不能只靠手中的一棵枪来防山君。 那真是打冒一枪就吃席。 真要这样,那些爷们儿指定没一个带干的,他说破嘴皮子也不会入伙,毕竟赵江的危险性太大了。 但冬天上了冻,想挖虎穽,这地面儿就和铁似的硬,一铁铲下去都能冒火星子。 想要挖,只能烧水,水烧开后赶紧浇在土上软化,或者拢火烧地,弄得黑黝黝的,一层一层的干。 像林场专门雇的养路工,他们每天干的就是这种活,把道儿收拾平整,方便车子和爬犁过,不在雪上打滑。 哪怕有叫来的付建军他们帮忙,也是个大工程,可得老老实实忙活一天。 幸好那地儿有几个老陷阱,能用来改造省点劲。 第149章 打虎准备 等郭岳开车送赵江他们回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郭岳在车窗里和他们挥挥手,方向盘一打,却不是回福江屯的方向。 他按照那晚的记忆,直接开去了胡华清的家中。 此时胡华清正在院里劈柴码垛子呢,他哼着歌,心情正好。 整了李茂金后,他有两天早上还专门去溜达,就真瞅着李茂金一家人对着狗窝在拜。 媳妇和女儿对他能办成这漂亮事,也是不敢相信。 更别提他前段时间往家带了个大铜胆,那胡华清在家里是真硬气。 “也就是以前找不到路子,我脑袋里招招多着呢。”胡华清喃喃道,“得亏是碰到我兄弟赵江,这慢慢好起来了。” “胡大哥!胡大哥!”门外传来喊声。 胡华清抬头看去,就看见郭岳站在院门外冲他招手,旁还停着他家那辆解放牌汽车。 “胡华清啥时候和郭家有来往了?” “这大卡车瞅着真气派。” 屯里有路过的人看见了议论着,落到了胡华清的耳朵里。 他咧开笑,“来啦兄弟!” 这往前的,屯里大多都觉着他家穷,有些势力眼的,小一辈也唤他大名。 被郭岳喊大哥,胡华清心里乐着呢。 他媳妇不在家,胡华清带他进了屋里炕上坐着,去倒了一杯加了白糖的热水。 “来兄弟,喝口热乎的。” “晚上啥也别说,在家吃口饭,让你嫂子给做好吃的。”胡华清说道,郭岳和他兄弟赵江的关系好,那他肯定不能怠慢。 郭岳也是懂礼数的,头回上人家门,凑了双数的礼,放到桌上:“胡大哥,我来是找你干大事儿的!” 胡华清正想说些客套话呢,听到他说的一愣,胳膊肘撑到桌子上,头往前伸:“兄弟,干啥大事啊?” 郭岳也不搞虚头巴脑的,直接了当把话挑明:“大哥,有个黑瞎子仓,咱俩去给他杀了吧。” 听到有黑瞎子仓,胡华清眼睛一亮,手轻轻在炕桌上一砸:“兄弟,我还正寻思找不到仓子呢!” 郭岳面上露出喜色,“大哥,那不就成了!” “可是……”胡华清犹豫道,“不把咱兄弟赵江叫着吗?” 他可是记着赵江对他说的话,别自个儿去照量黑瞎子。 “嗨!江哥知道,他没空杀!”郭岳摇摇头,“他忙着杀山神爷呢,哪管得着这区区一头黑熊?” “昂……”胡华清瞪大了眼,“这才几天功夫啊,咱兄弟就要去杀大爪子啦?” “可不嘛!这几天都得上山忙活呢。”郭岳喝下一口甜水,他家不缺这个,可也不会落胡华清的面儿。 胡华清来兴趣了,“你讲讲,赵江打算咋杀老虎呀?” 郭岳的心思一门扑在让胡华清带他杀仓子上,他把杯子一放,一双眼睛认真地盯着胡华清:“大哥,你先告我,敢不敢干?” 胡华清啥脾性?那是虎起来敢拿斧子正冲着黑瞎子干的主。 被郭岳一激,当即眉毛一挑,音调高高地喝道:“那有啥不敢啊?” “不是大哥吹,我想了不少招呢,甭管啥仓子,我都能杀下来。”胡华清冲郭岳不住点着头。 “我也是说。”郭岳赶忙地捧,“就一个黑瞎子,没必要次次请江哥呀,杀鸡焉用牛刀?” 但胡华清没被完全冲昏头脑,“兄弟,你得先告我,这仓子是啥样的。我好对着想招啊。” 要不行,还是拉倒。 “是个柞树仓子,天仓,离地三四米高吧……”郭岳回忆着,把仓子的情况说清楚了。 胡华清一边听,一边点头嗯嗯,等郭岳讲完后,他垂着头摸着下巴思索。 “大哥,有招了吗?”郭岳等不及地问道,“咱俩可没枪。” 他去杀熊仓子,家里肯定是不干的。要是告诉赵江,指定拦着他们,那就只能刀戳斧砍。、 要说让胡华清去屯部借枪,这屯里面子这么大,能从梁晓民手里拿56半随便使的,也就赵山面子那么大了。 所以郭岳想着,胡华清能不能有啥妙招,稳妥点。 胡华清抬起头,盯着郭岳,完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兄弟,有!” 郭岳半个身子撑起来,“大哥,怎么说?” 胡华清很是满意郭岳句句配合的态度,拿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儿:“咱用套子!” “拉倒吧大哥!”郭岳满脸失望,重重地坐下来,“我以为啥好招呢。” 想套黑瞎子,起码得用几个手指头那么粗拧成的钢丝绳,而且也不咋稳妥啊。 胡华清一瞪眼:“你听我说完呀。咱先这样……再这样……” 他两手一拍,“这不就手拿把掐的吗?” “哎呀。”郭岳眨巴着眼,回味胡华清说的方法,越想越妙,“大哥,我咋就没想到呢。” “哼。”说服郭岳,胡华清满是得意,“要不赵江都说我脑袋好使呢。” “咱啥时候上山?”郭岳问道。 “大后天的吧。”胡华清盘算着,“明天后天我还有事儿。” “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开车来接你,大哥。”郭岳兴奋地直接从炕上撩腿,“我先回去找钢丝绳套了。” 正好赵江也约了他明天上山,时间上不冲突。 胡华清都拦不住,“兄弟,留下来吃个饭啊。” 郭岳摆摆手,“不急的大哥,等咱干下黑瞎子再吃这顿饭。” “那也快了。”胡华清笑道:“到时候咱烀熊腿儿。” …… “登峰,明儿带上家伙什,咱五点左右出发上山。”赵江嘱咐完,和向登峰在家门口分别。 “儿子,回来啦。”王桂在屋里喊道。 “回来了。” 瞧见赵江回家,家里的三条狗都奔出来。 小花汪汪叫着,围在赵江脚边转。 大青龙胆子有些小,站在旁边摇尾巴。 赵江蹲下来陪两条狗玩,听到“蹭蹭”扒拉门的声音,小牛身上缠着绷带,正两条前腿儿靠在门上呢。 “夹子都下好了?”王桂出来问,看到女主人,小花又奔过去用脑袋蹭。 这岁数的小狗正是好玩的时候。 “嗯,我们逛了好几座山尖,五个木板夹子都看着脚印给下了。”赵江撸着大青龙的脑袋说。 “啥时候去溜呀。” “不急,过个十天八天的再去也无所谓。” 紫貂皮夹着了,也不想着吃它的肉,就冻在雪里,放半拉月都行,啥时候去溜都不碍事。 “你说这多好呀,也不危险,还能挣着钱。”王桂摇了摇头,“不像你爸,搞那么大阵仗,还没把那头大猪打下来。” “嗯?”闻言,赵江抬起头,“我爸他们从山上回来了?不说要在山里住几晚吗。” 他往屋里瞧,没见赵山炕上的身影。 “你爸他们去镇上了。”王桂说,“他们搁山上逮着俩盲流子,听你梁叔说,手里犯了不少命。” “电话刚拨出去没多久,林场就来人了,要一起押着去镇里,拉着你爸他们去做记录了。” 王桂抚了抚胸口,“你说这多吓人啊。他俩的手枪还是从武警手里抢的呢。” “等于我爸他们没打成猪神,逮人了呗。”赵江说道,心里不禁暗乐,他爸进山除了不干物,啥都能弄回来。 “那俩人长啥样啊?”赵江问。 “那卫生所被围的乌泱乌泱的,没瞅太清,就瞥见俩大光头。”王桂说。 赵江哑然,顿了下问:“是不是还有一人是哑巴?” 王桂摇摇头,“那不知道,两个人都被你爸用枪打了,除了嗷嗷没说话。” “他们也不知咋想的,盘算到我爸头上了。”赵江说。 他爸赵山的枪法,虽略差他一筹,却也不是旁人能轻易去照量的。 “晚上咱吃饭不用等你爸,咱三吃,他估计也明天才能回来了。”王桂说道。 嘴上埋怨赵山,但这抓着坏人了,也是长脸的事儿,她心里也觉得自己男人挺厉害。 虽然和十几年前一样,还是没干着猪神,甭管带的啥,起码这次没空手回屯。 晚上等妹妹赵兰回来,一起吃完晚饭,赵江就早早地收拾好上床睡觉。 第二天四点多,赵江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江儿,你去换点豆腐。”王桂搲(wa)上半瓢黄豆放到盆里,让赵江去换。 “好。” 赵江接过去,单手拿着,走在路上打哈欠。 “赵江!”凌定厚从后面走上来。 “凌叔,你也去换豆腐啊?”赵江看他也拿了黄豆。 “我去换点儿干豆腐皮,你婶乐意这口。” “凌叔,昨天抓到狍子没?”赵江问道。 “抓到了,不过就一头。” “那也行,咱接着抓,曹叔和付叔估摸着也能抓个两三头。”赵江说道。 “吃完饭咱就在小卖部集合,郭岳开车带我们上山。” 今天一伙人要去挖虎穽,可是个累活,还得注意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 狍子群上十头的比较少,一般是七八头一群,这数还是有点儿少。 赵江心里盘算着,明天他也得上山,去活抓几头狍子,不然不够使。 那大爪子精着呢,要是感觉不对劲,说不定放眼前儿都不扑。 换好大豆腐回家,王桂把它分成了两半。 其中一半王桂使刀给切成一指厚的长条儿,用熊油来煎,在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一面煎得焦黄后,再用筷子翻过来煎另一面,等差不多了就盛在盘里,撒上一些盐。 赵江就着大碴子粥,把煎得外焦里嫩的豆腐往辣椒油里一蘸,送到嘴里,香得稀里哗啦地干饭。 赵江怕自己在山上没劲儿,老实吃了三碗,解决了盘里一半的煎豆腐和俩馒头。 他把筷子一搁,打好绑腿,扛着枪和铲子、尖镐子,跟王桂和赵兰打了个招呼,准备出发。 “儿子,你这是要干啥去啊?”王桂看着他,疑惑地问道,“要挖坑啊?这土能挖动吗?” “没,山上的邱爷,他缺这些玩意儿铲雪,我顺道送过去,在山上溜溜。”赵江说。 “好。”王桂给饭盒子塞他挎兜里,“危险的事儿咱不干啊。” 赵江看了他妈一眼,点点头。 他一路走到小卖部,郭岳的解放卡车已经停在那儿了,曹永和付建军已经被他一道接来了。 郭岳“嘟嘟”了两次喇叭,靠在车厢旁抽烟的爷们儿们都看向赵江,互相点点头。 凌定厚有些晕车,就让坐副驾驶的位置,其他人都带着工具,坐在后车厢里。 郭岳按照赵江说的,一路开到林场工作人员上班的道,一行人再下车,往绿子山走去。 等走了四五百米,就来到一处大缓坡。 赵江呼出一口白气儿,四下望去视野开阔,啥林子都没有。 想打虎,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在它出没的地方,寻一处雪厚的缓坡,陡点儿都不行。 这种老虎和老虎崽子喜欢待着的高山上,一般都树密,而且有跳石塘。 赵江凭着对山场的熟悉程度,昨儿下夹子的时候上座山就望望,才选定了这片儿。 付建军他们手持着枪,观察四周警戒着。 “兄弟,你说咋整。”曹永问道,手里拿着铲子杵在一旁。 虽然赵江的岁数在他们里面算小的,可没有一人轻视他,也很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为把头了。 赵江把手一挥:“走,我们先去找那老的鹿窨。” 等来到被雪埋住的老坑,赵江开始布置各人的任务。 “登峰,你生个火把大锅给架起来,烧雪,三口锅一起烧。”赵江有条不紊地吩咐道,“郭岳,曹哥,你俩先把这坑里的雪清出来。” 不能全都干活,要留俩人把着枪注意周围,保证安全,付建军和凌定厚就先站第一班。 赵江看了看两个老坑的地方,选了个和两者成三角的地方,使铲子给上面的雪清了。 完他展开从家里的带的厚布,将其覆在地上,让地面的温度慢慢回升。 等那边的水烧开后,曹永他们也给老坑清得差不多了。 这都是费劲儿的活,干完时间就过了快一个半点。 “你俩歇会儿。”付建军和凌定厚接过曹永他们手里的铲子,下到坑 里去。 赵江在上头,递去咕噜咕噜冒泡儿的开水,让他们倒在冻土上。 这水要浇三四次,差不多半个多点儿,让泥土变得湿润松快,才能下铲子去松动泥土,慢慢一层一层的干。 赵江又走到刚才覆盖厚布的地方,把厚布给扯了,往上面铺杂草和木柴。 他划拉根火柴,用火星子给点燃。 “登峰,把锯末倒上。” 向登峰搬着一麻袋的锯末走过来,尽量均匀地覆盖上去,盖了差不多四五十厘米。 然后赵江和他一起盖了层老坑那边挖出来的土在上头。 为了不让老虎生疑,赵江没敢使明火,这样能烧起来而且不生火星子。 主要的工作量还是这新坑。 他们从早上四点多,一直干到下午快四点,中途除了对付口饭就没歇过。 赵江看了眼日头,抹了把汗,“走吧,这新坑明天我上来干,你们继续抓狍子去。” 老坑收拾好了,新坑的深度还差点儿。 赵江又使锯末的法子给它点上,烧到第二天,能再化开五六十厘米的冻土,差不多就够用了。 第150章 赵山事发 东北冬天天黑的早,所以不到四点赵江就招呼着大家回去了。 新坑还剩点儿活,明早赵江带着向登峰和郭岳,早点过来就给干完,然后再去活抓狍子。 就在赵江一行人往停车的地方走时,一个身影正往赵江家走。 来人正是赵山楞场的大徒弟代源。 “我得告师傅一声儿啊,不然犯毛病。”代源想着。 赵山原本预备着上山干猪神,交代他帮忙盯几天,就放放心心地去了。 可今天有人来他们楞场告了声,明天领导要下来看,免得誓师大会时候林业局领导下来看出岔子。 代源提早走了会儿,想着来支会他师傅一声明天得来上班。 不然领导下来,归楞的组长不在,那叫咋回事儿呢。 “也不知道师傅回家没啊。”代源垫脚,伸着脑袋往屋里瞧,也没瞧个明白。 王桂这时候正好出来,瞧见了代源:“诶!代源!” 代源脸上堆起笑,“师娘好!” 他头往后面努努:“我师傅没搁家吗?” “没呢。”王桂摇摇头,“昨晚上去镇里了。咋了?有事儿和我说就行,回来我告他。” “我师傅不是说上山打围吗?怎么跑山下去了。”听到王桂的话,代源没答话,先好奇地问道。 “可不吗!”说到这个,王桂来了兴子。 这也算是赵山这几月来,做的头回给家里长脸的事。 “你师傅不寻思上山打那大猪吗?猪没打着,碰到俩犯罪的。”王桂手在胳膊上抚了下,“听说杀了好多人,窜到咱山里猫着的。” 王桂一仰头,“被你师傅拿下了。” “哎呀!”代源发出惊叹,“他俩咋寻思找上我师傅的啊。这不自找的不自在吗?” 别看代源生的五大三粗的,但他不好打围,不仅是黑瞎子,连野猪都怕。 因为他小时候拉野屎,被一头黄毛子给拱过,带着一身的脏哭着回家,成了他的心理阴影。 “这山上真是危险。”代源感叹了一声,“师娘,还是让赵江少上点山。” 闻言,王桂眼里露出疑惑的表情。 自从他家儿子秋天上山以后,她夸儿子,那别人都得听着,确实厉害啊。 王桂没明白代源何出此言,也没接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代源没注意到王桂的表情,接着说:“我听我师傅说,江儿和他上山打围,杀熊仓子的时候枪抓秃噜了。要不是我师傅在,多危险啊。” 王桂:…… 王桂嘴角一抽抽,短暂沉默了一两秒,没在赵山大徒弟前揭他的老底。 “嗯。”王桂点点头,反应过来,想带着代源进屋:“来,坐炕上喝口热乎的。” “不了师娘,你等我师傅回来,和他说声明天来上班,领导要来看。”代源说道,“我今晚要去我老丈人家里。” 听他这样说,王桂也就没留他,“行,等你师傅回来我跟他说,你路上慢点儿啊。” 代源点点头,末了又感叹句,“师娘,你说我师傅也是真厉害,这回抓了手里犯命的,上回那头挑了人的炮卵子也没放过。” “这一干围就是大货,怪不得江儿也学得打围这么横呢。” 代源原本是想最后吹下赵山和赵江,可没想到,听到他说的话,王桂的表情突然愣住了。 赵山啥时候去打那头伤人的炮卵子了? 从山上救完他老弟犯错误后,答应了休息陪她搁家,到打猪神为止,不一直好好上着班的吗。 除非…… 王桂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后槽牙紧咬在一起。 而赵山从屯部回来,正要走到家门口了。 他瞅着大徒弟和自个儿媳妇说话,正想意气风发地出声打招呼,就听到了代源说出去的话,他要举起的手动作不自觉地变慢。 “师娘,我师傅打围不是一般炮啊。”代源哪知道他师傅是瞒着家里上山的,赵山也不会告他呀。 王桂转过头,眼神里映射出赵山停滞的身影,丝丝寒意流泄而出:“是啊,可不是一般炮。对不?” 这大冷天的,外头风 刮得扯呼的,赵山脑门上却渗出了汗。 他的手有些无措地放下,垂在腿两边,脑袋偏到左边,然后转到右边,好像挺忙似的。 看到王桂扭头,代源转身看见他师傅,惊喜地喊了声:“师傅!”打完招呼他就准备撤了。 迎着王桂不善的目光,赵山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忙慌地拽住代源胳膊:“都到这了,搁家吃口呗。陪你师傅喝口酒。” 他使着眼神,要是家里来客了,陪着一起喝酒,那王桂今晚就不能收拾他了。 代源看着赵山挤弄的眼睛,有些困惑地说道:“师傅,今儿真不行。我不和你说过吗,我老丈人来咱屯了,我走不开呀。” “啊!”听到他的话,赵山想起这回事来了,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走了啊师傅师娘!”代源摆摆手。 赵山站在原地,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放。 王桂走上前来,往他低着的头看去,手搭在赵山肩上,“愣着干啥,回家啊。不想喝酒吗,我陪你喝。” 赵山:…… 等赵江回到家中的时候,王桂饭菜啥的都已经备好了。 听到动静,赵山从屋里出来往儿子身边看,见只有赵江一人,赵山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咋了爸?”赵江奇怪地问道。 “登峰没跟你一起啊?”赵山还不死心地问,走出院子往外看。 “没。”赵江摇摇头,“我们从山上下来,郭岳开车先送的他。” 赵山皱着眉头,“你也不留留,好歹搁家拿顿饭啊。” 看他爸这样,赵江是摸不着头脑,往常也没见赵山这么热情啊。 “和儿子说啥呢!”一声喝从背后传来,王桂手里端着一盆热汤,“儿子,洗一把,上炕吃饭了。” “你让我搬啊桂儿。”听到媳妇的喊,赵山当时吓得背一直,赶忙地回身。 赵江眨巴着眼,他爸这是惹王桂生气了,因为啥事儿呢? 他爸不刚当了回英雄,抓俩悍匪吗。 等收拾完,赵江坐上炕,冲妹妹使了个疑惑的眼神,赵兰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赵山都没夹菜,就是低头扒拉饭。 “儿子,咱爷俩儿今晚喝点儿?”赵山突然抬头问道。 赵江筷子停在手里,看了眼王桂,“爸,你忘了,我明儿还得早起上山呢。” 赵山张了张嘴,原本想说少喝点没事儿,但想到儿子是要去找山神爷,还是算了。 “哼。”王桂哼了一声,瞪眼看着赵山,“你咋不问我喝不喝呢?” “桂儿,你不是不爱喝酒吗?喝了头疼。”赵山声怯了些说道。 “今儿乐意喝,不成啊?我喝了好借力。”王桂扔了句回去,“不乐意喝酒吗,陪我喝点儿。” 赵山没敢再说话了,赶忙地端碗吃饭。 今晚这顿收拾肯定是躲不掉了。 一旁的赵山和赵兰憋着笑,赵江赶紧说话,换换话头给他爸台阶下。 赵江边吃边问他爸,“爸,那俩被你抓的人,是不是有一个是哑巴啊?” 赵山抬起头:“对,你不会碰到过吧?” 还真是下绝后窨的那俩损种! “嗯。”赵江点点头,“上回去找邱爷的时候碰着的,就是那俩下绝后窨的。那当哥的,说话可软了。我们就放他俩走了。” “我碰着时候,那当哥的说话也客气得很。”赵山没好气地说道,“结果背后冲我开枪!” 要不是想着送份礼给梁晓民,这俩货别想死得太轻松。 “已经给关着了,听说要好好审讯,武警的人都来了。”赵山说,他们讲完在山上碰着俩人的经过,就放他们走了。梁晓民则继续留在镇上,协助调查。 “不知道他们把抢来的东西都藏山上哪儿了。”赵江说。 赵山摆摆头,“他们指定不承认在这片干过啥事。这山场那么老大,知道位置,想从雪里把人刨出来都费劲呢。” 赵江喝下一口汤,这俩最后伏法肯定是因为以前的命案。 但按照如今年头的强度,枪毙绝对跑不了。 就是他们的家当,估计要 一直藏在山里某处无人问津了。 吃得差不多了,王桂把碗筷一搁,对赵兰说:“兰儿,上你哥屋子写题去。” “好。”赵兰忙点点头,拿了本子和笔跟在他哥身后,赶忙地出了屋。 赵山坐炕上,有些茫然无措。 王桂给门一关,没等兄妹俩走俩步呢,就听到屋子里“啪啪”的拍打声。 赵江没先回屋,悄声走到院子里,通过窗子上的投影观察情况。 赵兰有些怕,急得轻声唤:“哥!” 赵江摆了摆手,走到边上瞧。 从窗子上的影子来看,赵山似乎是蹲坐在炕上,他妈正打他背呢。 “有没有点儿正经的?”赵江听到王桂的喝声,“骗我上班去打猎就算了,也没见你打着啊?” “那炮卵子不还是儿子抬回屯的吗?” 赵江凑近了点儿,一下就想明白了,“怪不得那天去屯部,我爸和向叔都在呢。” “那是发生了意外……”赵山倔强地说,“还是我先打的头枪,才漏到儿子那儿去的呢。要不是烟……” “那这回呢?不也没打着吗。”王桂继续补刀。 赵山的头猛地一抬,“这真是意外,都怨那俩损种,特么的……” 王桂手的影子在窗子上一挥动,打断了赵山的情绪,“哪次不是意外?反正都没干下来呗!” “我跟你说,都比不上儿子了,你以后啊,少上点儿山!”王桂说道。 比不上儿子了! 赵山听这话,眼睛都瞪圆了,“那是他小子运气好,你看他年后上班还能天天打围不。”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扯。去给我把碗筷洗了。”王桂甩着手,“还不认……” 赵山的背影往下一低,没吱声了,挪动着腿就要下炕。 “这咋还扯到我头上了!”赵江原本上扬的嘴角一滞,心里念叨着,王桂这样说,他爸不得惦记上他了啊。 见赵山要出来,赵江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妹妹面前,推着她的肩膀往西屋走,轻声催促:“快!快!” 他俩前脚刚进屋子,赶忙地把门给掩上,后脚赵山就走了出来。 他扯过矮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往锅里舀了一木勺水,就开始刷洗。 从和王桂结婚二十年以来,这是他第二回洗碗。 赵山扭头,看着赵江关着的房门,眼神火辣辣的。 等他洗完碗,一家人收拾好,就回房睡觉。 赵江在山上累了一天,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四点多,赵江就从床上爬起来,吃过早饭去找向登峰和郭岳集合。 “东西都带了吧。”在小卖部瞧见郭岳,赵江问道。 “带了,斧子和捕猎网,绳子也带够数了。”郭岳往车厢里指了指,“放心江哥。” 这些都是活抓狍子用到的。 赵江往后车厢里瞅了眼,“行,走吧。” 郭岳开车,还是先开到道上,三人再下车,往昨天挖坑的地方去。 三人稿子和铲子齐上阵,还是昨天的法子,弄到中午,才差不多把新坑弄好。 但就深度来说,还是差老坑老些。 两个老坑深两丈,差不多六米半,比鹿窨还深。 只有这种深度,才能困住老虎。 三个坑中,都是用胳膊粗细的树,削成的尖刺,笔直地立在坑底。 要是老虎一跃,跳到这坑中,巨大的力量冲击下,保证被刺得肠开肚烂。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状况。 “来,咱再把水给浇上。”赵江接过水桶,在三个坑的四面土壁上淋水。 这水附在上头,很快就成了冰面儿,滑溜溜的。 这样大爪子要是摔下去还活着,跳不出坑,也不能从四面土壁上借力,就被困住了。 “好了。”赵江松了一口气,这虎穽就算齐活了。 从早上忙活到现在,三人肚子都饿坏了。 赵江领着俩人,就近寻了个簸萁崴子,窝风的地方生火热饭。 向登峰等不及烤得黑乎乎的馒头里面一层软掉,就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嚼着问赵江:“哥 ,我们待会儿咋抓狍子啊。” “还能咋抓啊?使绳捆呀。多吃点儿,下午得蹲老久了。”赵江笑说。 第151章 夜擒狍群 把从家里带的馒头和粘豆包全部消灭后,赵江他们把火给踩灭了,又使铲子用雪给覆上。 “走吧。”赵江挥挥手,“先开车去46林班小号那儿,咱再上去。” 那儿有片次生林,还是个草甸子,正适合捉狍子,只是也有些碰运气。 三人回到车上,向登峰上车厢后拍了拍,郭岳就启动。 他看了眼赵江,问道:“江哥,咱这块儿有人给黑瞎子下套吗?” “下套子抓黑熊?”赵江愣了下,扭头看着郭岳,“那不行啊,黑瞎子一挣不就脱了。” “谁给你说的这招啊?” 郭岳连忙摇头,“没,我自个儿瞎想的。” 他忍住想要分享胡华清法子的冲动,心里想着,胡大哥这法子还真挺特别,打围这么多年居然没人想到过。 就和赵江那天夸他的一样,人才! 等车子开到地方,赵江让两人扛着东西往下走。 想诱狍子,就按照那天的法子,把有冻青的树给放倒,完往上面倒盐水。 这片的地形赵江看好了,差不多一百来平,周围都是树子和小蓬的灌木。 他要用的这法子叫栅栏捕猎。 赵江看了看附近的留下的印子,比较杂乱。 不仅是狍子,还有野猪和梅花鹿。狍子和野猪的脚印都比较新鲜,看上去都是七八头的小群。 “你们瞅到高点儿的树子,尽量选老树,把它们的枝子给打了。登峰,你去那边。郭岳,你跟我走。”赵江说道。 做栅栏的东西,不能从家里带,得使在山上挨风吹日晒的,这样看上去没有异样,不会引起狍子怀疑。 利用天然的地形,围成栅栏,只留下一个入口。 等狍子被冻青和盐窝子吸引进来后,蹲在旁边的赵江他们就会上前,堵住入口,来个瓮中捉鳖。 这样能够很好的弥补人手不足的缺陷,哪怕住山上的山狗子,一人也能使这法子。 赵江想着,等以后也可以活抓狍子、鹿啥的,弄回家里搞养殖。 如果知道怎么饲养的话,那头还在山上快活的香獐子赵江也想活捉。 活取香囊,就是源远流长,比杀了割掉的一锤子买卖长久。 只是现在条件不具备。 等把枝子收集好,他们就开始围着这块小草甸做栅栏。 这活谁都会做,家家户户院子里都要弄这个玩意儿,而且这次只需要把狍子有可能逃出去的缺口堵住,然后再弄上捕猎网。 狍子进到这里头,猎人上场必然受惊,往出奔的时候脚就会缠进网眼里,挣得越厉害缠得越紧。 哪怕如此,也是个劳累的活。 忙活了三个多点,赵江他们三人都是喘粗气儿。 “来,江哥。”向登峰递过水壶。 赵江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下去,抹了把嘴递回去。 “江哥,咱现在干啥?蹲吗?”郭岳喝完水问。 “嗯,不急,先休息一会儿。”赵江说道,“今天估计得晚上才能回去。” “好。”对于赵江要办的事,向登峰和郭岳都没意见。 狍子本质上也是种鹿,它们早晚出没的概率更大。 他们才刚弄出这么多动静,按理说该把砍倒的冻青盐窝子放两三天,等山牲口熟悉到这处舔食后再来蹲守。 但赵江不是着急吗。 后天誓师大会就要开了,明天必须上山打老虎了,时不可待。 狍子能多抓几只就多抓几只,增加点儿保险。 三人选了处大柞木蹲着,离着设置的唯一入口差不多二十三十米的距离。面前儿还有堆灌木丛,能很好的掩盖住三人的身形,也方便观察下方的情况。 虽然现在有狍子进去的可能性比较小,赵江还是时不时看一眼。 “你们眯会儿,天黑了得打起精神。”赵江说,“我再去修下栅栏。” “好。” 蹲着没啥技术含量,就是要足够机警,要有耐性。不然一个打盹的功夫反应过来,山牲口都吃完走掉了。 赵江带着东西出去,又选了几个小缺口布置上捕猎网,然后随便从 旁边扯了树枝啥的给掩上盖住。免得有山牲口从外面冲进来,也防止网不吃力,直接被狍子顶着跑掉了。 弄完这些后,赵江才回到柞树边。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落下,夜色慢慢笼罩。 “醒醒。”赵江拍了拍还睡着的郭岳,轻轻说。 “待会儿看见有狍子、鹿啥的进去,先别急,等它们一群进完我们再冲上去,把缺口给堵住。要是有其他的小山牲口,咱就不管。” 等两人听完点点头后,赵江才接着说:“从现在起,咱都别说话了,也别弄出啥声响。不然关键时候被惊走,咱今天都白忙活了。” 那不成纯纯自助餐了。 “你俩再把枪给看看,拿在手里别放下。” 郭岳和向登峰检查手里的枪,看了看枪管子,又撅开瞅里头。 “千万要警觉。”赵江说,“这晚上,指不定会遇到啥野物,咱得注意着点儿。” 山里晚上充当猎手角色的可不止他们一伙。 郭岳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狩猎,显得有些兴奋。 看见他的样子,赵江笑了笑,待会儿先犯困的估计也是他。 说完后,赵江就靠在树上,枪抱在怀里。 向登峰和郭岳则紧着嘴,不住往周围看。 夜幕慢慢降临,四周的景象慢慢沉下去。 晚上山里更冷,现在也不能生火,三人都有些打哆嗦,面儿上有些僵。 赵江紧了紧棉袄,把家里的几张熊皮掏出来,铺到雪上指了指,示意往这上头趴,或者裹着。 晚上林子没有光线,看得影影绰绰的。 赵江按照记忆中入口的位置,一动不动地静静观察着那块,内心毫无他想。 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能够模糊看个大概,赵江抬头望去,今晚夜色晴朗,月光和星光冷冷地撒下来。 山风阵阵吹过,拂过草丛和树枝,它们晃动着发出涛声。 夜晚的山场,并不是完全静谧的。 偶尔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兽鸣,被不知什么惊起的飞鸟扑朔的哗啦啦声。 近处还有小动物穿梭的悉悉索索声响。 赵江忍着冷,身上裹着熊皮,靠在树上。 向登峰起先还受的住,后面就和郭岳一道蹲下来,裹着熊皮蜷起身子。 这林子里最响的动静,还是自个儿嘭嘭的心跳。 蹲守的时候就是这般枯燥。 这年头的人晚上都睡得早,没啥事的话七八点就上床休息了。 何况他们三人还在山上没停地干了一天活。 郭岳刚开始绷着精神,后面脑袋就一垂一垂的,然后猛地惊抬起头。 他看了眼旁边眯眼的向登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就用手捂住嘴巴,憋得两个眼睛都是满满泪花。 久久没有动作的赵江突然离开靠着的树,盯着入口那头。 身后的向登峰和郭岳瞬间清醒,跟着缓缓站起来。 赵江盯着仔细看了看,入口那儿是个山狸子在往盐窝子里钻,他冲两人摆摆头,又靠了回去。 又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赵江摇摇头,回身拍了拍两人。 看来今晚是蹲不到狍子了。 他往前儿上山就能干物,都是有人提供猎物信息,看来不是回回运气都能这么好。 再晚点儿,明天都没精神去对付老虎了。 “回吧。”赵江轻轻地说。 “不蹲了江哥?” “嗯,太晚了。” 郭岳和向登峰起身,都是揉了揉眼睛,准备捡了东西往回走。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刮擦灌木丛哗啦啦的声响。 赵江精神一振,忙用手往下一压,往入口处看去。 而向登峰和郭岳也是弯着腰,保持动作,一点不敢动弹。 赵江全神贯注地盯着,等了一会儿,借着月中旬的月光,看到一头大青栗子从山沟子里钻出来。 它伸着头,大大的眼睛往前瞧,站着一动不动,两个耳朵晃着。 赵江屏着呼吸,缓缓地将拨开保险的56半端起来, 枪管子朝着下面。 他把右手在左边腋下一夹,手闷子落到地上,食指扣在扳机上轻轻地不住摩挲。 他们和狍子的距离太近了,这点距离但凡发出丁点儿动静,狍子就会跑掉。 没惊动进了口子最好,惊走了就打死,起码不能白忙活。 郭岳和向登峰感觉心脏如擂鼓,激动得很。 郭岳原本想开口说一声“来了!”,一旁的向登峰赶忙地用手捂住他的嘴,两人维持着这个动作,和赵江一起静静地看那头狍子。 大青栗子往旁走了几步,嚼了几口叶子,才慢慢向盐窝子那边摸去。 它身后又跟出来一头身形小点儿的狍子,应该是母的。 再然后,是两头半大的小狍子。 就距离盐窝子这不到百米的距离,这四头狍子走走停停,看得郭岳和向登峰都是心焦。 赵江按捺住自己想要开枪的冲动,静静地等待。 这段时间真和时间停滞了一样,心始终悬着。 要是光为了打死吃肉,赵江都不知道打几轮子弹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这四头狍子总算是走到了栅栏旁边。 都说傻狍子傻,是因为好奇心重。 此时它们也是如此,哪怕这栅栏取材自原来的环境,它们还是嗅嗅闻闻,始终不肯进去。 终于,一头小狍子忍受不了美食的诱惑。 它从大青栗子和母狍子身后走出来,低头一路闻着,顺着赵江撒在地上的大粒盐,来到冻青旁嚼食起来。 有狍子进去了就好办。 另一头小狍子第二个走进去,接下来是大青栗子。 那头母狍子也不知道注意到啥了,哪怕同伴吃得开心,也磨蹭着没进去。 又踱了会儿步,母狍子站立了片刻,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进去。 就在母狍子的右后蹄子要跨进去的一刻,赵江的腿就紧绷起来,蹬在地上准备发力。 “冲!” 赵江一声大喝,把枪往肩膀上一跨,就猛然朝入口冲过去。 向登峰和郭岳也很快反应过来,也是把枪一挎,跟在赵江身后冲,边跑边揭手闷子丢在地上,胳膊疯狂甩动。 一时间林子里声响大动。 狍子一家正围着倒木吃冻青,被这突然动静吓一大跳,回头就是三个大汉目光炯炯朝它们冲来。 狍子发出惊叫,扭头就跑。 入口在上面,赵江他们也是从那头过来的,出于本能狍子们也是向下奔。 不过二十多米的距离,赵江他们憋了老久,三四秒就跑到了。 赵江手把在栅栏上,堵住这唯一的出口,看着惊慌失措逃窜的狍子,忍不住说道:“可算逮着了!” 狍子往前冲,试图蹿出去,栅栏却挡住了路。 大青栗子和俩头小狍子冲得急,都是一头栽进了捕猎网里。 一头小狍子的脚套进网眼里,越是想往前冲,小口子就收得越紧,被缠在一起勒进肉里,想退也退不出。 大青栗子和另一头小狍子脑袋从缝隙钻出去,身子却出不去,只能不断挣扎发出惊叫。 母狍子听着同伴的喊叫,在里面乱走。 “登峰,你去赶一下,看能不能把母狍子赶进网里。”赵江说。 向登峰嘿嘿一笑,摩拳擦掌,张开双手朝着母狍子跑去。 “郭岳,守住这口子啊。”赵江让郭岳堵在这儿,自己从挎兜里翻出绳子。 钻了网的直接束起来就好,要是母狍子不中,就只能用绳子把四个蹄子捆起来。 郭岳拍了拍胸脯,“放心江哥。” 他两腿分开,站在口子,两手都是张开,“跑不掉!” 向登峰赶着母狍子,想把它往网那边驱赶,可它始终不过去。 见赶不行,向登峰就想按住它脖子擒身子,每次他迈步扑过去,总被这头母狍子敏捷地躲过。 一人一狍撵了好几圈,母狍子精力还是挺充沛的,向登峰却累得双手杵在膝盖上直喘气。 “登峰,我也来。”赵江笑道,拿着绳子就往前走。 “江哥,我想来抓!”郭岳眼睛一亮,想亲自 上手,感觉挺有意思。 赵江把绳子递给他,“行,留点儿神啊。” 他想让郭岳把那一身子劲儿使出来也好,两个人怎么也能把这头母狍子给生擒了。 郭岳一手拿一端的绳子,使劲扯了扯,对着母狍子露出笑来:“向哥,咱俩一起上!” 母狍子听到那头的动静,扭头正对上郭岳的目光。 就在赵江要和郭岳交换位置的时候,母狍子看到进来的口子,瞅着这个空档就冲了过来。 赵江正背着身子呢,还没注意到。 而郭岳脸上闪过慌乱,赶忙站定腿脚,伏低身子想拦住。 可母狍子还是不管不顾地奔着,眼里看着的是郭岳两条腿分开的裤裆之下。 第152章 一条老狗 母狍子冲势不减,直奔郭岳而来。 “江哥!”郭岳喊出声来,两个只手张开,试图去阻拦这头跑得哒哒的母狍子。 他想着给它的脖子按住,控制住母狍子的方向,再让赵江来捆腿儿。 可就在郭岳双手扣在母狍子脖子上时,它却头往空门大开的郭岳裤裆下一插! 别看这头狍子只有五六十斤,迸发出来的力量可不小,一时郭岳没有心理准备,被母狍子一颠就坐了上去。 “诶,诶!” 郭岳手就跟张果老倒骑驴一样,屁股滑到了木狍子身上,脑袋也挨着它身子,直接被带着往前跑。 “不好!” 赵江怕郭岳从上面摔下来磕到哪儿,连忙喊:“给它按住!” 郭岳慌乱之中,手环过狍子的身体,紧紧地抱住。 母狍子屁股一翘一翘的,想把郭岳从它身上甩下来。 郭岳整个人小幅度的上上下下,屁股滑了下去,手却还抱着没松,跟着在雪上溜。 他也是来了一股牛劲儿,使力一带,给母狍子掀翻在雪里,两条腿盘上去,脚交叉扣在一起,手锁住母狍子的脖子。 给母狍子吓得,眼睛圆睁连连怪叫,四条腿都在雪上划拉。 赵江和向登峰赶过来,赶忙用绳子捆住母狍子的前后两条腿儿。 “行啦!还没抱够啊,当抱大姑娘呢?”赵江笑着说,“你再箍着,狍子要被你勒死了。” 郭岳不好意思地起身,连连喘气,“这给我吓一跳。” “走,咱回去给三头狍子带上。” 那边的大青栗子和两头半大的小狍子,都陷在捕猎网里,直接把束绳一紧,兜起来就行。 赵江冲天开了三枪,这是为了把附近的野兽给惊走。 别狍子叫引来山牲口捕食。 三个人把四头狍子扛着,往车那边走。 “郭岳,抓狍子有意思不?”赵江笑着问。 郭岳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那几下有意思。” “今儿都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赵江说。 “这有啥的。”向登峰说,他江哥干啥物都带着他,这一秋一冬的,他俩往家带了不少钱呢。 “江哥,我就没见过谁家打围,能一次带四头活狍子回来。”郭岳说道,“这拿出去送的话,多带份儿啊。” 山里不缺狍子,也是最容易打的几种山牲口,送人狍子肉没啥稀奇的。 可这活狍子就不一般了,拿出去送到别人屋子里,是养是吃随人,感觉都不一样。 那有些菜和杀猪菜一样,都是只有现杀才能料理的。 赵江也觉着有些可惜,这些狍子确实要送出去,不过是送给山君。 用文化的话来说,就是设给它的鸿门宴。 “看明天打完老虎,还能剩几只活的吧。到时候到我家来,咱吃全狍子席。”赵江笑说。 张罗一顿好饭,既是庆祝小姨夫升职,也是庆祝下打死大爪子,大家伙好好热闹热闹。上次一起吃饭,还是聚着吃饺子呢。 别的不说,这回酒和肉管够。 向登峰看过来,“江哥,明天你们打老虎,我不上手,能不能让我去看个热闹啊?” 他满含期待地看向赵江。 向登峰知道自个儿水平不够,可光是在旁边看个大概,也能说出去吹呀,这牛摆出去,能把村里小孩唬得不要不要的。 他爸向志明都没见过猎老虎呢。 赵江摇摇头,“不行,这事儿真带不了你。” “我离远点儿,瞅个大概不行吗江哥。”向登峰还不死心。 “不行。”赵江态度坚决。 能跟上山的,都是赵江觉得本事够硬的打围人。 向登峰低着头,情绪状似有些低落。 赵江拍拍他肩膀,“闹啥呀。这老虎看热闹不行,等打那猪神的时候,我让你上手。说不定打死的那枪,还能是你捞着的呢?” 向登峰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的啊。我啥时候骗过你” “好!”向登峰马上又乐呵的了。 赵江突然感觉 郭岳有些沉默,扭头看向他,却见郭岳满脸遐想,不知道在琢磨啥呢。 “郭岳?寻思谁家姑娘呢?”赵江笑问。 “嗯……”郭岳正想着明天的杀仓子大计,呆呆地答了一嘴,突然反应过来,脸噌得就红了,“说啥呢江哥,你比我还大,要想也是你先想。” 赵江笑着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被郭岳扭着腰躲开。 向登峰凑到赵江身边,轻声说“江哥,你是不是跟那个鹿鸣屯的石慧看对眼了?” “谁和你讲的?”赵江奇怪地问道。 “我大娘告诉我妈,我妈回来告我的。”向登峰嘿嘿一笑。 想到王桂急着点鸳鸯的样子,赵江无奈地笑笑,“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别瞎嚷嚷。” 向登峰看了赵江一眼,他江哥只说差得远,却没有否认他说的看对眼的事儿,当下嘴角一咧,“好,我不说了。” 走了四五百米,赵江耳朵动了动,向一旁的林子看去。 他蹲下来,把狍子放在地上,拿住56半,拨开保险。 向登峰和郭岳两人也是效仿,放下狍子,端枪在手。 可四头狍子都没有什么太惊惧的反应,说明这附近没有什么猛兽。 赵江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跟上。 “呦呦!”清脆短促的叫声传进他们的耳中。 上方的坡上传来哗啦啦林子响动的声音,一头半大的梅花鹿从灌木丛上跃过。 赵江举起枪想打,看了一眼却又放下。 这头梅花鹿身后还跟着一条黑狗,由于夜色的关系,才看得不太清切。 而这条狗一声不开,就只是紧紧缀在梅花鹿后面。 “谁这么晚还在山上打围啊?”向登峰好奇地问,“江哥,咱打不打?” “再看会儿。”赵江说,刚才的距离想开枪也有些远,狗追得又紧,他怕伤狗。 而对于有主的狗,这时候就有说道了。 如果主人在场,赵江把梅花鹿打了,那就分两半。 要是打死了,狗主人还没来,那就开膛放血,给狗喂饱就行。 如果打下后,狗主人赶来,就给一条大腿儿。 冬天有雪,狗一般是撵不上鹿和狍子的。 这头半大的梅花鹿估计涉世未深,还没见过狗这玩意儿,有些惊慌失措。 它一个猛蹿,前腿膝盖一弯,刷地跌到一个雪坑中。 雪瞬间没到鹿的身子,它挣扎着想要往上,却发不了力。 “腿被磕到了。”赵江说,指不定是摔下去的时候碰到硬物了。 “咱这回还能捡个鹿。”向登峰笑道。 黑狗把梅花鹿陷到雪坑里后,也没下去,就在旁边转悠。 赵江朝左右看了眼,没见到狗主人的身影,就端枪上前,冲着梅花鹿开了一枪。 伴随着一声哀鸣,它脑袋就倒在了雪里。 梅花鹿身子上出现鹅蛋大小的洞口,后面如碗口,血汩汩流出。 “登峰,干活了。”赵江说。 “好勒!”向登峰拔出侵刀,将梅花鹿从雪里拽上来,先膛给开了。 按照赵江说的,他把鹿心捧出来,用绳子给口子都扎紧,放到挎兜里揣着。 这玩意儿在瓦片上烘干磨成粉,是味很好的治疗心脏的药。 弄完后,向登峰才放血,把内脏往出掏。 这是头母鹿,没有鹿鞭,但它的鹿筋鹿蹄啥的,在收购站都能换钱。 赵江看向一旁,那条黑狗不叫不吵,就蹲在一旁,小幅度地摇着尾巴。 看样子也不认生。 “这狗挺好的呀江哥。”郭岳从小跟着郭沧耳濡目染,知道好狗是咋样的。 “嗯。”赵江点点头,“是条老狗了。” 黑狗身上毛密一茬疏一茬的,一瞅就没少干仗。 就是岁数估摸着有些大,嘴边有些白毛,毛发看上去有些暗,而且还有点瘦。 上山的狗,能活到七八年的就算长寿,这条黑狗赵江毛估得有个五六岁。 “江哥,怎么喂啊?”向登峰问道。 “放开喂吧。”赵江想了想说。 “应该 是上山狗追猎物追上性子了,人没撵上,明儿得上山来找。给狗喂饱吧。” “行。”向登峰把鹿的肝乎和肠子啥的,用侵刀割成合适大小,往黑狗面前一丢。 这头七十多斤的黑狗支楞起耳朵,往地上嗅了嗅,却没张口,抬起头又盯着赵江他们。 “嘿!”向登峰奇怪,“只知道狗不吃黑瞎子内脏,还没见过挑鹿的。” “这嘴刁啊。”赵江笑了笑,也不心疼,“那就割好肉喂,不差它这口。” “好。”向登峰就从鹿的肚子上割下一条肉,扔到黑狗前头。 这回它垂下头,就往嘴里嚼肉,只是下得有些慢。 赵江他们也不急,等黑狗吃完再给。 等它肚子有些圆,舔了舔嘴边的油站起来后,向登峰就把刀一收,拽住梅花鹿的两条后腿拖着走。 赵江一回头,瞧见那条老黑狗竟然跟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一块儿走道。 “江哥,这还赖上咱们了。”向登峰说,“怎么弄?” “能怎么弄?带回家呗。”赵江说,“回去让梁叔在电话里问问,有没有其他屯谁家在这块儿丢狗了。有人上门咱就还回去。” “要是没人上来找,咱就搁家养着。” 向登峰笑道,“正好咱缺狗用。” 家里除去成熟的小牛,一条是小狗小花,一条是大青龙,这俩部将不太靠谱。 三人来到停车的地方,把狍子和鹿都扔到后车厢里。 这黑狗看样子没见过车,不知道要干啥。 “你要想跟我回家,可不能咬我啊。”赵江对黑狗说道。 这条老狗就像听懂了一样,站那儿不动了。 赵江试探着给它抱上车厢,黑狗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角落眯眼趴着。 郭岳开车,赵江坐副驾驶,向登峰看着狗坐车厢里。 等开车来到赵江家,院里的狗就开始叫。 闻声儿的王桂、赵兰还有赵山都出来了。 “儿子,今回来这么晚呢?”王桂问道。 赵江手往车厢一指,“蹲狍子去了。路上还打了一头鹿。” 四头狍子惊恐的叫声,可吵了。 “抓的活的啊?几头啊?”王桂说着往车厢里看,就见一家四口狍子被绳子捆着,都伸着脑袋叫唤,外加一头开了膛的鹿。黑狗黑乎乎的,她一时没注意到。 “嗷哟,整这么老多呢。”王桂惊喜道,她往狍子肚子上摸了一把,“可惜没碰上揣子儿的,不然养着明年还能生。” 王桂瞧了一眼赵山,“儿子是不是挺厉害?” 想到自个儿媳妇说,他不如儿子,赵山轻轻哼了一声,没答话。 “来,登峰,岳儿,搭把手,咱把狍子啥的弄回屋里去。”赵江说道。 郭岳把车厢打开,三人一起抬着四头狍子进了仓库,给它们拴牢。 梅花鹿搬到了外屋地,王桂没说话,斜了一眼赵山。 后者嘴角一抽抽,很自觉地开始扒皮。 “哥,你咋想着整这么多活狍子啊。”赵兰问。 赵江脑子转着,打虎的事儿还瞒着他妈呢,正想着找什么借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你儿子寻思去打山神爷呢,要用狍子来钓。”赵山用刀刮着油皮,抬头说道。 赵江:…… “啥?”闻言,王桂大惊失色,把住赵江的胳膊,“儿子,真有这回事儿?” 赵江自知瞒不住,只能说实话:“对,明儿就上山。打不打得着,也就看这回了。” “必须得打吗?能不能不去啊?”王桂接着问。 “哼!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哪里管得住啊。”赵山接话,“这才上山多久啊,连山神爷都敢去打了!” 赵江嘴角一抽,他爸这火供的,是也不想让自个儿好受啊。 王桂扭头,瞪了赵山一眼,转回来对赵江说:“儿子,你真必须要去,妈也拦不住。你大了,不能给你锁家里。但妈就一个要求,安全。” 赵江点点头,“妈,你放心。不光是我,屯里的凌叔,福江屯的付建军、曹永都去。屯部拨枪,四棵半自动,伤不到人的。” 听到这几位爷们儿的名字,王桂点了点头,“行,你说了妈心里才有底啊。” 赵山看着母子二人,张了张嘴,却没话开口——这娘们儿怎么区别对待呢? 向登峰这时在院子里问道,“江哥,这黑狗给你栓哪儿啊?” “先给它拴系小牛的窝吧。”赵讲说道。 “好。” “哪儿来的狗啊?”赵山问。 “山里捡的,不知道谁落下了。”赵江说。 向登峰牵着黑狗往小牛的狗窝走去。 他心里还觉着这黑狗老实呢,小牛扒着门冲它叫,它只是看看却也没回应。 大青龙在家待的时间久点,小牛叫,它也跟着冲黑狗叫。 等向登峰牵着黑狗路过大青龙的狗窝时,黑狗看着若无其事的,却猛地蹿过去,张嘴就对着大青龙的屁股咬下去! 大青龙吓得大张嘴,痛得嗷嗷叫。 赵江连忙上前,要去给两条狗分开。 赵山皱了皱眉头,“这狗,像是九犬出一獒整出来的啊。” 第153章 杀山神爷去! “那是什么?”郭岳好奇地问道,没听过赵山说的这个法子。 任凭向登峰使劲拽绳子往后,黑狗也不松口。大青龙的屁股肉上已经渗出血来,疼得它嗷嗷叫,扭过身子冲黑狗张口。 小花和大青龙熟,但毕竟是条小狗,急得在旁边蹿,对黑狗叫。 狗打架下口不能打,越揍咬得越紧。 赵江赶忙走过去,举起拳头作势要打黑狗。 黑狗眼睛一斜,眼见大青龙要咬到它身上,把口一松,退到旁边。 看到赵江,黑狗又摇起尾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把绳给我。”赵江接过牵绳,带黑狗走到对角的狗窝给它拴起来。 见同伙被打,小牛在屋内叫得更狠了。 黑狗跟没听见一样,抬头望了一眼,自顾自地趴下来,舔了舔嘴唇。 大青龙发出呜呜的声音,对赵江撒委屈,赵江抚摸着它安抚情绪。 他看了眼,黑狗下嘴不算太深,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就是把大青龙吓得不轻。 这狗下口挺阴的啊。 “这狗不好合帮啊。”赵山说。 被他爸提醒,赵江看着黑狗,觉得还真有可能。 “九犬出一獒是西南那边选狗的一种法子。简单说,就是把狗崽子圈养在一起,只给一份食物。食物不够吃,它们就只能抢,最后活下来的就是所谓的獒。”赵江说道。 现在食物紧张,没那么多闲粮,哪怕是喂苞米面很多家庭都舍不得。母狗生了一窝,基本都是要的人拿去,送不掉的,有的干脆直接扔山里。 九犬出一獒是个残酷的筛选法子,赵江爱狗不喜,却不能否认这样出来的狗够狠毒。 只是这样也有缺陷,活下来的那条狗有很大可能落下残缺,或者性格怪异。 “你这都知道?”赵山手上动作一顿,略显诧异。 “嗯,听谁讲过。”赵江说道。 “江哥,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这,它故意被人丢山里的啊?”向登峰问道,“咱还留着吗?” 要是狗天天掐架,不上山就整得满身伤可不行。 赵江摇摇头,“先养段时间看看吧。” 这是条老狗,从身段来看还是条出活的好狗。 给它扔山里,赵江有点舍不得,他扭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小牛。 它不一般,自家的头狗也不是一般炮啊,说不准谁整治谁呢。 见三个小伙儿都站着,王桂问道,“儿子,你们饿不饿啊?要不要整口热乎的?” 向登峰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咕咕响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赵江笑道,“妈,给我们下绺面吧。” 在山里忙活一天了,他们三还没吃口暖乎的。 “行,妈去下热汤面。”王桂返身去外屋地,“登峰,郭岳你们等会儿啊。” 三人趁王桂下面的功夫,简单收拾了一下。 赵江用毛巾抹着脸走过来,他爸正把扒好的肉立着,把水浇在上面。 这样外面挂层冻,再埋在雪里,肉不会变味儿,更好吃。 “爸,那你都回来了,明儿要跟我上山去打大爪子不?”赵江问道。 这大爪子是所有打围人的追求,要是打下来了他爸不在,赵江知道他心里得可难受了。 赵山正把雪覆在肉上,听到儿子问的,眼睛一亮,抬起头,正欲张口。 赵江肩膀一沉,王桂的手搭在上头,“你爸明儿得去上班,领导要下来检查,去不了。” 赵山的眼睛一暗,愣了两秒,缓慢地点点头:“我就不去了。大爪子没那么好打。” “好。”赵江知道他爸是去不了了,点点头。 等吃的好了,赵江他们就着熊油滋啦和咸菜条,稀里哗啦干完大碗的热汤面。 向登峰告别后就回了家,郭岳因为时间晚了,干脆就在赵江屋睡一晚上。 家里知道他和赵江在一起,也不会担心。 郭岳想着明天要和胡华清一道上山杀熊仓子,不回去也正好,连要用到的钢丝绳套他都准备好了,就放在驾驶座下头。 打虎得睡饱养精蓄锐 ,赵江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才起床。 他揉了揉眼睛往炕上看,郭岳已经不在了。 “妈,郭岳呢?”赵江走出屋子问王桂。 “那孩儿早醒了,差不多和你爸一个时间开车走的。”王桂说。 “这么早?”赵江说了句,那小子平时在家不比他起得更晚吗? 可能这回认床没睡踏实,早点回家了吧。 赵江心思全在今儿上山打虎上,也没细想。 吃完饭,他先去了趟屯部找梁晓民。 屯部的门没关,半掩着,梁晓民正抽着烟打电话。 赵江敲了敲门,梁晓民挥手示意他进来。 “嗯,嗯。”梁晓民皱着眉头点头,“还没有。” 他看了一眼坐着的赵江,对话筒说:“赵江就在我旁边。好,我让他和你说。” 梁晓民把电话递过来,赵江用嘴型问“谁啊?”,梁晓民努努头,轻声说:“韩场长。” 赵江接过话筒,“韩场长。” 那头传来韩一松爽朗的笑声,“赵江,我听晓民说,你要去打大老虎?” “对。我来找梁叔,就是准备上山呢。”赵江笑道。 “好哈哈。小赵,这老虎啊,能打着最好。打不到也没事儿,咱组织民兵上山,给它几梭子就老实了。反正别犯险。” 赵江知道他是怕这个节骨眼出人命,“好的韩场长。” “要是打下来了,明儿誓师大会,我给你颁个奖状!”韩一松听着乐呵呵的,“几千号人前,没等你进林场工作,大伙儿都先认识你了。” “那也是领导给了我这个机会。”赵江笑说。 赵江又和韩场长说了几句,把话筒还给了梁晓民。 韩场长应该是又交代了下明天大会的事儿,梁晓民才把电话放下。 “呼。”梁晓民眯眼抽了口烟,黑眼圈很重。 临近冬运生产,连带着他这个屯长也很忙,加上去了趟镇里,堆了好些活儿没处理。 “江儿,你怎么拖到最后一天才上山啊?能行吗?”梁晓民问道,“我还以为你不打了呢。” “梁叔,我是那种放话出去不干的人吗?”赵江回道,“那不是在做准备嘛。” “那我在这边不等的心焦吗?你话放出去没动静,吴书记都来问我两回了。”梁晓民瞪了赵江一眼,“你爸还给我抓来俩犯重罪的。一天到晚光惦记你爷俩了。” 末了梁晓民又补了句,“你不着急,我替你上火。” “我这不就来了吗。”赵江给梁晓民的茶缸子倒上热水,递给他喝。 “梁叔,你给我叫辆车,我们得运狍子上山。”赵江说道。 “啥?”梁晓民没听明白,吹了口茶沫子,“打大爪子咋还弄上狍子了?” 赵江简单给他讲了下用狍子钓山君的法子,梁晓民抬头“啊”了一声,感叹道:“弄得这么大阵仗呢。行,我给你借车。” “梁叔,最好从福江屯那边借,接上付建军,再顺道接上曹永来我们屯。”赵江说。 “行,没问题!你咋说,我咋办!”梁晓民点点头,他给福江屯去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放下了。 “一听是你要去打老虎,蒋昌那小子直接就答应了。”梁晓民看着赵江,“上回我想让他出车,他还磨半天呢。” 毕竟正值冬运,都忙,福林屯也不比福江屯,家大业大。 赵江笑着点点头,想到蒋屯长还邀请他去春猎,这都是有意交好,也是人情,他记在心里了。 “梁叔,那我就回家等着了。”赵江说着起身。 梁晓民挥挥手,“梁叔等着明天在台下给你鼓掌哈。” 等赵江走出去,他就拿起桌上的文件来看,叹了口气,“今年的生产任务怎么比往年多出这么多,谁定的啊……” 赵江回了家,穿戴好上山的行头,差不多等了一个点儿,院子外头就响起“嘟嘟”的喇叭声。 “来了!” 赵江和王桂一道走出来,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付建军从里面跳下来,“赵江!” “付叔!”赵江又给坐车厢里的曹永打了招呼。 “这是黄师 傅。”付建军给赵江介绍司机。 “黄师傅好,今天要辛苦你了。” “诶,哪儿的话。”黄师傅说。 赵江笑着上前给他们散烟。 抽着烟,赵江往车厢里看了眼,里面就躺着一头被捆起来的狍子。 “没抓到。”注意到赵江的目光,曹永苦笑了下,“开枪还行,那狍子实在撵不上。” “我也就逮住一头。”付建军说,“还是让我兄弟一起上山弄的,下了老多套子。就一两天,实在不好中啊。” “没事儿,够用。”赵江挥挥手,“付叔,曹叔,来搭把手抬狍子。” “我去就行了呗。”付建军从靠着的车上起身,以为最多也就一两头。 “就咱俩可能得多运一趟了,曹叔一道吧。”赵江笑说。 听他这样说,曹永和黄师傅也跟在两人身后。 被关着的门打开,三个大汉走进来,里面的狍子一家亲顿时惊叫起来。 闻着那股子味儿,付建军扭头看向赵江:“有四头啊?” “嗯,我先下的盐窝子,然后用赶的栅栏和捕猎网。”赵江答道,“蹲半天都要走了,没想就撞上了。” 把盐窝子和陷阱的方法结合起来,突出一个灵活。 曹永和付建军对视一眼,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呢。 “我来。”曹永推开赵江,拽住大青栗子的两条后腿儿往外拖。 付建军扛这母狍子,赵江和黄师傅一人往背上扛了头小狍子,一趟地丢到了后车厢里。 “妈,走了啊。”赵江对王桂说。 王桂看到赵江一身的行头,心里感到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和这些爷们儿站一起,除了脸庞稚嫩些也不违和。 她检查了下赵江挎兜里的干粮,说道:“好,小心点儿啊。” “放心吧嫂子,不会有事儿的。”付建军说。 “兄弟,看着点江儿啊。”王桂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曹永在一旁接话,“嫂子,赵江是我们把头呢,没事儿的。” 赵江又耐心听完老娘的叮嘱,才上了车,去接凌定厚。 凌定厚第一天上山抓到一头狍子,后面没中,也给扔到了车厢里。 他一看车厢后面,“嗬”了一声儿,“你们咋抓这么老多呢。” “就这头是我抓的,其他都赵江抓的。”付建军说。 凌定厚冲赵江笔了个大拇指,“比你爸有招。” 赵江笑着摆手,“凌叔,你可不能当我爸面儿这么说。” “我不,我下回还就要当他面说。”凌定厚嘿嘿一笑,“让他来抓不了这么老多啊。” 众人脸上都是露出笑。 “黄师傅,去屯部,我们拿枪。”赵江给他指路。 等车子到了屯部后,爷们儿从车厢里鱼贯而出,狍子惊叫,引得屯里的乡里乡亲都来围观。 “这是要干啥啊?” “那么多活狍子,刚下山回来吧。” “打啥要这么多人啊?” 赵江他们没管,直接进了办公室。 梁晓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来拿枪。 他点点头,掏出钥匙串去了隔壁屋,取出三棵半自动,然后从抽屉里拿了一兜子的子弹。 “来。”梁晓民走回去,把枪一一交到人手上。 “江儿,子弹,你们自己分。”梁晓民把兜子递给赵江。 赵江展开一看,这些子弹都是上到桥夹上的,不是散的。 桥夹俗称弹条儿,是一种辅助快速上弹的工具。 黄澄澄的子弹被成排的夹住,等打完了要上的时候,怼到口用力往里压入弹仓就行了,比用手上子弹快多了。 “你小姨夫听我说你要去打老虎,上班时候从林场武装部拿的。”梁晓民说,“他今天忙,直接交到我这儿了。” 赵江心里一暖,点点头。 凌定厚他们拿上枪,都是从头到尾扫视一番,又不约而同地拉动枪栓,屋里一时“咔咔”的脆响声不断。 检查完后,他们都是把枪一挎,眉眼中尽是凌厉。 四人都是全副武装,杀器归位后,多年打围人身 上的气势更厚。 赵江也是把枪一挎,冲梁晓民示意后,推门而出。 他呼出一口白气儿,看向远处皑皑雪山,对着议论的乡亲们也没遮遮掩掩。 赵江大手一挥::“走!杀山神爷去!” 第154章 吊睛白额 随赵江话语落下,屯里人们不由自主发出惊呼。 “上次不是没打下来吗?这还要去。” “这回人挺多的。” “不知道能不能行。” “这么多年,这是除掉郭炮那会儿的第二头老虎。” 等众人上了车后,后车厢被一拍,黄师傅就启动汽车,直往绿子山的方向而去。 透过后视镜,赵江看到向登峰奔在后头,冲他挥手大喊:“江哥,我等你打虎归来!” 直跑到屯子口,实在撵不上了向登峰才停步。 “这小子。”赵江嘴角一扬,把手伸出窗外摆了摆。 车子顺坡而上,开没道后停下来,众人下车。 “黄师傅,你受点儿累,在这儿等着我们。”赵江说。 “不碍事不碍事。”黄师傅连声说。 这段时间赵江的名头可响了,这次自己搞不好还能成打虎故事的一部分,那以后在酒桌上可有得吹了。 在上山前,赵江他们拿雪在身上老实搓了搓,这是为了去人味儿。 做完这些后,赵江把车厢打开,抱起一头狍子,“走。” 付建军他们背着大小六头狍子,往下的虎穽而去,一走就是一个点。 等到了地方,他们按照赵江所指的位置,把狍子一一放下。 为了显得自然,不能太密集。 有的还是拴住腿扔地上,公的脖子上系了套子,绑在树边。 赵江蹲在虎穽旁边瞅,那坡面冻的冰溜的。 “凌叔,来,搭把手。”赵江喊道。 “来了。”凌定厚扯着一张大大的塑料薄膜,和赵江一人拿两头,给盖在了坑面上。 完在上面覆上雪,薄膜受着力,略微地沉下去,但与旁边的雪地看不出什么差别。 曹永和付建军也照着这样,给两个老坑改的虎穽掩盖上。 忙活完,赵江看了看日头,“先吃饭。” 要想生火吃热乎的话,就得走段距离,但他们又怕这时候山君溜了过来,所以就地找了个窝风处,啃家里带的咸菜条和大煎饼。 对付完一口后,赵江说:“休息会儿,准备好咱就开始蹲。” “曹叔,付叔,你们去绕着去山对坡,到了沟塘那儿再开枪,顺岗梁向上走。要是大爪子在那边的话,就能给惊过来。” “等到了山尖,你们再绕回来。” 他们只能确定山君的大概范围,不能特别明确,所以需要去赶下。 平常的赶仗只需一人,但这次为了保险,人行动都别落单,相互有个照应。 到了赵江给老虎选定的这处杀场,没有林子可钻,在这片大缓坡上无所遁形。 曹永和付建军杵着枪听着,点点头。 “凌叔,要是瞅着山君了,别急着开枪。”赵江说道,“最好还是能引着它,自个儿跳虎穽里去。” 老虎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开枪没中的话,他们忙活的这几天都废了。 凌定厚低了下头,“行,但我要是觉得你有危险,甭管能不能干成,我都要开枪,这没得争。” 出门前,他可是答应了王桂,要看好他家小子的。 那就必须全须全尾给人带回家。 “要是给你身上挠了个口子,指不定你爸要怎么说我呢。”凌定厚笑道。 面对和父亲同辈的凌定厚,赵江点头答应:“好。” 一切交代妥当,赵江接过凌定厚带来的狍子皮,裹在身上。 然后他戴上狍头帽,整理了下行头,又让凌定厚帮忙把背后的皮往下扯了扯。 除了他以外,另外三人都是身披白大褂,和白雪颜色一致。 赵江拔出侵刀,走到一头狍子前。 挨了一晚上饿的狍子见有人靠近,挣着脖子惊叫。 赵江走到它背身,一手环过狍子脑袋按在怀里,右手的刀横着刷地一拉。 鲜血喷涌而出,冒着热气涌到地上,狍子挣扎了片刻,眼睛就浑了。 赵江把狍子脑袋垂下来,用盆儿接流出来的血。 等血攒了有小半盆多后,赵江两手给它举起,冲着自个儿脑袋往下倒。 “哗啦!” 赤红的血从狍头帽上流下,浸到狍皮上,给毛沾染得湿溜溜的,一绺一绺粘连,赵江浑身冒着热气。 热血和毛皮混在一起,呈现出一抹暗色。 剩下的血渗到雪里,染开了一片的红。 要说大爪子对什么最敏感,当然是鲜血。 赵江此时全身上下,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哪怕是黑瞎子来了,也闻不出他身上的人味儿。 山君真到了此处,见着狍群,自然会优先选择赵江。 赵江把狍子开肠破肚,肠子啥的收拾好又塞回膛内,往里塞了雪,放到一旁。 赵江冲下边点点头,整个身子裹紧狍皮,就地一卧,哪怕是人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也会认为这是头狍子。 他就卧在三个虎穽的中心位置。 饶是付建军、曹永和凌定厚打围多年,看到赵江淋血的样子,心里也是一紧。 见他准备好了,曹永和付建军就往南,掐枪向山的背坡走去。 凌定厚在离着赵江右侧面二十多米的位置,选了个大石头,靠在上面等待。 他丝毫不敢大意,紧着嘴听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动静。 等曹永和付建军走远,差不多二十分钟后。 赵江卧在雪里,呼出热气,从怀里掏出桦树皮做成的狍哨。 他指腹轻抬,调整气量,对着口子吹气儿。 尖锐悠长的音调顿时传出。 “嘤啊~嘤啊~” 赵江模拟出小狍子受到攻击威胁时发出的惊叫。 原本的狍子累着了,又跑不掉,旁边有东西的就在嘴里嚼食,都安静下来了。 赵江突兀的叫响起,卧在地上的想要站起来,捆在树边的想跑,一个个左顾右盼,跟着发出叫声来。 “确实像啊。”要不是凌定厚眼瞅着赵江趴下去,都能把他骗过去了。 赵江吹了一会儿便停下,又保持姿势不动,节省体力。 狍哨毕竟是模拟,长时间吹还是会露出异样,露了马脚说不定大爪子就不过来了。 接下来便是枯燥的等待。 这片缓坡没有阻碍,风能一溜地吹来。 凌定厚有块石头挡着,都觉得风刮得脸硬,更别说赵江了。 可他见装成狍子的赵江,仍是卧在那儿,除了脑袋时不时扭下,没有其他动作。 就这也是为了模仿狍子转头。 “这小子心性倒沉。”凌定厚整理情绪,定在那儿,和一块雕塑一样。 赵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里面多套了层细袄子,可隔着狍皮挨雪的膝盖还是拔凉拔凉的。 又过了快一个点儿,接连两声枪响在山那头炸开。 曹永和付建军开始顺岗梁而上了。 赵江精神一振,“他们是看着了老虎,还是没看着呢?” 他和凌定厚都不知道那边具体情况,只能沉下心,继续耐心等待。 隔一段时间,赵江就会吹下狍哨,让这片除刮扯的大风外别那么安静。 曹永和付建军的枪响过一段时间就会响起,听着越来越近靠近山尖,可赵江和凌定厚,除了周遭的白雪还是别无所获。 赵江裹着狍子皮,活动了下有些僵冷的身子,想着回家后一定要赶紧喝碗热姜汤暖暖。 过了段时间,顺着山根那边出现两个人影,是付建军和曹永。 两人看了赵江卧着的这片坡没有改变,没有发现凌定厚藏在哪儿。 他们也没出声,继续往下走,绕了个圈儿再上来,各自选定了一个地方守着。 四个爷儿们守着这群狍子,继续在雪地里无声地狩猎。 又过了两个点儿,凌定厚皱了皱眉毛,轻轻地直起身子。 他倒不是蹲不住了,只是怕赵江在雪里冻坏了身子。 他一动,曹永和付建军发现了他,也是轻轻站起来。 三人远远地互换眼神,摇了摇头。 “可能蹲不到了。”凌定厚想着,“老虎有可能这几天换地方了。” 就在他紧握着枪,心中感觉有些失望时,脸上一凉,伸出手,雪花融化在掌心,带来冰凉。 他抬起头,就见雪开始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下,渐渐遮掩了视线。 “坏了!” 凌定厚暗叹,眼见雪要下大,要是不走,他们就得搁山上待一晚了。 跟和着雪似的,风也渐渐变大,吹刮着雪花在空中转动,变得有些雾蒙蒙的。 曹永在赵江身前三十多米的一个坑下埋着,付建军则是窝在半截倒木后探出脑袋。 两人都望着凌定厚,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眉毛上就沾了雪。 凌定厚看向赵江扮成的那头狍子,仍是卧在死狍子那边一动不动,还继续吹响了狍哨。 这也算一种信息,赵江没打算撤,死磕到底。 “行!”凌定厚心一横,也是激起了性子,“陪赵小子继续等!” 他重新伏下身子,眯着眼,更加谨慎地注视四周。 见凌定厚这样,曹永和付建军对望一眼,也是不顾落在身上的大雪,继续归位。 他们能动还还好,像赵江不能大大方方的动,只会感觉更冷。 “还是穿少了。” 他也没想到能碰上下雪。 赵江把脚缩了缩,转动手腕,小范围地活动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僵硬的身子,让血液流动,他都有些感觉不到自个儿的脚趾了。 这雪来得又急又猛,再待下去能把他们给埋了。 “最多再等半个点儿,不行只能撤了。”赵江心想。 风雪连带着让能见度也大大降低,赵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凌定厚藏身的石块儿轮廓。 没有前兆,原本疲惫而寂静的狍群,纷纷动起来,发出惊恐的叫声,模糊地和在风声中。 而赵江此时并没有吹响狍哨。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就在这时,赵江看见上头坡似乎有块儿雪地不对劲儿,和之前看到的印象里的不一样。 赵江瞪着眼,似乎猛地和两只眼睛对视上了,他下意识地就抓紧枪。 这是他头回看看清楚山神爷。 这头老虎伏在雪里,侧背对着赵江,身长起码有两米多,在风雪掩盖下,淡黄的身子上数条黑色条纹排列。 他刚才以为是眼睛的地方,其实是老虎两只耳朵背后的白毛斑点。 在周围一圈黑毛的围绕下,格外醒目,就跟俩眸子似的。 赵江不过眨了下眼,等眼皮再往上一抬时,伏在那儿的庞大身躯便不见了踪影。 赵江心中赫然,微微弓起身子,将狍哨含在嘴中,发出响来。 他的膝盖微微弯曲,撑在雪上,揭开手闷子,端住枪,已经冻得发红的手指头扣在扳机上。 赵江扭头看了眼旁边的死狍子,它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凝成了黑紫色,跟擦脸用的脂似的,歪脑袋瞪着灰白的眼正迎着他。 “咚,咚,咚。” 风雪中,赵江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不断加快的心跳。 埋伏在周围的凌定厚三人也发现了异样,赵江的狍哨和之前的音调明显不同,也看到他微微紧绷的身影正朝着某个方向。 凌定厚端枪,瞄准赵江身旁死狍子屁股朝的方向。 他紧紧咬着后牙,心里暗骂了一句:“特么的,看不太清楚。” 付建军瞄的是赵江右边,曹永瞄的是他狍头帽背朝的方向。 曹永咽了下口水,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头在轻轻地打颤,嘴里冷的发涩无味。 他的脸被风雪吹得通红,知道山神爷在这儿,却不知道它会从何处发起暴攻。 压抑的氛围在扩散,每过一秒都是种煎熬。 就在凌定厚心里拿不准,想扣动扳机开枪惊走大爪子时,异变突生。 “吼!” 一声咆哮轰然炸响,曹永只看见那儿一个庞大的黑影撕开雪幕,高高纵跃而起,直扑赵江。 “嘭!嘭!嘭!” 曹永看见赵江所处的地方爆出接连的火光,枪声不断。 借着火光,山神爷的吊晴白额一闪而过。 几乎是下意识的,曹永三人也是扣动扳机,冲着上方那坨黑影开枪,将子弹倾斜而出。 几秒 后,除去惊叫不止的狍群,山谷间又重归雪声呼啸,三人心脏在胸膛擂鼓。 赵江那边看不见活动的东西。 “赵江!赵江!” 凌定厚从石头后跑出来,风直往他脖子里钻。 他心急如焚,边跑边拽出桥夹,怼到弹仓,将子弹往膛内一压,把剩的桥夹扔到旁边,拉动枪栓。 “呼,呼。” 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吞没了凌定厚的喊声,传不出去太远。 凌定厚顶着风,迈步继续向上跑,端着的枪口子一坠一坠的。 “赵江!” 曹永和付建军也是,边喊赵江的名字,边压入子弹边向上跑。 二三十米的距离,三人愣是嫌长。 第155章 虎上林场 “赵江!” 凌定厚边跑边扯开嗓子喊,冷风直灌到他嘴里 没走几步,他脚下一绊,低头望去,就见那顶狍头帽孤零零地躺在雪上。 凌定厚心头大惊,端着枪的手轻轻颤动。 身后的曹永和付建军跑上来,两人也看到了那顶帽子,面露惊恐。 “凌叔,我没事。” 前面传来赵江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平缓。 三人长呼了一口气,走了几步,看到赵江背对着他们,站在坑前。 赵江端着枪,注视着坑底。 山君嘴边的鬓毛涨开,露出利齿,嘴角有血渗出。 它身体不断微微起伏,有三根胳膊粗细的木刺,贯穿了血肉,使得它不能动弹。 哪怕此时大爪子身受重伤,仍让他们噤声,头皮滚过一阵酥麻。 赵江平静地与喘息着的老虎那双眸子对视。 “吼!”愤怒的虎哮炸响,老虎的面容狰狞可怖,血与霜沾染在它的毛发上。 重伤的山君,突然暴起,鼓胀的肌肉滚动,硬生生扯离了半边木刺,顶着赵江的枪管子就要杀扑上来。 它两条前腿搭在坡面上,却因为浇了水的缘故打滑。 赵江没有任何迟疑,心中默默念了句:“山君,天杀地杀,不是阎王要杀,是我要杀。” “嘭!” 火光乍现,这颗致命的子弹在不足十米的距离内,轰穿了山神爷的胸膛,血肉横飞。 随着枪声落下,老虎身子在冰面上滑落,一声闷响,重重地摔落在坑底,再无生机。 凌定厚、付建军和曹永围坑而站,凝视着虎躯,久久没有说话。 这是准备了如此之久,蹲守了将近一天,换来的数秒时机诞生的结果。 打围人拜的山神爷,被赵江杀了。 “呼……” 赵江缓缓放下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赵江感觉到一阵眩晕,他脚下一歪,身形晃动,眼见就要倒下。 凌定厚赶紧把住他胳膊,“赵江?” 他摸了下赵江的手,无比冰凉,额头却有些发烫。 这是冻着了。 “赶紧的,收拾东西烧水!”凌定厚吼道。 曹永二人一句话也没说,赶忙往下走,准备去窝风处烧水。。 赵江的眉眼上已经结了冰霜,披着的狍子皮上的血凝成了冰碴子,落满白雪。 凌定厚三下五除二,把赵江身上结了一层冰壳子的狍皮给扯落,将自己身上的棉袄裹在他身上,头上的狗皮帽子也扣在赵江脑袋上。 他反手一扛,就将赵江背在了身上,往下面窝风的地方跑。 “凌叔,没那么严重。”赵江说,“就是头有点儿晕。” “那也得赶紧给你找个地方缓缓,先把身子整热乎了。” 凌定厚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边跑边说。 到停车的地方要走将近一个点儿,时间太久了,凌定厚怕给赵江冻坏了。 跑了七八百米,凌定厚给赵江背靠一颗大红松放下。 曹永他们捡了枝子过来,生起了随风摇曳的火堆。 三人将赵江围在最中间,不让风吹到他。 他们三个胸前烤着火,背后却是冷风吹着,前胸热后背凉,就得不断地转动身子汲取温暖。 “来,江儿。”凌定厚把烧好的雪水小心地递过去,让赵江喝。 赵江小口喝下暖水,不敢喝得太急,温暖从口中一路滚到肺腑,感觉舒服多了。 等他喝完了,凌定厚他们才接过去顺着喝。 烤了半个多点儿的火后,赵江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手指头也感觉柔软了。 见赵江没什么大碍了,凌定厚三人心中才感安心。 这时,冻得发抖的凌定厚才愿意重新穿上自个儿的棉袄。 “咱歇会儿,吃点东西,就慢慢往大道那边靠。”赵江说,“黄师傅等不到我们,不会回去的。” “好。”三人点点头 凌定厚这时候才有心思打趣,“江儿,没想到真打下来了! 你爸没来,心里肯定悔死了。” 曹永叹口气,“赵江,刚我光是站坑前面瞅,都感觉心在颤。” “是啊。”付建军咬下一口烤软了表层的粘豆包,“太快了。” 停顿了会儿,他又摇摇头,“真的太快了。” 他们上去看了就知道,除去凌定厚,曹永和付建军开的十发子弹,一枪未中。 而凌定厚打中的两枪,也只是擦破了皮毛。 真正致命的两枪,都是赵江开的。 “是,我也够呛反应过来。”赵江点点头。 从他意识到山君来了后,食指就始终扣在扳机上,都不敢离开。 可最后老虎冲过来时,还是让他心头一惊。 幸好有虎穽给它陷住。 等歇息好,身体攒了些劲儿后,三人没按原路走,而是向大路雪浅的地方靠。 不管从哪儿出去,他们都能找到去车子的道儿。 那头的黄师傅,正焦急地等待。 “雪下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跳下车子,把着车门,原地跺脚取暖。 “黄师傅!” 远远的,听到模糊的喊。 黄师傅抬头,看见四个身影,在风雪中逐渐清晰。 “爷们儿,你们可算回来了!”黄师傅焦的,感觉都要上火了。 他瞅四人的模样,看不出来打没打死老虎,心里又实在好奇,不知道该不该问。 见他纠结的模样,赵江哈哈笑了下,拍拍黄师傅的肩膀:“打着了!” 凌定厚有意为赵江扬名,补了句:“赵江开的那枪。” “真干下来了!” 打围人干下山牲口,要把肠子啥的挂在树上敬拜山神爷。 连见到它的踪迹,也得朝离去的方向跪拜,求进山后给开门见物。 这种带点儿神话色彩的活物,真死于赵江的枪下了,总觉得少点儿实感。 “真的?”黄师傅问了句,又转头看向赵江,“真干下来了?” 得到的都是肯定回答。 黄师傅身子一转,面露震惊,“那明儿岂不是要在誓师会上亮相了?” “哎呀,真牛。”黄师傅竖了个大拇指,“你们得给我讲讲,以后我可有得吹了。” “话等会儿再说,咱先去楞场,在那儿对付一晚。”凌定厚说,“我三叔是那儿的伙夫,能管。” 这下了大雪,车子开起来轮胎就要打滑,开不了,所以他们就要找地方住一晚。 不然光窝在雪里靠烤火,也太难受了。 “黄师傅,咱到地儿了好好休息。等雪停了,我们就把山神爷抬到车上,您再受累,给我们运到林场去。”赵江说。 黄师傅听了,笑得呵呵呵合不拢嘴,“受啥累啊!你要是不让我来开这车进林场,我才得跟你急呢。” 闻言,四人都是哈哈大笑。 幸好此处距离楞场不算太远。 等到了楞场门口,凌定厚敲响了地窨子的门,大喊:“三叔,开门!” 屋内传来翻身下炕的声音,“来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爷子打开门,被眼前五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五个人都满身挂雪,特别是站中间那个,身上还浸了血,宣红宣红的。 一个个还喜笑颜开不知道乐啥,他真觉着自个儿莫不是遇到鬼闯门了。 这是老天爷要收他啊? 老爷子刷得就想把门给闭上。 凌定厚手拦住门,脸往他面前一凑,“三叔,是我啊!定厚!” 他回身冲赵江几人介绍道,“我三叔,凌庞。” 凌庞眯着眼,好不容易认出来,赶忙闪开身子:“快,快进来。你们这是干啥去了啊?” “叔,有没有酒,先给我们整几口。”凌定厚简单介绍了下人后说道,“我们干了啥,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众人进了暖烘烘的屋子,盘到炕上,热气往身子上冒,身上的雪化开,感觉舒服透了。 凌庞瞪了他一眼,“我还能没有酒啊?你上回给我带那么老多还没喝完呢。” 他回身取了个酒罐子出来,摆出碗倒上高粱酒,分给他们。 “来!”凌定厚捧起碗,看着赵江。 而曹永、付建军和黄师傅也是举起,和他一道笑看赵江。 赵江嘴角扬起,拿碗在四人前摆了摆,“喝!” 他头一仰,喉结上下耸动,烈性的高粱酒一饮而尽,火辣感直冲口舌。 “喝!”随着赵江的喊,其他人均是一饮而尽。 这口爽啊。 “太特么痛快了。”凌定厚啧啧嘴说道,“这酒喝得舒畅。” 凌庞皱着眉头看着四人,不知道自己侄子他们犯的啥病。 “你们吃了没啊?我给热俩菜?”凌庞站起身来说。 被他一问,赵江他们才感觉刚才吃的东西跟没吃一样,饿得很。 “行,叔,你再热点儿姜汤给咱喝。”凌定厚说。 “好。那边窝棚有烧好的水,你们要洗澡去那头,现成的。”凌庞说完,他们都应了。 “以后在林场的路会好走很多了。”赵江顺着酒,吃下去痛片。 与此同时,在福林屯的屯部。 “好,好,我知道了。”梁晓民放下电话,扭头对站一旁的王桂和赵山摇了摇头。 “他们也没回福江屯。”梁晓民说道。 “这都下大雪了,不能有事儿吧?”王桂手撑在桌上问道。 虽然儿子出门前和他说了,有可能会在山上待一晚,但王桂还是担心。 要是去打黑瞎子啥的也就算了,这毕竟是山君。 “要真有啥事儿,黄师傅早就下山报信儿了。”梁晓民说。 “桂儿,别太焦。那么多人呢,四棵枪,打不着也不会出事儿。”赵山安慰王桂。 梁晓民想了想,“他们可能就是被雪困山上一晚,你要实在担心,明天跟着山儿去林场。 他们真打下了老虎,直接就拉过去了。” “我觉得还是在家等吧。不容易打着,那小子估摸明儿早就回来了。”赵山说。 王桂瞪了眼赵山,“我就要上林场等儿子。” 梁晓民奇怪地看了眼赵山,他怎么感觉看到赵山松了口气,好像不太希望他儿子打下山神爷的样子呢。 等送走赵山夫妇后,梁晓民重新坐回去,手指在桌上敲敲打打,“刚韩场长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赵江回来没有……” 韩一松沉默了会儿后才告诉他,这回不光是林业局管生产的要来,连副局都要来,他也是才知道的消息。 他来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为了看打下来的老虎。 不知道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透露的消息,告诉他老虎会在誓师大会上亮相。 韩一松在接电话的时候都很诧异。 要是赵江没打下来的话,那不就是在林场几千号人前儿抽韩一松和他们福林屯的脸面吗。 “唉……”梁晓民叹了口气,他们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啊。 “但愿江儿是打下来了吧……”梁晓民又点燃了一根烟。 ……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赵江他们就从炕上爬起来。 “江儿,没啥事了吧?”凌定厚问道。 赵江伸了个懒腰,“没事儿。” 他在雪里卧了小一天,昨晚是有些烧。 但吃了去痛片,洗完澡喝一碗热姜汤,在热炕上窝了一晚,已经感觉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行。来,你换这身衣服试试。”凌定厚拿出一件旧袄子放炕上。 赵江的袄子浸了血,都脏了,邋里邋遢的。 他们想着要去林场亮相的,起码整干净点儿。 凌庞这袄子虽然旧,但穿得挺爱护。 “好。”赵江往身上一套,还算合身。 “爷们儿,来吃饭了。”凌庞拿着勺子,探进半个身子说。 楞场的套户要喂牲口,吃完早饭去山上拉木头,起得比他们还早。 除了窝窝头,凌庞还给他们开了小灶,拿自个儿的饺子煮,酸菜馅儿的,有点油水但不多。 这当然比不过赵江家里肉蛋似的饺子。 但这也是凌庞的好东西了,他听凌定厚说他们杀了老虎后,二话不说就全用来招待了。 凌定厚悄 悄地告了赵江,他三叔的大舅,就是被老虎给咬死的。 吃过饭后,赵江他们就拿上东西,去抬老虎。 到了地方,曹永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些狍子。” 昨天的那种情况,他们也顾不上收拾,除去杀掉的一头,剩的里有两头都死了。 “凌叔,待会儿你拿昨天开好膛的那头好狍子,送三叔那儿去。”赵江说,“我们抬老虎和剩的狍子,在车那儿等你,然后出发去林场。” “好。”凌定厚点点头。 虎死余威在。 有老虎的气息,这片儿安静的出奇。 赵江他们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给老虎从坑里抬出来。 凌定厚去送狍子了,剩下的赵江四人,每人拽住拴在老虎腿儿上的一根绳,给它整个提溜起来。 刚使上劲儿,付建军的膝盖都一弯,“好沉!” 四人搬了三趟才运完,走之前把三个陷阱里的木刺都给毁了。 就是可怜那三头活狍子,和老虎一同躺在车厢里,吓得不断挣身,惨叫连连。 第156章 我问你,老虎呢? 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三号,早上七点半,西岭林场,会议室。 屋内烟雾缭绕,跟起了雾一样。 一位大概五十多岁,身穿中山装的男子坐在办公室里,旁边是林业局生产主任李宽。 他们左右分别坐着生产场长韩一松和副场长杨有福。 身穿中山装的男子左边的袖口空荡荡的,是以前打仗留下的光荣印记。 男子把桌上的文件一页一页翻阅完,揉了揉微红的眼睛,“一松啊,今年的任务能完成吗?不光是你们压力大,我们这块儿也逼得紧啊。” 他便是林业副局杨辉。 “既然定下了指标,肯定能行。”杨有福笑着说道,看向韩一松。 韩一松皱了皱眉毛,这个指标是他们上局里开会的时候,领导问起,杨有福主动接话,自己在原有基础上往上提了一截。 而李宽没有向韩一松印证,直接往上给了杨辉。 韩一松喝下一口茶,茶杯放在桌上发出磕的一声,“保证完成任务。” 偌大的西岭林场,话放出去了,白纸黑字盖了局里的章,不管怎么样都要保证指标。 不然就是他工作的失职。 “好。”杨辉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他又拿起文件,又问了些八点誓师大会要交代的问题。 秘书刘均上前,往他们茶杯里倒水。 等给韩一松倒水时,他趁机凑到耳边,轻轻地说:“还是没有赵江的消息。” “唉……”韩一松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点点头。 交代完工作内容,杨辉“诶”了一声,眼里满是兴趣,“一松啊,听说你们这块出了大爪子?而且要今天打下来运到林场,有没有这回事啊?” “我待会儿可得好好瞧瞧,是哪位能人有这种胆气。” “杨局,老虎可没那么好打。我们韩场长可能不太清楚难度。”杨有福这句话看上去是在为韩一松开脱,实际上也是下套,“那领头上山的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哪有那么准的。” 消息当然是通过他传到局里去的,而且版本是韩一松授意赵江去杀虎。 韩一松也不可能专门去解释。 这一下就显得有点不可靠了。 杨辉皱了皱眉毛。 生产主任李宽点了一颗烟,缓缓吐气儿:“咱们说出去的话可不能是儿戏啊。和这指标一样,是一定要做到的。” 他手指在文件上圈起来的大数点了点,“韩场长,老虎呢?听说上次遇到头野猪还往咱这儿打电话,这回怎么这么有信心啊。” 李宽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音量骤然变大,用玩笑的语气说道:“老虎藏哪儿了呀?” 众人都是看向韩一松,他面不改色,“哈哈,这不还没到开会的点儿吗,到时候不就见着了。好戏当然要压轴呀。” 不管怎么样,先滑过去。 杨辉笑说,缓解了办公室内的气氛,“好,那我就等着开眼界了。” “哼……”杨有福轻轻冷哼了一声,瞟了一眼韩一松。 他的眼神和李宽一碰,两人都是抬起嘴角。 “行,我再去外面溜溜。我上次来西岭,还是二十多年前了啊。”杨辉起身,李宽和杨有福也是跟在身后,韩一松缀在最后头。 韩一松对刘均说:“你赶快再给福林屯去个电话,问问赵江他们从山上回来没。 要是还不行,赶紧让他们组织民兵,下午就上山给老虎扫了,必须在明天杨局走之前打死,赶紧去办!” 刘均点点头,赶忙地就跑了出去。 “赵江啊赵江,你可千万别出啥事儿啊。”韩一松在心里想。 都到这个时间点了,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求人安稳。 要是有死伤,必定会被拿来做文章,那可就难办了。 七点四十五,距离誓师大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林场的大台上摆上了一张张的长桌子,摆好了茶杯和用毛笔字写成的红底儿名字牌,这是给领导班子坐的位置。 下面已经熙熙攘攘聚集了好些人,互相说着闲话。 最前面的是林场调度、检尺等林场左膀右臂的主要 班子,再后面儿点是运输班、武装部、后勤和林场食堂,往后是归愣的工人,然后是各种带编儿的人员,最后才是每个包林班小号的私人老板。周围还有扛枪的民兵在维持走动,维持秩序。 哪怕位置最靠后,这些老板也穿戴得整整齐齐,面露骄傲。能进林场参加这种一年一次的大会,听领导讲话,也是长面儿啊。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有新的人从各处汇聚到这个人群中,这都是西岭林场周边大大小小的屯。 从上面一眼望过去,真是人头攒动,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 任卓在人群中穿梭,不断抬头张望,在寻找什么人。 他刚上任,又赶上冬运,昨天忙完直接在林场睡觉的。 “这不是任组长吗!” 路上不断有同事和他打招呼,有的他又不得不应付几句,心里更是焦急。 “江儿呢。”好不容易和一人寒暄完,他眼睛一亮,冲后边招手。 “姐,姐!” 只是声音太吵了,被喊的王桂也没听见任卓在喊。 她在人群中不断踮脚,捏着手到处看。 王桂扒拉了下赵山,“你有没有看到儿子?” “这咋能找到啊。那小子要真打下老虎了,也用不着咱找,自个儿就站台上去了。”赵山拉住王桂的衣角,“我说让你在家等吧,非不听。” 梁晓民这时挤了过来,问道:“赵江早上回家了吗?” “没有啊晓民。”王桂说道,忍不住咬着手指头。 任卓还没挤过去,就看到向志明和向登峰父子俩,向登峰也是架着他爸要一起来,说要看他哥上台扬名立万。 “赵江昨晚回家了吗?”任卓第一句话就问。 看到两人摇摇头,任卓想到:“怪不得王桂看着这么着急呢。” “要不我现在回家去好了?”王桂对赵山说,就想往人群外挤。 赵山拽住她,“你咋回啊?现在通勤火车也没到点儿,想找人赶爬犁送你也空不出来啊。等你走回去得啥时候,不如等开完会找人送。” 王桂听了知道有道理,也只能耐心等待。 “晓民啊,老虎打下来了吗?”张书记走过来问。 看到梁晓民摇头,张书记也是轻轻叹口气,“还是年轻了。行,也不碍事,我得赶紧过去了。” 他冲前头指了指就走了。 “你看你给他惯的。”赵山对王桂说,“什么话都敢往外放,还‘五天给老虎打下来’。” 这回王桂也不好还什么嘴,赵山想到不能上山打围的自己,有点来劲儿了:“我上山不好歹抓了两人。我跟你说,等年后赵江上班了,让他也收收心,少上山。” “咳咳。” 这时,前头的主席台传来声音。 等领导们依次坐下,秘书刘均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话筒,“大家安静啊,咱们的誓师大会马上开始。” 重复了几遍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韩一松看了眼人群外的进来的大道,拿起稿子,“各位林场的同志们,早上好!经过林业局和林场的冬运专题会议,我们先回顾去年的主要成就和值得改进的地方……” 不止是他,还抱有希望的王桂和向登峰,也是没看着台上,而是盯着从外面进林场的车道。 韩一松讲完去年的工作后,又按照讨论的结果,一一讲明了今年要完成的指标和重点工作,让四大班组的组长当众宣讲了计划。 “杨局,您看您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刘均轻声问向杨辉。 这个年头很多军人出身的干部,不喜欢讲空话,喜欢实干。 他们就是当兵出来的,说得再好,不如打的好。 杨辉摇摇头,“你们韩场长讲得挺好的,我没什么要补充的了。任务重,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这时间过得也快,誓师大会开到九点,差不多该收尾了。 刘均点点头,就在他想发表结束语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杨有福和李宽对视一眼后,把面前的话筒拿近,这些稿子他都背熟的烂在肚子里了。 “同志们,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咱们西 岭林场最近出了老虎。 “它伤害了我们宝贵的生产工具,一匹正值壮年的马!这是我们林场所不能接受的!我们能这样放任它吗?” “不能!”台下有部分人举手应和道。 人群互相看来看去,议论声慢慢起来。 张书记和梁晓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赵山王桂他们也愣住。 “我们能答应它破坏我们的林场吗?” 这回应和的声音变大,群情激奋,“不能!” 酝酿了几秒后,杨有福不给刘均打断他的机会,情绪激昂地说道:“所有胆敢妨碍破坏我们冬运大生产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为了表明表明我们西岭林场人定胜天的精神,在韩场长的领导下,这头老虎已经被打死了!” 杨有福手攥成拳,在桌上一砸! “此刻,就在林场中!” 台下炸出连串的惊呼! 郭沧打虎缺耳朵的事情,在这片传得太广了。 都多少年了,就这两头老虎,谁都没见过。光黑瞎子都这么凶,老虎得多凶啊? 那可是山君! “在哪儿呢?” “老虎就在咱林场啊?乖乖。” “谁去打的,咱们这儿有这么厉害的炮手吗?” “没瞅着啊。” 人群顿时骚动,大伙儿都扭头看来看去。 “这说的是咱儿子吧?江儿把老虎打下来了?”王桂问着赵山。 赵山没有答话,梁晓民也沉默着,没有周围人的兴奋劲儿。 “特么的……”任卓盯住杨有福,感觉这家伙来势汹汹。 他们了解的多点儿,知道杨有福向来和韩一松不对付,咋可能感情这么充沛地为他念词儿呢? 真有这种露脸的机会,他早跟哈巴狗似的顶上去了。 “正事儿不会干,就会搞这些脏的。”任卓骂了句。 台上韩一松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没想到杨有福要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虽然这种事不会直接关系到工作,但这个年头,人的脸面和名声非常重要。 林业副局杨辉还以为这是韩一松故意这样安排的呢,笑呵呵地拍了下他,“一松啊,还藏着掩着干啥呢?赶紧亮相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杨有福和李宽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杨有福把住话筒,手往下压,示意大家安静后扯过话筒,抬起来:“韩场长,还等什么呢?” 刘均脸色铁青,恨恨地瞪了眼杨有福。 他看了眼沉默的韩一松,咬了咬牙齿,正欲开口,他想主动把这事儿扛了。 韩一松却站了起来,胳膊拦在他前面,轻轻地摇了摇头。 “韩场长……”刘均很难受地说。 “没事儿。”韩一松轻轻说了句,拿起放桌上的话筒,深深地吸了口气:“同志们……” 所有人都满含期待,专注地盯着韩场长。 ——— “嘟!嘟嘟!” 尖锐的卡车喇叭声响起,在这片突兀地荡开。 人群后面传来一阵骚动,皆是不满。 “谁啊?” “这时候才来,不想干了吧。” “怎么还鸣喇叭啊?” 韩一松皱着眉头向那边看去。 卡车好像完全不懂这片儿的氛围似的,从道上直接开到这片空地,边走边鸣笛让人群让道,节奏很是欢快。 “不对,不对!”梁晓民眯眼,看着驾驶室,他认出司机是黄师傅了。 他眼睛忽地瞪大,一下把住赵山的胳膊:“好像是江儿他们!” “啥?”赵山不敢相信。 王桂听了,奋力往前挤,要看清车里坐的人,她手被握住,抬头看是赵山带着她往前挤。 巡逻的民兵也纷纷跑过来,“干什么的!” “韩场长,你们林场的工作就是这么随意的?”台上的李宽冷笑了一声,冲韩一松说。 韩一松没答话,心里闪出一个几乎放弃的想法,放下话筒便往台下走。 “这,这?”杨有福指了指他,摇摇头。 “走,我们也下去看看。”杨 辉看了眼坐一起的李宽和杨有福两人,说完也起身跟上去。 生产场长和副局都去了,林场的领导班子全部起身。 那头轮胎急刹,在地面摩擦,卡车终于是火急火燎地停了下来。 副驾驶的车门“砰”地被推开,赵江从上面跳下来,看了眼台上:“总算是赶上了。” 昨晚下了大雪,车子直接开不了,他们就等养路工收拾好后再出发的。 原本按着时间,差不多中途能赶上。 偏偏半道上车子又熄了火,只能等黄师傅咔咔一顿修,才继续出发。 “这谁啊?” “不认识。” “这么整以后要遭老罪了。” “现在的年轻人没轻没重的。” 谁也不会把打老虎的炮手,和眼前的小噶豆联系起来啊。 赵江不管不顾里三圈外三圈人的议论,大步迈动,手掌使劲儿拍了拍车厢,哐当地给放下来,大手一挥大声喝响。 “给山神爷架出来!” 第157章 杀虎英雄 不顾周围人的惊疑声,赵江走上车厢,和曹永他们一起抬老虎。 从这辆卡车驶入一定范围开始,停在旁爬犁的马、牛就仰头嘶吼不止,任主人如何挥鞭抽打都不停,与卡车里的狍子叫混在一起,林场里的狗也全部狂吠不止,不过这些狗全是受到惊吓的叫声。 但最响的还是外面的人声鼎沸,就跟沸腾的大铁锅似的。 “三、二、一,起!” 随着赵江喊的号子,四百多斤的斑斓猛虎被轰然抬起,一人拽住一根粗绳,将山君整个地架起。 虎躯两米多长,其上的黑色条纹间杂分布,遍身的毛发混着雪霜涨开,任风吹拂。 硕大的脑袋微微垂下,铜铃般的眸子里蒙着一层白雾,那两颗利齿上沾染着血,嘴边鬓毛混着鲜红湿绺着粘连,哪怕死去仍是无比令人战栗,浓重到直扑天灵盖的血腥气四溢扩散。 但它的胸膛处,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赫然显现,伤口狰狞,边上的血已经凝成了暗色。 当场就有小孩被吓哭,发出尖锐的哭声,“妈妈!” “老虎!” “真是山神爷!” “看着太恶了,好吓人。” 人群里发出连串的惊呼,都想要凑近看个清楚,推搡不停,无比骚乱。 赵山带着王桂往前挤,透过一个个脑袋,看到了山君的正身。 他站立原地,目光呆滞,又揉了揉眼睛。 好巧不巧,抬老虎右边后腿的凌定厚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急切地跳动。 与赵山对上后,这个大汉露出咧到耳根子的憨厚笑容,两边眼角鱼尾纹一条一条的,凌定厚轻眨了下右眼。 赵山愣了下,把头一扭,拳头攥得老紧了。 “怎么不走了?”被他拽着的王桂被身后的人群带着,撞到赵山背后。 见她男人没反应,王桂踮起脚,脑袋往上仰,冲外面喊:“儿子,儿子!” 赵江听到王桂熟悉的声音,拽了拽肩上的绳子,扭头朝他妈一笑,“妈!” 看到儿子的正脸,王桂眉眼弯成了两轮月亮,一手拽住赵山的胳膊,一手在他后背连着狂拍:“咱儿子,咱儿子!” 王桂开心地又挥了下手,“儿砸!” 这时人群后方传来声音,“同志,劳驾让一下。” 副局杨辉用仅剩的那个胳膊不断示意,旁边跟着韩一松,身后是其他领导班子。 加上有民兵过来开道,人群主动让开一条道,让他们走到中间去。 看到韩一松他们走来,赵江四人把老虎放下,候在原地。 作为打虎把头,赵江站在最中间,凌定厚看了一眼前面,轻轻给他一推,让他往前去了几步。 开车的黄师傅靠在车旁和人说话,好几个相识的人凑上来给他散烟。 看到老虎的那一刻,杨有福暗道不好,嘴角一抽一抽的。 “坏了!真成了!” 那他的表演,不真成韩一松嫁衣,让他装成了吗! 他看了眼走前面的韩一松,当下步子就加快,越了过去。 杨有福露出笑容,正迎着赵江走,半道伸出手来想和他握手,“小伙子,不错啊!”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停滞了。 面上露笑的赵江就和没看到他一样,与其错身而过,独留杨有福的手尬尴停在空中。 过了一秒他才讪讪地收回,表现得跟没事儿一样走回来。 一旁的杨辉注意到这个插曲,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杨有福。 而李宽身形一顿,故意落在人群后头,没往前凑。 “韩场长,有您的准话,老虎我们打下来了。路上车子老毛病耽搁,来得晚了。”赵江说道。 “哈哈哈哈!”韩一松哈哈大笑,右手在赵江肩膀上大力拍了三下,“不晚!不晚!来得正是时候!” 杨辉手指在空中点点,笑道:“一松啊,你还真是要把惊喜放到最后啊。” 赵江微笑着,看见站在后面的石关明,对方眼里异彩连连。 赵江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林业局的杨局长。”韩一松对赵江介绍道。 “小伙子, 好样的!”赵江两手握住杨辉的独臂,对方手劲儿非常有力。 “爷们儿,叫什么名字啊?”杨辉问道。 “赵江,福林屯的。”赵江回道。 听到福林屯三个字,梁晓民和张书记都是对视一笑。 赵江给杨辉介绍了一同上山的凌定厚他们。 “走,咱上台。”韩一松说,“给你颁奖状!” 接下来老虎不用赵江他们抬了,自有民兵效劳,架着这头猛兽从地上起来。 杨辉没有一点架子,赵江原想让他先走,却被他按在背上轻轻一带:“上台要害臊啊?” 跟在他们后面的韩一松对刘均说:“你快让人把《颁奖进行曲》放起来,再去我办公室,左边第二个抽屉,拿奖状和毛笔墨水来。” “好!”刘均乐呵呵的,拔腿就要走。 “诶,等等!”韩一松又喊住他,“把桌子上林场的公章也带上。” 盖了章的奖状,那水平自然又上去一大截。 这年头,公家的荣誉具有最强的公信力。 “没问题!”刘均回道。 往主席台走的时候,杨辉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庞大的老虎,“赵江,这老虎你们咋打的啊?” “往前儿出了老虎,都是民兵上山,成排的枪扫掉的。我看你们也才四个人啊。” 赵江简单讲了下方法,杨辉听得很是感兴趣,这真不容易。 “昨儿还下大雪了,辛苦了。”杨辉感叹道,“得亏你们能给打下来。” “要办成的事儿,甭管咋样,就一定得办到!”赵江语调平静,说出的话却很有力量。 听到他这样说,杨辉眼睛一亮,多看了眼这浓眉大眼的小伙,“不错!” 他连着说了三遍“不错”才停下。 等走到主席台上后,也不知道杨辉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杨有福的椅子拽过来,让赵江坐下。 慢了一步的杨有福颇为尴尬,只能挑了个独板凳儿夹中间坐下。 而老虎就被四个民兵抬着,举在台中间,任台下的林场员工看。 “大家安静啊!”韩一松拍了拍话筒说道。 他笑看了眼杨有福,“就像杨副场长说的一样,任何企图破坏冬运大生产的,我们绝不容忍!哪怕是老虎,也得从山上下来老实趴着!” “好!” 台下众人喊道。 “我相信,有这种干劲儿,我们西岭林场今年也能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为支援建设八方神州大地做出不可或缺的重要贡献!” 听到韩一松的话,感觉在杨局前露脸了的林场领导们都是挺直身子。 只是站队杨有福的人,看上去就没那么欢喜了。 一旁的杨有福脸色极其难看,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胳膊肘被一杵,回头看到石关明。 “杨有福,刚才的词儿讲的真不错啊。这稿子写了挺长时间吧?平时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激情啊!” 杨有福硬挤出一个笑,简直比哭了还难看,“呵呵……凑合吧。” “嘶……嘶。” 上方的喇叭发出电子音,随后放出了颁奖进行曲。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曲调响起,现场氛围更为热烈。 “韩场长,东西拿来了。”刘均跑得喘气,把一张四方的大奖状和笔墨放在桌上。 韩一松看向杨辉,“杨局长,你来?” “好!我来就我来!”杨辉哈哈大笑,提起毛笔,在黑墨上匀了匀。 韩一松为他压住奖状一角,杨辉思量片刻,提笔挥墨,颇为流畅地写下“杀虎英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然后他又在右下角写上了年月日。 军人出身的他,笔墨也是有种力透纸背的劲力,特别是那个“杀”字,霸气侧漏! 韩一松拉过来,将林场的公章用力往下一拍,左手在上头一按,奖状上便出现一个红印。 “为了表彰福林屯赵江同志,打下老虎,我在此代表西岭林场,向赵江同志授予‘杀虎英雄’的荣誉称号,并颁布证书!” 这称号杀意凛然啊,赵江看了眼也挺喜欢。 刘均带着赵江往前走,站到了台子前,将一朵大红花往他脖子上一戴。 杨辉拿着奖状,郑重地交给赵江:“赵江,继续努力。我期待以后看到你更多的表现。” 韩一松两手向上抬,冲他示意,赵江一看就明白了,是让他把奖状给举起来。 于是赵江胸前顶着鲜艳的大红花,两手拿住奖状两端,冲台下高高举起,身后跟着喜笑颜开的凌定厚他们。 “好!” “打虎英雄!” “赵江,好样的!”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停息。 向登峰更是激动地不停蹦跶,两个手掌片子都拍红了,扯着嗓子喊:“杀虎英雄!” 这太长脸了啊,他江哥扬名立万了! 王桂看着台上领奖的自家儿子,高兴得飙眼泪,使劲儿地拍手,扭头对周围人说:“我儿子,这我儿子。” 她一手拉住赵山胳膊,“山儿,你扶着我点儿,我乐得头有点晕。” 看到王桂这样子,一旁的任卓笑了笑,“姐,我就知道咱江儿能成事儿,别太激动了。” 他也“啪啪啪”得鼓着掌,扭头对旁的人说:“诶,你不认识?福林屯赵江,我大内甥!嗯呐!我内甥!” 旁的人笑着应他,心里寻思着,我也没问呐! “这回可真是给咱福林屯长脸了。”梁晓民和张书记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台上。 “诶,多少给孩儿点奖励啊?”梁晓民说道。 张书记哈哈笑了一下,“行啊,没问题。但就算咱不给,你看吧,韩场长肯定要给的。” 台上,杨辉问韩一松,“赵江是在咱林场上班吗?” “嗯,年后到司机班去。”韩一松笑道,“林场这种人才越多越好啊。” “是,也就你们地方偏儿点,不然够其他地方宣传部用两三年了。”杨辉说道。 “这小同志的父母站哪儿啊?” “杨局,你瞅那儿。”韩一松指了指赵山。 刘均很善解人意地给赵山和王桂领到前排来站。 “赵山和王桂。”韩一松说道,“赵山是咱林场归楞的小组长,干了得有二十来年了吧。林场刚建起来时候就在。” “杨局,赵江他爸打围也是一把好手。”石关明插了句话,“往年打标本,都是他去呢。” 所谓的打标本,就是给放带薪假,帮领导去打山牲口,拿去送礼。 但不管多久就打好了,比如要了三头狍子,上一回山,才两三天就打齐了。 但上头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哪能直接就回去上班了呢。 那就会把狍子冻在雪里,等到最后几天才带着去交差。 这就跟做标本一样,所以叫打标本。 “嗯。”杨辉点点头,盯着赵山看,“厉害啊,还是咱林场老员工,感情也深。” 他把赵山和赵江看成普通的父子了。 按理说,自家儿子杀了老虎,在林场几千号人前亮相,当爸的都应该很开心才是。 可杨辉看赵山,面色却非常平静沉稳,没有赵江他妈咧着嘴直乐的样子,挺喜怒不形于色的。 杨辉瞅着,感觉赵山做事肯定踏实,看着就像干大事的。 “有时候,咱也可以给实干的人机会啊一松。”杨辉笑着说了句。 韩一松点点头,当下心领神会。 赵江都觉得举奖状有些酸了,有面前老虎放着,台下的人鼓掌就跟起了劲儿一样的。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小赵炮!” 这肯定是家里打围的。 有了起头,其他人便也和着一起喊,“小赵炮!小赵炮!” 赵山的脸色更加沉稳如水了。 等掌声停下后,韩一松拿住话筒,“誓师大会圆满结束!” 林场员工走的时候,不少人还觉得有意思:“哪年也没见过这种大会啊。” “是啊,真有意思。” 这年头没啥新闻,相信赵江杀虎的事情,很快就会从林场扩到各个屯部。 这老虎自然是归林场,上交公家的。 “赵江,待会儿你跟 着刘均,去财务领奖金。”韩一松对赵江说。 “还有奖金呢韩场长。”赵江笑道。 “嘿,我还能让你白忙活吗?赵江,实话跟你说,这回真是帮我大忙了。” 韩一松用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我去忙了哈。刘均,你领人儿去。” 那头的杨辉,转头看向李宽和杨有福二人,半晌没说话,叮得两人心里发毛。 “你俩来办公室一下,有话和你们说。”杨辉面色一沉地说道,“别以为你们有些小动作我不知道。只是为了眼前儿的保证工作,我懒得去管。” 说完,他扭头便走。 李宽和杨有福面面相觑。 “李主任,咋整啊?”杨有福慌得。 李宽瞪了他一眼,“能咋整?我都不知道我该咋整!” “唉,赶紧先去吧。”两人忙慌地跟在杨辉后面。 这边赵江拿着奖状对刘均说:“刘哥,我先和我爸妈说会儿话再去。” “爸妈!”赵江从台上走下来,将奖状递到王桂手里。 王桂乐滋滋看着上面的大字和鲜章,伸着胳膊展在面前,“这么好看呢。山儿,你快看。” 第158章 豪横的王桂 见赵山没有吱声,王桂眼盯着奖状,又扒拉了下他,把奖状拿到他眼前怼着。 “远点儿!我能看清!”赵山嘟囔了句,有些不情愿,又忍不住看过去。 他摸了下奖状粗糙的质地,鲜艳的红章上头,那个大大的“虎”字无比显眼,配合前面的“杀”字,看得赵山挪不开眼睛。 “这字儿好看。儿子,回去妈给你收好啊。交给你弄得皱巴巴的。”王桂说。 赵山咽了下口水,手指在毛笔字写成的“赵江”二字上摩挲了下。 他闭了下眼,把奖状还回到王桂手里,后者又美滋滋地欣赏着。 “爸,好看不?”赵江也不知道为啥,就想贱兮兮地问一嘴。 赵山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回答,瞪了赵江一眼,手指冲他戳了下。 他心里真是后悔,往前儿揍儿子那顿还是揍轻了。 赵山真想来个由头,能让他狠狠抽赵江一顿。 倒不是急于展现父爱,而是他隐隐地感到,越往后,怕是更没有机会揍儿子了。 “江哥!江哥!”向登峰一个箭步冲过来,胳膊挽在赵江的肩膀上往下一带,带着他上蹿下跳,“太牛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把老虎带来!” 向登峰这小子,简直比赵江还激动。 “行了,行了!”赵江笑着,“累着呢,别给咱整摔了。” 梁晓民拍了拍赵江,他身后跟着微笑的张书记:“江儿,晚点儿到屯部来找我领奖励。” 赵江和向登峰松开,“梁叔,之前也没说奖励的事儿啊。” 梁晓民一瞪眼,“怎么,当你梁叔还是小气儿的人啊?真有这种长脸的机会,你给我屯部干黄我都乐意!” 算上赵山给的俩重犯,和赵江打下的老虎,梁晓民以后在屯部大会讲话上腰板都能挺直不少。 赵江一乐,“梁叔,你这话说的。咱福林屯还能被我一人整亏空啊?” “哈哈哈。行,我俩还有事儿,晚点儿记得来啊。”梁晓民笑着点点头,和赵山王桂他们示了个意就走了。 任卓和向志明围在旁边,和王桂一起欣赏赵江的那张奖状。 “小姨夫,得亏有你给我拿的弹条儿,好使。”赵江乐呵呵地说。 任卓摆了摆手,“诶,又不是我一人能弄来弹条儿。可能杀老虎的,确实就我大内甥啊。” 虽然还想说话,但刚开完誓师大会,要处理的工作挺多,林场上班的几个爷们儿得抓紧走了。 “赵江,回屯后你上我家,找你小姨,拿两头羊回家去。”任卓说,“一头已经杀好了,还有头下奶的母羊。” “小姨夫,这是干啥?哪儿来的羊啊?”赵江惊讶地问道。 这年头买头羊可不便宜,一百多都是有交情的友谊价。没面儿的话,养羊的还不乐意卖呢。 “是啊卓。”王桂点点头。 任卓看了看旁,凑过来低声说:“这两头羊没花钱。都是别人送的。” “昂……”赵江他们都是一点就通。 自打确定了任卓升任的职位后,没等任令公示出来,就陆续有人来上门送礼活络关系了。 前面也说过,统计组是林场往林业局上报数据的最后一道关卡,哪怕是平级,调度和检尺也得罪不起。 想弄好关系的人可不少。 “小姨夫,那你这段时间确实得挺忙啊。”赵江笑说,“得老多人上你家门了,记礼本儿得老厚了。” 任卓一笑,摆了摆手,“好记。” 他不是那种故意要整别人的性格,好多人来也只是拎着普通的上门礼,说会儿话,这些人多,任卓也不在意。 但身在林场,这些都表明了站队。 谁没有来,就好记了。 “小姨夫,那以后在林场靠你罩着大内甥了。”赵江笑道。 “江儿,瞧你说的。杨局给题的杀虎英雄,人还不认识我,先记得你名儿。”任卓拍了拍赵江的肩膀,和他对视一笑。 “卓儿,你自个儿留家吃呗,母羊搁家也好养。”赵山说,“你要不好弄吃的,我食堂认识人。” 林场冬天没有啥新鲜蔬菜,一冬就靠吃往前儿 储存的大白菜。 会有很多剩的烂白菜叶儿,有关系好的,直接从食堂拿。就算买也花不了几个钱。 “诶!这话说的,那老大头羊,咱一起热热闹闹吃了多好。”任卓说,他看向王桂,“姐,就你们辛苦点儿,和王月一起把羊给收拾了。” 任卓想的是,他大内甥帮他这么大的忙,又打下老虎,和媳妇一合计,就想着一起乐呵吃喝。 这个想法正好和王桂不谋而合。 王桂看了眼后面车子,那上面还放着儿子上山捉回来的四头狍子呢。 “有啥辛苦的啊!和那狍子一起整了,晚上你们下班直接上家来嗷。”王桂心情愉悦。 赵江看了意气风发的他妈一眼,“妈,又是羊又是狍子的,咱能吃完吗?” “咱那么多人,咋吃不完?”王桂在心里合计了下。 她家四口人,王竹和任卓家都是两大一小,向志明家三人,加起来有十三个人呢。 “羊咱就做大锅子羊汤,再简单整几个菜来配,好弄。” 东北的羊汤,是把心肝肺和身上的肉一气儿地煮熟,再剁成容易入口的小方块儿用大锅来煮。 吃的时候舀上满满的一碗,自己乐意吃啥味道,就搁香菜沫儿、葱花沫儿、醋、盐、辣椒啥的自个儿调。 不靠别的菜,赵江净口都能吃三大碗。 王桂想到家里冻着的肉,不光是羊和狍子,赵山上山打猪神带回来老些埋汰的野猪肉,还有儿砸打下来的黑瞎子肉,都消消货。 “吃不完,一家带点儿回去不就成了。”王桂大手一挥,无比豪气,“别跟你妈叽叽歪歪的。” 今天这顿主要是庆祝任卓升职和赵江杀虎成功,都是关系很近的亲友,至于梁晓民他们,放到过年那会儿的杀猪宴请。 “行,妈你乐意咋整就咋整。我就一个拿碗的。” 赵江心里嘀咕着,往前儿也没见他妈这么豪横啊。 眼瞅现在的架势,真有点王财主的气势了。 不过只要他妈心情好身体好,怎么折腾忙活赵江都没意见。 “江儿,那头母羊你正好拿去使。我听你妈说了,不是要带条小狗崽回家吗?” 大点儿的狗崽子还好,能吃喝米汤,还没开眼的必须吃奶。 “哎呀,那是。”赵江想到这个,确实是个麻烦,“那谢谢小姨夫了。” 任卓摆摆手,“扯这些。” 要没这头羊,赵江就得上小卖部买麦乳精喂狗崽子进财。 他是舍得的,就是容易被揍,赵江和赵兰小时候都没有靠麦乳精填饱肚子的待遇。 “行了,我俩也得赶紧去楞场了。”赵山和向志明得赶去坐往楞场的平板车,那玩意儿按点就发,任卓也要去忙。 “你们咋回去?”赵山问,“要不要我找个人套爬犁送你们?” “不用。”赵江摇摇头,“黄师傅说送我们回家。” “行。”赵山点点头,就准备走了。 这时,在台子边上和曹永、付建军抽烟闲聊的凌定厚,看到赵山说完话就眼睛一亮。 “赵山!赵山!”凌定厚连忙地喊。 赵山就跟没听到一样,脚步是走得越来越快。 凌定厚知道他肯定是听到了,乐得哈哈笑。 作为多年的好兄弟,向志明当然知道是咋回事儿。 他拍出来一颗烟,递给自己的好大哥,“大哥,没事儿。江儿手旺,山神爷给开门,咱就是点子背。不然那猪神不就干下来了吗?” 打围的人,一个个都是吊的不行的样子,谁也不服谁。 打不下东西反正是山神爷没给开门,绝不是手把孬。 赵山低下头,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后愤愤地说:“开啥门啊!山神爷都被那臭小子给轰了!” “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去跟刘秘书去下财务室。”赵江对王桂说。 完黄师傅一趟的给凌定厚一伙,王桂和向登峰他们送回去。 “刘哥,说话久了点儿,咱走吧。”赵江对刘均说。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刚通过赵江,出了对杨有福这股恶气儿的刘均乐呵呵的。 到了财务室,刘均拿出刚写好的单子递过去,财务看了一眼点点头:“晚点儿差的要给补了啊。” “下午我就拿过来方姐,小伙子要先回屯。”刘均说。 “嗯。”方姐乐呵呵地看了眼赵江,拿笔在一张收据上写了字儿,完拿章一盖,递给刘均。 她拉开旁边的抽屉,数出二十张大团结,递给赵江:“小同志,收好啊。” 赵江乐呵呵的,也没数就揣进了兜里。 两人出了财务室,顺路走了一段,刘均伸出手和赵江握了握,“行,赵江,我要走那边了。” “刘哥慢点儿。”赵江说。 刘均想了想说:“年后你不是要去司机班报道了吗?里面有个人叫范立,这人……” 刘均摇了摇头,“不是很好相处,你注意点儿。” 要是普通的人进了林场,刘均是不会说这些话的,毕竟话出口得罪人。 但有今天这一遭,他已经把赵江看作是自己人了。 “范立?”赵江重复了一遍,点点头,“行。谢谢刘哥,我知道了。” “但你也别怕。到时候来报道去后勤时候,你报下我的名字,领一套新的东西。”刘均说,“他一看到这新的,心里就有数了,不会欺负你。” 新进的两辆卡车,肯定是轮不上新人开的。 而赵江刚上班是跟着师傅干活,老车都容易有各种毛病。 现在的司机,都是身兼自个儿的修车,工具箱统一从后勤领取。 要是没关系的,一般就用旧的一套。 能用新的,稍微带点儿聪明劲儿,就知道是咋回事儿了。 “好。”赵江笑了笑,“刘哥费心了。” 他心里冷笑了一下。 好巧不巧,上辈子他接赵山的班去楞场的时候,那个小号的司机就是范立。 这人属实是不厚道,仗着自己和检尺员的关系处处吃拿卡要。 按理包小号的把头,招待好饭,给烟给酒就够了,但范立不满足,要得更多,实在过分。 那些套户本来就起早贪黑赚点辛苦钱,一群穿破袄子的爷们儿也得凑堆儿给他买绿瓶的西凤酒。 这是人的干的事儿? 他自己没完成的工作,拿林场的死规矩说事儿,赖到他们归楞组身上。 逼得他们归愣的老组长都没办法,只能花钱招待他到蓝幌子吃饭。 蓝幌子是这年头的高端饭店,挂着这幌子,代表里面吃的是牛羊肉。 就这,范立还嫌弃不够上档次,真特么不是东西。 今时不同往日,赵江小姨夫是统计副组长,他爸和调度组长石关明处得又不错,哪个都不是他一个司机能拿捏的。 想到前世他嚣张跋扈的样子,赵江嘴角一撇,这回看他不好好整整范立。 与刘均分别后,赵江找到王桂他们,一道坐车回屯部。 王桂坐副驾驶座,赵江他们坐后车厢里。 他把林场拿的两百拿出来,数了堆儿出来,递给凌定厚他们。 “叔们跟着我折腾好几天了,咱们回家都好好歇歇。”赵江说。 四个人,赵江分成了四份儿,一叠五张大团结。 别的不说,愿意给他面子,陪他上山打老虎,赵江就挺感激的。 凌定厚与曹永和付建军对视一番,都是露出笑来。 “江儿,你是把头,枪又是你开的。”凌定厚只抽了两张来放到兜里,曹永和付建军也是如此。 “行了,不用说了。”付建军见赵江还要开口,摆摆手,“以后咱在山里碰着的机会还多呢。” 曹永硬把赵江的拿钱的手塞回兜里,“以后有这种围,还记得找我们啊。” 赵江知道三个人都不矫情,也就没坚持:“行,咱屯部那边还有奖励,我拿了再分。” 黄师傅先开车到了福林屯赵江家,赵江坚持送凌定厚二叔的狍子算他那头,就只拿了三头狍子进家里库房。 因为昨晚在山上耽搁了一晚,曹永他们都急着回家,和王桂客套一番后黄师傅就接着开车走了,凌定厚也抱着狍子回家去。 王桂看了眼时间,“登峰,你回 趟家,看你妈做饭没。要是没做就一起到家来,下午一起收拾羊货。” “好的大娘。”向登峰乐呵呵地就走了。 “妈,要不晚上吃饭,把胡大哥一家也叫上?”赵江问。 “诶!”王桂点点头,“行啊。” 胡华清性格耿直,能处。关键是王桂也乐意儿砸和人交好,上山互相有照应。 赵江简单收拾了下,准备先去小姨王月家,再去小舅王竹家。 等帮着把羊弄进家后,就去趟胡华清家。 他想到昨儿进山打虎的时候,按胡大哥的性子,按理是要来送送他的,不知道是因为啥耽搁了。 第159章 黑瞎子上吊 赵江来到小姨王月家院子外面,冲里面喊:“小姨,搁家吗?” “江儿来啦?”王月怀里抱着任辰出来给门打开。 “快看看是谁来啦?”王月对任辰说,小家伙睁着眼睛盯住赵江,眉眼很是严肃的样子。 “真招人稀罕。”赵江笑着,把手指放过去,任辰用手抓住。 赵江的一个食指在小手前显得很大只。 “这眼睛随我小姨,大。”赵江笑说。 “我们老王家生儿子眼睛都大。”王月说。 赵江的一双浓眉大眼也跟着王桂长的,倒是赵兰跟赵山一样,都是单眼皮小眼睛。 “这臭小子可把我折腾的。”王月打了个哈欠,“这几天晚上睡觉老不踏实,你小姨夫又不在家,睡不了整觉。” “诶,江儿,那老虎?”王月好奇地问。 “嗯。”赵江笑着点点头。 “打下来了?” “刚从林场回来,奖状还搁我妈那儿揣着呢。” “哎哟!”王月眉眼弯弯,使空着的那只手在赵江身上一拍,“就知道你行。” 她扯过赵江的衣服,低声说:“江儿,得亏你从山上弄回来的玩意儿,不然你小姨夫够呛能上去。” 这些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错过机会就没招了,任卓估计得干老本行资料员到退休。 “我小姨夫好,那我不也好嘛。”赵江说。 王月心里真是高兴,娘家人有本事,她也长脸啊。 “诶,你小姨夫告你了吧?把这两头羊牵你家去。他工作忙,我带着孩子,也养不过来啊。” 赵江知道这是客气话,笑道:“说了。我妈啊,打算做大锅羊汤,今晚再撺掇几个菜,一起说说话。” “行啊!”王月和王桂一样,都是爱热闹的主,“那走吧,我帮你妈一块儿收拾去。那肉剁起来是要点儿功夫。” “咱上回喝羊汤,应该是前年你爸从林场食堂整了一头回来了。”王月回忆着,边走边舔着嘴唇。 打开库房,赵江看到那头杀好的羊,“这羊够大的,得有个三年了。” 这羊毛已经被燎掉了,皮子上都是黑黄的,头上的一对角有三个大结,一结代表一年。 赵江蹲下来,背身握住羊的前后腿,挂在脖子上扛起来,和王月一道把母羊牵回了家。 赵江把羊安置好,就听到东屋里一阵笑声。 走进去,他妈王桂正捧着那张“杀虎英雄”的奖状,与方婧和向登峰一道欣赏。 “妈,看看就得了呗,收起来吧。”赵江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那他们不都还没看过吗,你忙你的去!”王桂回了一嘴赵江,看到王月走进来,“妹,来啦。快来看,林业局的杨局长写的字儿。” “是啊江儿,多大的荣誉啊,我还没瞅着呢。”王月兴冲冲地抱着孩子上炕。 都是农村人,能认识字儿就不错了,哪里懂什么书法。 可他们还欣赏得头头是道,说这一撇写的好,那一横有气势。 赵江笑着摇摇头,又去把他老舅王竹一家子给招呼过来。 王桂说中午简单吃点儿,就下了热汤面,配菜是昨儿处理好的酱烧熊掌和辣炒野猪肉。 吃过后赵江感觉困,就回屋躺炕上睡了会儿。 等他起床的时候,就闻到外面传来香气,混着羊独特的那股膻味儿。 喜欢的人闻着就会觉得老香了。 推开房门,外屋地里白雾缭绕,王桂、方婧、陶灵灵和王月都忙活着。 他妈忙着把肉从骨头上剃下来,其他人都在使刀切块儿。 切完了,就拢到一起放到大盆儿里继续干。 这肉多的,感觉一个大铁盆装冒尖都不一定装得完。 那灶上的大铁锅盖着盖儿,咕噜咕噜地冒气儿,锅沿边上还有一个肺管子支楞出来。 要煮这肺,就不能全扔锅里,必须得把口子搁外头。 赵江路过时,随手拿了块儿熟肉,扔到嘴里嚼。 这年头的羊肉好吃,光是素口,赵江都觉得香。 “我去趟胡大哥家。”赵江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就出门了。 走在路上赵江想,这几天上山杀虎连轴转,确实怪累的。 幸好没白忙活,收获挺大。 之前他帮韩场长打下伤人的炮卵子,给自己混了个司机班的工作。 按理说一份儿一份儿的,这也算两清了,人也不会特别关照。 但有山神爷这档子事,关系一下就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刘均和他讲的,也不全是那些客套话了。 等歇息几天,赵江就打算领着狗帮上山,去杀郭岳发现的那个天仓子。 这回是小牛领队,带上大青龙,让将军训训兵,但也没指望它出多大的力。 小花岁数还太小了,怕出意外,就不牵着了。 干下黑瞎子,就给这俩放开喂新鲜的熊肉,让它们啧莫到滋味。 至于刚领回家的老黑狗和他还不太熟悉,不能一来就干这种猛仗。 赵江怕进山撤了绳,这狗自个儿又丢山里找不回来,那就白瞎了。 这狗身上新伤老伤混一起,是条好狗啊。 至于他爸说的这狗不好合帮的问题,就先养着慢慢看,总归能有办法。 在家待一段时间养熟了,就单独牵上山看看老黑狗手把,再领着和小牛一道。 没办法,上山的猎狗就不能闲着,不然能憋出毛病来。 如果狗帮训得感觉不错,就去打那头香獐子,给麝香拿了。 完赵江就去福林屯,给他的宝贝大头狗进财领回家门,这家伙可让赵江想坏了。 不急着上门,是想让它多喝会儿母乳,身子能强些。 然后再叫上向登峰,一起上山去把之前下的紫貂木板夹子给溜了。 运气好夹中一只的话,能赶在腊月进城卖熊胆和毛皮前多一笔进账,又是七八百块。 大叶子品相好的话,说不定能挣上千。 要是山神爷开门,中了两只,那就更好了。 赵江一愣,哑然失笑:山神爷已经让他送进林场,上交公家了。 “给你点颗烟吧。”赵江拿出烟盒一拍,吸燃后往上冲天抬了抬才继续抽。 忙活完这一阵后也快过年了,赵江就打算搁家好好休息,悠哉悠哉的,看几圈小牌,赶赶大集,吃点儿好吃的。 啥也别想打扰他,别说黑瞎子,就是出了老虎崽子他也不去打,安安稳稳过个好年。 “哎呀,对了!”赵江一拍手,差点儿忘了一茬子事儿。 家里还有头单留着的狍子,得上门送给他司机班师傅温鸿,再配合着学下开车。 赵江得把着个度,把差不多水平的车技亮出来。 年后就能去林场报到上班。 “嗯,这下是没啥漏的了。”赵江又在心里盘算了一遍,顿感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啊! 赵江哼着小曲儿走到胡华清家门外,看到庄玲在院里大缸子里翻。 “嫂子!”赵江挥了挥手。 令赵江意外的是,一听到他声音,庄玲赶忙地回身,跑来把门打开。 “兄弟,你可算来了!快进屋劝劝你大哥吧,让他别想着去折腾那黑瞎子了!”庄玲撇着嘴说道,那眼睛看着像是哭过红的。 “啥?”赵江一愣,“不是嫂子,我咋没听明白呢?” “昨天你大哥和郭岳,上山杀仓子,被黑瞎子给挠了!”庄玲说。 赵江眉毛一抬,成了大小眼,忙慌地就进了屋。 胡华清脚朝着外面,背朝上躺在炕上,嘴里哼哼着发出略显痛苦的声音。 “庄玲,给我倒杯水。你说我兄弟啥时候回来啊?” 赵江回头与庄玲对视了一眼,对方露出一个苦笑。 胡华清还能这样,就说明没什么大碍,赵江松了一口气。 他没吭声,坐到炕边上,用手轻轻掀开胡华清背上的绷带来看。 两道血肉狰狞的伤口露出来,好在已经结痂了。 “干啥呢?扯着痛。”胡话清咧咧了一句,一回头看到是赵江。 他眼睛一亮,手撑着就想坐起来,抽抽地说道:“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你一定要给大哥报仇 啊!” 胡华清哭丧着脸,感觉眼泪就要淌下来:“大哥差点儿就让那黑瞎子整得交代在山上了,就见不到你了。” “大哥,你是跟郭岳去杀的那个天仓子?”赵江给他按住在炕上,“躺着吧,别把伤口又给整裂开了。” “嗯呐!”胡华清又痛得扯嘴角,慢慢地躺下去。 “郭岳没事儿吧?” “他没事儿。” “唉。大哥,你让我咋说你好。不都说了别轻易去照量吗?”赵江皱着眉头。 一说这个,胡华清可就来劲儿了。 “兄弟,我想的招真没问题!我的脑袋你还不信吗?” “黑瞎子跟你比脑袋啊?”赵江没好气地怼了句,“你想的招没问题,咋不是黑瞎子躺这儿了?你是黑瞎子成精,化形成我胡大哥卧炕上啦?” 赵江小时候看西游记的小人书,专挑有熊和老虎的地方看,对黑熊偷袈裟的故事印象深刻。 胡华清:…… 他是没看出来,原来自个儿兄弟赵江的嘴能这么损。 庄玲在一旁没忍住笑出声,胡华清瞪了她一眼,“兄弟来了,还不赶紧端杯水来。” 甭管家庭地位实际如何,在外人面前总归要给男主人面子,明面上看着像当家坐主的。 可庄玲没把赵江当外人,今儿也没想给他这面子。 她在胡华清屁股上使劲儿一拍,“要你说。” “兄弟,你大哥啥样色儿的,我还不清楚吗?你可得好好劝劝,别让他去招惹黑瞎子了。” “说啥呢!”胡华清梗着脖子小声吼道,被庄玲一瞪眼,手指头一指,就缩缩脖子噤声了。 “知道嫂子。”赵江说。 庄玲又瞪了眼胡华清,才转身去外屋地给赵江拿杯子倒热水。 “妇道人家。”胡华清小声地嘟囔了句。 “大哥,我先问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想的招特别妙?”赵江问。 “对啊!”胡华清狠狠点头。 “是不是咱西岭林场打围人的独一份儿,从来没听到别人这样干过?”赵江接着问。 “就是啊!”胡华清声调都大了,嚷嚷起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打围人这么多年,你的招咋没被传下来过?就你能想到?” 杀仓子的法子,这么多年就这固定的一两种。 打围又不像林场栽苗种树要搞创新,求的是稳妥。 能传下来的,才是行之有效的。 那些听着别有心意的法子,说不准多少人进了山牲口肚子,吃个浑圆。 被赵江连着问,胡华清不吭声了。 赵江叹了口气,这才问道:“大哥,说说吧,你来是怎么杀的。” “来兄弟,喝口热乎的。”庄玲端来热水,又拿了一盘炉果出来放炕桌上,然后挨着胡华清坐下。 赵江小口地喝着热水,扬扬头,示意胡华清讲。 一连被庄玲和赵江压制,好不容易逮着输出的机会,胡华清还有点儿委屈,赶紧地就说了。 “兄弟,我这招叫黑瞎子上吊,踮不着脚。” 一听他这话,赵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都啥跟啥呀。 那天胡华清和郭岳带足了装备,两个手指并在一起那么粗的钢丝绳儿,还有那把曾力战过两头黑瞎子的镜面大斧,两人豪情满满地上山。 “郭岳,赵江在山上杀老虎,咱也不能丢份儿。给这黑瞎子干下来,让兄弟吓一跳。”胡华清说道。 郭岳打过沙半跳猫子啥的,从没正儿八经打过大围。 能用这新奇法子杀下黑瞎子,作为自己的正式初战,那怪有意思的。还能在他家和赵江面前吹吹。 等到了地方,看见那棵住了黑熊的树,洞口结了呼气的白霜,下面的长条缝隙还露出了黑瞎子的皮毛。 “胡大哥,咱先拢火踏道吧。”郭岳毕竟是郭沧的大孙子,这些基础的还是懂的。 谁料,胡华清大手一挥,“费那个劲儿干啥呀?不用!” 郭岳迟疑了会儿,“胡大哥,要是杀冒了可咋整啊?咱也没有枪。” “咱的招那么保险,不能出啥岔子。省 点儿力气拖熊回去,还能赶上午饭。”胡华清手伸到洞口使劲一扯,刷的一下,拽下一撮黑瞎子毛在手里捏玩。 郭岳想了想,“行,那我听你的胡大哥。” 胡华清嘿嘿一笑,揣着钢丝绳套和镜面大斧就爬上了树。 而郭岳寻了棵水曲柳,敦好刀后双手紧握站在树下,等待胡华清的信号。 第160章 黑瞎子:就你小子敲我头? 胡华清拿着镜面大斧,爬树的速度却是不慢。 他手抠在树皮上,两脚一撩蹭蹭地就上去了,反身坐到仓子口上方的树杈子上。 这天仓子口离着地面有将近四米,人若是站在树下想拿斧子砍的话怕是有些困难。 他俩又没有枪,所以胡华清想的是从上面劈。 他左右看了看,给钢丝绳套子系在了一根树的分支上,将套子放在了仓口。 按照他的设想,黑瞎子被叫醒后,从仓口出来,脑袋往前一钻。 这不影响它往外出,可由于角度问题,套子被扯着往外就会勒进肉里,限制它的行动。 而胡华清也并没有想着用套子给黑瞎子栓死。 往常用木棒子叫完仓,黑熊出来,只有一到两斧头的机会。 而有了这套子,黑熊从仓里出来,眼睛看着外面,一时注意不到坐上头的人,加上被扯住,胡华清至少能多出两斧头的时间。 黑熊再怎么皮糙肉厚,那脑袋也受不住接连的三斧啊。 再不济,黑熊真没死,从仓子里落出来了也不怕。 这冬天蹲仓,它们消耗脂肪,胡华清选的钢丝绳又厚,能承住重量。 黑瞎子就会被凭空吊住,勒进脖子,不死也得掉层皮。 更别说还有斧子招呼上去,不是任人宰割吗? 这样不用费什么大功夫,一颗熊胆就能到手,安全性还高出不少。 而郭岳就负责叫仓。 胡华清冲树下严阵以待站着的郭岳点点头,示意他开始。 郭岳深呼一口气,紧握住侵刀。 他向前一步,瞅着树缝里露出来的随黑熊呼吸轻轻起伏的黑毛,手腕一转,扎了个马步,刷地就刺了进去! 这也是胡华清想的招,不用木棒来叫,直接伤它使其流血,进一步削弱黑瞎子的体力。 胡华清高高擎着斧子,死盯着仓口,等着黑熊的怒吼。 睡得再怎么熟,吃得如此剧痛,黑瞎子也忍不了啊。 郭岳不好意思地抬起头,“胡大哥,刺歪了,你等我再来一下。” 也不知道他是紧张还是啥的,那刀尖儿没戳到肉,反而戳到了树上。 胡华清把斧子一放,“没事儿,看准点儿。你也不用怕,把它戳痛了你就退到下面去,不用站跟前儿。大哥来跟它会会。” “嗯。”郭岳跺了下脚,双手握着的侵刀往前一送。 这回刀尖刺中了,没到黑瞎子的身子里。 只是这下进的不深。 郭岳把身子一靠,重量压过去,完拔出来,又来上一刀。 那露外面的黑瞎子毛猛地一颤,整个树子轻微地摇动。 “吼!” 一声吃痛的愤怒熊吼从胡华清屁股底下传出,震彻山林,里面传来刮蹭树心的声音。 黑瞎子睡得正香呢,谁馋它身子?。 黑瞎子在仓子里挪动身子,爪子扣在旁边,开始往出爬。 胡华清连忙摆手,让郭岳躲到下面去。 没等郭岳跑几步,胡华清也喊住他:“等会儿的!” “咋了胡大哥。”郭岳还是有些怕的,表情有些僵硬。 胡华清食指往下一戳,“你再给它一下子。” “感觉它爬的有点儿慢,给它加把力。” 郭岳抬头看了眼胡华清,觉着玩的真大啊。 不过他也没拒绝,重新跑回树子缝隙那儿,咽了下口水。 这回不是戳了,他把侵刀一立,刀尖冲上,就探着招呼过去。 那侵刀不偏不倚,正正地刺到了黑熊的屁股上,激得它后腰一抬,浑身肉都是一紧一颤,郭岳感觉刀尖都被夹住了。 渗出来的血粘连在皮毛上,让黑瞎子感觉可不舒服了。 这两下虽不致命,侮辱性却极高,纯给黑熊叠怒气。 “吼!” 原本就气的黑熊,这下是更加怒不可遏,怒吼着向上。 黑熊动作带着整棵树刷刷晃动,恨不得赶紧把外面打扰它睡觉的人撕碎。 郭岳一个激动,把侵刀往出一拽就奔下面去了,探出脑袋来看。 胡华清 眼睛瞪着下面,心里暗道一声:“来了!” 黑熊脑袋出现在仓口,脑袋往外一探。 它在仓子里窝了这么久,味道当然不好闻,混着呼出的白气儿,一股味儿往出冒。 胡华清憋着鼻子,斧子拿在胸口等待。 这时候不能砍,要是把黑瞎子砍死了落回仓子里,等他们把树放倒,那熊胆里的胆汁早就没了,全都白忙活。 黑熊眼神儿不好,几米外就只见轮廓,此时它瞅着眼前儿就只有白茫茫的雪地。 但它鼻子灵,一抽一抽的,闻着人味了,还离它挺近。 它抹了把被戳的屁股,熊掌上带着血,送到嘴边舔了一口。 这仓子口小,黑熊脑袋出来后,身子往左一撞,将右边肩膀挪出来。 接着它又向右挪动,让左边腾出空给肩膀整出来。 那钢丝绳套子,从黑瞎子的嘴下方,慢慢地就到了它脖子处。 只是这时候还没有套住使上力。 胡华清又等了七八分钟,有些等不及了。 他单手扒拉住树,身子向下探,用斧子没开刃厚的那端,一下就敲打在黑熊的脑瓜上。 一下不过瘾,胡华清甚至抬起胳膊肘,又来一下。 “妈呀!这么虎呢!”这给郭岳看得是心惊胆战。 黑熊正被仓子口卡在两个腋窝下一点儿,扒拉得费劲儿。 那丹东产的镜面大斧多沉呐,突然就给它来了咚咚来两下,脑门发出闷响,整的黑瞎子头往下坠两次。 它头一抬,就瞅着上头跨坐在树杈子上的胡华清,和他大眼对小眼。 不说胡华清这仓子杀没杀明白,跟黑瞎子这样玩的,西岭林场这片儿打围以来,估计还真就他一个。 “吭!吭!” 黑瞎子真忍不了了,啥时候遭过这种戏弄? 它熊脸上皱纹四起,仰头张开嘴喷出沫子连连吼叫。 它两条落仓子里的后腿,蹬在里面一使劲儿,头朝上地往外挤。 “哟,跟你胡爷闹呢。”胡华清看着那仓口的套子,是一点儿不急。 别说,胡华清放的这套子选的角度还挺好。 随着黑瞎子胸前儿的白月牙慢慢露出来,钢丝绳套儿也被带起收紧,口子缩小。 黑熊感受到脖子处吃力,呼吸不畅,奋力往出挣,“登”的一声,钢丝绳就被绷紧。 钢丝绳套勒得更紧,陷在黑熊肉里,一圈儿都往出冒血了。 但这黑瞎子属实是被整急眼了,痛成这样都没有停,靠着一身蛮劲儿,一下一下地震着。 硬是以一种仰头的姿势把身子往出拔,两个爪子用力太大,都抠进了树皮里。 “哈哈哈哈!”胡华清大笑,手往下指,冲那头的郭岳喊,“大哥这招绝不绝?” “大哥,你先别嘚了,快砍吧!”郭岳慌得跑出来喊道,被整急的可不止黑瞎子。 “郭弟,莫要慌张!”胡华清咧嘴一笑,瞧着充满杀气冲它吼叫的黑瞎子,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大斧。 “咔……” “咔……”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来了。 身旁传来脆响,胡华清扭头一看,眼睛登时瞪圆。 “咔擦!” 伴随响声,那系着钢丝绳的枝子整个横截面的断裂,木屑横飞! 不等胡华清的斧子落下,原本小半个身子被吊着的黑熊子轰然落地,砸落在树下雪中! “坏了!这不麻爪了!”郭岳心中暗道不妙。 它整个身子陷在雪里,雪烟翻腾。 黑熊摔得有些发懵,却几乎没有停顿地四肢撑地抖了抖。 它转过身去,两个前掌在雪地上用力一撑,便提起身子来,前掌靠在树上,冲胡华清怒吼。 此时,还屁股坐在树杈子上的胡华清,还维持着高举斧子的状态。 只不过这回,黑熊和他的位置对调,成了他在上头,黑瞎子在下头。 胡华清有些发懵。 树下的熊吼给他整的心头一颤,回到现实,胡华清这才感觉到怕,后背瞬间爬出汗来。 没有给他留下思考的时间,这头愤怒 的黑熊两条后腿蹬在树上,哼哧哼哧地向上爬。 “完了!”胡华清脑子乱了。 在山上遇到野猪,爬到树上可以保命。 但黑熊不行,它们看着老大身子不灵活似的,却个顶个都是爬树高手。 就连几个月的小黑熊,遇到危险都能一个猛子蹿到树尖上抱着叫。 此时脖子上圈着钢丝绳套子的黑熊,就蹭蹭地冲胡华清杀去,五六高的距离,它爬起来跟玩儿似的。 眨眼的功夫,黑瞎子再爬会儿就能伸掌掏胡华清了。 “呵!” 胡华清大喝一声,抡起斧子就冲他裤裆下黑瞎子面门砍去。 不过黑熊一个挥掌,镜面大斧就被它拍飞,从胡华清那儿脱手,落到雪里。 黑熊头向上一探,胡华清吓得把腿一抬,蹲在树杈子那儿,与黑熊的一口牙擦身而过。 这想下树肯定是没办法,胡华清只能惊慌地站起来,腿发颤地往树上面爬。 “要是我赵江兄弟在这儿就好了,哪轮得上它赶我!”胡华清心中后悔,脑子发白,手脚并用,而黑瞎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胡华清边爬边往下看,黑瞎子几乎就缀在他脚边。 郭岳站下面看得清楚啊,这眼看要撵上了,他急得大喊:“跳!快跳树啊!” 黑瞎子上树和下树一样,都是头朝上脚朝下。 下树的时候就慢慢地挪下来。 胡华清往上是不成了,跳下来可能摔到哪儿,但至少被黑瞎子掏强。 可树上的胡华清啥也听不清,呼吸急促,就想着爬快点儿,再爬快点儿。 他手和腿都在抖,跟筛糠子一样。 胡华清脚下一滑,身子顿时往下一坠,幸好手上劲大,才没落下来。 可黑瞎子逮着这个空当,可算是让胡华清落到它手里了。 黑熊对着胡华清的后背一掌就拍下去! 像老虎、猞猁,它们的爪子平时不用都缩在肉里。 可黑瞎子不是,缩不回去,始终直愣地露在外头。 这一掌落到胡华清的后背上,那棉袄当时就废了。 熊掌一拍,一抠,一带,胡华清露了凉风的后背上顿时成了血红一片,白花花的肉烂成了花儿。 “啊!” 胡华清眼睛一翻,惨叫着从树上掉下来,栽倒在雪里。 他身子一颤一颤的,雪陷了半边身子。 黑瞎子往下歪了下头,舔着熊掌上的血,哼哼着挪动左边腿往下探,慢慢从树上下来。 郭岳看了眼黑瞎子,一咬牙,迈着步子跑过来,一眼就看到胡华清血呼啦的后背。 他心里一惊,就跟扯抹布似的,拽住胡华清的两条胳膊,放到自己背上就跑了。 那黑瞎子下树后,转了转,就掐着岗梁子走了。 胡华清讲完了,喝了口庄铃递来的热水,语气里满是不服:“我也没想到那树枝能裂啊!我那法子多好啊,要不是点儿背,早带着熊胆回来了。” “兄弟,这黑瞎子一定得干了!咱不能让它好过。” 他还想着杀黑瞎子呢! 庄玲没好气地拍了下胡华清的肩膀,厉声喝道:“都躺炕上了,还没长记性呢!” “你懂啥!咱兄弟上山,啥黑瞎子都能干了!你说是不兄弟?”胡华清说道。 赵江:…… 他脑袋上黑线连成一条,直感觉脑瓜子疼。 赵江抬起胳膊,右手在额头上一拍,抬头看着屋顶,半晌没说话。 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吐槽好了,这怎么比打山神爷还犯难呢。 有个郭岳作捧,这俩真是啥都敢干。 “不行,得去趟福江屯,让郭叔抽那小子一顿。”赵江心想。 遇到教训,自己淋过雨,也得给郭岳的伞扯了,让他长长记性。 “兄弟?”见赵江这样,胡华清挪动身子,小声地问了句。 “呼……”赵江站起来,“大哥,你是咋寻思的呢。” 胡华清都这样了,晚上当然不能来家吃饭了。 他摇摇头,“嫂子,我小姨夫拿了头三年的羊,我妈在收拾。晚上你领 着胡瑜上家吃饭。” 说完赵江就准备走了。 胡华清有些急了,躺炕上扯脖子说道:“兄弟,那黑瞎子不去杀啊?” 赵江白了他一眼,“大哥,你老实躺着吧,我看你这伤没小一个月也好不了。” “哎呀!”庄玲起身,“兄弟,那我跟你一起去,帮着收拾。” “好,那咱走吧嫂子。”赵江说。 庄玲穿上袄子往出走,胡华清赶忙地问:“玲,那我晚上吃啥?” 庄玲瞪了他一眼,“你吃黑瞎子肉,红焖熊掌!” 说完她就把门“砰”地一关走了。 胡华清:…… 第161章 父抽七匹狼 “开锅咯!”王桂把手一挥,一声大喝,妇女和小的们全都鱼贯而出。 外屋地里白雾缭绕,香气四溢。 整个羊的心肝肺和身上的好肉全都被王桂他们剁成合适入口的小块儿,一起倒下锅咕噜咕噜煮着。 那羊血是最后下的,这玩意儿不能久煮,倒下去汤再开了就成。 “来。”王桂把锅盖一揭,里面的热气往外冒,她使大勺向方婧掌着的大盆里舀。 拿大勺往下一探,出来的满满都是肉。 “姐,就是这个味儿!”王月伸出鼻子闻了一下。 “是吧?咱妈以前就这样做,那味儿能不正喽?”王桂说。 “我闻着都馋了。”王竹摸了摸肚皮。 “馋了就多吃就几碗,有的是!”王桂乐呵呵地说。 今晚人多,一屋坐不下,就拆成了两桌。 喝酒的搁东屋炕上,王桂她们领着孩子在赵江的西屋吃,都是一样的菜码子。 两屋的桌子上正中间儿都是大铁盆装的热气腾腾羊汤,下面是围了一圈儿的各式调料。 绿色儿的葱花和香菜末沫子,还有盐和醋瓶子,胡椒粉,乐意吃啥味儿自己调。 两边屋子都是闹哄哄的。 “爸,来。”赵江和向登峰抬着酒桶和杯子进来,给赵山、向志明、任卓和王竹他们都倒上酒。 赵山盘腿坐在炕上的主人家位置,两手搁在膝盖上。 赵江刚想把酒桶收下,赵山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桌上碰碰并说道:“再来点儿!” 赵江又把酒桶抬高,给酒杯倒了个满溢,那上面都涨起来了。 赵山把嘴凑过去,先吸溜了一口。 “大哥今晚是要喝好啊。”向志明说,“江儿,给我也倒满,我和你爸先喝一杯。” “好。” 兄弟俩小心地捧着酒杯底子,轻轻地一碰,皆是仰头给干了,一齐从嘴里发出“啊~”的出气儿。 向志明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使手在他肩膀上拍拍。 “哟,这都喝上啦,我也来。”任卓笑着说,和王竹在桌上一磕,也是一杯酒下肚。 “啊~”王竹放下杯子,把一个个碗摆在面前儿,给众人舀羊汤。 舀这个羊汤也是有讲究,得舀三勺三下。 把碗搁桌上,第一勺往下探,全是肉,润润的在碗里晃动。 第二勺再来一勺配着汤的肉,第三勺子光舀汤。 这三勺下去,一个碗是满满愣愣的冒尖儿。 手这么随意地一掐,葱花香菜撒上,盐、胡椒粉搁里,用小瓷勺一搅和,香气直往上冒。 赵江送了一勺下货肚子和肉混一起的到嘴里,不自禁浑身舒坦,他妈王桂这味道熬的真是带派。 这年头的羊汤,羊肉切开的色儿都是红嫩的,用的是山泉水,大铁锅柴火旺,能不好吃吗? 后世真比不了。 那还说啥?就造吧! 向登峰闷头干的是稀里哗啦,赵江起身:“我去烤几个辣椒,你们要不?” “江儿,给我也来几个。”王竹说道。 “好。” 赵江在炉灶前儿给辣椒烤得干烘酥脆,正想起身,就听到王桂她们那屋的说话声儿,还笑得不停。 “说啥呢这么乐?”赵江好奇,悄悄地挪了挪步子。 “我感觉啊,我家小子还没开窍呢!好像还没心思。”王桂说。 “那我家登峰就不一样了,上回我和他走路上,撞到咱屯的吴家姑娘……”方婧接了话。 “然后呢?”陶灵灵她们好奇地问。 聊起这些,都老有兴趣了。 “呵呵呵……我打完招呼,还奇怪那小子咋不开声,回头就瞅见他站直了,眼睛赖在人家姑娘身上不撒!”方婧乐呵地说。 “哈哈哈!”屋内爆发此起彼伏的笑声。 吴家姑娘?应该说的是吴莹莹。 赵江想起来,向登峰前段时间上福江屯的时候,好像还真说过对哪家姑娘有心思。 原来是她。 他眯着眼回忆,前世吴莹莹和向登峰没成。 吴 莹莹嫁去了岭南的一处人家,为此向登峰还郁闷了好久。 但吴莹莹的日子过得应该也不是很顺意,隔三岔五就回娘家待着。 赵江有时候在路上碰到,那姑娘眼圈都是黑的,大夏天都穿长袖遮胳膊。 估计在家里老被打。 而吴家人丁也不算兴旺,没有哥哥什么的过去为她撑腰。 换做赵江,要是他妹妹赵兰被人这样对待,那混不吝的没被他揍开花,就算他赵家死绝男人了。 后来有次喝酒,向登峰也和赵江说了,当时没去提亲是感觉自己没个工作,家庭条件也比不上吴家,没好意思上门试试提亲。 后来向登峰成家,找的那个娘们儿挺不是个东西,向登峰赚来的钱全交给她。 等有天需要用钱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多年的积攒压根没剩下多少。 一问,原来全瞒着向登峰,给了她弟弟。 还挺理直气壮:“你当姐夫,不该多帮扶下?我就这一个弟弟啊。” “嗯……”赵江想了会儿,吴莹莹应该是明年嫁出去的。 这辈子有他这个当哥哥的帮扶,怎么也不能向登峰走老路。 向登峰也不至于说家底不厚了,心里好歹能有点底气,自己得推他一把。 那小子上山碰到黑瞎子不怕,遇到心里想的姑娘时反而傻愣似的。 好多时候,一念之差就会成为长久的遗憾,只是年少时的青涩往往缺乏勇气。 要是向登峰和吴莹莹成了,也算避免了两桩祸事。 正当赵江想好了,准备回东屋时,又听到他小舅妈陶灵灵的声音:“姐,上回不听你说觉得鹿鸣屯石慧那姑娘不错吗?” 赵江脚步一顿。 “要不要找找媒人,上门问问意思?你别看江儿嘴上不说,到时候指不定多乐意呢。”陶灵灵估计是看到王桂脸上色彩,趁热打铁。 点鸳鸯这件事,大家都可有兴趣了。 他妹妹赵兰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诶,上回石慧姐来我家,还老问我哥的事儿呢。” “是吗?”王桂问道。 “嗯嗯!” “婶啊,咱家也不差啥,年后赵江也去林场上班了,配他家姑娘够够的呀!”这回是庄玲开声。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着。 要说以前,赵江家的家庭条件,石关明家确实有些瞧不上。 但今时不同往日,别的不算,光是库房里挂的那一溜熊胆儿,都抵石关明干好多年。 过了一会儿,赵江才又听到他妈的声音:“先吃饭吃饭!这事儿要成没那么快。” “姐,还是要快些,我听任卓说,最近有媒人上石家的。”王月说。 他家小子岁数还小,那只能是冲石慧去的。 到了岁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立业之前先成家,现在东北农村的观念都是这样。 “好,回头我就和他爸商量下。”王桂说。 外屋子听墙角的赵江倒是有些愣住了。 上山打围他不怕,只是和姑娘相处,他确实有些缺乏经验,没正儿八经处过对象。 听着屋内王桂他们开始聊其他事儿了,赵江拿着干辣椒若有所思地走回东屋。 “来,老舅。”赵江把辣椒递给王竹。 “诶,好。”王竹回了声,又激动地和他爸赵山他们说着啥。 赵江自个儿心里想着事儿,把烤得酥脆的辣椒掰碎,扔在羊汤里搅拌,又拿起醋瓶子嘟嘟倒了老些。 和他妈王桂一样,赵江也乐意吃醋,还喜欢这种又辣又酸的滋味,感觉特别开胃。 赵江紧抿着的嘴忽然失笑:他两世加一起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担心这。 自然而然吧,先吃饭。 除了羊汤,王桂还收拾了狍子翻版的“溜三样”。 狍心、狍肝、狍肚儿溜小辣椒,使的文火慢炒,那肉全都炒得发干,外面的汤汁儿全部蒸发尽了,所有的滋味儿都进了菜里。 还有酱的狍子腱子肉,先给卷巴起来,再使大刀切片儿。切出来的大片儿全是如鹅蛋般大小的薄片儿,摆在盘里都是枣红色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还有凑数的熊油滋啦,炸花生米和呛土豆丝儿。 这些全都是下酒菜啊。 大家伙吃喝着,这酒不知不觉就下去很多。 “哥,咱俩喝一个!”向登峰两边脸喝得通红,举起酒杯说。 “好!”赵江也感觉自个儿有点大舌头了,和向登峰碰杯,一道喝下去。 “诶,江儿,和你小姨夫来一个。小姨夫敬你!”任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差点没把杯子里的酒撒了。 “小姨夫你坐下,坐下!”赵江给任卓扯下来,任卓还不等他说啥就干了两杯。 一旁的王竹眯着眼,胳膊撑在桌上,“江儿真是给咱长脸,在全林场前儿露了相。姐夫,你和我姐以后就等着我大外甥孝敬你们,享福吧!” “是啊,江儿以后指定争气。”任卓说。 向志明猛地一拍向登峰,“好好跟你哥混啊。” “哈哈。”儿子争气,当老子的心里当然也开心,赵山咧嘴笑,“也不看看是谁的种!” 赵山也是喝高了,醉眼迷离,看了眼赵江,手指举起点点:“你也就是赶上好时候,我年轻时候打围,在咱林场也是这个。” 他手握在一起,竖起大拇指。 该说不说,赵山打围确实有一把刷子,不然他领导也不能找他打标本。 向志明手搭在赵山肩膀上,“那是!我大哥可是赵炮儿!” “哈哈哈哈。”听到他这样说,王竹仰头笑,“姐夫,我外甥是才是赵炮儿。你去山上找我,打黑瞎子枪还抓秃噜了呢。找咱上山打猪神,也是没干下来。” 赵山鼻子眉毛皱在一起,挤着就要过去,“我看你是喝多了!你还被黑瞎子撵得嗷嗷叫栽雪里呢,没有我,你能下得来山吗?” “说啥呢!我大哥是赵炮儿,没毛病呀!”对赵山忠心耿耿的向志明也是不满地嘟囔道。 王竹鼻子红彤彤的,头朝赵山那边晃过去,“姐夫,要我说啊,你也别上山折腾了。有江儿在,啥牲口打不下来啊。” 赵山两边的腮帮子鼓起来,瞪眼看着王竹。 王竹说的话,就跟劝那些上了岁数的老打围人归隐似的。 可赵山才四十好几,正值壮年,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哪个也不是愿意闲着的主啊。 赵山捡起一个花生米,“啪”得朝王竹脸上扔过去。 “嘿!”王竹后知后觉地举手挡了一下。 一下还没停,赵山又捡起一个,还是朝王竹扔了过去。 王竹蜷起膝盖,又伸胳膊来挡。 “诶,诶!”还算清醒的任卓和赵江忙挡住两人,生怕他们在炕上给干起来。 可赵山一股子蛮劲儿,硬是和王竹一手抓一手,头抵头地卧在炕上。 赵江两手稳住炕桌,让它别被两人整翻了。 “呵呵呵呵……” 身后突然穿出来一声低沉的笑,给赵江惊得都是一弹,也吸引了赵山他们的注意力。 他回头就看到向登峰揉着脸在笑。 “你整什么死出!快给咱小舅抬那边去。”赵江喝道。 向登峰头冲赵山一抬,又转头冲向志明一抬,嘴角似抬非抬的。 看上去就非常的……欠揍。 赵江心里一咯噔,这小子好像喝嗨了。 向登峰一喝醉,就容易说胡话。 他心里暗道不好,想给向登峰的嘴给按住,却是来不及了。 “爸,大爷……你俩还进山拜了山神爷呢。”向登峰身子往后一带,“你们杀不了大爪子,我哥杀了。” “那你们以后打围,还能说求山神爷老把头开门吗?是不是得拜我哥呀哈哈哈。” 赵江:…… 他看着乐呵的向登峰想道,好嘛,兄弟,这真是你自找的。 赵江眼里流露同情和悲哀混杂,看了眼乐呵的向登峰,扭头是沉默和喝红了脸,面色愈发阴沉的赵山和向志明两人。 王竹直接在炕上睡着了,任卓张着嘴有些吃惊地盯住向登峰。 “爱莫能助啊。”赵江胳膊一使劲儿,给炕桌抬起来挪开,悄然退至一旁。 向登峰把自己说乐了,周遭却没有笑 声响起,“你们咋不笑啊?不好笑吗哈哈哈。” “志明!”赵山松开王竹喝道。 “啪!”向志明红着脸吐出浓郁的酒气,一把子把腰间的皮带抽了出来,对折把在手间。 向志明一把提起他家老儿子的衣领,给摔在炕上,皮带抡圆了发出“咻咻”的破空声招呼上去。 “诶,爸?爸!!!”向登峰疑惑的声音很快变成带着哭腔的哀嚎。 赵山那边鼻子出气儿,盯着赵江,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他要重振赵山威名! 第162章 《我的杀虎英雄哥哥》 “江哥,救我!”一皮带下去,向登峰的眼神瞬间就清明了。 赵江耸着肩膀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妈!妈!救我!”眼见求援不成,向登峰仰着头忙慌冲屋外喊。 “你还叫!还叫!”向志明喘着气,给向登峰按在炕上爆锤,皮带一下一下地抽在身上。 “唉。”赵江屁股挪了个窝,现在屋里还算清醒的也就他和小姨夫任卓了。 “江儿,不去拦拦吗?”任卓担心地问道,“你向叔喝了酒,这打起来不收力啊。” 向志明和赵山俩人都是归楞的,这手上的劲力大的很。 “不用。让他长长记性,这嘴欠的。”赵江笑道,用筷子夹了片儿狍子溜三样,“小姨夫,咱继续吃收个底,这还剩好多呢。” 任卓喝酒看戏,皱着眉头还是有些许担忧的样子。 “没事儿小姨夫,咱这屋动静这么大,我妈她们过会儿就得过来。”赵江乐呵呵地说,“咱喝一个。” “诶,好。” 果然,没过几分钟,向登峰的鬼哭狼嚎就传到了西屋,传来噔噔的脚步声。 “咋了这是!”王桂她们跑过来,就看到向登峰趴在炕上流眼泪,呜呜的。 向家就这一个老儿子,方婧看得心疼,上前一把给向志明手里的皮带夺下来,“干啥呢!打儿子这么凶!” 闻到他的酒味儿,方婧皱了皱眉头,看一眼酒桶:“这是喝了多少啊。” “兄弟,孩子大了,可不能这么打啊。”王桂劝说道。 一阵好说,才给向志明劝下来,向登峰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赵江一扭头,却看到红着脸的他爸赵山,眼睛斜斜地盯住他。 赵江心里一咯噔:他爸这又是在琢磨啥呢? 众人一起把残局给收拾了,又拿了些烀好的肉,各自回家。 赵江给褥子铺好,把喝得迷瞪的赵山挪到炕上,撵好被子。 赵山嘴砸吧着,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啥。 赵江好奇地凑过去听,“赵山……猎帮……赵,炮!” 他爸这是心里落寞了啊。 说完,赵山嘴巴还咧起来,发出嘿嘿的笑。 “瞧你爸那死出,喝酒又没把个量!”王桂没好气瞪了一眼赵山,“江儿,等你妹洗完,你也赶紧去。” “好。妈,这个给你。”赵江想起钱还在自己身上,掏进兜里,给屯部奖励的钱拿了出来,交到他妈手上。 一共两百,分给凌定厚、付建军和曹永一人二十,还剩一百四。 “还是我儿子好啊。”王桂笑着,把钱一叠对折,又塞回到赵江裤兜里,使手拍了拍。 “江儿,年后你也是要工作的人了,自己得留点儿钱。”王桂说道,“但你别去乱用啊,不好的地方咱不能去。看个几圈牌啥的行,别玩上头了,不兴和不三不四的人玩哈。” 现在农忙时节过了,地里没活,不少人闲在家里没事儿,天天聚堆儿打牌。 有些人玩的还大,能把一年赚的都给栽里头,甚至还欠别人钱。 赵江点点头,笑道:“那不能妈,我也不好这个啊。” “妈知道,告你下。”王桂说道,“儿砸,你看啊。你赚的钱,妈都好好在后面炕琴里放着,给你盖个大大的房子,住进去舒舒服服的……” “不是妈,你等会儿。”赵江伸出手摆摆,打断王桂,“啥时候定的就要盖房子啦?” 而且他妈说的不是他们一家住进去,单指的是赵江。 “诶,早晚的事儿!早盖你也好早成家啊!”王桂摆摆头,“等你结婚了,你妹兰儿还大,难道让人家姑娘伺候一家啊?” 有了新房,俩口子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姑娘进门前也放心啊。 “不是妈,我啥时候又要结婚了?”赵江都要被他妈给绕进去了。 “你甭管!这办起来都快。”王桂应该是被方婧他们给说到心里去了,想赶紧给儿子找个对象,她也好早点抱大孙子。 “那不行啊妈,我得给你养老啊。”赵江连连摆头,“先不说别的,这样屯里人得咋看我啊。” 现在的规矩是家里父 母和哪个儿子住一起,那就是这个儿子养老。 王桂就赵江这一个儿子,可不就是他来吗? 这分开住,就是分家了,各过各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唯一的儿子和父母分家,可不就得被说道吗? 传出去,不管怎么解释,别人都不带信的。 这话头要是进了林场,给赵江扣一个不孝不养的帽子,他还咋混啊。 “那不急啊,等兰儿考出去,或者成家了,我再来和你住不就是了。”王桂脱口而出,显然都是事先想好的。 现在住的这房子,还是王桂和赵山结婚时候盖的,住久了有感情,王桂也是有些舍不得搬走。 她又觉得儿子结婚,必须得盖房。 “妈,这些都是你自个儿琢磨的?”赵江皱着眉头问。 “你爸找我商量的。”王桂说,“我一听,觉得还挺有道理。” 赵江扭头看了眼卧在炕上的赵山,撇撇嘴:他爸这是在想弄啥啊? “妈,你别净听我爸瞎说。我是要在你跟前儿伺候的。”赵江说。 听儿子的话,王桂乐了,“呵呵,爸妈这岁数,还不需要你照顾。” “诶,要不妈找找李婶子,去趟石家,问问意思?”王桂凑到赵江面前说。 像现在结亲家,不能主动上门,都是要靠媒婆来走动。 那十里八乡所有适龄的男女,都记在她的脑子里。 要是想结婚,就得主动找人家,成了的话,媒婆也能拿份儿礼钱。 而福林屯这片,唯一的媒婆就是李婶子。 “哥,我洗好了。”赵兰用毛巾擦着头走进来。 “行,妈,那我洗洗睡了。”赵江说着就要走出去。 “诶,江儿,妈问你的事儿你想想,给个准话啊?”王桂拍了下赵江。 “嗯嗯。”赵江含糊不清地答应了句,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这孩子。”王桂撅嘴摇摇头。 她回身看到睡在炕上的赵山,翻了个白眼,踏上炕之后,冲他露外面的屁股来上一脚。 睡梦中的赵山身子一震,皱着眉头嘀咕了句:“打冒了……” 一听到这话,王桂嘴一抽抽,咬咬牙。 她俯下来,“啪”的一巴掌打在赵山的脸上,顿时出现一个红的巴掌印。 接下来的几天,赵江就好好在家休息,没事儿到屯里人家串串门。 “来,吃。”赵江手里拿着割下来的狍子腿肉,放到手上。 老黑狗摇着尾巴,把头一歪,叼起来就坐到一旁嚼起来。 这狗虽然和其他狗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对主人还是非常通人性的。 小牛的伤也好透了,赵江给它从屋里放出来,牵回自个儿的狗窝。 老黑狗另做了一个,没跟大青龙它们搁一边,放到了院子的对角。 “总叫人家黑狗也不是个事儿,得取个名字啊。”赵江想到,“取个啥名儿好呢?” 赵兰今天没上学,搁屋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 这快要期末了,赵兰在家也没闲着,刚写完一套试卷。 “小花,来。”赵兰蹲下来,小花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小狗正是爱玩的年纪,赵兰使手指逗弄。 小花估计是牙痒痒,张着嘴试图去咬住活动的手指,赵兰不断收起。 小花真把赵兰的食指咬在手里了,下的力也不重,还用舌头舔舔。 “花儿,疼!”赵兰嗔怪地说了句。 小花可能不懂话的意思,却能听明白人的语气,当即就把嘴松开。 赵兰抬起手,作势要打。 小花身子一翻,四条腿蜷起来,露出肚皮歪头看着赵兰,嘴里发出委屈的声音。 狗都认错了,还整出这种委屈样儿,赵兰哪舍得下手? “臭小花!”赵兰手整个盖在它脑袋上,使劲地揉。 “兰儿,你给它取个名儿。”赵江想不出来,冲老黑狗一指,“听着厉害点儿。” 赵兰眼睛一亮。 她早就想能自己给狗取个名儿了。 “嗯……”赵兰想了想,“叫黑妞吧!” “啥呀!”赵江回道,“它公的!取这名字能乐意了?” “那咋了?”赵兰不服地起身,“这多有意思呀。” “我看还是叫黑豹吧。”赵江说,“听着威风。” “哥,你和爸一样,取名都是啥虎啊、豹的,没点新意。”赵兰撇撇嘴,“屯里不知道多少狗能叫这名儿。” “那你还问我,让人家自己选!总行了吧?”赵兰说。 赵江点点头。 “黑豹!黑豹!”赵兰冲老黑狗喊,它低头吃着肉没反应。 赵兰又改口道:“黑妞,黑妞!” 刚把嘴里最后一口肉吃完的黑狗舔了舔舌头,把头一抬,看了眼呼唤着的赵兰。 “哥,你看!它喜欢这名儿,就这么定了。”赵兰拍手跳了下。 “行……吧。”赵江苦笑了下,又喂了条肉到它嘴里,“你以后就叫黑妞了。” 没办法,谁让他宠妹妹呢。 “呜……汪。”一旁的小牛注意到赵江在给黑妞喂肉,四条腿撑在地上,翻起嘴唇露出犬齿,发出威胁的低吠。 这是吃醋了呀。 黑妞抬头看了它一眼,张开嘴打个哈欠,趴在地上嚼起肉来。 这狗还真是个极端,赵江记得在山上遇到它撵鹿的时候,也是不爱发声儿。 但到了近前儿,扑起来就是一口,咬大青龙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狗纯下黑口的。”赵江想到。 这种习惯有好有坏,好的是不容易惊起山牲口,冷不丁地扑上去。 坏处就是不太能聚群,呼喊狗帮,就算香头好也少了点大头狗的意思。 也不知道上个主人到底是咋把它拖成这样的。 “好啦,好啦。”赵江赶忙走过去安抚小牛,“你都吃饱啦,还叫呢。” 小牛肚皮圆滚滚的坠下来,赵江第一个就是先喂的它。 这么多条狗,就跟家里孩子似的,当爹妈的难免也是有偏爱的。 小牛两条腿攀在赵江的膝盖上,头使劲往前儿凑,想用舌头去舔赵江的脸。 它刚吃完肉,嘴上都是油,赵江赶忙伸手阻挡。 这有段时间没上山,可把小牛给憋坏了。 “行啦,行啦,今天就带你上山,杀黑瞎子。”赵江说着站起身来。 他打算今天牵着狗,先去福江屯,让郭叔给郭岳上上课,然后就去山上把那头惊出仓子的黑熊给打了。 冬天出仓的黑瞎子不会睡到原位去,是步步奔高岗,而且定下来的时候要绕大圈。 那黑瞎子窝在哪儿就没有定数,必须牵狗示警。 也不知道小牛是听懂了哪个关键词儿,一下就蹦老高,搁原地转圈。 赵江笑着看了小牛一眼,又去瞅大青龙,手冲它一指:“今儿你也得上山。” 没指望大青龙能出多少力,想让它开第一口没那么容易,至少看看小牛是怎么干活的。 这回就不是上次最原始的以人拖狗了,而是让头狗拖狗。 “哦对了哥,我的作文被老师表扬了,让我当全班面前念呢。”赵兰突然想到说。 “许老师还说,要把我这篇作文送到报社去参赛呢。”赵兰呲牙笑道。 “是吗!我妹可真是这个!”赵江竖了个大拇指,“写的啥呀,能给哥看看不?” “我写的就是你呀哥。”赵兰最后揉了揉小花的肚子,往屋内走,“你进屋看。” “写的还是我?”赵江惊奇,“你不能写你哥爱睡懒觉啥的损我吧?” “哪有!你进来看就知道了。”赵兰笑嘻嘻地招手。 赵江跟着妹妹走进东屋,赵兰把书包从炕那头扯过来,翻出一个作文本儿,刷啦啦翻到后面,用手一指:“喏!老师说我写的情节生动,感情真挚。” 赵江好奇地凑过去,看到了赵兰娟秀的字迹写成的作文标题,表情忽的一愣。 赵江轻轻念出声儿:“《我的杀虎英雄哥哥》……” “哥,我把你讲的都写进去了。”赵兰说,“这素材其他同学可没有。” 赵江看了遍,大体上是大差不差,就是有的地方略显夸张。 “你懂啥哥,这叫创作上的加工,作文就是要这样写的。”赵兰把本子从赵江手里拿过来,指在老师的评语上,“你看,老师还夸我用词生动呢。” “好,那哥也算没白上山。”赵江笑道。 等吃过午饭,赵江换好上山的装扮,牵着小牛和大青龙,就去找向登峰汇合,一道往福江屯走。 第163章 陷进姑娘的窨子呀 现在家里的狗越来越多,早上做它们的饭都要放小半锅的土豆烀熟,再撒上盐面子搅搅。 一天天的,这消耗是不少。 一般的打围人家,家里也就两三条狗。 但赵江能是普通人家吗? 土豆和倭瓜不够喂,就上肉呗。 如今赵江狗帮,家里小牛、大青龙、小花和黑妞就已经四条了,还没算上没领进家门的进财。 “还不够。”赵江看着在前头东闻西嗅的两条狗。 赵江想的是,起码得把自家狗帮壮大到十头。 而且个个要拖成打硬仗的狠狗。 这要是成了,撒开绳子放浩浩荡荡的狗帮进山,就是上了三百多斤的炮卵子怕也是不够看的。 黑瞎子就更不消说了,一冬天能干个十几好个。 就是遇到老虎崽子,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那么多狗,每个来上一口也给掏碎了呀。 光是想想赵江心里就火热。 既然知道未来会收枪禁山,那当然要趁着时间好好打围,打的尽兴,要玩就玩大的。 赵江摸了下耳朵,嘟囔了句:“怎么一下感觉耳根子这么热呢?” “有姑娘心里念叨你呗江哥。”向登峰肩头撞了下赵江,嘻嘻哈哈的。 “少来!”赵江笑着怼回去,眉毛一抬,冲前头路口一指:“诶,那不是咱屯的吴莹莹吗?她在这儿干啥。” 向登峰脸上笑嘻嘻的表情一下就收了,挺直腰,两个手也不知道干啥在裤腿拍拍,有些慌乱地抬头看,显得特别忙。 “哪儿呢?哪儿呢?没瞅着啊。”向登峰急切地说。 “就在那儿啊,你没看到吗?”赵江还伸着指头冲前面指。 “没啊,哪有人啊。”向登峰疑惑。 “江哥?”他一回头,就看到赵江憋笑的样子。 他顿了下,耳朵和脸慢慢爬上红色,赶着就去追打赵江。 “不带急眼的啊!”赵江边跑笑说。 “哥,你看前面是谁?石组组长和他闺女。”向登峰眯着眼说。 “甭想骗我。”赵江笑着说。 向登峰停下脚步,把住赵江给他一转,“没骗你江哥。” 赵江一看,还真是石关明和石慧走在前面。 前面的大青龙和小牛都是远远的头一扬,就叫着冲前面跑去。 “谁家的狗啊?看狗看狗。”石关明的声音传过来。 赵江连忙带着向登峰跑过去,给狗控住了。 狗一见来人主人认识,也就不会去找无趣。 “石叔。”赵江和向登峰跟他打招呼。 石慧站在她爸身后,互相笑着点点头。 石关明把手里拿的文件一扬起来,“回来拿东西,你别说赵江,我正要上你们屯去呢。” 看到石关明乐呵地看着自己,赵江就知道肯定和他家有关。 “来,石叔。”赵江拿出香烟,给石关明点上,他和向登峰没抽。 “有啥好事儿就告我呗石叔,我哪想得透啊!” “哈哈好。”石关明左手把住一叠文件,右手拿住一角给展开,露出里头一张红艳艳的纸。 赵江一瞥,就瞅到了他爸赵山和他向叔的名字,关键是那纸张下头还盖了林场的章。 赵江和向登峰两人瞪着眼对视,向登峰的嘴咧得老高;“我爸和我大爷要升啦?” 那天杨局注意到赵山,儿子在台上领奖,表情却很淡定,跟韩一松提了一嘴。 韩场长回去看,这才发现赵山还真是个人才。 楞场常有受伤请假的,但赵山管的那个组,这么多年了,受伤的最少。 而且每次完成任务的时间也早,拿过几次小组标兵。 “嗯,以前确实没太注意到。”韩一松的重点,光放到出岔子的地方了。 他又把其他人翻了翻,注意到向志明也是如此。 韩一松也记得这个人,那次打炮卵子的时候,向志明就跟在赵山身后,两家关系显然很好。 于是,算是借上赵江的东风,赵山和向志明一改前世干归楞到退休的轨迹,成了坐办公室的装备部 员工。 装备部划在后勤里,枪和子弹也在林场装备部的管辖范围内。 平时子弹拿去打了都没事儿,只要在拨下来的时候,找科员买点儿就行。 冬不受冻,夏不挨热的,是个安稳的岗。 要是让赵山和向志明知道得乐死,这个岗只要和人混好关系,有人帮忙给领东西,几天不去都没啥事儿。 而且虽然不多,但工资也能往上涨点儿。 向家刚开始可能不明白为啥,赵江也不会主动去说,但时间久了,赵江相信他向叔肯定知道这个人情。 “看到了哈?我上你们屯部,交给梁晓民去。”石关明看了眼手表,“这个点了,我得快些,不然赶不上林场的班车了。” “不说了啊江儿,登峰。”石关明挥挥手冲前加快脚步,又扭头说道:“慧慧,你就从这儿回家去吧。” “爸!”石慧喊了声,石关明显然是没听到,渐行渐远。 石慧对赵江他们笑着摇摇头,挽了下头发:“想问问我爸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赵江他们去福江屯,石慧回鹿鸣屯,这前头的道顺路的。 向登峰原本站位在中间,他眼睛看了眼赵江,不动声色地一退,就让赵江和石慧挨到一起走道了。 石慧微微垂头,两个手叠着放在前面,嘴角轻轻地扬起。 赵江的眼睛不太老实,时不时就会往石慧那边看一眼。 石慧扎了麻花辫儿,有冷风吹着,鼻尖和脸蛋都是红红的,微微张嘴,呼出一口白气儿。 远方的太阳染开,照在皑皑白雪地上,和石慧扬围脖时,抬头露出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 “真好看。”赵江心里想,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石慧比赵江矮半个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冷,脸更红了。 三个人也没聊啥,就是扯闲话,赵江也没太记住谈话内容,就觉得石慧的声音脆生生的,和冬天的苹果一样,甜沁沁的。 “赵江,你家有没有多的熊鼻子磨成的粉?”石慧问道。 赵江秋冬打那么老多黑瞎子,熊鼻子和波棱盖都收在家里,有的是。 “有呀。”赵江点头,“你要的话,我这几天就上你家送去。” “谢谢了,我二姑,她犯癫痫,屯里没找到现成的。”石慧说。 熊鼻子在红砖上晒干磨成粉,和热水服下,能治疗缓解癫痫。 等到分岔的路口时,石慧走到前头,背着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来看着赵江。 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没等赵江提醒,向登峰就往前走:“江哥,我去前面看着狗去。” “赵江,前天李婶子到我家来了。”等向登峰走远些后,石慧说,“我没答应,让我爸挡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赵江回话,石慧看上去亮晶晶、湿漉漉的眸子瞥了眼赵江,把头一低,转身就小跑起来。 她按住胸口,感觉胸膛里的心扑通扑通的。 如果不是赵江老偷看她,如果不是赵江想都不想就答应给她熊鼻子,石慧是不会对赵江说最后这句话的。 “呼。”石慧跑出去老远才停下,喘着气拍了拍自己红烫的脸。 这姑娘胆子是大的。 而赵江,此时还愣在原地。 刚才石慧回身前,与她眸子的一触,赵江感觉自个儿的心脏一下漏跳了一拍,跟蹲山神爷突然冲他蹿来一样的感受。 “江哥?人都走啦。”向登峰走过来,把头低下,从下往上看赵江。 两条狗也是歪着头,盯住发愣的主人。 “我是陷进她下的窨子了,逃不掉啦。”赵江嘴角一扬,一下把住向登峰的胳膊,脚下使了个绊,给他摔到雪地上。 两条狗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汪汪地叫起来。 “江哥,你偷袭!想摔跤是吧哈哈。”向登峰笑着,也给赵江拽下来,俩人卧在雪地上。 小前儿就老这样玩。 “回家就告我老娘,找李婶子上门说媒!”赵江从雪地上爬起来,捏了个雪球就冲向登峰砸过去。 向登峰也不甘示弱,兴致勃勃地攥了个两拳头大的雪球,向赵江砸过去。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将调往武装部的赵山,还在惦记着儿子的狗。 “我得养狗。”赵山干着活想,“有小牛在,啥狗都能拖出来。” 他打的是“借”小牛的主意。 老子借儿子,不就是随便使。等上山时间久了,小牛和他熟络了,就好出活。 “还能让这臭小子占牢‘赵炮’的名喽?”赵山哼哼道,瞪着眼回头,正碰上他的大徒弟代源。 “哎哟!”赵山瞪着的眼可把他吓了一跳,代源说:“师傅!吓我一跳,来喝水。” “嗯。”赵山接过水壶,里面是代源从暖瓶里打的水,和温水兑了,能直接入口。 赵山喝了一口,手背一抹嘴角的水,往左右看了看,小声地对代源说:“源儿,你跟我来。” “弄啥啊师傅?神神秘秘的。”代源没整明白,小声地问道。 “你跟我来就是了!”赵山没回他,挥手招招,带着代源来到两堆木头的中间。 赵山眼睛往前后瞟了瞟,对代源说:“你背过去。” “诶。”代源点头,背过身去。 赵山松了裤带,把塞裤里的衣服扯出来,把左边裤腿给翻了过来。 这裤子除了侧面露在外面的两个兜外别有春秋,这在内侧挨近膝盖上头还有个额外的小兜,是后加的。 这布料选的颜色和裤子本色大差不差,哪怕是在盆里洗衣服打湿了也看不出来。 这针脚细密,四四方方,只留了一个一指长的小缝隙。 “不许回头看啊。”赵山蹲下来,又对大徒弟念叨了句。 “嗯。”代源是赵山一手带出来的,很听师傅的话,但今天这样,还真是头一次,他心里也犯嘀咕,“到底是在弄啥啊?” 他光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赵山蹲下来,左手在小兜底部一推,右手顺赶着将东西往小缝隙赶。 一卷钱就从里面冒了头。 看到钱,赵山露出笑来。 他给钱攥在右手里,提起裤子,又给衣服塞回去,裤子往上提提系好皮带,原地轻轻蹦了蹦。 “好了。”赵山说道。 代源回头,就看到赵山手里拿着一卷钱。 赵山展开,“这里啊有七十六块五毛一分,你帮我存着,要用的时候我找你拿。” 这钱是有零有整还带钢镚,赵山在手上查了两遍,确认数无误,递到代源的手上。 他数这么清楚,是怕弄错了,少的部分他大徒弟直接给他补了,代源实诚,也不会说。 “好师傅。”代源点点头,拿过钱也没数,直接就塞到了兜里。 他犹豫了下还是问,“师傅,你拿这钱打算干啥啊?” “买狗!”赵山脖子一仰。 这么多钱,算是赵山全部东抠西抠,从王桂指缝里流下的钱里好不容易攒住的。 再攒点儿,就够买头狗了。帮腔子是随便买。 赵山想着,等赵江结婚搬到新房子去,那院子就空出来随便他养狗,自己这几年就给打围捡起来。 想到代源上次直接上门,暴露了他没上班去打围的事情,赵山补充了句:“碰到你师娘,这事儿别告诉她啊。” 代源歪了下头,“师傅,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你钱都放我这儿了,还能让师娘知道啊?” 他师傅平时聊天,显得家庭地位好像很高似的,真实情况代源多少还是知道的。 “嗯。”赵山点点头,看着远方的大山想到:“可不能让这小子比下去。” 打围人四脚朝天还是干,有句话赵山藏在心底:哪有老子让儿子比下去的道理! …… 等赵江和向登峰带着狗到了福江屯,走到郭岳家时,正好赶上郭鹏飞往家走。 “郭叔!”两人齐声喊。 “快,进屋。你们婶老念叨你们呢。”郭鹏飞笑着带两人往里走,“赵江,几天不见,你就成杀虎英雄了,了不得啊。” “现在是不是也该叫你小赵炮啦?哈哈”郭鹏飞乐呵呵的。 赵江连连摆手,“这还有猪神没干呢。” 听到外人的人声,郭沧打开 门,眯眼探脑袋出来看:“谁啊?” 一见赵江,郭沧的眼睛就睁大了,赶忙上去抓住赵江的胳膊,“快,和我讲讲,你是咋杀的那山神爷的。” 郭沧扭头冲后面屋子喊,“黄芬,俩好孩子来了,赶紧给倒杯热水啊。” “好!”黄芬回道。 一见屋,就看到郭岳坐在炕上。 往常早就冲出来迎赵江的他,今儿腔都没敢开。 家里人显然不知道,他背着上山,杀黑瞎子仓杀冒的事儿。 “怎么不叫人啊?”郭沧拍了下他。 “江哥,向哥。”郭岳颇为心虚地打了招呼。 迎着赵江笑呵呵的眼神,郭岳身子不自觉得一颤,咽下口水。 第164章 嗜赌 郭沧急着知道山神爷的事,没注意到郭岳跟往常不一样,拍拍炕:“快上来,好好讲讲。” 黄芬端着水进来,放到炕桌上:“我听屯里说,在台上领奖状,那是露大脸了。” 郭鹏飞拍了拍腿,上了炕,挪到赵江旁边,点燃一颗烟:“林场领导说,这回韩场长……” 他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然后郭鹏飞拍拍赵江:“江儿,你以后在林场可是好混了。” 没等赵江回话,郭沧就打断了自己的儿子,他对这些可不感兴趣:“啥有的没的,你上山打的老虎啊?快让赵小开口!” “我这就讲。”赵江笑笑。 赵江从圈山场、活抓狍子、挖窨子开始讲,讲到下雪时,大爪子突然从背后扑过来。 郭沧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郭岳原本在角落,也是忘了怕,膝盖跪在炕上爬过来听。 黄芬也是穿着围裙听热闹。 讲完后,赵江喝了口水,“也是看点运气。” “江哥,这种招也只有你想的出来啊。”郭岳说道。 他心里想着,都这么久了赵江都没开口提他,那和胡大哥上山杀黑瞎子的事儿估计还没暴露。 郭岳心里就安定了些。 就在他心缓时,赵江头一扭看向他。 “岳,收拾下,待会儿带你上山杀仓子啊。”赵江笑眯眯地说。 郭岳心一突突。 这孩子不会撒谎,支支吾吾道:“江哥,今天我身体不太舒服……” 黄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给郭岳的身子正过来:“哪儿不舒服啊?中午不还吃了三碗饭吗?” “是啊,你不老盼你江哥带你去杀仓子吗,怎么到眼前儿不去了?”郭鹏飞抽着烟说。 “不能是怕了吧?”赵江凑过来,笑眯眯地盯住郭岳。 郭岳咽了下口水,只能硬着头皮说:“也不知道咋的,就是有点儿不得劲。” “啊,那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吧。”郭沧说道,“杀黑瞎子开不得玩笑。” “行,那待会儿我和你向哥就上去杀仓子啦。”赵江说。 郭岳原本呼出一口气,觉得滑过去了,但表情一下僵硬了。 赵江和向登峰是抱着杀仓子的准备上山的,但实际上黑瞎子已经出仓成走驼子了,指不定在哪儿趴着。 要是赵江俩人警惕性不够,出了事儿可咋整啊? 赵江捡着桌上的软枣子和山葡萄来吃。 这俩都秋天时候上山摘的,被老秋时霜打过后,山葡萄和软枣子滋味都成了酸甜。 搁后屋的大缸里冻上,上面用雪冻住,要吃的时候就拿回来在水里泡上,化得很快。 他看了一眼郭岳,这小子脸上低头玩着手指。 只见郭岳头猛地一抬,脸上竟有几分悲壮。 “江哥,那黑瞎子……已经不在仓子里了。”郭岳说。 “啥?你把仓子告诉别人去杀了吗?”赵江问。 郭岳摇摇头,不敢去看他爸,声音低低的:“你们上山杀老虎那天,我找的胡大哥,我俩一起上山去杀的。” 这屋里的人,除了赵江都盯着郭岳。 郭沧眯着一双老眼,郭鹏飞的眼睛里都是火。 黄芬已经看着炕上,在找什么东西了。 “你不说那天去溜达下吗?溜达到山上啦?”郭鹏飞问道。 “那黑瞎子呢,杀下来没?”郭沧问。 郭岳头又是一低:“没,杀冒了。” 他看着赵江,“江哥,胡大哥被黑瞎子抓了,我给他抬下来的,现在肯定还在炕上躺着呢。” 赵江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去过他家了。” 郭岳露出茫然的表情,嘴巴微张看向赵江:“啊?” “混账小子!”黄芬一把扯过立在炕尾的扫帚子,这是在睡前扫炕上的东西,再铺褥子和被子使的。 她一腿跪在炕上,伸手就用扫帚去打郭岳,他们家唯一的老儿子。 后者腿和手缩着,退到墙脚,“妈,妈!我错了!” 郭鹏飞知道赵江是好心,告诉他们家这消息,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要是 旁人,不关心的,谁专门来说一声? 郭岳也大了,所以黄芬打的时候没往脸上招呼,就是对着腿和胳膊。 这冬天,哪怕是在屋里,有时候也是有些阴冷。 所以郭岳穿的薄袄子,也抵消了不少力道。 “妈,我知道错了!”郭岳叫着。 这么多下抽过来,还是疼啊。 而且赵江和向登峰站旁边,郭岳感觉有些丢脸。 郭鹏飞上前拦住黄芬,“算了算了。” “你就惯着他吧!”黄芬愤愤地说。 就在郭岳松了一口气时,就听到他爸悄声说:“晚上我来打。” 郭岳的表情一下就拉下来了。 “你俩咋杀的黑瞎子仓?”郭沧问,“你给讲讲。” 他想到昨天上仓房翻东西,发现少了挺多钢丝绳套的。 家里郭鹏飞又不打围,那就只能是好大孙使的吗。 等郭岳磕磕巴巴地说完,屋里的反应和那天赵江听胡华清讲的一样。 郭沧愣了半天,没忍住笑出声:“这爷们儿……” 该说不说,从技术上来讲,胡华清的办法还真提高了不少安全性,听上去也稳妥。 就是碰到枝条断了。 要是胡华清不那么嘚,早点儿劈几下,也不至于跟黑瞎子比爬树。 “人还说这招叫,黑瞎子上吊,踮不着脚呢。”赵江笑说。 “啧。”郭鹏飞呼出一口烟,轻轻点点头:“人才,真是人才。” 赵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拍了下向登峰,两人起身:“郭叔,那我和登峰就走了啊。” 那黑瞎子待的地方还挺远的,得抓紧上山了。 “好,小心点儿啊。”郭鹏飞说。 和郭沧他们点头示意后,赵江两人就带着狗走了。 只是走在半道上,就听到后面传来气喘吁吁的喊声:“江哥,向哥!等会儿!” 郭岳跑过来,手放在膝盖上直喘气。 “江哥,我和你们一道去。”郭岳抬头说。 赵江提了提枪带子,“你爸同意了吗?” “没。”郭岳摇摇头,“江哥,你就让我跟着吧。” 这小子心里害怕,刚才回屋换好上山行头,趁着没注意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车钥匙在他爸手里,所以出来也没开上车。 郭岳把白大褂往身上一披,看样子是铁了心跟着赵江。 “东西拿着。”赵江一笑,也没多说啥,把挎兜和野猪皮滑雪板都交给了郭岳。 “好嘞!”郭岳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接住,他江哥这就算答应了。 赵江每次上山打围,滑雪板都会多带一副,怕的就是坏了或者在山里弄丢了。 正好拿给郭岳使。 他们在屯里走时,迎面走来一个留山羊胡的五十多岁男人。 “郭岳,这是去哪儿啊?”他问道。 郭岳就跟没听见一样,照样往前走。 那人见郭岳没理他,也不恼,嘿嘿一笑就走了。 向登峰回头看了一眼:“郭岳,这人谁啊?打招呼你咋不理。” “哼。”郭岳哼了声,“屯里叫他汪秃爪子,没几个人乐意搭理。” 汪秃爪子,这个外号是因为他特别瘦,每次打牌时,伸出来的手枯的,等到输钱的时候又抠得特别紧。 这人和赵山、郭鹏飞他们一辈,但活到这个岁数也不干正经事,唯独好赌钱。 害得大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钱娶媳妇,日子过得可苦了。稍微挣点儿,就能让汪秃爪子偷了,糟蹋在牌桌子上。 三十多岁还没成家,在这个年头,妥妥的大龄剩男了,一般都是身体上有残缺。而汪家儿子,纯纯是摊上一个缺德的爹。 “屯里没人跟他玩了,他就到镇上、城里去玩。”郭岳摇摇头,“上回还是我们屯长去赎的人呢。大家给他压到屯部,多少回了,哭得啥样,保证不再赌,我们好几次以为是真的。” 郭岳一拍手:“没用,过段时间,照样去。然后谁也不管他了。” “爹这样,他儿子都不跟他翻脸?”向登峰不敢相信。 郭 岳叹了口气,“汪大哥妈走得早,从小跟着他爸过的。汪大哥一怪他偷钱,汪秃爪子就拿剪刀抵到脖子上,说他不孝,一把屎一把尿给他拉扯大不管老子。还说就算他这样,哪家媳妇敢进家门。” “我妈说,实际上他压根儿没怎么带过孩子,都是屯里人实在看不过去,大家互相照顾着长大的。”郭岳愤愤地说。 “这么丢份儿?你们屯里还有这种人啊。”赵江说。 这种人要是走出去,别人知道是福江屯的,给外面误会屯里都是这种人。 那福江屯以后小伙子都不好娶媳妇,姑娘也不好嫁,怪不得没人乐意搭理汪秃爪子呢。 “都活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在乎啥啊。”郭岳说,“江哥,向哥,他看到你俩脸了。要是下回路上碰到,搁你们借钱,别管啥理由,千万别给。” “他连晚辈也要借,上回谁家娃娃,拿五毛去买糖球,都被他给拿走了。”郭岳说。 “他儿子够倒霉,摊上这么个爹。”向登峰啧了下嘴,“要我爸这样,我和我妈一起用皮带抽他。” 向登峰是代入了,都恨得牙痒痒。 赵江笑着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混杂了私人情绪,也不怕被他向叔听见。 “是吧?我也是说。”郭岳说。 赵江一抬眉,憋着笑又扭头看了他一眼。 三人一路往南边走,到了高山脚下,就套上野猪滑雪板,给绳子和鞋带系在一起。 滑滑雪板,其实就是要掌握那种身体的平衡。 就和在冰上出溜滑出去一样。 有了上次的经验,三人这回适应得很快,速度快了不少。 等快到黑瞎子原本蹲仓的地方,赵江把手一举,示意停下。 他给滑雪板收了,又把两条狗的链马扣给松了,把大青龙和小牛放出去。 小牛把头一抬,鼻子一抽抽,就撒腿往外奔,边跑还边叫。 这么快就开声了,说明黑瞎子就在这岗子上面。 大青龙回头看了一眼赵江,赵江挥手冲它喊:“去,去!” 大青龙这才跟着小牛后面跑出去。 “哥,这家伙还得再拖拖啊。”向等峰说。 “嗯,不急,这才算第二回上山。等它明白打围是咋回事儿就乐意干活了。”赵江完全不着急。 赵江和向登峰把手里的枪检查了一下,就领着郭岳往仓子走。 “挺干净的啊。”到了仓前,赵江回头冲郭岳说了声。 既没有火堆的痕迹,也没有踩道。 那仓子底下,除了一点儿胡华清留下的血迹,就是翻腾的白雪。 郭岳挠了挠头,脸有些红,很是不好意思,想着:“早知道不听胡大哥的了。” 赵江叹了口气,“不管因为啥,杀仓子就必须得留后手,给树、道、火堆都收拾出来。要是你们准备了,胡大哥早点跳下来,绕着跑,说不定都不用躺炕上了。” “我记住了江哥!”郭岳哪里还敢说啥,接连点头。 赵江踩着沙沙的雪往前走,在雪地里瞅到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弯腰去看,是把镜面大斧子,也就是胡华清从树上落下来的那把。 赵江给它收好,回去好还给胡华清,这斧子造价可比普通的斧子贵上不少。 “走,继续向上。”赵江冲上面指了指,“机灵点。” 现在小牛在开声,但听着比较舒缓,这就是还没碰上黑熊,不用着急去追。 等叫声变得急促了,赵江才打算加快脚步。 除非掏到痛处,或者碰到年轻的黑瞎子,两条狗也不太能定住黑熊。 他们掐着枪继续走道,向登峰乐呵呵地说:“江哥,我大爷和我爸都升了,回去咱妈肯定老高兴了。” “嗯呐。”赵江点点头,这段时间好事不断,挺顺的。 除了偶尔他爸赵山招惹王桂外,他妈每天都乐呵呵的,家里伙食也比以前有营养多了。 不然他妈还能嫌弃上赵山打猪神,带回来的老多野猪肉,嫌弃那些肉埋汰。 “嗯?”赵江脚步一顿,突然想起来,自从他回来后,他妈王桂头疼的毛病好像再也没 犯过了。 看来这确实跟心情有关啊。 上辈子他混不吝的,醒事的也晚,王桂心里也犯愁。 “还是要注意些。”赵江想着,有时间要带他妈去市里医院好好检查一遍,给心里的石头放下。 那些熊胆啥的,都是害怕万一,攒来给王桂治病的。 就在他想着时,就看见小牛领着大青龙跑了回来。可小牛还是望着上头。 赵江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儿了。 第165章 鸡沙 赵江蹲下来抱住小牛,想了想,还是对向登峰说道:“给俩狗的绳子都牵上。” “江哥,咱不打围啦?”郭岳问。 “少废话!”赵江喝道,把住小牛的脖子,给绳子系上。 “走,上去看看。”赵江说。 这上头还有狗声,说明有其他人在打这头黑瞎子。 而打围的狗,碰到其他狗帮就不会上前去了,所以小牛才又领着大青龙回来。 掐着岗梁子走了差不多七八百米,来到一处稀汤林子,狗声渐沸。 赵江把手一举,示意停下:“别往上走了。” 他家也不缺这个熊胆,不想故意上去让人误会想分山财。 上头坡上,大概百多米的距离,一头看上去大概一百三四十斤的黑熊正提掌而立,对着面前的一条白狗叫。 在白狗左边,还有一条花狗,正围着黑熊转。 它每动一下,黑熊就要转向,头必须朝着它。 “这是掏过了,防着花狗呢。”赵江想,也就是黑瞎子蹲仓消耗脂肪,防御力大减,不然平常狗咬上去,黑熊都不带理会的。 还有一条狗就好玩了。 一条青狗距离同伴大概三四十米,绕着打转,似乎不明白它们在干嘛。 它晃着尾巴就走到一棵树下,撒起尿来。 这是不认识黑瞎子啊。 赵江忍不住看了大青龙一眼,正好和它对上目光,“看啥看,你上去估计也就这样。” 赵江笑骂了一句。 “不过……感觉够呛能干下来。”赵江观察着眼前的战场,瞅这两条干活的狗的把式,差点儿意思。 得看主人的枪硬不硬了。要是不硬的话,估计得杀冒。 赵江掐紧了手中的枪,这黑瞎子先是从仓子里出来,要是今儿再成了狗漏子和枪漏子就麻烦了,以后更难杀。 赵江就想着在这儿看会儿热闹,杀下来了他就不上前,要是杀秃噜了,他就开枪。 等着的时候,赵江突然想起一个关于黑瞎子的故事。 以前喝酒的时候,他听一位长白山的老猎人说过,黑瞎子活得岁数久了,那黑毛会变色儿,在光下和金的一样。 这种黑瞎子,甚至会敲山里下的地窨子的门,骗人打开来。 说的更邪乎的,老黑瞎子还会把人的狗皮帽子戴在脑袋上,披上人的棉袄,远远地冲人招手,把上山的人骗过来吃了。 后面越说越不着调,老猎人说他们几个人带着十几条硬狗,三棵老炮去杀这头黑瞎子。 他们在山上转悠了三天始终圈不到踪,却始终能看到黑瞎子的足迹。 结果有天,也是意外,老猎人睡不着起夜。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隔着一座沟塘子,他正放着水,一抬头,人都吓激灵了。 他瞅见对面更高的坡上,一头黑瞎子站着朝他们那边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猎人总觉得那黑熊在咧嘴笑。 后来他把大伙叫醒,把这件事一说,他们就下山回家了。 有懂的人说,这黑瞎子的熊胆杀出来可不一般,不属于草胆铁胆铜胆的任何一种。 赵江当时是视为笑话听的,直到这老猎人酒眼惺忪,从炕柜里拉出一个带锁的小木盒子。 他拿出一撮,从里捏出一根泛着金光,长约七八厘米的毛来。 至此,赵江就把这事儿记心里了。 但活了两辈子,赵江也没再见过,该说压根没听过这种黑瞎子的消息。 正当他遐想时,向登峰就往他肩膀上一拍:“江哥,来了!” 坡上跑下来一个穿绿棉袄的汉子,手上掐着一把16号猎枪。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只是那棉袄和帽子就显而易见的非常破旧了。 这俩应该是顺着狗声,翻岗子过来的。 “嗯?”蹲后头的郭岳发出疑惑的声音,略微站高,眯眼看过去。 “怎么,你认识?”赵江问。 “拿枪那个不认识。”郭岳扬了扬头,“后面那个,就是咱路上碰到的汪秃爪子的儿子,汪律大哥。” “啊。”他一说,赵江和向登峰就 想起来了。 “汪大哥也不会打围啊,怎么来打黑瞎子了。”郭岳皱了皱眉毛。 听他这样说,赵江看着坡上落在后面的爷们儿,叹了口气。 还能为啥,按郭岳说的他家情况,离不开一个“穷”字呗。 他当年缺钱不会打围的时候,要不是郭沧给他按住,赵江早不知道死在哪座山上了。 身上没钱,真的能烧得人心焦,什么都顾不上了。 所以赵江也特别能理解汪律的心情。 那头的两人喘着气,绕到了黑熊的侧面,差不多五六十米距离。 领头端枪的叫沙强,福河屯的。 他探出头看了眼下面,身子一低,回身对汪律说:“我要开枪了哈。” 沙强把手闷子给揭了,端住枪,慢慢地往前儿走,额头上渗出汗来。 他没走几步,就回头对汪律说:“愣着干啥!你得跟着我一道走啊。” 汪律不懂打围,也没想明白他开枪自己为啥得跟在身后,但还是照做了。 他今儿原本是想上山,看森铁要不要人,帮忙打钉子赚点儿钱。 半道上碰到了沙强,这人和他爸是牌友,老是混在一块儿。 他让汪律跟他一道上山杀走驼子,说他啥都不用干,干下熊胆就分他一股。 汪律毕竟心里没谱,就带着沙强,去问他爸。 汪秃爪子听了,二话不说就催促他赶紧收拾跟着沙强上山。 见他还是犹豫,他爸劝着,杀下熊胆就够娶媳妇了。 汪秃爪子举手对天发誓,等儿子要娶媳妇,他就搬走到山上扎窝棚,把家让出来给小两口住。 汪律想着一个熊胆能值老多钱,在他爸和沙强的不断劝说中,也是坐不住了,就跟着上了山。 这一路上,把狗一放,他俩除了跟着跑,还真就啥都没做。 两人来到一颗樟子松下,沙强梗了下脖子,回头对汪律说:“我要开枪了啊。” 要是让赵江听到这话,高低得吐槽一番。 你开枪就开枪呗,还没见过谁扣勾子鬼前专门支会一声的。 其实沙强也是在找自信,他最多也就跟着别人打过狍子,杀黑瞎子是头一回。 就连这三条狗,都是他半个月前连帮买的,算上今天,第二回牵着上山。 沙强咽了下口水,枪把子紧紧抵在肩膀上,用单的一只眼睛去瞄。 他手老抖,半天都没开抄。 汪律忍不住问了,“沙叔,你咋还不开呢。” “别嚷嚷。”沙强脸挨在枪身上,头都没回地说:“这不得多瞄会儿,打得才准。” 汪律这下不敢说话了,老实地半弯着腰,站在他身后。 又过了三十多秒,沙强略微挺身,就在汪律以为他要开枪的时候,他直接把枪垂在脚侧。 “又咋了沙叔?”汪律问,“这黑熊看上去都要走了。” 光靠两条狗,又不能给黑熊定死窝。 沙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慌啥?我喝口水,给我水壶拿过来。” 等汪律递过水壶,沙强喝了几口,又塞到他怀里。 “我真要开枪了。”沙强透过枪星看着黑瞎子说。 汪律撇了下嘴:“你就赶紧开了吧。” 沙强回头瞪了他一眼,转回身来,手扣在勾子鬼上…… “嘭!” 一声枪响,火花乍现,枪管子冒出烟来,一股子火药味儿往外蹿。 枪声响起的刹那,沙强家的两条狗精神一振,跟打了鸡血一样,冲黑瞎子发起厮杀,颇有种悍不畏死的劲头。 而赵江给小牛和大青龙拴牢,也是怕它俩听到别人的枪声,误以为要发起决战冲出去。 赵江蹲下来把住作势欲奔的小牛脖子,给它按在原地。 看着眼前的黑熊,赵江不禁傻了眼,忍不住爆粗口:“特么的啥玩意儿?” 沙强开出的一枪倒是没打歪,打在了黑瞎子身上。 可是并没有在黑熊身上炸开血窟窿,而是跟炒豆子大锅里似的,噼里啪啦在黑瞎子身上弄出散落的小伤口,炸开些浅浅的血点子。 这种子弹,一 般叫鸡沙,老式的火枪也能灌。 打出去是成片的小弹珠,听名字就知道,威力小。 胜在覆盖范围大,适合用来打野鸡、沙半啥的。 要打黑瞎子和野猪,起码得用上独颗的钢铅复合弹才行。 打围的人一般喊独豆,威力比较大。 用鸡沙打黑瞎子,这算啥事儿啊? 黑熊身上挨了散射的鸡沙,除了疼些,没啥致命伤,只惹得它愤怒非常。 白狗刚才听到枪响,就冲上去咬住了黑瞎子的左腿,使劲地撕扯。 正常一枪打中,黑熊体力减弱,猎狗上前消耗体力,主人再补枪,这样不犯毛病。 “吭!” 可黑瞎子一声怒吼,右侧熊掌往下一掏,就给白狗抓在手里,放入嘴中。 “咔擦!”黑熊上下嘴一合,一声脆响在嘴中响起。 “呜汪汪!”白狗前半截身子一挣,发出哀嚎。 黑瞎子给它从嘴里松开,随手往旁边一扔,“啪”得摔在树上。 白狗落到雪上,撑着前腿儿想要起身。 可它后半截身子已经没有了知觉,拖着两条后腿在爬。 这是把它脊椎骨咬断了。 黑瞎子身子往前一探,伸掌带起一阵腥风,直接给花狗拍飞了出去。 从枪声响起到两条狗重伤,电光火石间也就两三秒的时间。 那头的沙强和汪律都傻眼了。 两人第一回杀黑瞎子,如此近距离地听到渗人的熊吼,都是双腿发软,大脑空白。 而黑瞎子听到枪响后,第一反应就是冲开枪的人杀去! 黑熊将头一扭,就看到了站在坡上,还拿着枪管子冲它的沙强。 它前面两只熊掌往雪上一砸,四腿儿交替迈动,直奔黑压压的枪管而去! 沙强吓得,双腿一颤就要跌倒,被汪律一把给扶住,“跑啊!” 他脚在雪上出溜了两下,才踩住了。 汪律带着他跑了一阵才给沙强松开。 “沙叔,你这啥破枪啊!”汪律忍不住大喊。 “我不知道啊!这枪打野鸡挺好使的啊!”沙强喊道。 黑瞎子在他俩身后紧追不舍。 汪律三十来岁,到底年轻许多,跑得就快些。 而沙强常年泡在烟雾缭绕的牌桌上,同劣质的酒精一起给他身子弄坏了,连普通人都比不过。 没跑几分钟,他就大喘气,有些撑不住了。 眼见与黑瞎子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往前看了眼汪律跑动的双腿,手颤抖着折开枪,从挎兜里哆哆嗦嗦掏出鸡沙上弹。 他把枪一合,却没有停步指向后面。 沙强抬起枪管子,对准了汪律的膝盖。 刚才沙强心里就琢磨好了。 这枪去打黑瞎子,子弹打不死,他还是会被黑熊掏。 但是把汪律打残,他摔了落在后面,黑瞎子就会停下掏他。 “律子,你爸欠我的账算清了。”沙强喘着气说了句。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汪律吼道。 而且他记得,这俩人欠来欠去,早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了。 沙强颤抖着举起枪,在跑动的上下中扣住了勾子鬼。 这回枪开得倒挺快。 “嘭!” 枪声响起,惊得汪律背一缩,紧接着感觉到右边小腿的疼。 沙强准头不好,这枪打歪了,但还是有擦过汪律腿的小豆。 几乎是相同的时间,沙强的枪声落下,又一声枪响。 赵江在坡下开枪了。 血光闪起,黑瞎子的左侧后腰被子弹打了进去,痛得它浑身一颤。 赵江顾忌被黑瞎子遮住身形,跑在前面的两人,没敢往脑袋和胸口招呼。 “登峰,你瞄着,等黑瞎子冲过来我没打死再开枪。”赵江皱着眉头快速吩咐道,“郭岳,赶紧的,到下面去躲着。” 郭岳点点头,赶忙地往下跑。 赵江可是看完了沙强上弹到举枪的全过程,这绝对不能用走火糊弄过去。 再走火,也不可能故意冲前面瞄啊。 来 不及细想,赵江把枪口冲天一抬,砰砰连开三枪。 坡上的黑熊吃痛,扭头看向自己后腰,就看到坡下赵江举着枪火光接连响起。 黑瞎子当即咆哮着,杀向赵江。 而汪律和沙强都是跌在雪地里,汪律大口出气,惊惧地盯住沙强。 坡下,赵江算着枪里的子弹。 “打完四发,枪膛里还剩六发。” 但他不敢大意,还是把子弹一退,手往挎兜里抓了个上回杀大爪子使剩下的弹条儿。 他怼到口子,用力往里一推,弹条儿往出一扔。 赵江拉动抢拴,咔擦一拨,枪管一抬,就对准了奔来的黑瞎子。 第166章 赵江劈熊 黑瞎子身上被打了一枪,后腰那儿流出来的血粘连在皮毛上,可丝毫没有影响它的速度。 见黑熊直冲自己的主人而去,小牛急得狂叫,被郭岳牵在手里的绳子都拽直了。 赵江正对杀来的黑熊,向登峰站在他右后方,也是稳稳地持枪而立。 郭岳头回见这种阵仗,目不转睛,呼吸都急促不少。 赵江的食指在扳机上轻轻摩挲,看着在枪星中跃动的黑熊,那浑身的皮毛一上一下的。 枪打到一定的境界,还没开枪,就知道能不能中。 “上打毛稍,下打肚皮。”赵江默念了一句,同时也在心中为黑熊判了死刑。 他食指一用力,扣下扳机—— “嗯?” 一触的刹那,他就感觉手感不对劲。 赵江原本都做好了往后一震的身体准备,却只听手上的枪“咔”的一下,并没有子弹射出。 而安然无恙的黑瞎子怒吼着,已经带着身上的血腥味儿快要靠近了。 “艹。” 赵江面不改色,顾不上瞄准,连扣两下扳机。 等第二次按下时,枪口子火光乍现,一枚子弹急速射出! 因为这片刻的误差,黑熊的位置也有所改变,原本打向月牙儿的子弹也移了位。 “吼!” 黑熊右肩弥散开一团血雾,巨大的动能带动它身子往后一趔。 它在雪上往下一沉一顿,继续对赵江紧追不舍,雪地上都砸出了血红的脚印。 赵江开完那枪后,顾不上回头看黑熊的情况,拔腿就跑:“登峰!” 再晚一会儿,他的枪管子就得顶在黑瞎子的嘴巴里开枪了。 赵江边跑边啧嘴,他这是碰上臭弹,也叫哑巴弹了。 这些子弹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底火失灵、发射药药包失效等,无法正常发射。 得连扣两下,才能打出下一发。 按理说林场装备部在拨子弹前,都会好好检查验收一番。 特别是以前出过事,公家更是视装备质量为重中之重。 不应该这么容易碰到臭弹儿啊。 但赵江现在也顾不上细想这些,这片都是稀汤林子,根本没有给他能绕着跑的大树。 而此时坡下的郭岳还属于有些发懵的状态。 他站起身来,张着嘴略显迷茫:这是打冒了?可咋整啊! “诶!” 郭岳心里想着事儿,手上的劲道一松,原本就拽绳的小牛趁机发力。 一条黑影刷得就蹿出去,汪汪叫着直奔发狂的黑熊。 而大青龙几乎是下意识的,跟在发声音的小牛屁股后面就撵了过去。 向登峰原本神经就紧绷着,赵江一发声,他就“嘭”得开出一枪来。 他原本想得是一枪爆头,但准头还是差了些。 赵江家这颗威力巨大的16号挂管枪打出的子弹,擦过黑熊的脑袋。 刹那,它左边耳朵和半边头盖骨上的头皮就毁了,糊成一团渗出血来。 头上的血顺着皮毛流到黑瞎子的脸上,整个混着碎裂的肉屑成了黑红一片,看上去狰狞恐怖。 剧痛让黑熊浑身一颤,体内狂飙的愤怒又刺激着它,必须把眼前儿的玩意儿撕成碎片! 赵江哪里敢停,只能借着小树奋力往下奔,企图减缓些黑熊的速度。 他想找个机会开枪,把头一低,心中暗道不好:枪管子里进了雪! 枪管子里进了雪就不能打,不然必炸膛。 赵江一咬牙,手就往挎兜里探,握住一柄沉甸甸的东西。 向登峰这边,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仍握住挂管熟练地做出折枪上子弹的动作。 因为一直看赵江的那一套,他也是下了大功夫练习的。 这就是所谓的子弹喂出来的本能,身体会比脑子先一步行动,关键时候能够保命。 正在这时,小牛也领着大青龙杀了过来。 小牛和赵江相向而过,脚下窜起雪烟,张嘴就想往黑熊腿上钉。 只是大青龙来到近前儿,身子一晃就不走了。 面对小牛凌厉的攻势,黑熊速 度不减,左边熊掌往前一探带起劲风,想给小牛拽过来再坐到屁股下。 可小牛一个闪身就让它这击落了空。 大青龙边跑边绕,急得乱叫。 它没打过黑瞎子,想出力都不知道该怎么掏。头回开口是比较难。 可黑熊压根没有搭理两条狗的意思,尽管被小牛咬住屁股,还是不管不顾地杀向赵江。 小牛被拖拽得在雪上颠簸,弄松了口,又紧追在黑瞎子身后,疯狂地叫着妄图吸引它注意。 可一心想掏人的黑瞎子,压根不是靠狗的力量能困住的。 两三秒的功夫,赵江就被黑瞎子逼到了一处陡峭的雪坡前。 这雪坡里还露出不少枝子,显然下面是空的,不实。 眼见赵江将将刹住脚步,身后黑熊相较于他庞大的身形在雪上滑行,站起身来提起一双熊掌,拍向赵江的脑袋。 赵江也爆发出一阵嘶吼,“啊!” 他目眦欲裂,怒吼着涨起脖子上的青筋,胳膊抡了个半圈,带着呼啸的冷风直冲咫尺的黑熊面门而去! 他双手紧紧握住胡华清的那把镜面大斧,带着凉意的白晃晃寒光一闪而过,斧刃就斜砍到了黑熊的鼻子上。 丹东产的0.5镜面大斧,可不是一般砍柴用的斧子能比的。 这一下直接给黑熊脑袋干得震颤,长长的斜口下露出森森白骨。 几乎是同一时间,向登峰也“啪”得把枪一合开出了子弹。 枪响、赵江的怒吼,黑熊的吼叫与山间的冷风混在一起。 向登峰打出的这发子弹,“嘭”得给黑瞎子脑袋上炸开血洞,溅射出来的血肉直接淋了赵江的一身。 赵江身上的白大褂简直成了红衣,他身子晃着,感觉刚才那下脱完了浑身的力。 黑熊的身子罩着赵江,被斧砍枪打,它已没有了气力。 “吼……”它混着血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低吼,那照着赵江脑袋拍来的熊掌仍没有改变方向。 只是没有了劲道,轻飘飘地带过去,给赵江头上的帽子掀飞了。 黑熊身子一晃,往前一倒。 “哥!”向登峰喷出沫子,耳朵里发出嗡鸣。 他把手往赵江的方向伸过去,眼睁睁看着黑瞎子压着赵江,从雪坡上栽了下去。 “哗啦啦”、“刷刷”。 在向登峰和郭岳眼睛看不到的坡下,顿时发出一连串树枝折断和刮蹭的声音。 向登峰拔腿就跑,腿却一个没站稳,摔到雪里。 他顾不上起身,又带着往前跑,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 而郭岳也颤抖着,加快速度跑向赵江和黑熊摔下去的雪坡。 而此时刚逃过黑瞎子追击的沙强和汪律还在原来的地方。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二人来不及反应。 他们所处的角度,看不太清黑熊到底死没死。 见汪律捂着受伤的腿看向自己,沙强连忙说:“律子,刚才沙叔走火了!” 汪律来不及琢磨,他把头一转,看着奔雪坡去的向登峰和郭岳。 他撑住膝盖起身,慌乱地说:“咱赶紧去帮人家啊!” 沙强大喘着气,按住枪把头一扭:“要去你去,我不去!我要走了!” “人家救了咱啊!我们哪能就这样跑了?”汪律颤着说。 “谁知道那个黑瞎子死没死?”沙强眼睛一撇,看着腿抖得跟筛子一样的汪律:“再说你那个熊样,去了又能干啥?反正我要赶紧回家了,这趟折腾的。” “那我也得去。”汪律说着不再看沙强,一瘸一拐地跑向赵江那边。 沙强艰难地起来,低声说了句:“都是命都是命。” 他拿着枪,顺着道一刻不敢停地向下走。 那头的向登峰来到坡下,来不及细看,就把身子一转想往下爬。 郭岳一把抓住他:“向哥,好歹系个绳子啊!” 向登峰嘴唇都是白的,一把打开他的手:“撒开!赶不上!” “爷们儿!爷们儿!” 听到喊,两人回头,看到汪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见只有一人,向登 峰看往他身后,就瞧见逃命的沙强。 “他妈的……”向登峰咬着牙骂了句,差点就想抓枪起身。 要不是急着救赵江,他得给那人崩了。 和这种人上山,出事了别指望他救,别被背后捅一刀就算好的了。 “那个兄弟呢?”汪律问道。 “和黑瞎子一起掉下去了!”郭岳带着哭腔说。 汪律听了,整个人攀附在雪上,双手压着实边,脑袋努力地往下瞅。 向登峰好歹缓过来一口气,去到旁放挎兜地方,赶忙地给自己腰间系上绳子,把另一头递给郭岳。 “把住了。”向登峰说着就往坡那边走。 这附近没有成材的树,只能靠郭岳的人力拉扯。 怕自己力气不够,郭岳看向汪律:“汪大哥,来帮我啊。” 汪律睁着一双大眼,就跟没听见一样。 郭岳又喊了一遍,汪律这时大叫:“诶,那是不是人!” “哪儿呢?”向登峰和郭岳瞬间挤过去。 “那儿!你们瞅,红的!”汪律眼睛瞪的哗哗流眼泪,手指使劲往下面一个地方戳。 顺着他指的方向,向登峰和郭岳的视线瞧过去,透过树杈子和散落的白雪看见一个四仰八叉的人形。 旁边摔着一动不动,脑袋位置在雪上砸开一朵血花的黑瞎子显然更有辨识度。 “江哥!江哥!”向登峰对着那边大喊:“不行,我还是得赶紧下去。” 这时,下面传来赵江有些虚弱的声音:“登峰,我没事儿。” 从风里传上来,这声音都是飘渺的。 向登峰继续喊:“哥!你再说句话。” 赵江没好气地回了句:“麻利地给我滚下来!” 三人这才笑了。 “走这边。”郭岳一指,那边是个缓坡,能慢慢下到赵江那块儿去。 赵江长呼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靠在死透了的黑瞎子身上。 “咳咳!” 他捂了捂胸口,刚才喊话整得他肺疼。 幸好摔下来的时候,有层层的枝子当缓冲。 赵江借了个力,用黑瞎子当肉垫,落到这个平台上。 尽管如此,他现在也狼狈的很。 白大褂成了血大褂,上面破破烂烂的,不少地方划成一道道的布条。 估计身上也到处是被枝子刮噌出来的小伤口。 他看了眼从黑瞎子脑袋上掉来的镜面大斧子,上面已经沾了血。 刚才肾上腺素分布,不觉得疼,此时赵江只感觉浑身上下哪儿都隐隐作痛,钝痛钝痛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摔断我骨头。”赵江往旁吐了口血沫子,从兜里掏出烟来。 “滋啦。” 他眯着眼,点燃火柴,望着远方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烟。 黑瞎子的熊掌从他脑袋上过去的时候,赵江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他挥砍斧,枪声炸开,一切都太快了。 尽管黑瞎子的熊掌丧失了力道,但赵江脑子里就觉得它拍到了。 连帽子都被掀飞,下意识就会觉得自个儿的头皮被打飞,人该是没了。 所以他摔下来老长一段时间没有动作,都是在缓劲儿。 想到这儿,赵江把弯着的腿一放,闭着眼睛往后仰。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烟,抹了把脸上的碎肉沫,试图压住鼓动的心跳。 其实拿烟的手,还是有点抖。 打围就是这样,只要脚踏进山里的那一刻,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哪怕赵江打死了老虎,这大山仍然是危机环绕,大意不得。 赵江把头一埋,两个胳膊放在膝盖上,两片嘴唇抿紧。 他看向朝他走来的三人,扭头冲上面看去。 要不是因为那个人,今天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不能放过他。 就在赵江一颗烟抽完,打算再抽一颗时,他眼睛恍得看到旁边的坡上。 那儿居然插了三根树枝,两长一短,交叉起来。 这明显是人为的。 这是在标记啥呢? 此时从缓坡下来的 三人离他还有段距离。 赵江挪了下屁股,空出来的右手往那雪坡上一按。 伴随沙沙雪声,他的手直接就陷了进去,碰到一个硬的表面。 赵江弯着手指,用关节敲了敲。 “咚咚。” 发出闷响。 是木头,空心的。 赵江眯着眼,把胳膊抽了出来,心里顿时就有了数。 等向登峰他们急急忙忙地赶过来,郭岳和向登峰把着赵江上上下下左左右左地看,确定他没事儿后才长舒了口气。 “江哥,我还以为……”向登峰一下绷不住了,嘴唇颤着眼泪花子就要掉下来。 郭岳坐到地上,直接开始抹红着的眼睛了。 赵江拍了拍向登峰,看了眼站在一旁满脸愧疚的汪律。 “话等会儿再说,妈了个巴子的,先给那犊子抓回来。”赵江手往上面一指,轻轻抬了下右边眉毛。 第167章 血淋狗鼻子 赵江吐出最后一口烟,用食指和大拇指碾灭烟星,火红的点子在他指尖缝隙跃动。 他这个习惯是跟着他爸赵山学的,最初是觉得很有范儿,愣是忍着痛给弄出了厚茧子。 到前世后来想很多很多事儿的时候,指尖的那点刺痛和热能让赵江有种活着的实感。 那时候他才理解了一点儿晚上站院里独自抽烟的赵山心情。 而此刻,他冻得僵硬的指尖也是感到了一点温度,心也慢慢定了下来。 一旁的汪律看到满身黑瞎子血肉的赵江如此,眼皮一跳:这爷们儿瞅着不是什么善茬啊。 赵江抬头:“我坐这儿歇会,你们去给那人找回来。” 看见他冲汪律膝盖开枪的行径,就知道他肯定抛下救他的人跑了。 “他和你什么关系?”赵江扭头盯着汪律。 “没啥关系。”汪律赶忙地摇头,“就我爸老和他一起打牌。” 赵江想,幸好不是他老舅啥的,要是再加个那样的爸,这大哥活得也是挺惨的。 “没啥关系你还敢跟他一起上山打围?”赵江问道。 “我爸让我一道的……”汪律无力地说。 “你知不知道,黑瞎子撵你们的时候,他冲你开枪了?”赵江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下说。 “沙叔说是走火了……”汪律自个儿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小,现在细想起来,确实不太对劲。 他把头一低,想到枪响之前沙强说的欠账消了的怪话,两人摔倒雪地上时沙强错乱的表情。 “唉。”赵江撑住膝盖想要站起来,向登峰连忙上去扶。 赵江摇摇头,示意不用向登峰搀他胳膊,慢慢走到汪律面前站着。 “老哥,你这是被开黑枪了。”赵江嘴唇很干,说出来的话带着铁锈的血味:“你信不信,今天没有我们在,他还会冲你开枪。” 汪律愕然,冷汗顿出,一时间有些后怕:“这……” 赵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汪大哥,以后可不能随便跟人上山了。” 人合心,马合套。 跟兄弟上山碰到危险,兄弟会来救你,不会丢下你跑了。 跟其他人…… 只能说,这山里最可怕的不是山牲口,是人心。 这也是为啥赵江打围,分钱和兄弟们都是平分,没有一股一股跟做生意似的算的分厘不差。 从他爷那辈起,赵家打围就这规矩。 兴许这就是为啥他家虽然也遇到过不少险情,却没人落在山上的原因吧。 他爷是这样讲的,上山打围就跟交错叠在一起的枝子一样,那是互相会不顾危险救人的。 向登峰气得脑瓜子生疼,怕沙强跑远了。 他等赵江说完话,就仰仰头,把枪一掐准备走。 刚才向登峰他们站坡上没让去抓人,是因为赵江知道没确认到他安全,他们不能放心去。 “等会儿。”赵江又点燃一颗烟来镇痛,“登峰,你在这儿把熊胆弄出来。” “江哥,让郭岳和他去能行吗?”向登峰一愣,凑到赵江身边,悄声地问。 “要不还是让我去吧?开熊胆啥的郭岳也行啊。” 赵江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向登峰等不及要给沙强几颗枪子儿。 而郭岳胸膛快速起伏,两个拳头攥得很紧,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想明白了的汪律眼里也满是愤怒,合着沙强最开始就打着让他垫背的主意!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他们都觉得赵江叫抓人,是为了好好收拾沙强。 赵江轻轻一笑,到底是年轻人,按不住性子。 “你们这幅样子干嘛?追到人了,跟他说打下黑瞎子了,让他回来拿肉。熊胆也有他的一股。”赵江笑咪咪地说。 “啊?”郭岳和汪律齐声,都没想到赵江是这个打算。 唯独了解他的向登峰,看到赵江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这和赵江之前整卖大青龙的骗子和劫路人的笑容一个样子。 这回更甚,笑得向登峰有些瘆。 虽然但是,向登峰心中竟然浮现了一丝对沙强的同情:你惨啦。 赵江冲迟疑的郭岳和汪律摆摆手,让他们快去。 见向登峰还想说话,赵江轻轻拽了下他的袄子下摆。 向登峰看了眼赵江,默契地走到一旁,掏出侵刀开始划拉黑瞎子的月牙。 看两人走远了,赵江坐下来,从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 里面装着止痛片磨成的小粉,赵江倒了点儿到手里,掏了把雪一起咽下去。 又撩起衣服,往那些伤口上倒粉。 他看了眼黑瞎子被枪打的脑袋,笑说:“登峰,枪法见涨啊。” 向登峰嘴角咧开笑,被赵江夸了是真的开心:“那也不看看我师傅是谁?杀~虎~英雄!” 最后四个字他学唱戏,说得抑扬顿挫。 “滚一边去!”赵江笑骂,用脚踢雪过去。 “呵呵。” 向登峰笑完低头,割开血肉,取出灯笼挂,手往冒着热气的里面探。 一枚熊胆被他小心地捧了出来。 “江哥,铁胆。”向登峰说。 “嗯。”赵江点点头。 黑熊睡仓子消耗大,一般不好出铜胆。 “装着吧。” 向登峰取出装熊胆的白布口袋,给熊胆装好,递给赵江。 赵江接过后放进挎兜拍了拍。 这枚熊胆,算是重生以来杀得最险恶的一次。 赵江扭头看住雪坡,希望这里面被人费了大功夫藏起来的东西能带来惊喜吧。 这边冲黑瞎子撒完狠的小牛,带着大青龙一起守在旁边,等着吃肉呢。 “江哥,给它们喂饱吧?”向登峰问。 “嗯,放开了喂,割好肉喂。”赵江说。 “嗯……等一下。”赵江把衣服往下一扯站起来。 在向登峰的注视下,赵江一把拉过在旁边摇尾巴的大青龙。 大青龙没弄明白他主人要弄啥,茫然地望着赵江。 赵江没理会大青龙,给它带到黑熊旁边,手上侵刀一划拉给黑瞎子放血。 赵江右手接了会儿,左手捏住大青龙的嘴,对向登峰说:“给它按死了,别撒手。” 向登峰瞪着眼,不明白他江哥要做啥,还是赶紧地哦哦两手用力按在大青龙身上。 “哼。”赵江哼了一声,右手放低,对着大青龙仰起的鼻子就淋了下去。 “哗啦啦。” 黑瞎子的还冒着热气的血直接灌到大青龙的鼻子上。 浓重的血腥味向登峰都能闻到。 而狗的嗅觉本来就比人强许多,更别提有头狗抬头香潜力的大青龙。 这血直接灌到鼻子上,味道得多浓啊? 血往下淋,在第一滴血落到大青龙鼻子上时,它整个身子就猛地一颤。 向登峰这才知道赵江为啥让他按死。 “劲儿怪大!”向登峰两手牢牢抓住,咬着牙说。 大青龙四条腿儿在雪上疯狂踢蹬,身子晃个不停,眼里满是恐惧。 被赵江锁住了脑袋方向,大青龙只能任由黑熊血一滴不漏地淋到它鼻子上。 赵江甩了甩右手,给大青龙松开,“可以了。” 向登峰手都发麻,听到赵江说这才敢松开。 大青龙解脱束缚,不停地左右甩脑袋,连连打喷嚏。 就跟面前有什么恐怖事物一样,倒着往后退。 “江哥,这是干啥呀?”向登峰不解。 “大青龙不认黑瞎子,我这是在让它认味儿。”赵江解释道。 这是种狠法子。 猎狗最开始会很怕,毕竟满鼻腔都是黑熊的味道,却看不见。 等它牢牢记住这种味道之后,再放开了喂肉,大青龙就知道黑熊是属于它的食谱了。 原本有多恐惧,就会变得有多恨。 等以后上山闻到黑瞎子的味道就能开声。 大青龙毕竟错过了最佳拖狗时机,就只能上点这种狠法子。 赵江拍了拍大青龙的脑袋,看它的眼神颇为有趣。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缺的课都得给你补回来。 “喂肉,割肚子上的。”赵江说,“只要撑不死大青龙,它要就继续 给。” “好。”向登峰点头,先把一条熊肚子上的好肉给了小牛,然后才是大青龙。 “还有啥事儿啊哥?”想到赵江刚才拉他衣摆,向登峰一边手上忙活着一边问。 正当赵江想说背后雪坡的发现时,他眼睛一瞪,一拍腿就起身往上走:“等会儿再和你说。” “你去干啥?”向登峰站起来,冲赵江喊。 赵江往上面指了指,“救狗!” 沙强带来的三条狗,除去那条不认黑瞎子的,白狗和花狗都是重伤。 想都不用想,沙强肯定没管。 这些都是为了主人能舍命的狗啊。 赵江喜欢狗,念到此处,面色阴暗了片刻。 他摸着脖子上王桂给他请的坠子,走到坡上。 远远的就看见雪地上有两片相隔不远的血红。 那条白狗居然还活着。 只是黑瞎子咬断了它的脊椎骨,白狗只剩前面半个身子能活动。 仅是这样的话,这狗赵江也会抱回家,只是它活不长。 可白狗被咬的那片儿,骨肉都陷了个坑下去,这就不能活了。 内脏毁了,白狗只是在痛苦地喘着最后一口气。 它伸出舌头垂在雪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还在往周围看。 这是在找主人。 赵江把头扭过去,不忍心看。 白狗的眼神让他想起上辈子为了救他送命的进财,他心也一抽一抽的。 他蹲下来,从后面抱住白狗到怀里,用手使劲儿摩挲它的脑袋:“好狗狗。” 白狗已经没有力气动了,头耷拉下来,眼睛费劲儿地往上瞧。 赵江站起来,默默地垂下枪管。 一两秒之后。 “睡吧。”赵江轻轻地念了句。 他能做的,就是给白狗一个痛快。 “砰!” 枪响之后,这里就没有了白狗痛苦的喘气声。 他又往那边的躺着的花狗走去。 “居然还活着!”赵江一瞅,瞬间跑起来。 之前赵江看它一动不动,以为花狗都冻僵了。 走到近处,花狗的肚子被黑熊掏开,长长的一截肠子从里漏出来。 肠子挂到了枝子上,花狗一动就会痛。 赵江神色一凛,赶忙去看花狗被扯着的肠子。 “没事儿,能救。”赵江细细看了遍,长呼一口气。 只要肠子没破,给它塞回狗肚子里,再给伤口缝上就行。 肠子自己会在肚子里回到应有的位置,让狗搁家养段时间就行。 要是肠子破了,那就彻底没辙了。 真没想到还能活条狗。 赵江就近捡了些枝子,拢火化了点儿雪水,和保温水壶里的水混在一起降低温度。 “我这是在救你,可别咬我啊。”赵江认真地说。 花狗扭头,眼睛亮晶晶的,一声没吭。 赵江走近,用水给花狗流在外面的肠子洗了一遍,然后用手捋顺一截一截的塞到狗肚子里。 赵江把手在雪里搓了搓,手环到花狗背下面,给它肚子朝上地抱起来。 他走回黑瞎子的平台,把花狗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赵江瞧了眼蹲在一旁的大青龙,没忍住一笑。 好家伙,这肚子垂的,造了不少啊。 小牛都吃饱趴着舔嘴巴打哈欠了,大青龙还在愤愤地咬肉。 “江哥,还真跟你说的一样,它是越吃越带劲儿。”向登峰说。 “那就好,骨子里不孬。登峰,把针递给我,线用麻袋的拆了。”赵江说。 “好。”向登峰看了眼花狗,“肠子被掏出来了?白狗呢?” “嗯。白狗活不成。”赵江摇摇头。 “哦……”向登峰也是觉得可惜,他从挎兜里拿出针和麻袋,“我刚刚瞅这花狗和黑熊干仗,感觉它是头狗呢。” “那不知道。”赵江接过向登峰递过来的东西,给麻袋的粗线穿过针来。 他看着怀里的花狗,心情还是有些忐忑。 赵江对向登峰说:“你来给它头按住,嘴巴 按牢了。” “江哥,你真要给它缝啊?”向登峰有些怕,“它痛起来肯定回头咬你啊。” “那你按牢点儿。再拖下去不包扎我怕它撑不住。”赵江也是没办法。 狗在眼前,就不能不救。 “好,好吧。”向登峰走过来按住花狗脑袋。 赵江呼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花狗的身子。 这针就是普通的大针,线也是粗线。 刺穿花狗的肉皮时,它身子猛地一颤。 向登峰刚才用力气多了,也是没想到花狗的力气能这么大,一下脱了手。 花狗扭身,张着嘴就咬住了赵江的胳膊。 “诶!”向登峰惊叫出声。 赵江心里也是一紧,可胳膊上却没有疼痛传来。 花狗虽然含住了赵江的胳膊,却没有咬实用力。 过了会儿,它又松嘴,转过头去。 “哎呀!”向登峰成了大小眼,惊叹出声。 第168章 棒槌 “哥,这狗怪灵性的呢。”向登峰瞪着眼说。 赵江也是没想到,“知道我救了它的命呢。这么好的狗,之前的主人怎么会舍得卖呢?” “跟着沙强真是糟蹋了。”向登峰叹气。 见赵江手里举着针线,向登峰又赶忙上去把住花狗脑袋。 它肚子上长长的伤口才缝了第一针呢,也不敢保证之后的每下花狗都不下口。 向登峰想着,要是向志明来给他缝针,没麻药的话他可能都忍不住回头给他爸来一口。 赵江呼了口气,跟花狗说话似的:“我继续了,你可不能咬我。” 花狗发出一声低叫。 之后赵江每次下针时,花狗的身子都会猛地一颤。 它却没有过多的挣扎,仍乖乖趴在赵江的双腿上。 “松了吧。”赵江对向登峰说。 “能行吗江哥?” “嗯,没事儿。” 向登峰有些犹豫地放开手,害怕地看着赵江的动作。 之后花狗虽有几次痛得回头咬住赵江胳膊,却都只是含了会儿就松开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赵江给咬断线头,打了个结。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好了。” 花狗肚子上被黑瞎子掏的伤口已经缝好。 养伤也不用怕,能吃能喝,要不了多久就能蹦跶自如。 “回去再去卫生所,给它挂点儿消炎水就行。”赵江给它小心地放下。 算算时间,郭岳他们也快带着沙强回来了。 “江哥,你刚才想跟我说啥来着。”向登峰问。 赵江一笑,冲那雪坡一指。 在向登峰疑惑的目光中,赵江走上前,用侵刀给那儿的雪扫了。 随着赵江的动作,雪逐渐塌落,露出里头一个洞来。 洞内有个木箱,大小刚刚契合,上头还挂了把锁。 “呀,这儿还能藏了东西啊?”向登峰惊奇,一下被勾起好奇心,“啥东西要费这么大功夫啊。” “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赵江笑道,“应该不能差。” 不止是山牲口和药材,这些藏山里的东西也叫作“山财”。 是山财,自然是任人采撷。 赵江把挂在上面的小锁拿在手里看了眼,对向登峰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后退。 赵江往后走了几步,转身举起枪来,枪口侧对锁头。 “砰!” 一声枪响,伴随枪口冒出来的烟,锁头碎裂。 赵江垂下枪,上前一扯,给木箱子打开。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堆袄子和帽子,被它们遮挡后里头看不太清切。 “这木箱子还挺深。”赵江说。 这些衣物形形色色,新旧大小都不相同,显然不是一人穿的。 “登峰,拿着。”赵江扫了一眼,把这些东西抱了出来,递到向登峰手中。 去掉这些衣服,木箱里显出两个满满当当的挎兜子。 赵江探头,给它们弄出来。 挎兜子里装的都是各式皮子,有灰狗子皮、水狗皮(水獭)、黄皮等,都按品类码的整整齐齐。 “四张、五张、六张……”赵江粗略地数了下,光灰狗皮就有将近二十来张。 品相参差不齐,但按三十一张的均价来算,也有五六百了。 这还没算上别的水狗皮啥的。 赵江捋着皮张,黄皮也有十来张,水狗皮要少些。 “这么多呢江哥!”向登峰忍不住叫出声。 赵江没答话,对藏在这儿的东西来处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 “唉……”赵江扫了眼那堆衣物,默默叹了口气。 这些怕都是老山狗子的。 都住山里了,一般没有多少人情上的牵挂。 这样一走,甚至没人会记得他们。 赵江打定主意,要是以后能碰着,多的少的,也帮扶下这些可能存在的山狗子家人。 “收好吧。”赵江给皮张都码出来,整到自己和向登峰的挎兜中。 “诶。”赵江一愣,一个白布口袋从皮张中落下。 对于 这个东西,赵江和向登峰都很熟悉。 赵江捂住向登峰还没来得及发声的嘴,弯腰给白布口袋捡了起来。 他打开来看,一枚深铜色的熊胆露了出来。 从大小来看,比一般的黑熊胆要大,应该是棕熊的。 虽然棕熊胆比黑瞎胆价格要低些,这枚的质量却很不错,应该是秋天时候杀好的。 起码能管七八百块。 赵江没有多停留目光,给熊胆收好,也是放进了挎兜。 向登峰呼吸都急促了些,连忙帮着赵江一起又检查起那堆皮张,然后又发现了一枚藏在黄皮里的草胆。 确定没有遗漏后,赵江才站直把住了向登峰肩膀。 “回去这事儿,谁都不能告诉,包括咱爸妈。”赵江盯着向登峰说道。 见赵江神情认真,向登峰愣了下,重重点点头。 赵江故意支走汪律,是初次接触这个人,还不太能信任。 而郭岳岁数还小,赵江怕他嘴巴把不牢。 只有向登峰,赵江比较放心。 他这个兄弟虽然有时候挺嘚,那也是对自己人,该说不该说的话心里特有数。 现在这个年代,屯里好多人家拼死拼活干满一年,到年底能买得起一块猪肉吃上一顿好饭已是奢望。 如果还能剩下点儿钱,那今年就算过得很好。 林场上班的员工一月拿五六十,一年连干十二个月也才五六百。 他们再除去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人情往来,能攒多少呢。 赵江这次上山,这批山财保守估计都有两千多。 等收购站行情好的时候再去卖,还能拿更多。 要是再加上今天自己打的黑熊,得往三千块钱去了。 这笔财富,足以让许多人眼红。 “记住了啊。”赵江又叮嘱了一句向登峰。 就在赵江准备用雪给洞重新埋住时,他突然注意到木箱子最深处有抹反光。 那儿有个拉扣。 之前被那些挎兜挡住,赵江没能留意。 “还藏得有东西?” 山里这些皮张都挺管钱的了,连熊胆也只是被藏在它们中间。 还有啥能比这些还要金贵呢? 难不成,还有老虎崽子皮? 赵江给手闷子揭开,半个身子探木箱,伸手够到拉扣猛力一拉。 木箱下面一个空间又露了出来,这是藏在木箱子最深处的暗格。 这种木箱本身四壁就打得厚,中间留着空间。 由于自个儿的身子遮挡了光线,赵江看不太清切暗格里的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那物件呈卷状,像个小树敦,静静地躺在暗格中间儿。 赵江心猛地一颤。 这个样式,前世赵江见过挺多次,但重生以来是头回看到。 如果真和他想的一样,那这东西甚至有可能比他们现在拿到的所有东西价值都高。 也怪不得要被如此小心地藏在最深处。 如果不是今天被黑瞎子撵着,摔到这个平台上,这个木箱估计很难被人发现。 赵江拔出身子,往周围看,确定这附近没有旁人。 “江哥,还有啥东西呀?”向登峰好奇地问,伸头瞧木箱里面。 赵江没答话,确定四周没人后对向登峰说:“机灵点儿,待会儿有人或者他们回来,赶紧告我。” “要是有咱不认识的想靠近。”赵江拍了下向登峰挎着的枪,“别管说啥话,先冲他们那边放枪。要是还不停,直接打。” “啊。”向登峰有些茫然,一下被赵江的架势吓住了。 他不懂,但江哥让这么做,绝对有他的道理。 杀下老虎崽子赵江都没这么严肃过啊。 等向登峰答应后,赵江呼出一口气,重新探进了木箱。 他双手把住那个卷状的物件,手心朝上地捧住,小心翼翼地往外带。 赵江的手一触到那外皮时,指尖传递来的质感便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八九不离十了。 向登峰好奇地盯着赵江的动作,等他完全带出来后,手上的事物便露了全貌。 外面一层是桦树皮,两头还能看见下一层是绿色儿的。 这便是人参包子。 “江哥,这是啥东西啊?”向登峰问道。 赵江蹲下来,给它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瞪了向登峰一眼:“别开声啊。” 他怕向登峰无意间坏了规矩,又解释了句:“这里头有说道。” 赵江定了定神,抖抖双手后把上面的扣子解开,就跟展画卷似的给外面一层桦树皮展开。 贴着桦树皮的一层绿是青苔。 这便是从山中拿了棒槌后的保存方法。 行有行规,而从山中挖人参的参帮,管他们的营生叫“放山”。 进了山不能直接说人参,得叫“棒槌”。 挖也得改口叫“抬”,吃饭也是拿饭,坐也是拿墩儿。 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很多,都是为了进山能顺利拿到棒槌。 而清末时,朝廷明面是禁止民间私自进山拿棒槌的。 他们认为,棒槌锁住的是龙脉的龙气,被拿了会败坏王朝气运。 这都能说明人参的价值连城。 上辈子赵江活到后世,市场上野生的人参是有价无市。 真要出来一个,价格得以千万来计。 真正的野生人参普通人根本见不到,市面上流通的都是园参或者所谓的林下参。 园参就是直接人工养殖的人参。 而林下参是指把人参种子撒在山里让它们自然生长,但后世也是打个噱头来偷换概念,没有哪家真跑到深山撒子儿然后啥都不管。 那还怎么赚钱? 无论怎么养殖,都是有人工干预的。 这些人参的成长周期相较于野生人参快许多,普通的园参四到五年一收,是成熟的产业链。 多到能当萝卜条儿来啃。 而野人参,光是它自然生长的地方都是饱含气蕴的。 五年长出一枚三出复叶,称为三花。 再过十年新长出两枚叶子,成了五出复叶,称为巴掌。(而人工养殖的园参,第二年就能长成巴掌) 巴掌又要经过十到二十年,才能长出第二枚五出复叶,唤为二甲子。 然后是三枚五出复叶的“灯台子”,这时候人参才能开花结果,传播后代。 之后便是能称作大货的四品叶、五品叶和六品叶。 五品叶已实属罕见,参龄动辄百年,能有六七十岁的儿女辈,三四十岁的孙子辈。 至于六品叶,更是难以现世。 但一旦发现,这周围肯定都是它的子孙后代,人参必定成片。 而这些生长周期,都是建立在好风好水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要是因为各种因素伤到了人参,它们便会蛰伏起来,指不定过几十年才继续生长。 所以参帮里觉着,一个人一辈子能拿多少棒槌,那都是有定数的。 一切看缘,都由天定。 这也是为啥参帮在多次进山没有收获后,往往会拉个新人进来,那是要用他命里能见的棒槌。 向登峰看着参包子里躺着的棒槌,正瞪眼忍不住出声,瞧见赵江盯着他,又给嘴合上了。 赵江低头看去,两手小心端住人参两端,将其捧到眼前细细地看。 这是枚有两个复叶的二甲子。 二甲子管的钱不多,也就几十。 但人参不仅仅看年份,也要看五形六体,从品相来判断价格。 人参仅仅是根须有损坏都会影响价格,所以从土里抬棒槌的过程才格外讲究手法技术。 眼前这个芦头、身、须都算完整,价格能上去些,但也加不了多少。 赵江却并没有觉得失望,反而目光炯炯。 二甲子还有个名字,叫做“开山钥匙”。 参帮如果进山挖到开山钥匙,是吉兆,说明之后能拿到大货。 能传播散籽的,必然要灯台子往上,就看人能不能找着。 “就是不知道这个二甲子从哪儿抬的……”赵江想着。 要是还有机会见着那俩光头畜牲,赵江得把这消息问出来。 只是恐怕没啥机会了。 这也不怕,赵江脑子里自有一套勘寻的法子。 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也不是抬棒槌的时候。 但赵江想着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把抬棒槌的鹿角匙、索宝棍什么的都准备好。 等到明年七八月份棒槌结籽,红艳艳一片的红榔头市时就去放山。 那一套东西,就连红绳系在索宝棍几寸都有讲究,只能找懂行的人做。 据赵江所知,他们这片儿还真没有什么参帮。 他脑海里浮现出前世教他本领的参帮老把头。 经这位师傅过手的棒槌,不说上万,也有成千。 赵江把二甲子重新放回去,重新卷起来收好。 过几天去城里卖东西,属实要带不少啊。 “登峰。”赵江看了兄弟一眼,向登峰心领神会,用手往嘴上一拉。 “明年秋天,咱就去放山。” 听了赵江的话,向登峰面露喜色:“江哥,这你都会啊?” “呵呵,到时候看看你命里拿不拿得住棒槌。”赵江笑道。 等他们用雪把洞给盖住后,过了十分钟左右,就听到上面传来人声。 从坡上下来的第一人不是郭岳,也不是汪律。 沙强顾不上雪滑,瞅到那躺着的黑瞎子就笑。 “熊胆呢?快让我看看。”沙强急不可耐冲赵江喊,心里想着有了这笔钱,他就能去赌回本儿了。 向登峰下意识看向赵江,就见他嘴角缓缓地咧开冷冷的笑。 第169章 独占四股 等沙强快走到坡下时,郭岳和汪律才在坡上露了头。 其实正常来说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两人刚才急冲冲去追沙强,远远地就瞧见他在一个坡下休息。 汪律刚叫了一声他,沙强扭头看到两人,吓得拔腿就蹿园子。 别看这老登上了岁数,跑起来的速度还真不含糊。 那都是债主追撵练出来的啊。 等郭岳大声喊了句杀下黑瞎子,要分他一份熊胆时候沙强才停下。 郭岳他们都气喘吁吁了,沙强还老催促他们走快点儿。 这也是赵江想到的,要是不把甜头亮出来,他能乖乖回来吗? 沙强快步走下坡来,就跟没看见自个儿家花狗一样略过去,来到赵江身边。 哪怕花狗躺在地上,还不断仰头看他,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见到这样,赵江嘴角一撇。 他舔了下嘴唇,眼睛里是血丝,目光在赵江和向登峰身上跳跃。 “爷们儿,熊胆呢?”沙强开口就问,也没关心自家其他的狗。 这都是舍命护主的狗啊。白狗在咽气前儿都在不断寻找他。 向登峰见沙强盯着他,把头扭过去不愿搭理。 “你家的白狗没能救,花狗我给救活了。”赵江没理他的问话,“青狗估计是害怕,不知道跑山里哪儿去了。” “嗯嗯。”沙强头都没回下,“那都没事儿,快给我瞅瞅那熊胆。” 一个熊胆多值钱啊,哪怕是分一股也比狗值钱了,他压根就不在意。 赵江没说话,盯着他一两秒,然后低头从挎兜里把装着熊胆的白布口袋拿了出来。 沙强的一双眸子就锁在白布口袋上,跟着赵江的手而动作。 赵江把铁胆从口袋里提溜出来。 刚取下来的熊胆快有小两个拳头攥在一起那么大,里面的胆汁鼓鼓囊囊的。 “呀!这么大呢!”沙强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探身过去伸手就往熊胆抓去。 他的动作快,但赵江的动作更快。 赵江拎着熊胆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就重新装进白布口袋,放入挎兜拍了拍。 见他这样沙强也不觉得尴尬,盯着赵江的挎兜笑了笑。 熊胆就这么一枚,有那么多人分,他得想法子多拿点儿钱啊。 “嘿嘿。”沙强收回手,一下端起了长辈的架势。 “小兄弟啊,我和你说,这分熊胆可有讲究了。” 沙强抿着嘴,脸上做出高深的表情,自顾自地点点头,还朝其他人看去。 “这里面都是有山规的,你们年纪小可能不清楚,我来和你们说道说道。” 说道山规? 听到他的话,向登封和郭岳对视一眼,先是一愣,然后没忍住笑出声。 沙强面露疑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你们笑啥啊?” 向登峰抹了下眼角笑出来的泪,山规需要他这个用鸡沙打黑瞎子的外行来讲? 要在杀下山神爷的赵江赵炮跟前儿装? 想在山里给炮手讲道理。 他一直这么勇吗? 汪律则从头到尾都没听他们说话。 他拳头攥得绑紧,咬着牙盯着沙强的后背,两侧鼻翼起伏往外出气儿。 要不是赵江说好好给人领回来,他刚才就得跟沙强打起来。 但救命恩人的面子必须得给。 向登峰笑着摆摆头,撸起袖子就往沙强那边靠。 一有人动,郭岳和汪律也是紧随其后。 “诶,你们要干啥!”沙强面色大惊,接连往后退。 赵江伸出胳膊挡在向登峰面前,摇摇头。 “哥!”向登峰不解,“就让我上吧!跟他这种人废啥话啊。” “听他讲讲呗。” 赵江笑着用力给他往后推了推,抬头看向害怕的沙强。 他扬扬下巴:“我们上山打围确实没多久。叔,你给咱说道说道。”他说的还真是实话,他从这秋开始上山,连个整年都还没呢。 按正儿八经的山里规矩,他们这种杀黑瞎子杀冒了,赵江给他们救了分两种情 况。 如果他们上来帮忙,确实能分一股。 如果走了就啥都不剩,更别提赵江落入险情,沙强拔腿就跑。 这种行为,也是有对应的另一套山规的。 赵江感兴趣地看了眼沙强,还真想看看他能吐出个啥一二三来。 沙强舒了口气,瞪了眼汪律:“你还想打你叔啊?小心我回去告你爸!” 他看出来另外两个小子都听这浓眉小伙的,沙强提高音调盯着向登峰说:“好好听你大哥的!” 向登峰手往前一指,“要说就快点儿说。” 赵江蹲下来系鞋带,摸了摸绑在小腿那儿的骨刺。 这是他爷爷老赵炮在世时候,做了一把留给赵江的。 他爸赵山眼馋,想要都没份儿。 骨刺有两种用处,一种是被逼到绝境的武器。 另一种就是为了应付今天的情形。 赵江站起来:“叔,你要说就赶趟的吧。还得扒肉早点儿回家呢。” “还是你们大哥明事理,别一天天滋哇哇的。”沙强看赵江感觉挺好忽悠的,那就可以多瞎掰扯掰扯了。 他眨巴眨巴眼,冲那黑瞎子一指:“这黑瞎子是我发现的,这儿先占一股。” 郭岳登时不服了,“这黑瞎子明明是我发现的,从仓子里出来,你再遇见的!谁知道你从哪儿听了消息跑来杀,不然你能找到?” “那不对,你也说了黑瞎子从仓里出来了,没在往前儿地方了啊。今天可不就是我先来碰到的吗?”沙强争辩道,这种扯皮的事情他是老做的。 “嗯,这没问题。”赵江笑呵呵的,拦了郭岳还没出口的话。 “瞧见没!还是有明事理的!”沙强冲郭岳说。 “还有吗?”赵江接着问,觉得挺好玩。 “当然还有!”沙强脱口而出。 他眼睛往周围看,心里想还有啥呢…… 沙强眼睛一亮,瞅到被赵江缠好绷带的卧在一旁的花狗。 他快步走过去,用手背在脸上抹,抽抽地说:“还有我家的狗,为了打黑瞎子死的死,伤的伤,这里也要占一股。” 前一秒还红光满面,下一秒就伤心巴巴的,这情绪切换还挺快。 要是真合伙打,沙强说的也对。对今天的情况来说还是纯扯淡。 花狗见主人站在旁边,赶忙地想扭头看他,可沙强还是只顾着对赵江说话。 赵江看看它,点点头:“这没毛病。” “是吧。”沙强原以为还得争论一番,没想到赵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只能强忍住嘴角的笑。 “还有吗?”赵江活动了下脖子问道。 “有!怎么没有!”沙强赶忙地说,眼睛转来转去,碰到赵江这种必须得多坑点儿啊。 还有啥呢…… 见他过了三四秒还没开声,向登峰喝道:“你搁那儿现编呢!” “晃神了!”沙强赶紧说了句,“马上就能想起来。” “别急嘛,是要算清楚的。”赵江笑着对向登峰说。 郭岳看着赵江,实在想问不会真要这样给他分股吧,张张嘴还是憋了下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汪律一直没开声,闷在旁边。 沙强在原地转步,眉毛皱在一起。 赵江也不催,给向登峰他们散了烟,边抽边等他。 沙强原本也想讨一支,那石林他平常可抽不起。 但赵江走到他跟前儿时把烟盒一收,嘴上叼着一根笑道:“没了。” 沙强无奈地收回手,突然看到赵江扛着的枪,顿时有了灵感。 他把自己的枪取下来拍了拍:“我还打中了黑瞎子!” 沙强赶紧走到黑瞎子旁边,“要不是我打伤了,这黑瞎子能这么容易被你们干下来吗?这儿还得占一股。” 他说完,赵江当即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啊。” “那用说,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最讲理了。” 沙强觉得赵江被他充满条理的分析折服了,不禁有些得意。 “嗯,还有别的吗?”赵江又接着问。 “有,有吗……没了吧。”沙强还想着 再从哪儿加几股,却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来了。 他啧啧嘴,还感觉有些可惜。 “也行,再多怕他们翻脸了。”沙强心里,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行,那我理理啊。”赵江说着冲自个儿和向登峰他们一指,“首先一人一股,这里就是五股。” “不用算他,我俩算一股。之后我再给他。”见赵江算了汪律,沙强连连摆手说。 要是算上汪律人头,那不就得少分不少嘛,自己只需要给他扔个一块两块的就行了。 赵江回头看了眼坐在一旁垂头不语的汪律,“行,那就是四股。” “加上你发现黑瞎子的一股,狗占一股,打伤黑熊一股,这儿又有三股。” “黑熊是我杀死的,这儿我得单拿一股。没漏的了吧?” 听赵江这样说多出他的一股,沙强顿感心疼,却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只能点点头。 “嗯,那就是四股加你的三股,再加我的一股拢共八股。你有四股,我有两股,我两兄弟一人一股。” 按照这个分法,熊胆卖下来的钱沙强一人就得拿一半。 沙强一张老脸绽开笑来,喜开颜笑:“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算的!” “行。”赵江点点头,“熊胆放我这儿,等下山卖了钱就按这样来分。” 沙强还想着能马上去赌呢,哪里等得了这么久? 他摆摆头,“能不能先把我那份儿垫给我。之后你们自己去卖就行了。” 沙强转着眼睛:“这熊胆起码得管个……一千吧!这样,我吃点儿亏,给我点四百就行了。你们多卖的我也不要。” 说着吃亏,他这价要得是一点儿不低。 铁胆哪里值得了这么多。 说着,沙强就张开手掌,冲赵江摊着。 这就等不及开始要钱了。 赵江都要被他弄笑了:“可以啊。但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现钱,等下山了给你拿。” 沙强也是反应过来心急了,“那还等啥呢,咱赶紧下山去你家拿钱吧!” “诶,急啥。”赵江双手对着自己身上一拍:“我不得歇歇吗?” “而且,我不像你那么明白山规,就知道一点儿。”赵江竖起一个手指,“你得把那黑熊给扒了。” “黑瞎子是我和我兄弟杀的,刚才汪律取了熊胆,那剩下扒肉的活就只能你来做了。”赵江说。 “要是拖着黑瞎子回去,不得分肉给屯里啊?”见他站在原地没动,赵江补了句。 “也是哈。”沙强忍住心里想要拿钱看牌的冲动点点头,搁山上扒了他也能多分点儿肉。 “那小兄弟,得说好,我扒这熊可以。得分我一个熊掌和一条熊腿。”沙强打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想法。 “没问题啊。”赵江说,“我家也不缺这点肉,四个熊掌给你都行。” “啊……”沙强被赵江说的话震到了。 他才发现,到现在都不知道眼前的人叫啥名字。 不过这也不重要,一个毛头小子。 “被我忽悠成这样,吹啥呢,还不缺这点肉。”沙强心里嘟囔,却有些后悔刚才肉和钱还是要少了。 “快点儿的吧。”赵江挥挥手,带着向登峰他们坐到一旁休息。 沙强想喊汪律来帮他,赵江悠悠地说了句:“你山规扯得这么明白,自己可不能坏了规矩啊。” “不能是骗我们的吧?”赵江做出怀疑的表情。 “哪能够!我这人最讲规矩了。”沙强生怕赵江反悔,三步并做一步来到黑瞎子旁边开始扒肉。 他一边干活,心里已经忍不住想拿到钱后该怎么玩了。 足足四百块啊!这钱来得是真容易,够他玩好久了。 先买点儿那小子抽的好烟,买几瓶好酒。 再去把挂的账给清了,不不,还是先不还。 剩的去镇上赌,本钱多底大,回本快。 然后去找几个卖大炕的翻饺子皮,接着玩…… 一个字儿,阔! “哈哈哈……”沙强想着,都没忍住乐出声来。 赵江轻笑看着他,瞧了眼日头说道:“快点儿 啊。我还想赶我妈做饭前回家呢。” 沙强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加快了手上动作:要是这小子父母在家,给他胡扯的山规揭穿了可咋整? 见他老实干活,赵江拍拍向登峰,“走,我俩上去。” “江哥,你们去干啥啊?”郭岳忙问。 “没啥,埋狗去。”赵江回答,拍了拍郭岳的肩膀轻声说:“看好他啊。” 赵江和向登峰走到上面,抱着白狗的身子,用雪给它埋在一颗松树下。 “把那些衣服抱出来。”赵江说。 他弄出一个雪坑,让向登峰把从木箱里拿出来的衣物都丢了进去,再用雪埋住。 算是给这些尸骨无存的人一个衣冠冢吧。 赵江点了三颗烟,弯腰插在雪上,然后再点燃一根放到嘴上。 “爷们儿们,一路走好,领着白狗,在那边的山上打围吧。” 赵江轻念出声,只觉得一枪毙掉那俩兄弟实在是轻松了他们。 他俩该走的比接下来沙强要挨着的更难才对啊。 第170章 看山神原不原谅你 等赵江和向登峰回来的时候,沙强的活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他也真是没客气,四个熊掌被他取下来,单独放到了一旁。 赵江笑着走上去,“还挺利索。” “那是。”沙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咱快些走吧。” 就在这时,沙强感到一片阴影向自己罩来。 站他身后的赵江手握枪把,猛地砸向沙强的鼻子。 “啊!” 毫不收力的枪托重重砸上去,沙强顿时跌倒在雪上。 他捂着流出血来的鼻子,眼冒金星。 “你这是干啥啊?”沙强说道,还没反应过来。 赵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揍你啊。你不会真觉得丢下人跑了,还能分四股吧?” “那你和我讲这么多!” “摆明了耍耍你啊。”赵江耸耸肩,“你不也挺开心的吗。” 直接收拾多没意思,还乐得有人帮忙干活。 除了向登峰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郭岳和汪律都被这突然的变动惊到了。 看着被揍翻在地的沙强,汪律一下就站了起来。 “休息好了吧?”赵江问道,边往回走手往沙强那边摆摆:“干活了。” “得嘞。”向登峰捏着拳头就走上去。 郭岳愣了下,也是眼睛一亮跟上去,这小子平时在屯里就不是啥安生的主。 沙强这时心里才感到害怕,看着之前浓眉大眼和善的赵江,涌出一阵寒意。 他趔跄着想要起身,却被汪律一脚踹翻。 汪律大跨步,超过了两人,直接骑到沙强身上,大嘴巴子就招呼过去。 他抡圆了手,左右开弓,没多久沙强的脸两边就红肿起来,打得皮透血红。 向登峰和郭岳就插着空,冲他身上用腿招呼。 “让你装!”郭岳骂道,他打野架,专往下三路招呼。 赵江坐在一旁石头上,慢条斯理看着他们揍沙强。 哪怕这冬天穿得袄子厚,沙强也是被揍得蜷成一个虾,身上没一块好肉了。 “不能再打了,要出人命了!”沙强模糊不清地喊,“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放过我吧呜呜……” 赵江撑着膝盖站起来。 见他走来,向登峰和郭岳都是喘着气走开。 但汪律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骑在沙强身上揍。 赵江拉住他肩膀,给他身子一转,就看到汪律脸上全是眼泪。 “我亲爹啊……我亲爹让我跟这种人上山打猎……”汪律闭眼仰头说道,“他还偷拿我攒一年的钱,全输没了!” 就连第一次见面的赵江,都会劝他说别轻易跟人上山。 他爸为了赌钱,就让他跟着沙强来当垫背的了。 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唉……”赵江叹口气,听了也是说不出滋味,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他。 上辈子他虽然过得不好,但一家人始终是心连心,牵挂着彼此。 赵江轻轻拍了拍他后背,让向登峰搀着汪律到旁边休息。 赵江居高临下地看沙强,他两个眼都被揍得眯着缝,躺在地上不断低声呻吟。 沙强还有求生欲,挪着身子跪在地上,把头一磕:“兄弟,我错了!” 在东北,“兄弟”这俩字儿可不是随便能叫的。 加上想到汪律的情境,赵江也是没了逗扯沙强的心情。 他眉毛一抬,一脚就踹到沙强的肚子上喝道:“谁和你特么是兄弟!” 沙强抱着肚子,被踢得头一下垂到雪地上,伸着舌头呕出血来。 赵江懒得和他废话,又是一脚踹在他脑袋上,给沙强弄翻。 他干脆利落地给沙强棉袄一扯,上面的身子全部露出来。 “你不挺懂山规的吗?那你跑了,也按照山规来处理。”赵江冷冷地说。 “登峰!郭岳!”赵江叫来两人,拖着沙强往上走。 赵江在一棵树前停步,让他俩把沙强捆在树干上。 冷风吹上去,沙强哆嗦着嘴发抖,脸色发白。 赵江看了他一眼,弯下腰取出绑在小腿上的骨刺,反 握在手中。 “要是山神爷老把头原谅你,你就有活路,我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赵江说着,骨刺戳在沙强的胸膛上。 他一用力,鲜血就涌出来。 赵江在沙强身上留了三道口子。 交错的红痕溢出来血往下流,很快浸湿在腰间的袄子。 赵江一甩骨刺上的血,掏了把雪来搓然后收好。 他手一挥:“走,回屯了。” 对付沙强的也是老一辈的规矩。 山里发生的事情就由山神爷来判。 给沙强绑在树上,不管是他自个儿弄断绳子,还是有人碰巧路过救了下他,就算山神爷觉得他还能活。 这样他下山,被背叛的人也不会再找他麻烦,两清了。 但要是死在山上,也是山神觉得他不该留。 赵江又检查了下绑住他的绳子,发现很是结实才满意地转身。 “不要不要,你们这样不行的。”沙强流出浑浊的泪来。 听到他说,赵江停住脚步,盯着他认真地说:“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做出来的事,就得受着。” 不顾沙强接下来的求饶,赵江领着三人走道。 就算沙强能活下来上屯来找,赵江也一点不怕。 就他今天做的事情抖出来,沙强在西岭林场这边名声就彻底毁了,混不下去只能挪窝。 来到坡下收拾好东西回屯路上,汪律低着头一直没有吱声。 见他心情不好,赵江说:“汪大哥,这次的熊胆有你一份儿。我……” 他原本想待会儿直接数钱,多给汪律一点。 但想到这钱汪律带回家,大概率也是被他爸糟蹋在牌桌上,就改了口。 “我先收着熊胆,等卖下钱了给你拿去。”赵江说。 汪律摇摇头:“这钱我不要。你们救了我怎么还好意思拿钱呢。” “汪大哥,你不也上来帮忙了吗。”赵江拍拍他肩头,“你想,有了这笔钱就可以说个媳妇了。以后两口子好好过,这日子不就红火起来了吗?” 听到赵江这样说,汪律抬起头来,眼神里也有了期待。 同龄人里,就差他没成家了。 可没一会儿他眼睛又灰暗下去,“有我爸这样,不成的。” “你爸都这样了,还和他一起过干嘛呢?”赵江说了句。 他觉得汪律早该和他爸分家了。 本来就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孩子也没有赡养他的义务。 汪律对他如此已经很好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见汪律没开声,赵江也就没再多说啥。 等到了分道的时候,赵江给汪律和郭岳拿了好些肉。 他专门给汪律拿了个前边的熊掌,这是黑瞎子常年舔的,比后边的好。 “行了,别在外面溜达了,早点儿回去。不然我郭叔该担心了。”赵江说。 “下回再让我逮着你偷摸上山,我还上你家去。” 郭岳身子抖了下,拉住赵江的手:“江哥,别啊。一起上我家吃饭呗。” 他想的是赵江上门陪他爷和爸喝酒,今晚就不会挨打。 赵江和向登峰对视一眼,都咧开嘴,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笑着摇摇头,这顿打还是挨在他身上才好。 临走前,汪律看着赵江说:“兄弟,谢谢你了。”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赵江对他的好,汪律记在心里。 赵江摆摆手,和向登峰一起走了。 小牛和大青龙都吃饱了,跑在两人的前面。 虽然今天大青龙没开口,但瞅着在山上的状态和以前是不一样了。 和小牛一样,它也到处嗅闻,时不时抬起头。 精神头子变了,估计大青龙现在才模糊感觉到,打围吃肉是个什么滋味。 以后它上山闻到黑瞎子的味道,自己就会奔出去。 “就是不知道它第一口会下在哪儿。”赵江看它身影想着。 猎狗第一次开口在哪儿,以后也习惯攻击那个部位。 要是能跟着小牛也学会掏后就好了。 这个可能性比较小 ,掏后的狗一百个里也难出。 或者挂野猪钳子,那也不错,多打点肉来吃。 看着赵江怀里抱着的花狗,向登峰说:“哥,咱这狗帮是要成了哈。” “嗯,就是还差点儿火候。”赵江说。 黑妞合帮不合帮另说,等花狗养好伤,加上小牛就是三条狗的狗帮了。 过个几年小花和还没进门的进财拖起来,与成长后的大青龙一道,这样的硬狗帮有啥定不住? 想到他妹妹给老黑狗取的名字,赵江感觉得在回家前给花狗起个名字。 总不能除了黑妞,还多出个花妹吧? 在山上“花妹、黑妞!”地叫,赵江得别扭。 到时候他得一解链马扣,手冲前一抬:“黑妞,花妹,上!” 感觉赵江盯着自己,花狗抬头看住他。 这狗真挺乖,不吭也不叫。 “叫什么好呢?”赵江脑子里盘算着,也没多纠结。 “家里有小花,那你就叫大花吧。”赵江对歪头的花狗笑说。 “哥,你这名字起得也太随便了吧。”向登峰也摸了下花狗的脑袋:“不如叫花豹。” “还说我呢,你取名水平和我爸还有向叔也差不了多少!”赵江笑道。 往前儿老兄弟俩打围的时候,豹、虎啥的取完了,就叫根据花色大黑二白三花,更是随意。 沙强的那把枪也被赵江给拿了,现在向登峰拎着。 “这棵枪你要用的话拿去使。”赵江说。 向登峰摇摇头:“用你家的挂管多得劲儿啊,这枪打着没意思。” 爷们儿都喜欢劲大的。 而且这是沙强的,向登峰也不乐意要。 现在家里枪也够用,赵江点点头:“行。那等我们去城里卖山货的时候,看有没有人收这枪。” 城里的供销社卖枪,卖出去都是带编带号的,这种都得有关系才能退。 但一般会有人候在外面,做买卖枪的生意。 这棵枪也好藏,跟上回宋平的枪一样,往柴垛里一插就是。 感受着沉甸甸的挎兜,原本这次上山只是为了杀头黑瞎子。 结果取了它的铁胆,背着黑熊肉回家外,还得了被藏起来的一枚铜胆和草胆。 除去码成一叠叠的黄皮子、灰皮、水狗皮外,最让赵江惊喜的便是那二甲子棒槌。 回来后第一次见人参就是开山钥匙,无疑是个好兆头。 唯一可惜的是,要是那俩人能落他手里就好了。 高低得把抬出二甲子的地方逼问出来。 这一趟进山打围,得三枚熊胆一个棒槌皮张若干,靠赵江的工资得干好多年。 回家亮出来,王桂估计不是惊喜,是惊吓了。 “登峰,今天的事儿回去把牢嘴啊。”赵江说,“咱把东西卖了,拿钱回家就行。” 他爸赵山倒是没啥,怕惹王桂担心。 “嗯,我不说。”向登峰嘿嘿一笑,“江哥,到时候这钱咱能不能留点儿?” “跟你爸学的?”赵江也是眯眼笑。 “诶,你别说哥。我最近还真碰见我爸藏钱了。” 向登峰放低音量,“我瞅见他给钱缝在棉袄里。” “哈哈哈。我向叔也是有一手啊,这针线活都会了。”赵江笑。 向登峰摸了摸自个儿的屁股,“下回他要是还敢揍我,我就把他私房钱告我妈去!” 让他妈方婧治他爸去! “那你爸挨收拾了,之后不得揍回来啊。”赵江都能想到向家鸡犬不宁的样子。 向登峰愣了一下,摇摇头:“那不管!谁让他当那么多人前儿抽我。” 赵江用肩头撞了下他,心里感叹向叔真是有个好老大儿啊。 “我爸不能也藏着钱吧?”赵江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应该不会,上辈子我爸就没这习惯。妈给多少他用多少。” 他哪知道,赵山因为受到某人的刺激,已是打定了攒钱买狗重振山林的心。 回屯后,小牛带着大青龙先行往家跑。 道这头,沈艳走在道边缘,猛地就瞧见两条狗。 小牛她知 道,是赵江家的狗。 而大青龙她就更熟悉了。 胡华清讲完后,之后他们一家子每天可都是老实地对着狗窝拜拜。 “哎呀!”沈艳面露喜色,“胡兄弟办事儿这么行!还真给大青龙整到赵山家去了!” 那不得给他们整坏了!沈艳想着就乐起来。 李家和赵家关系不好,平常走道都会故意避开赵家。 加上其他人不咋乐意搭理沈艳,他们不知道大青龙早就进了赵江家。 正当她扬起笑容,想快些回家告诉儿子这个消息时,赵江和向登峰就迎面走来。 沈艳的表情瞬间僵硬。 赵江和向登峰说说笑笑,身上的挎兜都是满满当当的。 而向登峰的脖子后穿过一根绳儿,左右肩头一左一右垂下两个大大的熊掌。 第171章 父亲的认可 沈艳手里提着的篮子“啪”一下掉在地上。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向登峰挂在肩上的熊掌一晃一晃的,瞅着就不轻。 “不能吧?”沈艳喃喃道,跑动的步子停下,“大青龙干活了?” 这狗不是上山连护主都做不到吗? 可大青龙嘴角油不拉滋的,肚皮圆圆垂下,这吃得是饱饱的啊。 她心里一下就是不是滋味了。 一百八买的狗,他们家可是白送出去的啊,还给了胡华清十块钱。 沈艳顿时难受极了。 走在这头的赵江也注意到了停在原地的沈艳。 见她目光愣愣的在大青龙和他俩身上跳动,赵江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赵江轻轻一笑,没有多理会,往屯里卫生所去。 花狗伤口经过简单的处理,但害怕发炎,还是吊下消炎水保险些。 卫生所的老爷子最开始嘟嘟囔囔,说他治人的,咋还给狗看病呢。 但赵江给了他一条熊腿肉,老爷子就没说啥了。 有赵江抱着,花狗腿上被扎针的时候也乖乖的,也没咬人。 赵江手上提着消炎水瓶子,给向登峰拿了肉后回家。 在山上的时候,赵江就已经把沾满血的白大褂脱了,卷巴扔出去。 不然回家给爹妈看到得担心。 回到家里,没看见王桂,赵江也没喊人,把沙强的那棵枪插到柴垛里。 然后他抱着花狗进了屋子,把这回山上的收获给藏好。 皮张、多出的铜胆和草胆还有那个棒槌,赵江都放在一个大木箱里。 这里面原本装的是他和妹妹赵兰小时候玩的玩具,和他的课本,王桂一般都不会翻。 等把杀仓子的铁胆挂回仓房,赵江简单收拾了下换了身衣服。 而此时家中并非没人,赵山正在东屋里忙活着。 因为太过专注,甚至都没注意到儿子回来了。 今儿早上领导专门来了趟他干活的楞场。 赵山都还没掏出烟来,他这个年轻的领导就先给他散了烟,态度比以前和善多了。 赵山不明所以,心里还打嘀咕呢,就听领导说让他交接下工作,今天可以早点回屯。 他这才知道,自己和他的好兄弟向志明一同要转到装备部去了。 这是升了,以后高低是个小干部。 干得好的话,作为跳板攒资历,说不定还有机会向上走。 工作上也没啥好交代的,自个儿的大徒弟代源本来就门清。 现在赵山说话也好使,他一提,领导就同意让代源接任小组长的位置。 “你儿子是争气啊,在杨局前露了脸。”临走前领导感叹说,还跟赵山握了握手。 林场大小那么多林班,哪个干归楞的小组长能有这种待遇? 赵山知道,自个儿应该是沾了儿子的光。 他高兴是挺高兴的,就是心里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不高兴。 等回了屯,从梁晓民那儿领了盖着林场章的任命书,赵山坐到自家的炕上还有点儿没缓过劲来。 他从年轻时候就干归楞,快二十年了。 一下就跳到装备处去了。 别人是靠爹,他赵山是靠儿子。 是该高兴的,怎么心里就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呢? 赵山给任命书放到炕桌上,给自己倒了一茶缸的酒,慢慢地喝。 他扭头看向墙上,那儿有个大大的奖状。 王桂给林场颁给儿子的“杀虎英雄”奖状服服帖帖粘在炕墙正中间,从门进来一眼就能看到。 瞅着上头鲜艳的大红章,赵山总觉得比自己炕桌上的章要红。 赵山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挪到炕的那头,找到赵兰使完的草稿纸,撕了张下来。 赵江给赵兰带的钢笔也被他翻了出来。 赵兰可宝贝这支笔了,平时都收得好好的放在家里,舍不得使。 赵山手里握着钢笔,比照着奖状上字体的大小,表情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下自个儿的名字。 “赵……山… …”赵山喃喃道。 他一口气写了好几个,选定一个觉得最板正的。 写完后,他给纸撕得方方正正的拿在手里。 赵山膝盖跪爬来到奖状下,他咽了下口水,莫名有些紧张。 他抬起双手,给写着自己名字的纸覆盖在“赵江”二字上。 如此,奖状杀虎英雄四个大字儿上头名字便换成了他。 “啊……”赵山微微地张开嘴,出神地望着,眼睛都没眨。 到底是钢笔写的,和毛笔写来的质感不同。 而且赵山也没上过学,哪怕写得很专注,字体嘛也没杨局那种精气神。 但赵山也不嫌弃,看得欢欢喜喜,嘴角咧起。 “赵炮!”赵山换了个音调,自己念叨出来。 这俩字儿一出口,赵山顿感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 正当他遐想得正得劲儿的时候,身后的门“哗啦”一下被推开。 赵江一进来就看到他爸赵山对着奖状跪在炕上,双手拿着什么东西按在上面,嘴里还发出“嘿嘿”的笑。 因为有赵山脑袋挡着,赵江看不到那张字条儿,光能看见桌上放的纸笔。 “爸?你在家怎么不说话啊?”赵江奇怪地问,“干啥呢?” 这给赵山吓得,浑身猛地一哆嗦,身子差点没塌下去。 作为老父亲的尊严,这张字条儿是万万不能被这小子看见的。 慌忙之下,赵山直接给手里纸条儿揉成一团塞到嘴里。 “你进来不会喊声啊?”赵山强装镇定,无事发生般一屁股坐下去。 “我喊了啊,你不没答应嘛爸。” 赵江说着就抬腿上炕,好奇地凑头过去:“写啥呢爸?” 赵山一把给本子扯过来,放到背后:“算算家里的账。” 算账也用不上钢笔啊,但赵江也没追问。 他又看了下桌上的杯子,“爸,这么早就在喝了啊?” “这也没菜啊,你在吃啥呀?”赵江看着他爸活动的腮帮子奇怪地问。 为了他的一世英名,这纸条儿是万万不可能吐出来的。 赵山脖子一梗,硬是吞了下去,没好气地怼了句:“我乐意吃啥吃啥,还管上你老子了!” 赵江皱了下眉毛,也不知道他爸这是咋了,看上那么紧张呢。 那腿抖的,感觉都要给炕桌带翻了。 赵江看到桌上的林场任命书,“哦……爸,你知道你和我向叔要调岗的事儿了?” 他爸难道是因为这个激动的?那倒能理解了。 赵山舒了口气,手微微抖动地拿起茶缸喝了一口:“嗯。” 想到上山开枪臭弹儿的事儿,赵江给他爸提了个醒。 小姨夫任卓肯定不会去坑赵江,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林场里。 赵山琢磨了下,这里面的情况他比儿子更清楚。 装备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报要补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子弹,根据数量来拿预算。 赵山觉得,应该是以次充好,拿要淘汰的子弹填了进去。 比如拿了一百颗子弹的钱只买五十颗,剩下的就能进自个儿的腰包。 “爸,你和我向叔进去后小心些,别被人给算计了。”赵江说。 赵山点点头,“这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 想整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今儿上山去干啥了啊?”赵山看了儿子问道。 “杀了个仓子,拿了枚铁胆,已经挂仓房里了。”赵江说。 “你还真是趟趟不走空啊。”赵山说。 赵山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很是自豪。 现在别人见了他,说“赵山”估计没几个人认识。 但要是在林场里报“赵江的爹”,那别人都得多看他两眼,都是夸赵江的。 可赵山的心里也有点儿别的滋味混杂。 他才四十岁,正值壮年,远远没到要靠儿子接济的份上啊。 想到两个月前,这小子还被他按在炕上揍呢。 眨眼的功夫,家庭地位就有了微妙的变化,还成了“小赵炮”。 这也更让他坚定了要培养 自己狗帮,重振山林的决心。 他爸是“老赵炮”,儿子是“小赵炮”,就他打围几十年了夹在中间啊? 不行不行。 赵山可不觉得自个儿打围差在哪儿了,他就缺一个机会。 “嗯?”赵山的眼睛多尖啊,一下就发现儿子动胳膊的时候不太自然,皱眉毛有些痛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你爸了?”赵山问。 没管赵江口上说的没事儿,赵山二话不说给儿子的袖口往上撸,就露出了皮肤上间杂的被树枝子刮蹭的伤口。 赵山嘴巴一紧,盯了眼赵江。 “咋回事儿?把衣服给我拿上来。”赵山喝道。 赵江无奈,知道滑不过去了,只能给衣服拿起来。 看着那些伤口,赵山瞪眼:“还不说?” 赵江只好把今天上山发生的事有选择地讲了下,没说发现那笔山财的事儿。 赵山听完,心里一紧。 原本他对臭弹儿的事不是很想管,这必定要得罪人。 但坑到他儿子了,按他们赵家的性子,那必须得整回去。 赵江看他爸的样子,有些忐忑,“爸?这事儿你可别告诉我妈啊,免得她担心。” “你呀你呀……”赵山沉默了下叹口气。 “今儿幸好有登峰在。以后上山可不能跟那个汪律一样,谁随便一喊就跟着上山了。”赵山嘱咐道。 赵江连忙答应,“是,我不会的。还有胡大哥和郭岳,咱也处得挺好,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赵山看着自己儿子,一下有些感慨。 这小子往前儿混不吝的,成天瞎混不干正事儿。 一下跟变了人似的,往家里带钱带肉,钱也都拿给王桂,真的很懂事。 赵江一喊,一群爷们儿都愿意跟着他上山忙活。 青胡茬子的儿子已经是个爷们儿了。 赵山大拇指扣在中指上,往赵江额头那儿伸去。 赵江一下有些紧张闭上眼。 但额头上传来一碰,赵山没发力,中指轻轻一弹。 赵江睁开眼,就见他爸倒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 “陪爸喝点儿。”赵山说,“儿子,往前儿你不醒事没和你讲。 “你奶生病,花了不少钱,你妈身体也不好。 现在咱家缓过来这口劲儿了,你年后也要去林场上班。 以后危险的事少做,安安稳稳上班,别惹你妈担心。 你现在这样,爸心里真挺高兴,真的。” 赵江一愣,在他的记忆里,他爸赵山平时是有些寡言少语的,很少一口气儿说这么多话。 哪怕前世家里最难的时候,赵山肩上顶着压力,也从来不会跟他和他妹讲这些事情。 前世赵山被炮卵子挑死,全家人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而赵江当时正和他爸不对付,快一两个月没有说过话。 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赵江每天醒了就出门,有时候晚上也不回家吃饭,只是回来睡觉。 记得有天晚上下雪,他回来得很晚。 赵江进了院子,就看见一个火星在闪动。 他爸赵山站在院里抽烟,睫毛和身上都落了雪。 见他回来,赵山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屋。 赵江那时年轻,儿子与父亲的关系,往往又充斥着赌气和拧巴。 直到赵山离世,赵江和他爸最后的话语还是记不清因为什么的争吵。 就像被钝刀子割似的,等赵江有天猛地回过神来,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 他是没爹妈的孩子了。 人世往往如此。 两世记忆混杂,此刻赵山的身影与前世重叠,赵江心里柔软处一下就被触动,眼里有了泪水。 有这样的家人,赵江还有什么渴求的呢? 他只希望能凭自己的努力,一家人都高高兴兴的,日子越过越好。 而赵山估计是不好意思,说完这些话后就把头扭了过去,没去看他。 不知道他爸想到了什么,反正赵江看到赵山眼角好像也闪着光。 “爸,来,儿子敬您。” “诶。” 两人的杯子一碰,父子俩都是把茶缸子里的酒给喝完了。 赵江起身,背身仰起头,不想让赵山看见自己落泪:“爸,我去洗个澡。” “嗯,去吧。”赵山这个汉子少有的真情流露,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下眼睛。 赵江想往屋外走,脚下却一虚,差点儿没给整摔了。 “你这是咋了?”赵山下炕,摸了下儿子的额头,“这么烫!” 被他爸这样一说,赵江才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之前他以为是这些小伤口的缘故没当回事。 现在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受到黑瞎子惊吓的缘故,一下不知怎的犯了病。 “先回炕上躺着去!”赵山给儿子弄回他屋里炕上躺好,转身去小卖部买了个黄桃罐头。 赵山把黄桃和甜汁水倒在碗里,放了勺子拿给赵江吃,“看你妈回来说不说你!” 正当赵江沉浸在这父慈子孝的温馨时刻时,赵山语气突然一变:“儿子。” 他脸上露着笑,“这到腊月了……” 赵江眨着眼,想起之前答应他爸,每月要孝敬他。 这是向他要钱呢。 原本还挺感动的赵江:…… 第172章 赵山被盯上了 看到赵山脸上的笑,赵江还是拽出钱来。 赵山的笑更盛,想要组建一个硬狗帮,买狗当然需要钱啊。 他现在是负罪在身,王桂都不给他零花,上次儿子给的还被没收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给你爸那么扣扣搜搜的呢。”赵山直接上手,抽了一张大团结出来。 他展在眼前儿,乐滋滋地放进兜里。 “爸,你拿钱要去干啥啊?”赵江笑着摇摇头,“别被我妈发现了。” 他爸也不好打牌,平时上班也就抽抽烟,最多买几瓶酒,花不了几个钱。 “那你别管。”赵山拍了拍儿子,“吃完好好躺着啊。” 得了孝敬,赵山态度更和善了。 王桂这时候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一个网兜。 刚从儿子手上拿了钱,赵山吓得一抖,顿时感觉贴大腿的裤兜儿发烫。 “你们干啥呢?儿子,你咋在炕上躺着呢?”夫妻相处那么多年了,王桂怀疑地上下瞅赵山。 赵山赶紧转移话题,生怕王桂注意到他的异样:“这小子上山打完黑瞎子,嘚瑟感冒了。” 王桂赶紧过去,把网兜放炕桌上去用额头去抵赵江的额头。 发现没多严重后王桂舒了口气,轻轻打了下赵江:“咋这么不小心呢?” 她回头对赵山说:“去倒热水,拿点儿止痛片来。” “诶,诶。”赵山松口气,得令后赶紧转身出屋。 任重而道远啊。 王桂刚才瞅见外屋地放着的熊肉就知道是儿子打的,她又看到卧在炕上的大花。 大花受了伤正虚弱,回来后趴着睡觉,赵山也没瞅到。 “儿子,哪儿来的狗啊?”王桂问。 “这狗受了伤,主人家不想上山打围了,我给买了。”赵江随便扯了个来由。 娘俩随便闲聊着,赵山端着热水和药品进来,挨着王桂坐在炕边。 他看到那探着脑袋不吵不叫的花狗,眼睛一下就亮了。 赵山擅长拖狗,一眼就瞧出来这是条好狗。 他心里一下就就有些酸:这小子怎么随便上趟山就领回家一条打围的狗,自个儿还得担惊受怕地攒钱买呢? 家里的大狗,赵江弄来都没花一分钱。 “爸,你要没事去给狗喂一下呗。”赵江说,“割熊肉喂,小花放开了给它吃。” 得让它从小就知道黑瞎子的肉有多香。 对赵江说的拿熊肉喂狗,王桂一点意见没有。 “还指使上你爹了。”赵山呛了一句,还是起身出去。 他发现自己的思路方向可能错了。 他赵山的狗帮得买,但家里现成的狗也可以搞好关系啊。 赵山抽了好几条熊腿里的肉来,分给小花和黑妞。 “这都是啥名字。”赵山摇摇头,对自家儿女的水平表示质疑。 要他来取,黑妞得叫黑龙,小花叫花豹,大青龙改名为青狼,小牛变成黑虎。 这一下龙虎狼豹齐全了,叫出口多带份儿啊。 “黑龙,好好吃啊。以后跟我上山,顿顿带你吃油汪汪的肉。”赵山想得乐,决定以后他就这样叫了。 他抚着黑妞背脊上的毛,老黑狗没抬头,只是眼睛向上瞥了赵山一眼。 屋里的赵江吞进两颗药片,喝下一口水,仰起头顺下去。 王桂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得做饭了,“妈给你做点儿开胃的,晚上多少吃点儿。” 她指了指放炕桌上的网兜,“江米条,自个儿吃哈儿子。” 江米条是用糯米面加豆粉蒸出来的,完擀成圆形,晒干了之后再拿油来煎。 最后外面沾梅花、松花或者芝麻豆沙来吃的。 家里兄妹没事喜欢吃点甜食,家里这些玩意儿有就剩不下,王桂在小卖部看到就买了点儿。 “妈。”看着王桂的背影,赵江纠结片刻还是喊住她。 “嗯?”王桂回身看向赵江,“还有啥事儿?” 赵江想给他妈说上石家说媒的事儿,只是一说指定要被王桂调侃。 见儿子皱眉头,王桂坐下来把 住他胳膊:“怎么了?跟妈讲讲。” “算了,早晚都得说。”赵江犹豫片刻不再纠结。 “妈,就是……上回你说的去石家的事儿……”赵江一开口,还是有些磕磕巴巴。 但根本不需要他把话说完,光听到一个“石”字儿,王桂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嘴角直接绽开。 “哈哈哈哈!”王桂笑得,用力打在赵江身上:“我寻思啥事儿呢。” 王桂笑得,给赵江整得有些窘。 王桂仰起手在赵江脸前摆摆,示意他不用多说。 “包在妈身上!”王桂呲着大牙,两手一拍,“妈明天就上李婶子家去。” 不过几秒的功夫,王桂就想好了,明天上门再拿点儿好的黑瞎子肉去。 这附近的媒婆就李婶子一个,周边屯的亲事都靠她来走动。 那这么多人,总归有个先后。 王桂就想让她先给赵江的事儿办妥。 “不用问问我爸?”赵江试探地问了句。 王桂眉毛一横,“问他做啥?你爸还敢不答应?” “我妈身子如果好的话,架势这么强呢。”赵江瞅着王桂想,越来越觉得他妈的形象跟王财主挺贴切。 谁要是敢阻拦王财主的计划,打乱她给儿子娶大媳妇的方针,她就收拾谁! “咱屯的妇女主任给我们上课的时候都说了,现在提倡自由恋爱。”王桂又给高度拔了一层。 话虽这样说,王桂也是高兴臭小子开窍了,还是会告赵山的。 石关明家名声也好,石慧那个好姑娘两口子都见过,赵山哪会有啥意见。 “儿子,等把事定下来,妈就给你盖房子。”王桂的兴头子一下就来了:“妈给你整的漂漂亮亮,盖他个五个……八个房间的!” 赵江吓得赶紧握住他妈的手,“哪需要那么大!” “妈,事情都还没定呢,房子的事不急。” 真是做一步想三步,他也没答应要搬出去呀。 “家里有这条件,不怕。”王桂把手抽出来放在胸前,乐滋滋地又不知道在想啥。 赵江其实也有想过成家后房子该怎么弄。 上山打围到底是一锤子买卖,不太细水长流。 赵江不打算去城市,就想安安稳稳待在生养自己的大山里,陪着亲人。 他想到的是搞养殖。 那盖房子的话最好是靠近山场,能圈片草甸子来放养狍子和梅花鹿。 这俩的养殖技术比较成熟,种也是山里现成的,赵江上山去抓就行了。 像香獐子有条件后赵江也想养几只,每年活取麝香,是一笔稳定的收入。 等以后放山抬到了棒槌,赵江也能弄林下参,这些门道他本来就清楚不需要人教。 王桂见赵江琢磨事的样子,呵呵一笑从炕上起来:“放心儿砸,妈给你包圆了。” “妈,你别告我老舅他们啊。”赵江冲王桂喊,后者就跟没听到一样。 算了,他妈乐意折腾就折腾去吧。 赵江感觉头有些晕,躺了下去,给被子扯上来盖住就露出一双眼睛。 等病好了,就先和向登峰上山溜紫皮夹子去。 那玩意儿放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事。 还要带进财回家,给师傅送活狍子学开车,杀那只香獐子,带黑妞上山看看它手把,然后让小牛领家里的狗上山磨合。 完赶在年前儿去城里给山货卖了,再把前世的老线给牵上…… 好多事情要做呢。 他觉得好像忘了件事儿,但实在是没回忆起来。 赵江迷迷糊糊地寻思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那边的大花挪了过来,挨到赵江身边,身子绕成一个圈也是沉沉睡去。 …… 在赵江歇着的第二天,山里他们杀下熊仓子的地方有个身影顶着冷风在缓缓移动。 这人只顾低头看雪,步子迈得很慢,没走多久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一阵劲风吹过掀开他的狗皮帽子,露出里面的光头。 朱二抬手给帽子按住。 朱二和他哥被带到镇里后,专门由武警押着上 火车。 他哥瞅着一个空当,用命给朱二换来生路。 想到这儿,朱二无声地落泪。 他抹了下眼泪,面上露出狠色。 都说灯下黑,他才专门逃回西岭林场这片。 他这次回来,只有一个目的。 报仇。 赵山的面孔牢牢烙印在他的脑袋里,想忘也忘不掉。 朱二要让他血债血偿。 但他现在这样指定干不成事,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好在他兄弟俩把大部分抢来的值钱东西都藏了起来,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那地方可隐蔽了,是一个坡下的平台,谁也发现不了。 拿了那些东西换成钱,他就不用睡在冰天雪地的山里,能住店睡个暖和觉。 他从兜里掏出少了一根食指的右手,抓了把雪塞进嘴里,忍着冰痛胡乱咽下去。 他肚子实在是太空了,力气也少,只能用雪填上尽量弄出饱腹感。 有了钱,他也不用再拿雪充饥,可以舒舒服服吃顿饱饭。 最关键的是,有了那些东西,他就可以弄来枪和子弹。 想到这儿,朱二挨着莫大的疲惫,硬是加快了步伐。 他在下风向,相当于逆着风走。 朱二紧紧裹住身上这件四处漏棉花的破袄子,用拿到东西下山后的温暖来刺激自己。 这到了腊月,山上的雪很厚。 他深一脚浅一脚,冷得上下牙关“得得得”的打颤。 一小时的路程,朱二走了快两个多小时。 好在他已经瞅到那个坡了。 好不容易来到近前儿,朱二已经脸色铁青。 他扑通一下跪在雪上,伸出双手迫不及待地徒手挖起来。 木箱子里有好多棉袄,穿起来就能御寒。 好在他们兄弟俩埋得不深,很快被雪盖住的木箱就露了出来。 朱二咧嘴一笑,正要掏钥匙开锁。 他眼光一触,瞬间笑容僵硬,所有动作都停住了。 木箱上原本挂锁的地方只留下黑黑的印痕,带着淡淡的火药味儿。 朱二感觉脑里“嗡”得一下,跟大片空白一样。 木箱子被扯开,他看了一眼。 里面空空如也,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 不仅是棉袄,皮张和熊胆都没了,全都没了。 朱二眼睛一闭,差点就要直接死过去。 他气得一拳头砸在雪上,却一个不稳栽了进去。 朱二两眼圆睁,给自己撑起来,冷和愤怒让他身子抖个不停。 他看了眼木箱最里面的扣子,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事,还有东西可以换钱,他还没完。 幸好他哥聪明,还留了后手。 暗箱里藏的有一个棒槌,那也是管钱的。 之所以把棒槌藏在最隐秘的地方,是因为它在危机关头还能保命。 只要吃上几片,朱二相信自己的气血也能得到补充。 他不知道的是,赵江当时取出棒槌后,顺手又贴心地给暗箱合上了。 朱二艰难地将半个身子塞进去,夹住扣子一掀,用手去探里面。 他手一抓,空的。 朱二表情一变,再探,又探,继续探。 全是空的,他什么都没能抓住。 情急之下,朱二抓住暗箱边缘,把整个上半身都塞进原本空间就不大的木箱里,剩两条腿在外面垂着。 只听“咚”的一声,朱二的脑袋撞在里面发出闷响。 原本踢蹬着用力的两条腿不动了,木然地吊在那儿。 没了,棒槌也没了。 他和他哥全部的家当,渣都没剩。 过了好久,朱二才慢慢地退了出来,仰面躺在雪地上,头晕目眩地看着太阳将落的天空。 他站起来,无能狂怒地踹起身边的雪。 最后实在是绷不住了,原本是哑巴的他被逼得大张嘴,露出那少了半截的舌头,不断发出“啊啊”的叫声来,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不是,好歹给留件袄子啊! 朱二看了下远方,艰难 地往坡上走。 不管怎样,他接受了这个现实。 去下面的屯子指定是不可能的,他逃跑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传遍了,不安全。 现在饥渴交加,兜里干干净净的他也没办法挺到城里去,去了也没啥用。 只能去山里找活路,那些山狗子消息闭塞,会给吃喝让他睡一晚的。 然后再找机会给山狗子干掉…… 他要活下去,给他哥报仇,拿赵山的命来祭奠朱一。 第173章 石家咋没回话呢? 赵江家外屋地里热气腾腾,王桂把锅盖打开,用筷子往里扎。 赵江下山回来第三天病才好透,跟王桂说想吃肉。 感受手上力道,王桂满意地点点头,给肉拿到案板上。 熊腿肉烀了老长时间,一扎就透。 再把肉切成薄片,用酱油来焖,一口下去老香了。 午饭时间,赵江夹了一筷熊肉,肉汁浸到米饭里一起下嘴,口腔被填满带来满满的满足感。 “妈,我爸去装备部上班有说啥不?”赵江一边刨饭一边问他妈。 这几天他吃饭都是在自己炕上吃的,没咋和赵山说话。 “没说啥,就说轻松些。”王桂筷子拿在手里却不动,对儿子的问话心不在焉。 赵江听了也没多想,装备部的事儿他现在也插不了手,给赵山提个醒他自己去处理就好。 他爸和他向叔也不是啥省油的主。 吃过饭后,赵江跟王桂打了声招呼,夹着滑雪板就出门找向登峰上山溜紫皮夹子去了。 儿子走后,王桂颇有心事的样子靠在门框上。 “这都两天了,李妹子那儿咋还没消息呢?” 儿子回来第二天,王桂就拿了一条黑瞎子肉上媒婆门说明来意。 见王桂来了,李婶子可高兴了,往前她替一些人家姑娘上门问话都被挡了。 赵江现在名声多好啊,李婶子拍着胸脯打包票:“咱家孩子的事儿肯定先办妥。” 可王桂在家等着,等到现在也没个回话。 王桂心里犯着嘀咕,“不能是石家不同意吧?” 这种事肯定不能直接上别人家问,但就算不同意媒婆也会过来给个准话的。 “不行,我还得找她去。”王桂打定主意就出了门。 …… 赵江和向登峰走在路上,不时就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登峰,你家跟许家关系好吗?”赵江好奇地问。 他记得是没啥来往啊,刚那许叔却很热情,向登峰反应一般般。 向登峰哼了一声,“哥,我爸和我大爷不到装备去了吗?一下好多人就凑上来了,那姓许的原来在路上可不会搭理我。” “嗯……”赵江点点头。 是这样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那你也安排在年后上班了?”赵江问。 向登峰的工作也被安排好了,先跟在林场技术员后面学习。 但是暂时没有编制,之后找到合适的再转。 向志明和赵山是这样商量的,不管咋样先把人弄进去干活,有机会就转正。 有赵江小姨夫任卓统计副组长的关系在这儿,连这都搞不定的话说出去让人笑话。 原本任卓也是想着帮赵江运作,没成想人自个儿就把工作编制解决了,还是司机这个好岗。 “嗯,但我现在也不知道林场技术员具体干啥的。”向登峰说。 赵江拍了拍他肩膀,“别怕,你真去估计也是干点儿杂活,安心等着转岗吧。” 林场技术员干的都是专业的活,砍伐、栽种、育苗都要经过他考量。 西岭林场这片山场各处土地的具体情况和多年工作经验,都在人手上的小本本上,换个人压根就干不了。 所以技术员在林场里说得上话,家底子厚。 上一个技术员是石关明的老丈人,现在的是他小舅子。 核心的技术人肯定不会教给向登峰,他顶多算个帮忙跑腿的助手,干点脏活累活。 但有喊这声“师傅”的关系在,以后去其他岗位也有用处。 赵江觉得向叔他们估计也是想到了这层,才如此操作的。 “上班了机灵点,别说话还虎了吧唧的。”赵江说。 “我知道。”向登峰点点头。 “那你喝了酒还对我爸他们那样扯,挨揍了吧。” “我故意的,不说我不痛快。”向登峰说。 赵江:…… 那这揍真没白挨。 “等过几天我们上山打点儿肉,给你师傅送过去。”赵江说,“虽说干不了技术员,技术能学还是 学点。” “行,我都听你的江哥。”向登峰答应。 对于自己兄弟为人处事,赵江还是放心的。 这小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是粗中有细,人情世故一点就通。 就是爱跟他爸作对。 到了山脚下,赵江和向登峰套上野猪皮滑雪板,给鞋带牢牢系在上面。 两人撑着砍来的水曲柳棍子,一路往高山上去。 顺着路来到上回第一次发现紫貂脚印的地方,隔着老远就看见那片雪地有轻微的凹陷,有东西翻腾的痕迹。 “江哥,这是不是中了!”向登峰激动地喊,手上用力加快了速度。 一张大叶子就是千来块,纯捡大钱啊。 赵江脚下微微一侧,撑着棍子侧停在下夹子处的旁边。 手中棍子往里一插,往前一戳然后向上一挑,木板夹子就从雪里翻了出来。 夹子触发是触发了,但上面却空无一物。 “大叶子呢?”向登峰顿时诧异,当即膝盖一跪在附近的雪里挖起来。 “跑了呗。”赵江招呼道,“别整了,就是没夹着跑了。要是夹着了指定在上面。” 向登峰非常不甘心,“那我再把夹子下在这儿?” “没用!这玩意儿机灵的很,这次被吓了连住的窝都不会要了。”赵江摆摆头,“去看看其他地方的吧。” 要不说大叶子金贵呢。 来到第二个位置时,他们又看到了紫貂的小脚印。 可这些脚印跟上次来一模一样,数量上没增加。 说明这段时间紫貂就没有来这片,没走这道。 毕竟人家也不是就一个窝。 那下在这儿的木板夹子就不急着收,继续放这儿。 “走。”赵江看了眼,挥手带向登峰往下个地方赶。 “江哥,那就剩三夹子了。”向登峰说。 “能夹中一个就不错了。”赵江说,“没中的咱待会儿再找地方下了,下回再来溜呗。” 下夹下套就是这样,收获不太稳定,就是安全很多。 反正赵江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多挣点钱带回家多好。 来到第三个下夹子的地方,那处的雪地塌陷下去,整个翻腾起来。 这是紫貂挣扎的痕迹。 赵江把水曲柳棍子插进去,给夹子从雪里撅出来。 手上传递来的重量明显不止夹子,一个小家伙跟着从雪里带上来,几乎占据身子一半长度的尾巴垂下来。 “紫貂!”向登峰惊喊道,“哈哈!” 小家伙从头到尾不到半米,四肢短脑袋细长,上面的耳朵也是短圆短圆的。 全身的毛皮大多是棕褐色,混杂了些白色的针毛。 赵江跟着向登峰笑,瞅了一眼,“公的,这价钱又能上去。” “江哥,你上回说是不是能上千?”向登峰激动地问,搓着双手。 “嗯,看咱去哪儿卖,讲讲价。”赵江笑说。 他们这回要处理的东西可不少,里面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那些工作人员也是有考核指标的,赵江东西多,那就掌握了一定的议价权。 这家的价格不满意,赵江就多看几家。 赵江拿住夹子和紫貂,给紫貂取下来。 这头紫貂不知啥时候中的夹子,重量大概一斤往上,身子已经冻的僵硬了。 赵江的手触上去,紫貂的毛软乎的。 要是闭着眼睛,甚至都感觉不到是在摸毛,跟活肉似的。 赵江将死去的紫貂从夹子上取下来,夹子递给向登峰放进挎兜里。 “让我摸摸。”向登峰没经手过这玩意儿,只听人说大叶子贵,不知道贵在在哪里。 赵江递过去,向登峰手触上去瞬间笑得合不拢嘴,“这么暖和呢。” 这张皮质量好,好的大叶子光是摸都是享受,舍不得撒手。 “那是。要是有旧伤怕冷的,拿这大叶子做成围脖、护腿,冬天戴上,那就跟烤火一样的。”赵江说。 这东西贵是有道理的,一般人家用不起。 “真好。”向登峰感叹,手在上面 一下一下摸着。 “你拿来。”赵江说,“知道它为啥这么管钱不?” 向登峰又摸了一把,递给赵江。 “别眨眼。”赵江说着,把紫貂的尾巴提溜起来,直直地冲向登峰眼睛扎去。 向登峰下意识地想闭眼,却听赵江说:“别怕。” “诶!”感受着眼睛上的触感,向登峰顿时很惊讶,“怎么没啥感觉呢。” “江哥,你再扫一下。” 赵江笑着,又拿紫貂尾巴上的毛在向登峰眼睛上一过。 “咋回事儿呢。”向登峰接过去,自己对着自己眼睛戳。 “真不疼啊。”他看向赵江。 紫貂全身上下,无论是棕褐色的短毛,还是那些混在的一根根白色针毛碰到眼球上都不会扎痛人。 这样的好东西贴身穿戴,轻若无物,暖似春日。 “怪不得这么值钱呢。”向登峰恋恋不舍地在脸上触了下,放到了赵江的兜子里。 “还有俩夹子,赶紧去溜了。”赵江说。 剩下的俩都没有收获,一个是没紫貂过,一个虽然触动但给紫貂逃脱了。 “要是能再来一个多好啊。”向登峰感叹道,“这比打黑瞎子轻松多了。” “怎么,你害怕黑熊啦?”赵江笑问,“有一个就不错了,别贪心。咱给没中的夹子重新下了,下回再来溜。” “好。” 两人拿着夹子散开,在周围的山头寻找紫貂的足迹,跟上回一样挖雪坑覆草稿纸给木板夹子布置好。 弄完之后,赵江冲天放了一枪等来向登峰,两人一道回屯。 “明天有事儿不?”赵江问,“没事就跟我上山,看看黑妞的手把。正好也给你师傅打肉。” 向登峰一愣,没反应过来:“有空啊。黑妞是啥?” “就上回跟咱回家的老黑狗。” 让梁晓民在广播里问了,也没人上门来找,那以后这条狗就姓赵了。 “咋起这名呢。”向登峰问,“哥,人家不公的吗?” “别问我,兰儿取的名,有意见你和她说去。”赵江一笑。 向登峰听了摆摆手,“那我觉得这名字挺好。” “那可不,就兰儿文化水平最高。”赵江把住向登峰的胳膊逗趣,“有想法去跟她说说?” 向登峰拍了拍他手,“哥,别逗我了。我俩加一起也说不赢兰儿啊。” 三人一块长大的,向登峰跟赵兰相处跟自家妹子一样。 但小时候肯定吵过架,向登峰说不过赵兰,硬是被说哭了,花着脸跑回家找方婧。 见赵江好像有提这旧茬的苗头,向登峰赶紧撇开话题:“有没有媒人上门,给赵兰说事的?” 赵江松开抓住向登峰的手,“还真有。” 农村二十上下基本就要成家了,他跟他妹是适婚年龄。 “那兰儿有看上眼的吗?”向登峰问道,“真有小子往上凑,咱得掌掌眼啊。” 赵江摇摇头,“没,我妹心思放在学习上呢,都给挡了。” 来上几次,李婶子也知道赵兰估计没想法,不再上门来。 上辈子家里没条件,赵兰没能复读,但凭高中毕业的文凭也去山下镇里当了老师。 这回家里有条件了,赵江就尽好哥哥的责任,让他妹安心学习。 要是能考上大学的话,那就是福林屯的头一个啊。 他梁叔怕不得穿中山装送行,在全屯拉横幅恭喜。 “你说那些方块兰儿是咋看进去的,我光看到就犯瞌睡。”向登峰感叹,“哥,你说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你咋和我一样呢。” “那天摔跤没给你整服是吧?”赵江笑骂,而向登峰说完就赶紧往下滑了。 “等着!”赵江把枪带往肩膀上一挎,手上用力撑水曲柳棍就去追。 两人越滑越快,有些玩疯了。 赵江看着广阔连绵的雪山,畅快地呼着冷气,心里莫名觉着高兴。 回到屯里,赵江对向登峰说:“上我家吃饭去?” 向登峰想了想,“行,真有点馋我大娘做的菜了。我妈做的熊肉总感觉没大娘做的好吃。” “你妈听到又得揍你。”赵江在向登峰背上来了一拳,“那把我向婶也叫上好了。” 说着话呢,就听到背后有人喊:“赵江!向登峰!” 两人回身看到来人,站定后打招呼:“陈叔好。” “嗯。”陈大民扛着枪,看样子也是刚才山上回来:“从山上回来?” “对,去溜了下夹子。”赵江答道,等着他说下文。 陈大民明显只是随口问问,是有事想说。 他看了看左右,身子凑过来:“赵江,跟我去打土豹子不?” 第174章 姑娘生闷气呢 陈大民说之前左右盯盯瞧瞧,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小声告赵江。 “我这回上山瞅着那花花溜溜的了。晃的一眼我以为是老虎崽子,后来一想那色儿不对——得是土豹子。” 说完他还怕别人听到一样扭头冲身后的道望去。 土豹子是东北的俚语,也有叫花豹、金钱豹的。 它身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金打底,一个个跟铜钱似的黑纹。 山中除了山神爷,最能排上号的就是金钱豹,再就是老虎崽子。 这三是山林中的顶尖猎手。 花豹子可不常遇见,往前还有郭沧他们打下过老虎,却没人杀下过豹子。 土豹子机警,而且能挨得住饿,老一辈打围人说它吃一顿能挺半拉月,难碰着。 它胜在短时反应极快,速度爆发起来谁也撵不上。 想用狗撵它是想都不用想,闻到那味儿狗都不敢开声,怂点儿的直接吓尿。 陈大民笑了下:“大侄子,怎么说?跟我一起上山杀去?” 他言语中透露着自信,陈大民相信打围的人都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赵山的儿子,打围的瘾能有小的? 出乎陈大民意料的是,赵江提了提挎兜的带子摇摇头:“陈叔,你去杀吧,我就不去了。” 向登峰站在赵江身旁,急得伸手去拽他背后的衣服,看看他又看看陈大民,都想自己开口给他江哥答应下来。 “为啥呀?”陈大民面露茫然,这可跟他想的不一样。 赵江却没有多说啥,笑着委婉地打了个托词:“陈叔上去不就干了嘛,还有我啥事?就不去了,怕手生坏事儿。” 但陈大民也是个实在人,不吃这一套:“拉倒吧!你会手生?大爪子都干下来了,小赵炮的名声叫出来了还会怂这豹子?” 赵江笑而不语,拽出一个没开封的迎春烟来,撕开后递给陈大民,又给向登峰和自己都拿了根。 迎春烟虽然不如石林,但售价也是五毛钱一盒。 然后赵江把烟盖子一合往陈大民的手心里塞,“叔,你拿着抽。” 陈大民笑了,用力给挡回去:“我不缺你这盒烟,差你跟我上山!” 赵江却又给推回去,“我不上山就不能给叔拿盒烟抽了啊?” “那谢谢了。”赵江这样说,陈大民就收了,“你爸有你这个儿子真是享福了。” 见赵江还笑着看自己,陈大民抽了口烟说:“但你不跟我上山,这豹子在哪儿我不能跟你说。” “不用不用。”赵江连忙摆头,“陈叔你和我说说咋遇到的就行。” “那没问题。”陈大民点点头,脸靠在手上眯眼回忆起来。 “我今天原本想着上山打打溜围,杀头野猪吃……” 陈大民上了山以后,瞅见一群猪的脚印,就掐着岗梁子往上走。 这群猪不多,两三头,领头的应该是头老母猪。 到山尖后他就知道这群猪在下面沟塘子放食。 他猫着过去,看见一头老母猪身旁跟着一头黄毛子在雪里拱。 旁边的树下有头一百多斤的炮卵子趴着休息。 陈大民之前打猪神敢呛赵山,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他使的是没改装过的16号枪,用的独弹儿。 陈大民也没含糊,一枪就给老母猪放倒了。 猪群受惊,当即就往对面坡上跑。 他把枪一合,冲那屁股晃荡狂奔的炮卵子开抄。 这枪没打中要害,打断了炮卵子的前腿。 野猪在上坡的时候,因为是后腿发力,前腿受伤不太影响速度。 但下山的话就是两双前腿发力,势必受到影响。 陈大民想着多打一头是一头,就顺着血迹去追,看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枪。 他还没到山尖上,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阵扑扑朔朔穿林声,随后是炮卵子的惊叫。 陈大民当即脚下发力,就瞅着一个花花溜溜的身影从山林间跑了。 要是老虎崽子的话,不该是这个颜色。 来到近处,那炮卵子还活着,却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它肚子 被掏破了,滑溜溜的肠子从里面流出来,除此以外身上干脆利落的没其他伤口。 陈大民心里就有了数,将仰头瞪眼嘶吼的炮卵子解决后,给老母猪扒肉带了回来。 炮卵子他没动,就是想着豹子打下食后还会回来找机会吃,陈大民打算用它当饵,明天上山来蹲土豹子。 说完陈大民看着赵江:“怎么样,跟叔上山不?” 赵江没接话,问道:“叔,你咋不叫我爸去呢?他指定乐意。” “他……”陈大民想着上回赵山劳师动众打猪神的事儿,原本脱口想说你爹不靠谱。 赵江的光荣事迹有目共睹,风头盛的儿子压过老子。 但赵江是人儿子不能当面说他爸的坏话啊,陈大民就改了口:“你爸啊,他最近挺忙的,我寻思他没空呢。” 赵江心里发笑,赵山去了装备部,忙不忙他能不知道吗? “行吧,要是改主意了来找我。”陈大民说。 “对了。”陈大民翻开挎兜,拿了些肉给赵江和向登峰,“你们拿回家去吃。” 他特意给赵江选了右边的后腿说:“你爸乐意吃野猪后腿。” 陈大民这是在给赵山逗趣,提醒上回打猪神腿的事儿。 赵山一听是他拿的铁能懂陈大民的阴阳。 “谢谢陈叔。”赵江倒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 陈大民摆摆手就走了。 和他分别后,向登峰不解地问:“江哥,你为啥不愿意去打啊?” 豹子杀下来多带份儿啊。 赵江现在打下大爪子,也打了老虎崽子,差个豹子就把这山里的三个顶尖猎手包圆了。 “快过年了,那土豹子不好打,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赵江说。 上回打黑瞎子出的意外给赵江提了个醒,还是安安稳稳等着过年后去上班多好。 而且这几十年就没有豹子杀下来过,不知道销路咋样,能管多少钱。 “咱正事儿也多啊。”赵江说,“给咱师傅送礼,我还要去学开车。还有那头香獐子,杀了后取麝香多赚点钱不好吗?” 能赶在年前把这些事忙完,去山下给东西卖完就不错了。 王桂还要去提亲,张罗着给他盖房子。 看样子还是要大办特办,有多大力使多大力。 这都要钱啊。 他妈可劲儿造,那赵江可不得顺着王桂心意使劲挣。 上班后就没现在那么自由了,打围的时间会变少。 “唔……”向登峰面露纠结,扭头看向赵江:“我是怕被我大爷和我爸打去了。” “嘿!”赵江乐了,“你小子,不怕又被我向叔揍啊。” “要我能打下豹子,就是我爸妈一起揍我也值了,我愿意躺炕上一个月。” “陈叔要找了我爸他们,愿意去打就去打呗。”赵江说着捶了下向登峰。 总截胡他爸的猎物,搞得赵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江又不是什么专想着整他爸的人。 赵山除了打围有些上头外也没别的恶习,他当儿子的还是孝顺些吧,别全给打了。 给亲爹留点乐趣。 “回去把东西放下,跟我婶儿说声晚上一起来吃饭啊。”赵江说。 “嗯好。” 至于向志明晚上回来见家里没人,自然会来赵江家。 赵江回家后,王桂从东屋出来:“儿子,今天这么快呢?” “就上山溜溜夹子,没打东西,快当。”赵江笑着说。 进了屋后,王桂给赵江身上的东西取下来,给他倒了杯热水。 赵江慢慢喝着,冲那挎兜一指:“路上碰到我陈叔了,给拿了条老母猪后腿。” “下回打下啥,也给陈大民送点儿去。”王桂说,却没去翻那挎兜。 儿子每回上山跟进货似的,自家的外屋地堆着和院子缸里冻着好多,往外送那么多肉都还剩老些吃不完。 现在区区一条猪后腿还不足以引起王财主的兴趣。 “妈,你看看呀,还有好东西呢。”赵江笑着说。 “呀!”王桂眼睛一亮,“真夹着大皮了?” “嗯呐,还是公的呢。” 王桂喜滋滋地给紫貂翻出来,抱在怀里摸着:“这么舒服呢。” “现在这个能卖多少钱呀?”王桂问。 赵江竖出一根手指。 “一百?”王桂光知道这是好东西,但会弄的人少,她也不了解价格。 赵江摇摇头,“后面再添加一个零!” “多少?”王桂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挪过来。 “一千打底,讲讲价格还能再涨点。”赵江说,“多个一百两百吧。” “还是我儿子厉害。”王桂脸上洋溢幸福,一只手不住在大叶子上摸着,另一只手激动地把住赵江胳膊摇晃。 “妈你轻点儿。”赵江也跟着笑。 这一张大叶子,又抵得上赵山一年的工资了。 现在提起儿子,王桂心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她要是跟别人夸赵江,其他人也只有听着,确实是好样的啊。 “哎呀。”王桂嘴里发出感叹声,“等你结婚盖房子的时候妈肯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要整成啥样呀?”赵江问。 这回换王桂竖起一根手指,“绝对要是屯里独一份,妈给咱西岭林场这片打个样。” “那得花多少钱呀。” “那怕啥?”王桂说,“挣了钱就是要花呀。我才不和你爸一样扣扣搜搜的呢。” 上回王桂跟赵山说了,赵山还说她是败家娘们儿,被王桂直接给怼了回去。 他家就赵江一个大儿子,下面是好学的赵兰,那可不得就着赵江发力吗? 儿子盖房子和结婚都是这辈子顶个的大事,王桂要好好操办。 “行,我都听妈的。”赵江说,“儿子挣的钱就是给妈使的。” “哈哈哈瞧你说的。”王桂乐得,“那妈也都是花在你身上。” 话到这儿,王桂脸上的喜色慢慢收了,不知想到了啥。 “妈?”见王桂样子,赵江问出声。 王桂瞧了他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儿子,怕赵江心里不舒服。 赵江上山的时间,她又去找了李婶子问上石家说媒的事情。 李婶子其实还挺上心的,特别是王桂说礼钱绝对不会亏待她。 她还刚从石家回来,人家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还是悬着的。 一般来说,终身大事是要好好想下。但一家子住一屋,就算来回说车轱辘话答应还是不答应也该讨论出来了呀。 “人妹子说姑娘还在想,让不要急。”李婶子就带回来这样一句含糊的话。 想了想,王桂还是告诉了赵江。 赵江愣住了,心想不该呀。 这事儿还是石慧这个大胆的姑娘主动在路上跟他提的。 虽然很含蓄,在这个年头的意思却很明显了。 难道自己会错意了? 娘俩都是皱眉在炕上低头想着。 赵江眼睛在屋里转着,瞅到了放在窗边的一个粗布袋子。 那里面放着黑瞎子的鼻子,旁还有个放黑瞎子波棱盖的。 咯噔! “坏了!”赵江腾得一下从炕上蹿起来,给王桂都吓了一大跳:“哎哟,咋了儿子?” 赵江想起来了,那天他答应给上石慧家送熊鼻子。 赵江回来有些感冒,在炕上躺着脑袋迷糊的给整忘记了! 他说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像少办了啥事一样。 石慧头回开口让他办事,自己还给怠慢了。 人姑娘心里可不得不高兴,可能还要嘀咕他到底是啥意思吗? 石慧一看是能自己拿主意的,这样媒人上门当然不答应了! 在等赵江呢。 要是他再不上门说解释清楚,这门亲事估计真得黄了。 赵江顾不上跟他妈解释,一把扯过装熊鼻子的袋子,翻身下炕就往外奔。 他得赶紧去找石慧,免得姑娘还在家里生闷气。 王桂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你去干啥啊?” 赵江摆摆手,也没好意思跟王桂说清楚,“妈,待会儿我向婶儿和登峰来家,晚上一起吃 饭。我要是回来得晚不用等我!” “这孩子……一天到晚倒是不闲着。”王桂略有不满,正和赵江说正事呢就跑了。 她拿着紫貂就去了仓房,要给它剥皮然后使木框子绷起来。 这边赵江又奔了回来,哐当哐当到东屋的炕柜里翻起来。 王桂探出头来,“咋又回来了?” “忘带东西了!”赵江随口回了句。 “兰啊,为了哥的幸福你回来不能骂我啊。哥之后再给你买。” 赵江翻翻找找,捡了上回给赵兰买的几个发卡揣在兜里,拔腿又奔了出去。 为了表示歉意,他不能空手上门啊。 赵江也不知道石慧喜欢啥,想来上回见她发卡都是屯里卖的样式。 他从城里买的样式时髦些,这东西也不贵,送出去姑娘也容易接受,就是可能要挨赵兰的吐槽。 赵江顾不上这些了,又去小卖部买了几个山楂罐头,拎着兜子就火急火燎往鹿鸣屯跑。 他边跑边说:赵江啊赵江,你这办的啥事儿啊! 第175章 未来的小舅子 等赵江着急忙慌地跑到鹿鸣屯时都接近饭点儿了。 赵江放慢了速度,大口喘着气,额头上都是跑出来的汗。 “石慧家在哪儿呀?” 赵江喃喃道,他也没来过啊。 就在他想着得找人问路时,就听到身旁传来嫩声嫩气,音调颇高地问话。 “你找谁啊?” 听上去就是小孩说话,岁数不大却也是满嘴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赵江回头看去,一个头抵齐到他腰位置的男孩正抬头瞧着他。 他眼睛挺大的,仰头皱着眉头专心盯住赵江这位来屯里的陌生人。 男孩头发又黑又多,乱蓬蓬的跟鸡窝似的堆在一块儿,一双手背在身后颇有小大人的范。 就是身上衣服东拉西扯造的不干净,一瞅就是在外面玩疯了。 他这幅架势给赵江逗乐了:“我找你们屯石关明石叔家,你知道在哪儿吗?” 这小子听了,高高地仰起头在赵江脸上瞧了下,然后背手转身:“嗯,跟我来吧。” “嘿!”赵江笑了,不过有人引路倒也省事,省得他还要找人问。 跟在这小子身后,赵江临时抱佛脚地整理下身上的衣服,给帽子戴正。 等他带赵江来到一处院里铺了石砖的人家外,小子抬起手指冲里一指:“这儿就是了。” 赵江从挎兜里找出来糖球,塞到他手上:“拿去吃。” 到底是小孩子,见有甜的好吃的了,脸上那种老成瞬间消失,去舔那甜味儿。 给赵江带到地方了,小子吃着糖球却没走:“你上我家干啥呀?我爸今儿不在家。” “你家?”赵江一怔,反应过来这是石慧的弟弟,石关明家的小儿子。 搞不好这是自个儿未来的小舅子啊。 “你叫啥名儿呀?”赵江问。 “石少立。”他嘴里含着糖球,鼓起腮帮子含糊地说,口水都弄出来了。 怪不得给衣服弄得这么埋汰呢。 “你搞得这么脏你妈不得揍你啊?”赵江说着拿出兜里的帕子,把他扯过来擦口水,“现在小学上几年级啊?” 石少立闭上眼,“我妈要揍我,躲不过。我上二年级啦。” 石慧的弟弟这么有意思呢,赵江笑着,之前石叔上门说他家小儿子淘气,看来还真没冤枉他。 石少立又问,“那你叫啥名呀?还没告诉我上我家做啥呢。” “我叫赵江,福林屯的。” 咔嚓! 听到赵江说他的名,石少立嘴里咬裂一个糖球,嘴巴也不动了,瞪圆了眼怔在原地。 “我把你领回家啦?”他不敢相信似的小声说了句。 “还你。”石少立马上要把手里还剩的糖球塞到赵江那儿去,“我不吃了。” 这家伙造的都是他口水,糊不拉叽的,赵江哪愿意去接。 “怎么了这是?”赵江搞不明白石少立态度的转变。 石少立这几天在家,老见他姐皱着眉头不高兴,嘴里好像就嘟囔着“赵江”这名字,他爸妈也有提这两字。 他想去安慰姐姐,还被石慧赶。 石少立以为是赵江欺负他姐了,当然不欢迎。 正当赵江举着东西抬起胳膊被石少立推攘时,旁边传来一声喝:“石少立!” 两人扭头看去,石慧从院里走出来,横着眉毛:“干啥呢?撒开!” 见姐姐来了,石少立动作缓了,脸上却是困惑的表情,颇为不服。 石慧几步走过来,手按在弟弟的脑袋上,另一只手给他扯开:“怎么弄别人呢?” “没事儿,我跟他闹着玩呢。”赵江笑说。 “谁和你玩啦?”石少立梗着脖子长鸣。 石慧“啪”得重重的一掌拍在他屁股上,“没大没小,再嚷待会儿妈揍你我可不管了。” 石少立瞬间噤声,站在石慧身后以敌视的眼光盯着赵江。 “收了!”石慧厉声,手冲他脸一指:“叫赵哥!” 石少立嘴巴撇着,但在他姐的目光威慑下还是应了:“赵哥……” 石慧看了看,指着门前的光杆子树:“ 到那边玩去。” 石少立看了他姐一眼,抽了抽鼻子,迈着短腿儿走到树那边,蹲下来玩雪,耳朵却听着这边两人说话。 石慧有些歉意地对赵江说:“这小子淘。” “挺有劲的。”赵江笑着说。 石慧就把头扭过去,盯着脚边的雪地,也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就在院里,石慧的手指尖儿红彤彤的,挽了下耳边垂下来的碎发。 赵江知道她心里在生他的气呢。 “那天上完山,我是想着马上来你家送熊鼻子的。”赵江摸了摸红着的耳垂,“没成想回家就感冒躺炕上了,今天才刚好。” 石慧嘴巴紧着。 其实她刚才看见赵江脸上带着汗的样子,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现在两人站在一起,她还能感受到赵江身上热烘烘的。 石慧忍不住看过来,“那你还不戴围脖?好透了吗?” 赵江出门的急,就来得及捡了个帽子,脖子还是露在外面的。 “呵呵,跑着来的,不冷。”赵江笑说:“就是着了下凉。” 石慧的脸也有些红,白了赵江一眼:“下回注意些。” “啊,这你拿着给二姑使,要是不够的话再和我说。”赵江把装熊鼻子的布袋子递过去。 “嗯。”石慧拿到手上,轻轻地说:“谢谢。” 说完,两人又陷入沉默,却都站在那儿没人动。 “对了。”赵江忙把发卡摊到手上:“这些发卡你看看喜欢不,啥色儿的都有。” 现在屯里也没人讲究这个,有的只是最简单的款式。 赵江城里买的,到底颜色丰富些。 “我自己的也够用呀。”石慧虽然这样说,嘴上却扬起了笑,心里有了一丝丝沁甜。 石慧挑中一个,把原本戴着的换下来。 她低头的这会儿,赵江又闻到了姑娘身上好闻的味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戴好后,石慧抬起头,笑着看向赵江。 “好看。”赵江笑说,“这些你也拿着使呗。” 石慧摇摇头,摸着头上那个红色的发卡:“不用了。我就喜欢这一个。” 这话带双关啊,赵江都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说完,石慧扬起下巴,看得出来很是害羞,带点儿挑衅似的没有错开目光。 倒是赵江呆呆的,没多久就不好意思地扭开头,然后就听到面前姑娘一声轻笑。 赵江哑然,揣在兜里的手握紧,以心脏为中心有种轻快的感觉扩散开来。 怎么感觉自己被石慧给拿捏了呢? 这要是以后成家了,怕是家里的财政大权也要落姑娘手里。 “那我也愿意。”赵江在心里想,“比给我妈给我爸的多就行。” “这你拿去吃。”赵江把网兜递过去,里面装着从屯里小卖部带的三个山楂罐头。 “谢谢。”石慧接过来,“下回来别费这些钱了。” “这甜的,我听兰儿说你喜欢吃。”赵江说。 石少立这小子不知道啥时候站到了两人旁边,他一直盯着石慧脑袋上的红色发卡。 “姐,我想玩玩。”他伸出手来冲石慧要,小孩子觉得颜色鲜艳新奇。 这年头小朋友能玩的东西少,没有专门的玩具,啥都觉得有意思。 “回屋玩你的嘎拉哈去!”石慧拎住他后脖子的衣服,将石少立转了个身。 听到他姐的话,石少立身子往后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有些委屈了。 石少立性子淘,三天两头就要被他爸揍。 每次都是姐姐护着帮他说话,平时想要玩啥石慧也都给他,很少说个不字。 但这回赵江送的东西石慧可不想到弟弟手上糟蹋,现在他一双手都还黏糊不干净的呢。 石少立不平衡了,感觉赵江一来他姐对他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姐!”石少立挤到石慧和赵江中间站着。 石慧把住闹脾气的弟弟,对赵江说:“进屋坐坐?” “不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赵江看了眼未来的小舅子,手放到他鸡窝 似的头发上揉了下,石少立急得双手举起来反抗。 “那你路上慢点儿啊!”石慧说,踮起脚也对转身挥手的赵江轻轻摆摆手。 等赵江走远了,石慧给扒拉在她身上的弟弟撒开,“一天到晚净胡闹!” “我给你弄干净,不然妈回来看到又得揍你!”石慧赶着石少立往屋里走,“别嚷了,收拾好吃赵哥给你带的山楂罐头。” 石少立回头看着赵江的背影撇了嘴,“我才不吃呢!” “爱吃不吃!等会儿别求我!” “我不吃!!!” —— 之后石少立还是哭哭啼啼地被石慧塞了口山楂罐头:“呜呜,姐,真甜。” …… 等赵江边走边笑步履轻快地回到家中时,向登峰他们已经不动筷了,桌上剩赵山和向志明父子在喝酒,王桂三人说着闲话。 “儿子回来啦?”王桂给赵江拿了碗筷,“快吃点儿。” 赵山脸红红的,斜着看了眼他:“干啥去了,折腾这么久。” 赵江是不好意思讲实话的,“随便溜溜。” “哼。”赵山哼了声,继续和向志明喝酒。 “诶,妈,我那些发卡你放哪儿了?”赵兰翻着炕柜,奇怪地问。 “不在那儿放着吗?妈没动过呀。”王桂回道。 “真没了呀,奇怪。”赵兰不解。 赵江生怕妹妹继续追问下去,赶忙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妹啊,别找了,在哥这儿。” 在赵兰的注视下,赵江飞快地给挎兜里剩的发卡放进柜子里。 “哥,你拿我发卡干啥呀?你这头发也不够用啊?”赵兰问。 “别闹了,不是哥用。”赵江小声说。 “这咋少了一个红的呢?” 见瞒不住了,赵江只好告诉自家妹子实情:“你别告咱爸妈啊,我送给你石姐去了。” “呀!”赵兰顿时乐了,“哥,瞧不出来呀。” “嘘!”赵江赶紧按住赵兰胳膊,“小点儿声!” “哥,快来吃饭呀。”向登峰在桌那边喊。 “来了!”赵江应了声,对赵兰说:“哥下回再给你买,帮哥保密啊。” 赵江坐到桌上拿碗吃饭。 向志明和赵山两人的心情显然都不错,人到中年升职,工作好儿女还都顺心,聊着聊着酒就喝的多些。 刚开始两人还在聊林场装备处的事儿,后来就开始讲山上打围的事。 这些故事赵江和向登峰打小就听,两个老父亲翻来覆去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听了上句就知道下句。 赵江也没插话,他今天折腾的真是饿了。 他抖抖筷子,把冻豆腐在辣椒油里一蘸放在碗里,又在盆里夹着野猪肉片放进去,嘴靠在碗沿刨,扎扎实实地干饭。 向登峰听他爸和他大爷聊天无趣,见两人越吹越离谱,嘴角不经意露出不屑的表情。 他看了眼专心干饭的赵江,手撑住炕屁股挪过来,小声地问:“江哥,那土豹子咱真不去打吗?” 赵江满满一口下肚,嘴角都是红艳艳的辣椒油,拿起热汤吹气儿喝下去摇摇头:“不去!不说了吗,明儿上山看看黑妞手把。” 向登峰不甘心:“哥,现成的呢。” 桌上赵山和向志明却都没说话了。 向登峰看到他爸和他大爷,两双泛着五十二度的眸子透出精光看住他。 他原以为自己声音挺小的了,可这两位打围上瘾的人光是听到“豹”这个字就触发了开关。 向志明眯着眼,手跟老虎钳子一样牢牢扣在向登峰的肩膀上:“你刚刚说啥?你们瞅到土豹子了?” 赵山接着问:“搁哪儿碰见的?” 向登峰瞬间有些慌了,却没答话看住赵江。 向志明一脚揣在他屁股上:“你大爷问你话呢,你看江儿干啥呢!说话!” 赵江不慌不忙给碗里的汤仰头喝完,在桌上一搁,觉得告诉老兄弟俩也没啥。 “向叔,我俩也不知道在哪儿。是陈叔在山上碰见了。”赵江说,“你们想打的话明儿赶早去找他。” “大民啊!”赵山 点点头,琢磨着又觉得不对劲:“他碰见你们,让告咱的?你俩咋憋着不说?” 借着酒劲儿,向志明和赵山都面露不善,想起那吃了哑巴亏的老虎崽子和伤人的炮卵子来。 “不是的。”向登峰马上接了话,“陈叔没想找你们打。” 他手指向赵江:“陈叔是找我江哥去打。” “啊……” 此言一出,赵山和向志明一下不说话了。 赵江瞪了向登峰一眼,连忙找补:“陈叔想着你们这段时间忙没空,才来问我一嘴的。” 赵山骂了句:“我忙个屁!那姓陈的……” 一旁的王桂和方婧可就止不住了,哈哈笑起来。 王桂指了下桌上的菜盆:“山啊,忘了告你,这野猪后腿就是陈兄弟拿的。他说你爱吃。” 赵山的拳头直接攥紧了,脸上写满尴尬,然后转变成愤慨:“志明,咱俩明儿早就找他去!” 第176章 老舅旺他家啊! 第二天早上四点,赵江难得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周日,赵山不用上班,赵兰也不用上学。 但赵山也从炕上爬了起来,头靠在墙上,手揉着脸,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嗯……” 他一双眼迷瞪的,不太愿意动弹。 这是昨晚酒喝多了,还没醒干脆。 “你都这样了,干脆别去了呗。”王桂伸手在他腿上拍了下。 “不碍事不碍事。”一听王桂这样说,赵山赶紧挪动屁股下炕。 那可是花豹子呢,咋能不打? 他赵炮必须打! “瞧你那死出。”王桂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说啥。 赵山这段时间表现良好,自己枕边人啥样她也清楚。 早饭王桂蒸的是野猪酸菜馅儿的大饺子。 东北的饺子都扎实,一盘能有十四十五个。 赵山吃了两盘,赵江吃了两盘,见爷俩还没吃够的样子,王桂又去蒸了两盘。 “今天上山干嘛去呀?”赵山把饺子往醋里一蘸问儿子。 见他那警惕的样子,赵江不禁失笑:“爸,不说了吗?我带黑妞上山溜溜,不抢你那花豹子。” “啥意思?寻思你不打我才能打下来呗?”赵山昨晚受了委屈,冲赵江喊。 “我可没那么说。”赵江筷子一搁,把嘴一抹就往屋外走。 “臭小子。”赵山说了句,坐在炕沿开始缠绑腿。 赵江端着盆儿来到院里,里面是半盆的苞米糊糊。 见着赵江的打扮,小牛兴奋了,挣着绳子撒欢叫。 大青龙上回吃了黑瞎子肉,憋在家里这段时间也是想上山了,赵江路过它狗窝前时就使两个前爪往赵江身上扒拉。 打围的狗都闲不住。 可惜今儿不是带它们。 “来。”赵江给铁盆放在黑妞前,“吃饭了。” 今天赵江是打算单独带黑妞上山看看它手把,之后再让家里的狗合帮试试。 这些狗不是同一时间进家的,在院里打起架来泼泼凉水人还能拉开。 如果在山里狗帮斗起来,人越拉越劝狗咬得更狠。 头狗要是伤了,这围也不用打直接回家,关键赵江也会心疼啊。 这段时间待在家里,黑妞算是熟悉家里人了。 吃着苞米糊时赵江摸它脑袋也不叫,头埋在盆里舔食得哼哧哼哧的。 “呜汪!呜呜汪!” 一旁的小牛看见可不干了,拴在脖子上的铁链子挣得叮当响,露出上嘴唇呲牙冲黑妞发出威胁的声音。 黑妞听到了没有反应,只是抬眼瞧了下小牛。 但赵江知道这条老狗阴阴的,不吭不叫,放出去就是一口。 “嘿!嘿!弄啥呢!”赵江说忙往小牛那边去。 这家里狗多了,每条狗的性格都不同,赵江还得都顾着,不然狗还要闹脾气。 他单牵黑妞打围,不带小牛和大青龙,那俩心里当然不舒服。 他心里也犯嘀咕了:小牛头狗傲惯了,大青龙又是跟着小牛混的,黑妞性子也硬。 合帮不能出啥岔子吧? 想来想去琢磨不出来,也只能到时候看情况了。 赵江把着小牛的头安抚它情绪:“叫啥!” 他又侧在小牛耳朵旁边说:“它吃苞米糊糊,待会儿你们吃肉呢。我妈给你们剁野猪排骨来吃。” 黑妞要上山只能喂个半饱,小牛它们搁家里就帮着消灭那些吃不完的炮卵子肉。 但小牛显然不吃这一套,还是不停仰头冲赵江叫。 “倔!”赵江无奈地摇摇头起身。 小牛把链子绷直了,急得打转。 “快走吧,你再这样它能把狗窝弄毁了。”王桂在外屋地说。 向志明父子也到了院外,往里招呼。 “来了!”赵山扛着他的老伙计16号挂管枪推门而出。 赵江也牵上吃完饭的黑妞往出走,回头对王桂说:“妈,家里四条狗都喂肉啊,小牛和大青龙喂野猪排骨。小花给它吃野猪耳朵。” 赵江想给小花培养成挂钳的猎狗,习惯吃啥就咬啥。 眼见主人走掉真不带它们,小牛和大青龙急得狂叫,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江牵着黑妞的渐行渐远的背影。 赵山和向志明走在前面,赵江和向登峰落他俩后边,四人结伴而行。 到了路口,老兄弟俩就往陈大民家去,等找完他还要去找梁晓民给向志明拿56半使。 赵江二人领着狗往北边的山走。 因为不知道这狗到底啥路数,赵江没松绳。 向登峰回头瞅了眼他爸,有些不甘心:“哥,咱要不猫着,待会儿跟他们后面?” “你要干啥呀?”赵江瞪眼问,“坑你爸上瘾啦?” “哪有!我是这个意思,咱看看热闹。他们要是打着了就算,没打到咱再开枪。” 向登峰摸着手上的猎枪,因为今天赵山拿了挂管,他就只能用没改装的这棵。 要说赵山为啥不用56半,他觉得前几次失利点子背,怀疑到是不是没用这棵枪导致的了。 赵江叹了口气,真是我向叔的好大儿啊。 “别了吧,他俩好不容易休息上个山不容易。”赵江说,“咱狗拖好了,干啥不是干呀。” “之前干老虎崽子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向登峰嘟囔着。 赵江听了一时卡壳。 当时坑赵山他们是为了证明能力,今时不同往日懂不懂! 他在向登峰额头弹了个脑瓜崩。 向登峰揉了揉,“诶江哥,你之前不是说要干猪神吗?咱还干不干啊?” 那么大的一帮猪,可能早上聚了下午就散,也可能聚一个月,说不准。 但野猪起圈完了后,一般都是要散开生活的。 “还不是时候。”赵江摇摇头,“而且帮猪被我爸他们赶了,又不知道去哪儿了。想打也没法啊。” “唉!这俩猪倌,净给咱整事儿。”向登峰叹口气,他也就敢背地里这样说说了。 不出意外,他又挨了赵江一拳。 等周围林子逐渐茂密,进了山后赵江也没撒开绳子,而是观察着黑妞的状态。 黑妞进山后虽然不声不响,却看得出来很兴奋,独自走在前边。 “江哥,它瞅着不带差的。”向登峰说。 他也能看得出来了,黑妞身子上新伤旧伤混杂,那都是和山牲口斗出来的。 黑妞的脾气又那么爆,干起猎物来肯定狠。 “嗯。”赵江答应了句,看着低头在雪地上闻的黑妞说了句:“低头香。” 香头分为抬头和低头,抬头能分辨空中传来的气味,低头是要靠地上的踪迹来追。 低头香有时候碰到老踪迹就没法了。 香头上看样子黑妞比不过小牛。 但冬天雪地正是打围的时候,哪怕是旱溜子(低头香)也能出活。 赵江感到手上一紧,绳子被黑妞拽直。 黑狗从雪地上抬起头来,挣着就想出去。 赵江赶忙给链马扣松了,黑妞腿下生风,撒地就扬起雪烟飞奔出去。 白茫茫雪地里那一抹黑眨眼就不见了影。 “江哥,黑妞还真是不叫。”向登峰说。 “嗯。”赵江点点头,“还是当不成大头狗,看能不能当二头狗。” 小牛因为受伤啥不能上山时它就能顶上去。 大青龙倒是抬头香,目前还是太嫩了,让它当狗帮头狗估计啥都定不住。 小牛是母的,跑吠聚群,那些香头差的头狗听了就会跟着跑,有天然的优势。 不知道黑妞追啥去了,赵江也不急,等它到山牲口近前定住开声了再追。 “不管干下啥,咱都给你师傅送去。”赵江边走边和向登峰说。 他师傅是石关明的小舅子,和赵江的开车师傅一个屯,正好和赵江要送的活狍子一趟拉过去。 两人没等到黑妞开声,倒是碰到了赵江老舅。 “江儿!登峰!”王竹没拿枪,拎着挎兜子喊。 听到老舅的声音,赵江停下脚步,看见王竹从左边稀汤林子里跑出来。 看到他手上拿的灰皮,赵江笑道:“老舅,溜桥对呢?” “对。”王竹笑笑 ,“今年冬天中的还挺多。” “那好。” “不说那个。”王竹拽住赵江,“你们别打溜围了,赶紧跟我走。” 赵江心里还惦记着黑妞呢,知道王竹没看到狗误会了:“舅,我狗撒出去了。去哪儿呀,啥事儿这么急?” “啊……”王竹听了啧啧舌,“狗已经出去了啊。” 他松开赵江的胳膊,犹豫了下,眼神闪烁,最终还是开了口。 “江儿,我瞅着老虎崽子了。” 他抬手冲对坡一指,“就在那边沟里闪过去的,我看见就往山下走了。” 赵江笑了。 王竹刚才为啥犹豫他知道,自己老舅是在纠结告诉他爸还是他! 他爸知道估计又得闹会儿脾气了。 前一个月王竹的烟还是赵山包圆的呢。 向登峰听到眼睛都直了,上回去城里卖老虎崽子店员拿出来的一垛垛大团结仍历历在目,冲击实在太大。 “江哥,这不又掏上了!”向登峰咧嘴露出俩大板牙。 “还没打上呢。”赵江笑道。 老虎崽子一冬能遇上俩,这运气也没谁了。 “啊……”赵江看到自己的老舅,一下又觉得挺合理,“呵呵呵呵。” 一冬又被黑瞎子撵又招老虎的,老舅挺旺他们家的啊! 想着想着赵江给自己整乐了,又不好往外说,手搭在王竹的肩膀上搂了搂。 王竹奇怪地看了眼自己的大外甥,总觉得他的笑不是啥好意思。 不过老虎崽子也是有周期的,赵江想着,他们这块儿按照几年为一载老虎崽子会厚。 厚就是多的意思。 可能是山野中猎物多了,老虎崽子数量多起来,之后为了达到平衡再减少。 科学的玩意儿赵江说不明白。 赵江只知道有这个说法,不晓得具体的数,可能是快到了。 “老舅,那你跟我们一道吧。”赵江抬起枪口,冲天一放,想将黑妞给唤回来。 打出一枪,往前走了七八分钟,赵江又开了一枪。 连打三枪后,都没看到黑妞的身影。 赵江皱着眉头,不免有些担心。 这么久都没听到狗叫,要么是咬住猎物不松口较上劲儿了,要么就是受了伤。 黑妞就一条单狗,哪种情况遇上了都不太好。 “不能是落山上了吧?”赵江说,就怕黑妞是在山里迷了喊不回。 那狗丢了还是得找,就打不成老虎崽子了。 就在赵江心里忐忑时,就听到了狗叫! 赵江精神一震,提枪就跑:“走!” 这叫声急促不已,不是那种对峙时的平缓。 黑妞一上来就狠干啊! 因为不知道具体碰到的是啥,安全起见赵江将枪里的子弹全退了,重新满上一联。 向登峰也是看了眼枪管子,拔腿就撵。 打围久了,兄弟俩自有一种默契,甚至不需要赵江说,一个眼神向登峰就知道赵江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三人往战局赶的时候,福林屯赵江家院外有个男人来回地走。 这人伸出的手不仅干枯,还瘦。 向登峰他妈方婧从道上过来就瞅见他了,“这人在我姐家门前晃荡啥啊?” 她过来是帮王桂干活的。 往前赵山没杀成猪神,但干下老多野猪。 这些肉吃不完就要浇水冻起来,还不是浇一次就完了。 她来帮着给一些肉给切好剁好,俩姐妹看心情做些饺子、酸菜娄子啥的存住,想吃的时候直接拿也方便。 方婧看了他一眼没搭理,往院里走。 哪成想,这男的直接跟在方婧身后进了赵江家的院子。 “诶诶!”方婧喊道,推了他一把,“你谁啊?” 那人就跟没听到方婧说话一样,自顾自地还想往屋里走。 闻到生人的味道,还有方婧的反应,小牛它们瞬间不干了。 它还正是不顺心的时候,烦着呢。 赵江家除了晚上把狗拴住外,白天都是不拴绳子的。 它面前的狗盆里放 了野猪的扇子骨,居然一口都没动。 小牛“嗖”得就跑来,露出满嘴的利齿,向这不速之客扑去。 大青龙听到小牛喊,也是晃着足足一百一二十斤的身子撞过来。 这回这人愿意开声了。 “看狗啊!看狗啊!”他边惊恐地喊边跑。 小牛一个蹿起就咬在他的屁股上,他身子一直就要栽。 打围的狗,咬山牲口哪儿,咬人也咬哪儿! 幸好冬天穿的衣服裤子厚,小牛这口只破了点皮肉。 就在小牛松口,要把嘴往他两腿之间插时,屋里的王桂和赵兰跑了出来。 “小牛!大青龙!过来!” 听到王桂喊,两条狗才放弃了攻击来人,却还是护在主人身前虎视眈眈。 王桂也不说话,就盯着男人,等他开口。 第177章 黑妞看赵江手把 这男的两只瘦得跟鸡爪子似的手叠在一起,眼睛往房扫,脸上挤出一个笑来:“是赵江他妈吧?” 王桂皱了下眉毛,跟方婧还有赵兰对了下眼神:“你找我儿子有事啊?赵江出门去了不在家,有啥事你跟我说就行,回来我告诉他。” 这人开口就是赵江。 要不是跟儿子有关,王桂就要把人往外撵了。 “不,我不找赵江。”男人摇了下头,“是这么回事儿,前段时间我儿子,汪律,跟赵江上山杀下一头黑瞎子……” 王桂眨巴眨巴眼,想起来儿子说的事儿了,“是有这么回事儿。” 但也没明白他上自己门来干啥。 来人是汪律的混账爹汪秃爪子,赵江那天上山前也见了一面。 按理家里来了人,不管咋的也要客气下请到屋里招待一杯热水。 可王桂就站着没动弹,没有开口的意思。 汪秃爪子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往前走,来到库房外边。 “赵江这一冬天没少干啊,有这儿子真是享福。” 汪秃爪子话里流露出来的羡慕倒是真情实感。 他眼睛光撇到一眼库房里的情形暗暗一惊,王桂的身子就挡过来,给门掩了。 王桂也没惯着他,“到底有啥事儿啊?家里也挺忙的,你快说吧。” 这是想要赶客了。 看着两条还呲着牙的狗,汪秃爪子也不绕弯子了。 “是这么回事,实话说我家也困难。听我儿子说,这熊胆要等晒干去卖了后才分钱。你们家大业大的,也不差这几个子儿,你看……” 说着汪秃爪子搓着手,渴望地看住王桂。 合着这是上门来要钱的! 屯里的人都说王桂心善好说话,平常遇到什么事也不计较。 可想要在她这坑她儿子,那这主意就是万万打错了。 “他们小一辈的事儿,他们自个儿处,我也不打围弄不明白呀。” 王桂乐呵呵地说:“等赵江回来我跟他说一声,就这吧。” 长辈跟长辈处关系,小一辈的也小一辈处,哪有当老子的来掺和儿子人情的。 而且王桂也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真的家里困难,王桂也就给儿子做这个主拿钱了。 关键钱到了汪秃爪子手上,汪律能落到多少? 真有心,当爹的能让儿子三十好几了还自己过日子吗。 那点家底子全给他糟蹋到牌桌上了。 王桂从心里瞧不起他。 王桂这话说的也是一点儿毛病挑不出来。 汪秃爪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下他有些急:“那少给点儿总行了吧?” “那一个熊胆我知道可值不少钱呢。多的我不要,你给我点个一百两百的就行,账就算清了。” 那枚熊胆是铁胆,到城里去卖价格得千把块。 按他这个分法,实际上汪律是少分了钱吃亏。 汪秃爪子也打的是这个主意,把钱拿到手。 换其他人可能就答应了,可王桂听了嘴巴顿时一撇。 “你儿子知道这事儿吗?”王桂问。 “我当爹的,汪律啥不听我的啊?家里我就能做主!” 汪秃爪子一听有戏来了精神,不由往前走,又被两条狗逼得退了回去。 他以为事情要成了,没成想王桂干脆地摇头:“儿子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下回你碰到他说吧。” 说罢王桂也不理他,就招呼方婧和赵兰去外屋地忙活起来,也没管那两条狗。 “你……”汪秃爪子瞪眼,咬牙想往库房走,却被小牛喝退。 “汪律他爹,你还在呢?”王桂回头撇了他一眼,“这都打围的狗,性子烈叫不住,你当心些。” 她指了指小牛,“它专门掏后的。” 汪秃爪子听了,马上两只手捂住裤裆往后退。 “爸!你在这儿干啥呀?”汪律从院子外匆忙走进来,扯着他爹就往外面拽。 “你管上你老子来了!” 从王桂这儿没讨到好,汪秃爪子就把气撒到儿子头上。 他一下把汪律 抓住他的手撇开,当着王桂这些外人的面,一巴掌打到他脸上,打得他头往右一甩。 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子就出来了。 汪秃爪子骂骂咧咧的就走了:“交的什么朋友都是。” 汪律显然都习惯他爸这个调性了,被打后低下头也不说话。 “婶,实在对不住了。等我赵江兄弟回来跟他说声,这熊胆钱我不要。”汪律深深地对王桂弯下腰,说着就想往外走。 赵江兄弟救了他的命,他爸还上门来闹,汪律是没脸站在这儿。 “孩子,你等等。”王桂喊住他。 “婶,有事儿你说。”汪律规规矩矩地站住。 瞅这高个的小伙子脸上的神色,王桂叹了口气:“孩子,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 她手冲外面一指:“这种爹,你管他干啥呀?他就是死外面了也是他自己作的!” “他是他,你是你,干嘛把你爸做的事情揽到自个儿身上?熊胆钱干啥就不要了?必须要!一分都不给他!” 王桂的胸脯快速起伏,手微微颤抖,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他越是这样混账,咱越是要活出个人样来!” 王桂心善,她这也是有感而发。 往前王桂的爸也不靠谱,她妈走道了。 大男人成天不在家,就剩三小的没人照顾,也就王桂岁数大些醒事。 她这个当大姐的真是长姐如母,给小弟小妹王竹和王月拉扯大。 所以哪怕各自成了家关系也很近,王月和王竹也听王桂的话。 这也是赵江觉得前世愧对王桂,他妈真是没过上多少的舒心好日子。 “你听婶的,把自己日子过好最重要!什么事别太钻,过去了看看也就那么回事。” 王桂拍了拍汪律的肩膀,“有啥想不开的啊?啥时候心里难过,来找赵江,上婶家来吃饭,给你做好吃的。” 平时哪里有人跟汪律说这些? 他眼圈红了,点点头:“谢谢婶,我先不打扰了。” 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他怕自己再待一会儿,就忍不住哭出声来不好收场了。 “妈……”赵兰抚着王桂的背安慰。 王桂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背过身不让两人看到她的表情:“没事儿没事儿。咱接着忙吧,这还好多事呢。” …… 这边的二道坡上,黑妞正与一头两百来斤的炮卵子对峙。 它顺着气味,一路来到沟塘下,那儿有个五六头的猪群。 黑妞一声不吭,没看老母猪也没看黄毛子,眼睛盯住那头炮卵子就追,猪群瞬间被惊散。 那头炮卵子正吃秋子吃得“嘎吱嘎吱”的,后腿就传来一阵痛。 它身子一扭,那双獠牙低头就朝黑妞挑过去。 可黑妞是成熟的猎狗,掏上一口就往后退。 山里的野猪,遇到狗的第一反应都是跑。 按往常的套路,猎狗遇到山牲口该是追在后面,等它停顿时逮到机会来上一口。 可黑妞不按常理出牌。 一见炮卵子择路而逃,它眼睛一撇根本不追屁股,撒地就从侧面冲出去与野猪并驾齐驱。 黑妞头一甩就钉在炮卵子的哈拉巴上,四条腿在雪上发力。 炮卵子吃痛,下意识地就把肩头撞过去。 黑妞被撞到雪里,打了转就爬起来,继续去追野猪。 这下只是把它撞的有点懵,却没受到伤害。 要是赵江能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大吃一惊。 黑妞下口居然不用停! 猎狗都有个固定的习性,就是下口前绝对有个停顿的动作。 哪怕这猎物就在眼前,狗跑着都必须顿下再下口。 这也是猎狗和老虎崽子、花豹、大爪子这些猫科动物顶级猎手的区别。 它们攻击起来就是如此,才会有偷袭扑上去就锁喉掏肚的致命动作。 这也是赵江想把小花、进财培养成的样子。 为此才会在家中时不时就提前小花的前腿,让它靠两条后腿立起来走路。 黑妞不知从哪儿习会了这个技能,而且用的很惯的样子。 此刻它又是一扑,两条前腿搭在奔跑着的野猪身上,对着它肘下那块活肉就是一口。 黑妞下口不重,掏上就撤。 但炮卵子也奈不住它反复冲一个地方下口,那块血肉上黑妞留下的牙口越来越多,越咬越痛。 “吼!” 再次挨上一下后,炮卵子受不住了,嘴里发出嘶吼。 它在雪上一滑刹住脚步,转着屁股就用獠牙对着黑妞。 它不想放过这个黑乎乎一直掏它身子的家伙了。 见炮卵子停下,黑妞反倒不上前了。 “嘭!” 黑妞头一抬,听到赵江放出的枪声。 主人上来了。 炮卵子喘着粗气,白气儿浑浑地往上冒。 就跟斗牛一样,黑妞就是那个斗牛士,让炮卵子冲来冲去却落不到实处。 这片的雪地都被一狗一猪翻腾地乱糟糟的。 炮卵子见它不上前想跑,可每回这时候黑妞又毫不留情地上来一口。 完事儿撤回去盯着它在面前转步。 太欺负猪了。 黑妞一条单狗,硬是给它定住了。 这时黑妞有了新的动作,跑到后面去它屁股。 这头炮卵子也不管了,今天就是要干这条狗,追在黑妞身后。 往常都是狗撵猪,今儿倒是反了一转成野猪紧追着狗不放。 主要它真的太欠了! 这段路开阔的,也没有灌木稀枝子挡路,狗跑起来比野猪快。 每跑一会儿,黑妞还会停下来回头看炮卵子有没有跟上。 要是它不动了,或者想转身离去,黑妞又再次上前掏它,偶尔喊上两声。 这条老狗叫声悠长,带点儿嘶哑,却显得不慌不忙。 于是在下面的赵江三人就感受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赵江停下步子,把枪端在手里。 “江儿,我怎么听这动静越来越近呢?”王竹奇怪地问。 他打围这些年,也没见过这样的。 向登峰点头:“哥,黑妞真追到东西了吗?不能是趟子近跑回来吧?” 赵江心里也把不准,但是在山里啥危险都可能发生,他也没放下警惕:“咱先别往上走了。等它过来。” 等了大概三四分钟,就见上面有一阵雪烟翻腾。 “哥!你快看!”向登峰瞪大了眼。 王竹把脑袋往前探,“江儿,你这条狗咋回事儿啊?” 赵江手里拿着的枪惊得略微一松,也是张嘴看住上方。 坡上面黑妞一身黑,身子上下纵伏,四条腿蹬得飞快。 而在它正后方,一头脊背隆起的炮卵子红着眼紧追不舍,不停尝试低头用獠牙去挑黑妞。 关键黑妞看上去还游刃有余,跑动过程中时不时回下头去瞅那头被咬得发狠的野猪。 地上的雪被蹬的在它们身后高高扬起,从坡上轰轰一路而下! 黑妞看到赵江了,路线不改,反而加快了速度,带着野猪就向他这边冲来。 这猎狗专把山牲口往主人这边领! “老舅,你快上树!”赵江忙喊。 王竹没带枪,野猪冲过来挑人可不是开玩笑的,打冒了的话赵江顾不上他。 野猪跑动的很快,眨眼功夫和三人的距离就缩短了一大截。 王竹左右看,忙慌地爬上一颗树,抱着枝子坐在树杈子上,紧张地看着拿枪的两人。 不用赵江说话,只是一个侧眼,向登峰就点点头站到他身后,举起猎枪瞄准跑动的野猪。 赵江心中不禁笑,他想看看黑妞手把,这条老狗今儿反倒像给他出考题,要看看他的手把。 “行啊,就让你瞅瞅。”赵江“啪”得抬起枪管子,往空处开出一枪来。 枪响之后,炮卵子也注意到站到面前的人来。 黑妞忽地一闪身子冲左面跑去,就把野猪的正面脑袋露了出来,迎面正向赵江。 来到近处,野猪看到人必挑! 这时炮卵子与赵江的距离只剩下短短的十三十四米! 这要是一枪空了,赵江就得飞到天上去 了。 在树上的王竹抱树都抱得更紧了,心里实在捏了一把汗,可他也不敢出声怕影响赵江。 反倒是更年轻的向登峰脸上没有啥表情,静静地持枪而立,为赵江兜底。 赵江开出枪来他才会开枪。 赵江脸在枪上一靠,食指在扳机上轻轻摩挲。 “嘭!” 一阵火光闪出,赵江身子一震开出一枪。 紧随其后,向登峰也打出一枪。 两发子弹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打在炮卵子身上,冒出血光。 第178章 横行无忌 两朵火光乍现,赵江和向登峰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开出枪来。 炮卵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赵江那枪从肩膀射进去,炸开一个鹅蛋的口子,从背侧面穿出。 向登峰的那枪打在野猪的腿上,直接给腿关节处炸没了。 炮卵子势头不止,脸摔到雪地上往前冲,它挣着想要起身,却没有了任何力气。 这时野猪距离赵江的距离不过三四米。 赵江回头看向黑妞,这条老狗摇着尾巴走过来趴下,边打哈欠边摇尾巴。 这已经在等着吃肉了。 王竹从树上下来,几步冲过来,把着赵江的胳膊胆战心惊地说:“江儿,你这条狗不能领上山,太犯险了。” 专把山牲口往主人这边赶,多吓人啊。 赵江笑着,“我算是知道为啥它被丢在山里了。” 不然这么好的狗丢了,主人肯定会找。 赵江走过去把住黑妞的脑袋,轻轻敲了敲:“不怕老舅,跟我正好,这算啥呀。还省得我们去追狗。” 打围的人都狂,哪怕赵江重生了也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它领啥来,我打死啥。”赵江乐呵呵的,想不到黑妞还会打赶仗呢。 想起来在山上捡到它时,也是把鹿往他们这边赶。 这要是利用好了,以后打围能省不少劲儿。 那头香獐子也是有办法打了。 “也是。”王竹想着说了句。 就是他姐夫这么说,王竹都不会应。 但凭他外甥的这枪法,在山场里确实是横行无忌了。 打围的狗随主人。 那些猎狗也不傻,要是主人都怂,碰到猎物不敢上前老是干不下肉,那它们干活也不会卖劲儿拼命。 主人要是狠,气势拔上去,那猎狗也跟着狠敢玩命。 黑妞狂,赵江比它更狂,这才压得住,狗也越干越狠,越打越硬。 黑妞前任主人估计不太能驾驭它,瞧黑妞打炮卵子轻松写意的样子,就知道它能耐远不至此。 只有赵江能使、敢使这条狗,换别的人来都是自找苦吃。 向登峰从背后抽出侵刀,一刀插进炮卵子肘下那块活肉,放出一股血箭结束了它的性命。 然后他和王竹一起把住炮卵子的四条腿,给它翻了个面肚子朝天。 “哥,这猪咱扒了不?”向登峰问。 赵江想了想:“不扒了。给狗喂了就行。” 这头炮卵子是备来送向登峰师傅的礼,开膛放血就行了,整个送过去别人看得出来是新鲜打的,显得上心。 “好。” 赵江和老舅说了下这野猪的用途,拿不了肉。 王竹摆摆手完全不在意:“你妈拿的老些肉都还没吃完冻着呢。” 向登峰把膛割开,取出猪心来,放手上对黑妞摇摇:“来。” 对猎狗来说,猪心肝乎可是好东西,狗帮打围那是大头狗和二头狗才能享用的。 黑妞走过来,叼住猪心放嘴边慢慢吃。 “喂个半饱就行,待会儿还得去老虎崽子那儿。”赵江说。 倒不是指望黑妞能冲上去干猞猁送菜,猎狗闻到老虎崽子味道敢上前都是好样的了。 主要还要往山里走,吃饱了黑妞跑不快,积极性少些。 “你爸今天搁家干嘛呢?”王竹跟赵江闲聊。 赵江一笑,指了指向登峰:“我爸和我向叔去找陈大民,去打花豹子了。” “花豹子!”王竹瞪眼,“这是有年头没出过这玩意儿了。” 王竹拿出烟来,两人互点:“现在土豹子那身皮可是值老鼻子钱了。” “嗯?”赵江一顿,“现在供销社收这个吗?能值多少呀。” 王竹摇摇头,“供销社不收,数量太少了,这玩意儿属于有市无价。我去山下卖皮子听人讲过,那些做生意的老板喜欢这个东西,图个吉利。” 金钱豹,金澄澄的上面全是铜板,可不吉利吗。 虽然现在是八几年,但神州大地上还是有能人已经拥有了不少身家,硬实力杠杠的。 “市面上太少,你说几百是它,几千 也还是它,全凭人定。”王竹吐出一口烟,伸出一个手掌在空中一拍:“但不会少于这个数。” 按赵江说的黑妞只喂了个半饱,向登峰在雪里搓搓手,看着王竹的五个手指试探性地问:“五百?” “啥呀!大老爷们儿,大胆点儿,往大了说!”王竹说。 赵江和向登峰对视一眼,赵江皱着眉头:“五千啊?” “嗯!”王竹重重的一点头,“还只是兜底!” “这么值钱?”赵江问。 按老舅讲的,这价格浮动空间大呀,比老虎崽子还唬人。 “我的妈呀!”向登峰怔住了,后悔地看向赵江:“哥呀,早知道咱去打了。” “咱爸去打了和咱去打不也一个样嘛,都是往家带。”赵江拍了下他,“我们去打老虎崽子也挣钱。” “反正你留个心,要是你爸打下来记得这价,别让人坑了。”王竹说。 “知道了老舅。”赵江说。 把收拾好的炮卵子留在原地,三人找窝风处生火吃饭休息。 赵江一口玉米面发糕,甜丝儿丝儿的,再来一口咸菜条子。 “嘭!” “嘭!” 远处传来接连的三声枪响,只是距离太远,声音传过来飘忽飘忽的,不知道是谁在打啥。 赵江喝了口化好的雪水想着,算时间的话,赵山他们应该已经在蹲豹子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干下来。 金钱豹的趟子远,一天跑十几公里都是往少了说,这回受惊没打死就不知道会跑哪儿去了。 但要是成了,他爸的性格在家里说话可得无比硬气了。 随便对付了一口,又坐着烤了会儿火,赵江三人便往王竹瞅着老虎崽子的地方去。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王竹弯腰放慢脚步,手指着下面:“我刚就在那儿看见它闪过去的。” 赵江在脑子里把附近山场的情况快速过了一遍,掐枪转身:“走,咱试试去它家蹲。” 对于他的判断,王竹和向登峰都没有任何怀疑,立马跟上。 这儿是高山脚,要拐过一个石头山,再往下走有片石膛带。 猞猁要是选家的话肯定在那儿。 追是追不到的,只能碰运气去蹲。 “登峰,狗可得牵牢了啊。”赵江说。 “嗯。”向登峰又把绳子在手上缠了个圈。 一是避免黑妞闻到其他猎物冲出去,二是猎狗再横也不是老虎崽子的对手,怕有个闪失。 还没到那片石塘带,路过一片全是细枝子的次生林时,黑妞突然不走了。 向登峰使劲拽住绳子,黑妞的脚却刹在原地不上前,反而抬头看着赵江。 “这狗是咋了?”向登峰奇怪地问。 赵江听了却没答话,瞬间端枪上脸。 “刷刷!” 右边传来一阵枝条刮蹭的声响,赵江身子一扭瞄过去。 一个身影蹿上树,在上面跳跃,几乎只留下一抹影。 “嘭!” 赵江没有任何犹豫,顺着眼角的余光,忽得就开出一枪来! 三人右前方三十多米的树上爆开一抹血光,接着就听到什么东西刷啦啦从上面栽下来的声音,应该是落到了地上雪里。 “走!”赵江把枪一收,快步往那边赶。 还没走到,赵江就看到被血渗透的白雪,一抹赏心悦目的暗红卧倒在那儿一动不动。 看到后赵江露出笑来,反而放慢了脚步。 倒是王竹按不住性子,摆着胳膊跑过去蹲下来看。 他回头冲两人喊:“江儿,是老虎崽子!” 向登峰不敢相信地看向赵江:“哥,你这都能打准?” 老虎崽子在树上跑的时候,他看都没看清。 赵江笑笑,“我也没看清。” 平平无奇没啥技巧,全凭枪法硬。 王竹拎着猞猁的尾巴,倒提着走过来。 “江儿,你枪法神了啊。”王竹啧舌,难以相信地看着手上的老虎崽子,“你瞄都没咋瞄呀,太特么吓人了。” 给老舅看得都说脏话了。 老虎崽子从 头到尾的皮子没有一点损伤,只有那被子弹轰得血肉模糊的脑袋垂着。 赵江不偏不倚一枪爆头,干脆利落地取走它生息。 要是打死靶子的话不足为奇,关键是刚才猞猁跃得多快啊。 向登峰都看傻了。 他这段时间子弹喂得也够多了,枪法大涨还挺有自信的,正处于膨胀期,除了赵江打围这块儿谁都不服。 现在一看,他跟他江哥差的还远着呢,这连尾巴都够不上啊。 “江哥你到底咋打的啊。”向登峰眼神在老虎崽子和赵江脸上不断跳跃。 “呵呵呵呵。”赵江心情愉快,拍了下向登峰的肩膀,“慢慢练,慢慢悟。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向登峰撅了下嘴:“这我咋练啊,影儿都瞅不到。” “屯里,不,西岭林场这块应该就你枪法最好了。”王竹赞道,“硬拉的话第二名也差你一大截啊江儿。” 这没有打个几十年的围,根本出不来这种准头。 王竹怀疑地看着赵江:“你啥时候练出来的?” 算上民兵练枪,自己大外甥摸枪也还没几年啊,往前也就跟他上山溜溜夹子对子。 要不想的话,王竹都忘了赵江才上山两三个月! 赵江当然不能说实情,向登峰却抢答了:“那当然是我江哥天赋异禀呗!” “这比你爸都强了。”王竹摇摇头。 他说的差赵江一大截的第二名就是赵山。 以前屯里大家都认可的枪法硬就是赵山,今天这枪,王竹自认打不出来,他姐夫也打不出来。 王竹想着姐夫看到这老虎崽子,估计得研究一阵了:“今天回去你爸怕是要心里不得劲儿。” “呵呵呵。收工,回家。”赵江把枪一扛准备打道回屯。 “等等!”向登峰眼睛尖,把牵狗的绳子往赵江手里一递往林子里跑。 没一会儿,他背着双手扯住两条腿,牵着一头小狍子走过来。 赵江和王竹一看,这狍子是被咬喉咙咬死的。 应该是这头猞猁刚打猎把狍子咬死,还没来得及进肚就被赵江爆头了。 王竹乐了,“这白得头狍子,江儿你这运气挺好啊。” 赵江看了王竹一眼,心里想可能不是他运气好,是老舅运气好。 嗯,明年放山抬棒槌的时候得把他老舅带上。 到时候把枪也拿上,说不定不仅有棒槌,还能打几头黑瞎子呢。 不管咋样,这一趟是连拿带抢。 不仅发现了黑妞会赶仗杀了头炮卵子,还得了张猞猁皮,白赚一头狍子。 赵江背着狍子,向登峰和王竹拽那头炮卵子,三人回到屯里的时候还不到四点。 王竹把炮卵子拖进院子后拍拍手,冲屋里喊:“姐!” “诶。”过了会儿才传来王桂的声音,只是听着没啥精神。 王竹皱着眉头,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情绪不高。 “江儿,你妈咋了?”王竹问。 赵江也不知道啊,“我早上出来还好好的呢。” 王竹也没问就往东屋走。 他相当于就是王桂带大的,姐弟感情很深。 要是谁敢欺负他姐,王竹真是会拼命的。 “不能是赵山惹我姐不高兴了吧?”王竹想着,他知道姐夫对他姐好。 但真要是赵山不占理过分的话,王竹……也要揍! 每个小舅子都有揍姐夫的心嘛! 他光瞅到一眼王桂背对着门坐炕上,赵兰和方婧就出来了。 “没事儿,你姐就是想到你们小前了。”方婧把住王竹肩膀小声地说,“让你姐自个儿待会儿。” “妈咋了?”赵江走来问赵兰。 “咱去你屋说。”赵兰给东屋的门掩上,带着他们进了赵江的屋里。 等讲完今天汪秃爪子来过的事情后王竹他们也明白是咋回事了。 “唉……”王竹用手揉着脸,他姐是真不容易。 赵江心里发恼,他知道汪律他爹不着调,没想到这么离谱,影响到他妈情绪了。 看屋里情绪不对,方婧连忙说:“都过去了。现 在江儿长脸,还说啥呀!” “咋了这是?”门一下被推开,赵山和向志明带着一股冷意走进来。 “你妈怎么了?喊都没人应呢?”赵山看着赵江问。 “爸。”赵江站起来,把事情简单说了下。 赵山听完,也没说话,转身就大跨步往王桂那边屋子去。 向登峰凑过来,悄悄在赵江耳朵边问:“哥,你说我爸他们打下豹子没啊?” 赵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正在这时,东屋就传来赵山高昂的音调:“桂儿啊,你看我打下啥来了?” 第179章 半截 赵山的音调颇高,西屋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竹、向登峰面面相觑,方婧看向丈夫,后者目光却愣愣的。 赵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觉得他爸这回支楞起来让妈开心倒也不错。 向登峰耐不住性子了,“啪”得就从炕上立起来,动静给屋里的人都吓一跳。 “整啥死出!”方婧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拍打了他一下。 “爸!你们给豹子打下来了?”向登峰顾不上回他妈的话,冲着向志明就喊。 向志明瞪了他一眼,回头眼睛往东屋撇了一下,挠着鼻子:“打没打下来……打下来了。” “真的假的?”方婧怀疑地问。 按照她对自己男人的了解,真要干到从进屋开始就得咋咋呼呼的,哪会安安静静憋得住。 “真的假的,那确实打了……”向志明把头扭过去。 向登峰拔腿就从炕上往外跑,王竹他们也跟上。 赵山只有头一句声音大,后面屋里叽叽咕咕的就听不清了。 没等他们走近,就听到屋内传来王桂的“哈哈哈”的笑声。 赵江给站屋外的向登峰拨开,就见王桂盘腿坐在炕上,一手捂肚子,一手不停拍打炕桌,笑得眼角都有眼泪花。 “妈,这么开心呢?”赵江笑着走进来。 “嗯呐!”王桂顺着心口,喝了口热水,又乐得用手捂住嘴怕喷出来。 这下赵江是真的好奇了。 他知道爸妈都是财迷,但就算是花豹子再值钱王桂也不至于这样啊。 赵山这时回头,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从那轻轻上扬的嘴角看出几分得意。 赵江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爸,赵山背着手走过来,哼了一声:“啥也不是。” 赵江惊奇地看着赵山,冲他让妈开心的份上,没跟他爸计较。 “兄弟,今晚就搁我们家吃好了。”王桂看了一眼就说,“时候差不多了,咱俩收拾收拾吃饭。” 王桂看赵山的眼角都是弯弯的,轻轻拍了他一下:“你们几个爷们儿也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在炕上等着吧。” 方婧这时有些羡慕的看了王桂一眼,回头又瞅到自家男人跟木头似的不声不响站那儿。 怎么就不能跟着他大哥学学哄媳妇开心呢? 方婧在向志明腰间掐了下,“快去,瞧你耳朵冻的。” 向志明不明所以挨了这下,揉着腰上的肉,“这就去。” 赵山哼着歌,都走出去了,身后却传来赵江的声音。 赵江学着他爸刚才的音调:“妈,你看我又从山上打下啥来了?” 赵山步子一顿,又转了回来。 王桂笑着看了赵山一眼,笑着很是配合对儿子说:“江儿,你又打下啥呀?” 在屋里众人的注视下,赵江把手往挎兜里一插,拎着尾巴将那脊背一抹暗红的老虎崽子倒提出来。 在屋内灯光的照射下,光晕在它身上流转,不管看多少次还是那么好看。 在猞猁亮相的一瞬,赵山老兄弟俩都是一愣。 赵山眯着眼,嘴巴微微张开,脸色有些变幻不定了。 他目光与王桂一触,就像烧到火一样弹开,看到赵山如此的王桂笑得更开心了。 “呀!”王桂身子往前探,“老虎崽子!” “嗯。”赵江给他妈递过去。 王桂放桌上摸着,方婧和赵兰坐到炕上一起顺它的皮毛。 “摸上去真软乎。”方婧感叹,“怪不得那么值钱呢。” “这瞅着比上回带家来的好呢?”王桂问。 赵江点点头,“是比上回的密和棉。” 皮张都属冬天的质量最好,正值深冬,这张老虎崽子皮又亮又顺,绝对的上乘。 “姐,我跟你说,江儿可厉害了。”王竹说,“这猞猁不是蹲出来的,咱路上碰到它在树上蹿呢,我大外甥一枪就给打死了!” 王竹做出一个手枪的手势,对准炕桌上老虎崽子的脑袋一抬,“一枪爆头!” 王桂她们不懂打围,知道厉害,但不知道厉害到哪种境 界。 赵山瞬间就不淡定了。 他几步来到炕前,两手杵在炕桌两角,眼睛瞪着猞猁的身子。 向志明也是跟在他大哥身后,探头去看那枪口。 赵山不信邪似的,从老虎崽子身上从头到尾扫视了三遍。 完完整整,就脑袋上一个枪口。 真是一枪爆头。 “我艹……”憋了半天,赵山缓缓冒出这么一句话。 王桂拍了他一下,“说啥呢!” “姐夫,瞧你还不信。”王竹拍拍他肩膀,“真是一枪爆头。” 赵山起身,一句话没说,低着头转身就出了屋。 向志明这个大汉欣赏完猞猁,不知为啥脸有些红,在脸上揉了一把后也跟着出去了。 趁着赵山不在屋子里,赵江小声地问:“妈,我爸这是咋了?” 王桂不知道为啥更乐了,却摇摇头没答,在炕桌下的手指往一旁指了指。 赵江顺着看过去,角落里放着的是赵山带上山的挎兜。 啥意思呢?不是打下来豹子吗,这挎兜里装不下啊。 赵江没懂,但他妈没说的意思他就没继续追问。 “行了,咱也别愣在这儿了。”随着王桂发话,屋子里的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赵江慢赵山他们一步,正用毛巾擦着脸呢,王桂就在库房里冲他招手:“儿子,过来。” 说着,王桂还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啥呀,神神秘秘的。”赵江说着还是往那边瞧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赶紧进了库房。 “儿子,你看。”王桂展开赵山的挎兜。 赵江好奇地往里瞅,就见一个花溜溜的东西。 “呀!”赵江嘴巴成了喇叭状,用手拎出来。 那是一条豹子尾巴,差不多有赵江小胳膊那么长的半截断尾。 “我爸真打下来了!”赵江心中赫然,那土豹子可不好打。 “其他的呢?”赵江给豹尾放回去问。 毕竟真要卖皮张也是要恰头去尾的。 王桂脸上笑意更盛,双手一摊:“没啦!” 赵江一时没反应过来,“没了?啥意思。” “嗯,没了。就这。”王桂拍拍挎兜,“你爸就打下来这半条尾巴!” 说着她像是怕自己声音大一样,回头看了一眼,给门掩了掩。 “那你咋这么开心呢妈?”赵江奇怪。 王桂把挎兜放在旁边,“那不是你爸为了逗我开心吗。” 赵山之前进了屋,见媳妇一人面对墙不声不响的,心里也不舒服。 平时有人说他骂他,这一下安静了赵山还不习惯。 他眼珠子一转,就有了招,才有了西屋众人听到的话。 当时王桂也不信,但赵山确实打断她伤感的思绪,吸引了注意力。 “那豹子你真打着了?”王桂问。 “咋地,不能啊?”赵山头一抬,把那豹子尾巴往桌上一拍,“让它没尾巴夹着回家了!” 然后他俩就跟王桂和赵江刚才的对话一样。 没啦? 没了! 按赵山的性格,这种打围的事情是他心里的骄傲,最容不得别人开玩笑。 可今儿赵山脸不红心不跳,冲豹尾一指,拿自己当乐子,“你就说打没打着吧!” 王桂知道他是想逗自己高兴,心里顿时暖呼呼的。 “打着了!”王桂说,“我说你厉害呢,蹲一天得个尾巴给你乐的。” 赵山也不害臊,“屯里老师不说了,有个成语是啥来着……” 他挠着头,“全……须啥的。” “全须全尾!”王桂帮他说了。 “对对,我就想说这个!”赵山坐到炕沿边,手放在王桂手上:“我是不是占着全尾了?” “这顶多半截,哪儿全了?”王桂说。 王桂嘴角带着笑,脑袋轻轻靠在赵山的肩头。 王桂有些感慨地喊了声:“山儿……” 现在东北的大男人,感情都质朴,不知道如何表达。 一下这样,赵山身子还有些僵,过了 一会儿,他身子也软下来,头往王桂靠了靠回道:“桂,辛苦你了。” 赵山握住王桂的手又紧了几分。 没等两人维持这个状态多久,屋外就传来跑动的脚步声。 这年头毕竟情感还含蓄,当父母的不好意思让小辈看到刚才那幕。 赵山忽得就从炕上站起来,王桂笑着看住他。 结果赵山慌忙的,抓住那半截豹尾塞进挎兜,赶紧扔到炕上的墙边角落,还对王桂反复摆手:“放你身后!” 这要是被赵江他们知道,他这个当爹的可就在众人前丢脸了。 瞧他那乱手乱脚的样子,王桂一下就被弄乐了,才有了赵江他们进屋看到的一幕。 当然,夫妻俩之前的温馨时刻王桂不会告诉赵江。 但赵江也明白为啥刚才王桂不把半截尾巴拿出来了,“妈,你还替我爸兜着呢。” 赵江笑道:“你要是拿出来,大伙儿都得笑,我爸指定脸红。” 王桂拍了下赵江,“不兴说哈!” 赵山拿自己开玩笑逗王桂开心,她也不能让男人不好意思呀。 赵山那小性格,搞不好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想到这儿,王桂又笑着说:“没想到你又拿出来猞猁,这你爸心里可不就不得劲儿了。” 赵江点点头,可不嘛。 换位赵山的角度,老子只打下来一个尾巴,儿子却一枪爆头猞猁。 这不被比下来了? 按赵山的话来说,他十五岁开始跟着老赵炮上山溜套子,如今纵横山林二十五年,谁能让他服气? 可赵江上山这两三月的功夫,赵山是节节败退,没占到一点便宜。 正值壮年,赵山想证明一把也正常。 其实赵江也没成心跟他爸斗,压根没想去比呀。 “走,出去吧。”王桂说,憋着笑:“久了你爸该觉着我在告诉你了,要急。” “行。”赵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觉得好玩。 “别说啊,你爸就那性格。”王桂拍了拍赵江,又嘱咐了一遍。 “知道了妈。” 赵江心里其实也有些感慨。 他还是头回见赵山这样呢。 上辈子王桂没有这样流露过情绪,反倒是老说一句话,说人就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散了人就懈了。 同时赵江脑子中又浮现出汪秃爪子那张脸。 等着吧,这事儿没完。 敢惹他妈不开心,那赵江就不能让他痛快。 王桂去外屋地忙活,赵江进了屋子果然看到赵山伸着脖子瞅外边。 见他进来了,赵山才稍感安心,瞪赵江一眼:“咋这么久呢?” 赵江知道实情,当然晓得赵山在心虚着呢,笑道:“去逗了逗狗。” 向登峰还缠着向志明:“爸,你们到底打没打着豹子啊?给个准话啊!没打下来我和我哥打去!” 向志明被问的烦了,又不可能出卖好大哥,一把给他推开,“一边玩去!” “来,大哥。”向志明划了根火柴,给赵山和自己点燃烟,然后晃晃给火柴熄了。 在飘荡的烟雾中,屋内就属老哥俩最是沉默。 赵山嘴上叼着烟,眯眼说:“兄弟,我们还是得弄条狗。” “是大哥,豹子啥的不常有,还是要打野猪和黑瞎子。”向志明表示赞同。 “我明儿就去买狗。”赵山说。 “哪儿买啊?” “你不认识,福江屯的马汇家。”赵山说,“他家母狗生狗崽子,有三个,我去看看。他爸跟我爸还有点儿交情。” 赵山口中的马汇家,就是和赵江说好把进财领回去的人家。 但赵山知道儿子要领狗,却不知道和自己撞了。 “咋不直接买大狗呢?”向志明问。 赵山摇摇头,“没人卖啊。那有的我都看不上。” 成熟的猎犬,只要主人还打围轻易不会卖,自己打下肉来多好。 一般的帮狗赵山还瞧不上,他想有条属于自个儿的大头狗,和小牛一样的厉害的头狗。 赵山不急,也就一两年狗就能拖出来。到时 候赵江那臭小子也该盖好房子成家了,前面院子空出来,就能养他的赵家狗帮了! “哼,才哪儿到哪儿呢。”赵山暗自说了句,同时跟向志明说:“今天咱上山的事,绝对不许说啊!你家小子知道了,铁定告诉赵江。” 向志明摇脑袋,“大哥,我肯定不会说啊!” “嗯。”赵山感觉安心了,转头正好和拿桌上炉果的赵江对上眼神。 赵江露出一个笑来,赵山却昂起头一扭。 赵江家闹哄哄的,饭还没做好呢,院子外有人喊:“看狗啊!有人搁家吗!” 这是媒婆李婶子在喊。 王桂听到这声音,马上把大勺子递给方婧,手在围裙上擦擦,快步跑出去:“来啦!” 第180章 赵山买进财 炕上的赵山听到声音,也知道是李婶子来了,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走了出去。 因为这是赵江的事儿,向志明他们就没出去掺和,继续留在屋里吃饭。 向登峰好奇,凑到窗子边往外看,被他妈给拉了回来。 “哥,你就不紧张?”赵兰问他哥。 “有啥好紧张的。”赵江当然知道结果,老神在在的,不慌不忙捡着桌上的炉果吃。 “去!去!”王桂给院里的狗喝退,领着李婶子进院。 “大妹子,吃过没了啊?”王桂问,“进屋一起吃点儿?” “吃过了。”李婶子笑着答道,“你们也吃着呢?” “嗯呐,正做饭呢。”王桂拍拍身上的围裙,“这都没来得及脱。” 这都是客套话,俩人都知道她是为了啥来的。 “山啊。”李婶子看到站到王桂身后的赵山打了个招呼,赵山点点头。 “为了咱家孩子的事儿,我可真是磨坏了四双鞋啊!”李婶子拍着胸脯说。 这话纯是夸大她做媒的辛苦和上心,也是之后为了多要点儿礼钱。 王桂现在可不在乎这些,一心只有赵江的婚姻大事。 “大妹子啊,你放心,孩子的事儿成了不会让你白忙活的。”王桂把着她的手说。 “说那些,孩子的事儿才是最重要的,我放在心上咧!”李婶子进了正题,“石慧人父母说了,选个日子你们上他门看看小江。” 这话一出来,王桂顿时喜笑颜开,两个手掌拍在一起。 现在的亲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有看上眼的,请媒人上门问问。 如果对方也有这个意思,双方就会商量着选定一个日子,男方父母领着孩子上女方家去。 父母间唠唠嗑,互相看看孩子的眼缘。 要是没这个意思,自然是到不了这一步的。 当然,中间定日子和传话都是靠媒人来。 一来一去也不是那么快当的。 所以说,石关明家现在是同意这门赵江和石慧的亲事的。 王桂回身拍了下赵山,“你看下哪天有空,让大妹子帮忙问问,咱就上门去。” 赵山点点头,“嗯。这几月冬运生产,我和石慧他爸都忙,回头研究研究日子。” 不管怎么说,赵江的终身大事是踏了坚定而有力的一大步! “可得好好谢谢你了大妹子。”王桂对李婶子说,喜上眉梢地冲屋里喊:“江儿!江儿!” “诶妈!”赵江把手抹了抹,赶紧出了屋子,“咋了妈?” 王桂的眼睛在外屋地里扫,“你给李婶子拿点儿肉。” “好。”赵江选了一条油滋滋的熊肚子肉,这拿去焅油能出一盘的油滋啦,拿着都坠手。 王桂接过儿子递来的肉,交到李婶子手上,“拿回去吃啊,江儿刚打的。之后赵江的事还需要多辛苦了哈。” 看到那条熊肉,李婶子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嘴唇,咧嘴笑着接过:“那不消说!都自家孩子,我肯定用心办。” “江儿上趟山就能干多少肉啊?谁家姑娘要是进了你们家门,那多享福啊。”李婶子说,“那你们商量好日子了,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去通气。” “好。”王桂轻推着赵山和赵江,把李婶子送到门外,看她乐呵呵地走了。 “哎呀!”王桂跺了下脚,“总算来信了!” “我跟你说不用急吧,石家会答应的。”赵山说。 可能以前他们家确实不敢想找石慧当儿媳妇,但如今赵山大小也是个林场干部,而赵江这几个月的打围的事情更是名声响亮。 他们家本来在屯里就没得说道,赵江工作也有着落,条件也硬了。 现在赵江要找媳妇,起码也得从家底干净,当林场员工和老师里的找。 赵山斜了儿子一眼,心里想着,“小瘪犊子,等你结婚了就赶紧搬出去住去!让你晓得老子打围的厉害。” 王桂心里高兴,就又多做了两道菜,凑了八个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 “来,都吃啊!”王桂放下一盆红烧肉转身又要出屋。 “姐,够了够了,这些咱都吃不完呢。”后来的陶灵灵拉住王桂说。 赵江站起来,给王桂按在他的位置上:“妈,你赶紧吃吧。” “呵呵,好。”王桂瞧了一眼桌上的菜,感觉还有发挥空间,但确实是吃饭的人太少,有所限制。 “山啊,给我也来点儿。”王桂把酒杯子放到赵山那块。 “好。”赵山拎起酒桶,在王桂的示意下给她倒了小一半。 王桂喝了下去,脸色微微的发红。 “姐今天真是高兴啊。”王竹说。 “那可不,你高兴不江儿?”王桂乐着问,桌上的人都笑。 面对长辈的调侃,赵江只是咧嘴不说话。 实话实说,这年头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比较严重。 赵兰是要嫁出去的,而赵江大儿子要给赵山和王桂养老送终。 在妇女眼里,儿子的婚姻,传宗接代生下大胖小子那是最重要的,其他事都得让步。 难怪王桂这么开心。 见向登峰刨着饭跟着傻乐,赵江嘴角一抬,对方婧说:“婶儿,登峰的事儿也可以托李婶子问问了呀。” 一听这话,向登峰嘴里的饭就喷了出来,不知道这火怎么一下引到自个儿身上了。 “好好吃饭。”方婧拍了下他。 王桂说:“妹子,你还真别说。他俩一般大,登峰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是啊,上回在路上瞅到吴莹莹,这小子还挪不开眼呢。”赵江按住向登峰的两个肩膀说。 “江哥!哪有啊!”向登峰反驳着想起身,却被赵江按得死死的,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方婧哪会不熟悉自家的老儿子,若有所思地把筷子一搁:“登峰,都自家人没事,你跟妈讲,是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思?” 吴莹莹也是好人家。 方婧想着她也得给儿子发力啊,不然光靠他和向志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这事儿就别想办成了。 往前年轻她跟向志明处的时候,见了面他也是红着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桌上的人都好奇地盯着向登峰,妹妹赵兰对两个哥哥的婚事也是兴趣颇高。 向志明拍了下儿子:“你妈问你话呢。” “让人家自己说,别催呀。”方婧说道,“峰儿,想好再说。” 向登峰脸比那久光的大苹果都红,低着脑袋,用手抓住领口不断上下,额头上都冒汗了。 这炕上虽然热,但也不至于这么火热。 “有没有那意思……”向登峰平时怼他爸声音挺嘚,现在跟蚊子鸣似的,身子扭扭捏捏:“爸妈,我听你们的……” 瞧他那二意丝丝的样子,方婧和向志明对了下眼神两个人都笑了。 要是没意思,会说都听爸妈的吗? 这就是想讨媳妇了! 这俩人没憋住笑,带动屋里的人都哄了起来。 向登峰脑袋都快垂到桌子下面去了,干脆起身,拉住赵江就往屋外走。 屋里太热了,他呆不住,要去外面吹吹凉风! “诶诶,拉我干啥呀?我还没吃饱呢。”赵江刚送进嘴里一块肉,筷子和碗都还在手上。 见小哥俩走了,王桂说:“既然孩子有这意思,事情就尽快办。越拖越不成。” “嗯。”方婧点点头,“我听你的姐。” “到时候咱俩一起抱孙子,就更热闹了!”王桂说。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提到未来的胖孙子,方婧的眼睛也亮了,“我哪天的就找李婶子去。” 屋外,赵江拿着碗筷侧腰,躲着向登峰拱来的脑袋:乐呵呵地道:“干嘛呀?你妈帮你说媳妇还不要。” “干嘛突然提这茬呀。”向登峰搓了把雪,砸在赵江身上。 “嘿!”赵江把东西放在旁边,也是捏起雪球扔过去,“那天在路上光是提了一嘴吴莹莹你就那样了,当哥的可不得为你添把火?” 赵江在心里想到,再不推你一把,你心心念念的姑娘就要被人娶走了! 院里的狗见俩人玩的开心,也是绕在他们腿边想加入进来。 正 当赵江一击得逞时,一个巨大的雪球就砸到他头上,漏到他脖子里冷得他一抖。 回头就迎上赵兰得意的笑。 他妹妹直接拿了个大铁盆儿来扣雪! “好哇!”赵江不甘示弱也是砸去,却在赵兰和向登峰的夹击下连连躲闪。 …… 第二天早上三点多,赵山就起了床。 “又喝多了。”他嘟囔着,从炕上下来。 现在正是上面派人清点林场装备处。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要去福江屯,上马汇家买狗去。 狗崽子买了当然不能带回家,不然要挨王桂说,狗说不定还更亲赵江。 而且有可能暴露他藏了私房钱的事情,那就完犊子了。 所以这狗到手他要牵到他大徒弟代源家先养着。 “桂儿,我换大豆腐去!”赵山装好黄豆,拿着盆子就走了出去。 赵山来到马汇家以后,进了院子就看到那生了崽子的母狗卧着。 听到狗叫,马汇走了出来,“山啊,来啦?” 他这话也相当于在问,这么早来我家什么事啊? 赵山往狗窝指了指:“看看狗崽子。” “昂!”马汇想起来了,郭沧跟他说过让留那条白狗崽子给赵江。 只是没马汇没想到是赵江他爸来领,还觉得这当爹的挺上心。 只是心里也嘀咕,赵山咋还端着装黄豆的盆儿呢? 等马汇喝住狗后,赵山走过去蹲下来细细地看,两花一白三条狗崽子。 就算赵山再神,他也不能判断出狗崽子未来会咋样。 但那些共通的能心里大概有些数。 赵山给盆子放地上,一一把抱住狗崽子看,又是摸爪子又是看菊门的。 这是他为自己赵家狗帮挑选的第一条猎狗,当然要上心啊! 该说不说,赵山和赵江是儿子老子呢。 只不过几眼,赵山就看中了闭着眼的白狗。 “哎呀!”赵山逗弄着白狗,正巧碰上白狗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 赵山越看越喜欢,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那边的马汇没当回事,只当他在领白狗走前玩玩小狗。 打围的人都喜欢狗嘛。 赵山放下白狗站起来:“马汇啊,你看这条白狗崽子二十给我咋样?” 农村的狗崽子,好多都是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定下了。 除去送掉的,狗崽子一般也就五块十块的。 赵山也是真喜欢白狗,怕马汇不肯,就把价格提了些到二十。 他全部身家也才一百多,这二十是王桂给他两个月的零花了。 虽然有些肉疼,但如果能把狗拿到手,赵山觉得也是值的。 马汇一愣,以为赵山在说客气话呢:“我哪能要你钱呢?喜欢就拿去好了呀。” 这本来就是和郭炮说好的。 要是让那老爷子知道他还收赵江的钱,可不得被讲究。 “马汇啊!”屋里传来他媳妇的喊,这段时间他媳妇身子不太舒服。 “爷们儿你自己看啊。”马汇慌忙进了屋。 赵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从兜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钱来。 他数出二十对折好,放在狗窝旁边,用石头压好。 “走。”赵山抱起白狗崽子,怕它受冷揣进袄子里兜着,面上喜滋滋地走出院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头狗了,就叫你……大白好不好啊?” 等马汇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早不见赵山的影子了,就看到那放着的钱。 “害!说了不用给的呀。”马汇摇摇头,给钱拿住,不禁想:“赵山这爷们儿做事还挺讲究的,还拿了二十。” 但他是不会收的,只打算送到郭炮那边去,让他找机会还给赵江。 等赵山回到屯里安顿好白狗,回家吃了早饭去上班后,又过了一个小时赵江才姗姗醒来。 “儿子,醒啦?”王桂走进来收拾衣服,“醒了就起床别赖着,去吃饭。妈做了鸡蛋焖子。” 鸡蛋焖子就是把打散的鸡蛋放到碗里去蒸,和鸡蛋羹不一样的是不放水。 所以 做好后是硬的。 王桂还往里加了辣椒,在蒸的时候就会分层,在最上面。 吃的时候搅散,拿辣椒油、醋和香油拌一拌,别提多香了。 赵江也是馋了,洗漱后就坐到炕上用勺子挖来吃。 “江儿,今天有啥安排不?”王桂问。 赵江点点头,“今天我和登峰上福江屯,给狍子和炮卵子送我俩师傅家去。” 第181章 解放CA10B “那行,是该赶在过年前把东西送了。”王桂说,“记得上门对你们师傅客气点。” 王桂坐到炕边,“我听梁晓民说,那林场的卡车不太好开,完全开熟起码得两三年,你可得认真点儿。” 赵江是韩场长介绍介绍进去的,还拜托别人专门找了个认真的师傅,这都是人情。 这年头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要是赵江学得不好,有点儿丢脸。 赵江一笑,“放心吧妈,我要不了那么久。” 现在别说会开车的人少,山里农村见过车的也少,大多数还是套爬犁。 大家自然对摆弄这大铁家伙有种畏惧心理,更别提卡车开起来说是比马跑都快。 但对经历过后世的赵江来说,那就是个大玩具,一点儿都不会紧张。 “正经儿点!”王桂拍了下他,“妈认真的。” “知道了。”看他妈那么严肃,赵江收了嬉皮笑脸点点头。 “妈去给狗喂了。”王桂挺喜欢家里这些狗的,平时吃喝都没亏着它们。 小牛就不提了,最招人喜欢。 小花小狗挺闹挺可爱的,平时老爱跟王桂和赵兰玩,赵兰最喜欢的就是它。 黑妞虽然不咋开腔,但很懂事不招人讨厌。大花受着伤,屯里医生每次来挂消炎水的时候,有赵江在痛也不吼人。 就算是她往前觉得搁自家院子丢脸的大青龙,如今也是越瞅越精神,那天汪秃爪子来家还护着王桂呢。 所以就算今天吃烀熟的土豆,王桂也要把昨晚剩下的饭菜汤混在一起,有滋有味的给它们添点咸淡。 “妈,等等。”赵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今儿除了大花,其他狗都别喂,让它们饿着。” “为啥呀?”王桂奇怪,“咱家还能缺狗这一口?” 赵江知道王桂误会了,如今他妈说话口气还真挺横。 赵江知道他妈不懂,就解释了一番。 “我明天打算领着它们上山打围。黑妞是后面进来的。小花从小搁家跟小牛一起混,大青龙也认小牛,它们三是一帮的。 我怕冷不丁进了山里,它们得掐起来合不了帮。所以要饿一天,馋着它们了好一起干肉,不容易起矛盾。明天临上山前再喂个半饱,有力气就行。” 说白了,就是越饿干活越积极,没心思打架。 只要一起干过一仗吃下肉,以后就好办了。 至于大花,伤还没好透。 而且狗进了家门使之前都要熟悉个半拉月才行,不然怕进山就跑掉了。 至于赵山讲的,黑妞是九犬出一獒法子整出来的,也得跟其他狗放一起试试看才知道。 小牛不一定压不住它。 “好,妈知道了。”她步子又一转,“小花也跟着去吗?还小呢。” “跟着!越小见活,开口越早!”赵江说,“吃了肉以后,它还得抢着想上山呢!” 反正也没指望它干活。 吃过饭后,赵江先去了趟屯部。 一个狍子和一个炮卵子,要是光靠两人抬到福江屯的话得累死,所以他打算找梁叔借个爬犁。 到屯部后,赵江敲了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梁晓民的声音。 “进。” 赵江推门而入,“梁叔。” “江儿啊。”梁晓民把手上本子一合,“要借枪吗?” 他以为赵江是找他来拿枪上山打围的,也不等赵江回话就起身往对面房间走,“拿几棵啊?子弹要不?” 别看赵江借枪容易,那都是靠自个儿挣来的硬气,梁晓民对其他小辈可不这样。 整个福林屯,能随便从他手里拿枪使的往前只有赵山,如今还多了个赵江。 其他人都张不了这个嘴,卖多大脸也没用,屯长在如今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官职。 赵江赶紧拦住他,“不是的梁叔,我今天不打围。” “哦?那?”梁晓民看向他。 赵江讲了事儿后,梁晓民马上坐回去写了张字条儿,“你拿这条子,就去牵那匹枣红色的马,它有劲儿。” “行,那谢谢梁叔了。”赵江接过去揣进兜里,又和他说了阵话就准备走 了。 “江儿,我记起来一件事。”梁晓民想了想,“林场那边打了电话,从城里来的消息,说这段时间能少上山还是少上山。” “为啥呀?”赵江奇怪地问。 “也就是那么提了一嘴,说可能不安全。”梁晓民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上头没说。” 赵江思绪转的很快。 如果是山牲口的话,肯定不能遮遮掩掩,有话就会说明白。 不是山牲口,问题就出在“人”上。 而最近和人有关的一桩事…… 赵江眉头一皱,喃喃道:“不能够吧?” “怎么了?”梁晓民问。 赵江摆摆手,心里已然有了决断,多少会注意点:“没事梁叔,那我先走了。” “行,慢点,我就不出来送你了。”梁晓民坐了回去,接着忙活。 赵江叫上向登峰,两人先领了马套好爬犁,搬着炮卵子和狍子就上了路。 今儿没打算上山,所以两人啥都没带,轻装上阵。 “明天咱俩上山拖狗啊。”赵江对向登峰说,后者却显得心神不宁的样子,都没听着他说的话。 向来大条的兄弟可是很少这样,赵江用胳膊肘抵了他一下:“怎么了这是?你魂落山里啦?” “啊?”向登峰一怔,回过神来吗,说话磕磕绊绊的:“不是……我妈她今天要去找李婶子。” “哦~”赵江露出笑来。 “哥,你笑啥!还不是你提的!”向登峰脸一红,把头扭过去。 赵江不禁觉得好玩,也是有些感慨。 后世的男女感情可开放得多,第一次见面就能喊“哥哥”、“宝贝”之类的,语言都没了重量和真心,远没有如今的质朴。 等到了福江屯,赵江先让向登峰赶着马来了小卖部。 “给我拿几个午餐肉罐头,一个蛤蜊油,再拿条石林烟。”赵江想了想说。 小卖部的烟会比山下贵点儿,但人家赚的就是这份钱。 向登峰走上去说,“给我拿跟我哥一样的。” 说完他就把钱给了,赵江笑着也没阻拦。 顺便问了嘴路后,两人按远近先去了林场技术员,也就是向登峰师傅的住处。 为了怕别人看着多想,感觉送的东西有区别,两人把爬犁赶到拐角,抬着炮卵子走进院子。 “有人搁家吗?”赵江喊。 “谁呀?”屋里传来人声,丁红芝走出来,她是向登峰师傅万广的媳妇。 万广又是石关明的大舅子,要是赵江和石慧成了,那就是他的舅岳父了。 万广上班去了,家里小子上学,小女儿在炕上玩,大人就剩丁红芝。 赵江他们手上没停,给炮卵子利索地抬到了库房里。 “哎呀?爷们儿,这是?”丁红芝看到那整个的野猪怔道。 赵江轻轻推了下向登峰,这话还是得由他自个儿来说。 等说明来意后,丁红芝面上露喜,“你说你们费那劲儿干啥呢?快,进屋喝口热乎的。啥也别说了,中午留下来吃口饭。” 这年头家境再好,也没人敢说顿顿有肉。 赵江他们一送就是整头野猪,这手笔挺大的。 她冲向登峰一笑,目光却在赵江脸上停留:这就是杀虎英雄赵江? 她听丈夫说过,他外甥女石慧中意的就是这小伙子。 不错,这爷们儿乐呵呵的,浓眉大眼,瞅着板正。 “免了万婶,我们待会儿还有事呢。”赵江说。 在赵江眼神示意下,向登峰把备好的礼递到丁红芝手上:“婶,这烟给万叔拿去吃。这冬天风大的,蛤蜊油拿去搓手揉脸也好使,家里人都能用。” 虽然有些稚嫩吧,但向登峰话说的也漂亮。 烟送的没啥好说的。但蛤蜊油不能直接说是送给丁红芝的,这年头上门送礼都是烟酒啥的,给家里明面上做主的男人,送人媳妇东西有些不合适。 说是全家人都能使就没毛病,而且丁红芝也明白就是给她用的,一般的人送东西想的可不会那么全。 事情是那么个事情,人心里都明白,但话表达却 要合适。 主意虽然是赵江的主意,向登峰跟着买的,话却是他自己临场说的。 所以赵江说向登峰粗中有细呢。 丁红芝不禁多看了眼向登峰,心想掌柜收的这徒弟人还挺会来事儿。 见两人铁定要走,丁红芝也没硬留,让他们慢点儿。 送完炮卵子重量轻上不少,两人很快就到了赵江的师傅温鸿院子外。 出人意料的是,院子外还停着车。 车在家里,说明温鸿今天就没去林场上班。 现在林场的卡车还是解放CA10B型,车头大大的往前缩成了个三角,正前面四个大灯,有两个稍微小点儿,后面连着空的车厢。 整车都是军绿色,两边车门上都有颗红艳艳的五角星。 车能看出是老车,但温鸿显然很爱惜,保养得很好。也知道是不是刚洗过,车身上干干净净的不见灰。 赵江看了一番,把手轻轻放上去,传来铁的冷感。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就要坐这车的副驾驶在林场上班了。 林场新进的卡车是解放CA141,车头方方正正更现代化,性能上肯定比老车好。但要赵江说,他更喜欢温鸿这辆车,简单粗暴,结实耐造,开起来也更有味道。 “哥,看着真气派呢。”向登峰也跟着摸车感叹道。 “走,先把正事儿忙了。”赵江收过神,和向登峰一前一后抬着棒子,把那受惊叫着的狍子整进了院子。 温鸿一出来,看到两人有些意外,喊出声:“赵江!” 他在司机班,赵江在誓师大会上亮奖状的时候温鸿还瞅到了呢。 “温哥!”赵江也笑着回道,“你咋知道是我呢?” 两人岁数差不多,也是同辈,叫哥没错。 “都站台上了,还能不认识啊?”温鸿忙帮着上手抬狍子,“哟!这是咋抓的呀!” 山里人送肉常见,但要整活的可不容易啊。 活的跟死的压根不是一个难度,就是有面儿。 活的狍子可比死狍子难弄多了,四条腿儿被捆住了都挣来挣去。 三人把它按到库房里捆住后都是出了点汗水。 “来,进屋。”温鸿推着赵江和向登峰进了主屋。 他倒了两杯热水,放了蜂蜜搅拌搅拌给两人喝:“这是槐花蜜,好喝,你们尝尝。” “谢谢温哥。”赵江拿起来就大口喝,看得温鸿也笑。 等赵江把备好的礼拿出来,温鸿更是有些受宠若惊。 要他知道的,赵江来头不算小。 场长眼前的红人,小姨夫还是统计组副组长,他爸在装备处,哪个都不是他一个司机得罪的起的。 争这个司机岗位的人可不少,还能插进来。 就一个单字,硬。 原本让进来的小子当他徒弟,温鸿是没啥想法的。 领导无非觉得他做事认真,但他其实心里门清。 这人再厉害也不关他的事,温鸿就做该做的事。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他想干啥都由着,反正能学到多少东西,最后有几分本事,温鸿也不在乎。 知道你上头有人,但想从温鸿这儿也落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温哥,以后在林场我就跟着你混了。”赵江拿出烟来,送到温鸿嘴边,又划燃火柴用手护着。 “诶诶,好。”温鸿赶紧把头低过去。 赵江跟他想像的全然不同,没一点儿盛气凌人,相反十分好相处,很尊敬人。 温鸿这人也好相处,别人对他好,他就对别人好。 “去看看车?”温鸿冲外面指指。 像赵江他们岁数的小子,可是很难抵抗解放卡车的诱惑的。 赵江本来就有这个意思,马上应允。 来到院子外面,温鸿给他们介绍这辆车。 一放到车上,温鸿不自觉就认真起来,眼神都严肃了。 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自己这辆CA10B,车上每个地方他都讲的头头是道。 这年头司机也兼修车,各种有的没的毛病自己就修理了,对这辆车每个部件他都能说个一二三 来。 讲完基本的,温鸿还让赵江和向登峰挤在副驾驶,直接开了起来,带他们溜溜。 “咱这车没有启动马达,全靠手摇。冬天天气冷,要注意防水,时不时盘车(手摇)润滑油给这家伙松活松活。”温鸿打着方向盘,“就是上坡要注意啊,它水箱容易开锅。等回头我就先教你换缸垫……” 温鸿咽了下口水,赵江递过水壶:“哥,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点点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说了很久的话了,“呵呵,说到车上我这话头子就止不住……” “这些听着都怪有意思的。”赵江笑呵呵的。 “你俩不觉得我啰嗦就行。”温鸿一下感觉,有个赵江这样的徒弟好像真挺不错的? “哪会呢?我还想温哥你多说点儿呢。”向登峰看着他驾驶解放。 “你们要不要开着试试?”温鸿干脆把车停了,乐呵呵地问,“我在旁边看着,没事儿。这道儿现在没人,不怕。” 向登峰听了脸色一变,连连摆手,“我不敢不敢。” “赵江?”温鸿转头又问。 赵江点点头,“行啊,我试试。温哥,你可得帮我看好了,别让我整翻到沟里。” “不错,有胆子。”温鸿竖起大拇指,“说再多也不如上手,放开了整,不要畏手畏脚。” 然后两人就换了个位置,由赵江坐到了驾驶位上。 第182章 下酒菜 大概一个小时后,解放牌卡车在接近屯子的山场边缘绕了圈后稳稳地停在温鸿的家门外。 赵江呼出一口气,松开方向盘捏了捏指关节,“温哥,确实好多地方我还得注意下。” 老车毕竟和将来的有所不同,操作习惯上要改,但熟悉这辆解放后就能越开越顺。 赵江寻思怎么没人搭理他呢,回头就看见温鸿和向登峰愣在那里。 “江哥,你啥时候学得开车啊?”向登峰问,哥俩天天混一起,他江哥也没时间偷学啊。 “说啥呢?”赵江一笑,“头回开,这不是温哥教得好嘛。” 温鸿表情几度变幻,寻思他也没教啥啊。 这真的是头回开车嘛? 他得以为是多少年的老司机了。 脚怎么踩,方向盘怎么打都是要找感觉的,光听会了不行。 温鸿原本就想让赵江开一小段,结果后面他是越开越顺,都不用温鸿说话。 “我教得有那么好吗?”温鸿挠着脑瓜子,“年后等你上班,再磨合一下我看就能彻底上岗了。” 就怕说出去组长不能信,还会以为他针对赵江呢。 原地出师啊。 “等回头,我再和你讲车子容易出的毛病,各种小问题怎么修。”温鸿想了想,还是有东西可以教的。 “好。”赵江点点头,心想还是收的少了。 三人下了车子,站在院子门口。 “当哥该招待你们中午在家吃一顿的。”温鸿表情有些为难,“只是你们嫂子今天不搁家,家里没人做饭,也没啥好吃的。咱也不能光喝酒不吃菜啊。” 现在东北妇女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她们操心。 无论是洗衣、做饭、带孩子还是啥的她们都管,每天醒来就是忙不完的事。 一个家没有女人要散真不是玩笑话。 像温鸿自己在家,也就随便热点窝窝头就咸菜条儿对付下,这都还可能热不明白,吃起来半冷不热的。 有些更夸张的爷们儿,那油瓶子倒在面前都不知道伸只手扶一下。 让温鸿做出一顿能招待人的饭菜来是不可能了,最多去小卖部买几个罐头热乎下当菜。 但温鸿收了赵江的活狍子,又觉得和俩小兄弟投机,着实想一起喝一顿。 赵江看出他面上的纠结,摆摆手说:“不碍事,你忘了咱哥俩是干啥的吗?想弄几个下酒菜还不容易?” 见温鸿还没反应过来,向登峰哈哈笑道,抬手冲天边一指:“我哥的意思是,家里没肉,山上的肉多的是!” 温鸿下意识顺着向登峰的手指头看过去,就见皑皑雪山。 “现打现吃啊!”温鸿惊道,还真一下有了兴趣,兴奋起来。 主要赵江用自己做诱饵,扑杀老虎的事迹太过传奇,没想到自个儿还能跟他一起打围。 “能成。咱开车上山去,弄到肉回来做,过饭点儿没多久。”赵江说。 “可我家也没枪没弹弓啥的呀。”温鸿看着身上空空的赵江二人。 倒是向登峰没啥怀疑,江哥说啥他都信,指定有办法。 赵江的眼睛往车厢里一扫,努着下巴笑道:“用不着,有这就行。” “啥玩意儿?”温鸿疑惑地看过去,可没记起车厢里放了什么杀器。 等看清车厢里的东西后,他眉头就一皱:“这能行吗?” …… 不到一个小时,赵江三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一片挺闹的山场。 到处都是针杆和趴棵,还有干枝和鸡树条子。 “我咋不知道还可以这样用呢?”温鸿心里打着嘀咕。 而赵江气定神闲,和向登峰慢慢地向前走。 他们前方十几米处,有一群沙半正在觅食,粗看下有十多只。 冬天食物不好找,它们只能专心地刨食漏在雪里的鸡条子籽粒。 而赵江两人手中所持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每个人家都有的抄网。 对别的人家来说,野猪和黑瞎子肉可是好东西。 但对他们来说,说实话有些吃腻了。 就算熊掌,做 得多了吃起来也腻歪啊。 天天吃这些大肉,在家的时候赵江还更乐意吃土豆烀茄子啥的。 他也是有些馋沙半的小滋味了。 往前秋天的时候赵江使弹弓打了沙半,拿回家用油炸来吃。 沙半是小玩意儿,就只有半斤。 褪毛、去除内脏后就更少了,剩下的都还有骨头,肉不多。 但今儿赵江打算用最简单的做法,直接拿火来烤。 吃的时候把烤焦糊的外壳掰开,露出里面冒着热气红嫩的肉来。 肉少反而更好入味,又嫩又细又香。 撒上辣椒面,咬着骨头,几口干掉一个再喝口酒,是绝佳的下酒菜,没留神就能吃老多了。 不网多点说不定还不够吃,得嗦手指头。 赵江也没收敛脚步,大大方方冲那群沙半过去。 等他临的近了,脚步在雪地上踏出沙沙的声音,沙半受惊跑动起来。 “咋还不下手呢?”温鸿看着赵江手里的抄网,对方还没有罩过去的意思。 下一秒,在看到沙半要扑动翅膀的时候,赵江刷拉一下就把抄网覆到空中,看似空荡荡没有目标。 可那些沙半扑腾到空中,偏偏自己往网里钻去的一样,马上被缠住了,不住地叫唤,没一会儿功夫就网中了三只。 赵江左手拿着抄网,右手把它们一只只拿出来,小拇指和无名指扣住沙半的两只脚,中指和大拇指握着身子,食指搭在脖子上。 拿侵刀一抹,顺手就给沙半的血放了,完放进挎兜里。 接着赵江眼睛一扫,又是一网,信手捏来再次逮住几只。 看着这么容易呢,跟割地里菜似的。 “哎哟!”温鸿觉得好有意思,感觉学到了什么诀窍。 那边向登峰跟着赵江学,也是收获不断,挎兜渐渐鼓涨起来。 这年头沙半山里厚,但很多人不会弄,只能看着馋。 “赵江,让我试试。”温鸿兴致满满地跑过来。 “好。”赵江把抄网递给他,“温哥,你别往雪上罩,那不容易网住。你瞅它们要扑的时候搁上面,自个儿就能撞上来,多看下就能感觉到规律。” “知道了。”温鸿点点,按照赵江说的去试。 刚开始还有些抓不住时机,让沙半飞到空中往前跑去。 多扑空几次后,温鸿发现也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那些沙半就在他腿边也是逮不住。 眼睛盯在沙半原本在的地方,下手后总有些时间差。 重点就是预判。 静下心来,把视线放在沙半的动作上后,温鸿终于网中了一只! “看!”他给沙半掐出来,赵江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没一会儿的功夫,这群沙半就被赵江他们祸害完了,剩下的跑远也抓不住。 温鸿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赵江看出来了,拍拍他一笑:“温大哥,咱再开车去其他地方看看。” “好。”温鸿从小到大除了进山捡野菜,哪怕是这种小围也没打过,今天有赵江带着觉得太有意思了。 有车就是方便,三人在山场里转,由赵江判断情况,又在另外两个地方抓到了沙半。 看了看满满当当的挎兜,三人加一起抓了有小三十只。 赵江觉得够吃了,再多也整不完,便招呼着回温鸿家。 车上,温鸿咧着嘴问:“赵江,你说我要是现在买枪买狗,跟着你进山学打围,多久能成啊?” 他感觉今天挺轻松就学会了,对打大围也有了兴趣,觉得是不是跟着赵江学学能整会。 赵江和向登峰神色一变,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呵呵……”赵江想到被黑瞎子坐到身下的胡华清,想着可别再多一个。 但他也不好直接说啥,就转移了话题:“温哥,现在林场多忙啊。上山打围不急。” 他那手把,别人学个几十年也不一定能成啊。 “行。”温鸿乐呵呵的,“咱司机和他们坐班的不一样。只要场子里没事,都空着时间自由安排,请假也容易,之后再说。” 回到温鸿家的 院子后,三人都是饥肠辘辘。 “江哥,怎么整呀?”向登峰把沙半掏出来,怎么做还得听赵江的,“用烫毛不?” “不用!生火!”赵江挥挥手。 这东西不能在外屋地里整,全是烟。 没多久,院子里就生起一堆火。赵江削了枝子,把沙半穿在上面,架在火上烤。 滋啦滋啦的,跳动的火舌把沙半的毛燎得焦缩变黑,发出一股焦味。 “这能好吃吗?”向登峰问。 “信我的,包你吃不够。”赵江舔着嘴唇。 数量多,赵江也花了些时间。 看着差不多了,赵江就让他们把烤好的沙半拿进外屋地放到盆里,满满当当装了两个大铁盆。 把外面烤得焦黑的壳子掰开,顿时露出里面有细嫩肌理的肉来,呼呼冒着香气。 “香吧?”赵江笑道。 “香!”向登峰都流口水了。 “那就赶紧剥,咱就开饭!” 三人把肉都掰散掰开,也不用太精细,整个都放进去。 “温哥,辣椒粉呢?”赵江问。 “这儿。”温鸿赶紧从灶坑上拿来一个罐子递给赵江。 赵江胳膊抖抖,给辣椒面倒进去,红艳的细颗粒就沾在肉上。 他又倒了些粗盐,直接使大勺子粗暴地搅匀。 “成了!” “哐当”两声两大盆冒热气的烤沙半就砸到了主屋的炕桌上。 “我去拿酒。”温鸿几步出去,时间却久了些。 等他回来,手上多了一个鱼罐头。 温鸿拿了个盘子,给罐头倒扣在上面,再用筷子把鱼豁楞开。 “添个菜作双。”他笑道。 “来。”温鸿摆出茶缸子,提起大酒桶,哗啦啦倒进去,酒液溅起弥漫酒香。 都是大老爷们儿,吃起来也不用拘束。 连筷子都没用,都干脆净手抓起沙半。 温鸿顾不得烫手,一口咬下去,咀嚼了几下大张嘴往外吹气儿,“香啊!” 哪怕是这样火烤,沙半的肉里都还有些汁水溢出。 混着辣椒面,鲜、辣、咸、香顿时充满口腔,更别提那嫩乎的口感。 “温哥,咱哥俩敬你一个。”赵江说。 “一起,一起。”温鸿右手还抓着沙半呢,忙用空的左手抓起大茶缸子和赵江、向登峰的一碰,咕噜咕噜饮下酒。 热辣顺着喉咙落下,这时候再吃一口肉,更觉得香了,爽快下不自觉发出一声:“啊~” 温鸿嗦了嗦沙半的骨头丢在一旁,又是抓起一个吃起来:“我还是头回这样吃。” “没唬你们,好吃吧。”赵江自己也干得不亦乐乎,两个手都脏了。 “呵呵,确实挺有滋味。”温鸿笑笑,把还没人动手的一盆里倒了些在空盘里,“我想留点给你们嫂子吃,行吗?”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想让媳妇也尝尝。 赵江一乐,他师傅看来也是个被媳妇管住的主:“这有啥,咱吃这些也够了。” 三人一顿吃吃喝喝的,肉没少吃,酒也没少喝,一桌子的杯盘狼藉,造的是沟满壕平。 吃好后,温鸿拿来化好的冻梨:“来,解解渴。” 赵江手伸进去,感到一阵的凉意,拿起一颗上下牙那么一磕、一吸,冰凉的甜汁水就浸进来,成一条线儿滑到肚子里,舒服极了。 本来喝了酒,脸和身子就发烫发热,躺炕上来一个冻梨,真是享受。 迷迷糊糊的,就那么闭眼吸吮着,都不乐意动弹了。 午后容易犯困,也不知咋地,三人都横七竖八地卧在炕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赵江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 “赵小,赵小!” 这声音他还认识。 “嗯?”赵江揉着脸慢慢睁开眼,“怎么还睡着了。” 看了看墙上挂俩红鲤鱼贴纸旁的挂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他回头往炕上瞧去,向登峰和温鸿还啧巴着嘴睡得香呢。 特别是向登峰,还乐呵着,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念叨啥。 赵江胳 膊肘杵着挪过去,凑到耳边听,就听到这小子说的梦话:“嘿嘿,妈,人这么快就同意啦。” “做美梦呢!”赵江想到,后背就被人一拍,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人喊醒的。 “郭爷?”赵江看到郭沧站炕边上。 “你们没少吃啊。”郭沧乐呵呵的,“年轻就是好,抗造。” 他在屯里溜达,听别人说赵江和向登峰上温鸿家,就过来瞅瞅。 “喏,赵小,这你拿好。”郭沧掏出二十块钱来递过去。 赵江疑惑,把钱一推:“郭爷,这啥呀?” “你爸,帮你上人马汇家拿狗崽子。”郭沧眉毛一横,“说了不要钱,他还硬留二十。” “啥?!”赵江瞪眼喊道,酒瞬间醒了大半。 听到郭沧的话,赵江“啪”得从炕上摔下来,都顾不上疼,抓住郭沧的胳膊,“郭爷,你说我爸干啥了?” 那边的两人被赵江的动静弄醒了,迷糊着问:“怎么了?” 郭沧还被赵江吓一跳,皱着眉头说:“你不知道啊?他今天一大早就上我们屯,把你要的那条狗崽子抱走了!” 第183章 买车上山打猎? 赵江和郭沧的动静太大,炕上睡着的两人都被吵醒了。 “嗯?谁啊?啊!”温鸿揉着太阳穴,看到郭沧后马上撑着想要下来,“郭爷。” 郭沧和郭鹏飞这爷俩,在屯里都没得说道,他晚辈见到了觉得睡着打招呼不太行。 郭沧手往下压,朝着点点头,示意他和向登峰继续躺着,又一把给赵江从地上拉起来。 “赵小,你爸领狗没告诉你一声吗?”郭沧问。 “什么狗?”向登峰接话,“江哥,是你跟我念叨过的进财吗?” 他从里面挪到炕沿边上,脑袋凑到赵江身旁:“我大爷拿走了?!” 向登峰表情骤变,充满愤懑,觉得他们小哥俩被老哥俩强占便宜了。 赵江在他肩膀捏了一下,对郭沧说:“郭爷,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刚才喝多给整忘了,呵呵……” 向登峰听了却一脸狐疑,但也没多言语。 赵山是他爹,赵江当然不能直接说实情,免得别人多想他们爷俩。 “呼……”赵江把头低下,长呼一口气,脸朝着地紧锁眉毛。 赵山去领狗还给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关心儿子赵江,帮忙早点抱回家,还很大方的用自己的私房钱买狗,一声不吭就把这好事做了,不求感谢没有他求。 赵江摊开手掌,食指和大拇指分别按在左右一突一突的太阳穴上。 可能吗? 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是不存在。 他爸每个月就十块零花,还被王桂给停了,靠他接济呢。 再说,郭爷说了赵山是早上去买狗的。 赵江起床后也没见他心心念念的进财搁家里,不知道被赵山藏哪儿了。 所以只剩下唯一的可能——他的大头狗,被赵山截胡了。 这是前世都未有的发展,赵江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直接去找他爸,赵山指定不认。 进财到了赵山手里,想再拿回来就不容易了。 同样是姓赵,差的可多了。 这可咋整? 赵江摇摇头,决定把这件事缓缓,从长而议。 反正是自家狗,没进别人的门。 实在不行,就借助他妈王桂,把赵山的炮点了,强行拿回狗。 这样有些胜之不武了,他爸心里还得对他不痛快,赵江不乐意使。 可他一下也想不出其他的招了。 让进财跟他爸混,赵江舍不得。 赵江的脑子里不禁闪过胡华清的面孔:要是胡大哥在这儿,能想到啥招呢? 见赵江半天没说话,郭沧坐到炕边,温鸿赶紧给他倒了一杯加蜂蜜的热水。 郭沧吹了口气慢慢喝着:“赵小。” “郭爷,有事儿啊?”赵江听郭沧的语气像是有话要说。 “没啥。”郭沧放下杯子,“小蒋跟我说,有人在我们这嘎达瞅到了花豹子,跟堵屯似的。” “那些拉套子的,上山放羊的担心,让我找你问问,这土豹子你能不能去打了?” 郭沧口中的小蒋,就是福江屯的屯长蒋昌。 原来豹子跑这块儿来了。 豹子趟子远,被赵山他们打断尾巴后,不知咋溜达到福江屯的这片山场。 豹子主要的食谱是狍子和跳猫子,凭它的身手这些都不费劲儿。 为啥还专门往这边跑呢? 除非它是受伤了,抓人的牛羊马啥的不费劲。 见赵江没马上接话,郭沧接着说:“赵小,你也别为难,我就顺口帮他问问。 但小蒋说了,你只要答应帮他这个忙上山,不管打没打着,他都谢谢你。” 一句谢谢不值钱,蒋昌意思是只要赵江愿意出手,他都认赵江一个人情。 他可能觉得,赵江连老虎都能打,土豹子肯定更不在话下。 福江屯家大业大,远非福林屯可比,屯长蒋昌的人情挺有份量。 赵江想了想,还是委婉拒绝了:“咱蒋屯长没找其他打围的去试试?哪怕没奖励,好多爷们儿也忍不住呀。” 他懒得去折腾,豹子被人惊来惊去 ,指不定明天就不在这块儿了。 郭沧也明白赵江意思没接着问:“哪儿没呢?去了几个没碰到,听说过几天又有一拨要上去干。” 说到这儿,郭沧轻蔑的一笑:“他们还想牵狗!” “牵狗不白瞎吗。”向登峰说,他都知道有豹子味道,猎狗都得吓尿,压根不敢上前。 “现在会打围的越来越少了。”郭沧摆摆头,“我看除了赵小,其他人也打不着。” 赵江不露声色的一笑,那可不是的。 还有半截豹尾还在他家库房卧着呢。 赵江又掏出一叠钱来,是上回干下老虎屯部给的奖励。 他数好后交给郭沧,让他交给郭岳,帮忙给曹永、付建军他们拿去。 刚醒还有些迷糊走不动道,赵江他们就在屋里喝着蜂蜜热水唠嗑。 赵江想到明天上山拖狗的事,就问了一嘴郭沧。 老爷子眉头一锁,说九犬出一獒也能合帮。 但必须见仗,一般的不行,还得是狠仗! 休息好后,赵江看了眼时间,算算该回去了便起身告辞。 温鸿说什么也要开车送他们。 这年头还没有驾本,也没有酒驾的说法,打开车窗吹着风就上路了。 到了福林屯后,赵江两人跟温鸿告别,然后结伴而行。 “明天不用起太早,我们去打野猪。”赵江对向登峰说。 虽然郭沧说想顺利合帮得见狠仗,大青龙、小花都还嫩,小牛和黑妞也不知道对不对付。 赵江觉得还是先看看情况,拖狗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 “江哥,咱的进财咋办啊?就这样被我大爷拿走了?”向登峰问。 “再看看呗。”赵江说,“这狗总不能一直养在别人家吧?” 进财还是要喝奶的狗崽子,家里的小姨夫牵来的母羊正派上用场,不然赵江也不知道他爸从哪儿弄奶。 两人说着话呢,向登峰就身子往前探停住脚步。 “咋了?” 向登峰右手按在赵江肩膀上,左手往前指:“哥,那谁在你家院门口晃荡呢?” 赵江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一个腿短上身长的人,鬼鬼祟祟往赵江家院里瞧。 这不是李宏发吗? 李宏发从院子面前走过,转个身又走回来,边走边往里面瞧,盯着或躺在狗窝里或在院里溜达的狗。 他想了想,又往后面绕。 现在的家都这个样式,房子前后有两个院,前面的养狗,后面的种菜。 前面的院子有院墙,李宏发就寻思上后面瞅瞅啥样。 他没走几步,屁股上就传来一股力,整个身子往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啊!” 向登峰一脚给李宏发踹倒在地上,“你特么瞅啥呢?” 赵江也没说话,就斜着眼睛瞧他。 “我溜达不行啊?你凭啥打人!”下的雨还没干透,地上都是水、雪和泥的混合物,李宏发身上袄子都脏了。 赵江交叉的胳膊下面手指一伸,向登峰心领神会,当下就大跨步朝他走去。 “你要干啥?”李宏发爬起来,害怕地转身欲跑。 他的那双腿哪里抵得过大高个儿向登峰。 向登峰一把提起他的衣领,用劲往地上一摔,然后骑坐到他身上,两只手左右开弓大嘴巴子就招呼上去。 李宏发哪里是人高马大的向登峰对手,没几下就没了招架之力。 “打你咋滴?被黑瞎子弄的伤好了是吧?”向登峰没收着力,李宏发两边的脸很快就红肿起来。 他当然不能说是来看赵江家有没有人,想偷狗的,真说了他今儿家都别想回了。 李宏发只能哭哭啼啼的,“向登峰,就算我在赵江家门口转,你凭啥打我啊?你特么给我等着!” “嘿!”向登峰一听更生气了,“你再给我浪迹,jB潦倒的!我见你一次收拾你一次!” 周围屯里人瞅着了赶紧上来拉架。 但就算拉架,也是要看关系好坏的。 李宏发从他爷那辈开始缺德事就不少干,屯里的名声和人缘彻底败坏,也没想着经营了。 所以,明明揍人的是向登峰,挨打的是李宏发。 但这群人上来拉架,却一边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一边给李宏发拉起来架住,没人拦着向登峰! 向登峰得空又抽了李宏发一巴掌,后者两个胳膊被按得死死的,连伸出来挡一下都不行。 “你们弄我做啥呀!”李宏发哭着怒道,“他脸又没肿!” “行啦行啦。”赵江在向登峰肩膀上一拍。 向登峰瞪了李宏发一眼,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候架住李宏发的人才觉得有些可惜地把他松开。 赵江知道从他这儿也问不出啥。 李宏发想干的肯定不是好事,不是好事打死他也不会说。 赵江眯着眼,转了个身看向自家院子。 李宏发松了口气,以为赵江放过他了。 赵江从李宏发刚才弯腰站着的地方看过去,就是小牛的狗窝! 他心中一紧,瞬间一转身,“啪”得一巴掌又抽在李宏发的脸上! 他爸赵山也就算了,怎么一个二个都惦记他的狗啊! 李宏发捂着脸喊:“怎么还打我!” 赵江深深地盯着他。 这双眼睛,杀过黑瞎子也杀过熊霸,也曾直面山神爷取它性命。 冷冽,冷漠,自带一股杀气。 李宏发感觉在赵江的注视下自个儿就跟一块死肉般。 他没能撑过两秒,就心虚地把头扭过去。 赵江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不再跟他废话,转身挥挥手:“登峰,走。” 向登峰食指在李宏发胸膛上狠狠一点,往旁吐了口沫子,然后转身跟上赵江。 其他人见没热闹看也就散了。 李宏发抽抽着鼻子,觉得刚才好生窝囊,心里很懊恼。 等赵江他们走远了,事后他又生出一股狠劲,脸色阴沉没憋什么好屁,手攥成拳往家走去。 “江哥,咱怎么不问清楚那小子要干啥啊?”这边向登峰问。 “想对咱家狗下手呗。”赵江说。 “啊?”向登峰听了就想去追李宏发再打一顿。 赵江给他拦住,“去干啥呀?他现在只是想,还没动手,为了这堵上门不占理。” 要是抓个正着,那是怎么揍都没说道。 但这给赵江提了个醒,是得注意点了,免得自家狗遭祸害。 跟向登峰分别后,赵江跟王桂说了声,简单收拾下就躺炕上眯会儿。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王桂给他喊醒。 炕桌上,赵山哼着歌给自己倒酒,心情显然不错。 “你这是干啥去了?”赵山撇了一眼赵江,他显得没啥精神的样子。 赵江是还有些没醒酒不太得劲儿,揉揉眼睛,“没事,下午跟我师傅喝酒多了些。” “他今天没上班啊?怎么样,有没有上车试试?”赵山问,“好好学,别给你老子丢脸。” 赵江点点头。 “哥,等你学会了,让我坐坐。”赵兰笑嘻嘻地说。 赵江给妹妹递过去筷子和碗,笑着说:“别说坐坐了,哥天天开车送你上学。” 赵兰一怂肩膀:“拉倒吧哥。等你送,我得天天迟到。” 赵江用食指关节敲了敲赵兰脑袋,“怎么和哥说话呢!” “你刚工作可别把车到处开啊。”王桂松了围裙,坐到炕上,“怕别人看到不好。” 林场的卡车原则上除了工作,不能开出林场。 实际上司机班的人都会把车开回家上下班,王桂是怕赵江年轻,有人说道他。 赵江点点头,开玩笑道:“林场的不能到处开,那咱家买一辆不就得了。” “给你狂的,一天到晚净会瞎扯!”赵山瞪了儿子一眼。 赵江嘿嘿笑,也没当回事,伸出筷子想往装菜的盆里叨,手却被人按住。 “嗯?”赵江一愣,就迎上他妈王桂的眼睛。 “儿子,你说买个这种卡车,像人小郭家一样的要多少钱啊?”王桂好奇地问,而且看她的样子是真被赵江说动了心思。 赵江:…… 他这还真不知 道咋接了! “你还买卡车呢!”赵山忍不住了,把碗往桌上一放,“林场除了司机班,就剩几个场长有吉普坐。桂儿,你要当什么领导啊?” 说完还瞪了下她,继续怼:“有点钱就造呢。” 赵江瞧着他爸,这男人拿了狗心情好,说话真是硬气啊。 王桂不服气了,东北妇女可不惯着谁,说干就干。 她本来挺开心的,结果赵山找她不痛快。 王桂横着眼,直接上手掐赵山的腰一拧:“我当你的领导!叫我王组长啊!” 听到王桂的话,赵江和赵兰都憋不住哈哈笑起来。 王桂用筷子中间在桌边敲:“再说,买了车儿子上山打猎也方便啊。不用走道,每次打下肉来直接装车厢就能运回来,省得去拖。” “儿子,你说是不是?”王桂转头问赵江。 赵江呵呵笑,也不好说啥。 一边的赵山满脸委屈和悲愤:“合着你买车,就为了给小子上山打猎啊!” 买车上山打猎,亏王桂想得出来! 赵山每月要个五块十块都要卖笑,她对儿子赵江却是特别大手笔,这娘们儿! 王桂却没理他的不满,白了他一眼:“那不是儿子打猎比你强了吗?” “你啥时候也能叫上‘赵炮’了,我也给你买车。” 一听这话,赵山哼了一声。 他从脖子根到脸都红温了,却一句话再不说,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把脸埋在碗里干饭! 第184章 药豆毒狗 与赵家的欢声笑语不同,李家气氛十分沉闷。 “嘶!妈,你轻点儿!”李宏发皱着眉头喊道,头往后带。 “那必须得搓开,忍着!”沈艳满是心疼,用药酒往儿子脸上揉。 她恨得牙痒痒:“他们凭啥打我儿子,我明天就找他们去!” “叫上我叔,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揍回去!”二儿子李宏兴也跟着喊。 “去什么去?上赶着再被揍一顿啊?”李茂金坐在炕边上抽烟,拳头握紧又松开。 上回已经给他打怕了。 他们就算叫上沈艳娘家的兄弟,也跟赵家碰不得。 往少了说,赵江、赵山、向志明、向登峰,还有王竹和任卓,现在估计还得算上胡华清,这么多爷们儿往那儿一站他们都不敢上前。 这还没算旁人。 李家名声早就臭了,屯亲间真打起来难免有其他人冲上来报旧怨的。 “那你说怎么办?”沈艳气不过,看着李宏发睁不开眼的样子,心头一酸,当下就扬起头嚎起来,“就这么让人欺负了?” “收了!”李茂金吼道,沈艳才抽抽地给眼泪憋回去。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唉……” 一家子都没说话。 “你上回说看到赵江带着大青龙,从山上打下黑瞎子,真有这事?”李茂金问。 沈艳站起来,手往窗户外指,情绪激动:“那还能有假的?我瞅那俩小子挂的熊掌,一个都能有十几斤!” 这样说出来,一家子更没心情吱声了。 李茂金拜大青龙的狗窝,连带着全家子跟着一起拜足了俩礼拜。 “爸。”李宏发脸上满是阴狠突然开声,家里人都看向他,“咱家是不是还有剩下的药?” 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李茂金反应了下,才知道他说的什么。 “有!” 他眼睛一亮,忙在炕上站起身来,去翻炕柜最上面。 李茂金翻翻找找,从角落的木盒子里拿出一个白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到炕桌上。 随着他给白纸包展开,露出里面包着的一粒粒白色晶体。 它们大小比不上黄豆,跟红豆粒差不多。 李宏兴好奇,伸着手指头过去,被李茂金“啪”一下打掉手:“别碰!” 他看上去真挺急。 “掌柜的,这啥啊?”这些白晶体看上去平平无奇,沈艳却本能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能被自家掌柜这样藏着的,更不是好东西。 李茂金嘴缝里蹦出来一个词儿:“药豆!” 一听到这俩字,沈艳大惊失色,把李宏兴的两手按住抱在自己怀里:“咱家还有这东西?” 药豆有个学名,叫氰酸铝钾。 沾血就死,见血封喉,剧毒。 赵江春天药鹿就是要使这玩意,将其和大粒盐一起灌到挖的深坑里,鹿一舔食到就死。 药豆不好弄,一般只有钢铁厂才有,李茂金是以前大生产时候私藏的。 氰酸铝钾怕受潮,他才专门好好保存在炕柜顶上。 “特地留的,现在不就能派上用场了吗?”李茂金冷哼一声,看向大儿子,“想好了,不偷赵江的狗了?” 李宏发冷着脸摇摇头,“不偷了。叫他浪迹的,我特么给他的狗全毒死!以后他领回家一条,我毒一双,看他还能不能好好打围了!” “好!”李茂金光是想到都解恨。 沈艳这时候听明白了爷俩的对话,跟着兴奋起来:“对,给他的狗都弄死。他家老娘现在傲的,逢人就夸赵江那犊子。等狗都躺那儿,看她还笑得出来不!” “发,你要动手的话小心点,别被人逮住了。”沈艳抓住咬紧牙关的李宏发嘱咐。 打围人都看重猎狗,那是人家挣钱干肉的。 偷狗的为人不耻,但好歹是拿回去自己使。 毒狗就纯是为了泄愤,要是被抓住了被十里八乡讲究不说,能不缺胳膊短腿回来就是万幸。 李宏兴还小,要动手的话只能是李茂金或者李宏发。 “要不我去毒?”李茂金看着大儿子的脸问。 李宏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必须我去!爸,你去林场看能不能弄到狍子油、羊油啥的。” 用药豆毒狗不能直接喂,要用羊油或者狍子油,给这些白色晶体裹起来,这样狗才会吃进去。 等外面的那层油在狗嘴一化,它们舌头沾到药豆,要不了多久身子就得僵。 李茂金在西岭林场食堂工作,弄点儿油方便。 李宏发接着补充,说话都阴沉了几分:“腊月给赵江的狗都弄死,我让赵家连个好年都过不成。” 听了儿子的话,沈艳和李茂金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欣慰的笑来,想到赵家到时的场景就心情舒畅。 李茂金拍了下李宏发的肩膀,“好样的,是我儿子。爸明天就去食堂给你找油。你挑晚上去,往他们家院里丢了就赶紧跑。” “嗯,我知道爸。”李宏发点点头,“一次毒不死,我接着毒。他们家那些狗,一条都别想活。” “诶!你别连着上呀!”李茂金闻言一笑,吐出一口烟:“下了回手后,咱该吃吃该睡睡。等个半年一栽的,赵江狗帮感觉要成了咱再去毒死,他们不是更难过?” 李宏发一怔,“爸,还是你想得多。” 李茂金得意地呵呵一笑,沈艳拍了下李宏发说:“跟你爸学着点。”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李茂金说。 一家人这才眉开眼笑,端起碗筷来吃饭。 哪怕桌上就咸菜条、萝卜汤这俩菜,想到能让赵家遭罪,四人也吃得很香。 ……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赵江是被狗挠门的声音弄醒的。 打围的狗都懂事,知道不能在屋里拉屎撒尿,这是让赵江放他们去院里。 有些更爱护家的狗,都不在自己院子方便,专挑外面固定一地儿当厕所,放完再回来。 赵江打了个哈欠,开门给狗放了出去。 等小牛它们方便完,在院里遛弯撒欢的时候,赵江赶着它们到了各自的狗窝用铁链子拴起来,大花则继续回屋养伤。 怕黑妞跟其他狗干仗,赵江给它关在了库房,也带出来放完水后带回狗窝。 赵山这时候也刚起床,看到儿子问:“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总不能一直这样。” 昨晚赵江跟他爸讲了李宏发在院外转悠,怕是想对自家狗下手。 为了避免出事,赵江晚上就把狗带回屋子睡觉。 一直防着贼,别管出没出事,一天到晚看狗心也累啊。 赵江拍出一个烟盒,给自己和赵山都拿了根点燃。 两人也没说话,就站在院里抽着。 “要不我领你老舅他们上门,先揍一顿。”赵山说,“这样他们还敢出手,咱就认定是李家干的没跑,直接堵门给他家砸了。谅他家也不敢。” 赵江摇摇头,“爸,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对付李家。” 赵山一乐,“能行吗?我跟你说,他们李家一脉出的都阴损!” “我先试试,不行爸你再上。”赵江给烟掐灭,丢到雪里踩了踩。 赵山看了眼院里的狗:“好,感觉不对劲的别逞能。” “嗯。” 两人去上茅房、洗漱,收拾好就回屋子等着吃饭。 等赵江路过外屋的时候,王桂拉住他,“儿子,有数吗?” 今天赵家早餐吃糊涂粥,上面蒸的发糕。 配菜是咸菜疙瘩,不过赵家的咸菜是将其切成碎丁,使熊油和野猪里脊肉沫一起炒。 不管是单吃,还是配菜配粥都是好味。 赵江知道他妈问的是对付李家的事,点点头:“我和爸说了,我先去照量照量。” “嗯,你可得小心点。”王桂回身对赵江说:“他们家心黑。” “你记得你小时候,家里有条大花狗吗?”王桂问。 “记得。”赵江那时候才几岁,不知道后来大花狗去哪儿了。 “那花狗是母的,怀了两月快生了。”王桂把目光移开,“有天它溜达完回来也不叫唤,结果晚上我去看,狗崽子丢了。” 王桂摇摇头,“后来有人跟我讲,是李茂金见着踹它肚子了。那时候你爷刚走 ,这狗还是他留下的。” “然后呢?”赵江嘴角一抽,对李家有了新的认识。 “那两年没人敢闹,然后也没逮着现行。”王桂摇摇头,“你爸和你老舅,晚上黑灯瞎火地给他揍了一顿。” 还有些事儿王桂不方便跟赵江讲。 往前小的时候,沈艳仗着和她弟年龄大些,找王桂、王月和王竹的不痛快。 王桂本来爹就不靠谱,家里没大人帮忙,很多时候就吃亏。有些话还特别伤人,沈艳说他们走道的妈是大车店卖大炕的。当然,她说一次,王桂她们就上去撕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王桂和赵山结婚,日子越过越好后沈艳如此难受,她接受不了王桂比她过得好,落差太大。 在她心里,王桂兄妹几个,活该一直被欺负过苦日子,凭啥比她还滋润,凭啥儿女越来越出息? 赵江见王桂欲言又止,神色有些落寞的样子,心一紧。 他赶紧用手顺着他妈的后背:“妈,没事儿,他家占不了便宜。咱家狗今儿得喂喂,妈,你乐意吃啥肉?你现点,儿砸给你现打下来。” 王桂听了哈哈一笑,在赵江身上一拍:“你爸年轻那会儿都没这么狂。那妈想吃黄毛子了,能打着吗?” 她往库房里一指,里面靠南边的墙有三个大缸,放的都是浇水挂蜡后的野猪肉,“净吃你爸打的炮卵子了。” 那些都是赵山打猪神时带回家的,现在全剩炮卵子肉,硬、味道大,王桂吃起来有些不得劲儿了。 黄毛子还没起过圈,肉里没骚味,肯定比炮卵子好吃。 赵江卖了个乖。 他双腿“啪”得并拢站正,在胸口一拍:“小赵同志保证完成王组长交代的任务!” 这是应了王桂昨晚说当赵山领导的事儿。 王桂被赵江逗得哈哈笑,赵山正从屋里出来,被她喝道:“小山,端菜拿筷!” 赵山一愣,心想给你官瘾过上了,却见赵江给他使眼色。 他咳嗽一声,结结巴巴地说道:“来,来了!” 赵山都配合上了,王桂呵呵直笑,拍拍手:“洗手吃饭!” 赵兰凑出脑袋来,“妈,哥,你们乐啥呢?咋不带我?” 赵江端着菜往里走,冲她往后一扬头:“愣着干啥,没听领导发话吗,上炕吃饭。” 赵兰丫头鬼灵的,很快入戏,叫着跑出来帮忙拿菜:“得令~” 王桂在她额头上弹了下,一家人进屋说着话,热热闹闹地吃完了早饭。 赵兰和赵山走了后,七点多的时候赵江也出了门。 但他不是为了上山拖狗打野猪去的。 野猪起的晚,不到十点过不带动弹,所以不用急。 赵江刚才和王桂说话的笑渐渐收敛,脸上没了表情。 他拍出一颗烟叼在嘴上,划燃火柴。 “哼。”赵江晃晃脖子。 赵江两世也不是白活的。 多的本事他不会,赵江只学会了更多地关心家人。 从王桂表情就能看出,肯定还有更多的糟心事,只是没跟他讲。 前世王桂心情不好影响身体,很难讲是不是有李家掺和的。 赵江其实很好相处,前提是别让他关心的人不痛快。 李家压根不入他的眼,赵江原本没想弄得太狠,现在却无所谓了。 他不仅要整李家,还要让他们窝火不敢声张。 但凡敢声张,就是一个死字! 琢磨着可能出现的情况,赵江走到了凌定厚家外面。 等他走进院子,拴住的狗就开始叫。 因为赵江和凌定厚一起上过山,所以这些狗也没太大声,叫了几下意思告诉屋里来人了。 “凌叔!”赵江喊。 “来了。”凌定厚走出屋,看到赵江就笑,拽住他胳膊往屋里走:“那谁啊,赵江来了。” “婶儿。”赵江笑着点点头。 凌定厚的媳妇叶永娟笑着迎上,“江儿来啦,吃了没呢?” “吃了。” 叶永娟端了杯热茶过来,“你凌叔可是跟着你长了次脸,逢人就说。” 这说的是杀 下山神爷的事情,为此,有些人有时也喊他“凌炮”了。 凌定厚嘿嘿一笑。 这段时间他没事溜达,却始终没碰到赵山。 凌定厚哪知道,从林场那天回来后,赵山走路都绕过他家,就是怕他嘚瑟! “江儿,你找我上山打围啊?碰着啥了?”凌定厚说着就想缠绑腿。 赵江给他按住摇摇头,“凌叔,有其他事儿。” “其他事?你说,凌叔能办的肯定给你办了。”凌定厚一怔,冲他媳妇摆了摆手。 “婶儿,没事。不是啥大事。”赵江说,也不用避着凌婶说。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赵江提着一个长条包走出了凌定厚家。 他又去了几个屯里打围的人家,再去了一趟屯部,最后那包看着沉甸甸的都坠手。 赵江提着往家走,将其向上掂量掂量:“这下有的忙活了!” 第185章 地枪 拉炮 赵江提着长条包,没有回家,拐角去了以前的大公社所在地。 到了地方,那屋子没关门,里面有股热气往外冒。 里头的炉子烧得正旺,穿不住棉袄,有个只穿跨栏背心儿的汉子,正抡着小号的铁锤子叮叮当当。 他盯着手上的铁片看了会儿,将其夹起来往水里按,顿时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赵江等他把铁片儿水里提出来才笑呵地打招呼:“许叔!” 被喊做许叔的人大名许光,经营着屯里的铁炉匠营生,平时不忙的时候种自留地。 听到赵江的声音,许叔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回过身来:“谁呀?” 看到眼前的青年,他一愣,有些惊讶地喊道:“赵江!” “诶。”赵江点点头往里走。 见许叔眼睛看往旁边,手在兜里摸摸探探的,赵江拿出烟盒来,自己拿了一根,又散了一根给他。 “哎呀。”许叔接过赵江递来的石林烟,没叼在嘴上,手往上抬夹在耳朵边,笑道:“我刚抽过了,待会儿再抽。” 赵江笑着点点头,递到许光嘴边的火柴收了回来,给自己点了。 许光其实是没舍得抽这好烟,想留着得空再享受。 平时他都是自己卷烟来抽,花团都够呛抽上。 想到这儿,许光看了眼吞云吐雾的赵江,平常见他爸赵山,那嘴上抽的也都是石林。 这真是沾了儿子的光啊。 “许叔,忙着呢?”赵江头朝旁努努。 “嗯,帮吴奶打点儿东西。”许光拉过一个树墩子招呼道:“坐。” 说完他端过一杯温乎的水放到赵江手边,“爷们儿,自己喝。现在不忙哈,我听人说你年后就要去林场上班了?” 福林屯、福江屯、福泽屯以及周围的屯子背靠西岭林场,这些屯子有个时髦的说法,林场家属区。但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在林场上班吃公家饭。 像赵江家这样,父子俩都有编制,屯里就没有不羡慕的。 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赵江乐呵道:“对,跟着福江屯的温鸿学开车。” 许光听了瞪眼,不断地点头赞道:“那正经是个好差事。” 这时后屋走出来个年轻人,年龄和赵江差不多。 “爸,赵哥。”许红兵说道,和赵江互相点点头后,目光便好奇地盯着赵江放在脚边的长条包。 许光跟赵江又拉了会儿家长,问道:“赵江,你是想找我打啥啊?” 上回赵江去灭红狗子群,就是从许光这儿打的护颈,起了很大的作用。 赵江对他父子俩的技术有数,笑着说:“许叔,你们先看看。” 他提起长条包,走近几步,给拉链扯开。 听到赵江这样说,许光和许红兵都好奇地凑上去瞅。 赵江手伸进包里,一棵一棵地往外掏。 “哦哟!”许红兵不太认识,许光却是见过,拿起一把端在手上看:“有些年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 赵江拿出来的是老式的猎枪,也就是所谓的“炮”,一共五把。 他去找凌定厚和屯里打围的人家,就是拿这些。 以前打围赶山的人就用这种炮驱猪杀熊,也就是赵江的爷,老赵炮那辈用的杀器。 与16号和56半上子弹不同,老炮开枪之前要往里灌枪药枪铁砂,每打一发都要重新上。 为了更好地触发,老一辈打围人都会随身携带一个小布袋。 里面装的都是自家女人专门留下来的头发,上枪药的时候将一缕缕的头发卷成团按顺序塞进去,是极好的引火材料。 这种老炮用起来麻烦,威力也不如现代枪。 野猪还好,要是打黑瞎子的话,一枪下去没死,那不是完犊子了吗? 这也是为啥老辈打围人会更果断决绝,赵江他爷老赵炮这个名头多有含金量。 正因如此,赵山打小就希望自己也能混成“赵炮”。 现在打围没人使它们了,赵江就从凌定厚这些打围人家手里或买或送的拿到手。 只是好不好使就不知道了。 许光一一看完,却还是没明白赵江找他干 嘛。 他递过去一把给许红兵,扬头:“爷们儿,把这些弄到我这儿干啥呀?换枪管子?” 也不对啊,许光寻思赵江都上屯部随便借半自动的人,也不能使这些老物件吧? 赵江呵呵笑,指了指:“不是。许叔,我是想让你帮我改下,给这些老炮改成地枪。” “地枪是啥?”许红兵说出声,看向他爸。 许光皱起眉,摇摇头,“爷们儿,不是我不给你做,关键是我不会啊。” 地枪,地枪,顾名思义就是搁地上的枪。 灌好枪药,拉上铁线,只要有人经过触发,地枪就会开抄! 都走到近处了,那喷出来的铁砂子威力可不小。 许光倒是听说过,有些搞养人参的,会在参地里布置地枪来防贼,老凶了。 这是技术活,没人教学不会。 哪怕是用老炮来改,许光也不敢说大话,他解释道:“赵江,这东西精细。怎么装枪药,怎么布线都有讲究,不行瞎弄。乱咕咚的话,我做着得把自个儿崩了。” “这不怕。”赵江把烟丢了,“许叔,我跟你说咋做。” “你会?”许光摇摇头,不是很相信。 要是打围的事情,赵江说什么他都不说二话。涉及他的吃饭手艺,许光活大半辈子了都还不会做呢,赵江哪能说明白。 赵江呵呵笑,“红兵,你们这儿有纸和笔没?” “有!”许红兵看了他爸一眼,跑到后面拿出纸笔交到赵江手上。 赵江拿起笔,拽过桌上的直角尺子就开始画起来。 “许叔,你先把这儿给锯了,完扯根线……勾子鬼这儿要加个零件,得现做……” 赵江画得很快,这些零件图都印在他的脑子里,毕竟前世老使,很熟悉。 上辈子救下的那位参帮老把头,他曾远跨长白山脉,在老毛子的地界抬棒槌做生意。 在那片密林里,人命不值钱。 老把头一身的狠本领,都传给了赵江。 “爸,你快来看!”徐红兵站在赵江身边喊。 许光听着听着,感觉这小子真不像胡说的,一板一眼挺那么回事。 “许叔,这里稍微麻烦些,不能太厚。”赵江指着一块画出来的零件说。 面对许光提出的问题,赵江也都一一讲明白了。 “这就行了,原理其实大差不差,就是触发方式变了下。”赵江拍拍手,给棉袄的前面的扣子解开脱下来。 屋里温度高,他一顿说,这衣服就穿不住。 赵江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许叔,你看我哪儿还没说太清楚的。” “先等我瞧下。” 许光挤开儿子,端起赵江画的图纸细细地看,好一阵后他又瞅瞅赵江。 完他把图纸平放到桌上,拿下放耳朵上的烟点燃抽起来。 许光看了下放着的五把老炮,点点头:“那这我能做。爷们儿,你要做几把啊?” 这东西打在人身上可遭老罪了,就是那些参地老大老大,也才布置三十多把。 现在每户人家自留地也就几亩,许光以为赵江是想做来防来年野猪和黑瞎子祸害粮食。 那么大点地方,也用不了五棵。 赵江站起来,“许叔,你都给我做了。再给我做些拉炮。” 拉炮也是种陷阱,但触发后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就是声音大。 黑灯瞎火猛地炸响,能把人给吓尿。 “都做了!?”许光止不住的惊讶,转过来看住赵江:“爷们儿,你这是要打啥啊?” 赵江微微一笑:“打牲口。” 只是这样一说,也没多解释。 “叔,我这些时间要得紧。你多费点心,看多快能做出来?”赵江接着说。 “要的急,那啥时候要啊?”许光更摸不着头脑了,数九寒冬的,也没牲口下山来啊。 “能多快就多快。”赵江说。 他也不想天天防着贼,等把地枪拉好,赵江还怕李宏发不来了呢。 “我想想啊。”许光深深地吸了口烟,略微盘算了下,“做好后我还得试试,再调整下,最快后天你 来找我看看。” 面对没做过的新鲜东西,许光也是来了兴趣,他对许红兵说:“红兵,你去找几块合适的料。咱今天先把这些零件弄出来。” “行!”许红兵重重地一点头,转头去旁的库房里翻。 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和要留意的细节后,赵江不顾许光父子的阻拦,硬留了二十的工钱和两盒没开封的石林烟后,他这才回家。 赵家前后两个院,狗窝都靠在墙边。 口子加上李宏发那天后院瞅的,也就两个,想走近了有几个道儿就必须走。 一般的地枪都是单独放置,赵江却打算将这五把和拉炮组合成组,堵得严严实实。 一把开抄了,一组的其他跟着开抄。 只要李宏发敢来,保准被轰轰的枪砂打成筛子。 等他滚到地上,院里的狗叫和外面的动静,赵家肯定会被吵醒。 李家不管谁来干坏事儿,落到赵家手上……哼。 李家先不当人,那赵江也没打算收着。 赵江走到自家院子外面,狗就叫起来。 但这不是示警,它们能听懂主人的声音,这是在兴奋呢。 “哥!”听到狗叫,向登峰跑出来,一身的打围装扮。 他在赵家都等好一会儿了,“江哥,你去干啥了?” “办点儿事。”赵江咔巴下眼睛,“过几天有好戏看。” 向登峰凑过来,好奇地问:“啥好戏呀?” 赵江把李宏发这档子事情讲了,向登峰也高兴了:“我昨天就觉着还没揍够呢。” “行,等他来了躺地上,我去你家。”赵江笑,“把我向叔也叫上,他指定乐意来。” “江哥,他不能死咱家边上吧?”向登峰问。 “那能怨谁呢?”赵江摆摆头,“要是咱家狗有事,就算他不能呼气了,我们也得找他要钱!” 赵江回屋子换好行头,王桂走进来说:“儿子,狗食我备好了。但小牛不乐意吃呢,你去看看?” “嗯?”赵江一愣,走到院子里。 不应该啊,为了今合帮拖狗,他还专门让王桂昨天没喂它们吃得呢。 大青龙、小牛、黑妞都在自己的狗窝里,面前都放着盆子。 大青龙和黑妞面前的狗盆都空了,把王桂给他们准备的菜汤拌烀土豆吃得一干二净。 而小牛却没动过,那烀土豆都凉了,半盆凝着。 见赵江走来,小牛回身进了狗窝,然后头转出来,两个前脚叠在一起。 它看了眼赵江,然后把头扭过去不对着他,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这是闹脾气了! 赵江这才想起来,前天带黑妞上山,没领小牛俩。 后来让王桂喂扇子骨好肉给它们,小牛也是没吃几口,便宜了馋嘴的大青龙。 只是当时赵江心里念着其他事,没去细想。 小牛本来就委屈,黑妞上山吃肉不领它,睡一觉起来挨一整天的饿,更有情绪了。 “哎哟哎哟。”赵江蹲下来,去把小牛的身子。 小牛在赵江的怀里挣,哼唧哼唧的声音更大了! 狗有时候就跟小孩子一样,情绪各异,得哄。 “小牛,你不饿啊?”赵江拿起铁盆在它鼻子前晃荡,“多香啊,还加了肉汤呢。” 小牛把嘴紧闭,往前嗅了嗅。 “诶,这就对喽,快吃吧。”赵江摸了下它脑袋,给盆放面前。 结果小牛盯了下赵江,头往下一探,鼻子抵到盆的边缘下面向上一发力,把铁盆弄得远了。 完它又趴下来,仍和刚才一样,两条前腿叠一起,头往旁一甩! “嘿!”赵江原本要起身,半蹲不蹲的,小牛给它整得不会了。 赵江站起来,假意往黑妞那边走。 一见主人要走,小牛“咻”得立起腿,抬头就冲赵江的后背嚎。 “汪!汪!汪!” 叫声急切,还充满了委屈。 赵江离黑妞更近,小牛就叫得越凶。 大青龙不明所以,但小牛叫,它也跟着叫起来。 大花听到外面声响,在屋里 挠门,汪汪不停。 小花只觉得好玩,迈着腿儿发出稚嫩的叫声,在院里兴奋地转。 这一下狗就炸了营。 唯有黑妞,还是一声不吭,大大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王桂走出来喊:“儿砸,咋回事儿啊?你快把狗哄好吧,太吵了!” 赵江停住步子,身子往后一扭,又来到小牛前儿:“行啦,快吃饭吧。吃完了领你上山。” 第186章 合帮不合群 赵江把铁盆重新端到小牛面前,拍了拍披在身上的白大褂:“不骗你,你吃完我就领你上山。你不吃我咋带你呢。” 他两手端住小牛两条前腿下面,把它挪到盆儿前面:“快吃,就等你呢。” 小牛看了看赵江,能明显看出来眼睛亮了。 它慢慢地把头埋到盆里,伸出舌头舔食,很快变成用嘴吃,干得哼哧哼哧的。 小牛从前天到现在,就吃了几口肉,肚子是正经饿了。但它性格倔强,为了向赵江表达不领上山的不满,肚子扁了也不吃食。 越好的猎狗,越是带性子。 赵江蹲在它旁边,从小牛脑袋抚到后面陪它吃饭。 感觉哄好了,他就转头想要站起来,可身子刚一扭还没发力,就感觉衣服上传来一股力。 回头看,小牛脑袋从盆里抬起,爪子勾在赵江白大褂上不让他走。 怕好不容易哄好的小牛再闹脾气,赵江又蹲下来,陪它把烀土豆吃完。 都收拾妥当后,赵江把牵着小牛、大青龙、小花的绳子交到向登峰手里:“你带着咱家狗先走。” 狗停住不动,直接放一起两帮指定掐架。 但要是一人领着一帮狗走在前面,然后后面后面人带另一帮追上来,两拨狗自然而然就合帮了。 等向登峰带着狗走了差不多一刻钟,赵江拽了拽绳子:“黑妞,咱也走了。” 黑妞晃晃脑袋,抖抖身子,站在赵江脚边。 “儿子,慢点啊。”王桂从外屋地走出来说。 “好。妈,你等着吧,晚点儿就给你带小黄毛回来。”赵江笑呵地说。 王桂点点头,笑道:“妈搁家等着。” 按之前说好的,赵江没松绳往南边走,带着黑妞去追向登峰。 来到山场边,看见向登峰拽着三条狗走在前面。 赵江加快脚步追赶上去,黑妞便和小牛它们走到了一起。 小牛和黑妞互相瞅了一眼,却没有过多的反应,都在周围闻闻嗅嗅。 大青龙被黑妞咬过,显然有些怕,跟在小牛身边。 小花倒是不怕,主动绕到黑妞后面去闻它屁股,黑妞对这条小狗也没有敌意。 赵江松了一口气,搁家里养了这么久狗好歹熟悉些,这算合帮成功了。 两人没有松绳,掐着岗梁子向上走。 赵江今天计划的是去打野猪,所以去的是野猪林。 像野猪林、野猪沟并不是特指某个确定的地方,往往要在前面加一个确定范围的限定,只是说这儿野猪多。 岗梁子两边都是各种沟沟叉叉,这种地方就容易出野猪。 到了山二肋,赵江和向登峰都解了链马扣放狗。 小牛和黑妞不分先后奔了出去。 小牛领着大青龙和小花往右边奔,黑妞则是向上跑了一段后再奔的下边沟塘子。 现在还不到十点,山里的野猪还在趴窝没起床。 向登峰仗着身子高大,拿着侵刀在前面开道。 遇到难过的枝子就砍了,一些小的就用手按住,等走过后再收着力给它弯回去,避免枝子反弹抽到赵江。 走后面的赵江踩着向登峰在雪里踏出来的脚印,这样能省不少力气。 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两人找了个椴树坐下边休息。 喝完水,赵江和向登峰抽着烟,顺便检查了手上的枪。 赵江“咔擦咔擦”拉动枪栓活络里面的弹簧,避免受冷僵着,这些动作完全出于本能的下意识。 向登峰往枪管子里瞅了瞅,撅开枪后又“啪”得合上。 看着赵江扛着的56半,向登峰问:“哥,等开春了你真准备把枪还给郭爷吗?” 赵江现在使的这棵半自动,是郭鹏飞郭叔拿给他用的。 “嗯。”赵江点点头,“甭管人家咋想的,咱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受着。” 郭家可能真的不在意,说是借,也没想着赵江能还。 但一棵半自动要划拉一千五六,赵江说借就真的只是借,不会贪这把枪。 “那也是。”向登峰点点头,“咱要使,直接上屯部找梁叔叔拿也成。” “等去城里卖了家里的山货,咱去供销社瞅瞅。”赵江说,“那儿有枪卖。你现在手里也有钱,价钱合适的话,咱俩都买一棵。” 他们上山打围多,老找梁叔借也不是特别方便,总归是笔人情。 供销社里卖56半,从那些蹲外边做枪支生意的人手里还能买到其他样式。 比如老毛子那边流过来的双管和三管,两发连发时间短,能上步枪子弹,也能上鹿弹,泛用性强。 听到能有自己的枪,向登峰有些兴奋,“那行啊。江哥,你说我爸妈能同意吗?” “不同意,你就不买了吗?”赵江还能不熟悉向登峰的性子,肯定是先斩后奏。 他拍了拍向登峰的肩膀:“咱干一个熊胆就多少钱了,买把枪我婶儿不会说啥。” “好。”向登峰乐道。 倒不是不喜欢赵家的16号挂管,这枪劲大,保养得好用起来顺手。 但谁能拒绝玩新的枪呢? 只要摸上枪了,就没有爷们儿不喜欢的。 休息好后,两人继续跟着岗梁子走,而狗就在两边的坡晃荡,寻找野猪踪迹。 看到前面的野猪脚印,赵江走上去蹲下来,用手往里摸。 是软乎的。 “新踪壳。”赵江对向登峰说。 像山牲口踩过雪留下脚印,要是新鲜的里面就是软的。 如果过了几天一段时间,被踏进去的地方就会结壳变硬,这种就叫老踪壳。 “这帮猪不能少了。”赵江说。 两人继续往上走,没走多久就看到两边坡有来回的溜子,新踪壳和老踪壳混在一块儿,得有个五六趟了。 这说明这帮猪待在这儿有段时间,在这片来回地溜。 瞅到一个蹄子印,赵江皱眉。 向登峰也看出来了,“江哥,这炮卵子挺大啊,能有三百?” “得往三百斤上走了。”赵江的手从雪里拔出来,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雪陷落了些到坑里。 这块儿雪宣,显出来的印子会变小。 小牛体重不过百,大青龙体重一百一,黑妞差不多能有一百,小狗小花就不算了。自家狗帮现在还是太嫩,也不知道合帮得如何,要是盯上这头炮卵子够呛能干下来。 赵江倒不是缺这口肉,只是头回狗帮上场失利,会损坏猎狗的心气儿,这是他不愿意的。要是狗受了伤,干活还没吃到肉,来上两三次以后上山狗就会变滑,坏习惯不好改。 “江哥,狗是不是开声了?”向登峰往稀汤林子那边的坡下看。 赵江侧耳听,果然听到狗急切的叫声,是小牛的声音。 他把枪一提,“赶紧走!” 狗硬不硬,就看主人是啥样的,赵江要赶紧去助威。 那边的小牛冲一个身影飞奔而去,带起积雪卷起,白尘翻滚,大青龙紧随其后,小花落到最后面。 黑妞则是从另一个方向杀过去,与小牛差不多一前一后奔往猪群。 如赵江所说,这帮猪不算小。 四头老母猪,两头隔年陈,剩下三头黄毛子。 老母猪把鼻子从雪里拔出来,抬起头在空中一抽一抽的,发出“吩儿吩儿”的声响来。 好玩的是,它们虽然抬着鼻子,却还是靠耳朵听动静。 眼见坡上狗帮朝它们逼近,最大的那头老母猪带着猪群就跑。 一头一百多斤的隔年陈落在后头,小牛瞄着它的屁股就奔过去。 它本就习惯掏后,就见隔年陈的一双卵子随着它跑洞晃动。卵子外包着皮,重重地坠下来,把菊门都挡了。 趁着隔年陈步子顿住,小牛张开牙就钉了上去,将它的卵包咬住。 “咿呀!”隔年陈受惊,发出尖锐的叫声,身子一挣发力想继续往前跑。 小牛的四条腿撑在雪里,咬实了它的卵包,整个身子向后掣。 隔年陈向前发力,小牛向后发力,一前一后夹杂在中间的一双卵包忽地就悬起来,承受了全部的力。 犬牙交错,卵子从狗嘴里硬扯了出来。 隔年陈眼睛猛地睁大,身子一僵,两条后腿不受控制地抖动,差点摔 倒在雪里,发出凄惨如杀猪的声音来。 卵包的皮被破开,一个孤零零的卵蛋从里面垂下来,只靠一些丝线连着露在冷风中,被吹动就像密密麻麻的针扎,还往外冒热气。 隔年陈每动一下,就有痛不欲生的刺痛传来。 小牛头向上一甩动,再把嘴合上,咬动了几下就梗着脖子吃下去。 它伸出舌头舔着嘴,尝着留在外头甜滋滋的血,又看向那头痛失一蛋的隔年陈。 大青龙绕着野猪转圈,游离在外围,急得叫。 它想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没那么容易开口。 小花离得稍微有些距离,把小牛怎么干活的看到眼里。 要说凭小牛的本事,单狗也能定住这头野猪。 就在它要继续杀向这头隔年陈时,小牛、大青龙和小花都看向旁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冲来,扬起阵阵雪烟。 黑妞追着一头三百三四的炮卵子过来。 与受伤的隔年陈相比,炮卵子的身型要大上好几圈。 眼见它朝自己冲来,小牛只好向后避让,隔年陈得了空隙,赶紧跑开去追帮猪。 炮卵子横在狗帮和逃跑的猪群之间,打着响鼻,鼻孔中喷着白气,缓缓转过身来。 它侧身如同一个大门板,脊背拱起,其上根根鬃毛炸立,猪头低下,将那双獠牙冲着迎头的小牛。 黑妞停下步子,开始绕着炮卵子转。 一帮狗和这头野猪在雪里打着转,炮卵子始终把头垂下对着狗帮。 光听狗叫,见狗动,却没有上前的。 说来也奇怪,要是没有黑妞,小牛会上去干。 没有小牛这帮,黑妞也会上前下嘴。 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拖住野猪,等赵江赶到都能杀下来。 可它俩凑到一起,反而没有干活的了。 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硬僵着。 这就是合帮不合群。 小牛和黑妞都不愿意上去开第一口。 与狗帮纠缠了一会儿,炮卵子把獠牙往上一挑,冲着大青龙跑过去。 见它不管不顾的样子,大青龙当即闪身躲开,炮卵子择路而逃。 “汪汪!”小牛叫着,又领着狗帮追上去。 可没有狗下口,始终是定不住野猪,只是追赶着在山场跑。 最终炮卵子钻入一片闹塘子里,里面都是细枝条,野猪身糙一路无阻,狗帮却没了办法,让它跑掉。 赵江和向登峰一路紧追慢赶,始终能听到狗叫,却不定窝,两人怎么也追不上。 两人不敢慢走没歇过,跑得都是气喘吁吁。 “唉。”赵江叹了口气,喊住向登峰:“别追了,狗没定住。” “不能吧?”向登峰怀疑,“小牛和黑妞都不差的呀。” 赵江摇摇头,抬起枪口冲天开了三枪。 等了十几分钟,自家的狗帮就从林子里穿出来,跑到赵江身旁。 一条条狗都大张嘴伸出舌头喘气,鼻头上湿漉漉的,手触到身子上去都发烫。 赵江摸了把小牛的脑袋,招呼道:“登峰,回家了。” “不打了吗江哥?”向登峰问。 这两三月以来,他哥俩上山回回不走空,这要空着手回去他还真不习惯。 估计王桂他们也不能习惯。 赵江指了下散到前面的狗帮:“狗累成这样,跑不动了咱还打啥啊?” 硬打也不是不行,但又没干下来,接连两场败仗会大大损失狗的信心。 狗打围不怕受伤,就怕没干下肉。没了心里那股气,以后也干不成了。 “走吧。”赵江摆摆手,“我合计它们不合帮,凑一起没狗愿意干活,还得想办法。” 两人回去的时候没走原路,横搬坡穿过林班,再直接去往屯里。 前面传来狗叫,但这听着不是发现猎物的叫声。 “看狗,看狗啊!” 赵江和向登峰跨步赶去,喝住了对着人叫的狗。 “赵小!向小!”来人喊道。 碰到的赵江他们还认识,就是郭沧的老朋友,赵江帮忙杀红狗 子的邱二爷。 “邱爷。”赵江和向登峰笑着打招呼。 “你们这是刚打完?”邱二看了下狗问。 这些狗肚子都空扁扁的,没吃饱呢。 “正好,你这狗还能干活,帮我杀套子去。”邱二说着冲东边一指:“我在那片下了一溜的套子,瞅着刚才有群猪奔去了。” 第187章 破门而入 邱二指着东边:“我在那头道的沟沟岔岔、簸箕子下了几十个套子,指定有野猪钻。爷们儿你要是空着,正好咱一起去杀套子。” 赵江看着自家的狗不禁一喜,当即答应道:“好啊邱爷,那咱走吧。” 狗帮合帮不合群,放出去他撵不上。但杀套子野猪被定在那儿,赵江能助威帮忙,只要狗一起干下回肉来,不合群的问题估计也解决了,确实是瞌睡了送枕头。 邱二带路,领着他们去下套子的地方。按着远近顺序溜过去,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剐蹭枝条的声响,狗帮往上奔去。 “该有猪了。”邱二一笑。 赵江点点头,往左右看:“登峰,咱先把刀给敦上。” “哥,咱不使枪,玩刀猎啊?”向登峰笑道。 “这样狗帮合群快。”赵江寻摸着,从旁选了根胳膊粗细和长短的枝子,然后用刀削,成了一头粗一头细的尖刺。 邱二在一旁背着手看:“这是干啥呢?一枪崩了不行吗?这花样真多。” 赵江笑道:“邱爷,你不知道。我这帮狗凑一块儿没愿意开口的,必须得来点狠的才行。” “郭沧的小牛我知道,它也不开口?”邱二问。 “嗯,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赵江拿着木刺,三人往战场赶。 树下,一头一百多斤的黄毛子正拱着脊背,鼻中不断有白气喷出。钢丝绳从它的脖子斜下去,左边一条前腿也在套子里,随着它往前使劲儿,套子深深勒进皮肉,拽得树身都弯曲。 本来它今早还在迷糊地睡觉,冷不丁就被冲出来的狗帮吓得乱窜,然后就中了套子,现在这帮家伙又给它围成一圈。 黄毛子觉察到屁股后面的动静,转过头对着大青龙,后门大开正迎小牛。 要搁往常,就剩它一条狗小牛也早开口了。可现在它扬起头不断吠叫,前前后后地踏步,却始终不曾攻击。 黑妞也是围着黄毛子转,眼珠子时不时就看下小牛。大青龙和小花倒是想下口,只是不知道该咋做。大青龙倒是有头狗的潜质,但那也需要成了的头狗以狗拖狗,今儿这样可不行。 这样体重的野猪,在黑妞和小牛面前都不够看。 进了赵家后它们吃好喝好,身子养的装,光靠自己都能定下,可偏偏都不愿意开口。 一头野猪、四条狗在树下的这片雪地腾转挪移,整个都翻腾开。无论是狗还是野猪,都累得喘气。 从下面上来的三人正好看到这一幕。 “邱爷,你看是不。”赵江笑着一指。 邱二成了大小眼,“还真是不干活!赵小,那你咋弄呢?” “狗拖狗不成,咱就人拖狗打样。”赵江露出一笑,“邱爷,你到那边候着。” 邱二点点头,没摸清赵江路子,走到下边十几米一个青石粒子后站着看。 见向登峰举起枪瞄准野猪后,赵江举起枪来。 对准黄毛子片刻,赵江胳膊一抬冲天,开出一枪。 “嘭!” 火光闪过,随着火药味儿扩散,震天的枪响在林间炸裂,前面瞬间炸锅! 猛地一听这动静,原本消停了的黄毛子顿时一惊,叫着就挣钢丝绳儿,“噔”得一下就给绷直了。 “汪汪!” 而狗帮听到枪声,一下就喧腾起来。猎狗经过培养,天然的对枪声有好感,知道枪响之后离吃肉就不远了。可今儿情况特殊,哪怕赵江开枪了小牛和黑妞也没有上前。 赵江打完一枪,眼也不眨地再次扣动扳机,“嘭嘭”又是两枪冲天而发。 黄毛子原本惊魂未定,可三声枪响之后毫发无伤,胆子一下就大了。它听着枪响,就瞅到了站在坡下的赵江! 野猪听到枪声,第一反应都是怕。可赵江三枪都没打它,黄毛子也放松了警惕,这也是赵江想要的效果。 眼见红着眼的黄毛子,赵江一笑,将枪一收扛在肩上,正迎着野猪正面不退反进,大跨步缩短两者间的距离!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野猪哪能受得了这个气? 它头颅低下,后腿前腿一齐发力,陷在雪里。 “吩儿!” 哪怕钢丝绳挣得陷进去,树子哗哗晃动,勒出一圈血来野猪也没有收力。 这年头钢丝绳不太好弄,质量也没后世那么好。邱二为了多下点套子,给钢丝拆了,只一二股作套,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轻轻嗡鸣。 “这爷们儿玩这么狠!别被猪给挑了!”邱二看了心里大惊,要不是他知道赵江的手把,见了这一幕指定以为他不会打围,早骂骂咧咧了! 这头黄毛子是母的,虽没有獠牙,可常长长似锥的猪鼻在近处抽人一下,一百多斤山牲口爆发出来的力量可有得人受。 向登峰站在侧面持枪,冰天雪地的手心都直为他江哥冒汗。 盯着赵江越走越近,向登峰也不敢开声,眼睛看着那在枪星里不断撼动的野猪。 赵江手里没有端枪,也没拿侵刀,只手持那根削好的木刺。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赵江与愤怒的野猪距离不断缩小,已经接近能被挑的距离,后者也愈发狂暴。 见赵江这样,猎狗们都急了,凶狠地叫着冲黄毛子示威。 可已经叫了半天,枪也开了,黄毛子习惯这俩声响,并不觉得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心里不害怕,反而是借着愤怒,硬扛着痛不断冲撞。 它前半身死拽住钢丝绳,整个后座都有些提起来的架势。 赵江站定脚步,此时与野猪间只有几步之遥! 嗡! 只听一声带有回音的闷响,束缚着野猪的钢丝绳断裂,带着力回打在黄毛子身上。 挣脱套子,黄毛子陷在雪里的腿往后一拔雪烟弥漫,迎头就冲赵江而去! 蓄势的一发要是抽到他身上,高低得被向登峰抬下山去。 “江哥!”向登峰喊了一声,钢丝绳断得突然,视线的原因他不敢开枪,拔腿就想往上跑。 可还没来得及踏步,向登峰就停住,因为不需要他去救急了。 “汪汪!” 好的猎狗都护主。 眼见野猪要伤赵江,自家的狗都不答应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扬起的积雪中,无论黑妞还是小牛都悍然而起! 黑妞猛地一窜,前腿搭在黄毛子右肩上,头一甩一钉咬住它耳朵,再带动全身的重量往雪里压! 小牛则直冲野猪后门,狗牙钉进去连咬带拽,拖住黄毛子的冲势。 虽然母猪没有炮卵子的家伙事,但那也受不住啊。 最让赵江惊喜的是,大青龙也开口了! 这一百一二的大家伙,刚才见野猪冲赵江去,急得汪汪叫杀上去,咬住黄毛子空着的那边耳朵。 野猪不过一百多多斤,左右被黑妞和大青龙钉钳子,后门被小牛扯着,浑身有再大的力气也发不出来。 黄毛子只感觉菊门那儿有股火辣辣的痛,连着烧到了肚子里。 被大青龙和黑妞死死咬住耳朵,它整个脑袋都被闷在雪里,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只能用一双小眼盯着赵江,不断往外喷白气。 黄毛子的两条前腿半跪着,不断颤动着想要从雪里撑起来,却一次又一次落下来,被三条狗给按得死死的。 为了保护赵江,三条狗都使了最大的劲儿不松口,给野猪弄得动弹不得。 还不够。 既然要见狠仗,赵江要再添把火。 被按死的野猪,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江踏雪,绕到它屁股后面。 给小牛喝退后去咬哈拉吧后,赵江拿起手中的长长木刺,尖的那头对准野猪的后门就刺进去! 尖头进了野猪后面,哪怕脑袋被闷在雪里,赵江都听到它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整个身子猛地颤抖,带动挂钳子的大青龙和黑妞都脚步不稳晃动了几下。 赵江高高抬起右脚,朝着木刺露在外面的大头狠狠一脚踹进去! 原本还剩小胳膊那么长的枝子,瞬间没入黄毛子身子! 贯彻心扉的疼痛从里烧到外,这头一百多斤的黄毛子爆出莫大的气力,暴起之下,那双前腿颤颤巍巍硬是撑了起来! 它的猪头从雪里艰难地抬起来,带动黑妞和大青龙咬着耳朵挪动脚步。 猪起身,必挑狗! 如果是平常,狗会 松口。可赵江就在身旁,为了保护主人,哪怕知道会受伤狗也不会松口只下死口。 黄毛子猛地一甩头,长长似锥的猪鼻就抽到了大青龙侧身。 大青龙被拍飞,惊叫着砸到一旁的雪中。它一个猛子站起来,晃了晃,并没有什么大碍。 赵江不是不知道野猪起身必挑狗,但这是头母的没獠牙,加上体重差不多,受伤不会太严重。 狗不怕受伤,只要吃到肉就会越干越勇。既然要见仗,那就狠点好,激发自家狗帮的血性,还没啥危险性,这就是赵江打的主意。 没有大青龙挂一边的耳朵,黄毛子压力减了大半,也有空间晃动脑袋。 剧痛下,它全然没了章法,给黑妞和小牛也逼松了口。 黄毛子步子左右摇晃,在雪里乱窜,撞得树子轰轰作响。 它一双眼睛都是血红的,转头瞥到站前边的赵江,发疯般地就冲过去。 赵江拔腿就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小牛、黑妞、大青龙快救我啊!我好害怕!” 向登峰和邱二:…… 两人听到赵江不带感情的棒读,表情都是相当精彩。 邱二有些急,“你哥玩的是真大,不怕被猪抽了啊?咱快上去帮忙!” 向登峰往上奔:“邱爷,我哥心里指定有数!” 狗哪知道赵江的心思,只晓得主人在唤它们名字。 听到主人的求救声,狗哪能任野猪去冲?三条狗当即就不干了。 黑妞和小牛一左一右,前后交替,两条黑狗卷起雪烟飞扬,狂叫奔跑。 两条狗都是跑狂,后腿一窜,前腿一扑就出去老远。 大青龙吃了体重的亏,跑得稍慢,但也没差太远,紧紧跟在它们屁股后边,小花就还在大青龙后边。 赵江弯弯绕绕,专门绕着树跑。 黄毛子受重伤,嘴角都带着血,方向控制得不太恰当,在树上撞来撞去。 在一颗树稍微阻挡了它的身形后,黑妞和小牛就钉了上去。 黄毛左右甩着头,给俩条狗逼退。 这时大青龙赶到,黄毛子转过头就对准了它。三条狗中就属大青龙身子最大,黄毛子本能觉得这家伙威胁最大。 小牛见状,不动声色地绕到它身后去。 黑妞还在试着往前去咬黄毛子的耳朵,大青龙刚才开了头回口,现在也寻摸着找老地方挂耳朵。 黄毛子眼睛突然就直了,四条腿抖着扬起头嘶鸣。 它身后的小牛正钉着菊门。 因为那露出大头的长长木刺缘故,小牛只能伸爪子连扣带抓,歪头去钉那刺得血肉模糊的地方。 黄毛子这才知道三条狗里谁是最麻烦的家伙,剧痛之下顾不上虎视眈眈的大青龙和小牛,连忙转身去逼退小牛。 此时的黄毛子,嘴里不仅咳血还吐白沫子,它视线模糊,脑子发烫。 在它摇摇晃晃之时,大青龙和黑妞得空就扑上来,挂哈拉巴得挂哈拉巴,钉钳子的钉钳子。 随着三条狗钉上野猪,黄毛子再度被闷在雪里。 它还想靠一股蛮劲挣脱,可此时不仅是野猪,三条狗也杀红了眼。 它们死咬着野猪的活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闷声,身上滚烫,脚踏在乱糟糟的雪里。在一片雪白中,就它们几个蒸腾出白气。 黄毛子身受重伤,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赵江此时取下侵刀大步走了过来。 眼见主人上场,狗都兴奋了,发出模糊的声响,身子都一挣一挣的,咬得更狠,给野猪闷得更深。 黄毛子想起身,却没有气力再抗衡起了性子的狗帮。 赵江胳膊肘向前一冲,侵刀从野猪的肘下刺入。 他两只手前移,脚上松快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过去,白晃晃的刀深深没入。 赵江把住水曲柳棍子一拧,刷得拔出侵刀,一股血箭飚出。 随着鲜红的血染红了白雪,浓重的血腥味扩散开来,气血放出黄毛子再没了挣扎,慢慢停止了动作,眼睛也浑了。 赵江给侵刀插在雪里,拿出一根烟抽起来,笑呵呵地看着在野猪身上撒狠的狗帮。 特别是 大青龙,被黄毛子抽了一下后显然特别记仇,鼻子两边的肉皱在一块儿,凶悍地甩着头。 第188章 狗丢了 “江哥,你没事吧?”向登峰腿长步子大,跑上来把着赵江左右看,急得直喘气,“你咋不和我说声,这又是啥招啊。” “没事儿。”赵江乐呵呵地抽着烟,把手一挥:“这都是绝招,哪能随便用的?” 用木刺从后门杀野猪,按平常是万不得已才用的绝招,赵江用它来激出野猪最大的狠劲儿,他又上前,一起刺激狗帮。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玩脱。 向登峰吐了吐舌头,回头看那几条狗喜不自禁:“咱家狗可算愿意一起干活了,以后能见大仗了。” “这帮狗还早着呢。登峰,你去给野猪开膛,喂狗喂个半饱。”赵江拍了拍他。 “好。”向登峰把敦好的水曲柳一拧扔出去,拿着侵刀往黄毛子走去,看着那露在野猪屁股后面一头的木刺,不禁有阵阵隐痛,下意识摸了下屁股。 这头野猪只有一百多斤,要是狗都吃饱剩不下多少。赵江不是心疼这点肉的人,狗干活了就得让人家吃肉。 只是套子是邱二下的,不能让人白忙活,所以待会儿还得接着去溜套子,狗就不能喂饱。如果没答应老娘带黄毛子回家,把狗喂了后剩下的肉赵江就都给邱二了,现在这头野猪肉就不够分还得打。 大青龙这么快开口还是让赵江有些惊喜的,这只是作为成熟猎狗的第一步,它要学的还有很多。拖出一条狗最快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需要耗费大量的心血和时间,这也是为啥猎人都很宝贵自家猎狗。 “爷们儿,你这是弄啥啊?”邱二年龄大走得慢,这时候才到赵江身旁,“太不着调了!” 他今年六十多了,自上山打围起就没见过今赵江这样拖狗的,换个旁人老爷子早就开骂了,就算如此他的语气还是有些埋冤和不满:“这要是挑岔子咋整?你俩要是被猪挑了,我这把老骨头够呛给你们抬回去。” 他俩是被邱二喊着来杀套子的,虽说你情我愿就算出事了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但老爷子自己心里会过意不去,赵江他们上回帮了他大忙,还有和郭沧的那层关系,他老脸都不知道搁哪儿放。 赵江知道他是关心,也没在意老爷子的抱怨,他是做的有些不妥。 他笑着指了指插在雪里的56半,“邱爷,有这棵枪突突的,啥打不死啊?要是它真撵来,我就一枪给它灭了。而且不还有登峰端着枪吗?” 其实就是艺高人胆大,有绝对的自信。 赵江纯粹是为了拖狗才以身犯险,他想的话端住枪野猪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听他这样说,邱二知道是实话,赵江的枪法有多少他清楚。 老爷子想不出啥反驳的话来,把了把脑袋上的帽子,皱眉鼓着腮帮子憋出一句:“反正下回不行这样干哈!” 赵江可不会跟他犟劲,连忙点头答应,给邱二散烟。他伸出手挡住:“我不抽这个,没劲儿。”说着邱二就从挎兜里拿出卷好的烟抽起来。 赵江看到,乐呵呵想起他爸之前也是抽卷烟,自打他带了几条烟回来后,赵山在外面就只抽纸烟了。 “绳子咋还会断了呢?”邱二嘴上含着烟,去看系在树上的套子。 邱二这套子是用八号拆开做的,看着断裂的钢丝绳他心中一惊,回头看向与向登峰有说有笑的赵江摇摇头:“我们以前打围可不是这样的啊。” 那是不管打啥,都非常紧张谨慎,哪是赵江二人如此轻松写意的? “呜...汪!汪!” 就在这时,聚在黄毛子身边的狗突然爆发出激烈的狗叫。 “江哥,你快来啊!” “这是咋了?”赵江连忙起身,把烟往旁一扔跑过去。 “黑妞和小牛争起来了!”向登峰说,他举起来的手上放着割出来的猪心 打下肉来的第一口是头狗的待遇。 放之前,猪心一直是小牛的专享,其他的好东西也都有它的一份儿。 刚才向登峰正蹲下来,想让小牛去叼,黑妞就窜了过来,跟小牛挤。 小牛能干的?当即就想教它规矩,呲起牙来发出威胁的声音。黑妞也不怕它,尾巴支棱起来,默不作声地伏下身子。 大青龙和小花原本在一块 儿等着分肉,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一闪。 眼见两条狗要干起来,向登峰赶紧站到小牛和黑妞之间,不停转动着用腿给它俩隔开,感觉是要招架不住了。 “小牛,黑妞,过来!”赵江喝道,从向登峰手里接过猪心。 听见主人喊了,小牛转头白了黑妞一眼摇着尾巴过来。 它是母狗,是带些赖的,两条前腿扒拉到赵江裤腿上,靠两条后腿跟人一样站立,用爪子不停地扣抓,嘴里不断哼唧地叫。 黑妞默不作声,只是屁股往下一坐,就盯着赵江。 从今天见仗来看,两条狗都是头狗,不能说谁是大头狗。毕竟黑妞也不是跟在小牛身后窜出去的。 小牛这狗容易吃醋,黑妞虽然不爱吭声,也看得出来心里显然很在乎,不然狗不舒服要闹性子。 赵江一碗水要端平,他用空着的右手拔出侵刀,刀尖向下把放左手掌心上的猪心一分为二,然后按回刀,一手拎一个。 “来。”赵江把猪心拿给两条狗,他都不敢分先后,几乎同时递到小牛和黑妞面前。 它俩挨着的那边眼睛互相瞅了下,不甘先后地侧嘴去叼猪心,然后也不挪窝,一个搁赵江左脚边趴着,一个搁他右脚趴着开始享用美食。 “呼。”赵江松了口气,要是两条狗在山上掐起架来还真不好办。 这时小牛叫了一声,赵江扭头看去,小牛手抬起来按住他的手。 这是要他摸呢。 “好好。”小牛特别喜欢吃饭的时主人陪着摸它,赵江笑着用大巴掌按在它脑袋上,抚到脊背,这样反复地摩挲,就见小牛一边低头吃着,那边尾巴轻松地摇晃。 打围人感官是很敏锐的,赵江突然感觉右边有股目光注视。 他扭头看去,黑妞睁着一双眼睛,两脚之间是猪心,也不吃,就盯着赵江。 虽然是条上了年纪的老狗,黑妞的眼睛却一点不浑,亮晶晶的。 不知道为啥,赵江竟莫名有些心虚。 赵江赶忙也伸出手,跟摸小牛一样摸着黑妞。 没成想,黑妞把脑袋一歪,从赵江手中弯下来,低头去吃香喷喷的猪心。 赵江:…… 一旁的向登峰看了不禁笑出声:“呵呵。” “咳。”赵江瞪了他一眼,“愣着干啥,把肺,肝乎,肠子啥的也收拾出来。” “好勒。”向登峰乐道。 小牛和黑妞吃完猪心后,赵江又把向登峰分割好的肝乎分给它们。剩下点儿的肝乎和猪肺才是大青龙和小花的份。 这就是头狗的待遇,吃的东西多,好肉都要紧着它们来。 “江哥,你说大青龙到底是不是头狗的料?”向登峰问。 赵江摇摇头:“不好说,香头是有的,但它现在太赖小牛了。” 狗的趟子远近和香头好坏是天生的,而帮腔子也分普通的和带溜子的硬帮腔子。 普通帮腔子只能跟在头狗身后干活,而带溜子的帮腔子离了头狗也能往出奔。 在没有头狗的时候它能顶上去,但范围不够远,三百米到顶必定往回走。 说大青龙是头狗吧,它都跟在小牛身后干活。说它是帮狗吧,上回带小花出去它又领跑。 “行,别割了。”看了看狗的肚子,赵江说。 还得去杀套子呢,吃饱了得干不了活。 没有吃饱,但主人不喂了,这帮狗也不闹,只是舔着嘴唇到旁边玩。 唯有大青龙还盯着躺地上的黄毛子,馋得直流口水。 打围的狗,主人不给,它再饿也不敢吃。 “赵小,咱再去溜溜?”邱二问道。 下套子都是漫山遍野选空子放好几十个,他们还没溜一半呢。 “邱爷,马上,你等等的。”赵江冲他微微昂首,转头对向登峰说:“给小花按住。” “干啥呀江哥?” “灌血。”赵江呵呵一笑。 “哦,好。”向登峰一听就明白了,是要跟弄大青龙一样,给小花的狗鼻子灌血。 大青龙原本还跟根木头似的,杵那儿馋肉,一看向登峰走来,它若有所感地一个激灵蹿起来,边 跑边回头去看。 上回灌熊血,可是给它折腾得不轻,大青龙都怕了。 大青龙见小花还在那儿自己玩,急得对它叫。 可小花还是小狗,跟人还不太分远近,属于谁给奶吃谁是娘的情况。 平常王桂插狗食,赵江和王桂都喂,向登峰也喂过小花。 见他走来,小花跑动着来到近前,向登峰提起小花的两条前腿,将其放到两腿之间带着。 小花就只能靠两条后腿,耷拉在地上走路。 此时它还没意识到要遭遇什么,还当向登峰跟它闹着玩呢,只是这样提着有些不舒服。 大青龙在旁边看着打转,离赵江和向登峰有段距离,目光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小花。 等向登峰带着小花来到近处,它抬起脑袋歪头看着赵江。 “呵呵……”赵江大力摩挲了一把小花的脑袋,就给血灌到了小花的鼻子上,向登峰把住它脑袋,等血淋完后才松开放到地上。 小家伙的反应跟大青龙差不了太多,眼里露出恐惧,晃着脑袋不停打喷嚏,连连倒退。 “赵小,这郭沧教你的啊?”邱二看了问,他混山上这么多年也知道这个法子。 “嗯。”赵江笑着点点头。 邱二嘿嘿一笑,微微抬头,大拇指冲胸膛一指:“这法子还是我以前告诉他的。” “是嘛?”赵江笑道,“确实好使。” “赵小,你认识庆中屯的何家吗?”邱二突然起了话头子:“要说打猎的话,确实是你厉害。但识狗拖狗玩狗这方面,他们家是这个。” 邱二竖起大拇指。 “何安林?”赵江问道。 何家打围方面没出过什么特别有名的人,但稳当,也算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要说拖狗本事的话,何家确实是出名。郭沧的小牛,就是他家的大头狗配出来的种。 “嗯。”邱二答。 “邱爷,你跟他们熟悉?”赵江问。 邱二点点头,“往前生产大队的时候,住一个屋子呢。” 以前的大队搞集体经济,有的队里还给修房子。 房子不是一人一家,跟如今楞场的窝棚差不多,一个大通铺住几十号人。 那时候吃大锅饭也不用生火,平时大家都睡在一起,有好多人家。 现在的人可能难想,大通铺上每个人家隔个布帘子就行。 那时候人的感情都淳朴,闹矛盾不可避免,但要是处得好的话,那真两家和一家似的。 赵江听他爸讲过,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还能搭上这条线。 “怎么,赵小,你还想淘弄狗啊?”邱二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 向登峰听到,也是偷偷拉了下赵江的衣服使眼色。 “是还想再买几条狗。”赵江笑着说。 “那好办。”邱二道,“都不用我领着去,你上门提我名字都好使。那小子会给你想办法的。” “真的邱爷?”赵江问。 邱二哼了一声,“我还会骗你不成?他要是跟你唧唧歪歪的,你上山跟我说,我带你去!” “好。”赵江和向登峰对视一眼,都是笑。 “走,邱爷,咱继续去溜套子。”赵江说。 打下的黄毛子留在原地不用拖,等待会儿的一道拉回邱二的窝棚。 邱二岁数毕竟大了,赵江就让他不用急慢慢走,他和向登峰领着狗走前面。知道他们的手把,邱二也放心。 被主人招呼着,四条狗又往前散去。 小牛和黑妞颇有竞争的感觉,攒着一股劲往坡下冲,带动大青龙和小花跑。 接下来几个套子杀得倒也轻松,干下一头黄毛子、一头老母猪。 只是还没等赵江他们喂,小牛和黑妞就齐齐一抬头跑了出去。 两人赶了很久,都没能追到,听着狗声还越俩越远。 赵江冲天开枪想把狗唤回来,只等来了小花。 两人站在树下抽烟休息,向登峰问:“江哥,咋整呀?” “还能咋办?追呀。”赵江摇摇头,狗在山里追出去了主人不能不管。 他也有些烦躁,看架 势,狗帮该是和一头不小的炮卵子死磕上了。 “邱爷追不上我们,应该先回窝棚了。咱把打下的野猪拖他那儿去,再去找狗。”赵江说着,把烟头按灭,扔在雪里用脚重重地去碾。 第189章 记我儿子账上 赵江和向登峰撵了一上午的狗早就饿了,先吃点东西再拖野猪回邱二的窝棚。 吃的是从家带的大煎饼,这玩意儿上山带着方便,也不用热。向登峰撕下一块塞到嘴里,问道:“江哥,咱的狗还能有劲儿嘛?” “估计累得够呛。”赵江摇摇头,边吃煎饼边撕给小花。 为了合帮,昨天饿了它们一天没喂。临出发前喂了些烀土豆,完打下野猪喂内脏解馋,别的就没了。 光算上它们现在跑的,都得有七八里路,加上从屯里出来到处撒欢的路得有十多里了。 “这是有狗起性子了。”赵江说。 狗的性格各有不同,有的说好听点是特别有尊严,说不好听就是死要面子,死倔。如果上了山没干下肉来狗都不乐意回家,回去途中非得把左右的坡和林子都探个遍,要是让山牲口在它面前放跑眼能直接变得通红。 赵江估计自家狗帮是碰到一头三百斤往上的大炮卵子,定不下来,又杀起性,所以哪怕听到他鸣枪也不往回跑。 小花还在发育,体力差追不上就来找赵江了。 “应该是小牛或者黑妞吧。”赵江心里盘算着。 小牛身经百战,知道如何与猎物周旋。黑妞也是老狗,冲它故意把山牲口往主人这边赶就不会受伤。这俩狗他都不怕,赵江主要是担心大青龙,刚开口愣头青一个,缺乏经验。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狗刚开口带着一股狠劲,容易下死口。得是受伤后,才能慢慢学会不跟山牲口死杠。 要是大青龙咬住不松口,大炮卵子一甩头,一双锋利如刀的獠牙招呼到它身上,怕是凶多吉少。 这才有了起色,别给大青龙干折了。 想到这儿,赵江把手里的大煎饼对折,卷巴卷巴塞到嘴里:“咱吃快点儿,怕狗有啥闪失。” 向登峰点点头,三下五除二给手上的煎饼吃完,将水壶递给赵江,两人喝过后又塞回挎兜里。 后打的黄毛子和老母猪都是一百来斤,用绳子拴住它们的腿,赵江和向登峰一人一头拖着去邱二的窝棚。 横穿一条积柴道,再徘坡而走,远远的就看到邱二站在窝棚前冲他们挥手。 将野猪放到窝棚前的雪地上,邱二赶紧招呼他们进屋上炕喝热乎水。 “爷们儿,怎么回事啊?”邱二倒好热水递给他们,“我后来追不上,就慢慢拖着你们最先杀的黄毛子回来,想着你们反正也认识路。” 赵江摇摇头,“邱爷,别说你,我俩也没追上!” “狗没回来!”邱二瞪着眼,一听就明白咋回事。 “嗯,开枪就叫回这条狗。”赵江冲地上趴着的小花一指,好不容易能休息了它直喘舌头大口出气儿。 “那得去追啊。”邱二皱着眉头。 “是,我们休息一会儿就出发。要是晚上还没找着狗,估计得在邱爷你这儿住,明早继续找。”赵江说。 “那不怕,那都是好狗啊,可别丢山上了。”邱二跟着赵江他们着急了,“你俩吃过没啊?要不要我下点饺子?” 赵江和向登峰刚还真没吃饱,笑着答应了。 邱二去屋外取了酸菜混了油滋啦的饺子,水开后放进去,等饺子在锅里三浮三沉后使笊篱捞起来。 “来,趁热吃。”邱二又取了小碟,倒上醋和酱油。 因为知道他们要出去找狗,邱二就没问喝不喝酒。 包酸菜馅儿的饺子,使的酸菜要老实攥干不带一点水分,这样酸菜就只有酸没别的滋味,接下来就和包正常饺子一样调味。 除了酸菜,邱二还往里加了油滋啦,赵江一口下去,咸香混着开胃的酸味,还有油的香润。 两个大小伙子把煮的饺子吃完,邱二又招呼着他们伸碗来接,他又煮了二三十个。 想着邱二一人在山里生活,捣鼓出这些饺子不容易,赵江有些过意不去:“邱爷,下回我上来给你带点儿我妈他们包的冻饺子,还有烀好的肉,啥时候你馋肉了切点儿回屋煮了熘了就能吃,方便。” 像东北储存肉,简单点就是直接搁雪里冻上,还有放缸里存住,要吃时候拿。 但赵江家打下的肉多,所以王 桂就先把肉烀熟了再存住,能省些事。 听到赵江这样说,邱二老脸露出笑来:“那多麻烦呐!赵小,饺子肉啥的都另说,你要来的话给我带几桶酒。” “啊。”赵江咔巴咔巴眼,心想是漏了这茬,老爷子在山上,最缺的不就是那口酒吗? “没问题邱爷,我给你带几十斤好酒。”赵江笑着说。 邱二连忙摆手:“不用啥好酒,普通的就成。好的我也尝不出来!” 赵江一笑,却没有接话。 邱二宽慰地叹了口气,眼角鱼尾纹皱在一块儿。他山下是没有什么来往了,除了郭沧念着他,过年过节的让郭鹏飞送点东西上来,邱二有时一两月说不了几句话。 上回见有人拎着酒桶送给其他山狗子,他心里可羡慕了。 “小啊,再给你们煮点?”邱二看着干得稀里哗啦的两人问。 赵江把碗里最后一个饺子赶到嘴里,冲邱二摆手:“够了邱爷,别再煮了。” “能吃是福啊。”邱二感叹道:“瞧向小,多壮!” 向登峰正用筷子把盘里的饺子赶到碗里,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快吃吧。”赵江对向登峰说,点了一颗烟,这回邱二也接。 “嗯嗯。”向登峰嘴里含满了,没抬头地口齿不清回应道。 “你们去找狗,我待会儿给这三头野猪肉扒出来,你们走的时候带些走。”邱二说。 “邱爷,我们就拿第二头黄毛子,剩下的老母猪和黄毛子都给你。”赵江说。 “那哪成啊!”邱二说道。 “我家能缺肉了邱爷?这些你冻着慢慢吃吧。”赵江说。 邱二反倒一愣,想到赵小的手把,家里确实不缺这口肉,也就不跟他撕巴了。他看了赵江一眼,翻身下炕,到了屋子的东南角踮起脚取下一个红木盒子。 邱二把盒子放到炕上,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系在上面的锁头。 他做这些也没避着人,赵江好奇地盯住邱二手上动作,到底是啥好东西啊? 向登峰还没注意到,仍专心干着饺子,还盛了一碗热乎的饺子汤来喝。 邱二把盒子一闭,手里多出个系绳的布兜子,他眯着眼,神秘地冲赵江招手,小声地说:“赵小,你过来。” 赵江挪动屁股到他身边,邱二往左右看看,也不知道在避谁。 他用两手把兜子撑开,“看看,知道这是啥不?” 就在兜子打开的刹那,原本安生趴在地上眯眼的小花,“刷”得一下支楞起来,恐惧地边叫边跑出屋子。 “小花,回来!”赵江唤道,喊了好几声,才见它露了个脑袋,身子还在不住打抖,跟筛子一样。 赵江心里更奇怪邱二布兜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山上没通电,所以窝棚里是点的灯,光线略微昏暗。 赵江低下头去瞅,刚开始还有些模糊,慢慢看清后他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哎哟!”他一把给兜子捂住,也是跟邱二刚一样回头左右看。 “邱爷,你赶紧收好了!”赵江诧异道,“咋会有这玩意儿呢?” 邱二呵呵一笑,把绳子重新系好,凑到赵江耳边说:“往前郭沧打的时候……” 他话没说完,冲赵江点了几下脑袋,完拍拍赵江肩膀。 赵江心领神会,还是叮嘱了邱二一句:“邱爷,这东西你可不兴给别人看啊。” 邱二点点头,“我平时都收好了。” 说着他就拿起布袋子往赵江挎着的兜里装,赵江连忙用手去挡:“这是干啥呀!我不能要呀,邱爷你留着以后能有用的。” 邱二皱眉,手上的劲还挺大,硬是塞进去:“郭沧说是给我去湿去寒,那使黑瞎子波棱盖也成啊。再说,我半截入土的人了,留这些有啥用,你拿着还指不定还能有用!” 知道邱二是真想给,再撕巴老爷子该不高兴,赵江就收了。 他伸手隔着厚实的布袋摸了下,觉得不保险,又拿出来放进装熊胆的白布口袋系紧,再放到了大棉猴贴身的内兜中。 这时小花才重新走进来,贴近赵江的裤脚,眼神中还充斥着疑惑。 向登峰抹了把嘴,问道:“江哥,刚你们说啥呀?” “没事,你接着吃。”赵江说。 “好,那我再喝碗汤。”向登峰说着,又去添了一碗热汤,坐炕边慢慢顺着喝。 等他吃完后,赵江和向登峰就在炕上躺着眯一会儿,邱二则去屋外收拾野猪,过了大概半小时把他们叫醒。 赵江不打算带小花,就给它系在邱二这,两人扛着枪就往早上最后跟丢猎狗的地方去。 根据赵江的经验,狗帮该是先去了沟塘子,再跟着大炮卵子奔高山尖子去了。 一路上他也鸣枪吓退其他野兽,三条狗还是没往回奔。 等到山二肋瞧见野猪和狗帮战斗留下的痕迹后,赵江一琢磨,知道炮卵子该是奔下面的河套去了,就带着向登峰穿近路,直接往那边去。 …… 在赵江和向登峰找狗时,林场的通勤火车开到了福林屯。 赵山、向志明和任卓三人从车上下来结伴而行。 “大哥,你那狗……”向志明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赵山不停朝他使眼色,赶忙改了口:“狗,狗受的伤害咋样了?” “大花的伤再有个十天八天的估计就差不多了。”赵山接了话,同时偷偷瞅了眼任卓。 “咱家哪条狗受伤了呀?”任卓问。 赵山手往上一抬,“就小子那天从山上捡来的,那天干头黑瞎子。” 刚才向志明是想问白狗崽子的事,两老兄弟没啥瞒的,他肯定会为赵山打掩护。 赵山和任卓关系也好,但是担心他漏嘴告诉了王月,王月再告诉她姐,那他日子就不好过了。 “啊。”这样说,任卓想起来了:“你说江儿这冬是真厉害,都干多少头黑瞎子啦,正经划拉不少。不像咱上班,挺累,还是死工资。” 说着他拍了拍赵山的肩膀:“江儿真是好,还给你买烟买酒的,要是我家小子以后也这样就好了。” 他说完,赵山呵呵一笑,却没有接话。 常理来说,别人夸儿子当爹的都该开心。 可自打赵江上山以后,赵山打围的风光渐渐被盖了过去。 起先是家里,再是屯里,如今林场不少人都知道赵江的大名。 打围人一辈子谁也不服,赵山的自尊心就让他有点不舒服了。 等走到小卖部,赵山步子一停,对两人说:“你们先走吧,我去买点东西。”说着还轻轻拽了下向志明的衣服后摆。 向志明当即明白,把着任卓的肩膀带动往前走:“行,哥,那我们先走了。卓啊,我和大哥刚进装备部,你在统计待的时间久,讲讲那些人的关系呗……” 赵山拽出儿子孝敬的石林抽,背着一只手在原地踱步,瞧见两人走远后才来到小卖部前。 “山啊,要买点啥。”屈恒笑呵呵地问,说着瞧了眼赵山手指间夹的烟。 石林价格贵,在这嘎达没人买,他都不会进货。 “这样。”赵山往他身后的货架指了指,“给我拿一罐麦乳精。” 屈恒点点头,转身拿下麦乳精放到柜台上:“爷们儿,买这干啥呀?” 麦乳精冲泡来甜汇汇的,这年头小孩子吃不到什么甜的,一般都是买来给他们解馋。 但赵山家赵江和赵兰都大了,要说赵山和王桂专门想喝,屈恒是不信的,所以问了句。 “啊。”赵山拿过麦乳精看了看,顺手放进了兜里:“赵江想喝。” “赵江?”屈恒有些惊奇,见赵山转身准备走了,便问道:“山啊,我记账上了哈。” 这年头很多人家手里没那么多钱,要买啥生活用品之类的就会挂账,年底再结。 屯里屯亲的,做的就是这种人情味儿,赵家名声在外,挂账当然没问题。 赵山朝后摆了摆手:“记我儿子的账上。” “行。”屈恒抬头应了声,在账本上记下,摇摇头说:“有这种儿子真是享福啊。” 而揣着麦乳精的赵山左拐右拐,去往大徒弟代源的家中。 走到院子外头时,还碰到了他邻居,也就是那个张寡妇。 两人没啥来往,仅仅点下头,赵山就去找他的宝 贝狗崽子,未来赵家帮的头狗去了。 第190章 消失的麦乳精 代源从楞场是坐光板车回来的,比赵山还早一点。 此时他坐在四脚八叉凳上,面色复杂地看着赵山忙活。 赵山倒了热水,从桶里舀了两勺麦乳精,使勺子反复搅和,等温度降了后盛起来,放到嘴边吹吹,送到躺在他两腿之上的白狗崽子嘴边:“来大白。” 小狗显然馋了,使舌头在勺子里舔得稀里哗啦,看得赵山露出笑意:“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狗崽子还没断奶,但代源这边找不着奶来喂。 前几天还能用米汤什么对付下,时间久了不行。 赵山说他来想办法,只是代源没想到他师傅的办法,就是去买那十几块的麦乳精。 这年头,好多孩子想吃这玩意儿都费劲,家里有平常都搁在炕柜的最上面,就是怕小的贪嘴。 赵山可好,居然用它来喂狗。 让别人看见,高低得说赵山败家,亏他想得出来。 可代源是赵山徒弟,自然不好议论啥,想到人家有赵江这样的儿子,区区一桶麦乳精也不算啥事。 就是吧,咋看咋觉得不正经。 赵山很有耐心,等狗崽子将勺子里的舔完后,又汇了一勺,慢慢地将碗里的喂完。 他把勺子往碗里一搁放到旁边,用手帮狗崽子嘴边沾湿的水滴抹去。 现在的狗崽子嗜睡,屋里又暖和,吃饱后就眯着眼窝在赵山腿上睡着了。 赵山动作轻缓,用食指在从狗崽子脑袋摩挲到脊背。 “师傅,你就一直喂麦乳精啊?”代源迟疑着,还是问了。 别看狗崽子就巴掌那么大点儿,胃口可不小,要是全吃麦乳精消耗不算少。 “嘘!小声点儿!”赵山手指竖起来放在嘴边,瞪眼看向代源。 代源:…… 赵山也是口气大,蛮不在乎地摆摆手:“吃完了再买呗。”反正他挂的是老儿子赵江的账,自然不心疼。 “走了。”赵山说道,指了指放地上的那桶麦乳精:“你就拿这喂它,没了再和我说,我再去买。” “行。”代源点点头。 他轻手轻脚抱起狗崽子,送到狗窝里,看着它哼哼了几声才转身离开。 “师傅,留下来晚上一起吃口饭呗。”代源说。 赵山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自然不能留下来,背手摆摆手就走出院子。 他前脚刚走出院子,赵山身后道上王月正巧路过。 现在两家院子挨在一块儿,王月那边也看不清楚他是从哪家出来的。 不过此时王月并没有多想,觉得赵山指定是从他大徒弟代源家里出来的。 姐夫对王桂好,名声也好,王月压根没想他去找张寡妇的可能性。 “诶……”两人隔了段距离,王月想抬手招呼他,赵山的步履却十分匆忙,走得很快。 “这么急呢。”王月摆摆头,走到前面冲站在院子发愣的代源喊:“代源啊,我姐夫找你干啥呀?这么忙呢。” 一听到王月的声音,代源赶忙给手一背,将麦乳精藏到身后,直感觉手心发烫。 “我,我师傅他……”代源还在想拿麦乳精喂狗的事儿,一时卡壳。 此时他想起赵山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保密! 身为赵山的大徒弟,代源当然不会点炮,当即连连摆头:“哦,我师傅没进来,就路过打了声招呼。” 闻言,原本是客套性说几句的王月脚步一顿,皱眉回头看向代源:“没进来?” “嗯呐。”代源点点头,可他也不是个擅长圆场的主,表情就显得有点古怪。 毕竟他瞧不过眼的事情,让别人知道赵山拿麦乳精喂狗得咋说啊?进了他师娘的耳朵,赵山肯定被收拾。 两人的所思所想,现在完全是叉的。 恰恰是他如此的举动,让王月眉头一皱,慢慢迈步走了。 “我明明瞅着他从院里出来啊……”王月狐疑地看了眼代源的房子,又转头盯着隔壁,“而且林场通勤车进屯口,也不走这条道啊,这是绕路了。” “没去代源家,那就是另一家,我记得他邻居是张寡妇……”王月喃喃道,然后猛地摆头。 “我姐夫不能干这事儿!指定是我看错了。”王月想着,“还是今天太累了。姐夫估计有其他事,碰巧走了这边道。” 所以说赵山名声好呢,就这王月也是觉得自己看走眼了,没往赵山真去了张寡妇家想。 这个小插曲很快从她脑袋里闪过。 王月挎着篮子来到小卖部,笑着跟屈恒打招呼。 “来啦。”屈恒笑道,“看看要点啥。” “屈叔,你给我称点麻花。”王月说。 王月喜欢吃这东西,平时在炕上想事时不时就要咬一根。 其实倒不是觉得有多好吃,只是小前儿家里没钱买这些零食,所以长大后王月总是充满对这些零嘴的饥饿,不然老觉得空落落的。 “行,再要点别的啥嘛?”见王月手放在下巴上还在想,屈恒问,他正好一趟拿完。 “再拿一罐麦乳精吧。”王月说,“给我家小子吃。” “好。”屈恒回身去了屋里,称了些麻花,冲外面喊:“两斤多算两斤行不?” “成!” 屈恒用黄油纸包好麻花系上绳,又从柜子上拿下一罐麦乳精,一起放到网兜里交到王月手里。 他笑着说:“你们家算好日子一起买麦乳精呢。” 王月一笑:“我弟今儿也来买了?” 她只当是弟弟家小姑娘想喝口甜的了,没往她姐王桂家去想。 “不是。”屈恒摆摆手,“你姐夫来买的,说是赵江想喝哈哈。” 说她姐夫,自然是赵山。 王月听了一乐,笑出声:“我姐夫买来给江儿喝?” 见她样子,屈恒当她不信,“真真的。” 他翻开记账本,往外推到王月面前,手指戳上去:“你看,挂的还是人江儿的账呢。” 老子挂儿子的账没啥奇怪的,只是赵山才四十岁,王月也知道他姐没给赵山零花。 买烟酒啥的也就算了,关键挂账买的是麦乳精,还说是买给儿子赵江喝,咋想咋好玩。 真不知道到底是赵山想喝,还是赵江想喝。 “哈哈。”王月轻轻笑出声,摆摆手,拍拍篮子说道:“走了屈叔,我的记账上哈。”她想着要去姐姐家一趟,凑凑这热闹。 “慢点儿啊。”屈恒低头,拿笔记着,“这家人真有意思!” 王月来到赵家柳条帐子外,推门入院。 家里的狗今儿都不在,只有养伤的大花在屋子里挠门,见是熟人,就只叫了几声。 “姐,姐夫!”王月笑着走进东屋。 “妹啊。”王桂招呼她上炕。 赵山换下了大棉猴,正坐在炕上喝水,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王月。 为啥她进屋后,就老冲觉得好笑似地瞅自个儿呢? “山啊,你再去豆腐坊换点大豆腐吧,有豆芽的话也拿点儿。”王桂知道赵江乐意那口大豆腐,发现家里没现成的了。 “好。”赵山翻身下炕,接过王桂捡好的一盆黄豆子,冲王月抬抬头:“出去一趟。” “去吧姐夫。”王月笑着说。 赵山也笑着走出门,还被王月的快乐感染了,“啥事这么乐呢。” 赵山不知道的是,等他再回到家中就不是这番和谐的情景了。 等他走后,王月把住王桂的胳膊:“姐啊,你先别忙活了,咱俩说说话。” 赵家今天的晚饭是辣椒炒肉,冻白菜蘸鸡蛋酱,粉条和赵山还没换回来的大豆腐。 “好。”王桂想了想,该弄的也差不多了,也就把围裙解了坐下来。 “姐啊,咱家江儿上门的日子定下来了吗?”王月问道。 王桂摆摆头,“没呢。现在不冬运大生产吗?说是比往年的计划翻了倍,他爸在装备处盘点物资也忙,石关明就更不说了。” 上门的日子可不是随便哪天都能上的,要看黄历,找老人看来选,还得双方都有空的时候,没那么快决定。 其实这些步骤也是给两个家庭缓冲期,能再好好想想。 “姐啊,现在赵江有工作了,等结婚后就更踏实了!你就等着抱大孙子吧。” 现在没啥防范措施, 要是男女身体没毛病的话,结婚一两年就能抱孩子。 “那不咋滴!”一说到这个王桂就兴奋,大胖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吗,“到时候我先给要备的东西准备起来。” “江儿今天又上山了?”没看到赵江,王月问道。 “嗯,早上就出去了。”王桂点头,手往外屋地的方向指着:“我尖刀、侵刀家伙什都搁盆里了,就等他回来呢。” 赵江回回上山不走空,王桂都习惯了,提前备好扒肉的工具。 林区天黑的早,王桂看了眼墙上挂钟,“咋还没回来呢?别走得慢给肉冻僵了。” 赵江回来得晚,王桂就得摸黑干活。要是路上时间费得久,肉冻住了就扒不了,得明天立火墙旁化开后再忙活了。 “不怕。”王月说,“姐,待会儿的我给孩子抱过来,帮你一起收拾。” “你家卓回来不得瞧不见人了?” “那有啥的?家里没人,他就来咱这儿了呀。”王月笑。 姐妹情深,三姐弟感情从小到大都很好,可以说王桂是既当妈又当爸。 王桂听了就笑着答应:“那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王月想起小卖部那岔,便问道:“姐啊,江儿这么大了还想喝麦乳精呢?”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水,之前有些烫,现在放温乎了。 “嗯?”王桂一愣,“有这事儿吗?” “哈哈哈,咋没有呢?”王月顺下水,“我刚上小卖部,屈叔讲的,我姐夫刚买的麦乳精呢,说是江儿想喝。” 她从篮子里拿出麻花,“姐,吃这个。” “他能有钱买麦乳精?”王桂皱眉。 她没去拿麻花,反而下了炕,先去外屋地瞅了瞅,又返到东屋去看挂墙上的大棉猴,去翻衣服里的兜。 大棉猴是林场发的冬日物资,为了方便员工工作,前面有俩宽宽的大兜,衣服里还有内兜。 可王桂手伸进去,把每个兜摸了个遍,还外翻出来,都是空落落的。 “咋了姐?”王月问。 “没看到麦乳精啊?他真买了?”王桂问道。 王月怔住,“真买了啊。我还看了那账本,挂的还是江儿的账呢。” 王桂牙一咬咬,第一反应是这老小子还挂儿子的账,等他回来要收拾一下。 她也没太当回事,“可能拿林场去了吧。” 可反观王月这边,她瞬间不淡定了! 王月心里咯噔一下,拿起茶缸,让冒出来的热气掩饰她的慌张。 屈恒说赵山是下班才买的,绝不可能带回了林场。 而那罐麦乳精此时却不在家中,那能去哪儿了呢? 王月脑海中顿时浮现赵山从院子走出来的场景,还有代源慌张不对劲的模样。 一个想法在她脑子里瞬间成型。 要是赵山真去了代源家,这事儿有什么好瞒的?代源没必要骗自己。 所以赵山没去大徒弟家,那就是去了张寡妇…… 而张寡妇家的孩子,可是正当年纪吃那罐消失的麦乳精。 王月心中大惊,一口水呛住,连连咳嗽。 “哎呀,慢点儿!”王桂心疼,手抚着妹妹的背,一如她小前那样,“从小吃喝东西就着急!” 王月却不吱声了,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姐夫不能干翻墙角这种事儿吧?不能的吧? 这年头没有离婚的一说,但赵山真做了这种事,王桂伤心不说,还会成为屯里的说笑。 这种事儿不行瞎说,可消失的麦乳精,姐夫的背影,代源的慌张掩饰,一件件加码,又让王月不得不这样想,他想给赵山找补都找不出方向。 她还想到,要是真如此的话,赵山买麦乳精给张寡妇,还挂儿子赵江的账! 太特么可恨了! “怎么了这是?”王桂见妹妹锁紧眉头,还不住看她,奇怪地问:“不舒服?” 王月勉强露出一个笑:“没事,姐,咳得心口有点难受。” 事关重大,王月还是打算回去告任卓一声,让他去问问赵山,先不告诉王桂。 “姐再给你顺顺。”王桂轻拍王月 的后背,“以后吃东西慢点,咱现在也不缺什么吃喝了。要是在家里有啥不顺心的事儿,来找姐。” 王桂只是随口这样说,可她越是这样,王月心里就更有些愧疚和不舒服,张着嘴想马上告诉姐姐,过会又闭上,无比纠结和痛苦。 过了一阵,王桂拽出一个物件,忙碌着针线活。 “姐,这是啥呢?”王月看出来这是熊皮。 “哦,你姐夫,他说办公室的椅子坐着不舒服,我给他缝个垫儿搁屁股下面。” 熊皮这年头虽然卖不上钱,但坐着是舒服,还能隔热。 像正常坐在炕上可能烧得慌,熊皮垫上能散开温度,变得舒服很多。 王桂缝线正专心呢,王月“噌”得一下挪过来,给她吓了一大跳。 “哎哟!你做啥呢?”王桂扭头,就看到王月下定决心的表情。 王月咽下口水,将王桂手上东西放到炕桌上,把着她胳膊:“姐,我有事儿和你讲,你听了稳当点儿。” 见她如此正经,王月不明所以,“啊,妹啊,你说。” 第191章 赵山认错,狗帮起性 王月说的还十分保守,没加上自己的猜测,只讲了所见所闻,边说边观察大姐的神色。 王桂眉头皱在一起,神色先是困惑,然后是不解,最后是愤怒。 和赵山不同,王桂这双眸子大,此刻里面跳动的全是火焰! “姐啊,这里面指定有什么误会。等姐夫回来,你和他好好聊聊。”王桂见大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把住连声说:“我姐夫不能干这事儿!” 是啊,有王桂这样的好媳妇,儿子打围露脸懂事,买酒买烟,女儿读书争气,在屯里都是独一份。 这年头都重脸面,赵山犯啥想不开要干翻墙角这事儿啊? 王月不劝还好,这么一讲,王桂心里更气了! 这时西屋传来狗叫声,只一两声就消停,从院里传来走路声——赵山回来了。 王月连忙下炕,搭拉上鞋回身拍了拍王桂的肩膀:“姐,你别上火,啥事先讲清楚。” 她在的话两口子不好讲话,王月想着赶紧蹿园子了。 听了妹妹的话,王桂却没答应,只紧抿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嗯”来,然后眼睛在炕上来回跳跃寻摸着什么。 “桂啊,大豆腐没了,我就换了些干豆腐。给你搁外屋了啊。” 赵山推开门,正迎上往出走的王月。 “回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啊。”赵山说。 面对他的挽留,王月没搭话,只深深地看了赵山一眼叹口气:“唉。” 然后王月摇摇头,垂下脑袋快步走了出去。 “诶?”赵山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屋里的王桂:“怎么了她这是?”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屋里无比死寂。 赵山看到王桂不禁眼皮一跳,感觉心都停拍了。 王桂站立在炕上,右手拿着笤帚,一双眼睛怒火熊熊盯住赵山。 赵山脑门当即就出汗了。 “我干啥了?”他脑子迅速盘算着,“私房钱买狗崽子的事情暴露了?也不能生这么大气啊?” 赵山结婚这么多年,大错没犯过,确实有些时不时的小错。 该说不说,他反应也极快,不管怎么样先把态度给摆好。 赵山双手垂在两侧,脑袋往下一垂,没等王桂动手,先发制人:“桂儿,我错了!” 要放在平常,他认错确实没啥毛病。 可今天的问题不一样啊,这是原则性的! 王桂还没说话呢,赵山就认了,她会怎么想?这不就是干了嘛? “你特么还好意思说错了!臭不要脸的!”王桂怒火中烧,从炕上下来,一脚狠狠踹在赵山肚子上,然后就用笤帚使劲往他身上抽。 这把笤帚平常立在炕上,是睡觉前扫扫再铺褥子被子用的。 虽然不硬,但一条条的,打起来人来也疼,没几下赵山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就多出好多不少红印子。 赵山伸手去挡,见他还敢躲,王桂更生气了,两人在屋子里追,打得赵山脸上都挂了彩。 “啥事儿这么生气啊?”赵山被打的受不住了,扯着嗓子喊:“我干啥了啊?” 听他喊,王桂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支起笤帚指着赵山:“你,你……” 她也是要脸面的人,实在是说不出口!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没做你认什么错!”王桂吼道。 赵山脑子发懵,这些年他打围,确有几次瞒下过钱,自个儿昧下来了。 他想着能让王桂如此生气的,只有那么一次了。 赵山前几年跟王竹上山打围,杀下一头猞猁,到山下把皮子卖了。 得了两千三百一十四,他俩一合计,往家报卖一千五。 多出来的钱两人对半分,一人拿了四百块。 这是赵山压箱底的钱,也是最大的一笔进账。 看着怒不可遏的王桂,赵山叹了口气认栽,慢慢挪动脚步,心里跟滴血一样挪到炕上。 王桂疑惑地看着赵山行为,见他拽出压在箱底的旧棉衣,拿出剪刀,从袖口剪开,露出里面的棉花。 赵山手指伸进去夹住,拽出一沓对折的钱来,清一色的大 团结。 王桂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赵山看了她一眼,想着花钱消灾买平安,手哆嗦着又剪开另一个袖口,同样拽出一沓钱来,还是清一色的大团结。 赵山把两叠钱放在一块,往王桂那边递过去,心痛得扭过头都不愿意看:“别的再没了。” 王桂一把给钱抢来,第一下还没从赵山手上拿下来,加劲才拽到手中,她很快数了一遍:“四百?!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坏了!”赵山心中咯噔,满脸不可置信:“你不是因为这生气的啊?” 王桂可不干了,眼里已经有了泪水,坐到炕沿,将笤帚往旁一扔:“你这个王八犊子,有钱你还挂江儿的账,去买麦乳精给别人的儿子……看不出来啊,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她把钱砸到赵山的脸上,“你不要脸我们娘三还要!滚!特么现在就就给我滚,你有种别回这个家!” 听她说的话,赵山看着落在地上的钱彻底蒙圈,压低声音吼道:“你在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我给谁买麦乳精了?” 王桂冷冷一笑,“还搁那儿装大尾巴狼呢。张寡妇屋里的炕热乎,你去那儿睡吧。下班不回家,先往她那儿跑。” 赵山都听傻了,又焦又急,把住炕桌:“你这都听谁说的啊?我去个屁!” “哼。”王桂不怒反笑,“你今儿下班去哪儿了?你别管谁告诉我的,挂江儿账买的麦乳精又到哪儿去了。” 赵山愣在原地,心想这误会可是大了。 他满脸怒容,又充满悲切,鼓着腮帮子仰头喝道:“那是我特么买给狗崽子喝的!我下班上代源家了!” “嗯?”王桂一愣,就见赵山气势汹汹,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讲。 “一天到晚的,净闹。”赵山白了她一眼,气喘吁吁坐下来喝着水。 “那你怎么不讲清楚啊。”王桂气势一弱,知道是误会掌柜的了。 赵山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淘和揍,此时就有些得势不饶人了:“你也没问我啊!”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不知不觉,赵山和王桂的目光都瞧着了散在地上的钱。 “完了!”赵山表情凝固,尽量使自己的动作自然,慢慢地用脚把那些钱撩过来。 此时王桂也回过神来,一把伸到他衣服里拧住赵山腰上的软肉,拧得他直叫唤:“这钱你还没讲是怎么回事呢!好哇,你还藏了多少?哪儿来的钱买狗?” 她手冲下一指,“给我捡起来!晚上给我把你衣服裤子都拆了!” 赵山身子僵得跟石头一样,心拔凉拔凉的,面露苦涩蹲下去慢慢捡钱,心想:“好歹护住了大白!” 下一秒就听到炕上的王桂说:“狗崽子记得给儿子拿家来啊。” 赵山紧闭双眼,嘴都哆嗦了几下:“不是,凭啥啊?!” “你买麦乳精喂狗不浪费钱啊?家里不有现成的羊吃奶?”王桂白了他一眼:“等你狗养好,好领狗打围赚私房钱啊?反正现在江儿打围也比你厉害了,你就安生上班呗。” 赵山脸都憋红了,却一声不敢再吭,将一张张钱叠在手中,每捡一张,他赵家帮的未来就少了一分。 …… 此时山中的赵江不知道家里的闹剧。 赵江抬头看了眼变黑的天色,把着膝盖对向登峰说:“登峰,咱俩歇会儿。走到上面再唤不回狗,咱就回邱爷的窝棚了。” 山里雪厚,哪怕是向登峰现在也累得够呛。 两人从午后追到现在,根据赵江说的抄近路,能瞅到狗和炮卵子战斗的痕迹,却始终听不到狗声。 直线距离并不长,能知道是不停在这片山场打转,就是不知现在搁哪儿。 赵江跟着向登峰踏出的脚印走,抬起56半冲天打了一枪,给周遭的野兽喝退。 而此时,与两人隔了一座山的河套边上,一猪三狗战得正酣。 狗帮从赵江身边奔出后,逮着这头炮卵子就干。 趁着野猪一个停顿,小牛往炮卵子屁股后面绕,它急忙转身迎头朝着小牛。 而黑妞绕了个圈蹿出去,迎头冲着野猪咬住它的猪鼻子就往下一闷! 大青龙刚开口还比较兴奋,见野猪的脑袋埋在雪里,窜上去咬住它的右边肩膀,死命地甩动脑袋。 这头野猪体重在三百斤往上,并非黑妞能够定住的。 黑妞不过一咬,见野猪的前腿迈动当即松口退到后边。 可大青龙反应不过来,野猪脑袋仰起嘶鸣一声,先往左一甩,再朝大青龙那边一带。 感受着呼啸的风声,大青龙知道不好,可它已经来不及躲闪。 它跳起来,在空中强行拧过身子,却还是挨了炮卵子重重的一击。 “嘭!” 大青龙被野猪抽中,在空中发出惊叫,砸到了旁的雪地上。 这头炮卵子獠牙略弯,带点儿岔子,就挑到了大青龙的身上。 野猪和狗战斗时有个有意思的现象,狗咬住的野猪哪里,往往就会在哪儿受伤。 刚才大青龙咬死的炮卵子右边肩膀,所以这一击也落到了它的右肩上,挑出了一个血洞! 大青龙从雪里翻出来,抖了抖身子。 那头炮卵子喷着白气儿,前蹄在雪里划拉。 冬天气温冷,大青龙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却没有流出太多的血,很快糊住冻僵。 要是有胆小的狗,受此生死一击,已经没了斗志。 可大青龙感受着肩上的痛楚,登时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一双眼直接就红了,翻起上唇呲牙,发出凶狠的叫声! 大炮卵子一击得逞,低着头就冲大青龙冲来,而大青龙不逃反迎,两者对冲! 就在要对撞的时候,大青龙一个错身,跑到了炮卵子的身后。 炮卵子把头往上一挑落了空,而大青龙则咬住了它的耳朵。 黑妞此时同样挂耳,大青龙近乎是感受着最能吃到力的方式,将身子贴紧野猪身子,将它往后拽。 两条狗加一起两百多斤,让炮卵子也是一个踉跄。 趁他被制住,小牛狗牙一翻,钉上了那双大篮子! 炮卵子发出痛苦的喊叫,后腿一抖,脊背上的鬃毛根根炸立,整个后遒提起来,靠身大力不亏给挂住的狗甩开。 它感觉这帮狗有些不对劲,无心恋战,不顾狗帮的吼叫绝尘而去。 三条狗追着野猪,且战且跑,始终没能定下死窝来。 前面也说过,三百斤以上的野猪,想靠狗定住十分困难。 加上赵江家三条狗都没吃饱,奔波战斗如此久,已经很累了。 在炮卵子又一次硬逃出包围圈后,狗帮都听到了赵江的枪声。 但赵江没想到的是,杀起性的不是小牛和黑妞。 大青龙的肚子扁下去,眼里都冒血丝,喘着粗气继续冲炮卵子追去! 大青龙边跑,还不停叫唤! 原本已经要转身的小牛和黑妞,听到同伴的叫声精神一震。 脚在雪里顿了下,两条狗就追着大青龙跑了出去。 这顿追撵的,三条狗和炮卵子就到了冰面上。 此刻无论是狗帮还是炮卵子,都大喘着粗气,没有多余的力气。 夜色中,三条狗身体滚烫,眸子亮着和迎面的炮卵子对视。 特别是大青龙,累得呲牙叫的时候嘴两侧口水都往下流。 这头炮卵子早上起床到现在,除了中间得空放过水,一点空隙都没有,一口秋子都没嚼到。 野猪知道这帮狗是不打算放过它了,便准备在这儿进行殊死一战。 “汪!”大青龙吠着就冲上去,小牛和黑妞撒开,也从其他方向朝炮卵子扑去。 这冰面有些滑,却没有减缓它们的速度半分。 “嘭!” 枪声随山风传到这边的时候已经微不可闻。 赵江把枪一收,冲向登峰摇摇头:“走吧,明早再来找。” 出发时也没想到要在山里过夜,两人都没带手电筒,就近砍了松明子点燃踏雪而行。 松明子带有浓郁的油脂气息,烧出来黑烟滚滚,熏得两人眯眼。 夜晚的大山并不安静。 呜呜呜嗷的是风吹过,哗啦啦是树枝随风摇晃,还有狍子叫与夜枭的叫声混在一起,十分瘆人。 赵江和向登峰说话放枪,弄出人声,走的两个林班之间的夹心,再顺着去往邱二窝棚处。 在快走到地方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阵哗啦啦的声响,似有活物在林中穿行。 “不对!”赵江眉头一紧,按住想要出声的向登峰,肩膀一抖送下56半。 枪把子紧紧靠住肩膀,赵江眼睛在枪星中跳动,食指一扣就搂了一枪! 第192章 邱爷下山 “嗷哦嗷哦……” “哦呜呜呜……” 夜晚狍群与夜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混杂风吹枝条的刷拉和枝条相碰的嘎嘎声交在一起。 “嘭!” 黑暗的林中一抹耀眼的火光乍现,炸开的枪响惊起了一群飞鸟,林中扑朔声不断,枪声在山场回荡,随风声飘散。 枪声落下,借着星光,前方影影绰绰似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下,然后响起身体刮蹭枝条地蔓的声响,渐渐消失。 赵江放下56半,从枪把子摩挲到枪管,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子弹射出的方向。 虽然看不清切,但打枪的人能有感觉。 赵江知道这枪没打中。 “江哥,你打的啥呢?”向登峰问,端着挂管枪警戒着。 赵江把手一挥,“赶紧走!”说完便往邱二的窝棚跑。 向登峰一愣,不知道赵江为何听着如此紧张,瞬间锁着眉头跟上。 赵江听着胸膛里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正常来说,这么近的距离放枪,邱二听到了该出来才对,可窝棚处却没动静。 到了门前,赵江顾不上打招呼便推开了门。 “汪汪!” 赵江一扫,屋里灯亮着,小花卧在炕下,却不见邱二的身影。 赵江心一沉,忙关上门返身出屋,摆手示意向登峰跟紧自己,冲黑压压的林子大喊:“邱爷!邱爷!” 向登峰也察觉到情况不对了,扯开嗓子大吼:“邱爷,你搁哪儿呢?” 两人顺着窝棚前踩踏出来的道往上走了一段,边走边叫唤。 过了四五分钟,前方有个人影走出来。 赵江和向登峰都是“啪”得端起枪来指着,也不说话。 对面的人脚步没停,走到近处一停,明显一怔后问道:“赵小?向小?是你们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江长呼了一口气,放下枪,也给向登峰的枪管子按下。 他跑到邱二那边,就见他满脸诧异:“你俩干啥呢?我去上个茅司就听到枪响,我提起裤子就过来了。” 赵江看了眼邱二:“邱爷,你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儿啊?”邱二一笑,被赵江逗乐了。 可赵江此刻却没开玩笑的心情,把住邱二的胳膊拉住他往窝棚走:“咱回去说。” 邱二老山狗子,又是小脸,要是别人这么拽他早不干了。 可被赵江搀着,邱二只是嘟囔了几句:“弄啥啊。”还是顺着听顺着赵江的脚步。 进了窝棚,赵江又往左右看了看,抬起枪口冲来时看见身影的方向又放了一枪。 把门一掩,隔绝了最后一丝冷风,窝棚里暖和的,混着泥土、火药味和枪油味还有臭脚丫味。 身上的大棉猴就穿不住,赵江和向登峰把衣服一脱,坐到炕边上。 “邱爷,你给我倒杯热乎的。”赵江刚才真是有些心焦,现在只感觉嗓子渴得不行。 “诶。”邱二点点头,倒了杯热乎的,瞧了眼赵江,又混了些冷的递过去。 这水成了温乎的,赵江端起杯子仰头就喝,喉结咕嘟咕嘟的上下。 邱二大小眼,轻轻昂首疑惑地盯着向登峰,后者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赵江一口气儿把水喝完,邱二想拿过杯子再倒一杯,却被赵江按住了。 “邱爷,你这段时间有没有觉得自个儿窝棚有啥不对劲的?”赵江问道,“比如回来后感觉东西被翻过,或者老觉得有人盯着你?” 他环视窝棚内的三面墙,上面挂着的都是邱二淘弄的绷直晒干的鹿枪。 还有那装满东西的柜子,装着老爷子一年到头从山上整下来的山财。 这些加起来,在这年头可是能值不少钱的。 只是邱二到这岁数,除了喝酒没别的啥爱好,弄到山货也就存着,换些日常生活用品就完了。 “你这话问的。”邱二皱起眉毛,“我搁这儿住多少年了都,能有啥不对劲的?” 他手冲外面一指,“你说这些跑山的,谁不知道二秋岭是我的压的窝棚?谁敢来惹我啊?” 邱二说的这也是 山规。 只要一片山场有人住下了窝棚,其他山狗子识相的就不会来这边下夹子溜套子,打围的也不会来找不痛快。 换句话说,人家都住到山里这片来了,在屯里活不下去了。 山那么大,你就非得到这儿来吗? 赵江摇摇头,认真地说:“邱爷,我认真的,你好好想想。” 见赵江如此认真,老爷子倒也给面子,邱二眯起眼,低头想了阵。 “啊。别的没有,有天我下完夹子回来,看到屋前的雪好像被翻过。但我不太记事,没当回事,屋里的东西倒没丢过。”邱二说。 那雪里埋的是邱二冻住的肉,也是没少。 “什么时候的事儿?”赵江问。 邱二把着手指头:“大差不差滴……有小半拉月了吧。” “嗯。”赵江听了点点头,想了会儿,说道:“邱爷,你这段时间小心点儿。” 说完,赵江还是觉得不妥,“要不明天等我们找完狗,你收拾下,跟我们一起下山吧,到我家住一阵行不?” 一听这话,邱二顿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喝道:“我不去!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去你家住干啥啊?” 山狗子都性,脾气不好,不想跟人有来往才跑山里来住图自在,哪愿意去麻烦别人。 而且邱二还怕自己不习惯,光是听到脑子就大,心里有些怕。 赵江缠着的绑腿拴了一天,脚发酸,现在闷得慌,解开鞋带子将绑腿往胳膊上绕。 他也没硬逼着邱二,这种老爷子都是吃软不吃硬。 “邱爷,刚才我俩上来的时候,瞅见有人在你窝棚外面来回地打转。”赵江缓缓说,“那样子,瞅着不能是好人。” “那是个人啊?”向登峰惊道。 “嗯。”赵江点点头,“我看他样子,手里还拿着家伙什么,想进窝棚的样子。” 大半夜的,在山里迷了道想借宿的话,按山规直接进窝棚就是了。 别管有没有人,都能拿吃喝对付一顿,在这儿住一宿到天明再回家,何必鬼鬼祟祟的呢? 知道那人没有好心思,也大概知道是谁,赵江才抄起就是一枪。 晚上视线不好距离远,加上他担心邱二安危才打歪了。 想到那天跟黑瞎子一起跌下山崖,发现的那些厚重棉衣和帽子,向登峰直感觉一股凉意从脊背爬上天灵盖。 说完,赵江深深地看了眼邱二。 “有人在我屋外转?”邱二“噌”得就站起来,拿住挂在墙上的16号老枪吼道:“特么他敢来惹我,我一枪给他崩了!” “邱爷,那你要是来不及拿枪呢?”赵江问。 邱二一步蹿到炕东边,一把掀开枕头,拽起压在下面的侵刀,用力往空中一刺:“我给那犊子劈了!” 他气得眼睛一大一小,吹胡子瞪眼的:“我没人惦记,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对!我活够本了不亏!jB潦倒的惹到我头上来了!” 邱二的声音有些大,给小花都吓到了,汪汪直叫。 眼见邱二剑拔弩张的,赵江叹了口气。 他一气儿串这么多词儿,胸膛迅速起伏着喘气。 “来。”赵江起身拉住他,半推半就让他坐到自个儿身旁。 “赵小,你别劝我!”邱二还横着眉毛呢。 赵江轻拍了下邱二的后背:“邱爷,瞧你话说的。我知道你不能怕啊,他真来了也就是被你剁的份儿。” “是不?”赵江冲向登峰抬头。 向登峰想着不是要劝邱二嘛,怎么还顺着他说话呢,但略微一怔后也是忙点头。 “哼。那还说啥?”邱二重重地一出气,把刀放到了旁边,“向小,水递来,这给我气的。” 赵江等他喝完水,说道:“邱爷,咱都知道他在你面前不是个儿。我的意思是,为了他这种人,不值当啊。那命贱的就是牲口,咱没必要和他比啊。” 见邱二还锁着眉头,赵江画话锋一转:“而且邱爷,谁说你没人惦记呢?我和登峰都惦记着你呢。” “啊。”赵江这样说,邱二一下心头一触,咔巴咔巴着眼,给整得不会了。 赵江趁热打铁:“说好了下回要给你带酒呢,咱在这儿一块儿喝,不然那些好酒不是白瞎了吗?” 赵江冲这窝棚,还有墙上的鹿枪一指:“咱不怕他,但万一啊,我是说万一你要是出了啥事儿。这好地方,还有辛苦掏弄的这些东西不都便宜别人了吗?” 谁知邱二一听他这样说,当即起身就要去摘挂墙上用弓绷着的鹿枪:“对,赵小,这些你们都拿上!” “嗷哟我。”赵江笑了,这老头子真倔,给他按下来。 他顿了顿说道:“邱爷,上回来找你弄鲜枪的时候,我不还没说亲家的吗?” “嗯呐。”邱二点头。 “现在正商量着上门的日子呢。”赵江一笑。 “哎呀!”邱二也笑了,“哪家大闺女啊?” “鹿鸣屯的石家,他爸是林场的石关明。”赵江说。 说林场邱二不太清楚,他皱着眉头:“石家……他二大爷是不是以前下缠炸子杀黑瞎子,完没死透,给他脑瓜咬嘎吱蹦了?” 赵江回头瞧向登峰,后者点点头:“是有这回事儿!” “那我知道是谁了。小前我还抱过石关明呢,他闺女都要说亲家了啊。”邱二也不知道想到啥,把头一垂。 “对啊邱爷,估摸着快的话明年就要办事儿了,咋滴你也要来喝杯酒啊。”赵江赶忙趁热打铁。 “那是!”邱二连忙点头。 赵江一把抓住邱二的手,“那明天就跟我们回家住一阵得了!” 邱二张着嘴,想怎么又绕到这儿来了? “能行吗?”邱二也是有些动摇。 “能行!”赵江二话不说,“你就搁我家,我妈指定给大爷你做好吃的。完没事溜达下,然后乐意再回来就成了。” 王桂心善,赵江不用想就知道他妈能答应。 至于他爸赵山,看上去严肃的半天憋不出句好话来,其实也是很好相处,绝对不会有啥意见。 有意见也得被王桂压住。 赵江一笑:“邱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爸老有意思了!你们指定能聊到一块儿去!” “是吗?”邱二皱了下眉毛,“那我这窝棚就空着啦?” 邱二是担心自个儿被抢地盘。 一个窝棚要是长时间没人住的话,只要有新的人搬进来,那这块儿山场相当于以后就是他的了。 “不怕!”赵江手往炕上一方,“我来住着!” “嗯?”邱二急了,“那不成啊!我不成你更不成啊,不行!” 赵江一拍手上的56半,“邱爷,你放心吧。我和登峰一块儿,两人不能有事儿。我你还信不过吗?” 在山下很多事情还不好办,既然那人冲着邱二来的,正好省了赵江找人的功夫,还能把他怎么得到开山钥匙给问出来。 反正赵江不信那兄弟俩有抬棒槌的本事。 邱二看看他,又瞧瞧向登峰,迟疑着没有说话。 “就这么定了!”赵江拍了下肚皮,“邱爷,还有没有啥吃的呀,追狗给我俩饿的。” 一听俩小的饿了,邱二马上从炕上下来:“有,咋没有呢?我这窝棚里啥都不缺!” “我给你们烀肘子吃。”邱二往屋外走,“那狗还没找回来呢?” 赵江摇摇头,“明儿起早还得去追。不管咋滴,小牛肯定不会丢山里。” “行。”邱二砸吧砸吧嘴,“剩的那两条狗也不错。” 邱二提着化好的肘子肉走到外面,锅里只加花椒和盐来煮,给肘子都煮到脱骨。 等好了后,邱二把累得躺炕上睡着的两人叫醒,招呼吃饭。 肘子烀得软烂,用筷子夹起来就蘸着蒜泥来吃。 邱二这窝棚下面铺了石龙,暖和得很。 一口肘子肉带着蒜香,湿润着进入口腔,再来上一口辛辣的白酒火辣辣的下肚。 原本两人走山路腿都跟灌铅似的,这下就挺解乏。 邱二吃不下,就陪着两人说话喝酒。 赵江一看,老爷子剩的酒确实不多了,怪不得念叨着。 想着第二天要早起,两人也没喝多,有点儿晕乎的就停了。 用烧好的水洗了脚,三人就躺炕上睡觉,很快窝棚里就响起鼾声一片。 第193章 全是伤员 赵江醒来的时候,炕上已经没人了。 他伸了个懒腰,穿好行头翻身下炕,推门出屋。 “哥,你起来了啊。”向登峰在帮着邱二割肉。 “来吃饭。”邱二一指,“喝点糊涂粥。” “江哥,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先起来吃了。”向登峰笑着说。 早饭邱二整得也简单,就着昨晚没吃完的肘子肉配粥。 冬日的林子里银装素裹,赵江打了个哆嗦,吹着冷风稀里哗啦干了两碗。 吃好后,赵江把碗筷一搁嘴一抹:“邱爷,那你收拾下,看有啥东西要带着下山,那些日常用的杂不用带,到我家都有。等我俩牵狗回来就回屯。” “这啊……”邱二皱着眉头,犹豫不决的样子。 赵江说道:“邱爷,你也别纠结了。你就当下山玩一趟,等我俩把你这边收拾好,再搬上来就行了。要是回屯住的舒服,那干脆别上来了!” 凭赵家和梁晓民的关心,邱二想在福林屯安家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因为福林屯属于林场家属区,想盖房子的话得是林场的员工才能批条子。但邱二真想住下来也不是没办法,可以买别家的房子,现在老房的价格差不多两百,好点儿的往上点,大差不差。 “那我还是要回来!”邱二连忙摇头。 原本说住一段时间他都犹豫,一听赵江让他搬家就不争了。 “到时候再看吧!”赵江笑道,“现在屯里跟你以前不一样了,没那么多糟心事。” 邱二没说话摆摆手,回身继续割肉。 “走。”赵江一挥手,和向登峰往丢狗的地方去。 距离那坡还有一二里地,赵江就冲天开枪。 等他们走到昨天小花跑来的地方,就听见右边沟塘子下面传来狗叫。 “汪汪!” 狗回来了! 赵江心头一喜,扭过头就看到两抹黑影,狂奔扬起积雪,一前一后地朝他奔来。 小牛不停地叫着,激动地近乎于撞地扑到赵江身上,小百斤的重量给他带的一个趔子,差点儿整摔。 “哟哟!”赵江笑着,蹲下来把住小牛的脖子前后来回摩挲。 小牛的前腿兴奋地在他身上不停扒拉,使劲儿地把脑袋凑过来,想用舌头去舔他的脸,赵江只好把身体往后掣。 赵江也没空着黑妞,见它不吱声地蹲在一旁,就一把给它搂过来,一手一狗安抚情绪。 黑妞虽然没咋吭声,可尾巴还是一摇一摇的。 向登峰站在一旁,瞅出不对来了,皱眉说道:“江哥,咱家狗身上都有伤呢。” 赵江听了,忙检查起来,小牛和黑妞身上都不同程度挂了伤。 不深,都是皮外伤,已经被血冻住了不流血。 冲痕子来看,就是跟炮卵子拉扯时造成的。 这都不碍事,估摸着要是没注意到,过几天它们自个儿都好了。 但赵江还是让向登峰把去痛片磨成的粉递来,撒在伤口上,用绷带缠好。 他一个大男人,没咋干过这种精细活,手法自然不算太好。 两条大黑狗身上东一圈西一圈地绕上白绷带,瞅着跟伤员似的滑稽。 整完后,赵江把装去痛粉的小瓶子和绷带一收,拍拍手站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挠挠脑袋,“咋总感觉忘了啥事儿呢?登峰?” 向登峰一怔,看向小牛和黑妞:“啥事?咱狗不是都……” 说到这儿,他停住和赵江互相一望,齐声喊道:“大青龙呢?!” 真不怪赵江忘了,就领过大青龙上山一两回,昨晚喝了酒睡一觉起来,刚见到两条狗高兴得一时没想起来。 “坏了!”赵江拔腿就往下奔,而两条狗见他动了,跑起来将他赶超在前边带路。 与此同时,在这面坡下的冰面上,一头三百多斤的硕大炮卵子侧躺在上,旁边有个身影窝在野猪肚子那侧,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知道主人来了,小牛和黑妞往外奔的时候,大青龙也想跑出去。 可它没走几步,就又转头回来,然后又跑出去,整了好几个来回,现在听着上头 的人声,更是急得仰起脖子汪汪直叫。 不是它不想赵江,而是大青龙要守护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猎物! 这些肉都是他主人的,什么山牲口和别的人都不能碰。 昨晚三条狗和这头炮卵子在冰面上血战,双方本就没多少体力,战起来更是不留余力。 到最后,狗帮和炮卵子都杀红了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三条狗身上都挂了彩,特别是大青龙,大大小小的伤口到处都是,肩膀上有一条长长划拉开的口子,粉嫩的血肉暴露在冷风中,两边的肉外翻,血还凝在毛上沾得一绺一绺冻僵了。 反观炮卵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耳朵被狗咬得豁缺开口,哈拉巴处的活肉烂得不成样子,还有那被扯拽得偏位往下的卵包。 冰面浑浊,谈不上纯净,却还是泛着些星光。 晃的那片的光亮就照到了大青龙浑的皮毛上,它一个猛子朝炮卵子冲去。 野猪喷着白气,将头一甩,獠牙尖子对着大青龙的喉咙就甩过去。 这杀招要是中了,大青龙马上就得喷血如泉涌卧在这冰面上抽搐。 可大青龙步子一退,炮卵子右侧的獠牙就甩了空。 这就是打围的狗,只有在战斗中,实实在在的受了伤口才能有成进。 它之前吃过亏了,又看到小牛和黑妞是如何和野猪缠斗的,有头狗的作用领着,慢慢尝试着就学会了。 大青龙一顿一停,撒地就钉上了炮卵子的右耳,猛地往下一带。 这冰面有些滑,站不住脚吃力,大青龙后脚蹲下,以屁股挨着冰面的方式将野猪往后扯。 炮卵子耳朵被扯着,脑袋往右边带,挪到步子跟大青龙打转,试图低下脑袋去挑大青龙。 “汪汪!” 前后侧都响起狗叫,大青龙可不是单打独斗,俩大哥黑妞和小牛分别钉上了猪嘴和卵包。 炮卵子后门跟火烧一样,脑袋又被按住,三条狗加一起三百多斤的重量跟它体重大差不差,晃着头也挣脱不开。 滴水未进,一口没得吃的炮卵子和狗帮缠斗一天,已经没了多少剩下的力气。 最后这头炮卵子干脆是被累死的,腿一晃“嘭”得砸倒在冰面上。 这一倒,就起不来了。 它也放弃了念头,被狗咬着也不动弹了。 三条狗都是下了死口,红着眼睛继续钉着,等炮卵子没了出气儿后还甩着脑袋,过了小一刻才松开。 狗帮都累得够呛,也不怕冷了,趴在冰面上就伸出舌头大喘气,口水顺着嘴两侧往下淌,直冒热气儿。 因为太累,它们都没往野猪身上撒狠劲儿。 倒是没有狗来吃炮卵子的肉,一是太累了狗吃不下,二是打围的狗赵江不分肉它们不会动。 喘过一口气后,小牛和黑妞都慢慢走开,去找了窝风处休息。 唯有大青龙,担心炮卵子肉被其他东西贪便宜,半步不离,就借着炮卵子身躯,硬挨了一晚上的冷风,吹得被血混的毛都硬了,整条狗无比潦草。 如今见同伴带着赵江奔来,大青龙刷得就立起来,摇着尾巴狂叫,叫声中既有委屈,也有炫耀的邀功的情绪,非得要赵江好好夸它一番。 赵江顺着雪坡往下跑,越看越是心惊。 这整面的坡上雪都被踏平了,滑溜溜的,都是狗帮和野猪战斗在这片溜出来的。 还能时不时看到撒在雪上星星点点的红血,等到了冰面上更盛,几步就能瞧见粉状的血渣子。 哪怕心里有预料,看到这头三百斤往上的炮卵子赵江也是心头一惊。 野猪侧躺着,一边的挑岔子獠牙朝天,一双蒙了白雾的猪眼瞪着前方,赵江甚至能感受到它的疲惫和不甘。 那身上可以说是没一块好肉,到处是自家狗帮留下的咬伤,鬃毛东倒西歪,早没了那种炸立的威风。 赵江只一眼顾不上细瞧,赶紧把住大青龙检查起来,看得很是心疼。 别管猎狗打围时候多狠,在主人面前就跟小孩似的,大青龙呜呜地叫着。 “好狗!好狗!”赵江抱住大青龙使劲在怀里搂,知道它算是彻底开口了。 大青 龙要是硬干的话自己就得捧着它去找松树了。 赵江把去痛片磨成的粉倒在那大青龙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给它疼得呲牙咧嘴,腿都在抖动。 但赵江不断安抚,大青龙尽管颤动却也没抗拒,任赵江撒好后缠了绷带。 “回去得挂消炎水。”赵江想着,别的人家可能舍不得给狗花钱,畜牲就是畜牲,但在赵家对打围的狗感情上不一样。 这下就成了三条缠白绷带的伤员狗在他面前蹦跶了。 看着它们三扁下去的肚子,赵江招呼道:“登峰,赶紧喂狗!” “好。”登峰拔出侵刀就走上去划拉着开膛破肚。 这炮卵子死后过了一夜,肉早都冻僵了。 滚烫的血闷在肉里,铁定臭膛了,肉本来就硬和柴,赵江也没打算吃。 但这么多肉搁山里浪费了,就拖回去分给那些家里吃口肉都困难的人家。 有口肉吃他们就会很开心,根本不会嫌弃味道和口感。 看着等在一边吃肉的狗帮,赵江还是维持原来的想法:“登峰,我估摸着就是小牛杀起性来,给咱狗帮带出去干仗了。” 向登峰看了一眼,点点头:“我估摸也是。” 现在的大青龙看不出一点昨夜的狠劲儿,只有馋劲儿。 “来。” 赵江还是将狗最喜欢的猪心分为三份,分给三条狗。 别管大青龙是不是头狗,这是它受了伤的优待,狗只要吃到肉就不怕受伤,吃得香干得就狠。 但心过了后口感最好的肝,赵江就紧着两条黑狗喂了。 然后是猪肺,被他送到大青龙嘴边。 肝乎的口感比起猪心差了一大截,肺又差肝一大截。 其实按照昨夜的实际情况来看,大青龙聚群又领头,合该是头狗的待遇。 但赵江和向登峰都没看出来,只把这平时它吃不到的猪心当做受伤的安慰,而不是实力的认可,就跟哄孩子一样。 见狗帮吃完了又舔着嘴唇眼巴巴瞧着,赵江把手一挥:“登峰,割野猪肚子上的囔囔踹来喂。” “好勒哥。” 看到向登峰在肚子上下刀,三条狗可高兴了。 向登峰切了巴掌大,一指厚带油的肉片下来,一片片分给狗帮。 等它们都吃饱后,他才把侵刀往雪里反复插了插收好,然后在雪里使劲搓手。 赵江递给他一根烟,兄弟俩望着大晴空静静抽完后掏出绳子,拴在炮卵子腿上一人一边拖着走。 吃饱了肉,三条伤员狗都是懒洋洋的,也不跑远,慢慢踱在俩人前边东闻西嗅。 这也是为啥进山时候狗不能吃饱,吃饱了打围的积极性就不高。 等把炮卵子拖到了邱二的窝棚,把绳子一松,两人就进屋喝水。 此时邱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东西不多,就一个三角兜子装了他要带下山的行当。 “狗找回来了?”邱二问,走出去看。 “嗯,干了场硬仗呢。”赵江笑道。 邱二一看那三条缠得满满当当的狗,又看到那头炮卵子,不禁连连点头:“这猪得三百朝上了,狗能干下来不容易。”三百多斤的狗,一般都是要靠猎人枪来定的。 “邱爷,你东西都收拾好了?”赵江问。 昨天溜套子打了两头黄毛子,一头老母猪,加上今儿的炮卵子就是四头猪,靠拖的话肯定不行。 赵江就打算去楞场找他爸的徒弟代源,让他帮忙借个爬犁过来,赶趟的话还能搁家吃上午饭。 “收拾好了!”邱二看着那三角兜子里的东西,“你不要住我窝棚吗?那我那些玩意儿也没啥好带的。” 邱二放心俩小的,家当啥的也没挪窝,墙上鹿枪也没动,只带了些生活用品和他那把16号枪。 “行。”赵江点点头,“我去借个爬犁过来,咱一趟地给野猪拖回去。” “费那劲干啥?”邱二说道,“冻外头你俩在山上吃呗。” 赵江笑着摇摇头:“吃不得那么多!而且邱爷,我答应了我妈给她打头黄毛子回去。” 邱二一怔,“你家上山打围还点菜啊?” 老爷 子这说话有意思,把赵江和向登峰都弄笑了。 “呵呵。”赵江笑道:“邱爷,你再歇会儿吧,我去楞场。” 邱二冲他摆摆手。 赵江回头问向登峰:“你歇着不?” 向登峰几步跑来:“哥,我和你一道。” “行。”赵江对邱二说:“邱爷,你把这些狗拴一下,我怕它们又奔出去了。” “好。”邱二点点头,狗都懂事,知道是熟人,见老爷子拿绳子过来也没抗拒,被他拴在窝棚旁。 大青龙昨晚冷风吹着没睡踏实,现在一趴着,眼皮一抬一抬的就睡着了。 第194章 挺大派啊 穿过一片皆伐林,再顺着积柴道一直往上走,赵江和向登峰就来到楞场大门前。 正值冬运大生产,这里人来人往,一片忙碌的景象。套户们两两搭伙一组,往往一个是油锯手,一个赶爬犁,正不断有人吆喝着爬犁将木头卸在楞场里。 他们拉下来木头,由林场派下来的检尺员测量后记账,再由归楞组码好堆,多跑一趟就能多赚一笔钱,所以都很赶时间。 进了楞场的大门,左右有两个窝棚,一个是看大门的,还有个是伙夫,就是负责做饭人住的地方。 正对大门南北面有俩长排的房子,里面都是大通铺,这就是起早贪黑赚辛苦钱套户们住的地方。 赵江四处张望,就瞧见了拿着尖勾子招呼人干活的代源。 赵山升职成到装备处后,就把小组长的位置交到了大徒弟代源手里。他刚上任,浑身干劲儿满满。 正此时,在木头堆旁另起的一个窝棚处走出来一个穿黑袄子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 他就是和林场签合同,包下楞场的把头彭一兵。这年头能当把头的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条件也不能差,另起的窝棚在楞场中也是条件最好的。 见有俩生面孔站在那儿,彭一兵先是一愣,微微眯眼后露出惊奇的神色。 没等赵江挥手冲代源打招呼,彭一兵就快步走来,伸出手,笑着说道:“赵江?” “诶。”赵江应了,跟他握了握手。 彭一兵松开后从兜里拽出一盒花团,散给赵江和向登峰,“来,爷们儿。” 他自个儿笑盈盈地解释了:“誓师大会时候我挤到老虎跟前儿,瞅到过你一眼,刚才就觉着像。这个楞场是我包的,我叫彭一兵。” “彭大哥。”赵江和向登峰重新喊了声。 向登峰听了把头的话,心里有些自豪,他江哥真是出名了。 “哈哈。”赵江笑着,彭一兵给他的第一感觉是比较真诚,很好相处,他抬起拿烟的手一抬介绍道:“这是我兄弟,向登峰。” “我知道!”彭一兵说道:“我一见这大高个就知道是你兄弟,我听代源讲过你们打围的事儿。” 向登峰一米九的大高个,描述外形特征确实省事儿。 “呵呵……”向登峰突然发出低沉的笑声,脸上的得意之情更浓,给赵江和彭一兵都听怔了下,讨了赵江轻轻的一捶打。 “到我窝棚坐坐?”彭一兵发出邀请。 赵江感觉这人可交,但今天确实不赶趟,摇摇头说道:“改天的吧彭叔,我找代大哥有事。” “啊。”彭一兵吐出一口烟,“啥事爷们儿,能行我就给你办了。” 整个楞场的套户都是他雇的,赵江真有啥彭一兵也都能使唤动,顺嘴的事儿,要是赵江不开口就无所谓。 赵江一想,借爬犁的话还真是彭一兵说话更好使。自己麻烦代源他肯定不会拒绝,但那些套户赶趟赚钱,还得欠别人人情。 “我和我兄弟在山上打了几头猪,想找人借个爬犁,一趟地运回屯里。”赵江说,“一来一回估计也得要四五个小时。” “我说啥事儿呢!”彭一兵一笑,“不用去麻烦代组,你瞧他忙得焦。我给你喊人套个车,就给猪运回去了。”他这话说的也中听。 说罢,彭一兵就摆手冲一人喊:“老方,你过来下!” “来了!。” 被唤作老方的瘦削男人走过来,彭一兵说道:“老方啊,你受个累,帮忙把这俩爷们儿打的野猪运回他们屯。你这一来一回耽搁了,我算你这组上午拉了两趟,跟昨儿记一样的钱。” 这笔钱当然就不是林场出,而是彭一方自己掏腰包。 赵江听了,不禁又看了他一眼。一般把头喊套户干这些事,不用给钱人也会做,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乐意。但彭一兵不让人白忙活,直接自己补钱,就挺敞亮。 去拉锯放树打枝条再运回楞场,可没有运野猪轻松,能得钱不说赵江也多少能给他分点肉,老方听了马上答应。 “行,你要休息下喝口水啥的就赶紧去吧。”想到老方刚回来一趟,彭一方说,“完你就跟着俩爷们儿走。” “好。 ”老方笑呵呵地就回窝棚,抓紧休息会儿。 “能等会儿?”彭一方问道。 “那咋不能呢?”赵江笑道,对这人的印象更好了。 如果是装的人,最多做到对他演戏,不能如此自然考虑手下的套户,说明平常彭一兵平常就是这样跟套户们相处的。 “江儿,你们咋来了?”代源听见这边人声,拿着干活的家伙什就走过来,他估摸着赵江来楞场是找他有事。 “进来说。”彭一兵带着他们进了把头窝棚。 窝棚里暖和和的,收拾得干净,没跟邱二老山狗子一样有脚丫子味儿。 赵江说了几句后,代源也明白是咋回事了,点点头:“他在这儿说话确实比我好使。是不,彭把头?” “呵呵,来吃苹果。”彭一兵拿出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五个大苹果,用水涮洗后交到他们手里。 冬天想弄这玩意儿不容易,赵江咬了一口脆甜的。 赵江想着,彭一兵是不是有事儿想找他帮忙才这么客气。 聊天聊着聊着他就听明白了,彭一兵还真没事儿找他,只是他平常也好打围。 在打围人中,嘴上谁都不服气谁,但赵江打下了老虎,任谁都没二话说,不服不行。 “赵江,你哪天得空了,也领我一起上山转转。”彭一兵也在磕苹果,他舔舔嘴唇说道。 楞场刚聚人的时候真是不得闲轱辘转,正常运转起来后事情就少些,他只需要每晚上跟各个套户对完当天账就行。 还有他弟帮忙守着,忙到现在的彭一兵是手痒痒心也痒痒了。 都明白打围那种瘾,赵江笑着挥手:“行啊彭大哥。” 正好之后他要在邱二窝棚住段时间,哪天来找他上山溜溜都行。 楞场毕竟人多耳杂,赵江就没讲他要住邱二那儿蹲人的事。 代源看着赵江,几次想开口说话,看了眼彭一兵还是忍住了。 昨天,他师傅赵山刚那么宝贵地喂完狗崽子,结果晚上就匆匆忙忙地过来和麦乳精一道抱回家了。 而且赵山脸上还带着一条条抽出来的红印子。 师傅不说,代源知道他脾性也不敢问啊,但心里说不好奇是假的。 忍下冲动,代源喝了口热乎的水,将茶缸子往桌上一搁起身:“行,我继续去忙了。” 检尺技术员今儿虽然没来,但之前检好的木头堆在那儿,他们归愣的不使劲儿就越攒越多,不往林场运人套户辛苦钱也没着落,代源也正是有干劲时候。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进屋就喊:“哥!那犊子……” 看到屋里的人,彭一兵弟弟彭一军愣住了。 “咋了!咋咋呼呼的,说。”彭一兵说道。 “范立来了。”彭一军话出口,赵江就见彭一兵和代源都皱了下眉毛。 “行,兄弟,我得去迎人,就不坐了。”彭一兵起身说道,“你们好了直接找老方就行,他就在左边那屋里。” 刚才老方过来瞅了一眼,见他们在聊天,说了声后就回屋候着了。 和赵江、向登峰点点头后,彭一兵和他弟弟就快步跑了出去。 屋里剩下的三人走出去,站在门口望向楞场大门。 范立这名字赵江记得的,就是韩场长的秘书刘均让他上班后留意的人,那个故意刁难套户和归愣组的林场司机。 在林场,统计压着调度,调度压着检尺,检尺又压了归愣一头,愣场把头和套户还在下面,哪个都不能得罪。 代源抱着胳膊,冷冷地望着那从道上驶来的卡车。 卡车不停鸣着喇叭,惊得套户们的马儿叫,还得赶忙避开路让他。 卡车快进场的时候一喘,熄火堵在唯一的口子大门不动了。 那些想赶爬犁进来的套户只好停下来,眼巴巴等着,有气也不敢吱声,敢怒不敢言。 赵江看到彭一兵抬头,对着驾驶座满脸堆笑说话,应该是递过去一包没开封的烟。 又是说了会儿话,卡车才跟老牛喘气似地爬进来。 驾驶座的车门“啪”一下打开,范立从里面跳下来。 这人尖嘴猴腮的, 瞅着就不是啥好人。 他把没开封的烟揣进兜里,彭一兵只好又掏了包出来,抽出一根给范立点燃,这包也进了他兜里。 范立瞅到站把头窝棚旁的几人,目光在靠门而立的代源上一扫,然后上下瞅着赵江,望着他跟彭一兵说话。 “端好大的派头!”向登峰没好气地说了句。 “代哥,你怂他不?”赵江对着他目光,不拒反迎,轻轻昂起下巴问道。 “我怂他个jB蛋!”代源喝道。 赵江深深地看了他眼,代源到底是年轻气盛压不住气。 林场里调度毕竟压着归楞一头,对付这种人,就不能来硬的。 老方这时候从大通铺里走出来,瞧见那边站着的范立,对着地上吐了口沫子:“呸!这犊子又玩什么妖呢!” 那头的范立眯着眼,问道:“都谁啊那是?楞场可不能随随便便放人进,你们看大门的咋干事儿的?要是掉了东西,破坏生产,完不成定额,这责任你可担不起啊。” 一来就扣这么大帽子,彭一兵只能压着火气说道:“不会不会,那小伙子可是杨局亲手颁的奖状,把大爪子干下来的人。” “赵江?”范立试探性地一问。 “嗯呐!”彭一兵原本想着说出赵江的名字,能压住他消停一会儿。 谁知范立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他才不管赵江打围厉不厉害,别人怎么夸风头大也没用。 进了司机班,他就有办法给赵江上眼药。 冲性格来看,也能知道赵江的师傅看不惯范立平时行为,两人关系很不好。 范立也不看彭一兵,把手一甩直往把头窝棚走:“彭把头,你这儿有饭没?中午了,你们吃啥我随便对付口,完事儿好拉木头。” 这话真是含枪带炮。 彭一兵嘴角一扯,说随便对付口,那可不是真随便的。 哪顿不是好肉好菜供着,好酒自然也不能差,喝不完人范立还得揣回家。 彭一兵冲弟弟一挥手:“你赶紧让曾爷子准备!”说完便去追范立。 “好。”彭一军赶紧点头,就往伙夫的窝棚跑。 范立要进屋的时候,正和往大门走的赵江三人擦身。 赵江和范立的目光短暂相触,然后错身分开。 “爷们儿,我就不送啦,你们慢点儿。”彭一兵冲屋里抬抬手。 “彭哥,他这人没影响你们干活吧?”赵江问道。 彭一兵听了没说话,只是露出苦笑。 赵江一看心里就明白了,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这样说,彭一兵反而一愣,心里想着你知道了也没用啊。 但这话他没说,返身就赶紧进屋作陪,免得范立脸小又觉得受怠慢了。 跟代源告别,坐上老方的爬犁往邱二窝棚去的路上,向登峰回头望了下渐远的楞场,低声问:“哥,你想收拾那犊子啊?” “哼。”赵江也没答,“年后你就瞧着吧。” 有人作,就有人能治,总有机会,赵江包准给他整得服服帖帖的。 说把他工作戳脱不太容易,至少以后能老老实实工作,别折腾这些套户。 人家穿得袄子也破,吃得也不好,起早贪黑干活,赚点钱养家不容易,赵江很能感受到。 望着坐前边佝偻着腰的老方,赵江看到这些老实人被欺负心里就不舒坦。 赶着爬犁到了邱二的窝棚,两人下车给这两天打的野猪都拴在后面,累在一起,上面盖了层塑料布,跟邱二一块回福林屯。 狗就撒开自个儿走,它们都认识回家的路。 进了屯口,因为在楞场耽搁了会儿功夫,已经过了午饭点。 赵江主动招呼着屯里屯亲,一大伙人往他家去,能帮着扒肉。 路边李宏发正好看到喜气洋洋跟赵江说话的屯亲,在爬犁上露出一角的野猪,还有在前边撒欢跑动的大青龙、小牛四条狗,脸色越来越沉,拳头攥在一起。 他也瞅到了邱二,那老爷子撇了李宏发一眼。 等人群走远后,李宏发扭头就往家走。 邱二问道:“赵小,刚那谁啊?腿生得那么短呢?” 闻言,赵江和向登峰呵呵笑。 向登峰笑说道:“他们一家不仅腿短,心眼也小!” 说完,就跟赵江对视,为这儿只有他俩知道的事情露出笑容来。 第195章 被震住的邱二 “吁!” 伴随狗叫马鸣,一大帮人闹哄哄进了赵家院子。 王桂知道肯定是赵江打着肉回来了,把手里东西一放,赶紧端上提前备好的一盆家伙什走出去。 “儿子!”看到揭开的塑料布下露出的四头野猪,王桂面露笑意。 “诶。”等王桂把刀分给众人后,赵江走过来,冲站那儿的邱二微微抬头,简单解释了一番。 “这有啥!让老爷子住就是了。”王桂大手一挥,豪气满满,家里就不差这一口的。 看到自家三条狗缠满绷带的样子,王桂一惊,“这怎么弄的啊?” 她把住赵江的肩膀就左右看,“儿子,你没事吧?” “没事。”赵江笑道,冲那炮卵子一指:“咱家狗帮跟这头磕上了,我没开枪,就给干死了。” “这么行呢!”王桂惊道。 确定赵江浑身上下没毛病后,王桂走到邱二那儿去,笑着说道:“邱爷啊,你把东西啥的给赵江,就跟他睡一个屋。有啥差的你跟他说,让他去买。” 在山上冷清惯了,冷不丁这么多人,邱二还有些不习惯,忙点头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自个儿能搬动。啥都不差!” 说完又指着赵江笑说:“这孩子好。” 听到他夸自个儿儿子,王桂一笑,对赵江说:“行,你帮着收拾下,我先去忙啊邱爷。” 那么多人扒肉就是等着分肉呢,得有主人家在。 “你快去吧。”邱二说着挥手。 邱二先一趟进了屋,赵江和向登峰帮着把他剩下的东西搬进去,领着老方进屋喝热乎水。 原想让老方休息下,可他脖子一仰灌下一杯就冲外边一指:“我去帮着扒肉。” 赵江知道他是想多分点,不让他去的话他还不自在,也就没拦。 等帮邱二布置好,外面帮忙的屯亲也干好了活,按赵江说的,王桂都给他们拿了点儿炮卵子肉。 能吃肉就很不错了,不会有人嫌弃。 何况在分肉的时候,邱二还走出去,故意挺大声对王桂说:“这头黄毛子和炮卵子是你们的,剩下的老母猪和黄毛子你家小子给我了,不行分啊。” 说的时候吹胡子瞪眼的,别人一看就觉得这老头子不好惹。 等拿肉的屯亲走了后,邱二站赵江旁边,拍了他一下,轻声对王桂说:“大妹子,刚才人多我才那样说的。分给他们炮卵子,那肉有味儿,好吃的肉咱自家留着吃多好啊。” 王桂听了一乐,都说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这老爷子刚演的还挺真,差点把她都唬住了。 赵江倒没亏着老方,除去三四斤的炮卵子肉外,还给他割了些老母猪后大腿上的肉,用绳子系好交给他,老方脸上的笑都要咧到耳朵根上去了。 “方大哥,要不留下来吃晚饭?”王桂客气道。 “不用,不用!”老方一指赵江,“楞场忙着呢,他知道,我就先走了啊。” “行,那你慢点儿哈。”王桂笑说。 老方出了门,乐呵呵哼着歌赶爬犁,但他走的方向却是回自家屯里。 他家困难,这匹马相当于就是全部的财产,靠这个干些活挣钱,过节吃饺子能包点儿鸡蛋馅儿的就算开荤,一家人还喜气洋洋的。 这些肉他是舍不得拿回楞场自个儿吃的,要带回家,给媳妇和小女儿吃,然后赶紧回山上,到天黑还能跑上个一趟木头,能多挣点就多挣点。 他手提绳子,上下那么一提溜,感受着肉沉甸甸的重量,更开心了。 这些烀熟后,够家里正经吃好久了。老母猪肉好吃,要留到过年,能吃上一顿好的年关饭。 想到这儿,他驱鞭加快了马的速度,想早些到家让媳妇和女儿见着这肉。 回到赵家这边,王桂轻轻一拍赵江,对着东屋一指:“儿子,你爸帮你把马汇家的狗崽子拿回来了。” “啥?”赵江一愣,“我爸能把狗拿回家来?”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发展。 他爹难道不知道,这条狗崽子进了家门,就要姓另一个赵了吗?真是给他拿的?他咋那么不信呢? 赵江这样说,王桂也怔住:“你知道你 爸拿了狗啊?” 赵江心想,那咋不知道,他爹买狗的二十还在他兜里揣得热乎着呢。 但他没说,看狗心切,日思夜想的大头狗进财到了家中,快步进了东屋。 听着话的向登峰也兴冲冲地跟在他后面。 邱二在屋里坐不踏实,总想找些事干,原本也想跟在俩小的后面去看狗,却听见王桂问他。 “邱爷啊,你头回上咱家门,咱做好吃的。你看看喜欢吃啥。”王桂说道,她自己眼睛都亮了。 每天吃饭的人就那么些,家里来了且(qie三声),可不得好好发挥下吗? 她还想叫上向家,他弟他妹啥的,一起来吃。 下午热热闹闹一块儿准备,晚上等男人下班回来就热炕好菜喝小酒,不就是这生活吗? 王桂小时候冷清惯了,所以就喜欢一大家子开开心心吃饭,她还喜欢这样忙呢。 所以还没等邱二开口说不用麻烦,就听到王桂接着往下说,手指头一掰一掰的。 王桂一指屋外头:“那儿有你们带回来的野猪,炒肉啊,焖肘子啊都行。这里有烀好的熊肉,大腿肉也都还有。邱爷呢你乐意吃熊掌的话,我现在就赶紧去燎,咱吃红烧熊掌。完库房里还有我弟打来的狍子,你看是想切片蘸蒜泥,还是喜欢吃狍子心肝,狍脸肉?” “然后喜欢乐意吃小鸡炖蘑菇也行,反正冬天它们也不咋下蛋。鹅的话家里没有,但我能去买来,也赶趟。” 她这一顿咔咔输出,给邱爷整得一茬一茬的,心里想赵江他妈真是够性啊。 关键这说出来的,没一个素的,全是大荤,像什么狍脸肉的做法,他听都没听说过。 这些放在别人家里,一个就顶招待人的大菜了,搁赵江他妈嘴里,却只是一道平常的小菜。 邱二完完全全震住了,有些发愣地看住王桂,合着只要山里有的东西,还真就是点菜啊。 王桂却会意错了,以为这些邱二都不爱吃。 “啊,邱爷,我忘了你在山上呢,这些应该都吃腻了吧?”王桂感觉想到为啥了。 邱二听了脑袋都大了,这都啥跟啥啊。 他就算住山上,溜到套子还想赵江帮他杀稳妥呢,也做不到天天吃肉,还换着吃。 真以为谁打围都跟你儿子一样啊? 要不是山神爷受保护,估摸也得上王桂菜单。 王桂皱眉头,这不行啊,儿子头回领老爷子上门,必须得吃点好的。 这可是他儿子的面。 而且任卓升职,还是邱二帮忙弄来的鲜鹿枪,也没管他们要钱。 王桂也不纠结,手冲库房一抬:“邱爷,你乐意吃羊不?咱家正好养了头,我找人杀了,晚上整个全羊宴。” 这词儿王桂还是新学的,然后她就老看着那头母羊手痒心痒。要不是留着它喂狗崽子有用,王桂早就下手了。 邱二听了吓得不行,连忙挥手摆头:“千万杀不得!我不爱吃羊,那股味儿我吃不惯!” 来一趟就杀羊,那他住赵江家一阵得宰多少啊?邱二哪里好意思,他在山上招待赵江他们的比起来就寒酸太多了。 那俩孩子跟着他吃加油滋啦的饺子真是委屈了。 “啊……”王桂听了,还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这咋啥都不馋呢? 她拿着菜刀的手一垂放到了灶台上,邱二看得跟着动往后一退。 不说不行,邱二真挺犯难,不想这么麻烦赵江家里人,可王桂这么大张旗鼓,怕不说会做得更多。 邱二眼睛左右地在外屋地里瞅,看得他都惊。 家里肉多,王桂就要提前烀好一些方便用,所以灶台上摆满了处理好的,地上还搁着好些生骨肉。 赵家这用量,跟要摆幌子开饭店似的。 那咕噜咕噜冒热气的大锅旁边放着俩罐头,里面装的是油。邱二认得那质地,全特么是黑瞎子身上出的熊油!这得杀了多少只啊? 他没到库房去瞅过那一溜挂起来的熊胆,不然老爷子夜里躺炕上还得起来琢磨下。 邱二左瞅右瞅的,总算是逮着一个能说的东西。 他眼睛一亮,指着放一边地上的盆儿 :“别太折腾了,我乐意吃这土豆干,哏啾啾的。” 那儿是王桂提前一晚上泡发好的土豆干。 做这个东西天热的时候不行,必须立秋凉爽的时候,给土豆切片晒干,一片一片摆好,需要耐心,一上午也整不了多少。 邱二在山上确实吃不到这个东西。 土豆干跟汤汁收在一起,哏啾啾的还带味儿,赵家兄妹俩都喜欢吃,王桂秋天的时候做的就多。 好不容易点了一个菜,没等王桂回话,邱二就逃似的进了东屋。 “诶……”王桂伸出的手放下,倒是有了个数。 “行,那就整道排骨炖土豆干……剩的再想……”邱二不提,王桂只好自己盘算起来,手指头是越竖越多。 虽然还被王财主心心念念惦记着,好歹羊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边屋里,赵江和向登峰刚进屋的时候对炕上的情景摸不着头脑。 满面的炕都摆满了赵山的衣服裤子,袖口裤腿都是剪开的口子,还有些褥子也被拆开,就放在上面也没收。 “江哥,我大娘这是弄啥呢?”向登峰奇怪地问道。 赵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但他估摸着,应该和他爸脱不开关系。 昨晚赵山和王桂解开误会后,瞒下钱的事情暴露。 等赵兰回家的时候,透过被风吹得呼啦啦的钉窗子塑料布,就看到他妈的手持笤帚的身影站在炕上,他爸则是跪着,手上不停地还在忙活些啥。 赵兰识趣地没有进屋,去了他哥的屋子,发现小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王桂从东屋那边露个头,大声说道:“兰儿啊,你自己吃。” “知道了妈。”赵兰乖巧应道,可不敢触火气上她妈的霉头。 说完便又给门掩上,屋里又传来她厉声的呵斥:“都给我拆了!看不出来啊,针线活比我都特么厉害!” 赵兰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侧耳去听他爸的声音,满是苦不堪言:“桂儿啊,今天这事不是你先冤枉我的吗?真真的没有了。” “一码归一码!诶,干嘛呢?那裤头子也给我剪了!”王桂毫不留情。 赵兰晚上在他哥屋睡觉的时候,很晚都还听到东屋传来声响。 赵江目光往炕的尽头扫,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进财。 至于进财为啥会在东屋,赵山昨晚领它回家后,知道等儿子到家就得易主。 刚被缴了小金库,挨了收拾的他不免有些伤感,就让狗崽子再陪他一晚。 这小狗崽子睡得香,嘴角毛上还挂着吃奶沾的白。 赵江把他爸衣服啥的扫到一边,坐到炕上抱起白狗崽子,向登峰盘腿跟着他看。 它动了下身子,浑身都是小狗味,发出一声模糊的奶狗声。 赵江感受着怀里的暖呼呼的温度,用食指轻轻逗弄着它的小耳朵,温柔地唤了声:“进财?” 说来也怪,赵山叫它大白的时候,狗崽子没啥反应。 可此时哪怕在睡梦中,赵江一唤它,白狗崽子便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耷拉眼角盯住赵江。 “呵呵呵。”赵江看得心头一喜,连带着向登峰也笑了。 “哥,它看着认识你似的。”向登峰说。 进财歪头含住赵江的食指,用舌头舔,两条前腿抱住他的胳膊。 小狗咬人不疼,反而有些痒痒。 不管咋地,赵江还真得谢谢他爸,真没想到赵山能如此心甘情愿把进财还给他,不然真得费点功夫。 “哟!”赵江乐着,两手放在进财胳膊下面给它举起来。 双脚离了地,进财也不怕,也不叫唤,就看着赵江,胖乎乎的身子,尾巴一摇一摇的。 邱二这时候摇着头走了过来,看到这狗崽子,把住进财的爪子往手上放。 “这狗胆子大的呢。”邱二说道。 赵江可知道,进财拖成后,是驱熊猎猪的材,又狠又硬,胆子是差不了的。 三人玩了会儿狗崽子,赵江让它睡觉去。 邱二犹豫了会儿,拧身望了眼外边方向,把着赵江肩头说:“赵小啊,让你妈别整 太多。” 赵江哈哈笑,这他可管不了:“邱爷啊,我妈乐意做,咱就吃呗!” 他取了挂着的袄子,说道:“邱爷,你歇着。我跟登峰出去一趟取东西。” 赵江让铁匠铺加急做的地枪,估摸着应该是做好了,他打算去看看。 能行的话,待会儿拿回来就布置好。 走出屋的时候,王桂喊儿子:“登峰,你叫上你妈。江儿,你去喊你舅和小姨,来这儿帮忙,晚上一起吃饭。” “好。”两人答应了便往出走。 与这边高高兴兴不同,此时坐在林场办公室的赵山同志,可是无精打采,眉毛中间拧成了川。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 多年的兄弟,向志明当然看出来大哥的不对劲,递过去一根烟:“大哥……” 赵山看了他一眼,接过烟让其点燃。 烟雾缭绕中,赵山不禁悲从中来:下班回家,那些衣服裤子和褥子,他还得自个儿缝上。 媳妇王桂说了,他的针线活灵巧,手艺比她好! 第196章 拉地枪 赵江和向登峰兵分两路去喊人。 听到王桂说帮忙,晚上一起吃席,陶灵灵她们都见怪不怪,很习惯地抱起孩子就走,连张字条儿都没留在桌上给自家男人。 反正他们下班回家没瞅到光亮自个儿不就过去了吗? 完赵江去到铁匠铺,见到许光的儿子许红兵蹲在地上抽烟。 看到赵江,他脸上一喜,把烟一丢往用脚转了转:“江哥!” “诶。”赵江笑着点点头,递过去一根用绳子拴住的母猪里脊肉,“来,这拿回去吃,刚从山上打的。” “呀!”许红兵眼睛弯成了月牙,忙把手在裤腿上拍拍,“谢谢江哥!” 他看着不当回事的赵江,眼里满是羡慕。 这一冬的,赵江都从打下多少肉了。他觉着打围有意思,扛着枪牵着狗,可比他整天守在这儿敲敲打打威风多了。 可许红兵并没有嫉妒,他知道自个儿擅长啥,那就过好他的日子。赵江打围厉害到了这种境界,是人的本领。 赵江乐呵地摆摆手,“许叔呢?我是想来问问地枪打的怎么样了。” “都弄得差不多了。我正说歇会儿,就去调下呢。”许红兵把肉搁在盆里用水拔上,领着赵江往后走:“这边,都在后面院里放着呢。” 弄这新奇玩意儿,前天赵江走后父子俩把别的活都停了,先赶着大单,许红兵在里面出的力可不小。 穿过屋里的布帘子,就见许光背对他们蹲在地上,手里捣鼓着啥。 “许叔!”赵江怕吓到他,只轻轻唤了声。 “江儿,来啦。”许光回过头,手往下指指,“你正好看看,我整的跟你想的对不。” 赵江走过去,地上摆着一棵外形和老洋炮很相似的物件。 只不过把手那儿多了个半圆形的铁片,由一根铁丝相连,枪把子的地方成了个木头支架。 老洋炮本就老旧,和新的木头一结合,看上去挺不起眼的,还有些怪模怪样。 但赵江没小瞧,蹲下来细细看了下,完也不说话,冲许光竖起一个大拇指。 “哈哈。”得到主雇认可,许光和许红兵都露出笑来。 “给我端杯水。”许光心头一松,冲儿子喊道。 “好。”许红兵又跑回前屋,拿了两杯热乎的水来。 外形虽然对,但效果怎么样还是要试试才知道。 许光也好奇,但他没布置过,不敢随便乱弄,害怕受伤。 “赵江,要不现在试试?”许光问道。 “好。”赵江点点头,手已经碰上带着冷的地枪摆弄起来。 铁匠铺里不缺东西,赵江直接掰开枪管子,先用根长棍子,往里捅咕枪药、枪砂。 多少用量,比例多少都有讲究。威力太大枪得炸膛伤人,太小打出去又没效果。 父子俩围在赵江两边,专注地瞅着他灌枪药,上枪砂,然后绷直了铁丝布线。 会弄这东西的人少,两人看会了也是多一门手艺。 因为只是试验,赵江也比较随意,伴随最后轻轻地一声“咔”,他给已经处于上膛出发状态的地枪放下,枪口子呈现一个小角度,冲着前方。 “就打那个木板,我专门弄来当靶子的。”许光兴冲冲往前一指,那儿是他捡来的一张老木板,差不多有一两个指头厚。 “行。”赵江调整地枪的方向,使它对准木板。 他手拉在铁线上,只要赵江一用劲,原本在勾子鬼上扣着的贴片就会触发,复位给出一个力扣动,地枪就就会打出。 赵江没急,扭头左右对许家父子笑着说道:“声音可能会有点大,我先告你们一声,别被吓着了。” 听到他的话,许光和许红兵严肃着脸点点头。 许红兵不由自主有些紧张,他也很好奇地枪的威力,还用手成碗状扣在耳朵上,“江哥,赶紧的吧!” “好,那我拉铁线了。”赵江说,目光紧紧盯着那块差不多有五六米远的大木板子。 “三。” “二。” “一!” 赵江食指勾住线猛地往旁边一拉! “嘭!” 地 枪轰得一震,因为后座的重量才没往起一抬。 伴随呛鼻子的枪药味儿,浓重的黑烟从枪管子里冒出来,弥漫在空中,遮挡了赵江他们的视野。 枪声有别于56半的清脆,也不是16号挂管的厚重,地枪的声音无比沉闷低沉,粗听之下有些像野兽闷着喉咙发出的吼叫,轰然炸响在这小院中,还有些沙沙尖锐摩擦的声响。 得亏许家的铁匠铺在屯子边缘,不然这动静得惊到好多屯亲。 哪怕赵江提醒过了,许光也是被吓到了,身子往后一带,直感觉耳膜震荡,脑子发懵。 许红兵比他爸就更严重,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两手在后边撑住。 “唉哟我!”谁料,还有人发出了惊鸣。 向登峰正要出声唤人呢,刚掀开帘子出个脑袋耳畔就炸开地枪的轰鸣。 人没思想准备的时候,包准被吓到。 向登峰两腿一弹蹦跶起来,身子一缩,两手本能性地收起来。 一米九的大高个,他弹跳能力又强,脑袋直接“通”地撞到了门框上。 这下挨实了,向登峰痛得蹲在地上捂着脑袋。 赵江一瞬间还以为地枪打到他身上了呢,忙起身去到他身边:“登峰,咋了?” 向登峰垂着脑袋摆摆手,“没事,我撞着了。” 他被吓得心还一跳一跳没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江哥,这就是地枪吗?” 别的不说,地枪动静就挺吓人了。 那些摸黑干坏事儿的人,本来神经就高度紧张,不谈伤害,冷不丁触发地枪炸出这动静,保准头也不回地蹿出去几里地。 “赵江!”后面许红兵在唤。 赵江回头看去,他两手捧着被当作靶子的木板走了过来,呛鼻的味道也更浓了。 原本还算干净的木板,此刻上面满是焦黑,中间最为密集,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子,四人围在一块儿看。 与独头弹和56半的制式子弹不同,枪砂不成形,本就是散开的。 那枪管里可没有膛线,靠枪药的推力在极小的空间内给聚成一团的枪砂推出去。 在行进的过程中,枪砂就会散开,形成了四散的弹道,说白了就和鸡沙一样。 “啊……”许光从儿子手上拿下木板,反过来看,惊道:“这特么打穿了!”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都能把一两指头的木板洞穿,威力可是不小了。 要是打在山牲口身上,虽不致死,却是绝对不敢靠近这片田地了。 许红兵把木板递给赵江看,说道:“这拿来放在地里绝对够用了。” 他还不放心地说道:“赵江,离着长草还早呢,你拿回家可要收好了。别小孩儿拿来玩,整伤了。” “这枪砂打在人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许光掏出卷好的烟叶子,抽着说:“那些砂子能把人打成大麻子,嵌在肉里都不好弄出来!要是打伤眼睛,或者啥部位,那人就真废了。” 赵江一笑,“放心吧许叔,我弄来防牲口的,伤不着人。” “剩下也都试试吧。”赵江说。 许红兵把其余做好的四棵地枪取出来,都试了一发,到最后那木板中心快是没了,旁边就跟虫眼蛀的一样全是洞。 知道地枪真正用途的向登峰看了都打个寒战。 “这威力还能往上走走……”赵江喃喃道。 他试验的时候只是随便按感觉配的枪药和枪砂比例,精细点儿的话能更狠。 “行,许叔,那我们走了啊。”赵江把五棵地枪收在长条包里,往肩上一扛,临走前又掏了三块钱买两小袋子的枪药和枪砂,但许光没收。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许光感叹道:“哪头炮卵子要是进了他家地可是遭老罪了!” 那肉打进密密麻麻的铁砂子,痛不说,还取不出来,纯折磨。 “爸,要是正好打到野猪篮子上呢?”许红兵收拾着逗趣道。 “那就成没篮子,成太监猪了呗!冬天起圈的时候都找不着媳妇,老母猪都不爱搭理它,呵呵呵。”许光说道,父子俩都被逗乐了。 赵江和向登峰回到家中,外屋地里已是一片闹哄哄的 了。 他们还去领了林大夫到家,让他帮忙给大青龙缝针吊盐水。 一看到那三条缠满绷带的狗,老爷子眉头都锁住了,他是治人的,不是专门给狗看病的。 但赵江说给他拿条肉后他也没说啥了,不过老爷子这回倒不是看赵江的面子,而是给赵江他爷的。 年轻的时候老赵炮上山打下啥,看他伙食不咋好,有时候会给他点肉。其他人想给狗看病,只能是抱着狗到卫生所去,可叫不动他。 王桂、陶灵灵和王月忙得热火朝天,屋里全是蒸腾起来的白雾,赵江和向登峰走进雾气里喊人打招呼。 王桂手上没闲着,一边用大刀剁排骨,一边回头问赵江:“儿子,出去这么久呢?” “找许叔做了些东西,刚取回来。”赵江往外边一指:“林大夫给大青龙缝针,我得看着。” “哦。”王桂点点头,没太当回事,此时她心中只有晚上这顿饭最重要。 剁好的排骨在凉水里反反复复淘洗干净,再下入水开的大锅中开焯,把里面的血水都逼出来,这野猪肉就没了一丝丝的腥味儿,再将其用笊篱捞出来放在一边,又把锅刷洗擦干,火烧得热哄。 完大勺往盛黑瞎子油的罐里一沉,热锅下油,下入葱花和姜滋啦啦地炒香。 再把排骨放进去一起翻炒,排骨裹上油就渐渐变了色儿,直往外冒香味。 “姐,使这么多油呢!”王月看了一眼说道。 王桂一笑:“土豆干吸油水,油不多不好吃!” 大勺在王桂手中上下翻弄,感觉差不多了,她往里加老抽上色儿,料酒和其他调口的继续翻炒。 她把大勺一搁,从水缸里舀了水汇进来,将将没过排骨,那水上都飘着熊油。 把提前一晚泡好的土豆干倒进去,撒入大盐,盖上就开闷。 等到点汤汁收了,肉的滋味浸到土豆干里后再翻炒一阵这道土豆干炖排骨就算成了。 王桂忙着的时候,陶灵灵和王月也没闲着。 按照当家的大姐安排,今晚还要吃烙饼。 陶灵灵和着面,这面一半用热水,叫烫面。 另一半用凉水,这叫死面。 两者混合,出来的饼子才筋道口感好。 王月则把醒了半小时的面用擀面杖赶开,在案板上摊开,使刷子蘸了熊油轻轻刷刷在上面一层,撒上葱花、油滋啦、十三香。 然后她两手拎起薄面饼一端,从下往上将其卷成长长的一条,从中间分了两下,成了三段。 右手拎起一份的一头,使了个巧劲儿让它盘起来,“啪”得扔在案板上,三段儿都是这样操作的。 再用擀面杖给上下给擀开,就成了圆乎乎的形状,上面还有一圈一圈的纹路,放在旁边等着烙。 家里人多,饼子就要多做些。 现在还不到做饼子的时候,三人有去院子里燎熊掌的,有去收拾出狍子肚里货的,忙得不行。 王桂额头上都冒汗了,可脸上全是喜色:“哎呀,这家里只有一个灶,真有些忙活不开。” 王竹从屋里出来听到他姐这么说,一笑:“姐,那我给你在外面支个灶呗!” “这行啊。”王桂眼睛一亮,“我咋不知道你会弄呢?” “你看我做得好不吧。”王竹乐道,他瞅到那些饼子舔舔嘴唇,真是馋了。 烙饼可是王桂的一绝,他从小吃到大。 知道他喜欢吃,陶灵灵还专门来找王桂学,还是做不出那个味。 其实没啥诀窍,就是使油多! 那饼子烙好后,上面有棕褐色的焦脆部分,透着里头葱花的碧绿,一口咬下去清脆的,又香又扎实。 要是配上肉和烤得干烘的辣椒,就更香了。 陶灵灵在他肩膀上一拍,见他往出走问道:“干啥去啊?” “去看看我外甥忙活啥呢。”王竹说道,屋里他女儿王瑶瑶和小外甥在炕上玩呢。 他在前边院子没瞅到赵江他们,转了圈儿听到后院传来说话声。 王竹循声走过去,看到赵江他们蹲在地上捣鼓什么东西。 “江儿,你这是弄啥呢?”王竹好奇地 看着地枪。 赵江把地枪分成了两棵和三棵,堵在家两个口子外边。 他还加了点儿升级,拉炮的线和地枪相连,所以人只要踩到线,会有两声响。 先是拉炮把人一惊,再是地枪开抄。 三棵地枪那边更是锁在一块儿,向外围成了一个半圆,只要触发其中一个,另外两个也会打响。 “老舅,这地枪现在已经上膛了,你可别碰啊。”赵江忙伸手拦住王竹。 “要是被崩着够呛的。”邱二在一旁点头。 他可是看着了赵江下的枪药量,那不是闹着玩的。 第197章 等你成家就明白了 林场的通勤火车停下,赵山、向志明和任卓一道下车往家走。 “大哥啊,那狗崽子就没了?”向志明问道。 向志明心里也是有些后怕,他跟大哥上山打围也瞒下过钱,幸好这回没点到他的炮。 就是王竹,估计也要挨收拾了。 赵山沉默片刻,只重重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小子喜欢,就给他呗,还能咋滴?” “什么狗崽子?”任卓问。 赵山看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我领回一只白狗崽子,赵江打围用的上,就给他使去。” “呵呵呵呵……”任卓也不知道想到啥,就看着赵山笑。 赵山一歪嘴,也没说话。 心里还不好受呢,因为私房钱的事儿,回家还得挨王桂收拾。 幸好他聪明,提前把一些钱放到了徒弟代源那儿,不然真是弹尽粮绝。 那麦乳精的事情,到底咋能牵扯到翻寡妇墙上去,让他遭受这无妄之灾呢? “诶?”他左右对两人说:“上我家喝酒去?赵江上山打野猪,估摸着也回来了。” 有人陪着喝酒,他一喝大,不就能滑过去吗? “那咱也得回家先告一声啊,嫂子没准备能成吗?”向志明问道。 “不怕不怕,她能说啥?多两道菜的事。”赵山一瞪眼,生怕两人跑了似的把着他们肩膀往前走。 走到任卓家,他一伸脑袋看到屋里黑漆麻黑的,就是没人。 他手一指,笑道:“我看啊,她们比咱先去了。” 赵山一看,还真是没亮灯,当下心一松快,可很快又紧张起来。 东屋的炕上可是摆满了他拆开的衣服裤子,褥子也拆了些。 他们到家一看,不就得问怎么回事吗?他赵山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现在家里肯定是闹哄哄的,赵山心中忐忑,顿时感觉有些燥热。 快到家的时候,赵山摆着手,突然加快了速度,给两人落在后边。 “诶?大哥?”向志明出声喊他也不理。 见到人回来,家里的狗都兴奋地叫起来。 平常赵山回家,都会想着跟狗玩一会儿培养感情,好能牵着上山打围听他话。 可此时他瞧都不瞧一眼,走得贼快。 “姐夫。”王月冲他打招呼,赵山只点点头就往东屋去。 “姐夫这是咋了?”陶灵灵手上忙活着问王桂。 “哼。”王桂明白自家男人的小心思,嘴角一笑,“谁知道呢?一天天的不着调。” 赵山进屋在炕上一扫,那些衣服裤子都不见了,应该王桂给他留了面子,帮忙收起来了。 他肩膀一松,端起桌上的茶缸子就大口喝起凉水来。 看到窝在炕角落睡着的白狗崽子,赵山眼露不舍,粗糙的大手在它身上来回抚弄了几下。 赵山拍拍自己的脸,调整好表情来到外屋地,满脸堆笑:“桂儿。” 王桂白了他一眼,“儿子带且到咱家住一阵,就上回帮咱掏弄鹿枪的老爷子。” “二秋岭扎窝棚那个邱二爷?”赵山问道。 “嗯。”王桂手上拿着肉把他挤开,“别搁这儿站着碍事,洗把手把衣服换了去!” 完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那些东西我可没给你缝,晚点儿再收拾你!” “好好好。”赵山心里一纠,忙答应道,赶忙就到院里去了。 这时向志明两人也进来打了招呼,洗过手进屋上炕唠嗑。 赵山上了个茅司,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邱二在后院转悠,想着应该是赵江领回来的。 他笑着打招呼:“邱二爷吧?” 赵山心里是对赶趟来家的邱二有些庆幸的,有客人在,作为明面上一家之主的他就不能挨收拾。 等过上那么一阵,王桂心里的气消了,他也就没事了。 谁知邱二听到赵山喊,瞥了他一眼,却不理人,仍背着手瞅远边。 赵山一愣,知道老山狗子脾气不好,这是不认识他呢,“我原来搁林场归楞的,赵山,平时也打围,我爹是老赵炮儿。” 屯里姓赵的又不止一家,谁知道你这炮是不是 自个儿挂的,邱二摆摆头:“不认识。” 赵山脸上就有些尴尬。 “邱爷!你俩还没见过吧,这是我爸。”赵江看赵山伸出的手单落落摆在空中,忙走过来介绍道。 “哦哟!”一听是赵江的爹,邱二脸上皱纹马上聚在一起都是笑,伸出两手来给赵山的紧紧握住,上下晃动。 “你家小子仁义。”邱二拿开一手指着赵江说道。 赵山:…… 合着这老爷子看人下菜碟,变脸比翻书还快。 “咱进屋吧,屋里热乎。”赵江说道,地枪和拉炮啥的都布置好了,李家什么时候来都不怕。 父子俩落在后边,赵江瞧见他爸嘴角一抽一抽的。 “爸?”赵江喊了声,赵山面露不善地瞧过来,瞪了他一眼。 赵江确实不明白咋回事啊,不知道他爹这又是咋了。 等到一个墙角的时候,赵山拽住儿子盯着他,目光落到他的兜子。 赵江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咋回事,当即就笑了,“爸,你买狗的二十块钱郭爷拿给我了。” 他从兜里拽出一叠钱来,人放钱的时候,一般是把大的放在外面,小面值的包在里面。 一般这年头日常用的大钞就是两块,但赵江不同,他平时不咋用钱,卖东西结账领奖励给的又是十元居多。 所以他这一展开,外面全是大团结,还不是一张两张的,再里面才是两元、分和毛之类的,数量还不多。 赵山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从王桂手里扣点钱不容易,那面值都是各种碎的攒到一起。 赵山在楞场交给徒弟的厚厚一大叠钱瞅着吓人,但是两元面值的只有三张,一块的都没有,余下的全是一毛、二分、一分,连五分都算大面值了。 赵江把钱一展,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了两张大团结出来,然后把钱一叠往兜里塞去。 “给,爸。”他捏着两张钱交过去,却看到赵山没伸手去接。 “嗯?”赵江一愣,就看到他爸呆愣的表情,眼睛还落在他那兜上呢。 这时赵山出声了,把着他肩膀,笑呵呵地说:“儿子,你那狗我上班前去福江屯给你领回来的,那狗崽子不错,胆子大提起来也不叫唤。” “我还给它买了麦乳精,就搁屋里放着呢。”但这麦乳精是挂赵江账的事儿他却没讲。 突然说这是干啥呢? 赵江笑了,他能不知道是咋回事吗,况且家里有羊,也不需要买一罐麦乳精啊。 虽不明白是啥让赵山心甘情愿让出进财,赵江也没拆他爸的台,“呵呵呵……” 赵江看了他爸一眼,又把那叠钱掏出来展开,把那两元的一共四张递过去。 赵山看着赵江,没说话。 赵江无奈:“爸,这月我不是才给了你钱吗?你干啥花这么快啊。” 赵山眉毛一抬,当然不能说全被你亲妈给缴了,“你管得上你老子呢。” “你那儿外边的,给我拿几张!”赵山手一指,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给你爸的,快点儿!” 赵江摇摇头,又抽出一张大团结,和之前的二十还有两元的叠到一起。 没等他把两块的收回去,赵山就把他手上这叠钱给拿了,赶紧地揣回兜里。 买狗的二十回来了,还赚了十八,巨款啊。 赵山脸上顿时出来一抹笑意。 “爸,你可别被我妈逮了。”赵江语重心长。 赵山摆摆手,心情大好,乐呵呵地说:“儿子,你打围差子弹不?要我从林场给你带点不?” 现在都提倡林场是我家,既然这样林场的东西不都自家东西吗? 什么大棉猴、手闷子、暖水瓶都是往家带的,没人会说啥,这些都算到损耗里。 赵山如今是林场装备处的,领那子弹就不费劲,最多每年检查的时候自费补点儿内部价,花不了几个钱。 “不用,我子弹还多着呢。”赵江说。 “缺了给爸讲哈。”赵山一昂头,“走,咱快进屋,不然久了你妈要来找。” 跟儿子回去路上,赵山把手伸到兜里摸着那些钱,不禁心生感叹:男人, 不容易啊。 他突然看向赵江,冒出来一句:“哼,等你成家就明白了。” 赵江:? 父子俩回到东屋,大伙都坐在炕上聊天,桌上摆着江米条、炸麻花和糖球。 “表格!给我拿糖球儿。”王瑶瑶嫩声嫩气地从王竹怀里挣出来,往赵江那儿扑,惹得屋里人笑。 “哟,瑶瑶!”赵江看这小姑娘,两边脸蛋子都是肉,平时吃的伙食肯定不错,“我给你拿。” 小姑娘腿短手短的,够不上炕桌,只能看着桌上的零嘴犯馋,王竹又不让她多吃。 “江儿,给拿一个,别让她吃多了,待会儿吃不进饭。”王竹说。 赵山这时深深地看着王竹,看得他不明所以。 “姐夫,咋了?”王竹奇怪地问。 赵山却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含着无奈和同情:“没事儿,待会儿多喝点酒。” 冲他这样子,就知道王桂还没把钱的事情抖给陶灵灵,但也是早晚的事。 王竹乐道:“那我哪次没陪你喝到位啊。” 赵兰比他爸早一步回家,跟赵江一块儿逗着王瑶瑶。 赵山突然灵机一动,“诶,瑶瑶,喝不喝麦乳精啊?” 原本还鼓着腮帮子吃糖球的王瑶瑶,一听有麦乳精喝眼睛都亮了,“要喝!” “你叫声大姑夫,吃完糖球我就给你泡。”赵山乐呵呵地说。 “大姨夫……”王瑶瑶急着喝麦乳精,嘴里的糖球鼓来鼓去。 “哈哈哈。”赵山拍了拍王竹,“没事儿,我给她泡小半碗。” “哥,咱家有麦乳精吗?”赵兰奇怪地问道。 “呵呵。”赵江一笑,“咋没有呢?” 等赵山回来的时候,手上却多了三个碗,用勺子各汇了几勺,用热水冲泡搅拌开。 一碗给王瑶瑶,一碗给任卓儿子,还有一碗却放到了赵兰面前。 “爸,我都多大了,不喝这个。”赵兰说着,眼睛却瞅着面前冒热气的麦乳精,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都自家人,没人笑你,想喝就喝吧。”赵山笑道,“你小前儿最喜欢这口甜的了。” 往前赵兰小时候,还因为馋麦乳精偷偷取来喝。 她光泡着喝感觉不过瘾,后面干脆使勺子挖来吃,吃得衣服上都是,炕也造得邋遢,然后被王桂提起来收拾。 感觉赵山意有所指,赵兰赶忙拍了下他,喝止他往下说:“爸!” 赵山凑到兄妹俩身边,一副慈爱老父亲的样子,小声地说:“兰儿啊,你那天晚上做题,不说想喝口甜的吗?爸记着了,专门给你买的。” “呀。”赵兰心中一暖,也不拒绝了,端起碗来啜饮:“还是那个味儿。” 她仰头笑着:“谢谢爸。” “呵呵呵。”赵山满意了。 现在家里王桂老熊他,还有赵江这么个“争气”的大儿子,也就赵兰闺女是他贴心的小棉袄了。 一旁的赵江却憋着笑,刚刚跟他赵山可不是这么说的。 要是告诉他妹赵兰这麦乳精不是专门给她买的,是买给狗吃的,赵兰反应肯定很精彩。 赵山见赵江不怀好意的笑,马上瞪了他一眼,使脚踹了赵江一下。 “开饭了!来端菜!”随着屋外王桂的一声喊,赵江和登峰他们下炕。 这使的都是大盘儿大盆,装的都是满满当当,一件件上了炕桌。 第一道是邱二点的排骨炖土豆干,第二道是烀熟的脱骨狍肉,旁边放了蒜泥和韭菜花的蘸酱。 还有道红烧熊掌,这熊掌十几好斤,被王桂对半一分为二,东西屋各一盘,喝酒的男人一屋,菜码子都一样。 其他还有黄毛子肉炖大粉条子,葱炒鸡蛋,炸小鲫瓜子,扣好的午餐肉。 还有道热汤,萝卜丝炖土豆条汤,出锅后往里淋了醋和辣椒油,喝下去又暖和又开胃。 想到男人要喝酒,王桂还整了盘儿炸的花生米,看着都亮晶晶的。 摆好菜后中间放上熊油烙饼,厚厚的一叠,散发着香气,和切好的干辣椒丝放在一起。 不算花生米,这儿正好八道菜,除了汤 没一道素的。 米饭也被摆到面前,王桂盛饭的时候直接用的两个碗装满,然后将其中一个扣在另一个上面,再把上面的碗拔下来。 这碗米饭就是杠尖杠尖的。 邱二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伙食也太硬了! 可他看屋里其他人的模样,却是没啥吃惊的样子。 他皱着眉毛,轻声对赵江说:“呀,不说随便整点儿吗,这太麻烦了!” 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江一笑,“邱爷,您就吃吧!我们家伙食平常也这样!” 赵江冲他爸轻轻抬头,赵山作为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他不动筷子没人会吃。 赵山一笑,端起倒满酒的茶缸子:“走一个!” 这顿热热闹闹的饭就开始了。 第198章 不会宁静的夜晚 别说,赵山还真跟归楞两个大组长和领导一起吃过饭,端起茶缸子那小样式挺有范,看得赵江一乐。 “邱爷,家里有啥吃啥,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赵山笑着对邱二说。 真是让赵山担上一家之主的模样了。 邱二听得眉毛一抬,就这还是有啥吃啥啊? 有了主人的家开场白,一杯酒下去,大伙各自动筷。 赵江净手拿起一张油光锃亮的烙饼,先单吃了一口,咸香混合着里面的葱香占据味蕾,特别是熊油那股味儿,特别带劲。 只一口,赵江就嘴就停不下来。 他使筷子去拨那带着酱汁的软烂熊掌,一合力夹一下一块黏糊的,放到平摊的烙饼上。 赵江拿起放在旁边的红辣椒丝儿,一起放到饼上,然后给它们一起卷起来,双手拿住张开腮帮子子使劲往嘴里塞。 随着咀嚼,脸蛋儿两边鼓起来,赵江眼睛一下就亮了。 在山上折腾两天,本来就累得够呛,但这口裹熊掌的烙饼却给了他十足的满足感。 他看了眼邱二,老爷子似乎有些不知从何下嘴,只夹着花生米来吃。 “邱爷,吃肉。”赵江拿起筷子,叨了一筷粉条和黄毛子肉到他碗里。 “诶,好。”邱二点着头,看到赵江他们吃得也很随意,慢慢也就不拘谨了。 桌上的都是打围人,还都在一杯一杯喝酒,话题自然离不开山上。 赵江听着他爸和老舅扯牛逼,讲的是以前上山打猪的事情,那些事情赵江打小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 “你们确实厉害。”邱二点点头说道,“也就你们这帮猪倌能给猪神赶来赶去的,那也是本事。” 他倒没有挖苦的意思,老爷子性格直,想到啥就说啥,而且也确实是猪倌嘛,没瞎喊。 邱二这句话让向志明拿住酒杯的手一停,而赵山脸本来就微红,看不出更多的表情,但眼睛一下就飘忽起来。 “呵呵呵……”向登峰低着头,脸埋在碗里扒拉饭,显然他已经尽力在憋笑了,两边的肩膀带动身子抖动个不停。 赵江也是眼含笑意,去看他爸,赵山狠狠白了他一眼。 “噗!哈哈哈!”向登峰到底是忍不住了,一口饭吃下去喷出几粒米来,笑得在炕上捂住肚子直抽抽。 “你乐啥呢?要不是今年上山碰到朱二那杂碎,你大爷已经把猪神干下来了!”向志明受不住了,听到笑声特别刺耳,一脚踢到儿子膝盖上。 向登峰挨了他爸结结实实一踹也不气,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爸,我是觉得你们……噗!厉害!哈哈哈……” 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志明、赵山和王竹谁信啊? 他们这帮人,阵仗浩浩荡荡的,最后还是落了空,都被媳妇逗弄了一番,没面儿啊! 提到这岔子赵山心里就生起邪火,他蹲关口选的地方多好,那枪瞄得多准,子弹打出去猪神保准被干翻,结果就被人扒拉了! 打下猪神,他们赵家帮可就威风了,可惜!可恨! 这找谁说理去?他越说他行,辩得越急,越说别人越觉得不行。特别是家里王桂那娘儿,到后来一提这事儿就对着他笑,还要拍拍他说知道知道。 赵山真的烦死了,没和人碰杯就干下茶缸里一半的酒。 “竹儿,酒。”赵山把茶缸子往桌上一砸,示意王竹拿酒桶给他倒酒。 眼见屋里长辈尴尬,赵江赶忙翻身下炕,揪了向登峰一把,然后端起酒桶一个个给众人满酒。 赵江转了个眼,赶紧转移话题:“爸,你们打围这么多年,有没有杀出过猪砂啊?” 猪砂又名猪辰砂,是一种名贵的紧缺中药材。 之所以名贵,是因为它只在野猪身子里形成,而且要的时间长,还得是大猪、老猪,很难碰见。 一听儿子说的话,赵山哼了一声:“那咋没有呢?那得上了年头的猪才有,你俩打围才多久啊?我可是十五岁就跟着你爷上山了!” 赵山还轻轻补了一句:“啥也不是。” 王竹用手比划着:“大概这么大,瞅着跟豆粒似的,真是鲜红的,上面还带着光呢。这 么多年,我跟你爸也就碰到过两回吧。” “那玩意儿真有用。”邱二撅着嘴,“往前咱这儿的彭地主,有段时间不知道他因为啥受惊了,老觉得心悸,睡不着觉,然后就找我们上山的收这个玩意儿。” 邱二食指和大拇指围成一个圈儿,然后竖出三根手指,“就这么大,给了三枚银锭子!完说是弄成了粉,一吃就没事了,当晚就睡香了。” “这么神呢?”向登峰来了兴趣:“老舅,那猪砂现在能值多少钱啊?” 王竹摇摇头,“不知道。这东西太少了,平常药铺和收购站都会一件一价。” “啊……”向登峰不知道想到了啥,眼里异彩连连,看向赵江频频眨眼睛。 说过这阵话,邱二渐渐打开了话唠子。 这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又是老山狗子,那精彩的故事真的太多了,也都跟打围有关,连赵山他们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主要就一个感觉,邱二这老爷子太性了! 邱二还没讲完呢,竖起眉毛,手往前使劲一送:“他们人多又咋了?我能怕的,一刀就给他捅了!” 看他说得激动,脸色潮红,赵江赶忙给他手按下来,舀了一碗红萝卜丝儿和土豆条汤,“邱爷,喝点儿热汤。” 酒继续喝,菜慢慢吃,赵江已经吃饱放下筷子,他没那么贪杯,倒是赵山他们还在往肚里下。 赵江在院里透透气,想到地枪的事情,去到西屋告了王桂他们一声,又回到东屋说了,也是看住小孩儿别乱窜。 可邱二一听到有人对赵江的狗图谋不轨,当下就不干了。 他本来就喝了酒,瞪大一双酒眼,手掌划得竖劈下去,膝盖震得炕桌都一震:“他敢来,我就给他砍了!” “哟!”赵山和王竹笑了,赵江却知道这老爷子不是开玩笑,他真敢动刀! 平时那尖刀邱二就挎在腰上,随身携带,出哪儿都带着。 赵江忙劝着求邱二,让他情绪别那么激动。 而这时在西屋里,因为不喝酒,王桂她们放下筷子更早,正在唠闲嗑。 “登峰的事情定下来了吗?”王月问道。 方婧笑着点点头,“现在跟我大姐一样,等着商量好上门日子呢。” “那咱家俩孩子也快了。”陶灵灵感叹道。 “是啊,往前还觉得江儿才那么高呢。”王月手离了炕一段距离,“这一下就要成家了。” “就小时候觉着慢,然后不知怎么的就会变得心疼人了。”王桂说道。 趁着王月他们讨论起以前的事情,王桂拽了拽了陶灵灵的衣角。 陶灵灵转头就看到王桂下了炕,她马上明白跟着出了屋。 出了西屋,转到院里库房外边,两人靠在一起一阵叽里呱啦。 最开始是王桂在说,陶灵灵目光中先是困惑、再是诧异,最后是愤怒。 两人一合计啊,逮住的就这一回,没被发现的肯定更多! “姐,不行,哪天的咱俩好好对一下。他俩指定还瞒了不少。”陶灵灵把着王桂的手说。 “是。以后可不能让他俩去卖山货了。”王桂点头,咬咬牙,赵山这个当姐夫的,还带着她弟昧钱! “灵儿,你们说啥呢?”这时王竹正从屋里出来上茅司。 推开门那阵冷风带的他睁不开眼,就对上了陶灵灵转过头的眼神,冰凉冰凉的。 触得王竹脸上一麻,心也跟着抖索了一下。 “不是,我咋了?”王竹万分疑惑,想不出最近犯了啥错误。 他哪里能知道,赵山为了自证清白全撂了。 陶灵灵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屋,王桂也是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他后跟着。 等王竹回到炕上的时候,心里就没那么轻松了,手上拿着烟,眉毛时不时皱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山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态看了王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嘴角也不知为啥扬起一下。 酒足饭饱,桌上杯盘狼藉,拿来的塑料大酒桶也见了底。 赵江送向志明他们到门口,挥手告别。 而陶灵灵牵着王竹的手,王竹使小拇指在媳妇掌心里挠挠,下 一秒他吃痛呲牙——陶灵灵直接掰住他的小拇指反折。 “给我回家的。”陶灵灵低声威胁道。 王竹满脸疑惑,回头茫然地看了眼赵家的院子,现在说想留在姐夫家睡觉倒是迟了。 知道自个儿做了什么错事没这么害怕,可这种摸不清头脑的,就像一把斧子悬在脑袋上,更令人生畏。 赵江搀着邱二到他那边睡上,回到东屋中,就见他爸已经合衣卧倒在炕上。 赵山面对墙,嘴里发出喃喃的说话声,左脚的大拇指还往右小腿上挠痒痒。 最绝的是,赵山睡觉都没忘狗崽子,一双胳膊侧卧着将进财抱在中间,跟他一块儿睡。 “这是怕我拿了吗?”赵江憋着笑。 就在这时,王桂走进来,想到炕柜里那些还未缝上的衣服裤子,当即就扒拉起赵山来。 晃了好几下,赵山都没反应,瞧着睡沉了王桂也就没再折腾,只是轻轻地在枕边人脸蛋上一拍,就转身继续去外屋地收拾了。 王桂的脚步走远,没吱声站着的赵江,就看见被子微微支楞起来,赵山的脑袋转动着挪出来,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见炕前没站住人,赵山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搂着狗崽子,准备翻身看看赵兰在干嘛时,身后耳边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喊:“爸,你干啥呢?” “哎哟我!”赵山被吓得够呛,进财都从他半搂着的怀里颠起来。 他回头没好气地压低声音说道:“干啥呢你这是,弄这死出动静。” 赵江无语,明明动静更大的是他好不好。 “爸。”赵江喊道,摸找着挎兜里的物件。 赵山的兴趣显然不在这儿,“嘘!” 他手放在嘴唇上,瞪大眼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背过身小被一裹就搁那儿一躺,还不忘又瞅外屋地一样。 “爸。”赵江又喊了声,“有好东西给你看。” 赵山头也不回,没好气地低声喝道:“不看不看,快走开!” “真不看?” 赵山背着的手接连摇晃:“我寻思你找抽是吧?听不懂话,说了不看!” 赵江一笑,待会儿你别求着我看。 他掏出邱二在窝棚里给他的物件,先是打开外面装熊单的白布塑料袋,再给里头的绳子解开,慢慢露出一角来。 此时家中的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反应。 原本被赵江赶到他屋中的狗,扒拉着门就开始狂叫,连在这儿都能听到动静,带动周围几家的狗也叫唤起来。 而库房中的母羊更是惨叫连连,咩咩咩跟叫魂一样瘆人。 “你弄啥呢?!”赵山躺炕上半眯着眼呢,这下忍不了了,翻身就坐起来。 “呀!”他一看到赵江袋子里装的东西,眼睛一下就直了,两手攥过来,使手去摸,“哪儿来的这玩意儿?” 赵江头往那屋一撇撒,“山上时候邱爷给的。” 他压低音量:“说是郭爷打老虎时候留下的。” “这老爷子!”赵山感叹道,大爪子从头到尾都是公家的,私藏就是不行。 可他手中却是一袋儿的虎骨,最大的一块接近赵山半个巴掌那么大。 “还有这呢。”赵山提溜出来一颗尖锐的牙齿,居然是虎牙。 虎死余威在,它这骨头上的味道,人闻不到,狗和山牲口却是能感知。 寻常野兽只要闻到就会退避三舍,哪怕是黑瞎子也不例外。 唯独那些有意挑战大爪子的猛兽,在闻到味道后会迎着上。 “好东西好东西。”赵山说着就把袋子给系紧,手却很快地从里掏了个什么物件想往自己兜里塞。 有了袋子隔绝气味,狗和羊炸营的叫声算是停了。 可赵山往兜里揣的手却被扣住,动弹不得。 他咔巴咔巴眼,就看见赵江笑着,而赵兰则冲他身后一指。 赵山反应极快,身子一倒就想装睡,却被王桂一把子薅起来。 “还想装睡!给我把东西都缝好再合眼。”王桂指着他喝道。 面对赵山求助的眼神,赵江识趣地站起来,“爸妈,我去睡了。” “ 给,儿子。”王桂把赵山攥住的虎骨交到他手中,又虎了赵山一句:“又拿儿子东西!” 赵江回到屋中,想到今回屯时候李宏发瞧见他的神情,干脆连衣服和裤子都没脱,就躺在床上睡。 他关掉电灯,点了一盏小灯在窗边上,受伤的狗们打着哈欠,各自窝着睡觉。 夜里人声渐小,逐渐宁静。 而一抹黑色的人影,拿着手电筒从李家的院子里走出来。 第199章 意外来客 李宏发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与夜色浑然一体。 他身前站着三人,沈艳给儿子理了理帽子,叮嘱道:“小心点儿啊。” 李茂金将一个黄油纸包递给李宏发,这里面装的都是羊油包住的药豆。 狗只要吃进了嘴,必死! “机灵点,丢了就跑,往狗窝前丢,别留下来看。”面对儿子跟老仇家的正式出手,李茂金还有些感慨,“最好能把小牛毒死,往它狗窝那儿多丢几粒。” 赵家这段时间过得太顺了,确实该上点眼药。 大儿子成长起来,也该接班一起跟赵家斗了。 就连小儿子李宏兴都满脸兴奋,“哥,我等你回来。” 承载一家人的厚望,李宏发神情肃穆地点点头,将黄油纸包揣下,挥挥手转身向夜色中去。 不知为何,看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沈艳突然觉得心突突的。 她抓住李茂金的手,“掌柜的,不能有啥事吧?” 要是被赵家人逮住可就惨了。 腿短也是腿,毒人狗被抓住,可能就没腿了。 李茂金摇摇头,“不能够,站外边一丢就跑,他们反应不了那么快。” 听他这样说沈艳想想也是,可在回屋时候还是忍不住多回头看了几眼。 李宏发离了家,没有走大路,贴着墙根一路往赵江家走去。 哪怕这路上压根没人,李宏发也尽量没开手电筒照光,避免被人瞧见。 …… 不知过了多久,赵江家这边,东西屋都是一片鼾声。 在西屋摇晃的灯光中,家里的狗卧在炕下睡觉。 大青龙在睡梦中用后腿挠挠脑袋,屁股蛋一鼓,噗得放出一股热气来。 狗吃了肉,放的屁就臭,何况东北冬天窗户都钉了塑料布,压根就不出气。 邱二鼻子抽抽,微微皱起眉毛,被熏得睁开了眼。 他转头望向炕那头,赵江呼吸声均匀,睡得正香。 赵江两天上山打狗围,虽然走得路比不上溜围,可一天也有三四十里地,当然很累了。 邱二轻手轻脚地挪腿下炕,地上的狗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瞧了他一下又闭上。 他岁数大了,觉就少,也睡不太久。 邱二冷不丁换了床,还有些睡不着了。 他打开门扇扇,给屋里通通气,完又站在那儿抽了根烟。 想到有人对赵江的狗图谋不轨,邱二面露狠色,摸了摸挎在腰上的尖刀,转身出屋掩门。 邱二一双眸子精亮,站到赵江家后院外边。 夜里冷,可老爷子帽子手闷子都穿得严实,靠树遮风都不咋动弹。 站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邱二抖抖身子,就回屋继续眯会儿。 正当他准备迈脚时,眼睛一眯就瞅到道远的那头闪过一束光,然后又闭上了。 邱二给刀拔出来紧紧握在手中,又不动弹了。 两三分钟后,随着沙沙的踏步声,一个黑黑的身影站到了赵江家菜园子那儿,隔着柳条杖子往里望,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错不了!”邱二神色一凛,不再犹豫,握住刀的右手往腰后一撤,就冲那人冲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急切脚步,那人似乎吓了一跳,转身望来。 天黑,双方都瞅不清对面的脸。 “特么的!”邱二一声骂喝。 刚一个照面,黑影就看到邱二胳膊往前刷得一送,带起一阵风来。 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但下个瞬间脸上还是触到了一抹凉意。 然后一阵轻微的刺痛,有股热流淌下来。 邱二这一刀原本是奔着他喉咙去的,可在黑影的躲闪下刺歪了,一送一回却也在他眼眶骨下面留了条痕,鲜血流出。 挨了这一刀,黑影却一声没吭。 反而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他扣在腰间的手也是很快冲邱二而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晃出黑影手上拿着的也是一柄白刃! 而且他这刀,刀尖朝上,是冲肋巴骨下面去,想刺的是邱二的心脏! 邱二老山狗子,这辈子经历的打斗经验丰富。 生死之间,邱二未等刀落到实处,抬起脚就往对面腹部狠踹。 受到冲击,黑影身形晃动,胳膊伸直了刀尖还是离邱二的衣服有两三指的距离,他只能遗憾地收了回来。 “我艹!”眼见这人坏狗还敢下死手,邱二先是脑门上感到一股凉意,接着眼睛都红了,顿时火冒三丈。 他身子比黑影矮上一头,却丝毫不落下风,邱二嘴上骂骂咧咧,连劈带砍,一时黑影只能躲避,来不及反击。 两人一来一回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赵家的狗却是嗅到了生人气息,全都吠叫炸营起来。 赵江一个激灵醒来,没瞧见邱二的身影,他抓起立在炕尾的56半就往出奔。 东屋的灯也亮了,匆匆起来的赵山护在门前,冲赵江抬头。 赵江站在院里摇摇头,地枪和拉炮都没有触发。 “嘭!” 一声沉闷的枪响突然在夜色中炸开,惊得赵江父子俩都是身子一缩。 瞥见院后边的一闪而过的火光,赵江心中大赫,拔腿就跑。 赵江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李宏发胆子这么大,还敢动枪?邱爷不能出事吧? 而在道那头,黑影单手持老式的猎枪,那枪管里还冒着烟,都是火药味。 在与邱二纠缠时,黑影就觉得不妙,也是逼急了,连肩带子都没取,就端上扣了一枪。 只是准头不行,在离邱二五六米的地上留下一个弹坑。 原以为这枪能吓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头,黑影转身就欲跑。 他枪一开,附近有的人家灯都亮了,还能听到些模糊的人声。 “怎么了?有人开枪?” “咋回事啊。” 黑影深深看了眼赵家屋子一眼,咬咬牙,眼露恨意,今晚的事情是办不成了,得另外找机会。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枪不仅没吓到人,反而狠狠刺激到了邱二。 听到枪响,邱二都没往身上去摸摸,略弯的腰冲上来就死死握住了那还发烫的枪管子,扯得黑影猛猛向后迈了几步。 邱二咬着牙,愤怒无比:“你敢冲我开枪?!你敢开枪打我?!” 就在两人握住枪管子来回拉扯了两下时,听着周围的狗叫,黑影知道再拖不得,可他又舍不得这把好不容易搞到的枪。 一抹寒光闪过,黑影右手刀就朝邱二肚子那边刺过去。 可他眼睛一瞪,邱二也冲他出刀了,还是冲他的脖子去的,甚至比他还快些! 照这个架势,下个瞬间两人都该倒在血泊中。 这比的就是狠和不要命。 以前只有别人在黑影面前认怂的份儿,可邱二能是一般人吗? 他像全然没看见黑影刺过来的刀一样,甚至握住枪管子的手还上了劲,想再把黑影拽得更近。 看着老头眼里实质性的火光,黑影敢肯定他绝对不会松手! 到底是他怕了。 不到一秒之内,黑影松开了握住枪管的手转身,邱二带着惯性往后退。 他冲黑影脖子侧面刺去的刀,手腕一转由刺变劈,划拉过黑影的后背,那棉袄子应声而开。 “嗯……”刀划到了些肉皮,血渗到了棉袄里,黑影发出一声闷哼,步子晃动了一下,却低头继续往前发疯地跑。 邱二骂道:“回来!你给我回来!” 到底是岁数大了,这番活动下来他喘着粗气,是撵不上黑影的。 赵江这时看到了奔跑的两人,听到邱二的骂声,心中一定。 赵江啪得端起枪来,枪星子锁着,犹豫几秒之后还是放了下来。 他把枪一掐,跟着往前跑,生怕邱二一路追着人到了山里,“邱爷,邱爷!别追了!” 赵江跑上去,按住邱二,“邱爷!行了行了!” 老爷子劲还挺大,扯着脖子冲前面的身影喊,“特么的是有种别跑,我艹特么的!” 赵江一低头,看到他手上拿着的刀上还带着血,心中一惊! 他连忙把着邱二的身子,上上下下地看,“没挨着哪儿吧邱爷?” 邱二喘着粗气,手抬着冲前边指:“我没事,我特么给了他两刀 !追啊,撵他去赵小!” 赵江却是不敢跑出去,还得管着邱二和家里,拽住他往家走,“行了,邱爷,咱回去吧。” 那边的黑影忍着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边跑边回头,看到没人追来松了口气。 可他刚回头,诧异间,就被一股巨力撞翻在地! 这时向登峰左手抵在右手,使肩膀狠狠撞了过去。 江哥让他今晚别睡太死,一听到屯这边传来枪响,他和他爸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黑影挣着身子,咬牙握住侵刀想要爬起来。 “咔。” 黑影额头被一抵,黑压压的枪管子按在他脑袋上,“别动!” 这下黑影老实了,僵着身子不敢再动弹。 赵山侧身而立,目光冷冽,双手持枪,冲走来的向志明点点头。 他手上拿的是自小用惯的16号挂管,这枪开出去,黑影的脑袋就得跟西瓜一样炸开。 赵山慢了儿子一步从院里冲出来,可他却是抄了近路,先一步到另一头去山场的路堵着。 “大哥!”向志明喊:“没事吧?” 赵山摇摇头,端着枪没动,“给他捆起来。” 他眼里冒着火光,李家要是敢动枪的话,这事儿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向登峰给黑影手上握住的刀踹开,踩在他手腕上。 向志明先给他两腿绑在一块儿,再将其手背过来反捆。 向志明扯开黑影蒙在脸上的布,皱起眉毛,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大哥。”他示意赵山过来看。 赵山此时对着黑影的背,走了过来。 向志明把着地上人的下巴,给抬起来。 看到那张脸,赵山也是一怔,没想到还能瞧见这人。 不是李家。 但这人他还认识,就是坏他们没打下猪神的朱二! 朱二和他已经殒命的哥被抓到屯部的时候,听到了赵山的名字。 那天在山上,他原本是想着去找觊觎很久的邱二窝棚,但是半路杀出来的赵江给他吓跑了。 朱二在山里晃的时候,就瞧见了林场的通勤火车。 一想到他们哥俩的遭遇,他心中的火就憋不住。 跟着一道来了福林屯,一直蹲到晚上再来动手。 他心里的目的很简单,灭门。 谁成想,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子,二话不说就冲他上刀! 这特么找谁说理去,朱二就站在院外头看了看,还啥都没干啊! 屯风这么彪悍吗? 赵山看着朱二那双饱含仇恨的眼,想着特么还敢找上门来! 这是专门冲他家来的啊。 “卧槽……”赵山脸色一下就变了,咬着牙,扣在扳机上的右手滑到枪把上。 他手肘高高抬起,嘭得就狠狠砸到朱二脑袋上,连着来了好几下。 朱二被砸得脑门上都是淤青,磕出了血来。 他眼冒金星,却还是往旁吐了口血沫子,恨恨地盯住身前的赵山。 赵山压不住的火气,这可是朱二在逼他。 幸好是落他手上了。 “走,先带回家去。”赵山怕出幺蛾子,还是用枪指着他。 向登峰扣着朱二的衣领,拖他的后背地上走。 那儿因为邱二划拉出的长长伤口,隔着破掉的棉袄在地上摩擦,疼得朱二直冒冷汗。 “赵山,这谁啊?咋了?”有屯亲站院里问。 “不是咱们屯的,捉到贼了。”赵山简单解释了下,也没过多说。 “贼?”听到不是自家屯里的人,屯亲兴趣减了些,“要帮忙不?” 赵山没回话,背身摆摆手继续走道。 屯亲打了个哈欠,摇摇头,“落赵山手里,算是废喽。” 可没等他返回屋里,就听到赵家那边又传来接连的炸响! 先是轰鸣,再是低沉的枪声,接连三声,如同夜晚从远方传来的山牲口吼叫! 之后便是重归宁静。 赵山可没开枪。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拖着朱二加快了脚步往家赶。 时间往前推一些,西屋里的赵江,此时刚在坐炕边上听邱二讲完了前因后果。 屋里的狗都被他放了出去,守在外边。 “江儿?” “哥!” 听到东屋王桂和妹妹赵兰有些害怕的声,赵江又叮嘱了邱二一句,急忙走去。 王桂和赵兰已经披上了外衣。 “儿子,咋还动枪了呢?”王桂担心地问,“你爸还没回来呢?” 赵江握住他妈的手,看了眼原本挂16号枪的地方,“放心妈,没事,我爸带了枪。” 就是此时,随着狗叫声,他布置在后院的拉炮和地枪齐鸣! 第200章 到底谁是坏人啊? 时间向前推,就在邱老爷子和朱二交手时,李宏发差不多要走到赵家后院。 手在兜里握着黄油纸包,说不紧张是假的。 李宏发关上手电筒,贴着路边放慢了脚步。 就在这时,他听到前方传来的人声。 李宏发猫腰躲在地里,循声瞪眼去瞧,看见两个人影在前方。 “这是在干啥呢?” 没等他想明白,伴随沉闷的枪响,一闪而过的火光短暂照亮了那处的景象,吓得李宏发心神一颤。 朱二右边眼眶骨下淌血的仇恨眼神映在李宏发的瞳孔中,而两人手上握着的刀也是互相捅过去。 “杀……!”李宏发害怕,本能地要喊出声来,却马上双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嘴。 摸不清这两人是啥情况,他身上什么家伙什都没有,要是冲他来就完了。 屯长,去找屯长。 眼下这个情况,李宏发肯定是不敢去毒狗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梁晓民。 “邱爷!邱爷!” 就在他想要转身时,夜空中传来赵江焦急的声音。 李宏发脚步一顿,又转过来。 他看见赵山从正门跑过来望了一眼,然后径直往后边跑去。 而赵江追到互下杀手的其中一人后,似乎是说了会儿话儿,两人又回了屋。 “什么情况?”李宏发想不明白,可也不愿意掺合。 听着赵江院里的狗叫声,李宏发面露遗憾,深深地看了眼后院。 好巧不巧,他瞅着了一条狗。 很多时候,人做事都是一念之差,就是一时的念头占了主导。 如果李宏发看到的是小牛、黑妞、大花和小花,他都会继续回家,不会再有之后的事情。 可他偏偏看到了大青龙,那条他花了重金买入,上山不干活,甚至不护主的大青龙。 那条搞得他们家夜夜睡不好觉,他们一家子拜它狗窝,进了赵家后却撵野猪定黑瞎子的大青龙。 李宏发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想的,望望道那头瞅不见人影。 鬼使神差间,他手心发凉,微微颤动着腿靠近赵家后院的大缺口。 狗听到枪声本就兴奋,感觉到生人也是在叫,只不过更急促了些。 赵江的注意力放在邱二有没有受伤,和王桂、赵兰别被吓着上,也没有留意。 而赵山此时也追了出去,不在家。 虽然危险,但对于不知道布置了地枪和拉炮的李宏发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下手机会。 透过缺口,看见那一条条缠着绷带的狗,李宏发眼睛都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宏发感觉大青龙的眼神都变了,跟待自个儿家时不一样。 他心跟毛巾拧起来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李宏发又转头看了眼道路尽头,仍是空荡荡的。 他手先伸进兜中,颤颤巍巍地要打开黄油纸包。 李宏发很慌,反而动作没那么利索。 费了一番功夫,随着纸包展开,露出了那一小团一小团他爸从食堂弄来的羊油。 每团羊油里都放了一粒白色晶体,致命到狗入口即死。 这儿离狗活动的地方太远了,隔着柳条杖子丢不准。 李宏发捏起一团羊油药豆,向着大缺口方向走动了三步。 此时,在他的正前方静静横着一条大概半个脚掌那么高的,隐没的铁丝线。 铁丝线与拉炮相连,又互相靠搭着地枪原本勾子鬼处的铁片,存着一股劲绷着铁片。 三棵地枪彼此间隔一米多,呈现一个半圆,枪口覆盖在一片区域内。 而李宏发距离这个包围圈还有四五步的距离。 他的眼睛只顾瞧着赵江的狗帮,压根注意不到夜色下的陷阱。 李宏发极力屏着呼吸,心脏却不听使唤地狂鼓。 想到赵江和向登峰那天把他踢倒在地,在门前围揍他们家,赵江他们打下黑瞎子,和屯亲乐呵呵分肉的各类场景,李宏发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只是紧张,绝不是觉得自个儿干得不对。 一步,两步,三步…… 呼吸间,他距离缺口越来越近,李宏发的上半身已经进了地枪的交叉范围。 可他踏出的左脚,却停在距离铁丝线堪堪的地方,脚尖前上方就是,两者直线不过一二指。 李宏发看了看狗,停顿两三秒,将捏着的羊油药豆又放回了黄油纸包上,重新叠起来收回兜里。 倒不是他回心转意了。 李宏发瞧着狗帮垂下来的圆肚子,心思又变了。 赵江回回都能打下肉来,凭什么?他打围的心还是没有死。 毒狗还是要毒的,但得先偷一条回自个儿家,再把剩下的全弄死。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条麻绳,系了个扣子,另一端缠在胳膊上,继续迈动步子。 但李宏发左脚往后一退,右脚向前迈,在无意的情况下险之又险地略过了铁线。 他上身弯曲,两手拿着扣子,想逮一条狗回家。 可随着他再次抬步,右脚却感受到一丝阻碍,还有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声儿。 拉好的铁线可不止一条。 有了他的牵扯,瞬间一连串的反应发生。 “嗯?”李宏发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布置在周遭的两个拉炮就炸响开来! “嗡!”原本紧紧扣在勾子鬼上的半圆铁片弹开,扣下扳机,灌注在枪管里的枪药在狭长的空间内迸发,热与光下推动着枪砂狂暴地极速射出! “嘭!”“嘭!”“嘭!” 三棵地枪在雪地猛震,不分先后地发出轰鸣,浓密的黑烟滚滚从枪口冒出,密集的枪砂将这一片儿都完完整整覆盖住。 呛人火药的黑烟笼罩下,瞧不清内里的场景,却能听到人摔倒的声音,和一声凄惨无比的痛鸣。 “啊!!!” 狗帮倒不怕枪响,听到枪声更是兴奋,叫个不停。 就是库房中原本睡得安稳的母羊吓得够呛,在赵家的日子过得真是不轻松。 在屋内的赵江一震,忙从炕边起来,对王桂和妹妹说:“你们在屋内等着,不要出去。” 他匆忙跑出去,就见邱二也是往那边走。 赵江还想着到底是谁,胳膊挡了下邱二,用脚驱散狗帮,把着枪指住前面。 他左手和枪把子一起握着手电筒,直线的光亮穿透过去,照在地上的一团身影。 等黑烟散尽,赵江眯着眼,躺地上那人袄子已是破破烂烂,全是密密麻麻的黑洞口,还在冒着焦烟,空气中还混杂着一股糊味儿和血腥味。 那人口中不断痛苦地呻吟,双手紧紧按着裤裆,脏不拉叽的雪地上溅着星星的血点子。 “啊……”像一口气没出完似的从喉咙里吐出来,又或许是身上的剧痛刺激着他,李宏发身子弯曲成河虾一样剧烈颤动,在地上痛苦地反复左右。 他微微昂起头目光涣散,看到了赵江,又发出一声呻吟后脑袋一歪,痛得昏厥了过去。 李宏发身上的衣物染了血,随着他手一松,裤裆处慢慢浸成了暗红。 赵江放下枪,他是真没想到家里闹出这动静李宏发还敢来,之前也是有些小瞧他了。 邱二左右看了下,赵江问他:“邱爷,你找啥呢?” 他手往前一指,皱着眉头,“这和刚才的也不是一人啊?怎么这么多想坏你狗的?” 老爷子还期待着跟他过招的邱二过来,让他再捅上几刀。 赵江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又听邱二说道:“咱得想办法把他弄走啊,别死咱家前儿。” 顿了顿,邱二补充道:“这天儿的,坑也挖不了。” 老爷子瞧见这阵仗倒是没一点惊吓,反倒开始思考如何善后了。 赵江摇摇头不置可否。 李家跟他们家渊源已久,赵江跟李宏发的几件事在他爸赵山和李茂金的过招中算不上啥。 好不容易李宏发落他们手里,怎么弄,就让他爸去处理好了。 赵江弯腰出了缺口,看到落在他手边的绳子,以为他就是想来偷狗。 “这时间选的真巧。”赵江笑道。 他使脚面给李宏发翻到正面,他的脸上都有不少的黑点子,枪砂陷进肉里,打得坑坑洼洼,流出一条条的 血来。 赵江手指放到他鼻子前,这小子呼吸倒是均匀。 他瞧到李宏发身前挎着的兜子,给翻开来看。 赵江拿出黄油纸包,神色一凛。 打开后,里面就是一团团的羊油。 赵江放了个在地上,使旁边的树枝子拨弄开。 随着羊油被翻弄,里面白色颗粒滚了出来。 赵江瞳孔急缩,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剧毒的药豆! 一条狗吃一颗就死,自家大狗就四条,李宏发这犊子居然准备十几粒! 赵江深深看了眼李宏发,那这地枪打得他还真不冤枉。 赵江小心给药豆收好,这下算是彻彻底底的人赃俱获,李家想不认都不行。 赵江正想把李宏发给拖进去,听到熟悉的声音喊他。 “哥!”向登峰拽着朱二,和赵山、向志明一起走过来。 赵江看到朱二一怔,而赵山他们看到躺着的李宏发也愣住了。 “爸,逮着了?”赵江问了句。 “嗯。”赵山答应了下,蹲下来看。 那满脸的麻子,他一时还没认出来,看向儿子询问道:“这李宏发吧?” “对,他离枪口近,挨的狠。”赵江说罢,走到他爸旁边,将装着羊油药豆的黄油纸包给他们看,“药豆,他身上搜出来的。” “是他们家能干出来的事。”赵山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艹!”向登峰火冒三丈,对着李宏发肚子就是一踹。 “大哥,你说怎么办?”向志明问道。 赵山的嘴角缓缓抬起,露出一个冷笑。 在手电筒冷光的照射下,父子俩神似。 “大办特办!”赵山接过赵江递来的黄油纸包,挥手说道:“给他架起来!” “好。”向志明点头,转身去赵家库房找东西。 赵山说的架起来,是他上山打下野猪后的习惯用语。 意思就是像捆住一样,给李宏发前腿后腿绑在一根木棒上。 既然是架野猪,当然要扒皮脱衣。 而此时,最为恐惧和茫然的就属朱二。 他身子硬,赵山又没给他打没意识。 原本他眼神还愤恨,结果来到地方就瞧见躺地上不省人事的李宏发。 身上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血,看得他心头大惊,眼神瞬间清澈了许多。 而眼前这帮人,面对这个场景却十分淡然,全然不见慌张。 赵山的冷笑,更是剧烈震颤他的内心。 朱二有些后悔了,他干嘛非要跑回来想着报仇? 他们哥俩到底是惹到什么人家了啊? 他会怎么样,朱二都不敢去想。 等他看清赵江的身形,更是一怔。 这不就是前几天冲他开枪的那小子吗? 不对,他们哥俩打邱二注意挖绝户窨时碰见的也是这人! 听他们说话,抓到他们哥俩的赵山,还跟这小子是爷俩。 “特么的……”赵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邱爷朝朱二冲了过去。 邱爷骑跨在朱二身上,把正他的脸。 “不对,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邱二喃喃道。 他眼一下就瞪圆,想起来在哪儿碰见过这人了,也想起赵江说可能知道打他主意的人是谁。 邱二胸脯剧烈起伏,巴掌撇子对准他的脸左右开弓:“我上哪儿你都跟着是吧?!你这么稀罕我呢?” 朱二被抽得眼冒金星,两边的脸充血红肿起来。 赵江他们没拦着,等邱爷看上去累了,赵江给他扶起来。 “赵小,咋回事儿啊。他上你们家干啥,我记得不还有一人儿吗?”邱二问道。 “邱爷,待会儿跟你讲。”赵江说道,“你先回屋喝口水休息下。反正是这俩是犯了事儿的。” “行。”邱爷倒乐意听赵江的话,就回了屋子休息,走前还冲朱二唾了口沫子。 “江儿,登峰,你俩去给梁晓民叫过来。”赵山点了烟说道。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拉炮又是放枪的,肯定会被人留意到,不如主动去叫屯长来。 “ 就这么把人交过去了?”向登峰瞪了一眼昏迷中的李宏发。 但赵江知道,他爸指定是没那么好心的。 果然,赵山冷哼一声:“谁说要交他的?我们给朱二交了,就说动静都是他闹出来的,李宏发放库房去。” 李宏发出来干坏事,这边又是放枪啥的,然后一直不回来,李家肯定无比焦急,还得出来找人。 就让他们上火去吧,赵山起码得明儿才会给人交出去。 赵山的话轻飘飘的,听着却不寒而栗:“李宏发要死了,就给他扔外边。有药豆,自己想害狗触了地枪,也怨不得谁。” 一旁的头晕眼花的朱二听了,心中发颤。 怎么听着,感觉比他和他哥都狠啊?不是他俩才是通缉犯吗? 他一下觉得,能直接被交到屯部那边去也是种幸事。 谁知,下一秒就听到赵江笑呵呵说道:“行,爸。李宏发就交给你了,但这人我有点儿事得问下他,问完我就去找我梁叔。” 在朱二惊恐的目光中,赵江冲他一笑:“咱俩得抓紧了,时间有些紧呀。” 第201章 你不说都是命吗? “你找他有事儿?”赵山疑惑问道。 “嗯,有点东西想问下。”赵江说。 “行,你自己有点数啊。”赵山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朱二毕竟是上面要的命犯,弄死了也不碍事。 但活的比死的有价值,交给梁晓民他更有用。 “知道了爸。”赵江看了眼瞪大眼睛的朱二,点点头。 赵山虽然恨朱二,但他现在主要心思还是在李宏发身上,儿子又好不容易逮着这次机会。 想到一些事儿,赵山深深吸上一口烟,看着东屋。 好多年了,心中的有些气,他老早就想出了。 赵山拍了拍儿子,表示对他这地枪拉炮布置的很是满意。 “大哥。”向志明扯着一根胳膊粗细的木头棒子走过来。 赵山给李宏发破烂的袄子和裤子“哗”得剥下来,除了一条裤衩子什么都没留。 倒不是赵山想给他留颜面,只是那儿浸了血,湿哒哒的不想碰。 冷风中,没多久李宏发的皮肤就呈现出一种冷色,上面被吹得起了鸡皮疙瘩。 他全身上下,都有打出坑洞嵌进肉里的枪砂,以胸膛后背,还有屁股蛋子那块最多。 赵山嫌弃地看了眼,指着说:“这要是打下来的野鸡,都没人稀得吃。” 枪砂打野鸡、沙半,对赵山他们来说是不入流的小围。 哪怕打下来,留在肉里的颗粒也不好清理,做好肉吃的时候一不注意就咬个咯噔,容易硌着牙。 闻言,向登峰他们都笑了。 他们给李宏发架起来,就像捆住野猪一样吊在木棒上。 两手两脚朝上,肚皮朝天,脑袋无力地垂下来,被冻着的皮肤呈现冷色。 被冷风吹着,加上疼痛的刺激,李宏发悠悠醒来,睁开眼皮。 初时有些麻木,很快全身上下的疼痛就袭来。 他的记忆停留在拿着绳子想偷狗,然后就是炸破耳膜的巨响,接下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模模糊糊中,好像还瞅见了赵江的脸。 疼痛中,李宏发咬紧牙,感觉身下疼痛最盛。 李红发六神无主,想伸手去探查,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他感受到自己不正常的体位,害怕地挣起来,眼朝下地瞧到一双脚向他走来,心里更恐惧了:“救命啊!救命!” 随着那双脚的主人膝盖蹲下,李宏发瞧见了赵山冷丝丝的笑,黄油纸包在他手上晃晃,赵山拍了拍他的脸。 “嗡!” 看清装药豆的黄油纸包后,李宏发的脑子里发出一阵嗡鸣,一片空白。 人脏并获的下场,他不是不清楚。 李宏发两眼往上一翻,怕得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吓呢。”赵山啧啧嘴,“我还啥都没说呢。” 话音刚落,赵山就皱起眉毛,左右去瞧。 “什么味儿,这么骚呢……” “大哥。”向志明一指,“这小子吓尿了。” 赵山咔巴咔巴着眼,“还真是。” 李宏发被血浸了的裤衩子,原本都有些冷僵了。 此时又被大片大片的浸湿,往上冒着热气,一股子浓浓的骚味儿。 要不是这年头家里没有相机,赵山高低得拍几张。 “走,给他抬到库房去。”赵山看了眼院子外面。 按照他的计划,李宏发起码得多挨一晚的苦头,不能被屯亲看到。 而此时,赵江跟朱二已经说了一会儿话了。 赵江没费那劲儿给朱二抬到屋里让他暖和,就拖到了黑妞的狗窝旁。 要是狗叫叫还好,可黑妞闭着嘴不吭声,就在他脑袋旁边转悠,让朱二始终承受着压力。 更吓人的小牛,这狗倒是在叫。可它一直盯着自己的裤裆子,进一会儿,退一会儿,让朱二只能无力地夹紧双腿。 “嘿。”赵江用枪管子碰碰他的太阳穴,让朱二看向自己这边。 时间不多,赵江想着速战速决。 随着赵江一个眼神,向登峰“啪”得一巴掌打到朱二脸上,在他惊谔中掌开嘴。 赵江直接粗暴 地把枪管子怼进朱二的嘴中,狠狠往下一压。 冰冷、带着灰尘和火药味儿的枪管子往他喉咙捅咕,赵江“咔”得拨开保险,手扣在扳机上不断摩挲,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巨大的压力下,朱二恐惧又恶心,不断地干呕。 他从来没遭受过这种对待。 “我问,你听,然后告诉我。” “第一个问题,你们在山上杀了多少人。” “第二问题,你大哥现在在哪儿。” 梁晓民只跟赵江说过上山小心,两人都不知道详细情况,还以为朱一活着。 “说话!”赵江又把枪管用力往下一怼,朱二牙齿上都带血了。 瞧见朱二瞪眼的样子,赵江一笑,手带起枪往上一抬:“忘了你还含着枪呢,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朱二喘着粗气,表情异常狰狞,刚想吐口水,就被向登峰一脚踹在脸上,头砸到旁边石头上嘭的一声。 “哎呀,我的。”赵江和向登峰对视一笑,“忘了你是个哑巴王八,受气不能吭声。” 赵江蹲下来,硬塞了把脏雪到朱二嘴中,在他脸上不断摩擦:“你这舌头,是不是你被带帽子吱声,才被割的啊?” 听着赵江和向登峰肆意地嘲弄,朱二眼睛都红了。 原本怕死的心情,在听到赵江问他大哥时,眼眶含泪,转变成了愤怒。 横竖都是个死,不过是早晚,朱二那股子匪性又出来了。 他不断从喉咙里发出尖锐难听的叫声,在地上跟条死鱼一样的弹动。 看着朱二红着的眼眶,赵江倒是明白了,他大哥估计凶多吉少,心里松快不少。 看着他嘴唇不断上下,重复一个嘴型,赵江好奇地看了一眼。 “命……”赵江模仿出来。 朱二轻蔑一笑,他的意思是那些被他兄弟俩杀掉的人,都是他们的命。 赵江摇摇头,这种人是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但是他知道怎么破朱二的防。 赵江也一笑,轻声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那开山钥匙的棒槌,你们搁哪儿抢的。” 说完,赵江就笑盈盈地看着朱二。 一听到赵江的话,朱二身子一震,瞬间不动弹了。 他瞪大双眼,死死盯住赵江,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瞧着他的反应,赵江又是一笑:“你们藏起来那些皮张,现在就搁我家库房放着呢。” 杀人诛心,赵江又补了一句:“还有那俩熊胆,我赶在年前儿就要去卖了。那时候你和你哥,估计已经团聚了吧?”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回去看过。”赵江站起来说道,“那么多东西,可真是不好拿。” “呜!呜!啊呜呜!”朱二发出难以辨识的声音,被反捆的手紧攥,指甲都掐出血来了。 是他,是他!是赵江给那些东西全拿了,连顶帽子都没剩下! “怎么不硬了?”赵江听着他的声音烦,又让向登峰用一团抹布堵住了朱二的嘴。 而朱二的反抗,也渐渐变成了抽搐,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流下。 赵江清楚地缓缓说道:“和你说的一样,这都是‘命’。” 朱二心如死灰,连动也不动了,瘫在地上,目光涣散。 这时,赵江注意到朱二屁股兜那儿有个方方正正鼓起来的形状。 一见赵江伸手要去摸,原本彻底没了心力的朱二,一下剧烈地反抗起来,非常不想让赵江拿到的样子。 看到他如此挣扎,赵江倒是感兴趣了。 向登峰人高马大,直接给他强行按住,赵江把他的兜掏了个遍。 除了一些干粮外,就是兜子里的那方正的一个本子。 本子是牛皮做的,上面陈旧的纹路显出经过的岁月。 “这是啥?”赵江翻开,上面的字迹比较粗糙,但是能认懂。 看着看着,这颇像一本日记。 赵江略微扫过,嘴角就慢慢抬起来,把本子一收揣在兜里。 “哟,这回不藏木箱子里,改放身上了,有长进啊。” 朱二先是闭上眼,然后头 使劲儿地不停往地上撞,大有想把自己磕死的样子。 “呵呵呵……”其实向登峰也不知道那小本子上记得啥,但瞅他这色儿就晓得朱二很在乎,笑着说道:“嘿!这都是命!” 赵江冲他爸说道:“爸,我这边完事儿了。” 赵山点点头,“行,那赶紧去把你梁叔找来。” 赵山和向志明不能走,得有男人守在家里。 赵江想了想,还是掐着枪,跟向登峰出了院子去找梁晓民。 到了院子外头,外面的狗开始叫。 赵江没直接进去,冲屋里喊:“梁叔!梁叔!” 梁晓民和媳妇睡得正香呢,听到喊声惊醒。 梁婶迷迷糊糊的,略有不满,“谁啊?这么晚了。” 梁晓民也是不知道,但听人的声儿还挺急的。 他把灯拉开,皱着眉头打了个哈欠,“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梁晓民耷拉上鞋,披上棉袄,推门而出,没好气地说:“谁啊?” 打开院门,瞧见扛着枪的赵江和向登峰二人,他一怔,上下打量,“咋了这是?” 瞧见两人严肃的样子,梁晓民知道是出事儿了,也是正经起来。 “梁叔,赶紧上我家去,出事儿了。”赵江说道。 见他这样说,梁晓民也不墨迹了,把手一挥:“走!” 三人进了赵家院子,不用赵山多说,梁晓民一眼就看见了躺地上的朱二。 此时的朱二真是没有人样,脸上都是糊满的血,给来梁晓民吓了一跳。 “你们给谁打成了这样!”梁晓民吓到了。 “呵呵,老梁,你再看看。”赵山笑道:“一会儿你还得谢我呢。” 梁晓民指了指赵山,过去偏头瞅,“嗯?这不那通缉犯吗?怎么到你们这边来了?” “不知怎的溜出来了。”赵江说,“半夜拿着刀站我家门外,被我们逮着了。” “好家伙!他咋这么想不开呢。”梁晓民一惊,接过赵江递来的烟,心里有了定数。 他嘴角扬起,拍了拍赵山的肩膀:“那确实是帮我大忙了。” 抓住的人又逃脱,这笔功劳又往上走了。 不过这回,梁晓民打算把这人交到他城里工作的儿子手里。 他跟赵山耳语了几句,赵山摆摆手:“人反正交给你了,你咋弄我不管。” 听闻他的话,梁晓民呵呵笑,用肩头撞了下赵山。 “行。那啥,登峰啊,你去帮我叫两个民兵来,给这人先带到屯部去。”梁晓民说。 过了一刻钟,向登峰带着两个民兵匆匆赶来,一左一右架住面色灰白的朱二离开。 “山啊,谢了哈。”梁晓民瞧了瞧天,“这人闹的,你们早点再休息会儿,我也回去了。” 正常来说,这事儿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可梁晓民就要迈步的时候,突然听到赵家库房里传来呜呜的声响。 接着是“嘭”的什么倒地的声音。 赵山怕他多问,赶紧解释道:“羊,估计吓着了。” “啊……”梁晓民手里拿着快燃尽的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山面色无异,可向志明却下意识地走了几步护在库房门前的方向。 都是穿开裆裤长大的,谁能瞒住谁呢。 梁晓民步子一转,看似是往外走,走了两步猛地一转朝库房冲去。 “诶!”向志明喊道。 他这样谁都没反应过来。 门被梁晓民推开,这里面养着羊,全是膻味儿。 梁晓民目光先看到捆在里面咩咩叫的母羊,然后就瞅到一个倒在地上的玩意儿,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梁晓民指道:“你们这是干啥?咋还绑人呢?” 李宏发刚才醒了,求生欲强烈,听到外面的人声,晃动着把架子都弄倒了。 此时他光着身子卧在地上,嘴里被塞了抹布还不断发出呜呜声。 “山啊,我知道你们两家不对付,可你也不能这样干啊。”梁晓民皱着眉头说。 虽然他和赵山关系好,也看不惯李家,但他是屯长,处理 事情不能太偏颇。 真捅上去,他也护不住赵山。 “哼。”赵山也没说啥,就走上去,把兜里的羊油药豆掏出来,展开给梁晓民一看。 赵山解释了一下,梁晓民也听明白了。 “你上回可说了,李家要是再犯浑,你不管的。”赵山说道。 梁晓民皱着眉头,看着李宏发身上还有血,也是有些犯怵。 他把着赵山的肩膀,推着他走到一旁:“山啊,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赵山语气颇高,“怎么做?咱食堂收野猪,我明儿就给他抬到林场去卖了!” 这年头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李茂金虽然在屯里名声不太好,但是在林场却经营了一个好人设。 要是真把李宏发这样光着身子带去林场示众,那他也真是没脸活了,转头就得去跳河挂房梁。 “这……”梁晓民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劝。 而此时,李家屋里灯火通明,一家子都没睡。 “妈,我哥咋还没回来啊?”李宏兴哭花了脸,害怕地问。 他们可都听到屯那头传来的枪响了,先是一声,再是接连的好几枪! 沈艳那种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六神无主,握住李茂金的手问:“掌柜的,咱们快去找儿子吧!” 第202章 上我家来 梁晓民看了眼李宏发的惨状,叹口气,抓住赵山的胳膊:“山啊,你总得给我透个底,到底打算怎么办吧?” 真闹出人命来,梁晓民也是有些不好收场,他就怕赵山真是铁了心要这样干。 赵山哼了一声:“能咋办?不说了吗,带到林场食堂去卖猪!” 梁晓民看着赵山气定神闲,又小眼睛瞥他的样子,知道他是想好了,但在这儿跟自己打太极呢。 赵山在气头上,话头自然不能这么轻松下来。 梁晓民不禁一笑,用胳膊肘抵了下赵山:“是是是,给他带到林场去卖了!他想毒咱家狗,人赃并获,没说道!我说不管就是不能管。” 顿了顿,他话头一转继续说:“但那样,别管你们家有没有理,都得挨说道呀。” 赵山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梁晓民给足了赵山台阶下:“你和志明刚坐上林场办公室,咱家江儿明年才进司机班。总有嚼舌头的,说你们欺负人呐。山,你说是不是?” “就算你俩不在乎,也得为孩子着想不是?江儿和登峰最近不都忙着说亲家吗,不能落个仗势欺人的话柄啊。你说是不是?” 梁晓民说的倒也是实话。 不管实际情况如何谁占理,若赵山真的捆着李宏发到林场,李茂金短胳膊短腿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他儿子哭,就会有人可怜他们,说赵家欺负人。 “嗯……”赵山胳膊叠在一起,抽了口烟,没有说话。 梁晓民趁热打铁,“你俩是不在乎,但咱当爹的,就当为了孩子好吗?他俩才多大啊,脸薄,不能落这个名头。” 赵山看了眼一旁的赵江,深深地吐出一口烟来,半晌憋出一句:“是,全是为了孩子啊。” “哎!”梁晓民松了口气,“山,那你看……” 李宏发死罪可逃,但活罪难免。 被赵家逮到,高低得出点血。 梁晓民眼睛一转,想到了赵山的财迷属性,眼睛一亮:“山啊,你看他给咱家后院整的,还折腾你们这么久。你要不说个数,我让他们交钱领人!” 谁知,这回钱却不好使了。 赵山头一摇,“这就不是钱的事!” “呀!”梁晓民怔住,放在嘴边的烟都没吸气。 是钱的事儿还好说,不是钱的事儿就没那么好办了。 “别的你不用管。”赵山望了眼关着房门的东屋,“你让他们明儿上我家来领人。” “就这样?”梁晓民疑惑。 “就这样。”赵山点点头,“我别的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们几句话。” 听他这样说,梁晓民才不信呢,有些急了:“山,啥话啊?” 赵山顿了顿,还是没说,“你别管。我这还刚给你送了个人呢,不会让你难做的。” 话都这样说了,梁晓民也是不好再问。 躺地上的李宏发瞧见两人背着他叽叽咕咕,然后就像达成共识一样,慢慢地给门掩了。 他嘴里塞着一团抹布急得乱叫,可那最后一线儿的光亮也是没了,整个库房陷入黑暗。 “那行。”梁晓民转身欲走,“我明儿早帮你把话带到。” 就在他要迈步时,衣服突然被一扯。 他疑惑回头,就看见赵山笑呵呵地瞅着自己。 “我想了想吧。”赵山笑眯着眼,“这还是有点儿钱的事。” 梁晓民:…… “那你刚不说!”他把赵山的手晃开,“打算让他们出多少。” “想和我谈要他们大儿子的事儿,先得给我这个数。”赵山张开手掌,摊开五个指头。 梁晓民点点头,“五十啊,没问题,我让他家给你。” “什么五十!”赵山一撇嘴,手掌重往前一伸。 “不是五十?那是多少?”梁晓民一怔,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喊道:“五百啊!?” “嗯!”赵山重重地一点头,“只能多不能少,少一分他儿子就在库房跟羊多住一天。再不行我给他修个猪圈儿,你就这样告诉他李茂金。” 梁晓民瞪了一眼赵山,“你山上当胡子的啊?他能有那么多钱?正经点! ” 他们林场员工一月就开几十块钱,供一家老小的吃喝开销。 李茂金又不是领导,就一后厨打杂的,能赚多少。 一年到头那点工资能剩下底子就不错了。 赵山这时表情变了,“晓民,你忘了旦旺家是咋没的了吗?” “还有艳子他爷,还有搬走的伍家?你忘了他们是被谁逼的活不下去的吗?难道你忘了李茂金他爸当年是怎么跟我们说话的吗?” 在往前的一些动荡岁月,恶人反而活得更加滋润。 赵山的话如同一记重钟,敲在梁晓民的耳边:“他们李家,是吸人血活的啊。” 梁晓民定了定,丢下烟头,低下头用脚转了转。 “行,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朝赵山他们挥挥手。 赵江和向登峰送梁晓民到了拐角。 “不用送了,早点休息吧。”梁晓民站定说。 赵江两人点点头,重新回了家。 这种情况下向登峰父子俩肯定是不回家了,留在这儿帮忙。 “山啊,咋样了?”王桂推开西屋的门问。 这样闹哄哄的,母女俩也睡不着,王桂干脆扎了头发穿好衣服起床。 “没事儿。”赵山走过去,“你再睡会儿呗。” “还睡啥啊?”王桂摇摇头,“再过会儿也得起来做饭了。兰困,她再趴会儿。” 这时候已经是两点多了,王桂就烧了水,一群人到西屋去坐着,跟邱二一块儿聊天。 邱二说朱二已经被抓住了,就想回山上窝棚去。 王桂可就不干了,赵江也劝说,说邱爷你好不容易下趟山,咱不得多待几天。 也能趁这个机会,去郭沧家看看,见见一些老朋友。 邱二听得有些心动,但还是犯了愁,他担心自个儿窝棚没人烧烟,被其他人占了。 “这不怕!”赵江一笑,“我跟登峰上去住几天。” 正好有些事儿要去山上确认,顺便把那头香獐子给打了。 这样邱二就没啥担心的了。 可王桂一问他今天想吃啥,老爷子就不敢说话了,捅咕赵江,弄得他直笑。 他就点了一个土豆干,换来一桌子肉,邱二真怕王桂再使劲招待了。 赵小他妈真是敞亮。 “我再搁你们家住几天,得给我吃长肉了。”邱二笑着说。 这边聊着天呢,赵江蘸了蘸口水,盘腿儿坐炕上翻那本从朱二身上搜出来的牛皮本儿。 那上面记了年月日,有的页面还画了线儿,记录了一些山场山势。 看不懂的人不明所以,内行却能看出门道来。 这是个参帮的本子。 赵江研究着,向登峰挪过来问道:“哥,这是啥啊?” 赵江开了个玩笑:“金山银山啊。” 与此同时,李家却是在满屯子的乱转,甚至跑到了屯子外的山场外围,都没瞅见李宏发的身影。 到了四点多,李茂金从东边来,跟沈艳还有李宏兴在家门口相遇。 三人一夜没合眼,都面色疲惫。 他们最开始是想去赵家看看的,可看到民兵押着半死不活的朱二,一问才知道那些动静都是这人闹出来的,自然也没想到自家儿子就在赵家的库房里躺着。 沈艳和李宏兴都哭了。 沈艳哭哭啼啼的,“咱儿子呢?咱儿子上哪儿去了?” 这年头,有些人出去再也没回家的事情不是没有。 “你们回家待着吧。”李茂金摆摆手,转身就走。 “掌柜的,你上哪儿去啊?”沈艳问道。 “去找梁晓民。”李茂金说。 看着他爸走掉的身影,李宏兴没憋住,一下嗷出来:“妈!我哥不能有事儿吧!” 他岁数小不经吓人,朱二那副失去活着欲望的死样深深刻在他脑袋中。 沈艳也是一抖,可此时她还庆幸着,幸好他儿子没落到赵家手里,抱紧李宏兴:“不行瞎说!” 没等李茂金走到梁晓民家,两人就在路上撞到了。 李茂金瞧见他,忙迈腿费力地跑去:“屯长!我儿子李宏发丢了! 你快帮忙,让民兵上山找找吧!” 梁晓民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儿子没丢。” “啊?”李茂金一怔,抓住梁晓民的胳膊就晃:“屯长,你知道宏发在哪儿啊?他人没事儿吧?” 想到李宏发的惨样,梁晓民也不知道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 他有些厌恶地给李茂金的手扒拉掉,喝道:“你们家自己干的事儿,自个儿不清楚吗?!” 一听他这话,李茂金傻住了。 他一个没站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梁晓民接着喝道,说出来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李茂金脑中:“这种事儿也干得出来!你家李宏发上赵家毒狗,被人家逮着了!哼!” 李茂金脸色瞬间变得咔白,话都说不出来。 梁晓民跟不想管他一样,转身欲走:“上回你们惹赵家,我可是说了,再闹事我就不管了!自己想办法去吧。” 那次李家没事儿惹事,说赵家是抢的他们猎物,还是赵山看梁晓民面子,揍了一顿了事的。 李家还要再犯,这就是他们自找的,也是打了梁晓民的脸。 一听梁晓民不愿管这摊子事儿,李宏发自知镇不住赵山,忙扯住他,苦苦哀求:“屯长,宏发才多大啊?你不能不管啊,那都是我的主意,不干他的事儿!” 梁晓民皱着眉头看住李茂金拽他胳膊的手,李茂金赶紧松开。 “现在知道求爷爷告奶奶了?”梁晓民一点面子没给他留:“你不同意,他敢揣着药豆上门?” 梁晓民瞪圆了眼,喝得李茂金抬不起头:“那特么是药豆啊!沾血就死!你当小孩闹着玩,说句对不起就能了事啊!” “你跟赵山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屯里,谁不知道赵家打围,那是人家上山的狗啊,你让我咋说?我是没脸上这个门。”梁晓民把手一甩:“自己琢磨去吧。” 梁晓民又很合时宜加了码,“人反正能回来,就不知道是站着还是抬着进你家门了。” 李茂金慌了,他可是知道赵山手段的。 哪怕不上什么家伙,光凭他归楞的胳膊,李宏发就受不住几下。 他儿子现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当真是命悬一线。 他死死拽住梁晓民,低声下气:“屯长,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求你,我求你了!” 眼看他就要跪下磕头了,梁晓民话头一转,把他推开:“停!别给我来这一套!” “唉……”他叹了口气,“你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琢磨这些狗屁倒灶的干啥呀?” 他手指带着凉气冲李茂金的脸一戳:“我可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了。” 梁晓民挥挥手:“我先去赵家说说看,然后去你家找你。但怎么样,我不敢保证。” “好好。”李茂金连连点头,哪敢什么,“屯长,你快点儿的,我怕……” “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梁晓民没好气地说,再也不理李茂金就走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梁晓民没直接告诉他赵山的要求,先让他在火上烤,待会儿也好谈。 他现在可不是急着去赵家,而是回家吃早饭,热乎乎的豆腐脑。 李茂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家走。 他刚走进院子,沈艳就扑了过来:“儿子呢?” 李茂金摆摆手,“回屋说。” 一听大儿子落到了赵家手里,沈艳眼往上翻,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想到被赵家揍得不成人样的朱二,还有夜里听到的拉炮和枪响,真是彻底慌了神。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沈艳哭爹喊娘。 “别叫了!”李茂金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没力气地说道。 就眼下的情况,一家人都吃不进早饭。 李茂金时不时就瞧墙上的挂钟,在这种煎熬中,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来了梁晓民。 “屯长啊,赵家怎么说?”李茂金急忙问。 梁晓民开门见山,也没扯淡,伸出手掌:“赵家说了,想要人可以,先得给五百才能谈。” “五百!”沈艳喊出声来,“他咋不去抢呢!” 见梁晓民皱着眉头, 李宏发给媳妇按住:“还有呢?” 梁晓民顿了顿,接着说:“五百只能见到人。想要领人,还得你们一家上他那儿去。” 李茂金原以为就是让梁晓民转交钱就行了,谁成想还让他们一起上门。 “他要干啥啊?”李茂金问道。 梁晓民摇摇头:“那我可不知道了。” 沈艳说道:“屯长,这五百也太多了!” 梁晓民砸了下嘴,他可不是来这儿帮忙讨价还价的:“反正话我是带到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 说完他转身就走,懒得搭理这一家。 “掌柜的!”沈艳喊道。 李茂金一咬牙,“数钱,然后我们上门去。” “真给他们五百啊!”沈艳不甘心地说。 “那你说咋办!再晚点儿你儿子命都没了!”李茂金扶着头吼道。 这趟过去肯定不轻松,但也没办法了。 第203章 至于 吃过早饭,赵江抬着脑袋,扫屋下的冰溜子。 这些冰溜子带着尖,落下来有危险。 他看了眼东屋,王竹、王月他们知道李家要上门要人,怕他们来硬的,都来家里坐着了,此时正喝着热茶水。 赵江呵了口热气,看到向登峰拿着扫帚走过来,把自己手上的递过去:“我这边弄完了,放库房里吧。” “好。”向登峰点点头。 等向登峰放好东西,两人去看伤狗的情况。 除了大青龙受得伤比较重,今天还得吊盐水消炎外,黑妞和小牛都是皮外伤,行动不受影响。 “咱今天歇一天,明儿领狗上山去,捉香獐子。”赵江说。 狗连着在山上干了两天,让它们歇息一会儿。 “行啊江哥,我都听你的。”向登峰说道,看了眼缠满白绷带的狗帮:“领咱家哪些狗啊?” 赵江想了想,“大青龙不行,小牛带上,黑妞带上。大花……大花还是算了,小花也带上,就它们吧。” 大花被黑瞎子扒拉一下,天气冷恢复得慢还没好透,在家待的时间也不久。 “还有件事儿。”赵江回身看了眼,拍拍在兜里的牛皮本:“我们这回上去,要找找老兆,看能不能碰到老埯子。” 所谓的老兆,指参帮在抬到棒槌后,会在附近的红松树上,对着发现棒槌的方向砍下一块长长方方的树皮,在白树皮上刻下记号。 砍完兆头后,还要给兆头洗脸,用火把在四周烧烤,防止后面留下来的松油把痕迹给掩盖掉。 这样刻下的兆头,能保留几十年。后来人一看,就能知道何年何月何日,多少人在这儿抬到了多少棒槌,都是几品叶,所有信息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老规矩,往后遵守的人是越来越少。 而老埯子,就是这片儿的棒槌很多,甚至多到能够养活一个参帮。十几年前在这儿有收获,再次来还能碰见大货。 像看风水要堪势一样,棒槌生长的地方也有其独特处,按照参帮的说法,必须是灵气浓郁的宝地。 而那牛皮本上,就记载了不少山场山势,赵江要去看看。 赵江顿了顿:“这事儿不能跟别人说啊。” 这倒不是忌惮谁,只是有些说法。往外说得越多,进山越容易空手,说是棒槌能听到,挪窝跑掉了。 向登峰点点头,有些兴奋:“哥,咱要抬棒槌啊。” “抬个屁!”赵江跺脚,“这地儿你挖得动啊?真挖出来棒槌也毁了。” 棒槌的价格和品相直接挂钩,断了根须子说不定就要下去一半,所以从土里抬起来的过程需要格外精细。 数九寒冬的,土冻得梆硬,根本干不了活。 就在这时,赵江和向登峰同时隔着柳条杖子,望向西边。 西边的道上,李茂金和沈艳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他俩身后还跟着沈艳的弟弟,和娘家的兄弟,也是有五六人。 这都多少年了,李家和赵家的关系屯里都知道,平时李茂金他们压根不会走这边。 此时看见夫妻二人的模样,三三两两的屯亲都好奇地聚了过来。 “登峰,你搁院门口守着,别让他们进来。” 赵江几步进屋,不需他说,赵山便抬头问道:“人来了?” “嗯。” 赵山把烟在烟灰缸里一按,把手一挥:“走。”屋里的男人们以赵山为首,都浩浩荡荡走出去。 赵山出来,就看到人高马大的向登峰堵在院门口,面对李家的推推攘攘丝毫不惧。 赵山给向登峰拨开,头一昂,也不说话,就看住李茂金。 “我儿子呢?”李茂金声音嘶哑地问道。 赵山皱眉,“自己干了啥事儿不清楚啊?空口白牙的来?” 李茂金拍了拍沈艳的肩膀,她眼里含着愤怒,颤颤巍巍地取出一大叠钱来。 她非常不舍地又看了眼李茂金,他抿着嘴点点头。 看到那么多钱,不少屯亲都惊了,叽叽喳喳声不断,指指点点:“他家这么有钱啊?” “这是干啥?为啥李茂金要给赵山钱?” 向志 明上前,硬地一拽拿过钱,又走回去:“大哥。” 赵山拿过厚厚的钱,这些钱可不是大团结,而是大白边,全部新崭崭的。 所谓的大白边,是发行的第二套rmb,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 这么多钱,说拿就能拿出来,说明李家在很早以前,家里就很有底子了。 赵山往食指和大拇指指心唾了口沫子,把着边一点,不多不少,正好五百块钱。 他把钱交到后面的任卓手上,冲赵江昂昂下巴。 赵江得到他爸示意后,转身走到库房前,给门打开,拽着躺地上的李宏发往外了些。 库房里光弱,此时一接触外界,李宏发眯起眼。 忍着一夜的伤痛,李宏发早已没有了劲,脸色难看,连动都不愿意动。 等他一看到站在外边的爹妈,咬着抹布就呜呜起来,热泪瞬间就下来了。 “儿子!”沈艳看到就往里扑,喊的是撕心裂肺,却被人墙给堵住了。 赵江马上给门掩了,再次隔绝了他们彼此间的视线。 看到儿子跟猪似的光着身子,四条腿儿被绑住架在木棒上,沈艳眼睛往上一翻就晕死过去,被身后的人给扶住。 只不过一两秒,她又挣起来,眼里泪流个不停:“我的儿啊!” “赵山,钱也给你了,该放人了吧。”李茂金按着怒火说道。 他瞅见儿子身上似乎带红,心里很是着急。 而沈艳娘家的兄弟也不干了:“赵山,欺负人不是?” “有你这样的吗?做事不要太绝!” 赵山气势丝毫不怂,“做事太绝?我没给他抬到屯里溜达几圈,带到林场食堂去卖了就算好的了!” 一听他这样说,李茂金和沈艳脸都白了。 要是赵山真这样干,不仅李茂金在林场名声坏了,工作说不定都要戳脱。 关键是他儿子李宏发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再没脸做人。 李茂金身子一晃,咬着牙:“赵山!别把人逼急了!” 赵山摆摆头:“逼急了又怎么样?我真做绝了又怎么样?我名声就这样了,无所谓!” 眼见李家的人有想硬闯的架势,王竹骂骂咧咧,手上的挂管枪咔擦一合,胳膊肘刷得抬起来,冲着屋外的人喝道:“嘴上都特么给我放干净儿点!” 赵山看着议论的屯亲们,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一物举起来:“是谁先把事儿做绝的?你儿子大晚上不睡觉,带着药豆上我家来,想干嘛啊?!” 药豆! 一听到这词儿,周围人群又是一惊。 那可是剧毒,不是闹着玩的,也怪不得赵山下如此重手。 知道的人伸着脖子看着羊油药豆,晓得李宏发是想毒狗。 打围的狗,少说要两三年才能拖出来。偷来使也就算了,损人不利己,纯为了毒死是为啥呢?而且赵家的狗都是好狗啊,人家能不生气吗。 就是那大青龙,在李家不干活,上了赵家都打下过黑瞎子了。有些屯亲看着李茂金,就摆摆头。 看着黑压压的枪口,李茂金倒是冷静了几分,抬手让沈艳娘家人忍住。 他呼出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赵山摆摆头,“只是想要几句话。” “几句话?”李茂金怔住,“你想让我说啥?” “不是你。”赵山把头一转,看住他身旁的沈艳,“是她。” “我?”沈艳没反应过来,“你想我说啥?” “就你以前老爱说的话呗。”赵山手往前一挥,王竹走上前,交给沈艳一张短短的字条儿。 李茂金和沈艳都是满脸疑惑,忙攥着纸条一起看。 “啥话啊?” “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屯亲们好奇,议论纷纷,沈艳的娘家人想往前挤,看清字条的内容。 可李茂金和沈艳用身子挡住,看着字条儿上的内容久久没有回神。 除了他俩没人看清,沈艳把纸条紧紧一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看向赵家院子关上房门的东屋:“这是王桂的意思?” 赵山摇摇头,“不是,这是我的意思。 ” 沈艳回头看了眼越聚越多的人,转过来看住赵山,把头低下。 赵山也没催,就等着她想。 沈艳头没抬,从喉咙里憋出话来:“我能说,只是别那么多人的时候,我说多少遍都可以,先把我儿子放了,这样行吗?” 看着她的样子,赵山不为所动,“不行。” “想领你们儿子,就在这儿说。你们多久说,我多久放人。”赵山语气冷淡,“怎么,到你说自个儿的时候,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吗?” “李茂金,我可告诉你了,昨晚我们没想着逮你儿子。是他自己撞到了大哥家布置的地枪上,那都是枪沙,打到哪儿可是没准。”向志明这时添油加火。 李茂金他们虽然不知道地枪是啥,但能听懂“枪”,而且打到了李宏发! 就算打伤打死了,也赖不到赵家头上。 但一下就把紧急性往上拉了不少。 沈艳和李宏金眼睛都含着泪水憋红了。 “赵山。”李茂金罕见地露出一丝求饶的意思,“非得这样吗?” 沈艳有些激动,捶着自己的胸口,看看赵山又看看王竹,“那都小前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她瞪眼看向赵山,颇为不解:“至于吗?” 看着她的反应,赵江也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其实赵山交给沈艳的字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内容也不是啥高深的。 赵山想让沈艳当众说“我妈是卖大炕的”。 在这种场景,不合时宜的冒出来这种话,初听上去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明不白的,跟今儿的事情根本不搭边。 丢人是丢人,丢面是丢面,却没条理。 有点像小孩子赌气时间的话,那种莫名其妙骂出来的“你屁股”一样。 但赵江明白是咋回事儿,轻轻叹了口气。 他爸这是为了王桂,为了讨回她还是个小姑娘受过的凭白污蔑,为了讨回王桂一个大姐带大王竹和王月那么多年心里的委屈,为了他媳妇那些落到田里的泪。 这种一句话的较真,别人不在乎,赵山心里在乎。 旁人不理解,但跟在王桂身后长大的王竹知道姐夫的意思,这是在借李宏发的事情为过去的他们出头。 听到沈艳那句“至于吗?”,王竹攥住枪的手都紧了,眼圈跟着红起来。 赵山听到沈艳说的话,先是有些无语地无可奈何“呵”了一声。 他头略微一低,然后重新抬起来,这个大男人的眸子深深盯着沈艳,看得她都有些心虚扭过头。 赵山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道:“至于,我今天,就是要较这个真!” 沈艳嘴巴嗫嚅着,几次想要张口却说不出来。 小时候,王桂家条件比她差,她心里就始终觉得优于别人。 跟李茂金说亲家,也是李家家底厚,给的钱多,虽然腿短点儿,也是林场的员工。 比丈夫家境上,又是比赵山他爸一个打围的强。 她始终觉得,就该是一直这样。 可谁知道,赵江一上山全都变了。 往家带肉,打下熊胆挣下不少钱,打下老虎在全林场面前长脸,那天她看着王桂赵江母子高兴的样子,回家难受得饭都吃不下。 谁知转头,赵山还成了坐办公室的。沈艳大儿子李宏发工作还没着落呢,赵江就要去当司机这个肥差,赵兰读书也争气,在屯里都说要出个大学生。 现在,无论是丈夫工作、家境、子女,沈艳全都比不上王桂了。她也就能和家里人聊天的时候,说说过去的事来过嘴瘾,满足内心的虚荣欲望。 可赵山今儿让她当众说这句话,就让沈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是承认什么一样,会抽走她一股心气儿。 看到沈艳紧紧捏住衣角颤抖的手,李茂金望赵山,深深吸了口气:“赵山,我来说行不行?我来说,我当众马上说!” 可他这幅样子也不能打动赵山半分。 “只能她来说,你说不管用。”赵山今天,就是要较这一句话的真。 “啪!啪!啪!” 沈艳突然发了疯,连连用手抽自己两边的脸 ,“是我不对,是我以前不该瞎说!这样行了吧!行了吧!快把我儿子放了呀呜呜呜……” 见她这幅样子,赵山还是冷冷一句:“你打自己也不好使。有这功夫,那句话早说出口了。” 就在这时,库房内还传来了李宏发拼劲全力的呜呜模糊不清喊叫。 听到大儿子的声音,沈艳实在承受不住了。 她肩膀一松,手垂下来,整个人就像卸了气一样。 沈艳嘴唇颤抖,盯着自己的脚尖。 当她那个“我”字刚出口时,就听到赵家传来推门声儿和脚步。 “这是在闹啥呀?” 沈艳抬起头,就看到王桂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第204章 高拿轻放 “没事儿桂,你待房里不用出来。”赵山小声说。 王竹却有些激动:“姐。”他以为大姐是专门出来听沈艳说这句话的。 现在的他长大了,不能再是小时候让人欺负,王竹要给她大姐撑腰。 王月站到王竹并排,左手把住右手的胳膊肘。 王桂看到沈艳和李茂金的样子,又回头看了眼王竹和王月,轻轻叹了口气。 大概两三秒,她冲赵山摇了摇头,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库房旁,给门打开。 “江儿,来,给人解开。”王桂说。 一听到她说的话,原本准备承受羞辱,低着脑袋的沈艳猛地抬起头,诧异地望向王桂。 “姐?”王竹喊了出来,掐着的枪一震,语气中颇为不解。 不光是屯亲们,就是李茂金和沈艳的娘家人也没料到这个发展。 赵家这片儿原本叽叽喳喳,一下变得有些安静,剑拔弩张的气势也陷入短暂的迷茫中。 王桂冲他弟压压手,瞪眼一瞧,王竹虽有不情愿,仍把枪给放下了。 赵江看了他爸一眼,冲王桂点点头,手一挥招呼向登峰,过去给躺地上的李宏发解了绑。 王桂把李宏发的袄子裹在他身上,赵江和向登峰抬着到了沈艳和李茂金面前。 “就这了?” “到底让说什么话呀。” “刚刚不还不放人吗,咋王桂一出来就给人了。” 赵山高高拿起,却被王桂如此轻轻放下,让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领到儿子人了,眼见脸上和身上都有伤口,虽然惊讶,李茂金他们也不能耽搁,得赶紧送李宏发去看大夫。 要是屯里林大夫不行的话,还得赶紧套车去镇上医院看。 “走吧。”李茂金把住沈艳胳膊轻轻一拉,却没拉动。 他回头看去,在一片匆忙中,沈艳看着王桂问道:“为什么?” 赵山他们也看着王桂。 面对沈艳的问题,王桂轻轻一笑,摆摆手:“早不记得了,家里还好多事儿呢。” 王桂说完也不再理沈艳,转身去了外屋地。 沈艳听了她的话,身子微微一震,两边紧绷着的肩膀放下来,然后抖起来。 刚才还憋在眼眶的泪再也绷不住,咬紧牙关也哗啦啦地流。 “快走吧。”李茂金深深看了眼赵山,拉着媳妇转身离去。 看到李茂金他们离开,那些好信儿的屯亲渐渐也散了。 沈艳在走道的过程中,拧着脑袋又看了眼王桂。 王桂正在系着围裙,有风吹过,拂起额边碎发,神色轻松。 “姐啊,你干啥拦着我们啊。”王竹走上来问道,“照那个架势,她今天高低得说出来。” “桂儿,是啊。”赵山说,“毒狗这件事,咱本来就占理。” 王桂使手一拍赵山肩膀,“占理是占理,那她真说出来了,你瞧那些人的嘴,能说咱家好话吗?” “反正坏的也是我名声。”赵山说道。 王桂一瞪眼,“多大人了,咋跟小孩儿似的没个正经呢?还带着我弟他们胡闹。” 接着王桂一笑,“再说,要不是你们今天来这出。我是真想不起来以前她说过啥了。” 王桂冲灶台一指,“光琢磨今儿的菜谱,都够我费脑子了!” 赵江看着王桂乐呵教训赵山和王竹的样子,呼出一口气:他妈这是真的放下了。 赵江回身看向李茂金他们离去的方向,就是不知道他妈这样会不会有人心里更不好受了。 要按照兵书里的说法,王桂虽是无心,但这种做法说不定伤害还更大,攻心为上啊。 “完事儿了?”邱二背着手从屋里走出来,“偷狗那犊子让他们领走了?” 他不是屯里人,整起事跟邱二也不相干,加上他不喜欢那么多人费口舌的场景,干脆就在屋里待着没出来。 “嗯。”赵江点点头。 邱二舔着嘴唇,“赵小,你们昨晚喝的那酒就搁你们小卖部买的呗?挺好喝,我去买点儿。” 赵江拽住邱二,“邱爷,在我家你还买啥啊!我和登峰去就得了呗 !等你搁我家住一段时间玩够了,再给你买几桶带山上去喝。” “那哪儿行啊。”邱二摇头。 “有啥不行的。”任卓走来,笑呵呵地说,搂着赵江:“江儿买,邱爷你就慢慢喝着呗。” 邱二听了呵呵笑,“那是。差了这口酒,就是不得劲儿!我都这岁数了,喝死拉倒!” 到邱二的年龄,其实每顿饭吃啥菜,有没有肉都无所谓。就是那一杯酒,顺着喉咙下肚然后“啊”的一下,少不了。 “走,登峰,买酒去。”赵江喊上向登峰去小卖部。 家里吃饭人多,是该多打些酒。 到了小卖部,赵江跟屈恒打过招呼,让他打上三桶酒。 “来,爷们儿。”屈恒打好后,从后面出来。 这每桶酒可是不轻,他憋着一股劲儿给递过去。 赵江把手往兜里一摸,顿时一愣,“呀,没揣钱呢。” 经早上这一出,他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 瞧见赵江的样子,向登峰走上前,也是摸兜子,却也掏了个空。 他回头说:“江哥,我也忘了带。” 向登峰和他爸昨晚听到枪声急匆匆过来,又哪里会带钱搁身上。 “屈叔,这出来得急忘了带钱,你先记我账上吧。”赵江说道。 “行!啥钱不钱的。”屈恒笑呵的,没当回事,赵家就不可能赖账。 他开门做生意的,虽然那样说了,却还是翻开账本子,翻到赵家那页记起来。 屈恒写完后,把本子一转,推到柜台赵江这边:“爷们儿,你看看数不。” 赵江扫了一眼,点点头,“没毛病。那屈叔,我们……诶?” 赵江原本都想提着酒走了,却瞥到今天这行上面还有一行字儿。 屈恒肯定是不能瞎记的,但赵江也不记得自个儿还挂过什么账啊。 赵江拿起本子来看,上面写着他买了一罐麦乳精。 看他的样子,屈恒手撑在柜台上,“咋了爷们儿?” 赵江摇摇头,“没啥屈叔。我寻思那麦乳精是啥时候买的来着。” 屈恒皱了下眉毛,接过本子思索了下,拍了拍本子:“哦,不是你买的。” 赵江这时还在想呢,是不是王桂或者他妹挂的账。 他没往赵山这边想,一方面这是他自己买来喂狗崽子的,二是他爸都用麦乳精借花献佛给赵兰了,不能够啊。 “这不前几天,你爸来了嘛!”屈恒笑着说,“他讲你馋麦乳精了,专门给你买的。” “挂我账就算了,还说我馋麦乳精了……”赵江听了,不禁哑然。 他爸高低对他带点儿情绪啊。 赵江前不久还刚孝顺了他爸十几块呢。 看到赵江的样子,屈恒疑惑地问道:“你不知道吗?” 他想着一家人父子俩,咋滴也不会隔路,赵山应该告赵江了啊。 外人前,赵江当然不会说啥,点点头,“我托我爸买的。” 没办法,只能应下来了。 “你说你爸多好,你这么大了还给你买吃的呢。”屈恒逗了个趣。 想着那麦乳精可不是给他买的,赵江和向登峰告别屈恒,提着酒桶回家,也不知道这三桶能够家里爷们儿喝几顿的。 回到家中,赵山他们再坐会儿,就要去坐通勤火车上班去了。 此时赵山走到屋外,找到王桂,把手往兜里一掏,拿住那厚厚的一沓大白边,乐呵呵地递给王桂。 “懂事儿。”王桂一笑,把钱收好了。 钱交了过去,赵山却没走。 “咋了,还有事儿啊?你不快上班了吗?”王桂问。 睡一个被窝的人,赵山心里想啥她哪儿不清楚,此时就是逗逗他。 “桂儿啊,这月的……呵呵。”赵山搓着手。 “这月的啥呀?”王桂把手上的事停了,看住他。 “哎呀,桂儿,那麦乳精还是我出的钱呢。”赵山一副哭哈哈的样子,“现在兜里都没子儿啦。” “啊。”王桂点点头,手就往下摸。 赵山一振,感觉有戏,笑容更盛看住王桂的动作。 谁知媳妇不是拿钱,只是把手再围裙上擦了擦,又转身忙活起来:“没钱。” 赵山一怔,看着王桂,他刚才眼见给了五百,咋睁眼说瞎话没钱呢? 此时听到屋里人声,赵山怕向志明他们出来撞见这一幕。 虽然心有不甘,赵山一撇嘴,转过身来嘴里嘟嘟囔囔的。 “不要钱啊?”这时身后又传来王桂的声儿。 赵山刷得就扭过身子,跟变脸一样笑容灿烂:“要,咋不要呢!” 瞧见赵山的样子,王桂不禁一乐,使劲儿在他身上一拍,“瞧你那死出,呵呵呵……” 别的不说,赵山今天这样弄,王桂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 自家男人除了牵扯上打围有些不着调,其他大毛病没有。 刚结婚的时候日子过得清贫,却从来没亏过王桂。 心里真正有她,这就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儿,王桂又看了眼赵山,手掏到右边的兜里,拽出之前就准备好的一张大团结:“喏,给。” 儿子赵江可告诉她了,大白边这玩意儿要收好,不能用,以后价钱会涨。 王桂虽然不懂,但她听赵江的。 “哈哈。”赵山给钱抽过来,右手拿住左手中指大拇指扣起一弹,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 王桂白了他一眼:“没出息的样儿。” 这些虽和被王桂没收的小金库比起来九牛一毛,赵山却也美滋滋地收好。男人,甭管用不用,身上有点钱就是踏实。 “桂儿啊,你还想吃山上啥肉?”赵山问道。 听他这样说,王桂瞬间警觉:“咋滴,你要上山啊?还想去打那豹子?” 赵山猛摇头,可不敢毁王桂的心情:“我不去!” “那你问我想吃啥肉?” “我不去,我让儿子给你打去啊!”赵山呵呵说道。 王桂轻轻踹了他一脚:“我自个儿不会说啊。” “呵呵……”赵山笑。 而此时站在院中,目睹了全程的赵江:…… 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吐槽好了。 瞥见赵江的目光,赵山朝他挥挥手,示意一边去。 说实在的,赵江想着,石慧那姑娘聪明着呢。说不定将来相处,还得学着点他爸,这都是多少年的智慧啊。 赵江也进了屋子,坐炕上跟向登峰聊天。 今天休息一天,明天上山住一阵,有些东西要备好。 得买点大煎饼,方便打围的时候人和狗对付一口,方便省事儿。 等到点了,赵兰上学,林场上班族结伴出去了。 邱二说要到去老朋友家转转,也不用俩小的跟。 赵江和向登峰没啥事,就在屯里溜达,蹿蹿门。 别的不说,赵江看着记忆中的人们,很多还记得他们的结局,不免有些感慨。 这时候的人们,哪里晓得未来会变成啥样,都以为日子会世世代代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像说亲家的方式只能靠十里八乡唯一的媒婆一样。 林场也不是一直存在的,再过上二十多年,偌大的西岭林场也会解散了。 也有跟赵江、向登峰同样年纪的,胆子大,已经有出去闯荡的想法了。 听他们说着城里有的虾能有半个胳膊那么长,各种山里没有的新奇事物,赵江没有心动。 他已经出去过一遭了,这辈子就打定主意跟家人朋友们生活在一块儿,在禁猎收枪前凭本事尽快完成财富的积累。 赵江都想好了,到那时候再在这片包个山场,搞养殖,种人参,说不定还能搞个农家乐,招待城里人来吃野味,收钱让他们帮忙收麦子。 赵山和王桂啥都不用想,就乐呵呵当屯里的富老头富老太,咋高兴咋来,胳膊脖子上都挂着金都行。 至于妹妹赵兰,想出去就出去。 妹妹有文化看书多,说实在的,有时候赵江是跟不上她的思维。 但当哥的,赵江能让妹妹有底气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不用为钱发愁,做好物质保障。如果真的累了,福林屯的家中永远有她的屋子。 两人和屯里朋友聊了会儿天,又到小卖部去。 家里种田的地里没活了,就聚在小卖部打牌。 两人看了几圈小牌,向登峰忍不住下场和老头儿老太太们斗智斗勇,最终以他输掉三块钱遗憾收场。 在外面时间久了身子有些冷,两人算着时间就回家去。 “江哥,你说那香獐子是不是很难打啊?”向登峰搓着手问,心里还在可惜最后一圈牌没防住。 “嗯。”赵江点点头,“那玩意儿兜圈绕着跑,狗容易追丢。” 但他上回见过黑妞的本事,这狗应该是懂截仗的。 如果打下来,下山去供销社卖山货又能多一笔进账。 第205章 学着点你姐夫 下午王桂又和方婧她们一阵忙活,晚上吃铜火锅。 冻实的肉片成薄片儿,筷子在铜火锅里搅和,热气腾腾地往上冒。 然后夹着好几片肉片,在韭菜花酱里一裹,送到嘴里大口嚼。屋里暖和,炕上热,几口吃下去身子就发暖,额头直冒汗。再趁着嘴里的肉香,来上一口小酒,嘶啊,就是美! 不出意料的,大老爷们儿又都喝多了。 回自己屋上炕后,赵江的脑袋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是睡到自然醒,舒舒坦坦。 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了,这一觉连着睡得真够沉。 他撑起身子,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直感觉神清气爽。再到下炕来到屋外,赵江看着湛蓝的天空和远处连绵的白皑皑大山,吹着一阵冷风,家里安静,远处有模糊的人声,他的脑袋无比清明。 赵江眯眼照着暖洋洋的太阳,感受身子的慵懒,点燃了一根烟,慢慢抽着。 “儿子,醒啦?”王桂在外屋地伸脑袋问,“蒸了发糕,洗把脸快来吃。” “诶好。”赵江回头答道,在屋外没瞅着邱二,问道:“妈,邱爷上哪儿去了?” “哦,他一大早就出门了,说去郭沧家转转。”王桂说。 赵江听了点点头,走到狗窝前,逗弄着狗培养感情,一条条过去又是花了十几分钟。 今儿要领狗上山,但才干了一场硬仗,才隔了一天,狗帮的积极性不算太高。 赵江也没想着要大干,上山溜溜,先看看香獐子那边的情况。所以喂东西也没太省着,狗肚子垂下来吃了个七八成饱腹。 他给小牛和黑妞的绳子解开,两条狗撒着欢,跟在赵江左右。 经过那一天一夜的与大炮卵子的硬仗后,两条黑狗间的关系融洽不少。这和人的感情又略有不同,狗帮中实力为尊,从上到下是有明确的实力等级的,说通俗点就是狗认大哥! 在自家头狗眼里,说好玩点,赵江就是最厉害的大头狗,啥猎物一枪都能干下来,带它们吃油汪汪的肉。而小牛和黑妞现在不掐架,也是认识到了彼此的实力,没去争地位了。 当然,争宠还是要争争的。 比如小牛原本在跟小花玩,见黑妞跟着赵江往茅司走,马上叫着就撵上去。 赵江掐着纸进去把门一掩,两条狗就跟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守在茅司外边,守护他方便,别人都不让靠近。 等赵江方便完,就吆喝着两条狗往家走。 他回到东屋,盘腿坐到炕上,端碗喝苞米粥吃带点儿甜味的发糕。 正是大小子,又老往山上跑,年轻的身体自然倍儿棒。虽然昨晚喝了酒,却丝毫不影响赵江饥肠辘辘,胃口大好。 就在他刚吃完一块发糕,又捡起盘里另外一块时,听到屋外传来的狗叫声。 狗叫得也不凶,两三声就停下来,说明是狗都认识的熟人。 “大娘!” 果然,外面传来向登峰跟王桂打招呼的声音。 向登峰推开门,带着外面的一股凉气儿,“江哥。” 赵江咽着嘴里东西点点头,但向登峰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人,是他老舅王竹。 “老舅。”赵江喊他,却也有些好奇王竹上门来干啥。 “邱爷出去了?”王竹回头看了眼。 “嗯,去福江屯找郭爷玩去了。”赵江说道,“你找他有事儿啊?” “没事!”王竹摇摇头,“你俩不要上他窝棚待几天嘛,老舅寻思跟你们一块儿去。” 赵江一怔,屋里也没外人,下意识便问道:“我舅妈能愿意?” 要知道,王竹这秋以来的运气确实挺“好”。 别人扛枪牵狗专门上山去找的碰不到,老舅动不动就熊追虎撵的,可带劲儿了。 就因为这,陶灵灵之前连下在山上的桥对儿都不让王竹去溜了。眼瞅着要腊月要过年了,咋还能同意王竹住山上呢。 赵江这时还以为是老舅担心他俩人在山上,说道:“我和登峰两人都带枪,也不去照量啥,打着香獐子就回来,不能有啥的。老舅你别担心,就搁家陪邱爷和我爸、向叔他们喝酒呗。” 邱二 一把年纪,却属实海量,一对一他爸还陪不到位。现在东北嘎达普通人家,招待客人的菜质量可能一般,但酒管够啊,必须喝到位,不然说出去都丢份儿。 要是邱二没喝高兴,赵山他们都倒下了可就好玩了。加上家里只有王竹不用每天去林场上班,喝起酒来没顾虑,是个大战力啊。 “啊,不是!我就想跟着你们去玩玩。”谁知,听到赵江的话,王竹偏过头,嘴角一扯,语气中似有不甘和怨念:“你舅妈能有啥不同意的?你老舅还能被她治了啊?” 赵江从小跟着王竹玩,也算熟悉自己的老舅。一瞅他这样子,就晓得他有些不得劲儿,这准是和舅妈闹矛盾了,但他却不知道是为啥。 赵江有些好奇地看着王竹那副样子,觉得有些好玩。 昨天李家上门来闹事,所以陶灵灵没找他算打围眛钱的事儿。可她面上也没露异样,昨晚喝酒回家后打了王竹一个措手不及。 那几年的小金库瞬间下去大半。待家里还得挨收拾,夫妻俩又有点儿闹脾气,王竹想着索性跟赵江上山待一阵,打围耍耍。 赵江不知道因为啥,王桂知道啊。 她走进屋子,白了王竹一眼。 虽然都这么大的人了,但王竹在他姐面前真是横不起来,肩膀一耸就不吱声了。 王桂给他们倒了热水,放了盘儿零嘴,轻轻推了下王竹:“安生些。” 她弟没啥毛病,就是脾气有些倔,陶灵灵也性,两人吵架就容易生闷气,其实没啥事,就是拉不下脸说话,都等着对方给一个台阶下。 王桂坐到炕沿边,拍了下赵江:“儿砸,你们上山可别干危险的事儿啊。眼瞅着过年了,玩玩就回来了。” 赵江点点头,“嗯,我知道。看到黑瞎子蹲仓我也不去打,也待不了几天。” “江儿,行不行啊?老舅还不行跟你去啊?”见赵江没应声,王竹抬起头问赵江。 赵江眼珠子滴溜一转,老舅去他能有啥不欢迎的,就是有点夹在老舅和舅妈之间,万一陶灵灵这心里的气儿闹大了可咋整。 “呵呵……”赵江拿起大茶缸,吹气散热,抬眼笑看王竹说:“老舅啊,我能有啥不同意的!你来我们还能多干些肉呢。” “那不就成了!”王竹一拍身旁的三角兜子,“我东西都拿好了,待会儿咱就走。” 见王桂瞧着自己,赵江心中一紧,赶忙把嘴里的水顺下去。 “只是老舅……”赵江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咋了?”王竹探身,皱着眉头问。 赵江掰着手指头,用大拇指扣下食指,“老舅啊,我给你算算。这一下雪,在老母猪沟往上稀汤林子那儿,你专门避着走碰到走驼子扑,好险被胡大哥救了,这是一次。” “完我和我爸上山找你,结果遇到了双仓子,又让你栽雪里,这是第二回,没错吧。”赵江又扣下中指。 “然后我在山上下了捉脚,让你和胡大哥去捡狍子。结果呢?你又遇上山神爷了!这是第三回吧。” 赵江说着,又把无名指给扣下。 这右手就成了大拇指横扣三根指头,伸着小拇指的样子。 王竹愣神着,赵江神情严肃把小拇指往他面前一伸,轻轻勾了勾。 “老舅啊,要是再来一次……”赵江把小拇指也扣下去,右手就成了一个拳,弯着胳膊肘往王竹鼻尖儿轻轻一杵,“就攥起来了!” 王竹的眼睛对在一块儿,瞅着鼻子头上的拳头。 他怔了下,勃然一怒,把赵江拳头一推,手撑在膝盖上就要起身:“我给你来几下!” 向登峰憋着笑,赵江呵呵着在炕上跪爬躲避王竹伸过来的拍打。 “啪!” 这时王桂一拍桌子,给王竹拽回来坐正::“江儿说得对,你不行去!” 赵江说的这三回,王桂心里想想都害怕。 她起身,招呼王竹:“你出来,我给说几句话。” 王竹没办法,推了下赵江的肩膀,走出屋去。 “你自己做错事了,还这么倔呢?”王桂咬牙点点王竹的胸膛。 “我做错啥事了?”王竹语气很弱地回了句。 “你藏那么多钱,还没做错事儿啊?”王桂没好气地说。 “嗯?”王竹闻言神情一滞,抬起头问道,“姐,你咋知道的?” 这事儿不是昨晚才发生的嘛,陶灵灵也没来他大姐家啊。 王桂一时语塞,然后甩甩手:“你姐夫,已经挨过我收拾了。你以为你俩能瞒得住?” 王竹嘴巴微微张开,原本他心里还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咋会被发现呢,还知道媳妇肯定会告诉他姐,让姐夫遭殃,心里还有些愧疚。 谁知,被点炮的是赵山!怪不得吃饭的时候拍他肩膀,挤眉弄眼的! 王竹把头一晃,“那我也不回去,我跟江儿上山玩玩去。” “你几天不回去,还能一直不回去啊?”王桂喝道,“我给你说,要是灵儿真生气了,带着王瑶瑶就回娘家,我看你咋整!本来就是你不对,说句软话不就得了!” 听王桂说陶灵灵可能回娘家,王竹就不说话了。 现在屯中家里的活,洗衣、做饭、带孩子、收拾家里都是妇女的活。 男人出门赚钱,是明面上的一家之主。女人主内,家里的大小事都要操心。 所以在屯中,妇女的地位很高。 关键是惹不起啊!要人家真生气了,要么就回哥姐家,要么就回娘家。 这一走,那是炕也没人烧,饭也没人做,家里瞬间就能乱套。 就说王竹,别说做饭了,让他热个东西都热不明白,整出来半凉半热的都下不了嘴,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那怎么办?只能去陶灵灵娘家接人回来。说接可不是随便接的,那必须得是好言好语哄着他的灵儿。在人娘家面前,你还能甩脸子啊?过去了肯定还得住几天,一来一回又是段日子。 主要是陶灵灵秋天的时候,两人已经因为点小事儿闹过矛盾,去娘家接过一回了。这么短时间再来一次,让陶灵灵娘家人知道,是挺不好意思的。 王竹心里也知道是自个儿错了,此时纯是热血上头,有些不好意思服软。被王桂一泼凉水,就觉出味儿来了。 看见王竹不吭声的样子,王桂知道他这山是不会上了,拍拍他肩膀:“让着点人家,灵儿多好啊。” “那我对她不也挺好……”王竹嘟囔着,又挨了他姐一捶。 看着他弟那损样,王桂心里不禁想起自家男人做错事儿时的表现,该说不说,赵山这点好,认错贼拉快! “跟你姐夫学学。”王桂冲她弟说。 王竹听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寻思得好好问问他姐夫是咋被点的炮。 赵江和向登峰走出来,已经穿好了上山的装扮,扛着枪,“妈,老舅,那我俩上山去了啊。” “行,注意点儿安全。”王桂嘱咐道,“等等,把这带上。” 她取了个兜子,装到赵江身上,“包的饺子,你俩饿了在山上煮来吃。” 这饺子是酸菜狍子肉儿馅的,每个都撑起来棱棱角角,是皮薄肉大,在山上喝着热饺子汤来上一口肯定得劲儿。 “老舅,不上山啦?”赵江笑着问了句。 他和王竹关系好,开这些玩笑也不会生气。 王竹瞪了他一眼:“我大外甥不带我,我也不硬跟着呀。” 他挥挥手,还挺潇洒地说:“你们去吧,你家舅妈离了我不行。” 王竹说起来也不脸红。 “呵呵呵……”小兄弟俩和王桂都笑了。 赵江把黑妞、小牛和小花的绳子撤了,挥挥手,跟向登峰往邱二的窝棚去。 到了地方,已经是中午了。 两人把邱二的窝棚生起火来,上头就飘出黑乎乎的烟气来。 别人一看,就知道这窝棚有人在住着。 眼见中午了,两人就煮饺子来吃,准备睡上一觉,再出去逛逛,今天也没想着一定要打啥。 与此同时,在那处缓坡上,一只小兽的身影颇为惬意。 它两个前肢短,两条后腿长。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嘴中从下往上的两颗僵尸牙,从脖子到腋下那儿有两白道儿。 这就是森林香妃,麝香与黄金一样算克重的香獐子。 它肚皮朝上,两个 前腿儿叠在一起,背靠大石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而肚脐眼上方的香囊,可谓是满满当当。 第206章 雪球和雪卷 这头香獐子背靠大石头晒太阳,嘴中还不断嚼动什么,甚是悠闲。 它肚皮朝天,挠挠身子上的痒痒。 雄性香獐子这双从上到下的僵尸牙看上去唬人,实际上这种动物胆子却非常小,不擅长争斗,反而擅长逃跑,很是难打。 麝香也只有雄性能够生产,是生产中药和高级香的重要原材料。但那个味道嘛,实际上许多人闻着,并不会觉得好闻。甚至会感觉怪,冲鼻子有点臭。 按老一辈打围人说法,香獐子吃完东西喜欢晒太阳,将香囊暴露在外。夏天草高虫飞,就会有许多蚊虫、包括蜜蜂受麝香味道吸引,钻进来。 钻进来又出不去,加上香獐子自身的分泌物,慢慢就在囊中形成了。还有的说,不不止是飞虫,连蛇也会往里钻,照样会闷死在里面。这些说法都给麝香带上几分神奇的色彩。 此时,香獐子脑袋一转,怔住在那儿不知道听到了啥。 它身子一转,旋即撑起四条腿站起来。因为前肢短,后腿长的缘故,香獐子站立的姿势也挺有意思。 别的山牲口都是脑袋和屁股齐平,可香獐子的臀部就比脑袋高上一头。若正面看过去,就能瞅见脑袋上边晃动的屁股。 别看这样,一点儿也不影响它行动奔跑的速度。香獐子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纵跃就跑到了林子里。下个瞬间,它前腿一撑,跟弹簧一样就跳到了两三米高的树杈子上! 而且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晃动,又是一跳,香獐子在树上如履平地,很快不见了踪影。它们的蹄子又窄又尖,悬蹄发达,能在很小的地方找到立足点站稳。 要说还有啥山牲口这种本领能胜过香獐子,唯有在悬崖峭壁上生活的悬羊了。 此时,在邱二窝棚处,赵江和向登峰都在炕上醒了,却赖赖着没起来。 赵江躺着拽了下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轻踢了下向登峰,“走,出去转转。” 向登峰抹了把脸,打着哈欠答应道:“好。” 两人打好绑腿儿,和鞋带子系在一块儿缠在腿上,放好外裤,扛着枪就出去了。 赵江望了望,没瞅着自家三条狗。但主人没出去,它们也不行走远。 他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弯成一个圈儿,含进嘴中,腮帮子一鼓。随着气流,嘹亮的口哨声儿就响彻在林间。 吹了两三下,就听到上边传来一阵声响。两黑一花的三条狗撒着欢相继奔来。 向登峰瞅了赵江放下来的手一眼,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指头放进嘴里,想吹出那声来。 可他一鼓气,唯有嗤呼嗤呼的响声,一使劲儿,还往外飙口水。 赵江看得发笑,“你没整对。” “你教我啊江哥。”向登峰笑,“我想学。” 赵江笑着把手圈起来,冲嘴一抬,“手指头得碰到舌头尖儿,然后上下给包住。上嘴唇扣着,就留这一个小口,你出气就从这儿出,就成了。” 向登峰又尝试了几次,还是不太顺畅,发出来的断断续续。 “多练练就会了。”赵江说,“我刚开始也不成,后来哪天的就会了。” 向登峰点点头,他迎着冷风吹了老半天,手上口水呼啦的,脑袋都有点疼,也不试了。他蹲地上,把手插雪里搓弄。 向登峰瞅着停步站前边等他的赵江,一抹坏笑露出来,两手捧起一团雪,用手掌心按实。 这边赵江正望着大山心旷神怡呢,突然感到一阵冰凉,头一栽,破裂的雪球就从后背滚下去。 “中!”向登峰嘻嘻哈哈,发出一声喊,拔腿就往前跑。 “好哇!”赵江很快反应过来,顺手就握了一团雪,双手一拧,眼睛微微眯起,右边膝盖屈起,左脚一抬,刷得就朝跑动的向登峰扔过去。 此时他站在上坡,向登峰在下坡。 算好提前量,上打毛稍,下打肚皮! 那边向登峰正笑着回头,下一秒迎面的雪球就打在他脸上。雪球碎开,有的还雪屑还顺着脖子到了衣服里,冻得他一阵哆嗦。 “爆头!”赵江朝他比了个枪的手势。 向登峰闭着眼,给脸上的雪抹开,看着笑呵呵走来的赵江说道:“江 哥,你咋雪球都打的这么准啊。” “呵呵……”赵江拍拍他肩膀,“你就慢慢学吧。” 邱二的窝棚离香獐子那儿有段距离,两人边走边聊,话题自然就到了李宏发身上。 “江哥,你说李家能消停了不?”向登峰问。 赵江摇摇头:“冲李茂金的性子,估计更恨咱了。” “那咋整啊?” “这有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赵江顺口说。 “啥玩意儿?”两兄弟文化水平差不多,没刷过手机的向登峰没听明白赵江嘴里的顺口话。 “啊。”赵江换了个他能听懂的说法,“意思就是,干他就完了!” “嗯!干就完了!”向登峰重重一点头,扬起拳头,“我大娘心还是太善了。” 不来招惹他们,啥事没有。第一次是揍一顿,这回是挨地枪收五百,要还敢来,赵江可没他妈王桂那么豁达,他信奉的是现世报。 向登峰又捡起雪球,在手里攥了攥,顺着坡下一丢。 滚雪球,这是孩子们都会的游戏。雪球在雪面上滚动,沾到的雪覆盖在表面,越滚越大。 可滚雪球也是有讲究的。向登峰顺手扔的这个雪球,没滚出去多远就碎开了。 雪球要想能顺着坡面一直滚大,最开始就得捏得足够紧实,足够圆滚滚的。若是有些崎岖,随着覆上雪,表面的差异就会越来越大。 滚出来的不叫雪球,管叫“雪卷”。就跟那盘起来的皮带似的,一层一层分明,成了个大轮胎。雪卷滚不出去多远就会栽倒,重新碎在地上。 孩子玩雪,就是比谁的雪球滚得远,滚得大。向登峰见雪卷跌了,走着又顺手弯腰捏了团雪,重新丢出去。 赵江也加入了他,两爷们儿又瞅着互相的雪球滚动。最后能瞅着沟塘子的时候,两人扔出的雪球都成了,隆隆的越溜越大。 雪球上面还能瞅着包住的枝子,一前一后在坡面上滚动着,速度还挺快,赵江和向登峰两人脸上都露出笑意。 “我的瞅着更大。”向登峰手一抬说。 “瞎说。明明我的先滚起来的,你那是离得近看着大。”赵江瞅着雪球说。 两个能堆雪人的大雪球一路往下,最后一头从一个陡坡上栽下去。 那沟塘子下面正好站着一人,他正想着事儿呢,听到声响,一回头就瞅着一大雪球冲他来。 “哎哟我!”陈大民口中喊着,赶紧闪开,大雪球落下来碎开在地上,将将躲开。 “滚的真够大的,幸好我反应快。”陈大民心里还念着呢,另一个雪球不期而至,在他抬头的瞬间就下来了。 “我……”陈大民眼睛睁大,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大雪球砸中,先吃了一口雪,再带着他的上半身一掀往后栽倒。 陈大民整个上半身都被雪盖住,他闭眼抿嘴,两手往后撑起来,对着旁边“呸呸”伸舌头吐雪。 “这还带连发的呢!”陈大民吐槽着。 听到主人的声,自家的两条狗还以为咋了,叫着就奔过来。 “姐夫,没事儿吧?”毛大俊掐着枪走来。 陈大民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摇摇头:“没事儿。” “走。”陈大民往上一瞧,带着小舅子和两条狗往坡上走。 赵江和向登峰顺着坡往下,看到一黑一白两条大笨狗奔来,边跑边叫,就知道下面有人。 赵江喝住自家的狗帮,冲下边喊:“看狗啊。”他怕两帮狗掐起来。 瞅着上来的两人,赵江一笑:“陈叔!” 陈大民一怔,看到他们的身影,遥遥地挥挥手。 等走近了,赵江掏出烟来散,冲毛大俊一笑,等着陈大民介绍。 谁知道陈大民第一句开口第一句问的是:“你俩滚的雪球啊?” 向登峰和赵江对视一眼,向登峰乐呵地说:“对,扔着玩。” 陈大民憋了一秒说道:“挺大。” “呵呵……”向登峰笑着。 陈大民看了他一眼,抬手说:“这我们屯的赵江和向登峰。这是我小舅子毛大俊,来找我玩几天。” 三人互相笑着点头示意 ,陈大民怕小舅子瞅赵江他们年轻,又补了句:“我和你说的老虎,就是这爷们人干下来的。” “哟。”闻言,毛大俊不禁多看了赵江几眼。 赵江看着聚在陈大民腿边的两条狗,“这新买的?” “嗯。”陈大民点点头,“领进家差不多一月多吧,之前没养熟,没领上山。” “瞅着不错,好狗。”赵江看它们身段,应该是拖出来的。 打围人都喜欢别人夸自个儿的狗,陈大民一笑,摆摆手:“那和你家的比不了。” “你们这是打啥去呀?”陈大民看着小牛和黑妞说。 赵江冲他身后一抬,“领着狗随便溜溜,它们昨天才见完仗。三百斤朝上的炮卵子,我没开枪,狗帮自己干下来了。” 陈大民听了动作一顿,“这么硬!”他又看了眼赵江家两条黑狗,开口道:“爷们儿,你俩要没事,跟我一起呗。” 他这两条狗领回家养熟后,入冬后上山没几次。打围的狗隔上一段时间不上山,就有些回生,手条生疏。倒不是把本事忘了,只要干下几回肉,就全能想起来。 陈大民知道赵江狗帮硬,合帮的话自家狗今天就能好。 毛大俊听了陈大民的话,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看了自家姐夫一眼。 赵江留意到他的神情,想了想,说道:“陈叔,我倒是想,关键我家狗现在干饱了啊,寻思再溜溜就回去了。” 本来今天就没想干大仗,早上给狗喂了个七八成饱。上山也没走多久的路,中午也喂它们吃了点大煎饼,现在三条狗的肚子还小圆。 陈大民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也没强求,点点头,“嗯行,那我们往那边溜溜去。” 听到陈大民说的话,他身后毛大俊呼了口气,神色轻松起来。 其实,他俩这回上山,是为了打那头从赵山枪下逃脱的土豹子。上回陈大民跟着赵山去打,他们只干下半截豹子尾巴,这回他和小舅子上阵。 陈大民在林场没工作,就靠打围过日子。一头豹子的钱可不少,干下来能抵他小一年的进账,能过个肥年。 他想着赵江加入也能稳妥不少,可毛大俊想的是赵江厉害。要是他们入伙,分钱的人就又多了两个。 他枪法自认比不上姐夫,那差赵江就更是一大截了。那分股的时候,落到毛大俊手上的钱就少很多了。所以他不愿意赵江两人入伙,这也正常。 “行,那我们走了哈。”陈大民跟赵江和向登峰又拉了会儿话,两拨人就分开了。 赵江回头看了坡上的两人一眼,估摸着那方向是去山后的石塘带,心里七七八八有了数。 “他们估计还是去打豹子的。”赵江对向登峰说。 “嗯?”向登峰把住赵江肩膀,“我大爷和我爸没打下来那头?那咱咋不去呀江哥。” 赵江笑着拍了下向登峰,“算了吧,咱把香獐子打了了事。豹子没那么好打,跑得远,说不定他们过去,早不在那儿一片了。” “好。”向登峰听了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但还是觉得有点儿可惜:“哥,要是咱俩能干下来就好了。” 赵江笑看满脸遗憾的向登峰,这小子一门心思想在打围上胜过老兄弟俩一头,还是身子骨硬抗揍啊。 越过沟塘子,再顺着岗梁子翻一座山,就到了山腰处当初发现香獐子踪迹的那片林子。 赵江唤着三条狗,往记忆中香獐子专门用来排泄的地方去。 那儿有一堆羊粪球一样的小圆粒,大小上小一些。赵江捡了根枝子去戳弄,发现这些小球还没冻实,说明香獐子这两天就来过。 再看黑妞和小牛,它们抬起头,在空中嗅闻。然后两条黑狗都转头往林子里看,然后往外奔,只是没多久就又跑了回来。 这就说明香獐子确实来过,但是现在却跑得远了。 赵江心里有了数,转头想看看小花的状态,瞅瞅它香头。 这一看,赵江大惊失色,连忙去按小花脖子:“诶,别吃啊!” 第207章 杀鸡焉用牛刀 看完香獐子这边的情况,赵江就和向登峰掐着枪,在山上随便溜溜,但一下午都没有啥收获,待日斜时分,便往邱二窝棚去。 其实这才是打围的常有情况,赵江他们之前进山都能干下肉,是因为每次有人通风报信,目标明确,不需要碰运气。 赵江望着跟在两条大狗屁股后面的小花,它从秋进了自家门,吃喝上没亏待养的毛光水滑的,如今差不多半岁七十多斤,正是小狗学着打围的时候。 打围的狗想开口没那么早,但早看早学肯定没坏处,熟悉枪声以后也更好干仗。正因为这次只是干香獐子,不为了打黑熊啥的,赵江才会放心领着它。 家中还有条狗崽子进财,还在喝奶呢。但赵江知道,这位还在喝奶的大哥潜力无穷,而且今世从小好好培养,成就绝对比前世要高。 瞅着自家实力远远未达顶峰的狗帮,赵江重新嘱咐向登峰一遍明儿怎么打香獐子。 一般来说,想要麝香,就只能下套子。但这片山场情况挺特殊,两边林子稀,香獐子走的道儿窄,压根没地方搁套子。所以赵江一琢磨,就只能用赶仗的法子来杀,顺便还能确定黑妞是不是真的会截仗。 “登峰,明儿你牵着狗顺梁子上到顶,然后往下把狍子惊起来。我就在下面关口守着,这样它咋滴也跑不掉。”赵江说。 向登峰点点头,“好。” 在两人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时,远在17号林班的山后堵,有两个身影如同雕塑一般靠在树上抱枪而立。 毛大俊抬起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条看了眼天空,他皱了下眉,转头对陈大民说:“姐夫,土豹子真在这块儿吗?我们都等一下午了。” 见小舅子怀疑自己的判断,陈大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低声喝道:“嘘!我说它在这儿,那它一准就在这片儿!” 听他这样说,毛大俊抱住胳膊不吱声了。 瞥见毛大俊有些耐不住气,陈大民感觉刚对小舅子口气有些重,放缓了语气说:“这儿就是它的家,能不回来吗?蹲它就是这样的,待会儿瞅着豹子你就不打哈欠了。” 金钱豹的活动范围虽然大,但相对比较固定,来回奔波也不会超出这个范畴。陈大民多年打围,听着之前的消息,再和赵山一块儿上了回山,一准就知道这头土豹子在绕着活动,上次在那头,算着日子就该回来这头了。 他俩守在这片山场的窝风向阳处,也是通往石塘带的必经之路,在这儿碰到金钱豹的概率最大。话虽这样说,也是非常考验运气和耐心,要是在金钱豹靠近时候发出声响,前面功夫就全白费了。 看到陈大民一动不动的后背,毛大俊也重新调整动作,按姐夫说的用耳朵去听周围的动静。 他想着,值钱的东西可真是不好干。他在自己屯里碰见一个从南方收山货的商贩,听到毛大俊说要去打金钱豹,那人眼睛就亮了,伸出一个手掌,说真打着了能给他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这可抵得上他们屯长一年的工资了。反复向商贩确认后,毛大俊压制住激动的心情,立马收拾好行李就来找自个儿姐夫上山。 要是让赵江知道这价钱,绝对嗤之以鼻,都不带搭理那人的。金钱豹的皮张,多少年都没出过一个,价格比起铜胆来都只高不低,哪里才了区区的五百。可现在山里家里条件像他这么豪横的少,很难听到五百不心动。 冬天天黑的早,随着最后一抹夕阳洒下,黑暗渐渐覆盖山场。眼见到了八点多,陈大民左右看了看,把枪一收,想着也不差这一会儿,豹子也不会正赶巧这时候过来,对毛大俊说道:“我去方便下。” “好,姐夫你快点儿。”毛大俊说,他对自己的枪法还是很有数的,打点儿野鸡、中套的野猪还成,那豹子就不好说了。 “耽搁不了。”陈大民点点头,就摸索着往下边走。人就是这样,哪怕知道晚上林子里没人,方便的时候甭管是丛灌木还是颗石砬子,也得有个遮挡物心里才踏实。 这片儿山场闹,毛大俊听着他往下发出的刮蹭声儿,掐住枪又紧张地盯着前面。 林间不止他的呼吸声儿,还有远处传来的狍子叫,和夜枭的鸣声。他很少在山上待到这么晚,心里难 免有些紧张。 过了十来分钟,毛大俊从靠着的树上起来,松活着肩膀,他回头看了一眼喃喃道:“姐夫咋还不回来呢?” 就在这时,他突觉到一些不对劲儿。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片儿太安静了,安静的过分。 “沙沙……” 一阵轻微的声响从他左前方传来,毛大俊刷得把枪口一转,咽下口水,心脏瞬间咚咚加快鼓动。 “姐夫?”毛大俊马上否定了自个儿的想法,陈大民是往下边走的,没道理从上边回来。他隐约觉得瞅着了什么,打开手电筒的光照过去。 手电筒圆柱形的光射过去,这光来得突然,确实惊到了一物。一头獾子被光照到后受到惊吓,一溜烟地跑了。 “呼……”毛大俊呼出一口气,心下稍安。 他转着手腕,手电筒的光亮也随着向上扫去,掠过不少地方。在那一抹光与明的转换中,一双幽幽的眸子忽地映在他视线中。 在距离毛大俊二三十米处,受到光亮的刺激,金钱豹的瞳孔紧缩。它大嘴微张,脸上毛发涨开一圈,嘴边的还挂着黏腻的鲜血。 金钱豹瞬间转身跃去,毛大俊左手把着电筒,愣了不到一秒,手忙脚乱地朝着豹子跑动的方向连扣扳机。 “嘭!嘭!” 枪火的光亮在这处也闪了两下,照出他紧张的神情。毛大俊瞧见了一眼豹子身上大大小小的黑梅花,因为与古时候的钱币相似,所以才得名金钱豹。 在最后瞥见豹子明显与身子相比短了不少的尾巴一晃后,毛大俊再也找不到豹子的踪迹。 他大喘着粗气,手电筒扫来扫去也捉不到豹子的身影了。但毛大俊此时却没有懊恼的情绪,相反,他腿轻微打颤,更多的是生出害怕来。 打围这碗饭不是谁都能端的,很多人光是听到黑瞎子叫都要吓尿。此时毛大俊见了金钱豹吃食后的面孔,顿时惊惧。 “姐夫!姐夫!”吹着穿林而过的冷风,毛大俊连声呼喊,恐惧不断增强,总觉得那双眼睛还盯着自己。 坡下一颗大石砬子下,陈大民刚随便找了根枝子刮了刮,就听到上面两声枪响,随后是小舅子惊恐的叫声。 “坏了!”陈大民心一咯噔,此时倒不是担心没打着豹子,而是害怕小舅子的安危。他把枪一立,冲天开了三枪,拔腿就向上跑。 等他到了上面,毛大俊有了主心骨,带着一丝哭腔喊道:“姐夫!” “咋了!你没事儿吧?”陈大民把着他的肩膀转,毛大俊摇摇头,手抬起冲上一指:“豹子!” 陈大民顺着他指的方向啥也没看到,却知道今晚是打不着了,轻轻叹了口气。 “姐夫,咱赶紧回去吧。”毛大俊不自禁往他那边靠了靠,肩膀挨着陈大民。 “不回去还能咋滴呢?”陈大民对自己小舅子也是这种性格,一连两次没打着,也是有些挫败。他把手一挥:“去砍个枝子,咱点燃了走。” “嗯。”毛大俊应了,却站定了没往外走。见陈大民盯着自己,他支支吾吾地说:“姐夫,我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 陈大民眼往上一翻,知道他是怕了,“啥也不是!”他遥遥地看了远方的大山一眼,要是赵江在的话,今天这豹子说不定就打下来了! 在两人举着火把,踏雪而行往屯里走的时候,赵江和向登峰已经在窝棚中睡熟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赵江和向登峰起床。他们烧了水在脸盆里放凉,简单洗漱后吃早饭,吃的是小米粥和熥熥家里带的发糕。 人吃的东西可以吃邱二的,但狗的伙食是从家里带的。赵江用水烫了苞米面,撒了些大盐粒,给自家的狗都喂了个半饱。 两人打上绑腿收拾好,扛枪牵狗就往外走。 瞅着脚下的白雪,赵江一笑,碰了下向登峰,“我教你一招。” “啥呀?”向登峰好奇地凑过来。 赵江扬起嘴角没说话,他在林里寻摸了一个薄薄的石头片儿,掏了一把雪。雪团攥在手心,他食指和大拇指一合,分出些来,又拧紧在捡来的一个枝子头上。 向登峰好奇地看着赵江动作,不知他 哥这是要弄啥。赵江嘿嘿一笑,用石头片在雪团里一挖,片到枝子上,不过两三下便层层码放好。 赵江又用石片挨着略微修饰了下形状,便举在了空中问道:“好看吧?”雪片在心灵手巧的赵江手下,成了一朵白雪组成的晶莹小巧的花,在阳光照射下更是泛着白光儿。 这年头,向登峰哪儿见过这种啊?他眼睛忽地就瞪大了,接过赵江手上的雪花瞅着,“江哥,你这咋弄的啊?” 不过他也没别的想法,这玩意儿也不像打围啥的,学了也没用,“感觉怪难的。” 赵江瞅他的样子,恨铁不成地钢地说:“你要哪天跟吴莹莹碰着了,捧把雪给她变这朵花出来呢?” 现在男女感情还是简单的,相处起来远没有后世的各种花花手段。别说送花了,平常小情侣见面就是送点吃食,赵江这手段,属实是降维打击了。 赵江敢说,没有哪个姑娘不带动心的,这也是他下回去见石慧想秀的一手。 向登峰拿着花的手一怔,也不知道想到了啥,脸哗啦就红了,跟烫手山芋似的把花还到赵江手上:“我,这,我不好意思……” 瞥他那别别扭扭的拧巴样子,从小当大哥的赵江还能不知道这小子心思,嘴一撇:“学不学?想学喊哥。” “哥!”向登峰脸还是红的,嘴上却十分实诚,脱口而出:“哥,教我!”要是他能在吴莹莹面前秀上这一手,向登峰光脑补脸都更烫了。 赵江手按在向登峰脑袋上一晃:“搁我面前还装呢,找石片儿和树枝子去!” “诶!”向登峰屁登屁登就跑出去了。 可等他找着符合赵江要求的石片回来,原本在前面五六十米的黑妞和小牛双双把头一抬,撒腿带起雪烟就奔了出去!小牛跑吠着,连带小花也跟在它们屁股后面去追撵。 此时还没到香獐子的活动范围,可狗追出去了,甭管追的是啥,主人就不能不管。 赵江害怕他们碰到的是走驼子,小花不知轻重受伤,掐起枪就追,“快跑!” 向登峰没办法,只能把好不容易凑来的石头片和树枝往挎兜一装,跟上赵江的脚步:“哥,等会儿的你别忘了教我!” “差不了你的!” …… 此时,福林屯中。 赵山端着小半盆捡好的黄豆,准备去豆腐坊换两块大豆腐。 路上,他碰见行色匆匆的梁晓民。 梁晓民看到赵山,眼睛一亮马上向他走来,赵山便站定等他过来。 “怎么了?”赵山奇怪地问。 “正好的,我找小江有事儿,你回家让他赶紧来屯部一趟。”梁晓民说道。 “他不在家。”赵山摇摇头,“我儿子搁山上打点东西,过几天才能回来。” 梁晓民皱起眉毛,“呀,那这不赶趟啊。” 见他的样子,赵山拽了下他胳膊:“啥事儿啊?” 梁晓民也是在想事,忘了赵山的性子:“福江屯那块儿出了头豹子,把一老头的羊给扑了。人在屯部闹,他们那屯长来个电话,想请小江过去给豹子打了……” 说着说着,梁晓民的声音就小了,咂摸出不对劲儿来,等他抬起头来,就看见赵山颇为阴沉的脸。 往前儿要是有啥这种打山牲口的事,自然都是落到赵山身上。可现在赵江杀老虎名声在外,别人就认他,他老子就受了冷落。 赵山把头一低没说话,熟悉他的梁晓民知道,这是不高兴了。 梁晓民感觉脑袋大,赶紧想找补,却见王竹从走来,就跟瞅到救星一样招呼道:“竹啊!” 等王竹走来,梁晓民说了打豹子这事情,望了眼赵山,犹豫着说道:“山啊,要不你跟我去趟吧。” 赵山脸色稍好,又听小舅子说道:“对啊,我姐夫去就行了呀。”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姐夫平时没白对你好!”赵山这样想着,就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我大外甥忙着呢,我姐夫去就行,杀鸡焉用牛刀呢。”王竹说道,在赵山肩膀上一拍。 赵山脸色瞬间更阴沉了,腮帮子都鼓起来,面色不善看住王竹。 梁晓民表情一滞,这话说得他 都不知道怎么找补了。 第208章 赵山再谋金钱豹 赵山一把给王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打开,没好气地说:“你大早上的喝大了啊?” “呵呵……”王竹乐呵呵的,“我没喝酒。” 他可不是不了解赵山的性子,纯粹是想气自己的姐夫。不是因为赵山,王竹也不会丢掉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小金库。 赵山瞪了他一眼,拉住王竹胳膊,“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他想着让王竹跟他一道去打豹子,王竹打溜围看踪的本领还是硬的。 王竹的脚却跟生了根一样,拉不动,他摇摇头:“姐夫,我可不去。”他才刚媳妇关系缓和,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不高兴。 “你天天也没事,跟我去打躺豹子不行啊?”赵山说。 王竹摇头:“反正我不去。” 赵山一咬牙,侧身拉过王竹:“这豹子打下来,隔壁屯肯定会给我们奖励的。” “能有多少?”王竹问。 赵山看着梁晓民,对方愣了一下,蒋昌还没说具体给多少钱,“啊,肯定不能让你们白忙活的,他人实在,不带亏待你们的。” “听着没?”赵山说道,又低声对王竹说:“你现在兜里肯定也没钱,咱去一趟,又有奖励,金钱豹也不便宜啊。” 王竹眼神略有心动,钱就是男人的胆,他现在的胆汁都被吸收没了。 可他想了想,“姐夫,话是这样说……” “你啥意思?”赵山眼睛一横,“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平时对你不好嘛?磨磨唧唧的。” 王竹也白他一眼:“那对我确实不咋地,你咋不说我钱是咋被灵儿发现的?” “你说啥话呢!那你困在山上,还是我一早就去山上救你的呢。”赵山脸微红说道。 “是啊。救我还专门带了装熊胆的白布口袋,开枪还滑溜了。要不是我大外甥,我得栽雪里。”王竹话语朴实,却充满攻击力。 赵山:…… 他卡壳一阵,又说:“那平常我还老往你家送肉呢,野猪大腿儿,狍子肉啥的。” “都是江儿打下来的,姐夫你就一跑腿的。”王竹应声就答,赵山再次沉默片刻。 王竹撇开赵山的手,“姐夫啊,要是江儿喊我去我就去了。跟你去我怕又是白费劲儿啊。” 面对赵山威胁目光,王竹不惧:“上回跟你去打猪神,折腾半天,就落到些猪群踩得稀巴烂的野猪;再说豹子姐夫你也去照量过了,我姐都告我了,你就落个……” 赵山一把按住王竹的嘴巴,“别说了!你不去就不去了!” 看着赵山的面庞,王竹轻轻咳嗽几下:“走吧,姐夫,我们上屯部去。” “是啊,咱赶紧走吧。”梁晓民说道,“人蒋屯长搁电话那头得等有半小时了。” 听他这样说,赵山伸手打了王竹一下,带头走在最前面。 到了屯部,梁晓民拿起电话先说了几句,然后朝赵山昂头,把话筒递给他。 赵山把话筒抵在耳朵上,“蒋屯长啊,我赵山。”他听着电话那头,是一片嘈杂,乱哄哄的人声,回应他的是显得很疲惫的声音。 “赵……赵山啊。”蒋昌咔巴了下眼睛,寻思让梁晓民帮忙叫赵江,怎么来了个赵山。 这时他又听到赵山说话:“我是赵江的爸。” “啊!”一听是人的老子,蒋昌积极多了,以为他是带话的。 “赵江这几天不在家。蒋屯长,那豹子啥情况你和我讲讲,我领人来帮你们打了。”赵山说道。 赵山打围的名头,还没到扬名屯外的地步。蒋昌也不好打围,更是没听过他名字。 “他来打,能行吗……”心里这样想着,蒋昌左手拿话筒,右手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扭头看去。 办公室里一对老头老太正哭哭啼啼的,眼睛都红了,一左一右把着屯部会计的胳膊:“我的羊啊!”见蒋昌望着自个儿,老头张着嘴就喊:“屯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妇女主任,其他人怎么劝也不管用,对这种上了岁数的人,那是什么招都没有。蒋昌知道他们是想让屯部给点补偿,这自然没问题,都好说。 屯周边出了山牲口,伤害家禽,下一步就是 伤人,他屯长就得管。 也别管是谁了,谁去打都一样,蒋昌便说道:“赵山啊,是这样。我们屯的老张头,他家里就养了一头公羊,等着卖钱的。七八来天前吧,他下午带着羊上山……” 羊上山去找吃的,不能早上去,那些嫩枝嫩叶上带着露水,羊吃进肚子容易生病。 老张家日子也困难,老夫妇原来有个儿子,早些年死了,也没留个后。这头羊他家养了足年,是精心伺候,说得夸张点是先顾着羊的肚子饱不饱,躺炕上担心它睡觉冷不冷。 对它这么好,就是盼着年前给羊卖个好价钱,再买点肉和物件,两口子过个好年。老张头带着羊从屯东头出去,沿着林场的积柴道,穿过28林班,上到秃噜山的半腰,那儿有片次生林。 狍子们冬天也爱到这儿来,啃食嫩枝嫩叶。这地方老张头来得次数挺多,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 眼见羊嚼着了,老张头晒着太阳就犯困了,靠在一棵朽木旁,闭眼眯了会儿。 等他醒了后,朝头上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唤羊回屯。可他怎么叫,都没听到自家羊应声,周围都是静悄悄的。 老张头开始还没当回事,只觉得羊今天走远了些。可随着时间推迟,他就慌了,羊怕是丢了。他看到枝子被啃过的痕迹,顺着往上走。 走着走着,老张头心就颤了——雪地上有血的痕迹。这老头也是心疼羊,全然不怕,捡了个木头棒子就跟着血痕冲。 他冲到林子里,就看见一个花花溜溜的身影蹿得飞出去。老张头举着木棍发出怪喊冲杀,连个正影都没捞着。 可他却瞅到了自己的羊,手上木棍应声落下。 这头羊身子挂在三四米高的树上,是肠穿肚烂,身上丁儿当浪被啃食得没块好肉,差不多就剩个羊头和白骨架子。 老张头当时就差点晕过去,紧赶慢赶就到了屯部,老太太也来了,都忍不下心里的恨,一定要蒋昌找人给这山牲口打了。 赵山听了,问道:“他有没有瞅着,那豹子是不是少半截尾巴?” 听到他的话,蒋昌反而一愣:“你咋知道呢?那豹子确实是断掉尾巴的,不过老张头没看见,是我们屯的付建军看到的。” “他去打过了?”赵山问。 “嗯。”蒋昌点点头,“你可能不知道,那爷们儿在我们屯打围也是顶个儿的。” “我知道,他是不错。”赵山跟儿子聊天,知道这人手把不赖。 “他说这豹子尾巴是被人枪打下来的,心里有恨。”蒋昌说着叹了口气,“你说山上狍子、跳猫子这么多,它干嘛专逮着羊吃呢?” 赵山没吭声,脸色微变。不因为别的,因为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豹子受伤,可能捉狍子费劲儿,发现人养的羊好抓,也好吃,就爱上这一口了。 话筒里蒋昌的声音也大,梁晓民他们不清楚缘由,王竹却颇具深意地看着赵山。 “咳。”赵山咳嗽一声,接着问道:“付建军又是咋回事呢?” “人说了,这豹子被枪打过,警惕性高。”蒋昌说,“狗围是不行,狗闻着豹子味儿都不干活。那豹子跑得又快,隔得老远闻到人味儿、火药味儿就溜掉了,根本追不上。” 付建军也是性,他打围不爱跟人一起。应了打豹子的活,没带狗,就自己掐枪上山去抓,一连在山上撵了好几天。 平常豹子是早晚活动,白天就在树上或者岩洞里休息。往常的话,就可以利用这个活动规律,去蹲它。可这头豹子不一样,感觉到有人追它,硬是不歇脚也要多跑出去十几里地,付建军一人就拿它没办了,连抹影子都没瞧见。 然后付建军就告蒋昌了,想打下这头豹子,只能是看赵江,所以他才来拜托梁晓民喊人嘛。谁知赵江不在家,来人是他的父亲,看着一直守在屯部的老一对,蒋昌也是头疼。 打围多年,赵山一听就门清,想打这豹子还是只能靠蹲它,赶仗都不成。而且从蒋昌的只言片语中,他也判断出了豹子的活动规律。 估计往前的时候,因为山神爷的存在,这头金钱豹不会往他们屯上头的山场靠近。如今老虎被赵江打了,豹子就扩大了自个儿猎场,将这一片圈起来,来回 奔找吃食。 它十天左右前在福江屯山场吃了羊,应该溜达着来他们这边了。 赵山心里有了数,又和蒋昌说了几句:“行,我知道了。这头豹子不好打啊!” 这是在拿把,把事情往难了说。 一听赵山的话,蒋昌明白:“好,爷们儿,打下豹子肯定不能让你们白辛苦。我们屯出,两……不,三百的奖励。打下的豹子啥的都归你们。” 他原本是想说两百的,但蒋昌听梁晓民说上回那头伤人的野猪福林屯奖励都是两百,豹子危险性更高,就提了一百。 赵山听到奖励能有三百,却异常沉稳,“嗯,你等我的信儿吧。” 见他搁下电话,梁晓民迟疑着问道:“山啊,现在林场忙,要不你等小江回来让他去打?” 赵山摆摆手:“没事儿,林场我让向志明给我守着,用不上那小子。” 装备处工作本来就不是很忙,有事向志明帮忙看着。就是赶在腊月底前上边检查核对物资,把这豹子打下来就成。 “你接下来几天有啥事儿吗?”赵山问王竹。 王竹摇摇头,“我倒没什么事儿,就是姐夫,你这回有数吗?” 豹子赵山打了一回失败,付建军又去打了一回还是失败,这都两回了,只会一次比一次更难打。 何况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陈大民那次,算上这头豹子被围过三次了。除了赵山给它造成一点轻伤,其他皮毛都没擦着。 “我有数。”赵山斩钉截铁说道,“你这几天别出去,等我消息。” 跟梁晓民点点头后,两人就出去了。只不过赵山出了办公室又折返,把落在桌上装黄豆的盆子给拿了,然后快步跑出。 “我去捡大豆腐。”赵山手冲盆里一指,便急匆匆走了。 王竹瞅着自家姐夫奔跑的身影,撇了撇嘴。 …… 此时,山场中,赵江和向登峰掐着枪往山尖子跑。 看着雪上留下的蹄印子,向登峰跟着赵江上了这么多回山,也能看明白:“老母猪领头的,有五六头猪。” “嗯,没错。”赵江点头,没有挑叉子的炮卵子,他心安了。 “咱慢慢走,不着急。”赵江说,瞅着那足迹,这头老母猪两百上下,奈何不了小牛和黑妞。 他们听着狗叫,放慢脚步走过去。 距离他们五六里地的一处缓坡上,一群猪正在叫着狂奔,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小牛和黑妞。 这群猪一共四头,一头老母猪领三头小的。 狗朝他们奔来的时候,本来是往坡下跑,黄毛子就比老母猪跑得快。 可黑妞不咬屁股,反而迎头去截,又将这群猪赶成了向上跑。 猪群可不像狍子,有什么家庭观念。大难临头各自飞,是爹娘不顾,儿女不管。 狗去追猎物,不是哪个大去追哪个,往往是第一眼瞅着哪头就干哪头。 小牛第一眼就盯上了一头九十多斤的小黄毛子。黄毛子惊叫连连,跑得是雪烟四起。 眼前的路跑不通了,黄毛子只能转弯。但野猪转弯不像人说转就能转,必须靠着惯性绕个圈儿才行。 趁着这个停顿,小牛把嘴往前一伸向下一探,一口咬住了黄毛子的菊门,撑住身子用力往后一扯。 黄毛子不过九十多斤,感受到从屁股烧到体内火辣辣的疼痛,步子当即就颤了。小牛体重胜它一些,头一拧,硬生生拽着菊门给痛颤了眼的黄毛子拽翻在雪上,继续对准它的后门撕扯。 因为生理构造的原因,野猪的蹄子不能向后踹,只能不断地并紧双腿,试图不让小牛蹂躏,可也是徒劳。几口下去,黄毛子口吐白沫,都不动弹了。 它不是不想动,实在是痛得动不了。这些小黄毛子,在小牛面前就不是个儿。 而另一边的黑妞,盯上的是领群的老母猪。每次老母猪想往那边跑的时候,黑妞就会越过它,也不迎头上去闷猪嘴,就是用身子拦住。 老母猪没办法,只能不断改变方向。感觉它跑得慢似的,黑妞还时不时展现一下它独特的绝活,不带停顿跑动着在老母猪后腿或者屁股上来一口。 这样绕了个圈儿,原 本该是过沟塘子翻山的老母猪,居然又冲赵江他们那边冲来了。 第209章 天赐好雨 在黑妞驱赶老母猪时,大概两里多地外,坡下的赵江和向登峰正抽烟休息。 虽然打狗围走的路比溜围少很多,却也是费腿。刚才追狗这阵,两人已经往出走了两三里路,跑着没带歇的。 赵江把头一抬,听到小牛连声的叫,这叫声平缓而急促,说明是在平地上跟野兽对上了,而且定了死窝。 “走。”他把烟一丢,招呼向登峰准备去收尾。 “今天打下来的野猪,我们就不往家带了。”赵江说,“咱俩把肉给扒了,埋在邱爷的窝棚外边,留给他吃。” 上回打的野猪,邱二全让带回赵江家,没给自己留。加上老爷子给了赵江虎骨,这可是花钱都弄不来的好玩意儿。人家对赵江好,那人和人都是相互的,赵江也念着老爷子在山上吃食好些。 对赵江的决定,向登峰没有任何意见,“好,江哥你说咋办就咋办。” 正当两人提着枪,往小牛定死窝的地方去时,就听到上方老母猪的嘶鸣。 向登峰一愣,“哥,猪咋跑回咱这边来了呢?” 按照打围的经验,野猪冬天被猎狗追,肯定是要往原来狗奔出来的相反方向,步步奔高岗。他们想着要开枪,还得翻过眼前的山尖子,到对坡去呢。 赵江一笑,没有说话,把手一挥,“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没往上走多远,就瞧见一头两百来斤的老母猪,正被黑妞追撵屁股。早上被狗帮惊起来的时候,它们都还没起窝,老母猪还憋着一股尿呢,影响虽没炮卵子大,却也非常影响它战力和跑动速度。 此处大坡,没有灌丛、针杆和地条,老母猪也发挥不出它皮糙肉厚一路趟的优势,速度比不上撒开腿的黑妞。可能是感觉老母猪跑得慢,黑妞又是往起一窜,钉在老母猪的屁股上。 老母猪屁股肉一紧,速度当即就加快了。野猪皮上一层毛,防咬属性挺高,一般来说狗牙口是破不开血肉的。可黑妞口狠,虽没见血,却反复钉在老母猪右边屁股蛋子上,那块已是被咬得皮肉分离。 是人都有三分气呢,更别提山牲口了。刚才还是一家子齐全,眨眼的功夫就儿女四散,就剩老母猪一人在奔,它心里顿时恼火。 老母猪绕了个圈,猪头一低,转头想去抽黑妞。眼见猎物如此行为,黑妞反而不上口了,跑动着越过了老母猪,换成被它追。 这时黑妞没有再控制速度,一下就拉出去好远,跑到了赵江的腿旁边喘着气,抬头看看奔来的老母猪,又看一眼赵江。 向登峰都看呆了,“哥,这狗咋这样呢?” 一般来说,狗都是要下口咬猎物的,这种把山牲口往主人身边领的行为,是不干活坑人的表现。 “你咋没想到,这样我们能少走老多路了呢?”赵江说。 向登峰一愣,“还真是。” “反倒省了我们的功夫。”赵江说,“不然少说得多走两三里路。” 黑妞这种习惯厉害是厉害,却也得主人能受得住。不然枪法不好的,黑瞎子直奔过来,魂都能给吓掉。 老母猪嗅觉很灵,它能闻明白火药味和烟味儿,可过往没被围猎过,理解不了其中的威胁,并不知道眼前不避不让的两人能取它性命。 感受屁股传来的痛楚,人顶它正面儿,老母猪必去挑! 赵江瞅着喷白气儿,踏起雪烟朝他杀来的老母猪,不慌不忙地举起枪。 他右手向后一带,拉动枪栓,“咔擦”清脆悦耳的响声中,子弹滑动推入膛内。 赵江肩膀抵住把子,透过枪星看着跑动的老母猪,枪管子略微上抬,三点一线。 老母猪奔跑的线路不是纯正面,漏了点儿侧身。在老母猪长长的猪嘴出现在枪星的刹那,赵江扣动扳机,轰然一声,四周大山林鸟齐飞,野兽退散。 “嘭!” 极速的子弹应声击中老母猪微微垂下的头颅,爆开一团血雾,炸出鹅蛋般的洞口,从它左耳后贯穿出碗口大的血口,碎肉屑飞了出来。 子弹打中的刹那,老母猪身子一僵,四条腿儿绷直,就跟整个硬了一样往雪地里一栽,猪头一歪在雪地上,血流出来直冒热气。 赵江看了一眼,把枪一收,这样连补枪的必要都没有。再看黑妞,没有上前在老母猪身上撒狠劲儿,反而是晃着尾巴看赵江。 这意思很明显,干下肉该吃饭了。 不用赵江说,向登峰已经拔出侵刀上前,给老母猪放血,开膛破肚。 “登峰,你要是自个儿上山,可别领黑妞啊。” 赵江说。 向登峰点头,“你让领我也不敢啊。” 他一笑,“江哥,要我说,黑妞被丢在山上幸好被你捡了。用书上说法,那它就是漂泊半生,未逢明主啊!” “少贫!”赵江乐了,看了眼黑妞,在猎狗的岁数里,它确实算老将了。 因为还要去打香獐子的缘故,就没喂狗。 赵江嘴里出声,手往上甩,示意黑妞向上走。黑妞见不能吃肉,也没闹,起身就往小牛那边的战场赶。 等赵江和向登峰到了地方,就看见小牛和黑妞一前一后拽住一头隔年陈。不到百斤的小野猪,实在是招架不住两条加一起两百多的猎狗,想开口叫都因为半边嘴闷在雪里喊不清楚。 赵江上前,把刺刀一折,干脆利落地刺进去,结束了它的生命。再向旁看,不远处还有头黄毛子倒在雪里,应该是小牛自己干下来的。 而小花,瞅着自家两大哥咬住隔年陈摇头晃脑,站在一旁显得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干啥呢。 猎狗开口,不仅仅指在山上干猎物的时候。哪怕是死的,或者养在家中的小野猪、狍子,只要上去咬了就算开口。 小花现在六个月大,最快想开口应该也要到八九月大,也就是明年开春后,倒是不用急。 赵江陪狗帮扶玩了会儿,等向登峰把两头野猪处理好,把侵刀插在雪里搓好手后,就继续往香獐子那边去。 确认了黑妞确实有赶仗的本事,赵江对打下森林香妃的信心多了几分。要是不懂和猎人配合,按一般的方法去追的话,猎狗十有八九都会跟丢,这也是为啥一般下套抓香獐子的原因。 结果没走多久,赵江就感觉脸上落了凉。 他抬头,稀稀拉拉的雨滴往下落,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雨一下,气味全散了,哪怕是抬头香的狗子也嗅不到踪迹,这香獐子今儿就打不成了。 赵江弓起身子快跑,“登峰,咱赶紧走,把野猪拖回去,今天不打了。” “好!”雨滴打在向登峰脸上,他眯眼答道。 两人三狗在雨里撒欢地奔,要不是王桂当妈的心细,给带了换洗的衣裳,赵江他们还得没干衣服穿了。 这场急雨从开始的细如牛毛,到后面噼里啪啦倾盆而下,一下就是一天,还没有停下的趋势。 在赵江和向登峰在窝棚里闻着湿润的泥土味儿,烧水擦身子、拧衣服挂着受限于这场大雨时,却有人内心雀跃无比。 …… 西岭林场,装备处办公室。 赵山站在门外屋檐下,一手背着,一手抽着烟。 他微微眯起眼,上飘的烟雾模糊了赵山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赵山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暗道:“真是场好雨啊!” 向志明从他身后走来,拍在赵山肩膀上,有些担忧地问道:“大哥,这么大的雨,你明儿真要上山?” 这雨可是不小,山上雪被雨一浇,脏不拉叽的还滑。就是脸上淋着雨,走一阵抹一把,有雨有雾的,也不好瞄准开枪啊。 “嗯。”赵山沉稳地点点头,“就是要下雨才行呢。志明啊,有啥事你帮我盯着点,要是遇上检查,你下班来家找我。” “这肯定没问题。”向志明答应道,看着挺直腰板,神情肃穆的赵山,想劝说的话好几次都没说出口。 别的不说,要是让自家嫂子知道他大哥,放着好好的班不上,冒雨都要去打猎……向志明自个儿打了颤。 但见赵山的样子,向志明也知道劝不动,只能又无言地在他肩膀上一拍一按。 应该是感受到好兄弟的担心,赵山回头瞧着向志明说道:“那豹子皮可值老鼻子钱了。等我明天干下来,往家一带,瞧着吧,你嫂子得杀鸡给我煲鸡汤!那俩小子,哼!纯是运气好,哪有咱懂得多。” 打围,打到后面,拼的就是枪法和经验。 “呵呵……”向志明信任他大哥实力的,也被逗乐了,“行,大哥!我等你的!” 现在在装备处工作,赵山使枪也不用去屯部借了。他拿了两棵56半,又捡了四个黄油纸包的子弹,一包二十五发一共就是一百发。 等到了点,赵山带着枪和子弹坐着通勤火车回了屯。 家里来了客,这几天向志明他们都是在赵家吃饭。 赵山没回家,打着伞先去了小舅子王竹家,他要还没过去的话正好讲明天上山打豹子的事。 “我不去!” 听了姐夫的话,王竹脖子一梗硬声 说。 本来不下雨的话,跟着去蹲豹子就得在冰天雪地里受冻,王竹都是看姐夫面子上去的。 现在下这么大的雨,还去山上,又冷又饥的,不是自己找罪受嘛?回头冻发烧了还得躺炕上,王竹非常的不看好。 “你咋不懂呢!”赵山说道。 陶灵灵不咋管王竹每天去干啥,赵山可是不一样,在林场上班锁着身子,错过这场雨下回就不知道啥时候有机会了。 为了说服小舅子,赵山只好耐心解释。 “想打下这豹子,使狗围不成。它又精,围到烟味儿枪味儿就跑,正常撵也追不上。”赵山说。 这两点就说明了豹子难打,见王竹抬下巴,赵山朝屋外一指:“有了这场雨,甭管啥味道,都给冲散了!” “咱们就是走到近前儿,它也察觉不到。而且豹子也不傻,淋雨也不会往出走,肯定避雨搁家里。” 赵山说完,见王竹有深意的样子,也察觉到刚才表述跟着骂了自个儿一样,不等他开口接着说:“咱俩带着枪,这下雨,雨打在枝子上,满山稀稀拉拉的,咱俩动作大也没事。” 像正常上山打溜围,路过各种枝条时会发出刮蹭声惊到山牲口,所以得用手按住,过去后再小心翼翼松开。 这样行动起来,就非常缓慢。有了雨,这些声音便被淹没了,赵山他们动作大也没事。 “那也挺受罪。”王竹说道。 见他还没意动,赵山摇摇头,下了杀招,“你知道那豹子皮能值多少钱吗?” “管个铜胆?”王竹喝着水看住赵山。 他一年到头,卖皮张是家里的大进账,对各种皮毛价格熟悉。但金钱豹确实太少了,好多年都出不了一个,供销社也不收这东西,只知道个大概。 赵山露出冷冷的一笑,“小孩子过家家呢。” 他凑到王竹的耳朵边上,耳语说了个数。 听到赵山嘴里冒出来的天文数字,王竹手一哆嗦,茶缸子差点都没拿稳,眼睛瞪的老圆了。 “真的假的?值这么多?”王竹在炕上扭过身子。 “姐夫啥时候骗过你?”赵山续了水,喝上一口热茶,“你想想,咱俩找人把豹子皮收了。就我俩知道这价钱,这回咱俩被没收的全回来了,还往多了老多去!” 王竹目光闪烁,似在思索。 “去不去?干脆点儿。”赵山说道,“咱回家晚了,你姐要问了。” “去。”王竹应道,“但姐夫,上山后去哪儿你得听我的。” 王竹常年打溜围,枪法虽然比赵山次,但看山势,判断猎物行动的本领是一流。 “行。”赵山没意见,“那就明天,我上你家来。” 王竹听了,还是多嘴问一句:“姐夫,你上山我姐知道吗?” 赵山一瞪眼,“多余问!豹子打回来,她知道还得夸我呢。” 王竹:“呵呵……” 别的不说,要是这头金钱豹真杀下来,赵山真是扬眉吐气。也能成就儿子杀虎,老子屠豹,在这片传为一段佳话。 赵山咬咬牙,这样每次别人介绍的时候,就不用说是“赵江的爹”,而是“杀豹子的赵炮”了! 把枪和子弹留在王竹家,两人便往赵家去。 谁知在路上,又碰着穿着雨衣的两人,跟他们走的是同一方向。 雨大,水顺着雨衣缝隙还是湿了衣服,四人都是落汤鸡模样。 来人瞅了瞅打伞的赵山和王竹,走来在大雨中大声问道:“是赵哥不?” 赵山一愣,发现这人他还认识,是林场保卫处的组长刘安,“是我。找我有事儿啊?” 第210章 死人了 跟在刘安身后的人也弓腰走上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喊道:“赵哥!”他是林场保卫处的副组长曾一鸣。 “走!”赵山一挥手,“上我家说去!”这雨大的,站外边也谈不了事情。 四人在雨中疾跑,进了院子,站外屋地抖抖身上的雨水。王桂听到人声,出来看到来人,疑惑地冲赵山看去,赵山摆摆头。 领着他们进了东边屋子,外边冷,里面热,刘安两片眼镜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等他擦干净后,就看到好一副热闹的景象。 炕上坐的都是人,任卓、向志明、陶灵灵他们都在,还有一个老爷子,正抿嘴喝酒。刘安一转头,又看到炕桌上的菜,表情一怔,不由得咽下口水。 倒不是饿,他和曾一鸣都是吃了饭过来的,只是赵家的菜码子有些硬——不是有些硬,是相当的硬。 红焖野猪肉,酱狍子肉蘸蒜泥,午餐肉罐头,带鱼罐头,辣椒炒熊腿肉,炒鸡蛋。刘安和曾一鸣都眼带诧异,对视一眼,喉结上下耸动。 他们在林场也算干部了,工资对付一家生活足够,也不能这样吃肉。赵家这顿饭,在周边屯子里绝对是头一份。 看见两人的模样,王桂轻轻一笑,招呼道:“大兄弟,吃了没?我给你们拿碗筷,吃点儿喝点儿。” 赵山展现了当家做主的风范,招呼两人上座:“没事儿,有事儿慢慢说。”在路上赵山就问了,他没惹事,赵江和向登峰也没惹事儿,俩人是找来帮忙的。既然找到他们家了,那肯定是打围相关的。 王竹抬来四脚八叉凳,又给两人倒了酒,刘安和曾一鸣连声道谢。 赵山到这个点儿也真是饿了,捡了几筷子肉到嘴里,问道:“啥事儿这么急,下大雨都要过来啊?明儿说不行吗?”这问的声音挺震挺大,屋里人目光都瞧过来。 说着,赵山眼角撇了下王桂。他想让媳妇知道,林场遇到这种打山牲口的事,他赵山才是主心骨呢。 瞧瞧,这么大的雨,保卫处两个组长上门来请他。这是啥?这就是面儿! 刘安从林场一路赶来,淋着雨手有些发冷发抖,拿起酒杯顺下一股辛辣入腹,左右看了看,问道:“赵大哥,赵江不搁家吗?” 此言一出,赵山的表情瞬间凝固,而王竹则是把头一低。 向志明转头看了眼大哥,咳嗽一下,说道:“安啊,出啥事儿了你直接说。赵江这几天不在家。” “嗯,上我窝棚待着去了。你们找赵江有事儿啊?”邱二不太爱说话,但跟赵江相关的就比较积极。 “赵江不在家……”刘安重复了一遍,皱起眉毛,有些纠结的样子,“那他啥时候能回来啊?” 这一个个的,问的东西都一样! “刘组长,赵江惹啥事儿了?”王桂担忧地问。 刘安连忙摆手:“不是的!我们找他来帮忙的!” 王桂听了眉头一松,旋即又觉得有些不妙,两人这架势瞅着不简单啊。 “帮啥忙?我大哥在呢。”向志明说道。 谁料,曾一鸣马上应声说:“不行啊!韩场长说了,让我们来找赵江打!” 他性格本来就比较直,说话有时候就不看氛围,人爹还在呢,咋能这样说。 向志明看到赵山把头一低,知道大哥有些不高兴了,心里不乐意,“你说!我大哥啥打不下来啊!” 王桂嘴角一抬,轻轻按在赵山的肩膀上,抬起下巴:“你们说就是了。” 刘安瞪了眼曾一鸣,重新拿起酒杯,又喝下一口酒,想起在林场看到的一幕,眼神中跳跃着恐惧。 “豹子咬死人了!”刘安停顿了下,感觉随话语吐出一口凉气,屋内人拿筷子端酒杯的动作都停了。 死人了,这放在哪儿都不是小事。 刘安面露愁容,“一林班的套户,说是回楞场的路上遇到了豹子……” 想到担架上人的惨样,豹子是一口咬在脖子上,把脊椎骨咬断了,几乎偏了位。 到处血呼啦的,肚子、屁股上被咬开,整个人七零八碎的,很是凄惨。被雨水一淋,有的地方肉略微浮肿,咔白的脸上一双眼睁着,还能看出其中的恐惧。 刘安摇摇头,“人家属担子抬着尸体就上了林场找领导,韩场长本来都回家了,又冒雨赶紧回去,我们也被喊来。” 林场跟把头签合同,让他们包林班完成生产任务,把头再自己找套户拉木头,本质上林场只和把头有雇佣关系。 但套户是在帮林场干活的路上遇到了豹 子,不是干自己的私事,这年头个人对公家又是完全的单边碰,西岭林场就不得不管。 “现在韩场长还在林场安抚家属情绪呢。”刘安说,“人说了,要拿豹子头祭天,啥时候来了,啥时候走,反正他家掌柜不能回屯。” 这也是规矩,横死的人不能进屯,只能埋葬在荒山。现在又是冬天,家属也无所谓,尸体就横在办公楼前,谁一进一出都能看到。 韩一松也头大,当时就一句话:请赵江! 这活就落到了他们保卫组头上,限令一周内完成。不是赵江打的也行,但豹子必须死。 刘安淋了雨,现在水滴在屋里热气下往上蒸,身子熏,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赵哥,你要有空的话,要不就上山一趟。装备处那边,我会给你请假的,枪和子弹也管够。” “当然,林场肯定会有奖励的。事情来得急,具体多少还没定,但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曾一鸣补充道。 赵江名头大,但不在家也没办法。对他们来说,谁打都无所谓,只要把豹子杀了完成任务就成。 众人都看向赵山,王桂刚想开口,说外面这雨啥时候停也没个准,怎么去打啊? 还有关键的一点,杀过人的野兽,一般打围的人都不会去碰,何况是虎豹之流。 她转头,就看见他男人手放在膝盖上,脸一副深沉样子的死出,心当时就一咯噔。 没等王桂来得及阻拦,赵山就抬起头,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不去!” 他话没说完的时候,王桂的手就已经在他后腰上,本能地狠狠拧了一把,刚想低声喝赵山,“你!……诶?” 赵山吃痛,“你拧我干啥?!” “啊?” “嗯?” 不止是王桂,王竹、向志明他们都没想到赵山会一口回绝,他这反应就不对啊。 特别是王竹,大小眼看住姐夫,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困惑。福江屯的奖励,林场的奖励,豹子本身值的钱,这加一起不是小数目啊。 面对众人疑惑的表情,赵山看了眼王桂,对刘安说道:“兄弟啊,实在对不住。你知道,这牲口杀了人,那我们就不会去碰了。” 顿了顿,赵山又补充道:“你们也别找我儿子,他也不能去的。” 王桂略显诧异地看住赵山,他男人咋一下这么懂事了? 他拍了下王桂的手,她才反应过来,把揪住后腰活肉的手松开。 “啊……”听了赵山的回答,刘安露出失望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人家不愿意来打也正常。 既然如此,两人也没在赵家逗留,又聊了几句后便离开,赶着去找其他打围人,看能不能打下豹子。 等他们走了后,王桂还看着自家男人,赵山喝酒吃肉,面色如常。 她拍了下他肩膀一笑,觉得赵山难得挺靠谱的,面对媳妇的笑意,赵山也回以淡淡一笑。 酒足饭饱后,陶灵灵、王月他们帮着收拾好,众人便各回各家。 赵山这顿酒喝得不多,却也早早的上炕休息。 等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后便走到外屋地,这场雨大,外面仍噼里啪啦地没有停下。 赵山听着雨声,嘴角轻轻扬起。 跟王桂和赵兰说了声后,他便撑伞离开了家。 但他没往通勤小火车的方向走,而是转步去了小舅子王竹家。 推开院门,跟外屋的陶灵灵打完招呼,赵山便喊小舅子,王竹吃惊地打开门,就看到神采奕奕的赵山。 “姐夫?”王竹疑惑地问道,“你来干哈呢?” 赵山一瞪眼,“都什么点儿了,还没起床呢?赶紧的,换衣服,咱上山去。” “上山干嘛?”王竹打了个哈欠,迷糊着还没反应过来。 “你糊涂啊?咱去打豹子呀!”赵山说道。 “不说不去打了吗?”王竹说。 听了他说的话,赵山反而觉得他不成器傻不拉叽的,砸吧下嘴:“你姐在,我能说要上山啊?” 王竹:…… “那你不和人刘安都说了不打吗?”王竹问,“事情这么急,他俩肯定转头找其他人去了。” “哼。”赵山冷哼一声,“找其他人也打不下来啊。” 也不是赵山自负,他打围的本事也是第一梯队的,只是儿子最近的风头实在太大。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然就把他给忽略了。 小赵炮名声在外,老赵炮想出名就得干下一仗。这杀人的豹子正合他心意。 “ 快点儿的。”赵山喝道。 王竹叹口气,也不磨蹭了,穿好衣服打绑腿。 趁着这个功夫,赵山检查了下两颗枪的情况,咔擦咔擦拉动枪栓活动弹簧。 他又拽出弹条儿,一枚一枚地往上卡子弹。一个弹条儿能够卡十枚子弹,枪打空了,只要将其往上一怼,子弹全部压进去就行,剩下的弹条能够重复利用。 等王竹收拾好,两人还带了防雨的塑料布,披在身上充当雨衣的作用。只要看到豹子的一瞬,就能把塑料布一掀,动作不受影响。 姐夫都来了,陶灵灵也不好说啥。赵山瞅着她的目光,也不是很怕,只要打下金钱豹,谁对他都没有说道。 王桂……王桂他也不怂! 走了差不多两个点,赵山和王竹到了之前陈大民蹲豹子的地方。 “竹,你说咋走。”赵山停住脚步问道。 王竹先仰头灌了装水壶里的水,此时尚且带些余温,又递给赵山喝。现在不喝,待会儿只能喝凉滋滋的了,倾盆大雨也生不了火。 下着大雨,虽然披着东西,两人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有淋湿地方,身上发凉,轻微地发抖。 王竹把沾在额头上的头发弄开,常年在这片山场下套子,让他对山势无比熟悉,心中一琢磨就盘算出来。 他手往前指着,“这天豹子不能出来,也不能睡树上。它肯定在前边的石塘带里,窝在洞休息。” “嗯。”这和赵山的判断一样,“走,咱快去快回。” 所谓的石塘带,也能叫石带子,石头沟,称呼很多,但都是一个意思。里面大大小小有很多条状石砬子。 这些石头之间会有许多缝隙,或大或小,大的能当熊霸冬眠的仓子,有些小的深到能插进去人整个小腿儿。 人在其中走路,要非常小心,不能走岔了。不然轻则崴脚,重则能落下终身残疾。 山里的石头,有些长满了青苔,一淋上雨,触碰上去更是润滑如油,但你一拿起手,手指相搓,又没了那种感觉,会有到阻涩感。 下雨的缘故,山林中满是雨滴的砸落声,打在枝桠和灌丛上,随呼啸的风扯呼扯呼的。 这一点赵山说的很对,雨这样下,豹子嗅觉再灵也嗅不到两人身上的味道。而且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注意脚步,穿过密密麻麻的枝子时,赵山很随意地拨开,任身子过去,这些声响土豹子都听不见,不用费力去按住,一步一惊。 但脚下滑,身上冷,这走着也不轻松。 饶是王竹常年跑山,这走下来也是累得喘气。反观赵山,两条腿健步有力,目光炯炯,一点儿没看出来累的意思,还回头招呼道:“快点儿。”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突然在前方炸开!方向正是豹子藏身的石塘带! 一声枪响过后,又是连着的八九嘭嘭声,这是把56半枪里的子弹全给泄了! 赵山脸色突变,拔腿就加快了速度,王竹也是赶紧跟上。 距离他们一里多地外,凌定厚眼锁在枪星上,看着逃窜不见的身影,把枪一立,在枪口冒出来的青烟中面露遗憾叹了口气。 凭借手感,他知道打中了,但不是致命伤。 他赶紧上前看留在雪上的血迹,慢点儿都要被雨水冲刷走了。 这一看,凌定厚面上就露出喜色。 流淌开的血中有排泄物,说明打中豹子的身子,穿过肠子。受到这样的重伤,林中野兽除了熊,剩下的包括老虎在内第二天必死! 正在这时,他瞅着前头露出来一个脚步。 凌定厚抬头,就见赵山喘着气,盯住了雪上流下的豹子肚中脏物。 没等凌定厚打招呼,赵山冲他一扬头,转头就冲上边走,然后由走变跑! 凌定厚掐着枪一愣,瞬间感觉不对,也是刷地开奔,连身上披的塑料布掉了都没顾上:“赵山!你别跑,慢点儿!” 第211章 豹影迷踪 凌定厚紧追慢赶,终于是赶上了抱枪而立的赵山,他手杵在膝盖上大口喘气:“不是,你跑啥啊?” 雨雾朦胧中,赵山没回头看他,一撇嘴,“我乐意。” “你跑也没用。”凌定厚靠在树上休息,抬头看了一眼:“这鬼天气,烟都抽不了。” 豹子被打了下空膛,虽是重伤,但人若是此时追它,金钱豹就不会歇脚,会追离得越远。相反没人追撵,豹子自个儿就会停下来休息。 一歇息,再想站起来就不容易了,所以猎人不用急,休息好再去追就行。不止是豹子,野猪和大多数的山牲口都是如此,除了熊,它们生命力最为顽强。 至于赵山刚才为啥要跑,那纯粹就是想让凌定厚急。 王竹这时候姗姗来迟,瞅着各靠一棵树的两位,不禁一笑。要是赵山和王竹来的时候,凌定厚还在等这头豹子,一般来说他们两人就不行再去打了。 但现在金钱豹吃了枪又跑出去,就没有这个规矩了。看两人的样子,也是没有合帮的想法。待会儿谁能打下来,全凭谁枪法硬。 下雨也不能生火,三人都是掏出饭盒,生冷着简单对付一口。赵山和王竹吃的是馒头,一个饭盒里怼了四个,就着咸菜条喝凉水,吃下去真是不得劲儿。 等了大概一个多点,赵山看了凌定厚一眼,掐起枪,就按照豹子跑的方向去追。凌定厚也不甘示弱,身子全被雨水打湿了也没管。 两人就跟你追我赶一样,不断加快脚步。赵山追求的是打死豹子那枪,若是让凌定厚抢了,这趟有钱拿心里也不美。而凌定厚也不可能就这么把机会让出去,空膛那枪还是他打的呢。 谁都不能认对方为把头。 等走到一处时,赵山瞅着一颗青松下的血迹,被遮着没有冲散。这血的颜色不是鲜红的,深紫中带点儿暗乎,越深说明受的伤越重。 他摘了手闷子,手往雪里一搓,把血给搓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一闻,赵山更加确定金钱豹没多大的本事了。 又走了大概七八分钟,隔着山丁子,赵山隐隐有感觉,有活物隔着这些叉子在前边喘气。 赵山身一弓,胳膊肘一抬,将身上的防雨塑料布掀下,枪稳稳端在手中,把长长的枪管往枝桠间插去,三点连成一线瞄着前边影影绰绰的起伏喘息的身影。 不用赵山出语,王竹就知道该怎么做。他手慢慢伸出去,用手掌和胳膊压住枝子向后拨去。只要把这些枝子压好,赵山的眼睛和枪星之间便再无遮挡物,即能开抄带走猎物性命。 从林间滴落的雨落到赵山脸上,衣服上的湿点也渐渐连成了片儿,双脚内也有些湿捂着。可赵山如呼吸平稳,双眼锁着枪星,如同雕塑一般自巍然不动。 唯有右手的食指,在扳机上不断地来回摩挲。 而凌定厚没人帮忙,先用手把枝子拨开,再端着枪用身子挤过去。这样弄出来的声响大,又是近处,他索性就把枪收起来,没有想去打了。 他虽然想杀下豹子,但也不至于故意去坏赵山的事。 王竹继续加大胳膊的力量,再有五六厘米,所有枝子被压住,赵山的视野将一片明朗。而赵山握住枪把子的手也下意识地攥紧。 就在这时,前边的活物似有所感,身体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噌”得立起来! 赵山眼睛和枪星之间还有遮挡物,却是再等不得。 “嘭!嘭!嘭!” 赵山身子一震,接连扣动扳机,轰隆的枪声和着雨声,子弹撕开雨雾,向前射去! “呦呦!”几乎是同时,活物就发出一声凄惨的鸣叫,赵山隔着枝子看到它轰然倒地! 赵山面色一喜,王竹倒是愣住,姐夫真打中了?而凌定厚伸着脑袋瞅着后,切了一声,很不甘心地咬咬牙。 “呵呵呵……”赵山发出闷声的笑,给王竹都吓了一跳。此时的他,面容真是精神焕发,丝毫看不出疲惫。 赵山拨开枝子,大步向前,迫不及待地想看金钱豹的真容,王竹和凌定厚也是紧跟在他身后。 “老凌啊。”赵山回头喊了声儿。 “嗯?”凌定厚心不在焉应了句,“咋了。” “没啥。”赵山呵呵一笑。 凌定厚:…… 这下雨天,地上雪滑,王竹正盯着脚下走路呢,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停在前边的赵山背上。 王竹一个歪身,好不容平衡住,抱怨道:“姐夫,你干啥啊?”等他抬头,就看到赵山僵硬的身躯,而凌定厚脸上却渐渐扬 起笑意。 王竹疑惑地向前看去,也是一愣。 血水涌出,流在雪上被雨水冲刷着,可躺地上的身形脖子硕长,四条蹄子,短尾巴。 这是头马鹿,压根不是金钱豹。 “这头豹子不好打啊。”凌定厚感叹道。 赵山脸一沉,抬头望着前方,隔着雨幕看远处的遥遥大山,这就不是他们脚力能够撵得上的了。 在他看的方向,山半坡上,一头黄皮梅花纹的野兽也是回头,对枪响的地方看了一眼,顿时又加快了脚步。在它的腹部有枪伤,足迹两边都在流血,这是打了个对穿,每走几步,它就要发出低低的嘶吼,忍耐着疼痛。 按常理来说,没人追被打空膛的山牲口该停下休息。但这头金钱豹没有停步,一双瞳子黑漆漆的,最多喘息片刻,就继续赶路,淌下来的鲜血很快消散在雨水的冲刷中。 …… 这场雨下到晚上七八点变小,然后变成小雨,终是慢慢停下。 第二天早上五点,在邱二的窝棚处,赵江把着窝棚的门朝天空看了一眼:“登峰,雨停了!” “总算是停了!”向登峰感叹了句。 这雨下的,他们哪儿都去不了,就在窝棚待了一天,前天的衣服也晒不干。 小花在那儿扑地上的水坑玩,瞅着狗帮的状态,赵江一笑:“没事儿,就当给它们养精神了。收拾收拾,咱去把香獐子打了。” “得令!”向登峰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站起来。 赵江则烧了水,挖了苞谷面,搅均匀,撒了把盐,等放凉后给狗帮喂了个半饱。赵江把着黑妞的脑袋摇晃,“今天就看你的了!” 因为要走挺远的路,赵江和向登峰早餐吃得是家里带的饺子,还烀熟了些野猪肉,切片儿直接蘸辣椒油吃,干得肚子饱饱的,胃里是冒尖儿了。 打好绑腿,两人扛上枪,手一抖坤开系狗的链马扣,让小牛、黑妞和小花撒欢地跑出去。 下了两天的雨,香獐子也困在家里,今天就必定出来,因为肚子饿呀。 到了发现香獐子固定排泄的地方,小牛和黑妞本来没啥反应。赵江就唤着它们,继续往林子里走。 忽地,小牛和黑妞齐齐把头一抬,鼻子在空中嗅闻着,拔腿就跑了出去。小牛边跑边叫,原本在旁边玩的小花一听,看了眼赵江,赵江把手一挥,小花就跟着追赶上去。 赵江看着奔前头两条黑狗的身影,单论跑动速度的话,黑妞比小牛强上几分,但跑吠聚群还得是小牛。 家里的狗会越来越多,头狗是能聚群的母狗子比较关键。 “走,我们掐岗梁子走。”赵江对向登峰说。 如果把山岗比作人的脸的话,岗梁子就是人的鼻子,无论狗在哪边定下了猎物,人都能从赶过去,最省路。 此时,距离跑动的小牛和黑妞五六里地一处次生林内,香獐子猛然抬起头,耳朵转动。 它站立在大石砬子上,观望四周,发达的视听留神着周围的动静,只要稍有不对就会逃窜。 它一双獠牙长长地竖立在天空中,大眼睛闪动,屁股还在脑袋上边。哪怕是冬天,空气中都弥漫着麝香那股独特的气味。 这四周还被它用自己发达的尾脂腺摩擦,也是拿屁股蹭在木桩、岩石和树木的突出表面处,来标记领地。要按赵江经历的后世来讲,香獐子就是喜欢宅家,只在标定的固定领域内独自生活。 正常的猎物,感受到了狗追,本能反应都是朝远离的方向跑直线。但香獐子不一样,它们喜欢绕圈,很容易就能把狗给绕丢。 这头香獐子四条腿儿一蹦,就朝着下边的密林去。那里闹,狗不好钻,可香獐子不受影响,能在树上跑路。它在这一片常年生活,对地形很是熟悉,不是没有狗来围猎过它,但都被香獐子逃了。 要不是它逃跑本领一流,是绝对活不到这个岁数的。林子里的,虎豹猞猁熊狼狐,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香獐子的天敌,生活成长实属不易。 在小牛继续走直线的时候,黑妞却鼻子抽抽,目光往下边的急坡看去。 它步子一转,急刹出一溜的雪烟来,一个起纵就冲下雪坡,继而横搬山岗。 如果视角放大,俯瞰这面山场的话,就能发现发小牛、黑妞和香獐子成了一个钝三角。 小牛在往香獐子刚才待着的地方去,香獐子在向密林跑。而黑妞看似跑向的地方空无一物,实际却是截在了香獐子和林子之间。 香獐子也不知道是察觉到了啥,步子 加快,一个蹦跶就窜上了树,专挑近路走。按照它的经验,只要进了那片林子,那些狗就拿它没有办法。 毕竟距离摆在那儿,狍子都是雪上飞,更何况是擅长奔跑跳跃的香獐子了,它还是在黑妞拦住前儿越过了包围,直往林子跑去。 而黑妞在雪中狂奔,如一抹黑影,奔跑的速度不停,一撇撒地就略微转了向,跟远处的香獐子呈了个近乎平行的跑动路线。 路过一个斜坡时,香獐子转脑袋回头看了眼。在它左面是一个大石砬子,右边是高耸的雪堆。 异变突生! “吼!” 伴随吼声,雪烟四起。 石砬子后,一个身影轰然暴起,整个地悬在了空中,上半身前提,一双硕大的前爪以一个抱住的姿势扑向香獐子的后座,张开血口歪头想要咬去。 香獐子头都没回,猛然加速,惊叫着屁股扭动,堪堪躲过了金钱豹的偷袭。 但它一双屁股蛋上还是留下了爪子印,伤口流出血来。 金钱豹一击没能得手,前掌轰然砸下落到雪上,往后一撑,后腿也发力,如同迅雷一般杀向香獐子。 原本是要往林子里跑的香獐子,受到突然的惊吓,也是改变了方位,一路往坡下狂奔。 香獐子和金钱豹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金钱豹时不时就要蹿一下,试图扑到香獐子身上。 但它胜在爆发力,而不是持久力。它腹部的伤口原本僵住了,此时全身活动,肌肉受到牵扯,顿时又松活流出血来。 几秒过后,金钱豹垂着头颅,喘气迈步走了,向上边的山后堵,直上直下的悬崖边去。 而此时,小牛和黑妞都闻着了豹子的气味,停住脚步。 这里有个挺有趣的现象,只要是猫科动物,无论是猞猁、豹子还是老虎,猎狗都怕。但红狗子和狼,狗却不会怕,而有些时候,成群的红狗子甚至比东北豹还要豪横。 但哪怕是什么猎物都不认的猎狗,只要闻着了红狗子的气味,就算在干野猪,也会立马改变目标去攻击。 真杀死红狗子后,又跟上回赵江那样,不会吃其的肉。 不过,感受着风中传来的气味,黑妞和小牛都知道这头金钱豹没向它们来,反而是渐行渐远,黑妞晃晃头,又继续像截仗一样,去堵香獐子。 此时逃过一劫的香獐子,感受着屁股上尖锐的疼痛,正当它窜到一颗树上想喘口气时,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瞬间就朝它冲了过来。 关键是黑妞一声不吭,窜起就是一口,那架势,瞅着和刚才的金钱豹还颇有几分神似。 香獐子胆子本来就小,接连的惊吓,给它心脏跳动成速度七十迈去了。它整个后座一提,脑袋还在下边,屁股已经抬到天上去了。 下一秒,香獐子前脚落到地上,后腿猛然发力,就跟弹簧一样高高跳起来。 黑妞眼尖,跟着挣起身子跳起来,一口钉香獐子的后大腿上,狗和香獐子都离了地。 第212章 熊豹死斗 黑妞口狠,而且喜欢下死口。 跟着香獐子窜上天后,黑妞口一歪,钉在香獐子的右边后大腿上,脑袋不动,身子在空中打转。 “呦!” 香獐子爆发出惊恐的叫声,原本它这一跳,能够跳到四五米高,身子却突然挂住了一百一十多斤的黑妞。 黑妞整个身子都让它往下坠,受制于它的重量在半途中就跌下来,香獐子和黑妞都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惹起一阵雪烟。 生死存亡之际,香獐子没有任何停顿“腾”地就继续发力,蹦跳着向上方奔去。 黑妞身子陷在雪里,原地一个翻滚,浑身滚亮的黑毛抖了抖就撑住四条腿,撒地默不作声就朝香獐子撒杀去。 带着戕毛戕毛的身躯,黑妞舔了舔嘴唇。 香獐子可不像野猪那样皮糙肉厚,最多干个骨肉分离,也不像黑瞎子毛厚,狗咬下去只能干一嘴的毛。 黑妞刚才那一口,在香獐子稚嫩的身子上留下一个牙口,有鲜红的血流出,挂在外边被冷风吹着。 加上金钱豹在香獐子屁股上造成的伤口,对嗅觉很好的黑妞来说,这抹血腥味无疑大大的增加了它的杀性,坠在香獐子屁股后紧追不舍。 原本香獐子是想往下跑的,但黑妞把着下方的道路。连串的受惊,感受身上尖锐的痛楚,香獐子也是脑子发懵,没明白它招谁惹谁了,全都想干它。 慌不择路中,它只能向上方山二肋的缓坡去,尽管那里是稀汤林子,发挥不出它在树上健步如飞的优势。 谁成想,就这么被身后黑乎乎的家伙追着,前方猛地又杀出一个黑大将。 “汪汪!” “汪!” 在一连串急促的狗叫和一声略显稚嫩的叫嚣中,小牛从雪坡上一跃而下,直奔香獐子正头去。 而小花跑到了雪坡后,身子一蹦,犹豫了会儿又退回去,转头绕路下去——这坡对它来说有些高,小花不敢跳。 在小牛和黑妞的包夹之下,香獐子嘶鸣着打了个急弯,屁股在雪里一坐刹车,改道往左侧奔去,而那头正是赵江和向登峰扛枪走来的方向。 小牛在它身后不断吠叫,而黑妞就比较猛了,时不时就要往起一窜,使爪子按在香獐子屁股上,试图下口去咬。 如果这一击不成,黑妞速度也不受影响,双肩一抖,脚掌落地后又是借力一个加速。 小牛在奔跑过程中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同伴的动作,在过往的打围经历中,它不是没和其他狗合帮过。但如此的攻势,真是头回见。 要是让赵江瞅着黑妞此时的本事,就算妹妹赵兰不高兴,也得给它原地改名成黑豹了。 这肉身上时不时的刺激,让香獐子心惊胆战。跑了这么久,又是大面的平缓雪地,它也是有些累了,身子上直冒热气。 香獐子是抱着求生的渴望,而两条狗则是想吃肉,这两种渴望的强烈程度不相上下。 情急之下,香獐子两步一窜连环跳,先是一跃到了一个大石砬子上,蹄子再度使劲,又跳到一颗树上。 到了树上后,香獐子靠着独特的蹄壳,借很小的面积站定在树杈子上。到了这儿它稍感安全,脊背的毛发上浮又落下,大口地喘着气。 按照它的经验来讲,和黑瞎子相同,大多数馋它身子的家伙,见香獐子上了树就没办法了。它只需要在树上休息调整,那些可恨的家伙等得久了,只能不甘心地走掉。 所以哪怕这是颗孤树,大面光秃秃坡上唯一的一颗树,香獐子也是没有多想。 可它不知道的是,小牛和黑妞,还有珊珊来迟的小花,它们是有真大哥的。 见香獐子上了树,黑妞和小牛反而不急了,知道只要等主人来收尾就好。躲在树上的香獐子能躲得了一时,多活一阵,但对于手握杀器的赵江他们来讲,那就是纯纯的活靶子。 小牛和黑妞跑到树下,抬头就冲上方的香獐子叫。黑妞两个爪子搭在树皮上,不断去蹭。香獐子喘着气,向下看了俩狗一眼,干脆把屁股挨在了树皮上,屁股还扭了扭摩擦。 这既是休息,又是在用尾脂腺标记领地,用咱老话来讲,来都来了,不标白不标。 离着大概一二里地的赵江,一听狗叫声不是在平地与猎物对峙那种,而是较为平缓,显得有些空荡,心中就有数了。 猎物中,黑瞎子被猎狗追的没办法会上树,但冬天出仓子的走驼子一般不会。那除去黑瞎子,剩的就是香獐子了。 赵江一笑,把枪一提,掐住枪管子,“ 走,登峰!咱家狗给香獐子定住了!” 听着不断报信的小牛叫声,向登峰也是精神一振,迈着一双长腿就往前跑。 这一趟出来,哪怕走了这么久的路,两人已经有些疲惫。但对于猎人来说,只要听到自家狗帮的叫声,就会跟打了兴奋剂一样,肾上腺素作用下瞬间忘却疲惫,浑身冒出新的劲儿来。 在赵江和向登峰往香獐子的葬身之所去时,在他们身后,刚才奔山后堵的金钱豹却放慢了脚步。 它身受重伤,腹部对穿的伤口在之前的追逐中裂开,重新渗出血来。金钱豹急于寻找一个休息的地方,它的爪子踏在雪地上,肉掌一碰,爪子从里探出。 金钱豹回头冲赵江他们的的方向望了一眼,重新转回来,伏下身子,一双前肩上肌肉耸动,血肉在那层皮下翻滚,后腿绷紧,粗长的尾巴甩动落下,进攻的豹形充满了赤裸的威慑性。 遥遥的,隔着两三里的雪地和林子,金钱豹嗅到了前方某个存在。而且金钱豹知道,对方也一定察觉到了它,此时双方都在互相试探,沉默中全是杀机。 金钱豹此时的状态不适合战斗,可它更不愿意往那有着火药味和狗叫的地方去。虎豹之流,在这山间,让它们也有自负的杀威,那是独属顶级捕猎者的尊严。 山风冷冽,金钱豹浑身毛发被吹动微微涨开,其上的铜钱黑纹在透过林隙的阳光下发亮。它脸上挂着红血结成的霜,一双眸子遥遥地盯死前方,露出尖牙,从喉咙里滚出低沉的闷声吼叫,阴彻彻的晕在此间山场,传出去两三里路。 随着山风,到疾跑的赵江和向登峰两人那儿时,已经细不可闻。 但赵江一双耳朵动了动,在跑动过程中似有察觉地回头朝那山后堵望了眼,却还是摇摇头,继续朝香獐子跑去。 山神爷的吼叫如同正阳般震荡,金钱豹的则带着丝丝凉意和冷气儿,不似人间声响。 这威胁的吼叫无比瘆人,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像用很钝的锯子拉锯木头时发出的粗哑刺耳声,又像是病入膏肓的卧床将死之人含着痰的咳嗽声。 它的吼叫随着山风传递、飘散、落下,大概十秒后,金钱豹得来了回应。 在金钱豹前方两三里地外,一头熊霸缓缓起身。 它直立起来后,直接遮挡住了阳光,身后是一片黑。从头到尾两米高的身高,光是肩高就有一米多,硕大的脑袋又阔又圆,长长的吻部下露出狰狞交错的獠牙。 黑瞎子体重有限制,三四百斤的已是凤毛麟角,六七百斤的则能称得上一声熊王。 而这头熊霸,哪怕快蹲了两月的仓子,不吃食消耗了身子的脂肪,此时也是有一千多斤的重量,比赵江他们上回碰到的棕熊足足重了将近小一半。 黑瞎子站起身时,是将一双熊掌提在月牙前儿,有点类似于人打拳击时的动作。 但棕熊起身,是将两个硕大的熊掌垂下,放在两边身侧膝盖旁边。这头上千斤的熊霸,单只熊掌就比赵江的脸盘子还大。 熊虽然吃肉,但它本身的捕猎能力不强。换句话说,去抓一头狍子、野猪的消耗本身就不小,所以平时更多地靠吃圆枣子这些填满肚子。 但它食腐,有时候碰到金钱豹打下东西,就靠着身强力不亏抢过来,所以熊和豹天生的不对付。 这头熊霸也是受了伤,不知怎么的,左耳有撕裂的伤口,左眼是浑的,还用舔舔熊掌,用结在上面的冰疙瘩按在眼睛上。 受伤的熊,脾气最差。它张开长长的嘴,迎着山风,震颤的吼叫随之传出。 “吼吭——” “吼吭——” 山风吹荡,雄浑的吼声毫不吝啬怒意,带着颤音,传荡进了金钱豹的耳中。 两位林中霸主吼声一出,山间天地下,百兽退散,什么狍子、狐狸,什么野猪、夜枭全部避让,惊恐地四散而逃。 金钱豹发出了战书,而这头野兽接了! 熊霸身子轰然砸下,一双前掌按在雪上,雪烟弥漫,大步向下奔去。而金钱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退无可退的它,一跃上了石砬子迎向熊霸。 两三里路,对于这两头野兽霸主来说都是眨眼就到。 两头脾气都很差的野兽相距五六米远,熊霸起身而立,一双熊掌垂下。 “吼……” 金钱豹伏低身子发出威胁的吼叫,滚烫的血肉滚动,身上带着血不仅没有显出它的弱点,反而带上了几分狠意。 金钱豹转动步子,熊霸跟着它绕圈,彼此不断缩小或者扩大距 离。 这是野兽在对峙时常有的状态,在不断地试探、威胁对手。 “吭!” 熊霸率先发动了攻击,迈动两双后腿儿,左右交替着向前,就像罗圈腿儿的人走路时一样,蹦跶着靠近,一双硕大的熊掌举起,居高临下地朝着金钱豹的身子轰然砸下。 而豹子一声怒吼,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熊霸,脖子一歪,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熊霸的胸前。 熊在攻击时有三大杀招,靠它两双前掌的灵活性,爪子去的一抓,歪头的一咬和拉过对手再靠体重往身下的一坐。 此时它一双熊掌悍然落下,意图按在金钱豹的两个肩头,再把它往身下一拉,坐到屁股底下去。 但这头金钱豹的身子在空中一拧,硬是躲过了熊霸的这一击打,以伤换伤,咬在它的左边胳膊上狠狠地一旋,两者错身而过。 但金钱豹也因为熊掌砸在它腰上,失去平衡在空中一翻,砸落到了雪中。 金钱豹张口一吐,吐出了熊霸身上的一撮毛,而熊霸直勾勾的爪子上也带了它的毛,金钱豹的身上多了三道长长的划痕。 第一次试探两者打平。 金钱豹迅速在雪中起身,熊霸剩的那只右眼提溜提溜打了个转,舔了舔熊掌上的血。 金钱豹的眸子里泛着幽幽的光,顺时针围着熊霸转圈,而熊霸也跟着转,就这样转了三圈,两者又动了。 “轰!” 熊霸突然将两双前掌砸到雪里,改为四腿儿着地,四熊掌扑朔着,悍然冲向金钱豹! 它纵横山林,靠的就是这体重。而金钱豹擅长的是突然的暴起,偷袭中迅速解决战斗,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朴实无华的正面战斗。 金钱豹转动后座,刚想躲开,后腹却传来剧烈的疼痛。 那洞穿的枪伤,影响了它的动作,就差这些微的停滞,熊霸瞬间欺身! 熊霸靠住肩头,猛地一撞,巨大的冲击力直接给金钱豹干翻在雪里。 它得势不饶,一双熊掌提起,薅住金钱豹的脑袋,撑起身子就往下一按,熊霸的两只后掌一蹬,又借力顺着金钱豹的脊背向上攀爬,给金钱豹整个地压在了身下。 熊霸屁股按在金钱豹的脑袋上,用力往下一坐,两双熊掌死死扣在它身上,张开大口,狰狞的獠牙对着金钱豹的后脊骨头就要咬下去! 金钱豹的腿只打颤了不到一秒,就支撑不住被压到雪中,发出一声吼来。 金钱豹奋力地一扭身子,避开了黑熊原本攻击的地方,但咔擦一声一口下去,后腰离着尾巴处还是顿时血流如注。 熊霸的咬合力惊人,它嘴一闭,头猛地一甩,硬生生撕扯下一小块血肉,往旁边雪地里一甩开。 一击下去,熊霸又想朝着金钱豹的后边,也就是尾巴骨头的地方下嘴。 金钱豹烧尽全身的气力,硬生生在熊霸身下翻了个转,成了四脚朝天的样子,猛然向上一蹬,嘴也死死咬在熊霸的屁股上。 它这一蹬腿,正好就踹在了低头正想下口的熊霸受伤浑了的左眼上。 “吭!” 熊霸吃痛,浑身气力皆散,掌下一松放开,被金钱豹狠狠掀开。 金钱豹趁机逃离,一熊一豹互相喘着气,死死地对视着。 此时受到牵扯,金钱豹两侧的枪伤往外渗血,而熊霸原本冻僵的伤口也被金钱豹的爪子蹬得裂开,痛彻心扉地晃动脑袋,低声吼叫。 第213章 三十克的麝香 金钱豹转动身形,后腿已经有细微的打颤,流血的贯穿枪伤和后腰上熊霸咬下的血肉让它无比疲惫。 而熊霸这边也并不好过,受伤的左眼被金钱豹的爪子蹬开,在冷风中流出血来,顺着长长的毛往下滴落,它直感觉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两头粗暴的野兽僵持了片刻,金钱豹的尾巴低下,伏低了身子,后腿屈起,一双前肩蓄满了力量,瞪眼张开嘴发出低沉的吼叫。 跟熊有三大杀招一样,金钱豹也有一扑,一咬,一剪。 风吹树枝条哗啦啦的响,金钱豹随风而动,瞬间暴起扑向前,前爪猛踏在雪地上又是一跃,迅速缩短与熊霸的距离。 等到了近前,金钱豹咆哮着血口大开,一双前掌离地高高跃起,照着就想按在熊霸的身子上。 而熊霸此时晃着脑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得赶紧撑起爪子去挡。 金钱豹的爪子和熊霸的对在一起,两头也是都是直立的状态,互相使着劲儿。一拍松开后,两者又是再次一对掌,旋即又再次分开身形。 但熊霸一千多斤,体重占了上风,等它站稳脚步后金钱豹的力气就压不过它了。再次双双对掌,熊霸“吭”得一声,迈动双腿,推着金钱豹就往前走。 金钱豹支撑不住,熊霸双掌就要往下落,想再次按在金钱豹身上,坐住它再来上几口。 金钱豹尝过熊霸这招的厉害,就在卸力的一刹那,迅速转过身子,借着高于熊霸的灵活,绕到了它身侧,爪子就扣在熊霸两边肩膀上,冲着后脖颈就来上一口。 要是寻常猎物,这一口下去颈椎骨就得断了。但熊霸皮糙肉厚,毛又长,金钱豹一嘴下去叼住了毛,却也只是让熊霸后脖处皮肉分离,并不致命。 熊霸不断叫着,昂起头,前掌往后掏,迈动步子想把挂在它后背的金钱豹甩下来。可金钱豹一口咬完后,感受到熊霸的挣扎,爪子扣在它双肩上更紧,后腿离了地,攀附蹬在熊霸的后腰上。 熊霸甩动着身子,金钱豹却扣得很牢靠,又像是爬树一样,顺着熊霸的脊背向上走,脑袋高于了熊霸的耳朵。 闻着那抹血腥味,金钱豹凶性大涨,双爪一撑,竟在熊霸后背上直起身来,对准它的脑袋就来上一口! 这一口干在熊霸撕裂伤的左耳上,熊霸顿时发出凄厉的叫声。金钱豹左爪子环在熊霸脖子上,一另一个爪子扣在熊霸脸上,对准它的瞎左眼就扣进去,尖锐的爪子越陷越深。 “吼!” 熊霸浑身的长毛被风吹得涨开,剧痛下熊掌举起向后,抱住了金钱豹的后腰,猛地就向前掀,给了它一个过肩摔。 一抹血色划过空中。 “吭!”熊霸颤抖着双掌抱住脑袋。 金钱豹发出吼叫,整个不受控制地往前边雪地里砸去,但扣在熊霸眼眶里的爪子一扣一带,就带出了黏糊的长串东西。 “啪!” 金钱豹先是横着身子砸到了树上,结结实实吃了一击,再砸落到雪中。一千多斤的熊霸的这一摔,力道可是不小。 就在熊霸吃痛晃着时,金钱豹陷在雪里,也是被砸得眼冒金星发懵。没等它反应过来,暴躁的熊霸带着愤怒就杀了过来,整个地扑进雪坑中,就像拥抱一样将金钱豹抱入怀中。 两头野兽互相抱住,互相抓踢,在身上下口,在雪地中滚动。 片刻后,两者松开,金钱豹跄跄踉踉地歪着身子,几步一晃朝上边稀汤林子去。熊霸也忍着回荡在耳边的嗡鸣,四掌着地走向高山脚下的石塘带。 …… 就在两头野兽结束战斗时,赵江和向登峰也扛着枪来到了香獐子藏身的树下。 见主人来了,小牛和黑妞都异常兴奋,对着树上叫得更加凶狠。而香獐子也若有所感,站了起来,“呦呦”地一声一声叫着,但身子都在发抖腿打颤,脑袋抖个不停。 “马上就就不用怕了。”赵江一笑,拿下挂在肩上的枪带子,把好架势,干脆利落地就是一枪。 “嘭!” 而这声枪响,随着风传到远处,隔着两座山头的半腰处,正试图寻找金钱豹痕迹的赵山猛地回头,脸色突变。 王竹和凌定厚也顺着枪声看去,王竹走到赵山身边,“姐夫,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吧?” 昨天知道金钱豹被打了下空膛后,就算没人打豹子自己也会死在山里,那不就白瞎了吗。赵山就约了两人,今天再到山上来掐踪。 此时赵山不说话,望着山头,也不知道为啥,脑海中浮现出自家好儿子 的脸庞,然后又猛地晃头,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掐起枪就大跨步。 王竹叹了口气,跟凌定厚一起跟上。 …… 枪烟飘起,赵江放下枪,树上的香獐子应声倒了下去,栽倒在雪中。两条狗马上扑了上去,咬住香獐子的肉就凶猛地摇头晃脑,发泄心中的狠劲儿。 而小花瞅着两位大哥的动静,站在一旁茫然地看着,眼神很是清澈。它还小,不咋懂。 赵江突然感觉耳朵发烫发痒,忍不住挠了挠,嘀咕了句:“谁心里这么念叨我呢。” 看着凶狠撕扯的小牛和黑妞,赵江没急着上前,让狗帮发泄一下心中的杀意。 “来,哥。” 向登峰递来一根滤嘴烟,赵江叼住后,他滋啦划燃一根火柴,用手护着送到前边,赵江背身挡风,低头深深一吸,燃起了烟星。 向登峰又拿了根出来给自己点燃,两人就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慢慢抽烟,吞云吐雾,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向登峰捶了下自己的腿儿,“哥,要不是咱家狗赶着,还得走老远路了。” “是啊,省了咱不少时间。”赵江笑着应道。 按惊起香獐子的地方来算,赵江也知道它该奔下头的林子,但绕了个圈,香獐子反而冲他们这上边跑来。 赵江看了眼黑妞,知道应该是这条沉默的大黑狗干的事。赵江唯独有一点疑惑的是,黑妞能跑这么快,落老远反超香獐子吗?它岁数大,冲跑动的速度来看,按理是撵不过的。 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一根烟也抽完了。赵江把烟头一丢,上前把两条狗驱开,蹲下来把香獐子翻了个面儿。 刚才在抽烟的时候,他就闻到了这头香獐子身上浓浓的麝香味。不浓也不行,只有雄性香獐子产麝香,要靠这个来吸引母獐子的。 赵江一看,手一触,不禁嘴角轻扬,这头香獐子香囊内确实是满满当当的。囊体就在它肚脐眼上方,赵江直接给整个地取了下来,放进王桂专门缝制的小口袋内,在手上掂了掂。 这差不多有三十克了,一头香獐子想出更多可不容易,正常的量是十几克。 向登峰皱起眉毛,这麝香呛鼻子的味道更浓了,它觉得真是一点不好闻,“哥,这玩意儿真的值钱?” 赵江将麝香小心地放入包内,点点头:“嗯,供销社和药材店都收,不愁卖。这玩意儿是按克数来的,价有浮动,但总的来说,和金子克价差不多。” “这东西和金子一个价?”向登峰瞪眼问道,实在不相信那黏不拉几的玩意儿这么值钱。 “可能高点儿还说不定。”赵江笑着说道,拍拍兜子,“这都能打一个金镯子了。” 等过几天下山去城里把山货卖了,看看王桂想要些啥,乐意买就买,可劲儿花。 钱花出去了才是钱,不然就是废纸。更主要是,现在哪怕是城里的供销社,商品种类也不算太多,也值不了几个钱。可能王桂再使劲儿,也赶不上赵江赚钱的速度呢。 一听值钱,向登峰感觉身上的疲劳都少上很多,嘿嘿直笑,“哥,那咱这回又掏上了。” “嗯。”赵江应了声,转头又瞅着地上的香獐子,那双僵尸牙还高高地翘着。 如果有懂行的人,是能够活取麝香的。养殖的香獐子每两年能够取一次麝香,一次取出十五到二十克。虽然跟赵江一次取出相比少了些,但重在细水流长,是笔稳定的进账。 赵江以后也是打算搞特种养殖的,现在没有相应的规定,香獐子也压根不是保护动物。只要能够弄到家里养起来,甭管一头还是一群,有多少算多少,这些香獐子都是姓赵的。 赵江默默记住,想着以后进山留意下哪里香獐子厚,抓一大家子来养。 见赵江收拾完了,向登峰就从后腰拔出别的侵刀,上前开膛放血。 “登峰,内脏啥的你掏出来,咱家狗要吃就给它们吃。肉就不喂了,回去给它们吃野猪肉。”赵江说。 这头香獐子才不到三十斤,扒完肉后出不到一半的肉,狗吃饱了也就不剩啥肉了。赵江想着没吃过这玩意儿,带回家给老妈尝尝。 “好。”向登峰点头,手伸进去提出灯笼挂,把心分给狗吃。这它们也不挑,下嘴就叼住,只是肉太少了,几口就干没,又都眼巴巴摇着尾巴等在一旁。 家里养过狗的都知道,狗蹲旁边看你吃东西时那个眼神,真是让人不忍心饿着它,哪怕狗已经是头滚圆滚圆的肥猪了,还馋得跟平时饿着不让吃饭似的。 向登峰忍受着两条狗那种,我干活了凭啥不给我吃肉的眼神,只能别过脑袋不去看。 打围的狗主人不分肉是不会主动去抢的,小牛眼见这边讨不到肉,就跑到赵江身旁,直起身子爪子在它裤子上扣,连声叫唤。 那赵江也是喜欢狗的,也是受不了那疑惑带幽怨的眼神,只能蹲下来安抚:“回去给你们分好肉吃,专挑肚子肉。” 虽然可能具体听不懂主人说了啥,但听到“吃肉”这俩关键词,小牛也不叫了,一旁的黑妞也不再一声不吭地直勾勾盯住赵江,打了个哈欠到旁边去嗅闻。 “哥,你过来看!”向登峰蹲着回身,冲赵江招手。 “咋了?”赵江在小牛脑袋上薅了下,走过去蹲在向登峰旁边。 “你看。”向登峰指着香獐子屁股蛋上的伤口。 伤口已经被冷风吹僵了,血凝成了红霜,是长长的爪子印,从中间的脊梁骨一直到大腿根处,血肉狰狞地翻开。 一般来说,常干的野猪和黑瞎子都是皮糙肉厚,打下来也不好看狗造成的伤口,所以赵江刚才也没留意香獐子的身子。 “嗯?”赵江细细地看,手比了几扎,这伤口是新伤,前后不会出一个时辰,也不是自家狗帮能干出来的。 “会不会是老虎崽子?”向登峰问道。 赵江摇摇头,“不是。” 向登峰顿了下,有些兴奋地说道“大爪子?!” 赵江皱着眉毛,“也不太像。” 他回头,遥遥地看着远处的山头没说话,心里思索着,久久地才回了句:“我估摸应该是……土豹子。” “噌!” 一听到赵江说的话,向登峰猛地站起身来,语气中满是激动:“哥!” 那眼神不言而喻,就等赵江金口一开,冲上去干金钱豹。 赵江想了想,“香獐子就留这儿,咱把两条狗牵上绳子,去上头看看,狗叫也千万别撒绳。” “好!”见赵江同意了,向登峰乐坏了,赶紧把香獐子弄好,塞了雪进它膛内,覆在雪里,又收好侵刀,掏起雪搓好手。 唤来三条狗,一一给它们脖子上系了链马扣,赵江和向登峰就朝之前黑妞追撵香獐子来的方向去。 赵江拽着小牛和小花,向登峰则牵着黑妞。 金钱豹不比其他,赵江害怕出意外,也怕遇到其他猎物狗奔出去,所以不能放开狗。 到了金钱豹和熊霸大战的坡下,小牛和黑妞先是双双扬起头,鼻子在空中嗅嗅。 小牛叫了几声,跟黑妞一道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退回到了赵江的脚边。小花的反应更为剧烈,把脑袋藏在赵江裤腿后边,身子还有些发抖。 再让狗上前,它们就不动弹了。 赵江看了,心里大概有了数,把枪拿下来一拉枪栓,对向登峰说道:“我上去看看。你给狗拴这儿,拿枪注意周围动静,等我回来。” “好。”向登峰虽有些不情愿也想上去看看,但还是按照赵江说的来做。 赵江屏着呼吸,小心地拨开枝子,尽量不发出声响,缓步向上走。 等步子迈过一个大石砬子后,视野豁然开朗,一大片的雪地儿出现在他面前,赵江眼睛不由凝神。 这一面的雪可谓是饱经折腾,到处都被犁开了。雪地上撒了鲜红的血,杂乱的脚印到处都是,周围的细树不少拦腰硬生生地被折断。 赵江掐住枪,眼神在周围跳动,走到近处,把住枪将手掌覆盖在一处掌印上,他的手连其三分之一都没有,旁边还有两种颜色的毛发。 赵江慢慢起身,枪把子紧靠在肩膀上,手扣住扳机,一步一步倒退向下返回。 第214章 盖房选地 赵江掐着枪,背退向后走,最后看了眼朝不同方向走去,留在地上的血迹。 等离开这片雪地后,赵江才转过身去,快步去了向登峰那儿。 “哥,怎么样?”向登峰迫不及待地问道。 “赶紧走!”赵江说道,牵起小牛和小花就朝向登峰挥手。 向登峰不解,听到赵江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是牵上黑妞跟上他的脚步。 等走离了熊霸和金钱豹大战的雪面两三里地后,向登峰又问:“哥,到底咋了呀?是豹子吗?” “是。”赵江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眼,停顿片刻后说道:“还有头熊霸,一千斤朝上。” “金钱豹,还有熊霸,一千多斤!”向登峰吃惊地喝道,被这信息量一下砸得有些发懵。 他抓住赵江的胳膊,“江哥,那咱怎么不去打啊?金钱豹管钱,一千多斤的熊霸熊胆也不能小了。” 这两样都值老鼻子钱了。 “打个屁!”赵江没好气地喝道,“没看到咱家狗都累了啊?” 向登峰一怔,低头看去,小牛和黑妞走得都不快,肚子扁着伸舌头喘气。狗帮奔波一上午,早上吃的那点儿苞米面早就消耗干净了,此时干活的积极性远不如出门时高。 这样狗也能干活,但硬干容易出毛病。 “那我们明天再来?”向登峰问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赵江摇摇头,“不干。我们下午去找找老兆头,完事儿明天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为啥呀?”向登峰不解,“江哥,你一出手这俩不都能打下来。” 谁说不是呢,老虎都能杀了,一头金钱豹和棕熊哪有问题。 赵江笑着在他脑袋上一敲,也是听出向登峰嘴中的不甘,收敛笑容语重心长地劝道:“登峰啊,这眼瞅着快过年了。这金钱豹和熊霸都受了伤,不是好物,咱安生些好,就不去打了。” 从踪迹上,赵江也看出来这头硕大的熊霸受了伤,受伤的熊轻易不惹。 有豹子的气味,狗不能上前,就没有示警。走驼子走踪,没个准数,指不定走着走着就从哪儿窜出来,危险系数很高。 打围就有各种意外,常在河边走都必湿鞋,都要过年关了,赵江也不想再去折腾。其实打围的人,一般到腊月,都是这样的想法,收枪养狗修养一阵。 “啊……”向登峰撇撇嘴,“好吧。这趟上山,我枪都还没咋开过呢。” 上山打围,赚钱主要,又不止是为了赚钱。向登峰年轻,赵江也理解他的心态,这是没有打过瘾。 赵江拍拍向登峰的肩膀,安慰道:“等回家休息个一两天,我们就下山去,把今年打的东西全卖了。那正经值不少钱呢,然后咱把钱分了,带回家里不美吗?” 赵江又补了句,“咱俩可没少干了。我向叔和婶子得夸你呢。” 熊胆、老虎崽子皮、堆积起来的皮张,赵江粗略地一算,就比他爸赵山一整年的工资还多。下山的时候要带个麻袋,专门为回家装钱。 麻袋装钱,这年头也是没谁了。 听到这儿,向登峰也露出笑容乐了,点点头说道:“哥,咱也是能挣钱了。” “那可不,哈哈。”赵江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过年咱俩就休息休息,好好玩玩,过完年再接着上山干。” “好嘞,我寻思再去看几圈小牌,给输的赢回来。”向登峰点头。 “玩玩行,别上瘾了。”赵江嘱咐了句,“那些老头老太太牌桌上的心眼子可多了。”但他知道向登峰心里有数,不至于玩牌玩到啥也不顾。 这年头是真有些人,一年到头地也不好好种,家也不顾就扑在牌桌上的。就跟那汪秃爪子一样,当老子就一个儿子,连结婚的钱都没攒明白,还想着掏儿子兜。 有些屯子,冬天地里没活了,还不管男女老少全聚在一起赌,赚的钱全糟蹋在上头了。这样的屯子名声彻底坏了,姑娘们都不愿意嫁进来,就只能把礼往高了给,托媒婆往远些的屯子找人家。 等姑娘过门后再一看,就傻眼了,礼全是借的,跟着一起还债。 “不会。”向登峰果断答道,“小牌哪有打猎有意思啊。也就过年不上山我玩玩。” “呵呵。”赵江对这句话很是认同,只要是爷们儿就不能抗拒摸枪,开枪干下物时的那种刺激感是别的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咱神州大地无论大老爷们儿还是广大妇女,全都武德充沛,也就是后世禁枪禁猎,不少大老爷们儿才会去发展别的爱好。就 这,算是狩猎一种的钓鱼佬也是数量庞大,连赵江都知道贺强大帝的名号,都是骨子痒痒的瘾啊。 向登峰瞅着自家大哥的身影,他也知道没有赵江领头,别说熊胆了,就是野猪都难干,家里也不能不缺肉不缺油水的,不禁又喊了声,“江哥!” “咋了?”赵江回头就见向登峰呲着大板牙冲他乐。 “没啥。”向登峰呵呵笑,大哥对他的好,他可是都记在心里的。 向登峰能感受到,从秋开始,江哥有些变化。具体的说不上来,但就是做事更加沉稳,遇事波澜不惊,但该果断手狠的时候又绝不手软。 家中唯一的老儿子向登峰跟着,也渐渐成熟了些,慢慢没把自个儿当小孩看了,承担起家中一部分的担子。对他江哥的,向登峰心里念着事儿上见真章。 “听我大娘说,年后要给哥你盖房子。我寻思到时候你在哪儿选地,我盖在你旁边,咱当邻居。”向登峰说道。 这样串门都不用走路,直接翻墙就行。 “行啊!”赵江乐道,“咱还能一块儿上班呢。” 上辈子他爸走得突然,家里底子又不厚,钱都是掰着花的,始终住着老房子,也没能和两辈子的好兄弟当邻居。 “哥,你想好要哪块儿地了吗?”向登峰问道。 年后两人都是林场的员工,虽说向登峰是跟在技术员后边干一段时间事,正式编制没下来,但也不碍事。 这年头没有房产证的说法,选好地方后,先跟屯长梁晓民说一声,他再到林场去批条子盖个章,各人收好就行了。 对于赵家和向家来说,每个关节都不是啥事儿。 “嗯……”关于房子盖在哪里,赵江还真认真想过。 不过要是直接告诉王桂和赵山,他们不一定能同意,屯里知道估计也会觉得赵江跟傻子似的。 如今偌大的西岭林场,在时代洪流下,不过二十年就会散场,赵江要提前规划后路。 赵江想要实验的想法很多,打算先小范围地弄弄特种养殖,为以后包山场积攒经验,狍子、梅花鹿、香獐子什么的都圈上,还想挖个塘子养水狗子,也就是水獭。 总之就是什么赚钱,赵江就养什么,不会的就去请教专家。这年头老一辈的专家是有真本事真技术的,而且全是实践出来的宝贵经验。你虚心去问,一起喝上一顿酒,是真心会给你拿主意,甚至主动上门帮你看找毛病。 等明年七八月红榔头市,赵江放山把人参的籽收集起来,试试养殖人参,种植林下参最省事儿。人参的养殖倒是成熟技术,赵江心里门清,没啥问题。 狍子和鹿不能圈养,需要跑动的空间,让它们尽量接近自然生长的环境。 而人参生长的地方得有活水源,种地的土不行,这些加起来,屯里那些土肥的地方都不符合条件,而且赵江也没打算正经种地,最多弄小片留着吃些种的菜。 所以赵江盘算过后,内心初步选定的是福林屯边缘的一片河套,更靠近山场了。旁边就是那些无地无户的氓流子屯。 无户为氓,无地为流,合称氓流。说是屯,其实是他们自发聚集起来的地方,没有屯长也没上头管,生活的人多了就喊成氓流子屯。 这样的地方,在别人眼里就不好,根本不会有人惦记。赵江在这儿盖房子的话,肯定还有不少人在背后蛐蛐。 但赵江这里还有层考量,离着屯有段距离,平常路过的人会少很多,他也更能放开手脚折腾。都说财不外露,等养殖搞起来,也能一定程度上掩人耳目,别惹人眼红惦记。 赵江可知道有不少人,见你和他一样穷过苦日子就乐呵呵地说话,一旦好起来他心里就不得劲儿了。 那种辛辛苦苦经营一整年的鱼塘快起货,昨天主人才说能赚十几万,第二天起床就发现满塘子的鱼全翻肚子被毒死的故事到处都有。 所以乍听上去,赵江选的地方很离谱,却是他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因为事儿还没定下来,赵江还没跟王桂讲。 但王桂和赵山那边,赵江相信他好好说说,爸妈会刚开始可能不太理解,但还是会同意他自个儿拿主意,赵江已经在很多事儿上,证明了他的能力和处事,不是跟小孩儿似的心思一热就做了决定。 要王桂说的话,可能觉得儿子有时候都比儿子他爹靠谱了。当然,赵山包准是不服的。 “我打算选在东边,就靠近二岭那片的河套。”赵江对向登峰说,跟好兄弟也没藏着掩着,“那儿地阔,方便我以后搞养 殖。”对于种地来说,那片都没开垦过,就不是啥好选择了。 向登峰眨眨眼,有些疑惑地问道“靠近二岭子?” “嗯。”赵江点头回道。 “那不都临着山场更近了吗?”向登峰说道,他不禁看着赵江,觉得他大哥想的真远,都想到方便养殖去了,他平时完全不会琢磨这些。 “对。”有向登峰当邻居,成家后两家一起生活热闹,平时有啥事儿也有照应,赵江是想他和自己一起的。 但毕竟这选择听上去过于离谱,现在人们不知道未来情况,房子盖好觉着要住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放着好地不选要块没人住过的荒地,听着不搭边。 赵江也没催向登峰,只是把利弊说清楚,等他自己拿主意。 “嗯……”向登峰皱了下眉毛,屯里人思维大多是传统思维,现在经济放开还没全面开花,赵江的想法比较超前。 但不过两三秒,向登峰就点头说道:“哥,那我也选那边。别的我也不咋懂,但好歹一起我能帮忙,咱一起弄。” 好兄弟! 赵江一笑,搂过向登峰的肩膀在他胳膊上拍拍。重要的不是大楼起时来来往往的宾客,而是风起浮萍微末时的坚定。 “我向叔和婶子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去和他们好好说说。”赵江说道。 “好。”向登峰点点头,“我说话估计不太好使,我爸我妈他们乐意能听进江哥你的话。” 这时,赵江感觉手上的绳子一紧,狗都提着身子冲前边叫。 这叫声不凶狠,更透露着亲近,说明是认识的人,还是关系好的熟人。 “看狗啊!”下边传来人声。 赵江抬起头,就看见三个身影拔腿向上走来。 赵江一怔,眼神中就有些疑惑了。 “江儿!”王竹看到是大外甥,乐得走过来,看到他们拖的香獐子,不禁“呦”了一声,说道:“干下来了?我多余问,这味道浓的。” “爷们儿。”凌定厚也笑呵呵的,走上来跟赵江和向登峰互相打招呼。 此时赵山倒落在了最后面,他没说话,一扫赵江拖着的香獐子,呼出一口气来。 “大爷。”向登峰跟赵山打招呼。 “嗯。”赵山点点头,“刚才那枪你们开的,打香獐子?” “对,黑妞和小牛给它逼到树上去了,一枪给干下来。”赵江指了指狗帮,掏出烟盒来给众人散烟。 听到这样说,赵山紧绷的肩膀松懈了,蹲下来逗弄自家的狗。 赵江用眼神疑惑地看向王竹,撇了眼他爸,意思我爸咋不上班呢? 林场正忙冬运大生产,赵山刚升任装备处,这样请假难免其他人心里有想法。 王竹呵呵一笑,摇摇头没说话。 赵江把烟递给他爸的时候,抬了抬眉毛,赵山却装作没有注意到。 他虽然挺想直接问的,但凌定厚在场,自家的事儿不好张口,就憋着了。 “老舅,你们上来是打啥呢?”向登峰问道。 凌定厚抢答了:“啊,昨天蹲豹子,打了它个下空膛,我们寻摸到这的。” 赵江都没来得及阻止,向登峰一乐就说道:“我和我哥碰见那豹子了。” “搁哪儿呢?”此话一处,赵山一双小眼瞬间睁大,目光炯炯跟射出光芒来一样,大步就站到向登峰身前。 “就,就在那上边的稀汤林子。”向登峰答道。 赵山也不说话,把枪一提咔擦拉动枪栓,转头就朝坡上大步走。 第215章 枕头我缝一对 赵江看见他爸义无反顾的身影,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出声:“爸!爸!” 结果赵山就跟没听见一样,脚踏在雪地上咔沙咔沙的,几步就跨出去老远。 赵江冲王竹和凌定厚撇嘴一笑,跑上去拽住他爹的胳膊:“爸,你干啥去啊?” 赵山常年归楞,那胳膊都老有劲儿了,又粗又硬,赵江一下还拽不住,但好歹赵山回头了。 这位中年男人瞧着自己的好大儿,眼睛一斜,瞧着赵江抓他胳膊的手,还不说话。 哟,坐几天办公室这官腔还让你装上了!赵江一歪嘴,想着毕竟在凌定厚面前,就给他爸面子,把手给松开了。 “哼!”赵山这时候才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你说我干啥去?我去打傻狍子啊?” 赵江当然不知道,一头豹子两波人来找过小赵,还全被赵山同志误以为是来找他老赵的事。 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赵江觉得莫名其妙。 傻狍子三字儿暗戳戳的不似好话,赵江感觉他爸憋着火,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爸啊,这豹子咱就别去打了吧?”这里还是商量的语气。 谁知道,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赵山就炸营了。瞅着儿子若无其事的脸,赵山脸微微涨红,摸着自己的红耳垂,喷道:“咋滴?你能去看看,我还不能去打了啊?就你能打?” 下面的向登峰,凌定厚两人有些搞不清这对父子的情况,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 林场保卫处上家来的时候,王竹倒是在炕上,又了解姐夫秉性,大概知道是啥情况,嘴角轻轻扬起,摆了摆头。 见赵山面色不善地撇向自己,王竹咳嗽一下,把目光移开,对凌定厚和向登峰说道:“哎呀,这下过雨天儿就是蓝啊。” “啊,是啊。”凌定厚和向登峰也是没话接话。 听到赵山的话,赵江先是一怔,然后两边的腮帮子轻轻鼓起,也是有些不高兴了。这小老头子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 “爸,你这话说的。能打,咋不能打呢?”赵江把手一挥,“豹子就搁那儿上头呢,估摸着也没啥能耐了。” “用你说。”赵山又瞪了儿子一眼,返身又想往上走。 “爸啊,它那旁边还有头走驼子的熊霸,也是受了伤的。”赵江说道,“熊走倒踪,在哪儿可是没准啊。” 赵山步子一顿,又朝前走了几步,看着小牛和黑妞说道:“家里两条狗给我牵上不就得了。” 赵江摇摇头,“爸,它们跑一上午了都。” 这是实话,也是拖词。家里喂狗食的,赵江只要没事儿都是亲自喂,再就是王桂。进家门来,也就赵江领着它们上山。 要是狗给赵山牵着,它们不一定乐意干活,就是干活也不尽力,撤了绳子不往家跑就算好了。 赵山停顿几秒,也是听出了儿子的言外之意,又说道:“你跟着我们一块儿上去不就得了。” 赵江叹口气,只能动用杀手锏,借势压人,“爸啊,我妈说快过年了,不去打那些了。” 这是隐隐用王桂来威胁赵山了。 要是平时赵山还真就有点怂了,可此刻他犹豫片刻,头一摆,冲赵江说:“那是跟你讲的,又不是对我。” 赵山昂起头,“你到底跟不跟我去?”他摆摆手,“你要不去的话,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这么硬!今儿到底是咋了?赵江轻轻叹口气,先礼后兵先礼后兵,他可是让赵山摆足了谱的啊。 赵江瞅了眼他爸的挎兜子,点点头:“爸,我和登峰就不去了。你上山带干粮没啊?” 赵山鼻孔出气儿,“咋能没带啊,搁你舅家拿的大煎饼,饿不着我。打围都多少年了,我这还记不得啊。” “昂,大煎饼……”赵江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咋没带点儿麦乳精泡来喝啊?” 麦乳精三个字儿,赵江是语调拉高拉长。 “瞎闹!我带那玩意儿干啥……”赵山先是不屑一顾,慢慢说话声音就低了,看到儿子眼里跳动的意味。 赵江走到他爸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赵江还笑容灿烂满面春风,在坡下三人看来就是一副父子关系非常融洽的样子。 “爸啊,拿我舅啥大煎饼啊?”赵江笑眯眯的,手掌在赵山肩头轻轻敲打,“你想吃啥,大饼干啊,光头饼啊的都行呀,耐饿。” “儿子大了,能帮你在小卖部挂账了。”赵江慢慢又补了另一句。 挂账这件事,平时跑腿小卖部的大多是赵山,王桂拿钱给他买东西,能落个几角几分的。 所以在王桂那儿没暴露,但赵江还没去小卖部平 账,这事还是个潜藏的雷。 赵山这时候不说话了,身子没动,眼睛转过来看着他儿子,在心里平衡天平。 赵江真不知道,为啥他爸这么执着于这头豹子,吸了口气,说道:“爸啊,你今天上山打围背着我妈来的吧?” “要是让我妈知道你刚进办公室,小姨夫和我向叔都这么忙工作,你还一门心思地上山……”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赵山就重重地一搂儿子的肩膀,笑呵呵的,脸也不红了:“江儿,瞧跟你爹说的啥话呀!走驼子在旁边,这我哪能上去啊,逗你玩呢。” “那你上山来干啥?”赵江问道。 赵山接话挺快,在赵江胳膊上拍拍,“你搁山上好几天了,那我和你舅担心你,不得上来看看啊?” 真是好爹啊! 面对老父亲的强行挽尊,赵江笑笑也没说啥,反正他爸不去打就行了。真是来看他和向登峰的话,邱二的窝棚也不搁这边啊。 坡下的凌定厚看着赵江和赵山搂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心里还有些羡慕:你说这爷俩处得是真好啊!不像他家里,俩爷们儿平时话都说不了几句。 赵山走前边,跟儿子一起下来,挥挥手,对王竹和凌定厚说:“走吧,不打了。” “这就算了?”凌定厚好奇地问道,之前最有劲儿的就是赵山了。 “你没听小的讲啊!”赵山冲他瞪着眼,“有受伤的熊霸,你打围这么多年不懂啊?要我教你?” 这对多年的亦敌亦友,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了。 赵江瞧见他爸这幅义正言辞的样子,笑着轻轻摇摇头。 因为临近中午,一行人就去往邱二的窝棚,准备生火吃饭,再休息会儿。 在一行人往邱二窝棚去的路上,缓坡之上,一头遍布梅花纹的身影卧倒在雪中一动不动。 金钱豹将下半身深深伏在雪中,用冰雪来镇痛止血。 它耳朵一动,定定地朝下方看去。 也不知道金钱豹是听到还是闻到了什么动静,反正是有些灵。 它张开嘴发出虚弱的出气,明明无比疲惫虚弱,已是强弩之末,硬是从雪中撑起身子,几步一晃地慢慢朝高山的一片针叶阔叶混交林走去。 这片林子土质疏松,在夏秋枝叶时枝繁叶茂,避免了强光直接照射,凉爽而阴凉。 在豹子慢慢途径的身后,一颗红松上有刀凿斧砍和火焰燎烧过的痕迹,从周边树皮的生长能看出它久经岁月。 …… 福江屯,屯部办公室内。 瞅着坐在旁边不断闹腾的老爷子和老奶,他们身旁是不断劝说安抚情绪的众人,蒋昌也是备感疲惫,叹口气,拿起话筒,拨动电话。 “福江屯,帮我接福林屯梁晓民。” 过了几分钟后,电话那头响起梁晓民的声音:“蒋昌啊。” “嗯嗯,是我。”蒋昌揉着自个儿的太阳穴,“赵江他爹,那爷们儿有信了吗?豹子到底打没打下来啊?” 听到他的问话,屯部里也是安静下来,全盯着蒋昌的脸。 见状,蒋昌用手捂住话筒,微微侧过头去。 “啊……啊,嗯,好,我知道了,谢谢啊。”蒋昌放下电话。 “屯长,怎么样了啊?”老夫妇一左一右站到了他身旁,叽叽呱呱地问起来。 蒋昌举起手,“张叔张婶啊,上山打围哪有那么快的?打野猪也不是说打就打,何况是土豹子呢?” 见他们要张嘴说话,蒋昌赶紧接着说:“人几个爷们儿,今天一大早就上山了。你们看啊,在这儿等着也是等着,屋里也没炕上热乎,你们就回家去先把饭给吃了。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们啊。” 蒋昌竖起两根手指,“人说了,最快就这两三天了。” 接着他挥挥手,冲其他人示意,好说歹说才将老张头和他媳妇劝走。 闹哄哄一大堆人走掉,办公室内顿时安静下来,蒋昌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什么两三天,那都是他瞎说的。梁晓民说赵山那边压根没信儿,问他也不说明白,就是一大早来找他去屯部拿了枪。 别人帮自己忙,上山积极,蒋昌倒也不好说啥话,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梁晓民:“赵江还没回家吗?” 得到梁晓民肯定答复后,蒋昌才有些无奈地把电话放下。 他站起身来,不管咋样,蒋昌也要回家吃饭了。 …… 此时,在西岭林场主办公楼外,一群人守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被白布盖着,有风吹起露出一角穿着寿衣的面容,又被他们给盖上。 他们也不闹,就低低地说话抽烟,地上都是散落的烟头。 这些都是被豹子咬死套户的儿子和孙子。他们家男丁兴旺,足足有四兄弟,还有俩刚成年血气正旺的孙子。 只是这个组合,林场来来往往的员工不免多看,窃窃私语几句。 正值冬运大生产,加上现在林场彼此兄弟单位间多有交流来往,办事又少不了来主办公楼,其他林场的员工,还多是有个一官半职的也能瞧见这幅景象,也好奇地探头张望。 面对他们的询问,西岭林场的员工们也只能将知道的说个大概,并且心里有点不得劲儿,毕竟责任是在他们林场,好几天了却还没有解决。 林场的办公楼没有多高的,往上走来到办公楼的第四层,这里能有阳光照耀,在夏天时却不会感觉特别炎热。 领导的办公室,一般都在最里面,这样能避免上下楼梯人的喧闹。从楼梯口进来,往里走到顶,就是曾经的生产场长,如今实质上的林场一把手韩一松办公室。 虽然正式的红头文件还未出来,但原来的老场长卸任后,韩一松已经是全面经管起西岭林场,来到这儿组织架构权力的顶点。 可蒋昌一个屯长中午还能回家吃饭呢,韩一松哪怕此刻肚子饿透了,也不敢到食堂去。 因为面前的人儿,他是真惹不起,还得哄着来。韩一松本身就是基层走出来的,是实干派,不能解决问题,他心里也不舒服。 韩一松起身,对要添热茶的刘均摆摆手:“小刘啊,你先去食堂,帮李婶打些饭菜。” 刘均点点头,就往出走,而靠近门口处的书柜旁,还站着一声不吭,面露尴尬的两人,正是林场保卫处的正副组长。 韩一松走到李婶身旁,半蹲下来:“李婶啊,待会儿饭菜来了,你多少吃点儿。咱林场的饭可好吃了。” 被喊李婶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听到韩一松说的话,只是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摇头说道:“我老头子没吃上过林场的食堂,我也不爱吃,不饿。” 韩一松神色一怔,这话说的,他根本没法接。 “李婶啊,林场这边一定会有个交代的。你不吃饭不行啊,身子骨要紧。”韩一松劝道,看了那边站着的两人一眼。 组长刘安和副组长曾一鸣赶紧走上前。刘安说道:“是啊李婶,我们已经找人上去打了,很快就会有信的。” “你们昨天就这样说的。”老太太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像是回应韩一松说身子骨要紧的话,拍了拍膝盖上放着的枕头。 这是缝来给她老伴陪葬用的,李婶坚持自己来做,“活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啥意思。这枕头我做一对。” 韩一松站起来摆摆头,李婶呛得他更是没法子接话,关键人家也不闹,就是坐这儿缝枕头。 但她一针一针的,刺得韩一松上火,眉毛之间都锁成了深深的沟壑。 老太太穿针的手一抬,“你们也别劝了,啥时候豹子打下来我立马走。” 韩一松走出去,说道:“刘安,曾一鸣,你俩出来下。” 两位组长对视一眼,额头上都冒汗,赶紧跟出去。 走到楼梯拐角处,韩一松没了面对老太太那种和善,以上位者的气场问道:“一头豹子,奖励都拔到这么高了,还没打下来吗?” 语气中已是颇为不满。 任务交到了保卫处上,这就是他们的职责范围。他们不是没组织一波打枪好手的民兵去找豹子,可根本撵不着踪影,这就不是火力覆盖的问题。 见曾一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刘安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找人去打了,没打下来。听梁晓民说,赵山他今天一大早就上山了。” “赵山?”韩一松眉头一皱,记起来这是赵江的爹,“我不是让你们去找赵江吗?” “赵江这几天没搁家。”曾一鸣连忙说道,“我俩那天下大雨,到赵家去,赵山起先还没同意呢,说豹子杀过生,打围的人都不碰。” “我们还是后面去找梁晓民,才知道他上山去了,说是打着了一枪但没打死……”曾一鸣说道。 “但也快了,说是豹子挨过一枪,活不久。”刘安赶紧补充。 韩一松皱着眉头听完,他是不信这种感觉像推诿的话的,摆摆手,“算了,我待会儿自己去打下电话,问梁晓民赵江上哪儿去了。” 说完转身又往办公室去,中途回头盯着刘安和曾一鸣,目光在他们身上跳动:“你们找不着豹子,难道还找不着赵江吗?” 说罢闭眼摇摇头,大步离去。 刘安和曾一鸣愣住,瞧着场长背后,互相盯住。 “走,赶紧走!”刘安心里叫苦不迭,这是工作能力被领导给质疑了,“你去问出赵江在哪儿,我去领枪拿子弹!” 曾一鸣也反应过来,是找不着豹子,但赵江一个大活人还找不着吗? 两人火急火燎地在林场里分头奔跑起来。 曾一鸣性格直,升到副组长两三年,边抹着额头的汗脚下不敢停。 他真觉得这与人相处交际难懂,工作也真不容易,一个疏忽就耽误事了。 他觉得人情事故方面真要多问问组长,如今的赵江就是他们的救星,去找付建军人说找赵江,问郭沧说找赵江,问赵山他机灵先主动提找赵江,结果人老子还不高兴了! 真有点委屈啊! 第216章 二十六年前的老兆 就在刘安和曾一鸣召集好人手,匆匆忙忙去山里找人时,被人惦记的赵江已经吃过午饭,在炕上睡过一觉起来了。 这儿还有个小插曲,王桂、方婧、陶灵灵她们搁家呢,一瞅见屋外闹哄哄一群真枪实弹的民兵说要找赵江都吓了一跳。 后来听明白怎么回事,屋里的人连着邱二在内,谁不自豪呢?就是曾一鸣不知道赵山家里情况,将赵山和王竹上山打豹子的事情说漏了嘴。 王月一瞅自己大姐原本还挺乐呵的,听着这事儿后脸上的笑就僵了,呵呵呵呵的,听得她心都颤…… 再回到邱二窝棚处,赵江伸了个懒腰,翻身下炕穿鞋。他冲炕上说道:“爸,你不去的话,我们走了哈?” 吃饭时候赵江有说过,打算下午和向登峰去找找老兆,问王竹和赵山、凌定厚要不要一起。 毕竟赵山是瞒着家里请假不上班的,没到点儿也不敢回家回屯,也是耗在山里。 王竹倒挺感兴趣,说跟着去玩玩,赵江也开玩笑要借用老舅的势。凌定厚见不能打豹子,就说他自个儿顺着道下山回屯了,能打着肉就打着,打不着也走了。 赵山觉得数九寒冬的,真找到了老兆头也抬不了棒槌,白费那劲儿,纯能看看不能上手,就懒得去了。 此时听到儿子的问话,他背身抬起手摆了摆:“去吧。”听到出去的人声,面对里面的赵山撇撇嘴,“一天到晚净折腾。” 午后温度上升,太阳暖烘烘的,赵山眯着眼,摸了摸肚皮,又是慢慢地睡着了。 保险起见,赵江还是牵走了小牛和黑妞,起码能起到一个示警作用。 按照笔记中记载的,赵江带着向登峰和老舅先走过大缓坡,再掐着岗梁子一路到顶,站在上边远眺。 山风冷冽,吹拂赵江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庞,王竹和向登峰站在他身后都没有吱声,都感觉新奇。 寻山看水有讲究,山场中找人参可能生长的地方也是大有学问。 最简单的方法,如果是在草长莺飞的季节,就扫一眼过去,看那些草的光泽。 赵江前世抬起棒槌无数,他发现有个规律,只要是人参生长的地方,那儿的草都会润亮一些。这个科学的原也没人提过,但赵江用着还没出过大差错。 现在白雪皑皑的,有草也被盖了,当然用不了这招。赵江登高,是对照笔记中记载的山势,判断方向。 左侧是个簸萁崴子,聚水,人参尤其不喜。而这面又是大阳坡,人参也不喜欢太阳直射。这样一比,赵江就确定了参考点,明白了笔记中记载的方向,把手一挥往下走,目标是右边高山背的针叶阔叶混交林。 这才是笔记宝贵的地方,小兴安岭山势连绵,赵江也不可能全部熟悉。根据笔记上记载的,参帮对山场中可能有人参地方的推断,用这珍贵的一手信息再去探查,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头钻进大山发懵。 这一路上赵江和向登峰都没有撤绳,他们牵着狗一路横搬山林,直直地往目的地而去。 “江儿,你说秋天要抬棒槌,有家伙什了吗?”王竹问道。 抬棒槌要从土中将人参完完整整取出来,需要用到专门的工具,像喊山排仗的索宝棍,挖土的鹿角匙,鹿角钎子,多长几寸多粗,红绳儿绑哪个位置,铜钱要用什么钱,全都是讲究。 赵江摇摇头,“没呢。胡大哥不是说他能做吗,正研究着呢。” 赵山昨天打下的马鹿,让王竹装作是他打的,拿回家了肉。赵江要了鹿角,交给胡华清,让他慢慢做不着急。 胡华清被黑瞎子挠了一顿,这段时间倒是老实了,也不动不动说着要去捣鼓熊仓子。赵江兄弟的事儿,胡华清拍胸脯打包票说弄得保准漂亮。 不过这种工具,咋说呢,还是老的好,最好就是抬出过大货的参帮用的家伙什,有灵性。只是那一套吃饭玩意儿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爷传儿,儿传孙,代代相传不可能外流,谁得了相当于变相继承了团队中参帮把头的位置,想要到不容易,除非人不干了才有可能。 这种好东西,想想就好,强求不得。 走了差不多一个多点,来到山背面,赵江抬头望去,进入林子中,视野已不再开阔。 这片儿是原始森林,少有人来,路就难走,连狗也不好传穿插。向登峰人高马大,拿着侵刀在前边开路,王竹跟在他后边一步一个脚印,赵江则在在末尾殿后,留神周边的情况。 这儿就有点看运气的意思了,往哪边走他们全听赵江的。王竹和向登峰很自然的将赵江视作上山拿主意的把头。 走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三人在树下喝水、抽烟 休息。赵江拿出饭盒,三人吃王竹从家带的大煎饼,看狗走得累,也撕扯些喂给它们。 休息好后,就继续前进。这就是个耐心的活,找到找不到没个准,赵江不焦不躁,按照经验指引方向。 赵江留神着沿途中的红松,暂时没有别的发现。路难走,没到半个点儿,他们又停下来休息。 可能还是得等到七八月红榔头市吧,赵江看着一行人状态,吐出一口烟说道:“我们休息好就回去了,不走原道,路上能碰见就碰见,碰不见秋的时候再来。” “好。”向登峰点点头,在最前面开路、踏雪的他体力消耗最大。 王竹面上也没啥反应,棒槌又不是萝卜,想拔就能拔出来的。参帮干活,都是要扎撮罗子,在山里一住一俩月的。他们上来一趟就发现老兆,哪有那么轻巧。 “我去放下水。”王竹对两人说道。 “嗯。”赵江想了想,还是嘱咐道:“老舅啊,你别冲着树墩子。” 王竹摆摆手,表示明白。 虽然他们这行人今儿不是正式的抬棒槌,连老爷府都没拜。但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比如这山里的树墩子,就不能坐,也不能冲着撒尿。因为树墩子是山神爷的椅子,这么干了这趟大概率就是一无所获。 参帮把头要么让那人立刻回去,要么就要接受相应惩罚,回去在老爷府前磕头认错。有更忌讳的,整个参帮都会打道回屯。 王竹虽然没抬过棒槌,但身为山里人这个规矩还是知道的。 王竹顺着过来的路,穿到林子里,把烟一丢,松开裤带子就冲着一块岩石放水。 这放水,就会忍不住瞄准一个地方。而王竹冲着的就是这石砬子的缝隙,冲刷进去,热气往上冒。 王竹不自觉抖了抖身子,提起裤子,还没来得及系上裤子,瞧着面前的一物,身子一震,瞬间就不敢动弹了。 一声没来得及出口的“蛇”也被他迅速咬住舌头吞进喉咙,没有出口。 一双浑黑的眼从岩石缝隙里探出来,在眼睛上方有像眉毛一样的一横黑纹延伸到脖颈处,随后出来的长长身子是青鳞打底,上面夹杂着黑圈。 黑眉锦蛇。 锦蛇应该是在这岩石缝隙里冬眠,结果被热尿一冲,感受温度上升待不住了,就慢慢爬了出来。 它身子还非常僵硬,在岩石上缓慢地爬行,王竹更是不敢动弹。虽说这种品类的蛇无毒,但咬上一口也是痛啊。 而且,谁知道它窜起来一口咬在哪儿,王竹特么裤子都还没提,一手把着,一手拽着裤子动都不敢动。 感觉过了好久,这条黑眉才慢慢地爬走。王竹松了口气,赶紧给裤子提上系上腰带。 “幸好刚才没喊出口。”王竹拍了拍胸脯,“给我特么吓一跳。” 抬棒槌进山后不能随便出声,比如你见到了蘑菇不能说“蘑菇”,否则就要把这片你能看到的蘑菇全部采摘完。 而有些东西就和人参一样不能直呼其名,要用别称。特别要注意的就是蛇。 蛇不是蛇,是“钱串子”。在参帮眼里,这是一种吉兆,当然喊出“蛇”来就不是了。 王竹目光顺着黑眉锦蛇爬行的方向看去,多走了几步,“都说有蛇的地方守着宝,真的假的。” 看了几眼,却是没什么发现。 王竹摇摇头,正想回去时,突然目光被一颗倒木吸引。 这颗树已经朽了,中间空心就剩外面的几层,不知什么原因拦腰断裂横在路上。因为覆盖白雪,下面又长着青苔,王竹一下还没将它与地面区分开,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一行人也都没注意到。 王竹走到它旁边,用手把上面的雪拂开。他充满希望地瞧过去——就是普通的树皮。 王竹眼里闪过失望,“害,想多了吗……”他继续往前走,可走了两步,有点儿不死心,返身到倒木前,又拂其他地方的雪来一探究竟。 表面的雪都被扫干净了,还是没有发现。王竹叹口气,眼珠子突然一转,感觉注意到了盲点。 福灵心至般,王竹把住倒木,蹲下来把头一探。 这下面有些暗,王竹先是黑乎乎的看不太真切,又把身子转过来,将胳膊往里伸去摸。 “我艹!” 王竹眼睛瞪大,越探越深,这一摸,还真就摸出来不对劲的东西了! …… “老舅怎么去了这么久?”赵江嘀咕着往王竹去的方向看,正打算过去看看。 “赵江!赵江!向登峰!” 这时传来王竹连声的呼喊。 赵江和向登峰对视 一眼,以为发生了啥意外,牵着狗赶紧拔腿就奔。 等跑得喘气来到王竹面前,就见他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抱着胳膊很是得意的样子。 赵江捶了王竹一下,“老舅你喊啥啊?” “呵呵呵。”王竹松开胳膊,朝那硕大的红松倒木一指,“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还卖关子没直接说呢。 瞧着他的模样,赵江隐隐有所感,心也一跳,连忙地把牵小牛的绳交到向登峰手上。 看着雪上的痕迹,赵江知道是在下面,不用王竹提醒,略有些急切的赵江直接躺在雪上,双手拽住倒木,就像现在修车底盘一样给身子拽进去。 “登峰,你让让,挡住光了。”赵江说道,没光线看不清楚。 仅仅手一触碰,用手掌摩挲过去,赵江的心就不受控制加快跳动了几下。 不用看,确实就是老兆。 而且冲这种情况,就一定是隔了年份的老掩子。就算被人抬了货,过了这么久,棒槌的子子孙孙又生长起来。这满山遍野,不知道藏了多少大货。 这样藏在倒木下面,难怪他们没能发现。老舅也真是带点儿,这特么都能给他碰上,咋做到的啊。 等向登峰让开一抹光后,赵江眨巴眼,慢慢适应了倒木下的亮度,视野逐渐清晰。 因为年代有些久远,痕迹逐渐模糊,赵江就用双掌去触碰,佐证看到的信息。 刀凿斧砍的痕迹在树皮上留下道道交叉的印痕,主要分成左右两部分。 “1960年8月,五个人的参帮……”这是26年前前人留下的老兆头。 感受着掌下粗糙的印痕,赵江有种恍惚感,不免有些激动。 “抬了三十个棒槌……”赵江继续念着,触碰的指尖却突然停住,轻轻皱了皱眉毛。 这伙参帮记了棒槌的数量,却没有刻下具体是什么货。巴掌是棒槌,开山钥匙是棒槌,四品叶、五品叶和六品叶也是棒槌,但具体的价格却天差地别。 只是一想,赵江的眉头就松开了:“老舅、登峰,拽我一把。” 扒着倒木进去容易,出来靠自个儿就有难度。王竹和向登峰拉住赵江的腿儿,给他拖了出来。 “怎么样?”王竹看不明白老兆,赶忙问赵江。 “江哥,有大货不?”向登峰问道。 赵江笑呵呵的,此时也卖了个关子,转头看向王竹,也真是好奇:“老舅,你咋想到老兆在这下面的啊?” 王竹咳嗽一下,当然不能说是盯着钱串子,提溜着家伙什不敢动,顺着它爬的方向看看的。 “大外甥厉害,老舅还能差了吗?”王竹瞪眼说道,拍拍赵江肩膀:“那上面咋说。” “只说抬到了棒槌,没说是啥货。”赵江说道。 听他这样说,王竹和向登峰有些遗憾,却听赵江接着说道:“虽然他们没刻,但这里……” 赵江两个胳膊张开,突然学着喊山的调子:“漫山都是大货!” 第217章 熊霸撕豹 赵江张开胳膊,顺着冷风喊道:“漫山都是大货!”声音回荡在林间。 看着笑呵呵的赵江,王竹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江儿,你不说上面没刻抬了啥货吗?” “对啊江哥,怎么又全是大货了。”向登峰问道,却知道赵江肯定不是瞎喊的。 “呵呵。”赵江转头,看着这片人迹鲜至、白雪皑皑的原始森林,目光所及处,山风吹动,拂动枝条子刮出哗啦啦的声响。 “要是抬到了大货,一般是五品叶和六品叶,参帮不想把这个信息刻在上面,就会只写抬到的数量。”赵江轻言就说出了这个隐秘。 “也就是说,他们肯定抬到了五品叶起步的棒槌。”赵江顿了顿,“说不定还有六品叶。” 这儿供人参生长的“势”很足,五个人的参帮远远发掘不完这片的人参。加上又过了二十六年,如今此处的人参只会多不会少。 必定有大货。 不夸张地说,这就是金山银山。只是还要等到七八月红榔头市才能上手。 听赵江说完,王竹和向登峰瞪大了眼,短短一句话的信息量可是不少。 “江儿,你到时候抬棒槌,记得带上老舅哈。”王竹说道。 他一年到头弄皮张,也能打溜围弄点肉吃,生活不至于困难。但也真应了那句话,打围的发不了家,有生钱的道儿却没钱库攒钱。 “必须的呀。”赵江眨着眼,“没你咱今天还发现不了这老兆呢。”就冲老舅对他们家,赵江也会喊上王竹。 老舅的运道还真有点旺,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带来意外之喜。 向登峰看着周围山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咽了下口水,心里痒痒。那么多藏在土里的棒槌,可惜就是下不了手,就跟看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一样。 超出预期的达到目标,赵江心满意足,隔着挎兜子拍拍笔记本儿,招呼向登峰和老舅回邱二的窝棚,打算收拾收拾就回家了。 别的不说,平常搁家里住着不觉得,在山上待了几天就想人儿,想家里饭菜味道了。 他们没沿原路返回,绕着这山脚打了个转,再往窝棚的方向去。 绕过山头,再穿进林子搬山岗,也是多看看,能不能瞧见其他前人留下的老兆头。 赵江目光跳跃,边走边看树上的痕迹。 “嗯?”他步子一顿,面上露出喜色,几步就跑了过去。 瞧见赵江的样子,向登峰也是扬起嘴角:“又找着啦?”他也忍不住跑起来。 赵江奔到一颗歪脖子红松下,在差不多抵到他脑袋处,树皮被四四方方地剥下来,刀凿斧砍的痕迹异常明显。 这个老兆发现的倒是没什么意外,非常显眼。 赵江看着上面交叉的横竖,既是自己看,也是念给另外两人:“1939年七月……十九人……” 赵江不自觉顿了下,这岁月挺久的,参帮人数也多,是个大参帮。 “一共抬了……”赵江眼皮不禁一跳,怀疑自己看错了,还拿手上去仔细摸了摸,看是不是痕迹模糊了。 “抬了?”王竹问道。 “一百一十二枚棒槌。”赵江说完。 不等向登峰和王竹惊讶数量,赵江接着念道:“五品叶四个,四品叶五十七个……” 这会儿林子里除了赵江,两人都不出声了,听着那一串串数字出口。 “开山钥匙十七个,巴掌若干……”赵江好长一口气儿,才将前人的收获念完。 此处出过五品叶。 以前的参帮更注意规矩,哪怕抬到了大货,也会记在老兆上。 既然有五品叶,那就很可能有作为老祖宗的六品叶,而且还没被人发现。 “我天……”向登峰虽然瞅不明白,眼睛还是锁在老兆上,“这么多,得管多少钱啊?” “江儿,他们这上面不能骗人的吧?”王竹指着红松问道。 赵江摇摇头,“不能。他们在老兆上做假干啥啊。” 三人沉默了一段时间,都看着红松上那一条一竖的刻痕,最后还是赵江开口:“走吧,咱现在瞧着也没用。” 赵江目光又在那一长串代表棒槌数量和几品叶的痕迹上停留片刻后,迈动步子。听到他唤,向登峰和王竹才回过神来跟上。 赵江边走边观察山势,这片棒槌厚得超过他想象。 “啧啧,江儿啊,你爸没来有他后悔的。”王竹说道:“他也没瞧过老兆呢。” “呵呵。”赵江笑着应了下,心里却明白,他 爹虽然喜欢钱,但更感兴趣的是能跑动的活物。老兆上刻出花来,估计赵山眼皮也懒得抬,不如炕上睡觉养神。 山风习习,吹眯了赵江的眼。 手上的绳子突然一紧,小牛和黑妞双双拽直了身子,抬起头望着前面坡上。 “汪汪!” 过了大概七八秒,小牛发出激烈的吼叫,挣着身子就想往外奔。不用赵江说,三人就端住了枪。 赵江和王竹都是56半,向登峰则是16号挂管枪。 “吭!” 一声凶狠的熊吼从上方震荡地传来,但隐隐约约中,还能听到声声微弱的叫声。 距离赵江一行人一两里地处,雪已经全被鲜红的血给浸透,冒热气流淌的血还不断外扩渗进白血中,成了污泞一般。 顺着血流出的方向,金钱豹的脑袋垂在地上,上面满是翻开的皮肉,不断想要挣起脑袋却因力竭又落下,张合的嘴中不断发出虚弱的模糊吼声。 一个硕大的熊掌忽地扣在金钱豹脑袋天灵盖上,直愣愣的尖锐爪子抓紧,刺进金钱豹眼眶上方。 熊霸骑坐在金钱豹的脊背上,正喘着气。它的样子也异常狰狞,左耳的伤口彻底裂开,跟瞎眼的血一起顺着长毛往下流,脖子上的毛缺了一截,胸前有道两道平行的长长血口子。 时间往前,就在重伤的金钱豹卧下,很难再起来时,这头熊霸就迈着步子找了过来,又是一场搏命的厮杀。 到底是金钱豹吃不住了。 熊霸剩的那只眼睛盯住下方的金钱豹,屁股使劲儿让一千多斤的重量往下一坐,给金钱豹腰都坐塌了。 它俯下脑袋,左边熊掌按在金钱豹的鼻子上,右边扣在金钱豹脑袋皮里的熊掌往上一提,拽起它的头,跟人一样胳膊肘用力往后一带。 “撕拉。” 伴随扯破鼓面,令人牙齿打颤的声音,金钱豹的头皮连着肉被扯破,就这么暴露在冷风中,粉嫩的肉上迅速渗出连行的细密血珠子来,下方隐约能看到白骨。 痛彻来临时,金钱豹来得及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吼叫,熊霸松掌后金钱豹的头颅便重重跌下。 熊霸舔了舔带血的熊掌,正想低头继续在金钱豹身上撕扯时,它鼻子放到空中,耳朵也动了动。 听到下方的狗叫声,熊霸从前掌一踏,从金钱豹身上下来,往上方走去。 山里野兽听到狗叫,第一反应都是跑,哪怕是受伤的熊霸也是如此。 它长到一千多斤,纵横山林也逃脱过狗围。激战过后,身上的痛楚传来,熊霸也无心与猎狗纠缠,熊掌上还结着冰疙瘩,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窝起来。 这头熊霸还挺精,不走空旷的雪面,仗着身糙,就往闹腾的地方钻。那些小树和山丁子在它面前完全不够看,一路平趟,枝子咔擦咔擦折断的声音不断。 此时下方,向登峰问道:“江哥,放狗不?” 赵江想了想,摇摇头,“不放,拽着别松手。咱上去看看。” 两棵半自动,一颗挂管,还有两条狗示警,倒是能保证安全。 往上走了段距离,刚才还比较兴奋的两条狗突然不太愿意动弹了。 赵江皱眉,望着上面,喃喃道:“不是熊吗?难道还有其他的?难不成是那头豹子?” 见赵江停住脚步,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上的样子,王竹说道:“江儿,是那豹子也不怕。” “昨天我们上山,土豹子被打了个下空膛,照你说的和熊霸又打了一架,估计半死不活没啥能耐了。”王竹说道。 “啊。”赵江点点头,那倒是可以去瞅瞅。 路上,王竹顺便又讲了林场保卫的正副两个组长上门,想让赵江帮忙打豹子的事儿,然后他和赵山来打的缘由经过。 “我爸真是……”赵江摇摇头没说话,怎么连犯过命儿的野兽都这么执着,但也不好说啥。 狗害怕豹子的气味,熊霸又因为狗叫跑了。此时两条狗实在不愿意往上去,赵江和向登峰就把小牛和黑妞拴在树上,三人继续走道。 到了地方,看着那满面的血,哪怕温度低空气中也是浓烈的血腥味,真是心头一颤。 “吼……” 那金钱豹居然还弥留有一口气,似乎感受到来人,被血糊住的眼皮抬了抬,却是没有力气,意识估计也是涣散的。 吃了人的野兽,便会将人留在自己的食谱中。对于这头金钱豹的惨状,赵江没有丝毫的怜悯。 出于谨慎,赵江也没靠近金钱豹,枪把子抵在肩头, 脸颊靠上去,眼睛、枪星和枪口三点连成一线,对准它垂下的头颅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嘭!” 遥遥的,在林子中穿行的熊霸听到枪响,回头看了一眼,加快了去往石带子的脚步。 黑瞎子能住树仓子,但按照棕熊的体重就不容易了,所以它们一般都住地仓,也就是岩石洞。刚大战一场,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挨饿,熊霸只想赶紧找到安身处。 赵江胳膊一抬,枪烟弥漫,金钱豹原本就破烂的脑袋上被开了口。它头颅受力轻微一扬然后重重垂下,根本没啥动静,连声叫都没力气发出。 又等了五六分钟,赵江让王竹和向登峰持枪留神周围,走上前去查看那头豹子。 死是死透了,除了脑门上的枪口,还有腹处的对穿枪伤。赵江啧了下舌头,这头豹子真是凶,受这么重的伤到现在才死,还是被熊霸整死的。 豹子管钱的就是这身金钱纹皮张,脑袋上的口子倒不要紧,本来就是要去头的。 赵江把着检查一番,除了腹部的枪伤,不少地方还留下了熊霸的撕咬和爪痕,都会掉价。 但金钱豹本来出的就少,能被打下来的更少,皮张完整就很好了。 想着,赵江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回头笑问道:“老舅啊,你说我爸要是昨天一枪给干死了多好。” 赵江指了指豹子,“干个下空膛,多出这么多伤来。” 王竹张了张嘴,想说这枪也不是你爸打的,但最后还是没开口,转念又笑了:“你爸要知道我们这趟捡个豹子,得悔死没跟来,肠子都得悔青了。” “老赵啊老赵。”赵江也觉得好笑,在心里喊了几声他爸。 赵江低头,瞅着地上那硕大的熊霸脚印,“这头棕熊还特么挺性,打了一架又专门找来给这头豹子干死。” 瞧见掌印消失在灌木丛中,赵江想着幸好没放狗出去。 这头熊霸明显专门往闹腾的地方钻,狗硬进去身上就得刮血条子,绕过去也追不上。 好不容易撵上的话,在这种山场也发挥不出灵活的特性,撤不开身子,被熊霸掏上几掌就完了。 自家狗帮年前要是出了事,那真够糟心的,都不知道这年还过不过了。 “登峰,来!”赵江把枪伸手就能触到的雪里一插,冲他喊道。 “来了。”向登峰把枪一收走上来,学着赵江给枪插在雪里。 看着眼前硕大的金钱豹,向登峰眼里满是惊异。 留着王竹端枪,赵江和向登峰一前一后,把着金钱豹的前腿后腿。 “一、二、三!”赵江喊着号子,腰一沉,使劲儿给豹子翻了过来。 等给豹子开膛放血,往滚烫的膛内塞上雪降温后,向登峰又给金钱豹的一双前腿绑上绳子,和赵江一起拽着往下走。 “真不知道我大爷看到这豹子会是啥心情。”向登峰说着,扬起嘴角。 关系都很好,王竹也不外道计较这个,所以向登峰也就说了。 赵江扬起嘴角,但还是瞪了向登峰一眼,“待会儿可把你嘴管牢了!” 赵山同志真计较起来,准想办法寻机会让向志明狠狠揍向登峰一顿。 “呵呵呵,我的姐夫啊。”王竹心里叹道,“请了两天假上两天山,你咋就懒了这一哆嗦呢。” 三人拖着金钱豹回去的路上,林场浩浩荡荡以刘安和曾一鸣领头的带枪民兵也往邱二窝棚赶。 此时赵山已经起床了,正望着天空的云朵儿抽烟,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第218章 赵山冒功 “豹子没打着就没打着吧。”赵山坐在窝棚前想着,手上还在逗弄小花。 “就是死在山里挺可惜的,杀人的山牲口不碰就不碰了。”赵山也是会宽慰自己,主要是他没打着,其他人也没打着呀! 那就还行。 这时,原本绕着他裤腿边玩耍的小花突然抖起身子。 “嗯?”赵山正奇怪呢,小花退到他的身后,脑袋靠在他小腿上,整个身子瑟瑟发抖,脑袋朝着下方。 赵山顿时警觉,拔起插在雪里的枪,咔擦一下拨动枪栓就端在手中,双脚站定架势摆好。 小花岁数虽小,但野猪和黑瞎子的肉都吃过,都在它的食谱中,天然能让它如此畏惧的只能是猞猁、虎豹之流。 但这些活物也不该出现在这儿啊。 “汪!汪!” 听到狗声,赵山神情一怔,迎头跑来了自家的小牛和黑妞,跑到赵山身旁撒欢,然后和小花玩耍。 跟着豹子走了一路,两条狗虽然还是恐惧,但跟起初比好了很多。 赵山心一沉、眼皮一跳,不知为啥有种不好的预感。 “姐夫!”前面传来王竹的声音。 赵山跟有些不愿意面对似的,缓缓抬起头,眼睛瞬间就跟被太阳光晃了一样。 王竹满脸笑容,冲着他挥手。向登峰和赵江都手捏绳子,拽在肩膀上,使劲儿往前拖。 赵山的手一抖,拿住的枪慢慢放下,嘴巴张开,眼神有些呆滞。 金钱豹的硕大脑袋在雪上被拖着,金色打底的身子上满布黑色的金钱梅花纹,在渐渐西斜的日头下闪耀着光泽,一条粗壮的尾巴坠在最后面。 等赵江和向登峰拖着金钱豹来到窝棚前时,赵山还一动不动,目光锁在金钱豹上。 “爸?”赵江放下绳子,好奇地问了句,“收拾下咱就下山吧。” 他不打算休息,赶趟一口气回屯里,别等天黑了不好走道。 赵山眼睛瞪圆了,嘴里干涩无比,朝着金钱豹一指,语气颇急地问道:“你们不是去找老兆头吗?” “对啊,结果在林子里碰到了。豹子被熊霸掏得就剩一口气,就跟白捡的便宜一样。”王竹回答道,眼珠子一转,不禁想跟姐夫开个玩笑。 赵山听了王竹的话,嘴巴紧紧抿住,仰起头盯着天空,手垂在裤子两侧握成了拳头。 “呼——”然后赵山长长呼出一口气,把身一转就要往窝棚里走去,胳膊却被王竹给拽住了。 “姐夫,你寻思下,现在我是啥名儿?”王竹眉毛一抬一抬的。 “咋滴,你要改名字啊?你不叫王竹啦?”赵山心情不甚美丽,说话也没带好气儿。 王竹听了也不恼,松开抓住赵山的手,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姐夫一两秒。 就在赵山要捶他几下时,王竹晃了下脑袋:“什么王竹?打今儿起,叫我王炮!” 他这是逗赵山,装这豹子是自个儿打的呢。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个称谓,赵山身子肉眼可见的颤了一下,深深看了王竹一眼,两边腮帮子一鼓,话都不应,背着手就往窝棚里走去。 瞧见姐夫的样子,王竹觉得他无妄遭受小金库没收之灾算扯平了。但此时赵山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王竹明显感觉到了幽怨,不对劲儿,十分的不对劲儿。 赵江和向登峰正乐呵呵看戏,互相对眼笑着呢,就看到王竹跑上前,对赵山说:“姐夫,我逗你玩呢。” 王竹手往后冲赵江一指:“我哪有那本事,人江儿打的。” “诶!”王竹舔了下嘴唇,感叹地说道:“这下真是虎、豹都全了。”虎、豹两字儿还不自觉带了重音。 赵江略显诧异地盯着老舅,寻思你说就说,突然推我出来点干啥啊? 赵山步子一顿,也不说话,就开始收拾东西。 “呵呵呵呵……”向登峰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低低地乐出了声儿,被赵江瞪眼和打了一拳头后就老实了。 赵山扛着兜子出来后,瞪了儿子一眼,见他还站着便说道:“愣着干啥,走啊!” 说完就迈起步子大步走。 “啊,好 。登峰,走了。”赵江应道。 赵江他们东西提前收拾好了,打下的野猪不往家带留给邱二,香獐子轻王竹一人拿着,豹子俩小的拖。 路上,赵江想着,上回那把头不错,原本说有空去找他打围在山上溜溜加深感情。 倒也没想到先是下雨,然后忙得没时间,只能等以后有机会的了。 结果没走多久,自家狗就汪汪直叫。其实也不用它们示警,三人就能注意到前面的一抹深绿,便停下脚步站定了。 林场保卫组浩浩荡荡十几号人,穿着大棉猴,扛着枪走着急路。领头的就是刘安和曾一鸣。 因为惹得领导韩一松有些不开心,他俩急得午饭都没吃,就随便垫巴了几口馒头。 特事特办,对于普通的事务可能两三周都不急,但要是领导盯着的任务饭不吃都得给办好。 来邱二窝棚的山路不太好走,现在两人都是脸上冒虚汗,大口喘着气,鼻尖红红的。 哪怕饿得肚子有些疼,用手按在肚脐眼右边,俩人也是走在最前面。 刘安抬头,瞧见站在最前边的赵山,面上没啥反应。然后视线往后扫略过赵山,瞅见了站在后边的赵江。 他面上肉眼可见的露出喜色,连带着曾一鸣也是同样的反应。 瞧见两人如此的赵山,撇了撇嘴,抓枪的手都更紧了。 他看出来了,两人不是来找他的,是专门寻他儿子到山里来了! “赵……赵哥!”刘安伸出手往前走,原本想喊赵江的,又觉得不妥,改口成了招呼赵山。 王竹不在林场上班,和这两人不太熟悉,所以只是互相点了个头。 “嗯。”赵山点点头,不咸不淡地回道,也知道俩人为啥这么急。 “赵江,可算是找到你了!”曾一鸣就跟看见救星一样,表情都放松不少,赶紧说道:“我们想请你帮忙,把一头豹子给……诶?” “诶?”同样发出惊奇声的还有刘安,因为俩人都瞅见了躺雪上的金钱豹。 “呵呵呵。”赵江笑道,“已经打下来了。” “哇……”曾一鸣嘴中感叹,晃头松肩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感觉大石头都落下来了。 “还得是赵江啊!”刘安心里也想着,瞅着这头凶狠的豹子,拍了拍赵江的肩膀。 “赵江,这豹子是你打下来的,林场肯定不能亏了你。”刘安说道。 跟曾一鸣刚升职安于现状不同,刘安在正组的位置挺久了,他还想进步进步,所以此时对赵江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那是,咱西岭林场家大业大的。”赵江笑着回道,到底有多少他压根没问。 奖励是奖励,但能多过豹子皮的钱吗? “唉,赵江,帮大忙了。你是不知道那个李婶子,太厉害了!”曾一鸣说道,想到老太太不声不响,在韩场长办公室缝枕头的场景就后背渗汗,浑身发热。 现在的妇女性子烈,真不是闹着玩的,情绪上来农药买了就吹瓶,说跳河就跳河,房梁挂根绳子说上吊就上吊。 李婶子眼瞅着开始做第二个枕头了,一针一针的谁看着不心焦啊? 老太太四个儿子看样子也不是啥善茬,听说家里过了岭那边还是号人物,韩一松也不敢轻待。 人家压根就不在乎场子和包楞场把头给的金钱补偿,要不是豹子被打下来了,绝对收不了场。 “什么李婶子?”赵江问道。 “就是被这豹子咬死套户的老伴儿,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刘安咽了口口水,办公楼前的人再不散影响实在不好,算下来还是他的工作能力问题了,所以着急啊。 赵江还是听明白了点,估计是套户家属在林场闹呢。 刘安踹了一脚这豹子,拉住赵江就招呼他们说:“咱也赶紧,车子就在下面呢,我们拉着豹子上林场去。” “小吴,小方,你俩来把这豹子拖着。”曾一鸣挥手对两个民兵说,听到副组长发话,很快有两人出来接了赵江和向登峰手中的绳子。 赵江瞅了眼他爸有些孤寂的背影,看着招呼的刘安和曾一鸣,走上去扒了下刘安的肩膀。 “咋了赵江?”刘安回头问道。 赵江又看了他爸一眼,咳嗽一声吸引赵山注意力,这时曾一鸣、王竹他们也瞧着赵江了。 赵江指了下被民兵拖着的豹子,说道:“刘叔啊,这可能有点误会。” “啥误会啊?”刘安心急回林场交差,也是犯迷糊没明白赵江意思。 赵江嘴角扬了扬,“这豹子不是我打的。” 赵山听着,眉头皱了皱。 “我爸出手,哪有我这儿子啥事儿啊?”赵江笑着说道,“我爸给它结果了的,我可不能冒这个功。” 听闻他这样说,刘安和曾一鸣不禁目光不禁在赵江和赵山这对父子脸上跳跃,确实出乎他们的意外。 不过只要豹子被打死,谁打死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赵江将这个功劳放在他爸那儿,也是有考量的。 他还年轻,有誓师大会雪中送炭递上山神爷,已经和韩一松捆绑住了。 名声是虚的,要考虑转换成更实际的利益,赵江并不是一味想要大名声的人,这样意义不大。 而保卫组上门来找赵江显然是韩一松的意思,最后赵山接了这个活。 毕竟过了几天,赵山要是没完成这任务,难免在面前这档子人和韩一松心里觉得他本事差点儿,还得靠儿子。 一档归一档的,以后有啥机会,也不会想着赵山了。 让赵山交上豹子给韩一松,解了他燃眉之急,于私于公之间都加深了和领导之间的人情。 赵山升职也是韩一松的意思,也能显出他爸知恩。 儿子不在家,自己冒大雨也要上山出门打犯忌讳的豹子帮林场解决问题,非常上心,也确实打下来了,跟他们一家子的联系也会加深。 这比豹子是韩一松又托保卫组专门找赵江,再打下来的效果好太多太多。 赵江前世经受棒槌生意的时候,迎来送往这么多人,也了解这些门道。 前世他就是吃了这些人情社会的亏。人靠自己再优秀也是棵独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得是背靠大山才能枝繁叶茂。 赵江不仅自己想进步,也想让他爸跟着一起进步,全家一起进大步。 向登峰还年轻,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门门道道,面露疑惑。 但赵江这样说,他是绝对不会戳穿的,调整表情变得平静,还补了句:“我大爷的手把可稳了。” 王竹自由散漫惯了,但琢磨一下,也能察觉出其中的微妙不同,看着大外甥沉稳的表情,不禁想:“江儿不大,心思还挺活泛,已经有些城府了。” 但同时他也在寻思啊,他姐夫这性子,咋养出他大外甥的? 最后王竹当然把功劳归到自家大姐,王桂教导有方上。 曾一鸣啧了下舌,点点头,看住赵山赞叹道:“虎父无犬子啊!” 这话有些反过来,用在这儿不应景,但对文化水平不高的他来说确实就想到这个表达。 就是曾一鸣和刘安对视一眼,觉得赵山怎么看上去没那么开心呢? 赵江两句话,把原本处于边边角角的赵山挑到了话题中央,还顶上了屠豹的名声。 赵山能明白点赵江想法,不想接也不会翻儿子的脸,毕竟他啥都不用做。 但他一个大汉子,正值壮年,就要顶儿子的功了,炮手名声传出去也是假的,怎么说呢…… 赵山口舌燥热,垂着一双精亮的小眼睛,他沉默几秒,无言地瞪了赵江一眼,感觉想说啥但啥也说不出来,憋着一股劲儿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没人能看到,转过头的赵山整张脸通红。 “哈哈哈……”赵江笑了笑,拍了拍站一道的刘安和曾一鸣肩膀,轻声说道:“我爸脸薄,听不得夸。” 刘安点点头,曾一鸣却在心里嘀咕着,“上你家的时候你爸嘚瑟样可没害臊。”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一行人走到积柴道后,搬着豹子上了卡车车厢。赵山坐副驾驶,赵江、向登峰、王竹和两组长坐车厢,车子发动直往林场而去。 而此时,西岭林场中人群熙熙攘攘。到了下班点儿,员工们都赶着去坐班车下班回家。 在此人流中,主办公 楼外围着盖白布担架的几个人身影分外扎眼。 韩一松靠在走道栏杆上,看着他们深深吸了口烟,用手揉着眉间叹了口气。秘书刘均也是守在旁边不说话。 韩一松回头望了眼办公室内,老太太身旁放着一个做好的枕头,手上再缝第二个,早上到现在就没歇过。 你说,这样韩一松敢下班回家吗? 第219章 居功不自傲的赵山 就在一行人带着豹子坐卡车,风驰电掣往林场赶时,韩一松办公室内的气氛却逐渐焦灼。 外边站着林场的民兵,办公室内挤了李家四兄弟和二哥的儿子,加上刘均、韩一松和老太太,顿时显得十分拥挤。 “刘秘书,你老说再等等,还要等多久啊?” 说话的是个一米七几个头的男人,名叫李弘文,是李家四兄弟的大哥。他头上戴着黑狗皮帽,右侧嘴角有道疤,哪怕披着大袄子,也能看出强壮的体格,后腰的突起上山的人一看就知道别了刀。 “快了。咱十几个民兵都带着枪上山了,要不了多久豹子就能打下来。你们不用急,咱西岭林场就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刘均说道,“我们保卫组的两个组长都上山去了,场里对这件事是很重视的。” 刘均面对有些咄咄逼人的李弘文,气势也是不输。 这年头一般的平头老百姓,面对单位和领导都是会有一定的敬畏心理的。 可李弘文面上瞧不出这种情绪,他抽了一口烟,知道刘秘书说的话也是托辞。 林场拿不出准确的时间,李弘文也知道豹子没那么容易打,但必须给林场施加压力。 二哥李明皱着眉毛,很是烦躁地不停动着脚,回头看了眼门外。办公楼大楼前还停着他们爹的尸体,由三哥的儿子守着。 人死为大,万事让步,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但他们的妈,李老太太,又气不过,必须要拿豹子头祭奠老伴儿,才愿意动土。 这老停在林场也不是个事儿,当儿女的劝不动倔不过,只能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来。 “唉,你说爸也是的,在家歇着不好吗?干嘛受苦来当套户。”三哥李高远嘀咕着,“家里压根就不缺这钱啊。” 但有的老人确实闲不住,就喜欢找点事情干,才觉得有精神。 “我已经安排咱们这片儿有名的炮手去打豹子了。”感觉到李家几兄弟的情绪,韩一松沉稳地说道:“那位爷们儿之前杀下过山神爷,相信很快就能回来。” 听到他这样说,李家兄弟抬了抬头,却还是没接话。 他们几个白天也不进办公室,就站在外边一天,等林场员工走了后再进来,其实已经非常克制了。但吹风挨了几天的冻,显然情绪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化的。 “我说韩场长,你们林场包楞场的时候,就没有扫过周围的山牲口吗?”李高远不满地说道,“那么多人拉木头的,就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套户的命不是命啊?” 这段时间林场工作本来就忙,韩一松还要处理这档子事,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了。这也不能直接赶人,传出去就是西岭林场不作为,还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 他不禁头疼,想着刘安和曾一鸣怎么还没回来。韩一松倒没担心赵江打不下豹子,怕的是两人没找到正主,耽搁了时间。 听到李高远带怨气的话,虽然知道他是伤心,但激动的情绪,让养气功夫差点儿的刘均有些忍不住气,一来一往接话彼此就带上了火气。 就在气氛有进一步激化的感觉时,一声轻喝响起。 “三哥。”四弟李入海蹲在坐着的李老太太面前,回头盯住李高远,蹙眉静静地看着他。 李入海个子不高,将将一米七,理着个寸头,容貌并没有出众的地方,却自带一股气势。 被他一盯,李高远嘟嘟囔囔地退开,没再跟刘均贴在一块儿,到大哥李弘文身后和二哥李明站在一排,那些守在办公室外的民兵的紧张也稍微松懈了些。 原本在不停原地踱步的李明和他儿子李盛也停住,看了李入海一眼。 显然,作为四弟的他在家中说话的份量挺重的。 李入海对刘均抱有歉意地笑了笑,又跟韩一松点点头,回头轻声轻语地对李老太太说道:“妈,你吃点东西,不然身体受不住。” 李老太太眯着眼,将缝制中的枕头凑到近前儿,手有些抖地穿针引线,撅着嘴摇摇头:“我不饿!真想我吃饭,我要吃豹子。” “妈,人场长说了,让杀虎的炮手……”李入海说道。 “赵江。”刘均赶紧补充。 李入海点点头,“赵江,去打扑爸的豹子了,最迟明天就能打回来。你不吃东西没力气,都抬不动豹子头啦。” 说到明天时,李入海加重了语气。韩一松眼皮一抬,知道自己可没说过这个时间节点,李入海就是专门对他说的。 在小儿子的好言相劝下,李老太太才放下针线,吸溜吸溜吃了几口林场食堂师傅现下的挂汤面。 李入海把端着的碗筷放到旁边的桌上,松了口气,看着那 快缝了三只之一的第二个枕头,缓慢探出手想拽回来。 李老太太眼疾手快,一把给按住,放到大腿下垫着,也不说话,砸吧下嘴,把右手一伸,食指和中指亮出来,指了指自个儿的嘴。 “妈……”李入海还想劝啥,但想想就算了,拍了拍身上的兜,没摸着物,回头对李弘文喊道:“大哥。” 李弘文走过来,这位大汉从黑大袄子里拽出一个烟盒,花团烟,弯下腰递上了一根到老太太手上夹着。 接下来老太太手都不用伸了,李入海掏出火柴盒,拿出一根滋啦划燃,给烟点上,然后给火柴摇灭。 李老太太应该是上嘴的牙齿缺了几颗,嘴唇往里陷,长长吸了几口后吐出烟来。 李入海还是没忍住,劝道“妈,少抽点。” 李老太太一撅嘴,“还没活过啊?”她一双老眼里情感晦涩,拍了拍屁股下的枕头,儿子和孙子都不吭声了。 “妈!”李入海顿了下,“不行瞎说。” 岁数大了,老人有时就跟小孩一样,需要晚辈来照顾情绪。 等李老太太抽完一根烟,她把俩枕头往李入海怀里一塞,就站起来。 “愣着干啥?不嫌冻呀?走,回家了。”李老太太说道。 韩一松和刘均才松了口气,想着能回家吃饭了,就听到李老太太接着说道:“我们明早再来。” 韩一松眼皮往下,又闭紧了。 没办法,套户是在往回拉木头时候出的事,这年头公家还是非常有担当的,必须得管。 门外的民兵们很识相地让开一条道,韩一松和刘均送着李家往下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车子驶来的车轮滚动声,然后鸣了两声大喇叭,接着就是有点喧闹的人声。 “豹子!豹子打下来了!”楼下传来人大声的兴奋喊叫。 韩一松精神一振,赶忙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就见刘安和曾一鸣站着不停挥手。 两人兴奋的,不住连声喊,额头上都是汗。 还有赵山、赵江、王竹和向登峰打开后车厢,把一头野兽往下抬。在冷风吹拂中,金钱豹浑身的毛都是戕着的,在人面前显得体型挺大。 遥遥的,赵江抬起头,对上韩一松的眼神,冲他点点头,韩一松当即就笑了,心头一松,也是不住点头。 听到豹子被打下来,李家四兄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愣。倒是李老太太反应最快,把李入海和李弘文搀着她的胳膊一甩,迈着小步子就跑了下去。 “妈,你慢点儿!”李入海忙喊,李家人连忙跟上。 “呼……”韩一松呼出一口气,心里的郁结感觉瞬间少了大半,跟刘均对视一眼。 “还得是赵江啊。”刘均抹了一把额头,李家这阵仗,他这种做文书工作的这几天应付起来是真的吃力。 心里有底硬气,两人这回不慌了,慢慢地跟在后边下楼。 向登峰和王竹刚把豹子放到地上,回头就看到一个老太太瞪着眼睛跑来。 李老太太给向登峰拨开,仔细地瞅着这头脑袋血肉模糊,夺走她老伴儿性命的野兽。 她步子有些踉跄地走过去,握住拳头,对准豹子脑袋就捶打。来上三拳后觉得还不过瘾,又改成踹。 “妈,妈。”李明看他妈感觉要摔,连忙上前扶住。 李老太太摆摆手,上林场这几天她都没有哭过,此刻满是皱纹坚毅的表情却在逐渐崩塌。 她快速出气几下,便仰头抽泣起来,眼睛红了滚出泪水。 李老太太走到担架前,轻轻拍了拍白布,又握住那早已苍白僵硬失去温度的手,哭嚎着说:“老头子,你放心去吧!豹子跟你一道上路了!” 她又回头冲李弘文和李入海说,“你们爸的性子我知道,这豹子不死,他合不上眼……” 李入海叹了口气,四个兄弟眼眶也是有些红。李高远的儿子李晓峰和李明儿子李盛一左一右站在老太太旁边安慰着。 看到韩一松和刘均的表情,刘安和曾一鸣虽然很是疲惫,却很轻松了,看着赵江和赵山露出感激的笑。 平常哪里能见到豹子,围在外边的民兵们瞅着那豹子狰狞的模样,心里都直犯怵。 他们虽然听过赵江的名声,却不怎么认识人。 此时赵山站在最前边,赵江站他左边身后,右边是老舅王竹和向登峰。 很自然而然的,刚才听场长说打虎炮手出枪了,大家都认为站最前边的应该是赵江。 李入海看着算是帮报大仇的四人同时,赵江也在观察他们。 很多人打个照面,赵江就能大概知 道是啥样的人,基本上不会出啥错。 比如李家这四兄弟,从外貌上来讲,穿黑袍子嘴上有疤的人肯定最岁数最大。但赵江一眼就瞧出来,他们一行人里拿主意反而是不怎么起眼,却显得异常沉稳的小个子李入海。 李入海是典型的北人南相,嘴皮薄,看上去平平无奇,一双眼睛透出的光却很是精悍。 李入海看了眼韩一松,意思是让他介绍一下,韩一松领会他的眼神,刚想上前互相介绍,李老太太就跑了过来,一把握住站前边赵山的手,不停地晃。 “爷们儿!得亏你帮忙把豹子打了下来了啊!”李老太太抹着眼泪,“我知道这伤人命的山牲口犯忌讳,太谢谢你了!” 她回头冲李入海和李弘文说道:“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赵山刚想开口说几句客套话,李老太太就接着说道:“爷们儿,你叫赵江不是?我听你们场长说了,老虎也打下来了,真厉害,真是炮手!” 老太太原本是想夸奖赵山几句,可是话说出来,明显感觉握住的赵山的手变僵硬了。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见赵山表情有些怪,跟憋着气一样脸色有些紫。 不止是赵山,王竹憋着笑,向登峰把头低下。刘安和曾一鸣也是张着嘴想说啥的样子。 赵山本来冒功就不得劲儿,赵江生怕他爸一个不高兴不愿意了,赶忙上前说道:“李奶,我才是赵江!这是我爸赵山,豹子是我爸打下来的!” “哦……”李奶明白了,松开赵山的手,停顿一会儿跟曾一鸣如出一辙地赞道:“虎父无犬子,上阵父子兵啊。” 李奶成语居然还说得一溜一溜的,都是跟着老伴听评书学的,末了还补一句:“儿子打老虎,爹打豹子!”然后竖起一个响亮的大拇指。 “呵呵呵……”按理赵山该说点啥,但他听了李奶的话,硬是梗着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挤出一个笑。 因为这俩,都不是他打的! 倒是一旁的韩一松和刘均有些意外,毕竟他们理所当然以为豹子是赵江打的。 见领导们走来,心怀感激的刘安和曾一鸣有意为赵山说好话。 刘安说道:“李奶啊,人真是对你的事儿上心。下着雨就上山了,去打豹子,第一天没打着,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 “是啊。”曾一鸣点头,“我们十几个民兵上山都没干下来,影儿都没瞅着。” 韩一松笑着拍了拍赵山的肩膀,心里也是有些意动,寻思这爷们儿太费心费力了,“老弟,辛苦了。” 语气和称谓的变化,说明在心里这关系已经进了一步。 赵山连忙摆头,其他人越夸,他这大老爷们人脸就臊得越红! 幸好天色已暗,看不太出来。 刘均见了,对韩一松耳边轻轻说了声:“他性格就这样。” 韩一松想着在誓师大会上,赵江打下老虎时这么大荣耀,赵山当老子的表情都不动如山的,就觉得他只是不爱说话,性格确实很沉稳,印象不禁又加深了一层,眼神也更加热忱。 话说得不好听但是咬人的狗不叫,居功又不自傲,只消一句话,这么难办的事儿就给办了! 关键是很是感恩,将他韩一松放心上,这绝对是能做大事的能人、自己人啊! 李入海将目光从赵江脸上移开,走到近前儿,对赵山伸出手:“爷们儿,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了,我是岭北李入海。” 听到这个名号,赵江眼皮一跳,觉得很是耳熟。 第220章 钱权为骨,关系为肉 幸好天色黑,加上赵山常年归楞,脸本来就晒得有些黑,李入海也没瞧出他的脸红。 李入海握住赵山的手掌,重重地上下了晃动。 两人手上没松开,赵山回头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儿子,赵江。” “嗯,这孩子瞅着精神。” 李入海冲赵江和善地笑了笑,接着赵山又讲了向登峰和王竹,李入海也把自家兄弟说了一遍。 “叫哥!”李明拍了下自家儿子李明。 李明和李晓峰岁数不大,还显得有些腼腆,冲赵江和向登峰喊了声“江哥、向哥。” “来,爷们儿,抽烟。”大哥李弘文拽出烟盒来,给众人散了烟点上。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赵江对向登峰使了个眼色,两人到豹子旁边蹲下来,拔出侵刀。 “大哥,我们家在岭北做点儿小生意。你们有空一定山咱家来,让我们好好招待。”李入海说道,回头看了眼他妈。 李奶被两个大孙扶着,可能因为豹子被打死大仇得报,心头的那股劲散了,现在面上显出疲惫来,也是瞅着躺地上的老伴儿,越想越伤心,靠自己都站不稳了。 有时候人活着,全靠一口气儿撑着,李奶此刻就有些灰心丧气,作儿女的瞅着不舒服。 “兄弟,你也瞧见了。我们得赶紧回家了。”李入海苦笑了一声。 他们是开着车上的西岭林场,趁着夜色赶路,还能早些回屯,家里人都在等消息,这几天估计也挂念得紧。因为父亲是横死的缘故,不能拉入屯,买寿材入土为安,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忙。 “嗯兄弟。”赵山叹了声,在李入海肩膀上拍了拍算是安慰,“节哀顺变。” “嘟嘟!”一辆卡车打着俩大灯,鸣着喇叭开了过来,开车是李高远。 其他兄弟又和赵山握了握手,就牵着老太太上车,其他人抬着担架上后车厢。 就在李入海刚把后车厢合上,拍拍前边时,听到外边有人喊,急忙又让三哥停下。 “李叔!”赵江走过来,手越过车厢递过来一物。 李入海下意识接住了,眨巴着眼,看出来这是用绳子系起来的肉,却没明白赵江的意思。 “唉。”赵江叹了口气说道,“李叔啊,这是我抽出来的豹子腿肉。” 李入海把肉推回来,“这豹子你们能帮忙打下来就够了,我们哪里还能要东西。”他们家大业大的,也不缺这口肉吃。 赵江大力地将他手按回去,摇摇头,“不是那回事儿!” 赵江手指了指前边副驾驶的位置,那儿坐的是李奶:“李叔啊,回去把豹子肉做来吃,给李奶解解心里的恨!” “啊!”闻言,李入海咔吧几下眼睛,眸子一下就亮了,也是明白了赵江的意思,其余的兄弟也是看住赵江有些意动。 他们爸没了,豹子又被打死,冷不丁的李奶心里就空落落的,很可能没精神,严重点儿的,说不定心里都有觉得活着没意思的念头。 甭管是恨还是啥,豹子肉带回家,让李奶心里有股儿劲,饭和肉都能多吃两口啊!等过上这段时日,家里人多陪伴陪伴,挨过最难受的时间,心里也就过去了。 赵江这是真真正正地为他们家着想啊。 李入海心中一股暖流流动,有些感动,忙把肉递给大哥,伸出双手握住赵江的手,嘴唇颤了几下:“仁义啊爷们儿。” 赵江晃晃头,“不说那些。” 李入海不禁又上下多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赵江岁数不大,生得浓眉大眼,一双眼里却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和平静。 “赵江,赵江……”李入海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这是真的记住了,很诚恳地说道:“谢谢。” 他松开手,拍了拍赵江的肩膀,冲车下的人点点头。 随着李弘文大力拍了拍车厢,车辆开动走远,赵江他们站在后边挥手示意,目送李家离开。 “这小伙子不错。”李弘文说道。 “嗯。”李高远点点头,“仁义。” 李入海点燃了一颗烟,他识人无数,眼光毒辣。虽然豹子是赵山打的,但在一行人中,虽没说几句话,但赵江给他的印象很深。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反而这个年轻人是主心骨。 瞧着越缩越小的赵江一行人影,李入海瞅着那几股豹子腿肉,觉得赵江颇有床头捉刀人的味道,甚至觉得这头豹子说不定就是赵江打的。 床头捉刀人是一个典故,讲的是当初曹操要接见匈奴,他觉得自己个子矮,长相十分丑陋,这种形象不能震慑到外邦。 于是他想了个 办法,让身高八尺相貌堂堂的崔季珪代替他来接待匈奴使者,他自己则握刀站在床榻旁边装作侍从。 等接待完了后,曹操让安排的间谍问匈奴使者魏王如何,使者是这样回答的:“魏王虽然生得仪容高尚,但那位握刀的侍从才是真正的英雄。” 曹操怎么做的呢?他马上派人去追杀这名使者了。 今晚赵山就是冒充魏王的崔季珪,赵江才是捉刀真英雄。 李入海当然不会派人去追杀赵江。人家对自己有恩情,也想交好,他想的是,等来年七八月的时候,一定要邀请赵江来岭北玩一玩,说不定对他们这帮人来说也会有意外惊喜。 随着车子没入夜色中,赵江他们也放下了手。 赵江当然不知道李入海居然能想到豹子是他杀的这一层,他能看出来是李入海是号人物,却是在念叨着这个名字,寻思到底在哪儿听过。 民兵们自行散了,韩一松看了看手表,扶了扶眼镜,笑着对赵山说:“哎呀,兄弟,要不是你把这豹子杀了,我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家呢。” “哪里的话,林场的事儿不就是咱自家的事儿吗。哪儿能一直让别人看笑话?” 赵山过了那阵的难堪劲,面上也是从容起来,坦然接受豹子是他打的这个设定。 他呵呵笑着说道,“咱们西岭林场,还能让区区一头豹子给难住了?不能让它坏了咱名声啊!就算我没打下来,那也是其他能人还没出手呢,主要还是老哥信任,机会给到这儿了。” 儿子赵江都把现成的肉递到嘴边了,他当爹的要是不懂,就有点丢份了。 而且这些也不全是场面话,赵山作为西岭林场创建时就在的第一批员工,还是很有林场是我家的集体荣誉感的。 这年头一个单位是一股绳,名声很重要,韩一松他们观念更是如此。 王竹面色怪异,听他姐夫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寻思这么能上赶着呢,怪不得王桂老让他学学姐夫呢。 这些话赵山当然不是现想的,都是以前跟归楞大组长喝酒时候,听他们跟领导敬酒学的。 听得多了,口条说起来居然也顺溜,也是没想到今天能用上。 刘均和归楞的那俩大组长熟悉,听到赵山说话的口气,老感觉跟哪儿听过一样,连语调起伏都一样一样的。 赵山憋着笑,没想到他爸也挺会的啊。向登峰毕竟还没有真正进入社会大课堂,压根没咋留心这边情况,还在逗狗玩呢。 “哎呀,太谦虚了可不好呀!”韩一松拍了拍赵山的肩膀:“现在你们父子俩,一个屠豹,一个杀虎的,一个赵炮,一个小赵炮了!” 刘均开玩笑说道:“要不韩场长也给写个‘屠豹英雄’的奖状好了,哈哈,父子英雄呀。要不是咱林场人就这么点儿,这到城里去,够咱林业局宣传部讲个几年的了!” 赵山原本还在脑子里不停搜刮回忆他老领导说的那些套话,一听二人捧,还说要颁奖状作宣传,那股子尴尬劲又犯了。 抢儿子功的事,怎么想都不光彩。他赵山是为了名吗?那也是,但赵山要的是真枪实战自个儿干下来的硬仗! 他不自然地挪动了脚,脚趾扣地,连忙摆头:“呵呵呵……” “小刘啊。”韩一松说道。 “诶。”刘均看过去,知道场长有吩咐。 “咱之前定的打下豹子奖励是多少来着?”韩场长问道。 刘均想了想,“三百来着。” 韩一松撇了下嘴,把手一挥,“太少了!” 他手冲那卧在雪里戕着毛的野兽说道,“这豹子害出了人命,还这么难打!” 刘均马上明白韩一松的意思,这是要为赵家谋福利,他应道:“是啊,咱林场民兵全扛着枪上山,别说打着了,撵都撵不上。” 保卫组的刘安原本等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时机,看了赵山一眼,赶忙补充道:“咱民兵真是把那山都快翻了,这豹子太精了! 好多打围的人,听到这豹子杀了人都不敢去打,那福江屯付建军和福林屯陈大民,也是打围好手,好不容易答应试试,也是没打下来。” “嗯。”韩一松点点头,“所以咱们的奖励也要匹配嘛。小刘,你觉得多少合适?” 刘均想了想,步子也不敢迈得太大,寻思加个一百差不多,试探性地问道:“四百怎么样?” 作为一把手秘书的他工资一个月才八十六块二呢,四百顶他大半年了,妥妥的重金。 谁知韩一松听了没说话,背着一双手望着前边,不点头也不摇头,既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不同意。 这还不够? 刘均咽了下口水,曾一鸣和刘安则有些惊讶,有些羡慕地看住赵山。 刘均又看了下韩一松,心里一狠,大大的加上一口,“正值冬运大生产,我觉得这头豹子打下来,很好的反应了我们西岭林场的精神,四百还是不够。” “这样,五百!”说完,刘均又有些后悔,寻思会不会不符合韩一松心中的数,太多了。 谁知,韩一松摇摇头,“诶,走双不走单。我建议啊,再添一百,六百吧!” 六百,林场有多少员工一年都挣不到这个数。 刘均愣了几秒,连忙点头应道:“对。赵哥,明天你来找我,我带你去财务领钱。” 赵山也是有些吃惊,却看到韩一松笑呵呵地看着他:“赵山啊,现在正是神舟大地建设需要咱们添砖加瓦的时刻,咱们西岭林场缺的就是能干实事的能人啊!” 一直待在保卫组长位置的刘安听了,很是羡慕,微微张开嘴,知道一把手韩场长这是想给赵山加担子了。 未来要是有什么机会,赵山肯定是能往上走的,说不定步子迈得能比他还快。刘安想着,以后有机会要多跟赵山亲近亲近,加深关系了。 赵山没想到儿子赵江的安排能带来如此大的利处,又觉得自己太靠儿子了,微微低下了头。 但在韩一松眼里,这又是赵山有功却不自傲的表现,不像有的人干出点成绩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其实赵江的心思也不难猜,他岁数太小了,就算韩一松赏识他给了职务,其他林场员工嘴上不说,心里绝对是不服的。 但赵山不一样,他也算是林场元老,工作能力和口碑本来就有目共睹。资历在那里,升了职务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儿,赵江微微扬起嘴角,不禁回忆起一个脸庞。那是他前世买卖山货,经手棒槌时认识的一个老板,也是他这次下山卖东西准备连线的人。 虽然他的价值观赵江并不全部认同,但这人说过一句话,赵江的印象很深。 钱权为骨,关系为肉。 韩一松看了眼豹子,问赵山:“你们怎么回去?” 不等赵山回答,韩一松便说道:“坐车一道回去吧。” 他说的车就不是解放卡车一类的了,而是吉普。西岭林场一共有三辆吉普,一辆作为公办接待来访的领导,一辆给林场的组长们共用,一辆是韩一松的专用,配备了专门的司机,正在一食堂坐着等消息。 “场长,豹子我们得拖回去呀。”王竹犹豫了会儿说道。 韩一松大手一挥,“今晚别拖了!” 他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儿想出,“就搁这楼前边的雪里埋着,明儿让其他人都看看!然后我安排运输班的同志,下班时候送到赵山你家去!” 李家兄弟在楼前让其他来访的兄弟林场看了几天,肯定有问韩一松咋回事儿的,那这豹子也必须让他们瞅瞅呀! 第221章 山假江威 但这儿人多,一辆吉普车就不够,赵江主动请缨,说他会开车了,当司机开那辆空着给组长们用的吉普就行。 车辆的使用归调度管,但也是韩一松一句话的事。 “这么快就会开了?年轻人学东西就是快啊。”韩一松笑了笑,“那我待会儿可要上你车了。赵江,你去一食堂找潘红吧,让他带你把另一辆吉普开过来。” 赵山还担心儿子是逞能,听说才摸了一回方向盘,能开稳当吗? 但想到儿子最近的表现,他也知道赵江不做没把握的事,也就没开口说啥。 “哥,我跟你一道。”向登峰说道。 “不用。”赵江摇了摇头,他还想趁这个机会,问潘红师傅一些事呢。 其他人在楼前等着,赵江去了一食堂找到潘红,说了原委,两人上了车,往运输班开去。 “这就是赵江。”潘红开着转动方向盘,用余光看了眼坐在副驾浓眉大眼的年轻人。 有句话说的好,公事不躲秘书,私事不避司机。 他知道赵江年后就要进运输班工作,这可是个抢手的岗位,但并不清楚他的底细。 正琢磨着呢,赵江先笑着开口说话了,他摸了下屁股下的座椅,语气有些羡慕地说:“潘哥,这车开着是真带劲儿。我刚学开车,这摸上方向盘还有点儿犯怵呢。” 一听他这样说,潘红也是露出笑容,能专门给领导开车,也能说明他这人能力强,本身心里也是有些骄傲的。 “不怕!多开开心里就有数了。到后面,就跟你走路没啥两样。开始别求快,开稳最好。”潘红说道。 他也没想到赵江是专门这样说挑起话题的,从潘红擅长的地方入手,两人很快便破了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在一个话题结束,停顿两三秒后,赵江抛出了他真正想问的事儿:“潘哥啊,我年后进运输班,这头回参加工作,也不知道有啥要注意的?” 赵江蹙起眉头,“听人说,运输班的范立,好像……不是很好相处?这人什么来头?”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从韩一松那边打听的,刘均虽然提醒过赵江一嘴,但肯定没从运输班出来的潘红清楚。 听到“范立”这个名字,潘红冷笑一声,“哼……别理那人。” 他摇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左手伸出窗外摆动着:“他就是扯张虎皮作大旗。” 潘红看了赵江一眼,“你应该知道咱林场的杨有福吧?” “哦……”赵江眨巴眨巴眼,“他跟杨有福有关系?” 那怪不得之前敢这么嚣张呢,副场长是后台啊。 潘红摇摇头,“也没多近,都出五服了,但好歹也算亲戚。他招摇些,咱林场的人也懒得计较。就是苦了那些把头和套户喽。” “这样……”赵江点点头。 潘红摇动方向盘,“不过,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赵江摸着绑在小腿上的骨刀,指尖在刀刃边摩挲,等着潘红下文。 潘红看着前边:“过完年,杨有福就该调走了。” 杨有福,就是原先西岭林场的副场长,想跟韩一松掰掰手腕争一把手的位置。 在誓师大会赵江送上山神爷后,他算是彻底偃旗息鼓。杨有福原本的靠山李宽也彻底和他切割,孤立无援的他在林场的日子瞬间不好过起来。 韩一松坐正了西岭林场一把手的位置,牢牢地压他一头。 杨有福升职无望,干着也不舒服,做事倒也果断,直接想办法把关系调到红河林场去了。 交接转办关系,快的话跟赵江入职时间差不多,就该离开西岭林场了。 “他啊……”潘红笑了下,“支楞不起来了。” 杨有福都被斗的没办法,全家跟着搬走了,那范立还能干啥,纯属没卵子提溜着。也就仗仗势,欺负欺负那些不了解林场情况的外来户了。 赵江瞅他在楞场那叼样,摆的谱没边,还寻思多厉害呢,这下心里有数了。 本来还想着会是一场硬仗,没成想是这样的结果。 他甚至还想让范立给自己上上强度,不然显得他赵江跟欺负人似的。 别的不说, 就算赵江不上手段,他爸在装备处,感觉还能往上走走,向叔的关系就不说了。 赵江小姨夫还是统计组的副组。跟石慧说亲家,未来的老丈人是调度的正组,直接管理运输班,这俩都是妥妥的实权。 随便哪个捡出来,都能让范立过得步履维艰。 赵江是真琢磨不出来,范立能翻出啥风浪。 必须得让他明白、明白,谁特么是大小王。在套户和把头前作威作福,欺软怕硬的软脚虾。 这时,潘红一踩,将车子停稳在运输班前,说道“到了。” 他嘴上老早就叼着一根烟,只是在车上没抽,此时下了车就划燃火柴吸起来。 赵江陪了一根,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虽然见面时间不长,但赵江给潘红的印象挺好。 抽完后,潘红进办公室找了备用的钥匙,拿给赵江。 看赵江启动车子后,潘红才坐回吉普,开在前面。到了办公楼前,人分成两波坐上车,在夜色中开出林场。 赵江送完人后,这吉普就停在家里也没事,明天开回运输班就成。 隔着仗条子,赵山父子就看见屋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知道自家人回来了,院子里的狗就开始叫,小牛和黑妞车门一开就跳下去往里跑。 “登峰,你都不用回家,我叔和婶子肯定也在。”赵江笑道,“走,咱吃饭去。” 向登峰拍了拍肚皮,“看看我大娘又做了啥好吃的。”在山上折腾了好几天,没吃过正经的热乎饭了,现在都挺饿。 赵山也挺饿的,但他却在车子旁边没迈步。 俩小的好解释,但他可没告诉王桂上山的事。他装备处又不需要加班,这么晚回来是怎么回事呢? 王竹和向登峰先行,赵江要进院子时才发现他爸没动弹,有些奇怪地回头。 赵山脸上表情犹豫,赵江一琢磨,就知道他爸在担心啥了。 “走啊,爸。”赵江笑道。 “你先进去,我一会儿的。”赵山摆摆手。 赵江走过去,在他爸肩膀上一拍,“放心爸,我妈不能说你。” “嗯?”赵山瞪着儿子,却是在等他说为啥。 “哈哈。”赵江乐了,往林场的方向一指,“爸啊,你都打下豹子了,还怕啥啊?” “嗯?!”赵山表情一滞,虽然属于谎报军情,但儿子明显愿意为他兜这个谎。 家里有客人在,而且他兜里明天还能多足足六百块钱呢,一码归一码,福江屯的蒋屯长那边还有三百块能拿呢。 王桂就算秋后算账问他,赵山也该有十足的硬气。 “咳。说啥呢,我就想透透气,一天到晚不知道想啥呢。”赵山说着,一改刚才的踌躇,昂首挺胸,大迈步走进院门。 亲爹的模样看得他身后的赵江扬起嘴角,这是站起来了啊。 “不知道这算不算狐假虎威呢……”赵江心里逗了个趣,也是跟上。 赵山没考虑到的是,这不又有一个把柄落在宝贝儿子手上了吗? 进了暖和的东屋,房内果然热热闹闹,赵江小姨夫、舅妈、向家都在,男人们正陪着邱爷喝酒。 除此之外,胡华清也在,正红光满面地不知道在讲啥。 王竹已经先一步上了炕,赵山则在院里洗把脸。 “哥!”赵兰拿着碗撑起身子喊了一声,使筷子刨了一口肉和饭,又转头喊道:“向哥。” 赵江看过去,妹妹头发富有光泽,脸颊两边都有点肉了,最近伙食确实不错,笑着说道:“兰啊,你是不是胖了?” 赵兰脸微红,瞪了眼赵江,刚才看见哥哥还高兴呢,现在又多了想锤他一拳的冲动。 这就是亲兄妹。 “兄弟!”胡华清看见赵江,眼睛一亮,赶紧往里挪出一个位置,拍拍炕,“快上来暖和暖和,你这衣服上都是冰壳子。” 胡华清感情真挚,这种看到赵江的高兴劲儿不是装出来的,让人觉得欢喜。 赵江笑着点点头,和向登峰一道将带冰壳的大棉猴脱下来,立在火墙旁,解开绑腿,脱掉鞋,往出倒雪,也靠在火墙上。 “儿子,回来啦!”几天不见赵江,王桂也 是思念得紧,和方婧一道下炕,各自把着儿子的胳膊,问他俩在山上有没有淋雨受冻,吃得好不好。 赵江也觉得,不管咋样,还是回到家里舒坦,心里踏实。 “我去给你们拿碗筷。”王桂说道,转身出了屋,生怕饿着人了。 天下母亲都一个样,不管子女多大了,在他们心里都是孩子,担心衣食住行。 而父亲们的爱就含蓄许多了。 向志明端着酒杯,瞅了眼向登峰,一个脑袋两只眼,一双耳朵一张嘴,没缺胳膊没少腿。 嗯,没问题,接着喝酒。 “你爸呢?”向志明问赵江。 “外面洗脸呢。”赵江指了下。 这时赵山正从外边进来,跟拿着碗筷的王桂碰到了一起,赵山赶紧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来。 王桂撇了下嘴,面色不善地盯住赵山。 赵山咽了下口水,有些心虚。可想到打下豹子会得到的奖励,赵山又硬气了,竟冲着王桂一笑,又转过身子,先一步进屋。 “嘿!”这给王桂都看不明白了,她瞪着眼,咬了咬牙:真以为客人在我不敢收拾你是吧? 虽这样想,王桂还是会给赵山留面子的,就是不知道这老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不能……真的打下豹子了吧?王桂摇摇头迈步,她还能不熟悉枕边人?真如此,按赵山的性格,早就吆五喝四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赵江见有人的酒杯空了,就抬起酒桶,给众人倒酒。 邱二说道:“赵小,别忙活了,赶紧上炕吧。” “是啊。”任卓说道,“江儿,这回上山又打下啥了呀?说来我们听听。” 这旁边的向志明、胡华清和邱爷都打围,刚才喝酒任卓都没话题讲。 “嗬!”王竹一声惊叹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陶灵灵一掌拍在他腿上,瞪眼瞧他,意思是咋咋呼呼的干啥。 王竹不以为意,先端起酒杯“啊”地喝了一口,瞧了赵江一眼,笑着说道:“你们不知道啊……” 赵山握住酒杯的力道一下就大了。 “你们不知道啊,我爸这回可是牛逼了,把豹子干下来了!”帮人帮到底,赵江孝心大发,赶紧抢在王竹话头前把事挑了。 “是不,老舅?”赵江冲王竹眨巴眼睛。 “啊……啊,是的。”王竹有些茫然,但还是和大外甥打了个配合,“姐啊,你是不知道。韩场长都夸姐夫厉害呢。” 赵山的胳膊这才不抖了,端起酒杯喝酒掩饰自己眼底的慌乱。 赵江、王竹的话一出,听取屋内“哇”声一片。 “呀!”王桂一听,瞬间转过身子,瞪大了眼睛:“你还真能干下来啊?” 见赵山没说话,王桂又补了句:“不是,真是你打的啊?可以呀!” 赵山听媳妇这样说,有点子不乐意了,撅着嘴心虚地小声嘟囔了句:“我咋不能干下来啊。” “唉,咋就不能是我打的呢……”赵山心里想着,这屠豹的名声传出去,打围的人喊他都会有些害臊,每次还能想起儿子赵江的笑。 真真的特么憋屈! 要不是在韩一松面前装了个大的,赵山都想撂挑子了,这钝刀子割肉,还不如王桂收拾他痛得利索呢! 赵山不露声色地瞪了眼笑容满面的孝顺儿子。 邱二看了眼赵山,又看了眼赵江,没说啥话。 一屋子人,估计也就向志明从头到尾信任自家大哥实力,喜不自胜地拍了下赵山的肩膀:“大哥!你这回是真牛掰了!杀过人的豹子可不好打啊!” 可赵山却没有他那种兴奋劲儿,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怕众人问他打下豹子的细节,虽然胡编能说出来,但总归是有点儿不够真实,所以就略过这个话题,叨了一口桌上的菜,说道:“这鱼儿挺鲜嫩啊,下饭。” “啊。”王桂愣了下,对赵江说:“这你胡大哥拿来的河石榴,可鲜了。” 胡华清一早地就去冰面上打窟窿,然后使抄网抓鱼,一共抓了两桶,送了一半到赵家来。 这口鱼得来的可是不容易,赵江说道:“大哥,那多受冻啊。” “没事!”胡华清摆摆手,“捉鱼的时候身上都有把火,我还觉得抓少了呢!” 其实他是之前听王桂说过一嘴,赵江兄弟喜欢这一口。又对上回杀熊仓子失手的事有所愧疚,所以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去抓鱼了。 赵江想了想,问道:“大哥,那冰窟窿你使雪盖上没?” “盖了!”胡华清说道。窟窿如果没盖雪,里面水会溢出来受冻,盖了雪结薄挺多,只需要把面上的雪扫开就行,方便下次再来。 赵江点点头,“大哥,那明儿的你带我去,我们再抓点鱼,我有用。” “行!”一听赵江有正事,胡华清马上应道。 赵江打算去铁河子市卖山货了,那位想搭线的老板看着面善,实际上对没接触过的人戒备心很强,滴水不漏。 但唯独他有一点,嘴馋,尤其爱这口鱼。 在城里,加上冬天,他压根吃不到。赵江知道,他绝对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 想着事呢,赵兰挪了过来,说道:“哥,石慧姐来找过你。我说你上山去了,过几天才回来。” 第222章 争当十万元户 赵江一愣,马上问道:“啥时候的事儿啊?” “昨天吃晚饭前。”赵兰说道,“然后哥你今天就回来了。” “有说啥事吗?”赵江问道。 “那没有。”赵兰想了想,“就说让你回家后找她,看上去倒不是很着急。” “我知道了。”赵江点点头,叨上一口河石榴炖的大豆腐,这里面农家酱的味道香,配米饭正好。 河石榴又叫花泥鳅,九月份的时候肚子里全带籽,更好吃。 这年头男女感情比较含蓄,事情还没完全定下来前,一般不会咋私下见面。 所以赵江想,石慧找他应该是有事情。 但是……万一是人家姑娘一段时间没见,想他了呢?那也说不准呀。反正明儿赵江去找她一趟就知道了。 还有小舅子石少立,挺有意思的。 吃喝着,桌上男人们的话题自然又滑到打围上去了。 平时按照赵山的性格,肯定是要说上两句的,今天却沉默了些。 向登峰喝得脸颊微红,酒杯碰得叮儿咣儿的,说这回上山碰见了一头上千斤的熊霸,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向登峰两只手握拳,并在一起,有些大舌头地说道:“那熊掌印子,比这都大!” 赵江注意到,平常听到熊消息会兴奋的胡华清,此时却手轻微颤抖,脸色煞白。 他这些时日躺在炕上养伤,痛的时候才回过味来,心里后怕。 “江儿,你们没给他打喽?”任卓问道。 没等赵江应话,王桂就说:“都快过年了,那熊霸多恶啊!能不打就不打了。” 赵江把目光从胡华清脸上移开,笑着对任卓说道:“是啊小姨夫,而且咱家狗那时候吃饱了,干不了活。” 赵江也是为胡华清着想,不扯熊了,之后才见他脸色稍缓。但这样也不用担心一听到熊的消息,胡华清就想着去打了。 “嗯。”任卓点点头,他们又开始聊林场工作方面的事儿。韩一松坐上一把手后,肯定要把核心班组换成自己人,这上上下下人事都有些变动。 但对这一屋的人来说是好事儿。 胡华清和邱二都不上班,赵江就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大哥啊,你知道李入海这人不?他应该是在岭北那片儿有说道。”赵江问道,“他们家有四个兄弟,李入海排行老四。” 赵江肯定是在哪儿听过他名号的,就是想不起来。 他寻思胡华清以前在外边跑过一段时间,见识应该多点儿。 胡华清皱起眉头,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儿,摇摇头,表示没印象。 “那人是不是个儿不高,留着八字胡,眼神贼亮贼亮的?”邱二说道。 “诶!”赵江眼睛一亮,屁股挪近了些,“对。邱爷,你知道这人?” “也不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同一个。”邱二抿了一口酒。 邱二顿了顿,“但我不知道他叫不叫李入海,但那群人都管他叫索宝爷。” 这样一说,赵江脑海中反而是有印象了。前世经手棒槌的时候,还跟那伙的人打过交道,大货实在不少。 “邱爷,你是咋知道他们的呢?”赵江问道。 “我和那四兄弟的爹认识。”不知为啥,邱二叹了口气,显然不愿多说的样子。 赵江犹豫了一下,“邱爷,我感觉这应该就是今儿林场的四兄弟。豹子扑死的那个套户,就是他们的爹。” 闻言,邱二酒杯一下没拿稳,倒在炕桌上洒出些许的酒液。 邱二神情有些激动,抓住赵江的胳膊问道:“豹子扑死了?他咋能在我们这片儿当套户呢?那老东西也不缺钱花啊?” 赵江感觉胳膊被抓得生疼,还是点点头:“确实在咱这片儿楞场当套户,人走了好几天了,不然也不能找咱林场呀。” 顿了顿,赵江又说道:“他们已经开车回家了。” 邱二松开抓住赵江的手,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也不说话。 赵江看见邱二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只是为他倒了酒,时不时跟他碰一下杯。但后面邱二也没说过一句话,面色上看不出啥情绪了。 一顿酒足饭饱,吃不完的菜各家打包带了些回去。现在的人并不会觉得这样磕掺,何况是赵家这帮关系好的亲朋好友了。 “兄弟,你那鹿角钎子我做着呢,可能就是没那么快。”胡华清走路摇摇摆摆,得他媳妇庄玲扶着,还回头冲赵江说话呢。 赵江笑着摆摆 手,“不急大哥,这离秋天也还早着呢。你啥时候做好都成。明天我来找你,咱去抄鱼!” “嗯呐!”胡华清说道。 “赵叔,再见。”胡华清女儿胡瑜脆声地道别,这小姑娘幸好眼睛随她妈,剑眉星目的。 “嗯,路上小心啊瑜。”赵江说道,揉了下她脑袋,“看着点儿你爸。” 胡瑜点点头,又很认真地问道:“赵叔,我爸没说他要去杀熊吧?你可得拦住、拦住他。” 小姑娘看到她爸躺炕上,被熊挠得血呼啦的,心里害怕了。 “放心。”赵江想着胡瑜真是心疼人,招人喜欢,“你爸我看着呢,快去吧。” 那边庄玲还搀着胡华清在院门口,等女儿一道走呢。 胡瑜朝赵江挥挥手,小步子跑向爹妈,扎的两个羊角辫上下,看着可爱。 这是又骗我生女儿呢。赵江想着,他其实无所谓生男生女,但儿女一双最好,互相有个伴。 女儿嘛,反正赵江要富养,儿子饿不死他。最好都和胡瑜一样懂事,别是那种混不吝,那才糟心呢。 赵江刚想点颗烟,王桂探出身子,招手唤儿子过来。 她还是不放心,手放在赵江肩膀上,又嘱咐他道:“儿子,听妈的话啊,快过年了,别去招惹那熊霸。” 赵江看了眼躺在炕上侧着的爸,笑着说:“知道妈,别人喊我去打我都不去。我不跟我爸一样事儿的。” 王桂笑着拍了下赵江,“咋说你爸呢。” 这时赵山的身体微微一动,但是两人都没注意到。 “妈,还有事儿?”赵江看王桂还想说啥的样子。 “嗯……”王桂抬了抬头,冲着院子里的柴火垛。 赵江看过去,柴火垛码得整整齐齐,不少是新劈砍的。 往常这活都是父子谁在家谁就干了,这两天他俩和老舅都在山上,任卓和向志明也上班。 赵江说道:“胡大哥帮忙砍的?” 王桂摇摇头,说出一个令赵江有些意外的名字:“汪律劈的。人进院子就干活,完干完了就走,我留他吃饭都不要。” 汪律汪大哥,就是那好赌的汪秃爪子的苦命儿子。 “啊……”赵江微微一愣,有些意动。 他不知道那天王桂对汪律说的话,突然的关心让汪律想要为赵家做些什么。 “妈是这样想的,这孩子也挺可怜。”王桂说道,“等过完年开春,你要上山打黑瞎子啥的,捎上他,帮衬帮衬。” 汪大哥这人,赵江相处过,知道不犯毛病,上山遇到啥危险绝对不会丢下人跑了。 王桂心善,或许也有看到曾经兄妹三人影子的缘故。 这算是王桂头回主动要求赵江带人,亲妈的请求,赵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知道了妈。这几天我们不也要下山卖山货嘛。 有汪大哥份的熊胆还没晒干不能卖,但我先把他那份钱给他,这样他也能说上媳妇了。” 王桂点点头,“妈就和你说一声。怎么办,你自个儿拿主意,妈不管。” 母子说完话,就各回各屋。 王桂没急着收炕桌,坐到赵兰旁边,扯了张挂历纸。 现在的挂历都是一页一页的,过了日子翻一页,之前的就被扯下来,背面可以用来写东西。 “妈,你写啥呢?这么多?”赵兰放下钢笔,好奇地凑过来。 被褥被套、针头线脑、毛线布料……啥都有,王桂每想到一样就添上去。 “写进城要买的东西。”王桂手上不停说道,“你哥说亲家了,有些东西能买就先买了,省得到时候来不及备。” “妈,我也想跟你和我哥一起去。”赵兰说道,“上次赶集我都没去成呢。” “行啊,不上学咱就一起呗。”王桂说道,“你问问你哥。” 赵兰一昂头,“那我哥肯定听我的。” 不知道为啥,赵兰突然想,不知道她哥结婚后,和石慧姐会咋相处? 王桂微微抬起头,“兰,许家有人上门,你觉得他家老二咋样?” 闻言,赵兰脸一红,想都没想就摇头,“不怎么样!我还要考大学呢!” 说完就又和一道数学题较起劲儿来。 况且,有亲哥在前,赵兰的目光也被拔高不少,怎么滴也得跟他哥差不多吧! 王桂听了也没说啥,赵兰真成大学生就厉害了。兰聪明又刻苦,说不定真的可以。 就算没考上,凭着她高中的文凭,也是高学历, 去城里当个老师不成问题。 儿子有本事心疼人,女儿学习好,男人……王桂放下笔看看睡着的赵山,摆摆头,反正一种由衷的幸福感在她心里洋溢。 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好久都没犯过头痛了,那瓶去痛片都不知道搁哪儿去了。 …… 赵江打了洗脚水,觉得温度有些烫,又加了些凉的,坐炕边上泡脚。 疲惫后,加上喝了酒,感受到脚上的温度,赵江惬意地眯起了眼,怪不得后世那么多人二场喜欢去洗脚呢。 他扭过头,看到邱二躺在炕上,一双眼却看着屋顶,明显在想事情。 “赵小啊,我明天就回去了。”邱二冷不丁说一句。 “邱爷,咋了?怎么不多住几天?”赵江问道,“这快过年了,干脆在家过完年再回山上呗。” 邱二摇摇头,坚持道:“我明儿早收拾好就走。这几天在你家吃的,我估计肚子里都多层油了,辛苦你妈了啊。” 他性子本来就有些孤僻,短时间热闹还行,天天如此就觉得还是山上自在。 “我妈就喜欢热热闹闹的,邱爷你不来,我妈还得犯愁找由头开大席呢。”赵江笑道。 “呵呵,给我脸上都吃出肉来了。”邱二回道。 见他的样子,赵江寻思邱二是不是有啥事要去办,但不愿意说,也就没多问。 他没坚持,说道:“行邱爷,那明天你跟我一道,我开吉普送你回去。” 先开车到临近的积柴道送邱爷,再去小湖方向让胡华清和向登峰再打窟窿和抄鱼,他把车送回林场后再过去,这样时间不耽搁。 洗完脚后,赵江躺炕上想着这次下山要卖的东西。 第一枚铜胆,是当初和向登峰一块儿救下郭沧得的。郭爷虽然说他不要,但赵江肯定要算他一股,毕竟小牛还出了力。 再是上山救老舅杀下双仓子的一枚草胆,因为给了胡华清那枚铜胆的缘故,这枚胆他就不能分了。是赵江父子和老舅分。 再是两枚黑瞎子的草胆和一枚棕熊的铜胆,是被熊霸追杀的黑熊母子那次。赵江、向登峰和胡华清三人分。 然后是俩亡命兄弟藏起来的一枚草胆和一枚铜胆。 这些熊胆是已经反复缩水晾好的,供销社和药店都能收。跟汪律一道杀下来的熊胆还没晒干,就卖不了,加上他这枚是赵江、向登峰和郭岳分。 除去熊胆,还有一堆皮张,杀下的红狗子皮、灰狗皮、黄皮、水狗皮凑一堆能有个一千上下。红狗子皮有付建军和郭岳的一份。 还有一张老虎崽子、一张紫貂皮和三十多克的麝香,收来的宋平和沙强的两棵枪。 最值钱,但也最难卖的,估计就是那豹子皮了。想卖得找对人,有路子,如果价钱达不到心里的价位,赵江干脆就收着等机会了。 仅仅是粗略地一算,这钱都大几千了。什么万元户,那纯是小瞧了赵江。 想到要进袋子的大团结,赵江也是有些兴奋。但花钱的地方也多,盖房子、结婚、买各种东西都需要钱。 要趁着上面没禁枪禁猎,尽快完成资金的原始积累。之后搞特种养殖,妹妹上学,包山场都需要本钱。 打猎来钱,但赵江还是期待着抬棒槌,那里有大财。 至少也得有个十万元,才能有点底气吧。 第223章 香香的软饭 第二天早上,赵江起来,王桂早饭做的是苞米粥。 因为赵江说过想吃的缘故,主食是炸馒头片儿。王桂将馒头切成一片儿一片儿的,在打好的鸡蛋液里两面蘸好,再下入热熊油的锅中,滋啦滋啦地炸起来。 等两面都焦黄酥脆后,王桂就用筷子捡起来,盛在盘里。这样吃起来,在嘴里咔擦咔擦的,真是馋哭了隔壁小孩。 赵江跟王桂说了邱爷要回山的事,王桂知道劝不住,便让赵江去小卖部买了点儿酒水和大饼干、江米条之类的,又从家里带了些细粮,待会儿一并开车送到邱爷的窝棚去。 等吃过饭后,将东西全部装上车,包括待会儿挖冰窟窿要用的铁锹,抄鱼要用的抄网,抄网也就是用以前的旧渔网改的。 因为要站在冰面上的缘故,普通的胶棉鞋指定是不行,腿都会被冻麻。但昨晚吃饭的时候,胡华清说了他们家有皮窝子,也就是牛皮做成的鞋,虽然穿上去硬,但配上厚袜子,好歹能暖和些。 赵江带着邱爷,开上车去接了向登峰和胡华清,两人都是在家门口等着。 进了山,到临近邱二窝棚的柴积道后,赵江把车停好,剩下的路车开不进去。 他们帮着把酒和粮食搬到了窝棚那儿,等邱二注意到窝棚外埋着的野猪,嘴紧着颤抖,心里又是一阵感动,连连夸他们仁义。 告别邱爷,赵江让胡华清指路,去要捞鱼的小湖泊方向。冰面上破了口子,有了空气,慢慢那些鱼就会聚过来。 就算胡华清昨天捞了一波鱼也不怕。 现在的鱼虾是真的多,后世的话,因为污染、水质变化又或者过度打捞的缘故,河虾、螃蟹什么的已逮不住了,这些小湖泊里的鱼也基本上没了。但就算现在鱼多,他们这片儿很多山里人也不爱吃,就算知道地方也不乐意去捉。 因为鱼腥味大,想要好吃就必须得用油来压,现在每家油水多紧俏啊?一年到头就指着那头年猪,那用油又会心疼,总归是没有猪肉、羊肉什么的招人稀罕。 但赵江家没有用油的顾虑,大鱼也是为了进铁河子市来送人,搭建人脉的。 向登峰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久没抄过鱼了。” 赵江看了他一眼,嘱咐道:“登峰,你别玩得太兴奋,身子冷了都不知道。隔一段时间就上岸烤烤火。” 打冰窟窿捞鱼是个体力活,流出来的汗水冷在身上,和抄网时浸湿衣服的冰水,很容易让人着凉。 偏偏捞鱼的时候人一网又一网下去,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容易兴奋,压根察觉不到身体已经不适,所以说捉鱼时候就跟身上有团火一样,结果回家没多久就生场大病。 “大哥,你也注意点儿。”赵江下巴微微往后一撇,示意让他留神向登峰情况,就怕这小子干起劲了。 胡华清了然,点点头,拽了拽脚上的皮窝子,这牛皮有段岁月了,上面都包了浆。 “兄弟,就停这里吧。”胡华清指着前边一片空地,赵江停下了车。 “从这个岔口进去,往上走大概一里多的地儿,你就能瞅到那冰面儿了。”胡华清在跟赵江说路。 赵江默默记住,一挥手,“那你们先去,我把车还了林场就过来。” 胡华清和向登峰就扛着铁镐、十字镐,还有抄网的家伙什往冰面去。 这边离着西岭林场也近,赵江一脚油门,不到二十分钟进了林场大门。 他还没先去运输班,专门绕了圈儿,到办公楼前看看,离得不近,靠近树下,不是那么惹人注目。 赵江抬眼望去,果不其然,那头金色打底儿、满身梅花纹的金钱豹就端端正正放在办公楼正前边,在那边楼梯口台阶下方的必经之路上。 所有进出办公楼和去食堂的人,都能瞅着这豹子,无不投以注目礼,还有好多人专门凑过去瞅。 有的男同志、女同志有些害怕,只敢隔得远远地看。那豹子脑袋上血肉狰狞,獠牙外露,被冷风一吹,毛戕着涨大,看上去倒也吓人。 “这么大呢!谁打下来的?” “要不是豹子打下来,李家估计还得闹。” “诶!我知道,听说是装备处的赵山打的?” “赵山是谁?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呢?” “就是赵江的爹!人这回也是赵炮了!” “哦哦,那我知道了。” 听着路过的人们零星的对话,赵江微微一笑,下车靠在车门上,点燃了一颗烟,眯眼慢慢抽着。 结果赵江一抬头,发现办公楼的栏杆上,还靠着两人在抽烟,给赵江都有些看乐了。 因为这两人的 神情迥然不同。 从上往下看,四楼最里边的韩一松身姿放松,应该是一只手背在身后,右手掐烟,正专注地瞅着来来往往瞧金钱豹的人群,嘴角微微扬起。 而往下来到三层,在中间的地方,我们的赵山同志,则是右手拿烟、左手扶额头,一口又一口地深深抽着烟。 “哟,赵师傅!”有认识的碰了下赵山肩膀,说道:“那豹子可不好打!” “以后得叫人家赵炮了!” 这样的话,虽然还没上多久的班,但赵山已经听了好几回了。偏偏他还不能不高兴,人家在说好话呢,只能露出笑来应付。 赵山有点糟心,索性不抽了,把烟横着一折断,转身就进了办公室。 赵江陪着韩一松抽完这根烟,就上车开往运输班。昨天虽然天黑了,但赵江记性好,认识路了。 到了运输班前,赵江左右瞅有没有认识的人,寻思把钥匙还了告别人一声,让心里有个数。 “你搁我们这儿干嘛呢?”一道声音悠悠地传来,没憋好似的。 赵江听到了觉得不舒服,回头看了一眼,好嘛,果然是那个范立。 他正拿着打好的水,估计刚从开水房回来,漫不经心地瞅着站他们班组前的赵江。 赵江眼睛一扫,根本不在他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压根不带搭理的。 范立皱起眉头,刚想出声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就见赵江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师傅!”赵江热络地冲温鸿喊道。 “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温鸿好奇地问道。 见两人说上话了,范立瞅了师徒二人一眼,脚下一拧,转头进了办公室里。 赵江就没管他在干啥,掏出烟来,给温鸿和自个儿点上,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温鸿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叼着烟往外喷气儿,点点头,拿住赵江递来的钥匙:“行,你给我就好。” “你接下来去哪儿?回屯嘛还是?”温鸿问道。 “我去打冰窟窿捞鱼。”赵江笑着说。 “在哪儿?我开车送你,走。”温鸿一挥手,二话不说就领着赵江往解放卡车去,“正好要出去一趟。” 运输班的司机比较自由,要是场里没任务的话,就在班里候着。然后楞场木头也不是天天都要过去拉,检尺和归楞都需要时间,反正别堆满了耽搁生产进度就行。 赵江也没跟自个儿便宜师傅客气,上回一起上过山后,关系没那么外道了,而且坐车能省老多时间了。 告诉了温鸿在哪个地方,他油门一踩,轰隆轰隆就开了出去。天气冷,车子刚启动得缓缓,开得不算太快。 “温哥,你们这段时间忙吗?”赵江问道。 “还行,是有点累。主要就是杨有福那犊子,之前把生产指标拉那么高,结果现在兜不住,自己拍拍屁股要走了。”温鸿骂骂咧咧的,打着方向盘。 现在的车里可没有空调,就是那关了窗子,冷风还是呼呼地从不知哪儿的缝隙灌进来。 温鸿看了眼把手放袖子里的赵江,打开中间的盖子,指了指:“揣怀里暖和暖和,我这边也有个。” 赵江拿起来,发现是烫手的,那里面是玻璃瓶子装了开水,外边用布缝上,灌上热水就能暖身子,算现在的简易版本暖水宝。 赵江打开大棉猴,将玻璃瓶揣进怀里,隔着兜子双手握住,稍微感觉好受了些,待会儿捞鱼更得受冻呢。 “这你嫂子给我缝的。”温鸿扭头看了他一眼,乐呵呵地说道,“你别说,还挺好使。” “江儿,听说你也说亲家了?哪家姑娘啊?”温鸿问道。 赵江笑道,“鹿鸣屯的石家。”媒人都是到处串门的,这消息也瞒不住,所以赵江也无所谓说出去。 温鸿点点头,寻思着石家,那鹿鸣屯不就一个石家吗? “调度石组长的闺女啊?”温鸿实在有点没忍住,声音有些大,吃惊地说道。 在林场温鸿跟石关明说话,那属于越级的越级汇报了。 “温哥,看路。”赵江指着车窗子前边。 “放心,这路我都能背下来了。”虽这样说,温鸿还是没盯着赵江,妄图从他脸上瞧出花来了。 “还没定上门日子呢,只是先瞧瞧。”赵江说道,想起等抄完鱼,中午吃过饭休息下就去找石慧。 温鸿说道:“石组长可宝贝他闺女了。” 调度管着林场的火车,运输班干啥也是他们安排,妥妥的头上脑袋。 温鸿想着,这算啥,女婿在老丈人手底下干活。 “ 那你这可牛掰了。”温鸿笑着说道:“以后可得靠你罩着哥了。” “呵呵呵。”赵江也笑,但现在这个年头,他工作上也不能怠慢,那也给老丈人丢脸啊,落别人说道。 虽然赵江压根不是想吃软饭的人,但有这层关系在,选出任务的楞场,远路的目的地,都有商量的余地,谁都不敢难为他,请假啥的也方便去打围。 真不是赵江牙口不好,但这口软饭……还是挺香的。 话都说到这儿了,赵江便问:“温哥,那范立最近还猖吗?” 都是运输班的人,温鸿肯定也知道范立的情况,他的后台杨有福都要调走了。 温鸿摇摇头,“那犊子天天还是一副吊样子。” 赵江想着,范立嚣张惯了,这样都不知道收敛,人不是蠢就是坏。 有的人就是这样,在别人面前嚣张跋扈惯了收不了,把别人对他的容忍全当自己厉害了。 等送到之前跟胡华清和向登峰分别的空地儿,赵江就下了车,温鸿掉头去楞场拉木头。 车去车回的也快当,才一个多点儿出头。 赵江按着胡华清说的路去往小湖,远远地就瞧见冰面上生起了一团火,有两个身影正忙活着。 湖边冰面边缘都是芦苇荡,估计他们两人就是用这生的火。 “胡大哥。”赵江喊道,看到胡华清已经捞了一波鱼了,用的应该是昨天老的冰窟窿。 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抄过鱼的缘故,收上来的鱼不多,也就一条花鲢比较大,其他的都是些小鱼杂鱼。 “诶,兄弟!”胡华清踩在敲冰窟窿留出来小脚的台阶上,打了声招呼。 他将抄网慢慢地浸到水面里,弯腰身子下沉,然后双手把着抄网摇了摇,然后用力往上一拉。 抄网里顿时就有了动静,鱼儿在里面活蹦乱跳的,这一网还挺沉! 胡华清面露喜色,直接将身子往后仰,整个后背贴在冰面上,脚上使劲儿,慢慢给抄网拖上来,赵江拉着拽着胡华清帮忙一起使劲儿。 赵江一看,有鲢鱼和一些杂鱼,居然还有一条一斤多的五道黑。这鱼吃起来是蒜瓣子肉,可香了。 鱼上了岸以后,在冰面上甩着尾巴蹦来蹦去,但没多久就冻僵不动弹了,冻成那种鱼尾上翘的弯曲模样。 “哈哈哈!”胡华清喘着气一笑,又想接着下网。 赵江刚才触他后背的时候,那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冰凉冰凉的,赶紧招呼他上来烤火歇会儿。 捞鱼的时候身上有团火不觉得冷,胡华清还觉得下一网能更多,还想说再来一网,就被赵江不由分说地拽上来。 踩在冰面上,胡华清这才感觉脚都冻麻了,身子整个发凉,赶紧跑到火堆前儿,双手放在前边取暖,然后转过去烤后背。 毕竟火堆只有一面儿,前面是暖和,然后就是风吹后背凉。 不怪胡华清没注意,男人至死是少年,从孩童到老人都有狩猎基因,一网一网的很容易干起劲儿了。 赵江走到向登峰那边,他正在用铁铲把水面上的冰渣子打捞上来。 他这冰窟窿是新打好的,冰面少说有三四十厘米厚,现在也敲了差不多半米的深度。 “去火堆前歇歇,等鱼儿反应一会儿再过来捞。现在有也没多少,还费力气。”赵江说道。 见向登峰去休息了,赵江拿起一把铁镐子,选中了靠近边缘的一块冰面,也开始敲起来。 第224章 抄鱼 赵江先把选定的平整冰面上的雪给扫到一旁去,方便干活。 现在的冰面厚,少说都有三四十厘米。 赵江握住十字镐,尖子狠狠地砸到冰面上,反馈回来的震感让手微微发疼,却只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坑。 不过赵江很快就调整了发力,高高举起十字镐,在最后砸下去的时候,微微松手虚握,这样虎口那儿就没那么疼。 冰面上碗口大小的坑洞很快扩大成盘子大小。 这时向登峰也从火堆旁走来,拿起一把十字镐:“哥,我也来。” 在向登峰狠狠朝冰面砸下后,赵江趁着他举起手的空隙往下砸,两人就这样你一下我一下,配合默契地凿坑。 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身子都出了汗,头上直冒热气。 大概二十分左右,两人便挖出一个大概半米长宽,深二十多厘米的冰坑来。 赵江大概感觉了一下,大小不够,抄网放下去还不太顺手。于是又用十字镐敲打边缘,将坑给扩大,方便待会儿操作。 冰坑不是直上直下的,稍微下面点儿地方留有落脚处,空间不算小。这水深起码有两三米,数九寒冬的,掉下去真就上不来了,还是得小心些。 向登峰有些迫不及待,把十字镐一丢,拿起抄网就站下去,弯斜着身子,往水里捞。 结果除了捞上来一堆碎冰外一条鱼儿都没见。 见他不死心还想下网的样子,赵江笑道:“等会儿再捞。鱼儿过会儿才能聚过来。” 冬天鱼儿聚集在冰面下,水里的氧气消耗得越来越多又没补充,而且越是大鱼需要的氧气越多。 冰面开了洞接触空气,鱼群就会从下面慢慢游上来,这个过程没那么快。 忙活完一阵,赵江和向登峰都是喘着气,赵江把着兄弟肩膀:“走,去烤会儿火,把汗给烤干,免得着凉了。然后去你敲的洞那边捞鱼。”那个洞口应该能见鱼了。 感觉火堆火势有些见小,两人又去旁边的芦苇荡抱了一大堆割断的毛苇子来,添在里面。 两人在火堆前暖手,瞧见胡华清那边正好甩了一网到岸上来,鱼啪嗒啪嗒在冰面上蹦跶着。 数量不多,大概四五条的样子,鲤鱼和一些杂鱼。 胡华清一网未停,换了个方向,接着下网。每次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有收获,看得向登峰心里直痒痒。 赵江手凑近火堆烤着,又暖了会儿后背,瞧见向登峰面色也红润了些,就叫上他去捞鱼。 向登峰打的冰窟窿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他一十字镐下去给敲碎,再用铁铲子把碎冰给扫出来。 两人都瞧见水面下闪过的鱼影。 “江哥,我先抄上几网。”向登峰搓着手兴奋地说。 赵江含笑,“去吧,踩实了。” 向登峰双手持着抄网,看着那些鱼影,慢慢地浸到水里,然后缓缓俯下身,让抄网在水中使劲儿地搅动起来。 感受着从抄网中传递来的挣扎,向登峰一喜,两只粗壮的大胳膊瞬间发力,咬着牙将抄网猛地一提,往岸上甩。 “登峰,有大鱼啊!”赵江惊喜地喊道。 向登峰一网下去,出来了六七条活蹦乱跳的鱼,杂鱼居多,其中有条草鱼大概两三斤重,蹦得最欢实。 不过冰面上的温度比水下低太多,没多久这些鱼就全部僵了。 向登峰也是不停手,一网下去接着一网。就是这种每次都是未知数的收获感,让人欲罢不能,总想着再来上一网。 赵江见他踩得挺牢靠,就去旁边芦苇折了芦子,捡起地上冻得邦邦硬的鱼儿,掰开它们的鱼鳃,将苇子穿进去,再从鱼嘴里出来,全部串在一起,聚堆儿放。 把胡华清那边的也串好后,赵江让他上岸休息会儿,拿了抄网去另一个新打的冰窟窿。 赵江踩到下面,将薄冰锤碎弄走,双手拿着抄网放下去。 “哗啦!” 感受到从抄网里传来的动静,赵江猛地上提,甩到岸上去。 这一网七八条鱼,大概三四斤重的样子。 有条五道黑,其他的是鲫鱼和杂鱼。五道黑因为背部有五到九条黑色横斑得名,性子比较凶猛,喜欢聚群攻击其他的鱼类。 这种鱼炖起来是蒜瓣子肉,肉质细嫩鲜美。但因为这玩意儿长得慢,差不多要四个冬龄才能成熟,三四年长一斤,野生的后世卖得不便宜。 赵江捞的这条五道黑就有差不多一斤重,算是大个头了。 他把 网一收,换了个方向,继续下网。 三人就这样轮换着,在三个冰窟窿里交替捞鱼,换着烤火休息。 看了看日头,赵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但他看着手中的抄网犹豫了下,便又放进了水里——再来一网的。 抄网慢慢进到水里,感觉到下方鱼影攒动,赵江知道这网不能少了。 他双手晃动,猛然上提,结果劲道却一下没跟上来,竟被鱼挣得弹起了下。 “嗯?” 赵江脚踩住,也不惯着,直接身子后弯,背往后仰,胳膊肘抵在腿上用力向上拉。 困在抄网里被拉出水面的鱼不停地挣动,给网面搅得乱糟糟,噼里啪啦拍打着水面,溅出来的冰水给赵江衣服都弄湿了。 “江哥!” “兄弟!”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胡华清和向登峰的注意,两人跑过来,齐齐拽住赵江,用力往后拉,将抄网拖上了岸。 “哈哈,没那么夸张,就是这鱼一下发力给我吓一跳。”赵江捋了捋湿掉的头发笑着说。 这一网的鱼可就多了,扫过去就有十几条,怪不得这么大力。 “兄弟,有大鱼啊!”胡华清指着说道。一条三斤多的花鲢和差不多两斤的五道黑的鱼尾拍打着冰面,弹动着动作慢慢变小。 赵江如法炮制,用苇子将鱼串起来,放到一旁。 “咱不捞了。”赵江说道,“烤会儿火,我们就回家去。” 此时三人衣服都湿透了,脚也是冰得麻木没啥知觉。他们就在火堆旁边蹦跶,但冷风一吹,带着空气中的凉意灌进被汗水打湿的衣服里,都是阵阵哆嗦。 这火堆也就能顾上一面,而且赵江不敢多烤通红的耳朵,怕起泡流脓,就攥起一把雪,在耳朵上搓弄。 “走,别烤了,咱赶紧回家。”赵江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 为了下次来抄鱼方便,他们给三个冰窟窿上面盖了雪。 一上午的功夫,三人一共捞了二十多斤的鱼,大鱼能有个十六十七斤,剩的小鱼拢共七八斤左右。 此时头顶已是悬日,照着能舒服些,赵江他们却不敢耽搁。 向登峰提着工具,人高马大地在前边开路,为了早些回家有的地方抄近路,就硬趟半人高的雪,赵江和胡华清跟在他后边。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三人便回到了赵江家中。 家里的狗一叫,王桂就知道儿子他们抄鱼回来了。 “快把衣服脱了去搓身子,热水烧好了的!”王桂看三人哆嗦的样子,赶紧招呼着。 把鱼和工具一丢,脱下结了冰壳子的衣服,鞋一脱里面还有雪,脚底板戳上去都没感觉,三人就剩个裤衩子。 冻得不行了,都是大男人也没啥害臊的,一道儿进了库房,毛巾拧上热水就往下淋,在身体上使劲儿地搓,房内顿时热气蒸腾。 “啊……” 等赵江舀上一勺热水,闭着眼睛从头到尾往下一灌,手和脚发刺发麻,这才慢慢缓过劲儿来,舒坦了。 身材都差不多,三人都穿上王桂备好的赵江的衣服,擦着头发走出来。至于外衣和鞋啥的被立在火墙边烤干。 “快进屋,暖和、暖和去。”王桂推着他们进东屋。 和冰面上的温度比,坐在炕上真是温暖如春,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有点犯困了。 “兄弟,这鱼够用了不?不够的话我下去再捞去。”胡华清歪着头挠耳朵。 “够用了大哥。”赵江背靠在墙上,闭眼回答,“办完事儿都还够咱吃一两顿的。” “你们把这给喝了。”王桂端着碗,分两次送了三碗热乎乎的姜汤放到炕桌上,“免得着凉感冒了。” 赵江端起碗,生姜刺激性的气味下,略微有些烫的热汤滚到腹中,体内最后的那点寒气感觉也被驱散了。 直到这时,赵江才感觉肚子十分的饥饿,毕竟一上午基本都没停过,干的是体力活。 胡华清和向登峰出力多,肚子都咕噜咕噜叫起来,和赵家关系不外道,肚子饿了也就是想在这儿吃饭的。 赵江摸了下肚子:“妈,咱中午吃啥呀!” “做的那香獐子肉!”王桂在外屋地应道,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盆儿就进来了。 王桂也没做过这玩意儿,就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处理。先使热熊油来炒,炒到变色后加盐、葱等调味,然后加水大火煮到沸腾,再转成小火,慢慢地炖。 王桂还泡了粉丝儿和干菜在里边,撒上胡椒粉,搅和搅和就上了桌 。 那色泽瞧着,红褐色汤汁里躺着肉和菜,上面盖了点儿绿,赵江直接口舌生津。 “快尝尝,好吃不,缺不缺啥味儿。”王桂手在围裙上拍拍说道,心里还有点儿没底呢。 三个爷们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废话,捞起筷子就抄肉,夹着粉条和菜,汇起热乎乎的米饭一块儿进到嘴里。 “嗯!”胡华清嘴里塞满了,瞪着眼睛出了声。 赵江和向登峰则一言不发,筷子不停,脑袋埋在碗里老实干饭。 “好吃不?”王桂拍了下赵江,“说话呀!你不说话我以为你吃的委屈了呢!” 赵江碗放在桌上,头跟着埋下去右手使筷子刨粉条,空起的左手大大的冲亲妈竖了个大拇指。 香獐子的肉被炖得烂熟,一点儿不腥膻,有股独特的味道,有的地方还哏啾啾的。 粉条子和干菜浸润了汤汁,味道全吃透了,最是下饭,一下就激发了三人的胃口。 王桂一笑:“好好吃饭!”起身说:“好吃你们就多吃点儿啊,还有菜呢。” 向登峰和胡华清顾不上说话,只能“嗯嗯”的点头答应。 “妈,你也赶紧来吃吧,好吃。” “诶,马上,你们先吃。”王桂扬起嘴角,心情轻松愉快地转身去了外屋地。 她还炒了个野猪肉片,和昨晚没吃完的河石榴炖大豆腐,再煮了盆儿鸡蛋花汤。 王桂也尝了尝香獐子肉,笑着对赵江说:“哪有你整得那么好吃。” 赵江摇摇头,用勺子汇了些炖香獐肉的汤汁到米饭里,把烫乎的大豆腐搅碎,拌在饭里就刨。 “真是好吃大娘。”向登峰说,“比我妈做饭好吃。” “婶啊,你这都还不像头回做的!”胡华清说道。 “哈哈。”王桂也乐,手朝前边打。 吃饭的人高兴,那做饭的才有成就感,才会高兴啊。 要是辛辛苦苦做一上午,结果人家拿碗的沉默不语,摆着张脸,谁心里能高兴啊? 嗯,这里点名批评面瘫般的赵山同志,不像他赵江一样,提供的情绪价值杠杠的。 趁着吃饭,三人肚子垫了个底,就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你们知道不,李宏发从城里医院回来了。”胡华清嗦了嗦筷子,“听说走路……” 他把筷子攥在手心,右手食指和中指先往左一歪,然后又往右一歪:“合不上档!” “哈哈哈……那不是鸭子吗?”向登峰笑着说,“不知道那玩意儿还好使不?” 胡华清笑着说,“那不知道,据说看病花了不少钱。但甭管咋样,一般人家也不乐意女儿进他家门了!” 胡华清说道:“屈恒跟我说,几个小孩儿去扒他裤子,那屁股蛋露出来了,上面全是黑麻子!” 赵江笑得一口饭差点呛住,王桂拍了拍他的手掌说道:“江儿啊,他爸我清楚,心里肯定恨你们。以后留神些,别不小心着了道。” 赵江点点头:“放心妈,他不来惹我们,屁事没有!” 王桂没想到三个爷们儿胃口这么好,米饭蒸少了,全给吃完了。 她就又下了把面条儿,就用炖香獐子肉当汤汁,三人造得是稀里哐当,一点汁水没剩。 王桂捡了碗筷出去,赵江他们帮着收拾了下,就又回到赵江的西屋躺着。 “不行,困得慌。”胡华清眼睛一眯一眯的,“兄弟,我在你这儿睡一觉。” “江哥,我也是,吃饱了就困。”向登峰打了个哈欠。 “睡吧,我也睡会儿。”赵江说道,在温暖的炕上迷迷糊糊想着,等睡醒了就收拾下仪容仪表,拿几条鱼找对象去…… 第225章 姑娘的脸红胜过一切情话 “嗯……” 一觉睡醒,赵江炕上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屋里安安静静的,胡华清和向登峰还睡着,时不时有轻微的鼾声。 现在年头的人都不胖,没上岁数的打呼噜的少。 赵江本也想再睡会儿,抬头瞅了下墙上的挂钟,已经一点多了。想到还要走去鹿鸣屯送鱼,便轻手轻脚下了炕。 立在火墙边上的衣服差不多干透了,赵江穿好,选了一条瞅着大的花鲢和几条鲫鱼,拎着苇子就准备出发了。 “妈,我去给石家送点鱼。”赵江临出屋前对王桂说。 “去吧。”王桂一听露出笑来,她也是和赵山谈过对象走来的,年轻人之间多说说话是好事。什么送鱼送肉的,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赵江提着鱼,愉快地哼着歌走在屯间小道上。 年轻的身体就是好,忙活了一上午,吃顿饱饭睡过一觉起来,除了轻微的疲乏感外就一身轻了。不像上了年纪,忙了一阵一天都不乐意动弹了。 “赵江,捞了鱼啊。” “这鱼瞅着大呀,啧啧,鲜呀。” “就是得多用油才行,不然压不住土腥味。” 路上时不时遇见屯里屯亲的,瞅着赵江提的鲜活的鱼儿,互相点头打招呼。 “许叔好,才叔好。”赵江笑着回应。 天空碧蓝如洗,有风拂过,白云卷积散开,赵江脑袋清明,神清气爽。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路,赵江按照记忆轻车熟路地来到石家院门外。 一位头发黑亮黑亮梳着大辫子,就算穿了厚重的大棉袄也挡不住好身段的姑娘正背对赵江,在折屋檐下挂着的干辣椒。 石慧晒不黑,随着她微微转身,露出白净的侧脸来,眼眸亮晶晶的,说顾盼生辉是过了,却也绝对眼含秋水。 赵江笑呵呵的,也没急着出声,提着鱼背着双手,静静地欣赏姑娘身姿。 真好看,我媳妇。 “咳,咳。” 几声咳嗽打断了赵江的爱美之心。 赵江转过头,看见未来的小舅子石少立人小鬼大的,也是背着双手,微微垂目,感觉有些面色不善地朝他走来。 赵江一笑,将手往兜里一掏,“来,吃糖。帮我把你姐喊来。”他专门给小舅子准备的有水果糖。 经过上回的初次会面,石少立颇为后悔馋嘴,有种自己将鬼子引进村的感觉,此时的他有些摆谱,一股子大碴子味儿的问话脱口而出。 他摇摇头,盯着赵江摊开的手,有些生硬地说道:“我不爱吃糖。” 石少立把目光强行扭开,抬起头问道:“你来我们家做什么呀?” 赵江瞧他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玩,“嗯”了一声,自个儿把掌心里的水果糖给含住了。 赵江舌头一动,腮帮子鼓起来,“真甜。” 石少立望着赵江空了的手一愣,他是说不吃,但没想到眼前这人真不给呀! 一般的情况不应该是,他推辞说不吃,大人夸他,然后硬塞好吃的到手里,他再乐呵呵吃进嘴吗?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石少立撇了下嘴,看着赵江故意动着的腮帮子,咽了下口水,闷闷地说:“我才不给你喊呢。” 赵江笑盈盈地瞅着石少立,把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把头转向石家院里。 正当石少立寻思赵江要干啥时,就感觉肩膀上的手抓实了,听到赵江出声。 “少立,你今天咋没去上学呢?” 今天不是周末,按理石少立该去读书的。但他中午就从学校跑回来了,在屯里瞎玩。 石少立年岁尚小,还没经历过如此歹毒的人心。 他眼睛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瞧着说出比雪还冰凉话语的浓眉大眼青年,挣扎用手去拽赵江抓住他的手。 几下挣不开,石少立有些急了,“你放开我!撒开!” 他爹在上班,他妈揍得不算太痛,但石少立怕他姐! 院里仰头的石慧听到人声,转身看过来,目光微微一聚,看到笑呵呵的赵江后扬起嘴角。 但等她反应过来赵江的话,把手上东西一放,眉毛一挑,右手指着就大步走了过来,直呼小弟大名:“石少立!” 见不断逼近的亲姐,石少立是真有些急了,跺着脚还有想上嘴咬赵江手的冲动。 赵江瞅着姑娘三分恼火的脸蛋,手上一松,就给小舅子放了。 石少立马上蹿园子,还冲赵江做了个鬼脸。 “你看晚上回来收不收拾你的!”石慧喊道,又笑着对赵江说:“这死孩子!” 石 慧把碎发挽在耳后,看住不掩饰目光,笑呵呵瞅着她的赵江,顿时有些害羞。 石慧的辫子欢快地上下,“咱到这边来说话。” 在家门口说话怕被别人瞧见,在后面那棵歪脖子树下有些安全感。 赵江看那辫子跳动,跟着姑娘走了过去。 “听我妹说你来找过我?”赵江问道,“是咱二姑熊鼻子不够使了吗?上回好点了不?” 上次石慧让赵江拿了点儿熊鼻子烘干磨成的粉,给她二姑治疗癫痫用。 石慧摇摇头,“不是为了这,二姑挺好的。” 她瞥了眼赵江,“我是听我爸说,山上出了要人命的豹子,韩场长还让你去打,担心来着……我知道你厉害,但你可别去呀。” 赵江心里一暖,这还没进门呢,已经开始管上了。 豹子昨天才拖到林场,今儿还得摆在办公楼前亮相呢,石慧显然还不知道豹子已经被打死了的消息。 “已经打下来了。”赵江笑呵呵地说。 “呀!你没受伤吧?”石慧吃惊地抬起头,赶忙上下扫视了下赵江,又感觉有些多余,带丝丝儿的埋怨说道:“怎么都不跟我说声?” 赵江摇摇头,“我可没去打,我爸去的。” “赵叔这么厉害!” “嗯呐!”赵江笑道,憋了个坏,“下回你要是碰见我爸,喊他赵炮,他指定高兴呢。” “好。”石慧点点头,她不知道赵江的心思,默默地记住了。 说完这话,石慧又有些郁闷。 她还知道担心赵江去找他呢,这么一段时间了,赵江都没来找她说过话,有些吃味地问道:“最近都在山上吗?” 瞧见石慧身子微微一转,感觉到姑娘情绪,赵江老实说道:“家里有人上门闹事,完又上山打了头香獐子。” 这叫啥,这年头的报备吗? “嗯。”石慧答应道,李宏发的事情她也了解一二,但没多问。虽然赵江干的是正事,但无论男女,都是希望对象把自己放心上的,所以她还是有点点不高兴的。 赵江这时右手突然往前一伸,放到了石慧的耳朵后面。 “你干啥!”姑娘脸颊上瞬间抹上两朵红霞。 结果赵江的手从她耳朵后边回来,手腕一转,一朵用雪做成的晶莹玫瑰花端在石慧面前。 “好看不?”赵江往前一伸,示意石慧拿住。 石慧拿住枝子,有些宝贵地看了看,点点头:“好看。” “没你好看。”赵江笑着说道。 现在的人看姑娘,都是说会过日子,干活利索能持家,很少会直接评判外貌,夸别人好看。 石慧原本就微红的脸蛋,马上就跟洇了红胭脂一般,肌肤显得更加红润,映着那朵白雪做成的花儿感觉更吹弹可破,看得赵江心里痒痒。 明明心脏已经鼓动得扑通扑通,石慧还是撅着嘴,抬起脑袋和赵江对视,不服输地说道:“就你嘴贫。” 赵江沉稳惯了,看到眼前一幕还是忍不住停跳了一拍,心中雀跃,恨不得赶紧将这位姑娘娶进门:“呵呵呵……” 赵江把鱼儿拿到身前,“给你拿的鱼,听你说过喜欢喝这个鲫鱼汤。” 鲫鱼先在大锅里用油煎至两面金黄,再添水慢慢熬煮,汤汁最后都是奶白色的,还有些粘稠,很是鲜活,石慧从小就喜欢这口。 石慧就上回跟赵江提过一嘴,没想到赵江心细,记在了心上,很是高兴,顿了下说道:“谢谢……没冻着吧?” 赵江摇摇头,也是大胆了些,“那想着你心上和身上都热乎了,哪儿冷得着我。”这不要脸的! 石慧愣了下,装作生气的样子,嗔怒地瞪了赵江一眼,但在他看来,却是有几分媚眼如丝。 “我过几天要进城一趟,你有啥要缺的东西没?”赵江问道。 赵江想着现在山里衣服样式不多,给对象买几件好看点儿的衣服。 石慧摇摇头,“没啥缺的。” 她望了望赵江露出来的脖子,有了念头:“你给买些毛线吧,选你喜欢的颜色,我给你织条围脖。” 现在这种好的毛料不算便宜,说着石慧就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想要拿给赵江。 赵江哪里愿意要对象的钱,忙摆手:“不用!你收着。” 石慧却不容拒绝,她觉着不能花赵江的钱,况且是想送礼物呢。 赵江也了解她性子,没办法就收了,想着到时候再买些其他东西给姑娘就好了。 十块钱可不少,赵江有些担心石头慧钱够不够用,但他现在也不可能给姑娘钱,石慧不会收。 其实他这个担心多余了。为啥呢? 石慧这个钱用的是他爸石关明的小金库,这还没嫁出门呢,石组长估计也没想到自家的小棉袄已经有些漏风了。 现在感情纯朴,石慧认定了赵江,那肯定是全心全意的。 这对小对象又叽里咕噜说了些家常话,真就是天南海北,想到啥说话。谈恋爱时候就是这样,总觉着有说不完的话。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门前扫出来的雪堆前慢慢探出来。 石少立看着自家姐姐红着脸,不争气的样子,撇了撇嘴,嘴里念叨着:“可不能让你欺负我姐了。” 他慢慢蹲下来,攥起一个雪团,在手里捏捏,掂量了下感觉重量不够,又添了些。 石少立太过专注的缘故,都没注意到身后罩下来的一层阴影。 “捏雪球呢?”一声问话带着愠怒,悠悠地问道。 石少立皱起眉毛,觉得来人打扰到他的大计了,回头将食指放在嘴前,“嘘!” 结果对上的自家亲妈咬着牙的怒容。 “我去!”石少立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松了雪球拔腿就想跑。 结果就跟老鹰捉小鸡一样被亲妈拎着衣领子就离了地,脖子缩进棉袄里,一双腿在下面蹦跶。 擀面杖子直接招呼在他屁股上,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石婶怒不可遏:“你说啥呢!又不去上学!我跟你说,要是这回期末你还敢考倒数,我让你下不了炕!” “老师要是找上门了,我过年都给你锁家里!” 虽说不是很重视学习,但这年头的人们对老师很尊重,要是被人班主任找上门来,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赵江这边注意到动静,跟石慧对视一眼走了过来。 赵江打了个招呼,瞧见他,石少立也被松开,但此时就红着眼睛哭哭啼啼的,不断抹眼泪了。 “赵江啊,进屋坐会儿?”石婶问道。 “不了,我过来送鱼。”赵江笑着说道。 石婶子点点头,其实也是被小子气到没心情,推着石少立就往院里走,“给我收了!” 这一声吼,石少立硬生生把眼泪和鼻涕给憋回去了。 赵江看得发笑,将手上的鱼拿给石慧,又把兜里的水果糖都塞到她手里,朝院里努努头:“待会儿给你弟吃。” “嗯。”石慧说道:“你上山注意些,要过年了就别去了。” 这话居然跟他妈王桂说得一样一样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悄悄话,赵江就告辞了,打道回屯。 石慧一直看赵江走远了,握着手里雪做的花一笑,微红的脸凑上去闻,当然是啥味道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姑娘甜汇汇又香甜的幸福。 这花不好意思让家里人看见,她藏在身后往屋里走。 …… 赵江走进屯里路过屯部时,看到梁晓民叼着烟冲他招手:“江儿!” “怎么了梁叔?”赵江问道。 梁晓民拽他进了办公室,拉开抽屉开始点钱:“你爸这回肯定有劲儿了吧?福江屯那边蒋屯长的打下豹子的奖励,你先拿家去,开乡会的时候他给我补上。” “诶。”赵江笑着接过那一叠新旧参杂的大团结,“我爸的手把,那还有说的?” 赵江指了下电话:“我打个电话?” “打!”梁晓民挥挥手。 等赵江回到家中,胡华清和向登峰已经走了。 赵江把奖励的钱拿给王桂,坐在炕边上脱鞋:“妈,明天没事儿吧?我叫了郭岳开车,咱进城买东西去。” “妈没事,要买啥都写好了。”王桂拽过挂历纸,有些兴奋,又开始增删。有了钱,家底子厚,心态确实会不一样。 赵江又补了个回笼觉,等外屋地冒起热气的时候,听着车子的声音,院子里的狗一叫,他知道他爸带着豹子回来了。 第226章 想学打围不? “王师傅,辛苦你跑一趟。”赵山掏出烟来散给司机师傅。 “没啥,老赵,你这回也成赵炮了呀。”王师傅笑呵呵地抽着烟说。 车厢里躺着被冻僵的金钱豹,屯里屯亲们都闹哄哄的聚过来,叽叽喳喳议论着。 “看着真凶啊。” “这就是那伤人的土豹子?” “赵江打的?” “不是不是,老赵打的!” “哟!” 面对乡亲们时不时一声“赵炮”的恭维,哪怕这豹子不是赵山打的,他也笑呵呵的受了,心里不可抑制地有点飘飘然。 赵山摆着手:“呵呵呵……” “爸!” 就在这时,赵江的一声喊从背后传来,赵山莫名的身子一抖动。 回头看到儿子笑呵呵的脸,不知道为啥,赵山奇怪的竟有种心虚的感受,就跟做贼被人逮住一样。 他不自然地抖抖肩膀,有些没好气地低下音量说道:“喊那么大声干嘛!” 赵江一笑,没跟亲爹计较。他们给后车厢打开,屯亲们搭手,将豹子抬进院子。又说了会儿话后,乡亲们兴致勃勃地散了。 这年头外界消息闭塞,娱乐不多,这算是平淡生活里少见的新鲜事儿。 趁着王桂还没做好饭,父子俩先扒了会儿皮。 晚饭王桂做得是鱼汤和酸菜炒野猪肉片,烫了苞米饼子。 吃过晚饭后,除了赵兰外齐上手,给豹子剥皮扒肉,然后赵江用刀慢慢地刮油皮给皮张收拾出来。 赵山怕儿子不知道豹子皮的价格,手朝下一指:“你知道这皮子值多少钱吗?” “多少?”赵江心里有个数,但也想听听爸咋说的。 赵山比出一个手势:“哼,不知道吧?六千!我听他们说岭北有人卖出去是这个价,有人收的话心里有个底。” “这么多钱!”王桂盯着金黄打底,铜钱纹点缀的皮子吃惊地喊道。 “这玩意儿少。”赵山说。 赵江没抬头,耳朵动了动。其实六千都算少了,主要还是看在哪里卖。 赵江敢打包票,在他们这山里六千收的豹子皮,进了城那人转手少说卖八千,直接赚两千块。 要是进城里,找到有实力并且喜欢的买主,价格说不定能上万。 一笔买卖,原地变为万元户身家。 但大多数人都搭不上线,所以才会存在这些进山收货的二道贩子。赵江抄鱼,就是为了跟铁河子市的一位老板打上交道。 弄完后,父子俩给豹子皮绷上,挂在库房里阴干。皮张去头去尾巴,留到第一个关节,除去身子上的抓痕和脖颈往背部有些碎,整体上是完整的。 金钱豹和熊霸打大战一场,品相当然算不了上乘。但物以稀为贵,这已经很难得了,真有人以此压大价,赵江转头就走。 但明天进城是不会带着豹子皮的,一是还没晾干,二是这笔买卖想做成没那么容易,这一趟主要还是探路打桩。 “哥,明天我要跟着一起进城。”赵兰挤过来说道。 看着自家小妹,赵江眼中不自禁浮现出疼爱,“好啊,你寻思寻思有啥想要的。哥都给你买了!” 妹妹赵兰一头黑发,眼睛又大,人还聪明懂事。如果让赵江选,真觉得屯里同龄男的,有一个算一个都配不上自家兰。 真要有一天妹妹领人上门,少不了赵江的一顿友好敲打,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就希望自家妹妹别是后世那种恋爱脑啊。 “哥,你最好了!”赵兰笑嘻嘻的,又摇摇头,“我就想进城看看,没特别想要啥。” 听到赵兰说的“哥,你最好了!”,盘腿坐在炕上的赵山嘴巴一撅,声音沉厚小不开心地说道:“你哥好,你爸对你不好呀?不心疼你呀?” 赵兰跪挪到赵山旁边,把着他胳膊,笑嘻嘻地说道:“爸也好!” “哼!”赵山很是受用,不自觉有些得意地瞧了儿子一眼。 “爸,我想买个手套。”赵兰说道,一双大眼瞧住赵山。 赵山一愣,寻思刚才你哥问时候你才说没啥想要的呀。 “我同桌他爸给买了个那种能露指头的手套,写字方便。”赵兰摇摇亲爹的胳膊,“爸,我也想你给我买。” 王桂乐得,眼睛弯弯盯着赵山:“呵呵呵,你不心疼女儿吗?赶紧的,掏钱!” 赵兰双手并在一起,往外一翻,“谢谢爸!” 赵山没想到几句话把自个儿搭进去了,自家丫头这机灵劲儿。 但面对女儿的请求,他瞪了眼笑看着的赵江,咬咬 牙,手往裤兜里一揣,拿出十块钱来,“爸还能不给你买吗?” 林场打下豹子的奖励早就拿给王桂了,明儿她上门给王竹和向家的份儿。赵山这掏的还是本就元气大伤的私房钱。 “那你明天搁家里?”王桂问道,“中午你就拿剩的熥熥对付口,晚上等我回来做。” “嗯。”赵山应道,将头低下。 又说了会儿话,感到乏了,一家子收拾睡下,一夜无话。 兴许是昨天下午睡多了的缘故,赵江三点多就醒了,在炕上隔着袋子把玩了会儿邱爷给的虎骨,就起床去洗漱了。 王桂已经在做早饭了,妹妹赵兰平时难得睡懒觉,就多睡会儿。 赵江捣拾完自个儿后,又去跟自家狗帮玩玩培养感情,主打一个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 还睡在库房里的进财喝得是羊奶,身子骨明显比进门时壮实不少。小花趁门开了,进来想跟进财玩,没用力地咬住它耳朵,急的进财奶声奶气地叫打转。 “呵呵。”赵江笑着给它们分开,轻轻在小花脑袋上拍了下,“别欺负弟弟!” 他转头又顺着进财脊背上柔软的毛,轻声对它说道:“好好吃饭长大,大了让你吃肉,争取早日干趴小花报仇!” 这时眼神有些幽怨的小花突然转身朝着外面,汪汪和着院里其他狗叫起来。 赵江把库房门半掩上走出去,是郭岳开着车来了。他在路上碰见了向登峰,顺带捎带上了。 “这段时间没上山吧?”赵江笑着跟郭岳打招呼。 郭岳身子一抖,摇摇头,“没有,我哪里还敢啊。” “赵哥,向哥,你俩一上门,我被揍得老惨了。我爷都不来拦下我爸。”郭岳一边后怕地说着一边揉屁股,瞧见他模样的赵江和向登峰相视一笑。 “小郭啊,你哥他们之前上山也挨了一顿揍!”王桂听到了,在外屋地大声说道。 “哦?”见郭岳一副“细说”的模样,赵江赶紧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说道:“你好好的过完年,我带你上山打熊霸去。” 向登峰眼睛一亮,“是我想的那头吗?” “嗯。”赵江对上郭岳期待的目光,“上千斤的熊霸。” “江哥,这可是你说的!”郭岳忙应道,又说:“我赵叔打下来的豹子呢,快让我瞅瞅。” “爸,你亲自来讲讲?”赵江喊道。 赵山大清早的呛口烟,一瞪眼,甩手进了东屋:“你滚一边去!” “哈哈,没事儿,我爸最近上火。”赵江笑道,拍拍郭岳的肩膀,“走,我带你去看,已经绷上皮了。” 等他欣赏完,王桂喊吃饭,向登峰和郭岳已经吃过了,但也喝了一碗热乎的苞米大碴子粥。 赵江去了西屋,这回要卖的东西可是不少。厚厚一摞摞皮张放在下面垫底,熊胆都用白布口袋装好和收缴来的两棵枪搁上面,都装进一口大口袋。 要不知道的人,绝对以为这么大的麻袋里装的是玉米碴子或者米呢。不过甭管现在装的啥,回来就是麻袋装钱了。 还跟上回一样,赵江和向登峰都用布裹着枪揣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郭岳开车,王桂和赵兰一起挤副驾驶,赵江和向登峰则带着山货坐在敞篷车厢里。 “我们晚上要回来得迟,你饿了就上谁家吃口去。”王桂对赵山说。 赵山站在院门口,摆摆手说道:“去吧,甭担心我了。”他一直目送车子驶离在道路尽头,才转身回了屋子。 要放以前,赵山巴不得这种没人管着自个儿一身轻,此时却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他逗弄了会儿院里的狗,转身回在炕上坐着,翻起赵兰的课本,看着没啥意思又搁炕桌上了。 然后他捡起格子的作文本来看,想看看赵兰平时写得啥,“哟,这篇还得了优呢。” 赵山看到老师红墨水写成的大大“优”评价,笑着正了正身子,想仔细欣赏下争气小棉袄的大作,结果看到作文题目嘴角就僵了。 “《我的杀虎英雄哥哥》……”赵山念出声,眉眼一耷拉,顿时没了细看的兴趣,粗略地扫了一眼就合上本子,好巧不巧又瞅见挂墙上赵江的鲜艳奖状。 他嘴角扯了扯,拽出一根烟有些烦躁地抽起来,“要是能写个《我的屠豹英雄爸爸》就好了……” 可惜豹子也不是他打的,赵山感觉中午可能都吃不进饭了。 没让他陷入这种浅浅悲伤的氛围太久,院里的狗就叫起来。 向志明拎着东西就推开门进来,“大哥,我捡了干豆腐,咱中午喝两口?” 东北就好这口, 单这一口菜叨着就够下酒了。 “嗯。”关系很好,赵山也就没下炕,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水搁外屋地呢,你要喝茶自己泡。”赵山说。 “好。”向志明将干豆腐放在炕桌上,去了外屋地,轻车熟路地从第二层柜子上取了茶叶,加热水倒进去,自己招待自己。 向志明端着两杯大茶缸子回了屋,在炕上坐下,跟赵山闲聊。 但不管说啥,就是说到赵山或许能再往上走走,赵山兴致也不是很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多年的兄弟,向志明也能看出大哥的心情不太好。 他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大哥,要不咱上山溜溜去?” 嫂子不在家,家里也没小孩需要照看,再合适不过了。 结果大出向志明意料。 赵山听到兄弟的提议,眼睛先是一亮,停顿几秒又暗淡下来。他把烟一按,摇摇头,“算了,身子有些乏。” 完赵山又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向志明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频频看向赵山,这还是他大哥吗? 这可比生气或者不高兴啥的看上去问题还大啊! 向志明有些小心地聊天,试探大哥到底哪儿不得劲,却始终没揣测到。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正当向志明想提议去小卖部转转,看看小牌时,院里的狗又叫了。 赵山和向志明对视一眼,就下炕走出去,看到一位爷们儿不请自来,正挥着斧子劈柴。或许是觉得热,他给帽子摘了,脑袋徐徐冒着热气。 面对向志明疑惑的眼神,赵山摆摆手让他不用上前,大概知道这是谁,应该就是媳妇提过的汪律。 他没说话,赵山也是穷过来的,也好强,知道汪律此时的心态。 等他完整劈完一块不成材的木料,赵山上前递烟招呼道:“爷们儿,进屋喝口水,来。” 汪律刚想说自己砍完就走,不劳烦了,结果赵山不等他答应就和向志明返身回了屋。 汪律不能落赵山面子,便跟着进去。进了屋他也不上炕,就坐在炕沿边上,大半个屁股都悬了空,想着喝口水就继续干活,干完就走。 “爷们儿,吃过没?中午和我们一起喝一口。”赵山说道。 汪律摇摇头,“不了,赵叔,家里还有事儿呢。” 他为啥认识赵山,是赵家有几次分肉的时候,汪律帮着把山牲口抬进院里扒肉瞧见过,但他每次干完转头就走了,也不拿肉。 那么多人,王桂忙着干活分肉也顾不上,专门给他留的好出油的肉,结果转头汪律就不见了。 赵山没接他的话,问道:“听赵江说,你也打围?” 汪律忙摆摆手,“我哪儿会啊。要不是赵江出手,上回我好悬落山里了。也就会下套子,运气好能抓几只沙半。” 瞧见他的眼睛,赵山顿了顿,“想学打围?” 一个熊胆多值钱啊,汪律上回是被黑瞎子追怕了,但是更穷怕了。 汪律一仰头,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犹豫不到一秒便坚定地说道:“想!” 第227章 王财主包圆了 听到汪律坚定的回答,赵山轻轻点点头,却没有说啥。 接着赵山就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不再提打围相关的事情。汪律虽然不清楚啥意思,也是没主动再问。 等他准备告辞的时候,赵山才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说你会下套,那就先捉一只沙半吧。” 汪律知道这是在考验自己,忙点头答应。屯里那些打围的人根本不会教人,为了不错过这难得学本事机会,汪律马不停蹄地走了。 向志明好奇地问道:“大哥,你想收他为徒啊?” “嗯。”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赵山是有这个意思的。 他弹了弹烟灰,“先磨磨他性子,不急。”数九寒冬的,若汪律真能捉来沙半,说明他有一定的寻踪能力。 就算是瞎碰上,那也是运气好。 也不知道为啥,赵山感觉心情好点了,他笑着对向志明说道:“咱中午少喝点儿。” “大哥,你有事儿啊?”向志明问道。 “咱不上山嘛!打几枪去!”赵山说道。 赵家家里来客,正经招待了几天,肉消耗得差不多了。赵山想着也去打些新的来,省的媳妇老提他只能打下炮卵子肉来,又腥又柴。 “好啊!”向志明一乐,他手也痒痒,胳膊肘朝赵山身上一碰,“有段时间没瞧我大哥打枪了,瞅瞅咱屠豹炮手的真功夫!” 向志明是想捧捧自家大哥的,谁知话说出来,赵山面色却讪讪的。 赵山瞧了眼向志明,几欲开口,还是忍住了。他倒不是怕好兄弟把事情说出去,主要“豹子其实是赵江打的”这句话,赵山实在是说不出口,太跌份儿了。 他只能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想起儿子赵江笑嘻嘻的面容。 这臭小子不能是最开始就想到会这样了吧?赵山想着,心里“噌”得憋火,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憋一肚子的坏水! 唉,还是赵江没上山前好,哪能在他老子面前吆五喝六的。赵山靠在墙上,有些感伤地回忆起曾经在家中威严的地位,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成了颇为谐星的存在。 …… 赵江感觉耳朵直发热发烫,用手摸了摸耳垂,打了个喷嚏。 见向登峰笑着想说话,赵江直接先开口堵住了:“有位姓吴的姑娘想你呢!” 向登峰寻思你抢的是我的词儿呢,但转头又想着摸了摸耳朵,有些郁闷了。 是不是姑娘真没想他啊,不然他耳朵咋不烫不痒呢? 年轻小伙儿,思春。 有郭岳开车,不用转两趟快得多,差不多一个多点就开到了铁河子市,直接来到了供销社前。 看着支楞起的招牌,赵江拍拍拎着的满满当当麻布口袋,对王桂说道:“妈,兰儿,你们去看看有啥想要的,逛逛。我去把山货卖了,再来找你们。” 供销社的门面大致分为左右两边,临近年关,左边是收山货的,今天卖东西的人相较以往不算太多,赵江他们算卖得晚的了。 与之相反的是右边的一排排窗几明亮的大玻璃柜台,里面一排排货件码在一堆儿,王桂一眼望过去眼花缭乱。 现在过年才有年味呢,不像后世,甚至觉得过年有些冷冷清清的。 都是趁着周末休息来的,外面人群涌动,伸手递钱的,喊着拿东西的,人声鼎沸,热闹极了,全是想着置办些年货的。 “都别挤!说你了别挤!就你,排好队,不然不卖你了!”售货员没好气地喊着,不算冷漠但脾气听着却是不好。 柜台里的员工忙忙碌碌穿梭着,拿货包油纸,面上倒不出啥欣喜。供销社可是好单位,带点傲气,他们吃公家饭拿死工资的,卖得再多也没提成。 “行。”王桂应了儿子,和赵兰挽着胳膊,新奇加开心地看向供销社里面,注意力压根没在赵江这块了。 赵江笑笑,见状就和向登峰往卖山货那边去了。 赵兰没来过城里,最多就是逛过大集市,感觉眼前五颜六色,此时有些胆怯,紧紧挽住王桂的胳膊:“妈,咱买啥呀?” 有位围着紫色丝巾的妇女瞅着这对母女,王桂和赵兰身上的打扮风格和反应,一看就是山里来的乡巴佬。 她挽了下头发,不像他们城里吃公粮的,这种场面见得还是多些。自许城里人的妇女生出一种优越感,瞥了王桂和赵兰一眼,微微昂首,抬步就往里走。 王桂有些兴奋,拍了拍赵兰的胳膊拽着向前,说道,都忘了自己写好的挂历纸,:“走,咱看看去!都卖些啥玩意儿。” 她的步伐六亲不认,竟走出一种要把全场包圆了的气势。 兜里有钱,心中不慌。 都说穷家富路,王桂可是揣了足足一千块钱儿在身上,心里硬气极了。这里有啥东西她买不起啊?就算兜里钱花完了,不还有儿子吗? 王财主这趟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消费、买单! 但王桂也不清楚具体每个柜台是卖啥的,她眼睛一转,就瞅到了在她们前边挂紫丝巾的女的。 “走,咱跟着她看看!”王桂和赵兰就跟着她往前去。 现在随着经济慢慢全面开花,除去一些大件外,很多商品都不需要票,有钱就能购买了。 紫丝巾先挤着,来到一处队伍排上。王桂也不管是卖啥的,反正先跟上就对了。 等排到了前边,王桂朝柜台里一看,这个窗口卖的应该是衣物。不过花样多,皮夹克、毛袜子、长筒靴、的确良、棉裤之类的,啥都有。 而且样式跟山里比起来,确实是时髦好看多了。王桂想着这回是排对了,过年不正要买一身新衣裳吗? “这得挺贵吧?”小姑娘怯场,小声地说道。 王桂犹豫了下,寻思能有多贵呢? “要啥?”售货员抬了下眼,转着手里的笔对紫丝巾说道。 听到身后两人说话,紫丝巾嘴角一扬,想着这里东西是好,但价格可不算便宜哦。 她抬手指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问道:“这件多少钱啊?” “七十八块三。”售货员随口应了一声,都没捡来给她看。 紫丝巾一听,表情微微一愣:“这么贵呢?”她这趟出来身上带了三百,在供销社买些过年的吃食也是够够的了。 一件皮夹克七十八块三,都快顶上她俩月的工资了! “你给我看看呢?”紫丝巾说道。 售货员随手捡过来,这皮夹克瞅着坠手,上边有个外翻的毛领子,样式时髦。别的不说,穿出去绝对是城里的弄潮儿,都要被别人多看几眼那种。 她拎着领子,给里面翻开,露出毛茸茸的毛来:“这是正经的獭皮,里面用料都扎实。喏,你摸摸。” 紫丝巾手触上去,确实又软又暖和,知道穿身上肯定保暖。现在好东西卖得起价,但绝对都是真材实料,不带弄虚作假的,扎扎实实的好东西。 但她还是舍不得,买这么好的衣服干啥,收回手说道:“家里有件了,这色儿瞅着不太喜欢。” 现在的皮夹克除了黑,还能有啥色儿啊?售货员听了也没说啥,只是又将这件充当样品的皮夹克放到一旁。 这种价格的本来一月也开不了几次张,大多数人来这还是买点毛袜子、扯点儿布料回去自己做衣服啥的。 最后紫丝巾挑挑选选,买了一条棉裤和几双毛袜子。 售货员把东西递给她后,说道:“下一位。” 没等紫丝巾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王桂说道:“那皮夹克给我看看。” 她能买那皮夹克?紫丝巾觉得不会,但还是停住脚步,转身想着瞅瞅。 虽然大多数是人光看看不买,但这个售货员服务态度算好的了,还是拿来伸出去点儿,让王桂摸摸,嘴上又介绍道:“獭皮,里面都是毛,穿出去顶冻。” “嗯,挺好的。”王桂说道,又问赵兰:“你摸摸。” 赵兰也摸了摸,点点头:“挺舒服。” 看她俩收了手,售货员就准备将皮夹克放回去,没想着她们能买,毕竟连价都没问。而且瞅这两人的样子,应该是趁着要过年进城,山里的人手上估计不太有余裕。 “有啥大小的?给我来一件吧。”王桂平常语气说道。 售货员一愣,想着她是不是不知道价格,提醒了一声:“这件卖七十八块三,咱这儿不能讲价的。” “嗯,我知道。”王桂微微朝后一回头,对着瞪眼呆在原地的紫丝巾的方向,“刚才我听见价了。你后面不是有新的吗,我买一件。” 她笑着对赵兰说:“你哥大了,年后要进林场工作,得打扮收拾得像样些。” “嗯,我哥穿这件指定好看。”赵兰笑道,一想到自家大哥要去上班的正经样儿,不知为啥她就有些好笑。 紫丝巾有些不相信似的,朝柜台方向走了几步。 见售货员没动,王桂反应过来是要拿钱,就拽出钱来。一千块钱她可没放在一起,分成了几叠,大面额的收在内侧,小面额和分币就揣在外边。 王桂查好钱,加上硬币不多不少正好七十八块三,给售货员拿了过去。这钱花的面不改色的,跟喝水一样。 王桂笑着小声地说话:“兰啊,妈还当这里面有多贵呢,都说城里东西不便宜 。跟质量比起来也还好,屯里没这种样式。” 有冲在前边消费的亲妈,也听到旁边买卖大概多少钱,赵兰心中也去了怯,供销社面对的是老百姓,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吓人。 加上赵江有时怕小姑娘有啥想买的,会拿些钱给她,在屯里又没啥花钱地方,她也攒了些零花。 王桂和赵兰身旁离得近的几人,也看了眼这对母女。 “确定要了?那我给你拿新的。”售货员查好钱也不废话,拉开抽屉往里一码又关上,就返身拽过一个纸箱子,把封条儿给裁开,拿出一件新崭崭的皮夹克捧着用袋子装好,递给王桂。 皮夹克刚拿出来,还带着点味儿。 售货员以为这就完了,想喊下一位上前,又听到王桂说道:“麻烦再给我看看那件红色的针织衫,还有那几块料。” “看看这件衣服喜欢不?”王桂问道赵兰,“这样式可真多。” “会不会太花了?”赵兰问道,手却来回在针织衫上摸。 “怕啥?我姑娘多好看啊,就该大大方方的!”王桂瞪眼说道。 售货员不禁多看了眼王桂,这妇女看上去穿着没啥特别的,但是挥手顿足间颇有种豪气。 这才哪儿到哪儿,王桂还没放开呢,顶多算热热场子。 售货员二话不说,就把王桂指的东西一一拿到前边来介绍。 后边的紫丝巾盯着王桂的背影,紧了紧嘴,也算安慰自己,寻思人家应该是攒了钱,进城来有些兴奋。她想着转身又去了其他队伍排着。 这边王桂给赵兰挑定这件大红针织衫,又买了条棉裤,几双毛袜子,扯了三种不同颜色的好布料,按照赵江讲的,选了灰色和褐色两种的毛线团儿。 把钱一交,东西拿在手里,赵兰有些开心,感觉到购物的快乐,“妈,咱接下来买啥?” 王桂眼睛一瞥,又瞅到那人群中分外扎眼的紫丝巾,拉着赵兰就走:“咱还跟着她,她买啥就咱就买啥!” 不得不说,这人选的第一个柜台,王桂很满意! 于是乎,一前一后,紫丝巾和王桂母女又排到一个队伍里去了。 这个柜台卖的是些吃食,江米条、酥饼、炉果之类的。 紫丝巾看了看,抬手对里面员工问道:“小淘气怎么卖的?” “九毛钱一斤,要多少?”员工问道。 小淘气是一个个有糖纸包着的,屯里卖的糖球两毛都用不着,一毛五就能来一斤,价格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 “给我拿两斤吧。”紫丝巾显然是知道这个价格的,掏出钱来递过去。 售货员动作无比利索,他算是柜里最忙的一波员工了,这几个柜台人来人往最多。 他干脆利落舀上一把小淘气,称好后用油纸一包,系好绳子递出来。 紫丝巾接好往外走,结果又看到王桂他们了,想了想,对王桂他们也有些好奇,就瞅着想听听王桂买啥。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王桂手往外一挥,声音无比豪爽:“给我称上二十斤小淘气!” 第228章 王桂略微发力,有人想宰赵江 “要多少?多少?”售货员下意识有些大声地喊道,忍不住还重复了一遍:“二十斤?” 哪怕是城里人,九毛钱一斤的小淘气也不算便宜了。大多数家里也就过年舍得买上一两斤给孩子解解馋,四五斤都算多的了。 她这一嗓子,引来周围人投以注目礼,喧闹的场子都静了些。 面对注视,王桂丝毫不怯场,大手一挥:“二十斤!就别散称了,你那儿不有没开封的箱吗,直接给我拿那得了。” 封好的小淘气箱有五斤,二十斤就是四大箱。 “大姐,九毛一斤拢共就是十八块呢,确定要么?”售货员弯腰做出要抬箱子的动作,有些不确定。 没人这样买过呀,就是单位采买,也不会买小淘气,大多是选择一些更实惠的东西。 “嗯,拿了。”王桂还有些奇怪干嘛问她两遍,点点头没有犹豫,麻利地点出两张大团结放到柜台里,想了想又说道:“两块也别找了,称成散的吧。” 售货员收好钱不再言语,瞅着王桂她们拿着买衣服的袋子,知道这是碰见真大户了。 她转身喊人把小淘气的箱子搬出去,又称好了散的用油纸来包。 “这是来进货的吧?” “买这么多糖?” 周围人小声地议论着,目光在母女俩身上扫视,小姑娘赵兰有些不好意思,脸蛋发红,拽拽王桂的胳膊:“妈,咱买这么多糖干啥呀?” 付过钱就是自家东西了,王桂跟当自个儿家一样自在,捡了两颗散的小淘气来,剥开包装送到赵兰嘴里,“喏,吃一颗,咱也尝尝这城里的糖有啥不一样的。” 然后自己又吃了一颗,嚼着说道:“这不要过年了,买点备在家里,就是个吃。你哥结婚的时候也能用,不怕吃不完,我还怕不够呢!” 按照王桂的设想,赵江结婚得摆上大好几桌,院里坐不下那么多人,说不定还得分成两天来。 糖果准备三十多斤都不算多,到时候每桌上放这,城里卖的小淘气可不比屯里的糖球气派多了! 另外过年的话,也是要招待亲朋好友上门吃饭,老弟王竹和小妹王月家里俩小的,也正是喜欢吃糖年纪,让他们欢喜欢喜。 赵兰动着舌头,感受方方正正的小淘气滚动,外面的一层糯米纸很快就化开了,甜汇汇儿的,还有奶香。 吃着小淘气,赵兰眼睛一亮,“妈,这还真挺甜的,比屯里屈叔卖得好吃。” 糖纸是橙黄色的,画有一个戴着眼镜耳朵上别铅笔的咧嘴笑小男孩形象,下边写着“小淘气”三个字,生动又可爱,区分于屯里那些没有包装的吃食,精致太多了。 所以赵兰手里拿着糖纸,都不舍得丢掉。 王桂感受着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笑道:“贵有贵的道理呗。” 这时郭岳在车上待着无聊,走进供销社想瞅瞅,就见王桂冲他招手。 “大娘。”郭岳走过去说道。 “岳啊,你先给这些箱子抬到车上去。”王桂说道,又拿了些散的给他,“自己吃啊。” 消费刚开了个头,王桂兴奋劲上来了,等不及想看看还有啥东西能买。 这到现在,一百都还没花到呢。 “好的。”郭岳点点头,开始搬着堆在墙边的小淘气。 候在一旁的紫丝巾听到王桂他们说话,不禁咋舌:条件这么好呢?还有车子? 她顺着门口看过去,见到那辆解放卡车,想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紫丝巾摇摇头,寻思应该是王桂应该是小卖部来进货的吧,瞅着穿着,确实是土豹子啊。 不然谁家好人能吃完这么多糖啊?小孩儿的牙都得烂完。 她赶紧几步走开,去了目标的下一个柜台。 结果那边的王桂一转头,又牵着赵兰跟上她的脚步,还排在一个队伍里! 眼角余光注意到王桂的脚步,紫丝巾紧了紧嘴,等排到最前边的时候,售货员问道:“要些啥?” 这个柜台里卖的是带气儿的汽水。 屯里小卖部没卖这玩意,就是在林场,也就招待领导们会备些,好多人都不知道这是个啥。 汽水有黄色的橘子味儿的,还有健力宝,分成易拉罐和玻璃瓶的两种。 紫丝巾指了指易拉罐的健力宝,问道:“这多少钱?” “易拉罐的一块五一个。”售货员答道。 “有点儿贵啊……”紫丝巾小声地说,这都快跟肉一个价了,就能买来一个罐头。 瞧见她犹豫的样子,售货员接着说道:“玻璃瓶的便宜点,两毛。” 这便 宜的多了。 “那瓶子能退吧?”紫丝巾问道。 “能。”售货员说道:“你喝完了把瓶子拿过来,一个退你五分钱。要多少瓶?” 现在玻璃瓶汽水都是循环使用的,喝完了要回收,消毒之后重新灌装售卖。 就在紫丝巾打算说要玻璃瓶的汽水时,她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头看见王桂和赵兰正新奇地盯着柜台里码放的汽水。 “给我拿……”紫丝巾话语一顿,“给我拿易拉罐的,拿,拿十罐!” 售货员原本都要俯身去拿玻璃瓶汽水了,闻言奇怪地看了眼紫丝巾,收了她钱后起身按照拿了十个易拉罐过来。 一个一块五,十瓶就是十五块,去了紫丝巾半拉月的工资。她心中隐隐滴血心疼,面上却看不出来,拿三角兜装上易拉罐的汽水,从队伍头往外走。 紫丝巾路过王桂的时候她还瞧了一眼,呼出一口浊气,但王桂正和赵兰说话呢,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妈,我听同学说过这个。”赵兰有些兴奋,“说打开滋啦滋啦的,喝了会不停打嗝。” “是吗?”王桂也没见过这种玩意儿啊,“啥味道啊?” 赵兰摇摇头,“好像是甜丝丝儿的。” 王桂不当回事儿,“就小甜水呗!” 等轮到她的时候,售货员还是报了价格。 “给我拿易拉罐的小甜水。”王桂说道,她没记住汽水这新词儿。 “要几瓶。”售后员问,想着还说小甜水呢。 现在散的还剩下十个,她也没想着去开新的纸箱子。 “几瓶够啥呀。”王桂正想着呢,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售货员皱了下眉头,想这人口气挺大呢,本来工作忙得就挺烦,有些没好气地回道:“那你要几箱子啊?” 她等着这人被呛到,结果王桂还正儿八经地问:“一箱有多少?” 售货员眼睛往上一翻,“二十个。” 王桂没瞧见她的神色,掰着手指头算数,说道:“同志,给我拿四箱,不,五箱吧!” 在后面听动静的紫丝巾步子一歪,三角兜里装的汽水罐子叮当撞到一起,没忍住大声地说道:“五箱?!啥条件啊?” 王桂听到了,回头看了她一下,笑着说:“呵呵,儿子要结婚了,备着喝呗。” 售货员没想到王桂真接了,张着嘴,有些狐疑地问道:“你要五箱?这易拉罐跟玻璃瓶的不一样,不能拿回来退钱的啊。” 一箱二十个易拉罐,一个一块五,一箱就是三十,五箱就是一百五呐! “嗯呐!”王桂点点头,有些担心地问道:“咋了,是不是货不够啊?”她瞅见售货员后边放着的只有两箱,不够数啊。 她往出掏钱的动作都停住了。 这是遇到真买主了,售货员瞥见王桂手里一叠叠的大团结,虽说没有提成,但态度还是热情了不少。有这种手笔的人家,在铁河子市都难碰见。 这种出手的阵仗,虽然王桂动作和声音都不大,但举手投足间却有莫大重量一般。 其他买年货的人瞧见了,周边人不少扎着眼表情不太自然,响起间断的咽口水声音,纷纷猜测其貌不扬的王桂家里是干什么的,这么有钱。 过去的地主家,买东西怕就是这种样子吧? 在金钱面前,人总是会有些低头和谄媚的。 “有的。”售货员忙说道,“我叫人给你库房取去。”她回头冲一男子喊:“小张啊,抬五箱易拉罐的汽水出来。”然后回头冲王桂一笑。 王桂见有货,放心了,又和赵兰说着话,还有啥要买。她瞧见旁边有卖雪花膏、洗牙粉、洗头膏、头油啥的,也想试试。现在山里洗头,大多用的还是肥皂,没那么讲究。 “妈,待会儿我想去新华书店,买点文具和书。”赵兰欢心雀跃地说道。 “买!”王桂乐呵地应着,“选好的买,经用。妈和爸还等着你给咱长脸呢。” 等一位男员工帮忙把易拉罐汽水抬出来,王桂让赵兰去叫郭岳抬到车里。从队伍出来后,她就瞧见之前一直跟着的紫丝巾站在那儿看她。 因为有她带路的缘故,王桂还笑着点点头。 紫丝巾咽了下口水,开口搭话:“大妹子,买年货呢?” “嗯,这城里挺热闹。”王桂说着。 “从哪儿来的呀?看你们样子,还开了车?”紫丝巾问道。 “嗯,我家在西岭林场边上,平时也不咋出来。”王桂回答,“你就在市里?” “对,我就住这条街尾。我搁胶厂上班。”她回道。 紫丝巾想幸好你平时不咋出来,不然这东西都得被你买涨价,心想这女的丈夫肯定有本事,搞不好是位领导。 “听你说你家儿子快结婚了?现在工作不好安排呢,我家小子二十好几了,还闲在家里呢。还说不想上班,要去做生意。”紫丝巾叹了口气,“你说这出去摆摊啥的,多不稳定啊,让人看见也不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嗑唠的,王桂可就不困了啊。赵江是还没上班呢,但这兜里的钱,全是儿子挣的! 说到赵江的婚事王桂也开心,她点点头:“工作是不好安排。不过咱当父母的,也不用太操心。” 王桂笑道,微微抬起头,赵江可是她老娘的骄傲:“现在跟咱过去不一样了,孩子有啥想法,就让他们去闯闯吧。” …… 时间往前推些,就在王桂大肆采买时,赵江和紧紧抱着麻袋子的向登峰排到卖山货的队伍中 已经是腊月尾巴了,赶山人把积攒一年的山货卖了换钱过个好年,所以此时排队的人不算多,赵江他们前边只排了两人。 收货的员工只有一位,没瞧见上回卖老虎崽子皮时那位戴眼镜的。 赵江看了下,前面两人卖的都是皮张,数量也不算多。 等前面一位查好钱走后,坐在长排桌子后的员工抬抬头,问道:“卖啥?” 这位员工岁数不大,看样子还没到三十,嘴唇上边没剔干净,还有些青胡碴子。 赵江抬了下手,经历过上回的场面向登峰也淡定了些,按照赵江的吩咐打开麻袋,先把除了老虎崽子和紫貂皮的一摞摞皮张摆在桌上,色彩斑斓的。 年轻员工眼皮轻轻一抬,看着向登峰手上的动作,这皮张的数量可真够多的。 他见赵江和向登峰两人岁数不大,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觉得两人应该是帮家里大人来卖货的。 等向登峰拿完了,员工开始慢慢数起来:“灰狗子皮二十三张,黄皮十三张,水狗皮……” 他一眼瞧出赵江应该是这俩兄弟中的话事人,便抽出一张说道:“这张灰狗子身上有损,也不是冬毛,能给到二十五……” 员工是怕赵江不清楚,打算一张一张把价讲明白。 没等他说完,赵江就摆了摆手:“不用挨个说,你报个总价。” 每个皮张的情况赵江心里都门清,对总数也有概念。 关键是扎堆儿的熊胆、大皮和老虎崽子皮,那才是要好好说卖价的,面前这堆只是开胃菜,顶多当个零头,赵江不想浪费时间和口舌在这上边。 员工轻轻扬起嘴角,在他看来,却是赵江不太沉得住气的表现,这就给了他压价的空间。 虽然没有提成和业绩说法,但能用低廉的价格收到好货为供销社创造营收,在领导面前有面儿啊。他年轻,正是想要表现的时候。 不过这些眼前这些皮张价格比较透明,想要压价也没多少。 他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拨弄了几下,便抬头对赵江说道:“总共给你一千二百怎么样?” 他还解释了下:“红狗子皮价高不了,我还是按最高给的。” 这和赵江心里的价位没差多少,但他没有说话,又摆了摆手。 在员工奇怪的目光中,向登峰将那张紫貂大皮摆了上来。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冬皮,员工眼睛一亮,瞬间知道这是好货,赶忙把手背往上一触。 然后他又将皮毛拿起来,睁开眼,捏起白色的针毛刺过去,一点儿痛都没感觉到。 员工拉开抽屉,呼啦一声扯出软尺,从不同的方向丈量这张大皮。过了片刻后,他默默算了个数,便对赵江说道:“这张我能给到你九百。” 他这价就压得有点狠了。这张大皮是一年中质量最好的冬天拍的,还是公的,毛光顺滑的,绝对的上品。就是普通的紫貂皮,价格往往也是一千打底。 员工压抑住自个儿的砰砰的心情,尽量面上没有表情,等着赵江说话。 向登峰听赵江说过这些皮张的价格,听到员工的报价微微蹙眉,但大哥没有说话,他就没有吭声。 但赵江还是没有任何表态,又抬手动了下手指。 还有东西?员工有些激动了,拉了下屁股下的凳子坐正,等着向登峰拿出来。 等向登峰把那脊背上一抹暗红的猞猁皮拿出来,员工淡定不了了,刷地站起身子,两手接过皮张,给卷开。 他眼睛凑到上边,细细地一寸一寸看过,手指忍不住有些轻轻地颤抖。 这头老虎崽子赵江一枪爆头,把头截了后没有丝毫的破损,浑然一体,无论从毛密,完整度还 是触感上都是最高一档的佳品,他们供销社少说三年没收到过这种货了。 这种东西,哪怕不卖到他们供销社,也是不愁销路的。 老虎崽子为了过冬,一身的皮毛可比赵江秋天打下的那头密了不少,滚出来都是毛茸茸的。 现在创汇需要,山货的价格都在往上走,前边赵江那张略有破损的秋皮都卖了三千三。 员工一阵忙活后,轻轻抬手,咽了下口水,看住年岁不大的赵江。 这便宜占定了。 他先没报价,反而是拉开了抽屉,将用绳子捆好的一叠叠大团结摆在桌上,一摞,又一摞……直到给半张窄面的桌子都占满了员工才停下。 这个视觉冲击,可谓是相当大了。 “这么多钱!” “这是卖啥呢?” “哎哟,好东西啊。这都是买皮张的钱?” “还等啥呢?” 周围零星的人瞧见了聚过来议论着,都被桌上成堆儿的钱给震住了,频频停留在上边,喉结不自觉耸动中充满羡慕地看着赵江和登峰两人。 等赵江和向登峰目光在钱堆儿上面停顿,周遭氛围发酵了几秒后,员工轻轻一笑,用和蔼的语气说道:“这张猞猁皮质量挺好的。” “但是吧……”他有些可惜地摇摇头,“今年猞猁皮收得挺多,要放之前的话我能给你三千往上。” “现在……我只能给到二千六。”员工为难地紧着嘴唇。 然后他表情像为两人着想似的,“其实两千往上,我们就要给领导打报告申请了。但你们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容易,要过年了,我也不想你们吃太大亏不是?” 赵江嘴角轻轻上扬,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我看我岁数也比你们大些。我姓马,你们得叫我哥,不能让你们难做。” 马付顿了顿,右手握成拳头,轻轻在摊开的左手掌上一砸:“今儿我自己做主了!也不扯啥加几十一百的。” 他竖起两根手指头放在脸前,“我给你们加一口,两百!两千八,这是我能给到最高的数了!” 然后他身子探过长条桌儿,用手掩在嘴边,用只有赵江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给你这个价可不兴往外说!” 他手指头往二楼戳了戳,“让我经理知道就不好了。今儿幸好是我上班,要是我领导,他不会给你这么好的价钱。” 他用一种你懂我懂的表情,冲赵江抬了下眉毛。 马付回身,两手按在钱堆儿上,朝着赵江方向一推:“爷们儿,啥也不说了。你说句好,我马上点钱,这些你都揣兜里去!” 他拍拍散发着新钱香气的大团结,笑着说道:“这估计还不够呢,我还得给你点。” 马付又用有些严肃和紧张的语气说道:“爷们儿,得快点做决定。” 他抬头看了眼二楼,意思是得在领导察觉到前赶紧完成买卖,相信赵江能够懂。 此时被数量巨多的钱吸引的人更多了,马付的话一出口,周边更是炸了锅,各种羡慕、酸、感叹的议论声响起。 “这爷们儿还犹豫啥呢?” “是啊,这人真厚道。” “同志,你平时周几上班啊?下回我卖货也挑你在的时候来。” 不得不说,马付这一番表演,说辞是有理有据,谁也无法第一时间查证今年是不是收了挺多的猞猁皮。 他先给一棒子,再给一口甜枣,跟赵江他们站同一战线似的着想,还加以成堆大团结的诱惑。 在马付看来,赵江和向登峰两人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年轻。 别说没经验的了,就是跑山多年的打围人,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在面对可能被马付领导发现少钱的紧迫感下,估计都会忙不迭地答应,只想赶紧揣钱走人。 吃了大亏,就这还得对他感恩戴德的,连声道谢呢。 但人群中,也有别着侵刀常年打围的爷们儿。有那么两三个吧,听到马付的话皱起眉毛,也有的抬起嘴角,跟等着看笑话似的,幸灾乐祸盯着赵江和向登峰。 但他们都没有在别人做买卖的时候开口。对方是供销社的员工,他们以后卖山货还得来这儿呢,跟赵江两人又是素未谋面,犯不上为了他们得罪人。 马付显然不是头回这样干了,轻车熟路的。 在他心里,这笔买卖已经成了,不怕赵江他们不答应。 马付收敛心神,再度给到赵江压力:“爷们儿,怎么样?赶紧的呀,你只要答应了,我马上点钱!” 他期待地看住赵江闭着的嘴唇,等待一锤定音。 第229章 发发发 马付说话的腔调,带点儿单位上班那种硬气,此时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加上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哪怕向登峰跟赵江通过气儿了,此时都有些发怵。 面对仿佛胜券在握的马付,赵江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声。 他几步走上前,看了眼那堆大团结,将用布裹成长条儿的五六半按在桌上,抬眼问道:“你叫马付是吧?” 有些激动的马付以为这把要掏把大的了,都没注意到赵江语气中的不善,忙点头应道:“对。爷们儿,你瞧我,都忘了问你们贵姓啊?” “不用问,我看没有这个必要。”赵江答道。 在马付愣神诧异的目光中,赵江按着枪的手往旁一扫,将钱推开,就将老虎崽子皮卷起来,干脆利索地打好了绳子,紫皮也被收拾好。 然后他又抬手招呼向登峰给其他皮张装到麻袋里,马付眼睁睁看着猞猁皮在阳光下流转的一抹暗红消失,大皮也进了麻袋。 没等马付多想,赵江手一挥对向登峰说道:“走了。” 这下马付傻眼了,呆愣站着,周边响起不解的声音。 “这是不卖了?” “为啥啊?人家多好啊,这么多钱呢。” 还有人劝道:“小伙子再想想,其他地方说不定没供销社给的价高,也不好找销路呀。” 那几个懂行的,反而有些惊讶地看住赵江。 他们其实也原以为马付今天吃定这俩爷们儿了,没想到赵江年岁不大,却明显是懂行的,还特别果断,几秒就做好了决定。 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能有这种心性厉害了。 赵江面色无异,就跟没注意到所有这些般大步往外走。 马付回过神来,还以为这年轻人是要跟他玩计谋,可他在心里都默数到“五”了,两人的步子都没转回来。 眼见着他们要跨出门槛,马付沉不住气了,不复刚才淡定的模样,忙慌地伸出手来喊道:“爷们儿,价不满意咱可以再谈嘛!我再给你往上加!” “诶,别走呀!这是怎么了这是!”马付小跑出柜台喊道。 这时赵江才停了步,回头深深地盯着他。 马付知道等他开价呢,他犹豫了会儿,又抱了些侥幸心理,试探性地开口:“就说那老虎崽子皮,我再加一百,两千九,怎么样?” 赵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摇摇头懒得搭理转身。见大哥这样,向登峰也知道这人是想坑他们,瞪眼鼓着腮帮子气鼓鼓说了句:“不卖了!” “怎么了这是?都围这儿干嘛呢?”这时一位戴眼镜、穿制服的瘦高男人迎面朝赵江两人走来。 赵江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上回收他们老虎崽子皮的那位,便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马付跟着跑出来,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彭经理……” 赵江看了下有些紧张的他,挺正经地说道:“经理,我还以为你在二楼呢。” 彭诚感觉这话里有话,微微皱起眉毛,瞧了马付一眼。他也认出来了赵江,毕竟能来猞猁皮的,有时候一两年才出一张,印象比较深刻。 到底是能当上经理的,说七窍玲珑心是过了,但肯定是眼看六路耳听八方。 他瞧见向登峰捧着的麻袋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没有跟供销社做成买卖。 彭诚“呵呵”笑了下,掏出一盒蓝雁来,散给赵江和向登峰,却略过了一旁站着有些手足无措的马付。 马付心中忐忑,垂着的两个手心开始冒汗。刚才还挺豪横的他,在经理面前跟小白兔似的。 他刚不想让赵江走的时候,人家走得飞快。现在和经理撞个正着,要让领导知道他乱压价损掉这种上品,马付就得吃挂落。 所以马付巴不得赵江赶紧走,结果就跟能听到他心声一样,赵江站得定定的! 点上后烟后,彭诚指了指东边:“我刚从家吃完饭回来,寻思上办公室睡个午觉来着。” 他很是自然熟地揽过赵江肩膀,轻轻将他身子一转,带着两人往供销社里走:“你们来,咋不说找我呢?上回不和你说了念着老哥点儿吗?” 马付一听经理嘴里说出的话,更是拔凉拔凉的。人家还是跟经理认识的,这不完犊子上赶着撞枪口吗? “没看着你啊。”赵江笑道:“我这点小买卖,犯不上咱供销社的经理来接待呀。” “哟,小兄弟,你可是别抬举我了,受不住。那供销社都是为了把咱的同志服务好。走,我们上二楼聊去。”彭诚带着他们上台阶。 一楼是公开的,二楼则是经理的办公室还有单独配备桌椅的包间,用来 私谈。 “呀,经理来了。” “直接去二楼了,这啥意思?” 周围人说着,二楼他们不能上去,没热闹看就散了。 彭诚让赵江他们先行,故意落了几步,回头冲望着他的马付摆手,用有些严肃的语气说道:“现在也没人卖东西,你泡好茶,一道上来。” “啊,啊好。”马付点头应道。 其实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彭诚已经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也有人和他反应过小马的问题,但他们供销社压价在工作上没毛病,但总归不能太狠。马付的发展方向不对,光说是不行的,得敲打敲打。 等彭诚上来,用钥匙给办公室的门打开,让赵江两人进去坐下。 他也没急着聊正事儿,反而是和赵江他们闲聊了几句。 没一会儿,马付拿着热水瓶上来,给三人沏茶,轮到赵江的时候他都没敢和他目光接触。 然后他就站在一旁候着,没他说话的份儿了。 等杯子里冒出热气来,彭诚用茶盖子刮了刮泡沫,吹了吹放到一旁后才转到正题去:“小马进我们供销社工作没多久,可能有些东西看走眼了,两位爷们儿别介啊。” “这回来是要卖啥?”彭诚笑道:“你们这段时间收获不少啊。” 赵江也没纠结他关于马付的说辞,想着王桂和赵兰他们肚子可能有些饿了,他想快些把东西卖了然后下馆子。 赵江打了个响指,又让向登峰把那一摞皮张拽了出来。 彭诚原以为能瞧见啥狠货,结果是这些熟悉的,他不禁有些失望,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这里就体现彭诚的专业能力了,他没有扯软尺,仅仅用眼睛和时不时手指丈量下,刷刷得就给桌上的皮张看完了。 他心算能力挺强,片刻后就对赵江说道:“爷们儿,这些我能够给一千三。” 这一下就比马付给的多了一百,闻言向登峰不禁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恼火,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我给的都是实在价格了。”彭诚说道,“爷们儿你要有什么问题,我一张一张给你说,心里都有价的。” 说完他举起茶杯,吹吹气想喝上一口,结果嘴唇触到的茶水温度极高,根本喝不了,彭诚只能放下杯子。 不过他也没等多久,就听到赵江说:“彭大哥,这我信得过你。再看看别的。” 说着赵江就把大皮摆了出来,彭诚见了眼睛一亮,“这是好东西。”他正愁这个指标没完成呢。 不过这张大皮他也没用软尺,想了想,大差不差地说道:“这张没破损,还是冬毛,质量挺好的。我能给你们这个价。” 彭诚手先竖起一个一,然后收起来又比出一个二,“一千二,主要是公的,价格是要高点儿的。” 这又比马付给的多了三百,向登峰牙都嘎吱嘎吱地咬起来了。 彭诚手握在茶杯上,感受着温度,还是太烫了。 “爷们儿,要是这价格你们满意的话,我就让小马下去给你们拿钱。”彭诚摸着大皮毛,打了个哈欠说道,眼里泛起泪花,他有些困了,想趴着睡会儿。 他以为这就完了。 “彭经理,犯困啦?”赵江突然没来由地问了句,“给你精神精神。” “嗯?”没等他反应过来,赵江就掏出卷好的皮张,解开绳子,刷得在空中展开,然后放在了彭诚面前的桌上。 彭诚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但眼睛很快就瞪圆了,“噌”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因为这张猞猁皮的质量实在是太好了,就算不是眼睛毒辣的彭诚,其他人也一样能看出来。 不瞌睡了,真是不瞌睡了。 彭诚也没说话,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猞猁皮上,这次他拿出了软尺子,还跟上次一样,细细地丈量起来。 这种大货马虎不得,因为实在找不出破损的缘故,彭诚还闪过这是不是作假高手拼接成的东西。 为了避免走眼,他手指一捏一捏的,暗红的毛发流走,没有放过一寸。 猞猁下套下拍啥的很难抓住,打这头山牲口的肯定是高手。 赵江也没有打扰他,让彭诚慢慢看好。 等过了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经理抬起头,有些激动:“爷们儿,这种质量的老虎崽子皮,我这也就第二回见。” 然后他既像是跟自己说,又像是跟赵江说:“这样没有破损的,起步就得是三千二左右。最近上边的指标又涨了……” 他也是起了交好赵江的打算,在原本的心理预期上又加了一口,有了数后他笑着看住赵江和向登峰两人:“这样 爷们儿,这张皮我给你们三千八,如何?” 三千八,除了棒槌里的大货,还有啥能卖到这个价。就是彭诚自己说出来,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但他觉得,赵江肯定背靠着厉害的猎帮或者打围人,打好关系特别有必要。倒是没想过眼前的就是正主。 其实赵江知道,价能这么高是因为今年猞猁比较稀少。等一两年后,老虎崽子正好到了厚的年份,价格就又往下落了,并不是一直在涨。 向登峰听到彭诚的报价,张嘴咋舌,原本在慢慢嗦热茶水,一个不留神给自己舌头烫到了,还溅了些到衣服上。 他忙放下,早就忍不了了,手往后一抬指着一声不吭站着的马付,对彭诚说道:“那他刚还说今年老虎崽子皮收得多,给我们加价,最多能给到两千八!” 向登峰冷笑了一声,“还说啥要瞒着你,免得你不同意。” 要不是江哥机灵,向登峰一人的话就真栽这儿了。他想着能不气吗? 这差的足足有一千块了啊,多少钱呀。 马付不停地眨着眼睛缓解干涩,不敢抬头,实在是不知道说啥话。 他和彭诚有点亲戚,分辨皮张的本领还是亲自教他的。说什么看走眼了,这张还能看走眼么? 那他干脆别干了,卷铺盖走人吧。 听到向登峰带着怒意的话,彭诚一愣,抬头看到马付的僵硬的身躯,知道没说假话,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不过他讪讪地笑了一下,现在还是买卖重要,收到这张皮的话,交上去他们铁河子市供销社可是能长脸的。 至于马付,之后必须得好好收拾。要是因为他个人原因错过了,如果不是彭诚正好从家回来,真就有大损失了。 人赵江无非多走点路,去其他地方卖。而且这种事情干多了,败名声,以后打围的人就不爱来他们这儿了。到时候怎么改都没用,这是在坏他彭诚的经营。 这时赵江开口了:“三千八百八十八吧,发发发。” 他知道彭诚给的价确实没啥上涨空间了,但还是加上一口。如果其他地方都能出这个价,赵江又何必一定困在这儿呢? 现在的市场,是供不应求,真正的卖方主宰的市场,赵江一点不怕。 赵江翘了个二郎腿,吹了吹浮在上面的碎茶叶,然后缓缓喝上一口,然后笑着看向这位供销社的经理。 彭诚此刻却是没心情喝茶了,他倒也不会因为赌气这几十块钱坏事。 一两秒后,他笑着摇头,和赵江错开目光:“爷们儿,依你的,三千八百八十八!在腊月尾巴上,我们都收个好结尾!” “哈哈,彭经理,爽快!”面对经理伸出的手,赵江起身,和他握住使劲儿地上下摇晃。 “呼……”彭诚舒出一口气,心想是有惊无险地干成这笔交易了,面上难掩激动。 “小马,你去点钱然后拿上来。”彭诚吩咐道,又对赵江两人说道:“爷们儿,你们坐下。我也得去写个单子。” 这种大额的,有相应的手续,还得盖红章,买卖方一人一份。不是简单的交货拿钱走人了。 “彭经理,你等下。”赵江笑道,“我这儿还有东西呢。” 第230章 又来一大户 彭诚听到动作一顿,抬了抬手,示意赵江拿出来,眼睛中也透着好奇和期待。 按赵江拿东西的顺序,先是灰皮黄皮之类的,再是大皮,最后是猞猁皮,这是越来越值钱啊,还有啥能排到猞猁皮后面呢? 在赵江身后站着的马付,也微微抬起头,想要知道会拿出什么玩意儿。 赵江一笑,也没有掩饰,先从还算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中拿出一个白布口袋,将里面的熊胆倒出来,用手提着系在胆管上的绳子,递给彭诚:“彭经理,你看看这枚胆你能给多少?” “好。”见是熊胆,彭诚面色稍缓,赵江要真再拿出啥惊世骇俗的东西来,该他担心这钞票子子和合不合法的问题了。 阴干之后的熊胆,胆囊变硬,外面看着就是黑色的,分不出到底是铜胆还是铁胆。想要区分的话,只有杀下熊取胆的时候,或者破开胆囊取粉的时候。 赵江这趟一共要卖出七枚熊胆,其中有两枚是棕熊的铜胆,棕熊的会比黑熊的价格贱一些。为了区分开,赵江系这俩棕熊胆的绳子颜色不一样。 彭诚也是有诀窍的,他接过熊胆,在手上稍微掂量了下,便有了数:“爷们儿,这是黑熊胆吧?不过不到半斤。” 野生的黑瞎子,熊胆阴干之后,粉和胆囊一起上称,一般重量在半斤上下。但后世人工养殖的黑熊,这时候熊胆别说半斤了,就是二两都没有,一般在一两上下。 赵江笑着点点头,“彭经理好眼力。” 彭诚没有去拿称,他们供销社不像药店,能够破开熊胆称胆粉的重量,论本质来算钱。但在收购价上,彭诚能不光看重量,可根据品质来定每个熊胆单独的价格,有一定的议价权力。 “这样爷们儿。”彭诚想了想说道:“这枚熊胆,我给你一千五怎么样?” 这价格他是让了些利的,本身存在想交好赵江的意思。能拿来一次老虎崽子皮或许是侥幸,但第二次还能拿来质量更好的,这就叫实力了。 向登峰听了,手里的拳头微微使劲儿攥在一起,想着这比上回来的价格又涨了!而且这才第一枚熊胆,后面还有老多呢! 赵江接了彭诚的好意,对视着点点头,“那就按彭经理说的价来。” “好。”彭诚笑着,提着熊胆说道:“小马,给人添水。爷们儿,你们在这儿等会,马上的我就拿钱上来。” 马付听了走过去拿起水瓶,给赵江和向登峰的茶杯里倒热水,目光一撇,寻思赵江桌上放着的麻布口袋里还装的啥。 赵江抬手,又说道:“彭经理,你别急的。” “怎么了爷们儿?”彭诚又在门口停下脚步,“还有东西?” 赵江没答话,提出一枚棕熊胆,“你看看这给到什么价格。” 赵江接着补充:“这是棕熊胆,不过是铜胆。” 虽然是棕熊胆,但耐不住他大啊。 彭诚看了忍不住问道,“爷们儿,这都你们家里打的?” 赵江扬起嘴角,没有反驳,“在山里辛苦讨生活,看到啥就打啥呗。” 倒热水的马付听了,忍不住嘴角一撇:这一枚熊胆,一张皮张的价钱,就能抵他一年的工资,就这还能说辛苦讨生活嘛。 “呵呵……”彭诚点点头,也没言语,接过棕熊胆看起来,对赵江给的信息没有怀疑。 这枚棕熊胆超过了半斤,彭诚想了想,说道:“这一枚还是你们一千五如何?” “没问题。”赵江对这个价格挺满意的。见彭诚又有想迈步的意思,赵江忙抬手,“彭经理,你等会儿的。” 这下彭诚和马付都不言语了,手上也没其他别的动作,都盯着赵江翻那个麻布口袋,脑子的声音出奇的一致:“这袋子里不能都是熊胆吧?” “这你也看看。”趁着彭诚有些愣神呢,赵江又递过来一枚熊胆。 “啊……好。”彭诚此时刚在桌上放了一个,手上还提溜着一个,顺手接过赵江手上的那一枚。 他打量了下胆囊的外皮,说道:“这是黑熊胆!” 没等他给出价钱,就听赵江夸道:“对喽。这一枚也看看。”说着他就又掏出一枚熊胆来。 “啊,好…… ”彭诚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又接过去,此时他右手提了俩熊胆,左手还提溜了一个。没等他空出手来,赵江又从麻布口袋里掏出一枚熊胆向他递来。 “这枚也是黑熊胆。”赵江笑道。 彭诚:…… 他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嘴巴有些发涩地说道:“爷们儿,还有吗?” “嗯。”赵江点点头,又拿出剩的一枚棕熊胆来,手刚往前一伸,发现彭诚像是空不出手来了,就把棕熊胆放到桌子的垫着的白布口袋上。 然后赵江最后拿出那枚黑瞎子出的铜胆,跟棕熊出的铜胆放到一起,然后抬起头说道:“彭经理,没了。” 前前后后,赵江一共拿出了七枚熊胆。彭诚说怎么听着你小子的语气还像是有点遗憾的样子,他没先开口,学聪明了,手上拿着熊胆冲赵江膝盖上的麻袋扬了扬,“没熊胆了吧?” “诶!”赵江朝马付一蹙眉,后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个儿倒的水要溢出来了,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止住。 这时候赵江才抬起头,瞧了眼坐墙边面露得意,架着胳膊在胸前,抖动一条腿的向登峰,轻轻一笑,摇摇头:“是没了。” “呼……”彭诚松了口气,他明明做的是大山财的生意,硬生生被赵江干成批发了,此时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平常的话,收熊胆一月能收一枚就差不多了,哪有赵江这样成堆成堆的。 但他看着眼前桌上放的、手上提溜着的黑乎乎一堆,真是有些震撼。 按理说他身为堂堂铁河子市的供销社经理,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了,但这种样子,属实是小刀划拉屁股,开了眼了。 他忍不住问道:“爷们儿,你家里是不是倒腾、收熊胆呀!” “你家大人有说这里面有铜胆没?”彭诚又接着问道。 赵江扬起嘴角:“我们小家小业的,哪有倒腾这熊胆的条件呀。这都自家打来的。” “呵呵……”彭诚笑容有些僵硬了,没算前边那些皮张,光是瞅着黑乎乎的一堆熊胆,寻思你这还小家小业呢,这话他都一时没接上。 向登峰脸上笑容更盛,腿抖得更快了,跟江哥出来真特么长面儿。 “有铜胆。”赵江倒没注意到经理的异样,指了最后拿出来的黑熊胆,“这是黑瞎子出的铜胆。” 然后指了指桌上和彭诚手上,“这俩绳儿颜色不一样的,是棕熊出的铜胆。剩下的都是黑瞎子出的草胆。” “好。”彭经理顿了下,两三个还好,他能掂量着看熊胆来给价,一下来七个他也是怕自己没估准,就要拿称了。 他拿出秤来,将熊胆一枚一枚地往上放,把挂住秤砣的绳往秤杆捏住,对赵江说道:“秤不高。” 赵江点点头,彭诚在心里估算了下,那两枚棕熊胆是铜胆,加上重些,就按小些的黑瞎子铜胆来算价,而黑瞎子铜胆价格就要往半斤一千五上边走。 “爷们儿,这堆我按重一共给你拿一万零九百四十,当哥的添整数,给一万一,怎么样?”用堆来计量熊胆,彭诚说出口都有些奇异的感觉。 光熊胆一下就是一万多了,这儿立地出了个万元户啊。 这比赵江心里想的价格还能高些,均价是半斤熊胆在一千五百多了。 “行,听彭哥的。”赵江点点头,两人的称谓在不知不觉中也亲近了些。 彭诚顿了顿说道:“爷们儿,那我给你算下账啊。熊胆一共是一万一,这堆皮张是一千三,大皮是一千二,猞猁皮是三千八百八十八,加一起就是……” 他心算极快,“一共就是一万七千三百八十八,也不差这几十的了,给拿一万七千四百。” 马付此时才知道,自己之前小瞧赵江两人是多么愚蠢。人家见过的东西,说不定比他这个新进的供销社员工还多!他还舔着脸装为别人好的样子压价,想到这里,他脸臊得都红了。 之后师傅彭经理肯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这么好山货,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赵江以后不来他们铁河子供销社了去其他算竞争对手的地方卖,这损失可就大了。所以彭经理为了弥补,价格才往高了给呢。 赵江在心里合算过 了,知道彭诚价格算的没错,便点了点头。 就在彭诚准备说话时,赵江又开始翻麻布口袋了! 彭诚心里都有些麻木了,等着赵江拿出东西来。 因为棒槌只有一个二甲子的缘故,也就几十块钱,赵江就没带来留在家里备用,豹子皮还没阴干好也没带,但他带了这年头价格和黄金相当的麝香。 “彭哥,我想问下,麝香你们收不收啊?” 麝香不需要特别的处理,被赵江装在王桂单独准备的小袋子中,干燥后的麝香成了干燥的粉末状,颜色呈现深红褐色。此时随着赵江展开口子,那股浓郁的味道便扩散开来。 “收。”彭诚点点头,他们虽然不是药店,但麝香也在收购类目里。 麝香味道浓郁,彭诚一眼认出这是上品,此时是香獐子的发情期,还新鲜着呢。 他接过来,用指尖轻轻捻了捻,拿出戥子来称重。这原是专门称人参的工具,能区分极小的重量。 见赵江盯着戥子,彭诚想着好歹他能说句话占个主场了,笑着说道:“见过没?这叫戥子,用来称人参的。” 赵江心里想,我不光见过,还用过挺多回的,但面上还是笑着:“哦,这样,头回见呢。” 等着吧,等今年秋天他赵江帮进山在老兆那儿抬到棒槌,冬天就让你成堆地称棒槌,跟卖大白萝卜似的。 麝香这也是名贵的药材,彭诚眯眼小心地调整,盯着上面的刻度,等停稳后开口说道:“三十四克。现在麝香的价格是每克五十多,我给你按五十五算,那一共就是一千八百七十,算一千九。” 谈笑间,又是小两千块的进账,彭诚有些恍惚。 这价格就比赵江想的高了,他原以为一克也就值个四十多呢。这也不枉他惦记这头香獐子一冬天,费大功夫逮住它了。 “刚才是多少来着?”彭诚自问自答,“一万七千四百,加上一千九百,那就是一万九千三百,没错吧爷们儿?” 这一下就要从他们供销社干走两万块钱!这笔巨款,哪怕是岁数大的彭诚,也不能把赵江和向登峰两人当做孩子看待了。 赵江点点头,“没错,是这个数。” 向登峰听了,嘴角都要扬到耳朵根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啊!哪怕这是总账,要分的,但分到每家去也是笔巨款。 他嘿嘿地看着赵江,赵江眨巴了下右边眼睛,也冲他一笑。 见彭诚还盯着自个儿,赵江一笑,拍了拍手:“彭经理,没东西了。” 彭诚点点头,这才小心地把山货都收好,他和马付就像抱啥似的,手上都拎住抱住不少东西,可这些单拿出来每个都值钱啊。 马付臊皮得早就想走了,偏偏之前彭诚没开口,他就只能一直在旁边候着,此时就赶忙往出走。 彭诚冲赵江两人一笑,然后跟上他的脚步,轻轻用脚把办公室的门给掩上,叫住了马付:“小马啊。” 马付不敢抬头,低声应道:“经理……” “唉……”彭诚叹了口气,“你明儿先把记收支的本子交给小涵吧,帮他的手去。”说完便下楼梯去了。 马付一愣,紧咬着嘴唇,这意思是他又没了单独守柜台的权利,要去给另一个学徒当帮手了,也说明了彭诚的意思。 他回头看了眼关着的办公室门,急急地跟上彭诚。 彭诚抱着东西往一楼的库房走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他往卖东西那边看过去,原本该有些嘈杂的,此时却有些安静。 又并非没人生意不好,相反是挤满了人。 但一位妇女抬着胳膊,眉毛一扬,气场全开,占据了绝对的主场:“这给我拿一箱来!你们这咋卖啊,货还够不够?”平时没啥好脸色的售货员,此时也挺乖巧的,被妇女给镇住了。 她身后、墙边堆起了东西,一位男青年还有他们供销社的员工,都在帮忙往外搬到一辆解放里,还有一个小姑娘脸蛋红着,守在旁边。 周遭其他群众不自觉给王桂空出位置来,她身边都空了地儿。外边路过的不买东西的,好多也聚在那儿瞅,想看看这是啥情况,城里的哪家土豪来了。 要不是彭诚是经理,他都得认为这是 不是来送货的,而不是买货的,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唉呀……”彭诚摇了摇头,嘀咕着:“这又来一个大户……” 第231章 机枪管 彭诚和马付出去了,办公室里就剩赵江和向登峰两人。 向登峰忍不住了,一把攥住赵江的胳膊摇着:“哥,有快两万块钱呢!” 他来年进林场上班,一月能开四十块钱,一年不吃不喝划拉五百。两万块要攒多久?向登峰得干四十年,都能退休了! “行了行了,回家再乐去。”赵江瞧自己兄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着说道。 向登峰虽然松了手,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扬。 过了会儿彭诚进来,对赵江说道:“爷们儿,供销社的钱不够,我得去信用社取去,就在旁边,一会儿的功夫,你们受累等会儿。” “以后瞧见你俩,我就先取钱去。”彭诚开了个玩笑。 “嗯,不急。”赵江笑着点点头,喝下一口热茶。 腊月尾巴,弄山财的买卖差不多都做完了,钱就备的不多只剩下九千多,谁能想到一下被赵江一人划拉走了。 “哥,咱们等会儿干嘛去?”向登峰问道,有些兴奋。 “拿到钱了,看看我妈他们买好东西没,要没事了先去吃饭。”赵江说道,已经到正午点儿肚子饿了,他打算找个好地方下馆子去。 差不多七八分钟后,彭诚和另一个人抱着箱子进来。信用社担心安全,让护着。 彭诚对他道了谢后,把箱子放在桌上,一沓一沓地往出掏钱,全是清一色的大团结。 “爷们儿,你查查数对不。”彭诚说道,“一万九千三百。” 这么多数目,赵江也没客气,往食指和大拇指心淬了口沫子,这样数起来快些,钞票在他手上飞快刷刷地滑动,一沓数好后就被放在一旁。 彭诚咽了口口水,赵江见到这么多钱眼睛都没眨一下,再瞧这爷们人数钱的架势,绝对的大户人家,估计跟外面那妇女的家道有的一拼。 “对数。”赵江冲彭诚一笑,将钞票像堆砖头一样码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麻布口袋,双手捏住袋口往下一甩。 “登峰,来装钱。”赵江招呼道,这不是夸张,是真的麻袋装钱啊。 “来嘞!” 趁装钱的功夫,赵江问彭诚:“彭经理,你们这收枪吗?十六号和挂管枪。” 这俩是从宋平和沙强那儿搜来的,家里枪也够用,放着没用不如卖了。 刚才赵江也瞅到了,下面玻璃柜台里摆着带尖刺儿的五六半,售价一千六百块。 “爷们儿你要卖枪啊?”彭诚顿了下,摇摇头:“不是我们这里买的,没证的话我们收不了。” “嗯,那没事了。”赵江大概也清楚,公家的供销社不收,还是有地方能做枪支生意的。 等钱装好后,赵江给口子打死,拎起来放到三角兜里,瞧了瞧墙上的挂钟:“彭经理,一起去吃点儿喝点儿?” 彭诚摆摆头,“下回的吧爷们儿,做了你们这么大买卖,我得好好记记。”他们年底原本都快要收账了,谁成想来了大单,得赶紧弄弄。 他原本说犯困到办公室趴着睡会儿,现在精神得很。 “好,下回还有机会,我们打交道怕是不会少。”赵江冲他伸出手,彭诚一愣,赶忙地握住笑着点头。 赵江岁数不大,可给他处事的沉稳却让彭诚得正经对他,不容轻视。 彭诚走在前面,给办公室的门打开,赵江有些意外的是马付守在外边儿,彭诚也轻轻皱起眉头。 马付两手垂在前面显得有些拘谨,见赵江两人出来了,他赶忙出声:“爷们儿,今天实在对不住……”马付脸羞红了,也实在是编排不出啥理由。 赵江一笑,也没跟他计较,错身时拍拍他的肩膀,“眼力还得练练。” 不仅是看货的眼力,更是识人的眼力。 马付一愣神,赵江三人已经下楼去了。 “彭经理,不用送了,你忙去吧。”赵江对彭诚说道。 “你能拿多少?我给包圆了!” 一声劲气儿十足的喊吸引了正客套着的三人,赵江他们都回头看过去。 赵江这时瞅到了自家老娘,王桂脸色红润就像喝了些酒一样,明明还没吃饭呢,胳膊却挥舞得十分豪迈有劲儿,旁边是跟着忙活的供销社 员工和累的冒汗的郭岳,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群众议论纷纷。 “这家以前是不是财主啊?” “不不,那地主也没这种阵仗!” “这家里是真有本事。” 赵江瞬间有些幻视,有点王桂脚踏啤酒箱的画面,都有些汗颜了。他能想到王桂消费开心,但没想到会气场全开放得这么酣畅淋漓。 可苦了自家小妹,赵兰估计觉得被那么多人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蹲到卖文具的柜台那儿瞅去了,时不时还回下头。 “这真厉害。”彭诚感叹道,“供销社开业以来,我是头回见这样的买主。”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表达还不够,扶扶鼻梁上的眼镜,又补了一句:“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 “哥,这是我大娘吧?”向登峰胳膊肘杵了下赵江,有些不太确定,低声问道。听到他的话,彭诚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赵江微微低头,硬着头皮走过去。王桂这时瞅见赵江了,开心地蹦跶了下,忙招手道:“儿子,快过来。” 听到这儿,彭诚反应过来原来这霸道妇女和赵江居然是母子,不禁傻眼感叹道:“一家子都不是一般人呐……”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赵江走到亲妈面前,王桂给他理了理衣服,“忙完了?” “嗯,都谈妥了。”赵江嘴巴轻轻朝后一努,王桂看见向登峰挎着的兜子,知道这里面都是钱,嘴角咧得更高了。 “卖了多钱啊?”王桂凑到赵江耳边压低声音问。 两人目光都朝着下边,赵江眼睛往下撇撇,伸出两个手指头动了动。 王桂眼睛弯成了月亮,使劲儿地在赵江肩膀上拍拍,“呵呵。” 她又想起来,将那件夹克取出来,“妈给你买了件衣服,你正好试试合不合适。不合身的话就换个码子。”赵兰的针织衫已经试过了,正合适。 “我有衣服穿就行了,买这么好的干啥。”赵江一瞅那皮料,摸了摸里面的毛就知道这衣服便宜不了,得搭他爸一月工资进去。 王桂一瞪眼,“说的啥话!都是大人要参加工作了,就要收拾得板板正正的。衣服好穿出去精神的,别人看到也有个好印象啊!别跟你爸似的,一天到晚潦了八草的。” 要是赵山同志在这儿,肯定要不服气地怼一句,赵江年轻穿好点儿是给小姑娘看去,他一把年纪了收拾干净利索就行,这点钱不如换点好烟抽呢! 赵江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知道拗不过王桂,就把棉袄脱了,披上这件皮夹克。 把左右袖子一套,衣领整好,王桂看着不禁眼前一亮,“你转个身我瞅瞅!” 赵江张着胳膊转了一圈,王桂拽了拽衣服,“穿着有哪儿紧不?” “没,正合适。”赵江说道。 “呵呵……”王桂退后一步,满意地点点头:“我儿子真俊!”这虽然带了点儿亲妈滤镜,却非虚假。 该说不说,赵江五官随他妈,生得是浓眉大眼,甚是俊俏,妥妥的俊朗大帅哥一枚。 人靠衣装马靠鞍,赵江夹克一上身,更是如虎添翼,配合他的气场,帅冒泡啦!就是啥都不干,待在家里瞧着这张脸都生不了气,赏心悦目啊。 能吃颜值的饭,但赵江偏偏还有打围的才华! 好几个姑娘都不住地悄悄瞥着赵江,有不小心对上目光的,赶紧红着脸转开了。 不止姑娘,还有妇女也在左右瞧着,有位挎着篮子的大婶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妹子,这你儿子?有对象没了啊?” 王桂头一昂,捂着嘴呵呵直笑:“都说好亲家啦!”王桂连着在赵江身上拍,都给他胳膊拍疼了。 一旁的紫丝巾瞅了问话的妇女一眼,心想我早替我家姑娘问过了,真没有还轮得到你开口么。 “行了,妈,先收着吧。”赵江有些受不了,把衣服脱了放到袋子里,问道:“妈,你买完了吗?好了的话咱吃饭去。” 王桂手一挥,“还没完呢,你等会儿的。”说完又去她的战场忙活去了。 赵江抿着嘴角,见妹妹也和售货员说着话就没过去,让向登峰去帮郭岳抬东西后,提了提兜子向供销社外边走去。 这年头公家有公家的买卖,公家不好收的东西也有相应的渠道。 果然,赵江不过左右瞧了瞧,就有一个男子走来,凑到赵江身边低声问道:“爷们儿,买枪不?子弹也有,都是好货。” 他留意着呢,赵江能被经理送着从二楼下来,绝对是干到钱了。 “枪我有。”赵江提了下手中的长布条儿,“我这有多的枪,你们收不收?” 男人顿了下,点点头,“收的。”招手示意赵江跟他来。 等来到一个转角,他往里指了指靠在墙边跺脚的一人,“爷们儿,你去和他谈。”然后转身又去供销社门口蹲着揽客去了。 赵江走过去,正要朝那跺脚搓手的人打招呼,结果一愣,眯眼瞅着那瘦条儿的人觉得有些熟悉。 “来啦……”瘦子瞧见有人向他走来,习惯性地开口,但看到赵江笑呵呵的面庞后话音却截然而止,一个转身就想跑。 “别走呀,咱也不是头回打交道了,这么生分呢。”赵江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瘦子扯过来。 好巧不巧,这人就是赵江头回进城卖老虎崽子皮时劫他的道的冯二。 这人说他藏袜子里的钱是老婆本,赵江当时觉得这人挺逗。 赵江的手跟鹰爪子似的,牢靠得冯二根本挣脱不开,他心里叫苦不迭,挤出笑来:“爷们儿,我做的是正经买卖,没干坏事儿了。” 他头回进城,赵江就让他知道了啥叫黑吃黑,社会险恶,一把子给他干从良了。 “我也是来找你谈买卖的啊。”赵江一笑,松开手问道:“你那大哥呢?” 冯二摇摇头,“他走了,不在这儿混了。” “你是咋做上这生意的?挺行啊。”赵江问道,想买卖这些,还是得有点门路的。 “呵呵,有新大哥了呗……”冯二扯着帽子,壮起胆子问道,“总得混口饭吃嘛。大哥是要买枪?” 赵江没接话,将两棵枪拿了出来,“你看看这你们收多少钱?” 敢情不是要给他钱,还是要让他往外给钱啊。 冯二先接过宋平那棵挂管,仔细瞧了瞧,又折开枪管检查。 瞧见他有些生疏的样子,赵江不禁发笑:“能看明白吗?” “学无止境,学无止境……”冯二答道,想了想说道:“爷们儿,这把我能给你三百。” “再看看这。”赵江又把沙强的十六号给了他。 冯二看完后将枪还了回去,“这把我能看到一百五。” 挂管的枪是接了五六半的枪管,价格会比普通的十六号高些。他们做买卖的为了赚钱,收枪的价格自然要往下压。 赵江若轻若重地打了下他的肩膀:“价再好好讲讲。” 冯二心里也是怕了这杀神,咬咬牙说道:“诚心要出的话,刚才我出价加一起是四百五,我能凑个整,给到五百。” 说了他还怕赵江不满意:“爷们儿,我们买了还得收拾收拾再卖出去呢,赚个辛苦钱。也就能多卖个三四十了。” 他还有些忐忑呢,结果赵江直接答应了:“行,那就五百!” 早知道说少点了!冯二肉疼,又听到赵江说了句:“你再送我点儿7.62的子弹,一两包的就行。” 一包是二十五发,两包就是五十发。虽然亲爹就在装备处不缺子弹打,但哪有买菜不搭葱的道理?不然心里总有点不舒服似的。 见冯二嗫嚅着嘴巴,赵江说道:“行啦,就这么滴。你也别跟我扯巴了,我再照顾照顾你生意。” “你这儿有机枪的枪管没?”赵江问道。 他是打算把家里的挂管改成机枪管子,接了机枪管的十六号威力比挂管更盛,劲儿尤其的大,打起来贼拉猛。 哪怕是上千斤的猪神,挨上一枪也得被轰成烂血肉泥。 “有的。”冯二精神一振,想着可算能找点补回来。他看了赵江一眼说道:“机枪管可是有点儿不好弄啊……我这儿就剩一个了,紧俏得很。” 这是在拿把儿呢,赵江一笑,“你就说多钱吧?” “是大哥你要的话,我也不会往多了说。”冯二说道,“就拿六百五十吧。”他还专门往上说个五十,让赵 江往下砍变整。 “我看你可没少赚呢。”赵江笑道,枪管子是枪身上最值钱的部分,加上渠道流通加价的缘故,按卖价来说其实还行。 “我们弄来本钱就不少,都是辛苦钱。”冯二辩解道。 “三百。”赵江出口就大刀一挥对半砍。 冯二:…… 第232章 下馆子 “大哥,三百我连成本都收不回来啊。”冯二苦哈哈着脸说。 “我说价你可以还的嘛,以后我专找你做买卖。”赵江笑着说。 冯二嘴角一扯,寻思那可别了,想想说道,试探性地问道:“那六百?” “三百。”赵江不假思索地回答。 冯二:…… 经过一番拉扯,赵江也没太压着价,最终冯二咬着牙同意五百五十块成交机枪枪管。 “爷们儿,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把东西给你拿来。”冯二左右瞅了瞅,转头进了一条小巷拿货。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黑布的长条儿,递给赵江。 赵江将其展开验货,机枪枪管自然不是新货,但保养得还行,上面没见锈迹,估计用砂纸摩过。他又竖起来看里,内膛也算干净。 “爷们儿,我也就是赔钱赚吆喝,真就成本价。”冯二见他神色说道,“以后你要买枪的话,想着照顾、照顾小弟我。” “呵呵,放心。”赵江说道,刚才两棵枪卖他是五百,这边买枪管要五百五,还得给冯二五十。 赵江用胳膊夹着,从兜里掏钱,“再给你五十就成了吧?你瞧你这生意多好,收我的卖出去赚一笔,我买你的又赚一笔。” 其实对现在的营生冯二还是挺满意的,虽说有一定危险性,但他每月也能挣着点儿钱,嘴上还是说道:“瞧大哥你说的……” 他话都没说完就愣住了,赵江掏出来的一叠钱,展开全是崭新的大团结,连其他小点的面额都没有。 怎么揣这么多钱,还跟他计较那一二十的呢!赵江心里这叫啥,该花花,不该花不花,勤俭持家! 赵江抽出五张来,拍了拍发傻的冯二,笑道:“喏,收好吧。” “诶,诶!”冯二忙不迭地接过钱,冲赵江一笑,背过身去,撑开裤子忙活着。 赵江说:“这回改放裤子里了?” “呵呵,保险点儿。”冯二放好钱,提了提裤子,赵江又把挂管和十六号两棵枪给了他。 交好货,赵江却没走,扬起嘴角略微歪头盯着冯二。 冯二跟他对视不过一两秒,就拍拍脑袋恍然大悟状:“大哥,你瞧我这记性!”忙拿出两包7.62的子弹交到赵江手里。 一包五层,每层交替叠着五发子弹共二十五发,两包就是五十发子弹。 “这不是你们儿自个儿灌的吧?”赵江掂量了下。 冯二摇摇头,“我们做的都是回头客!制式的绝对没问题,不会有臭弹啥的!大哥,你以后要缺子弹了,买一包我们送三发。” 虽然赵江只会从他这儿白嫖子弹,但有些诧异地看了冯二一眼,没想到现在这年代他就有这意识,还挺有做生意头脑的嘛。 要不是知道将来禁枪,赵江说不定还能见证冯二做大做强。 “行啦,回见。”赵江转过身挥挥枪条儿,后面的冯二松了口气,微微欠身喊道:“大哥你慢点儿。” 赵江走到供销社门口时,看到王桂站在卡车旁边,正和彭诚说着话,看见他两人停止了交谈。 赵江冲彭诚一笑,问王桂:“妈,东西都买好了?” “嗯呐,买好了。”王桂望着供销社门头里的玻璃柜台,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舌头,面上带些轻微的不甘心。 倒不是她不想买了或者心疼钱,王桂再怎么折腾也远远赶不上儿子挣钱的速度。 只是中途向登峰喘着气跑来,说大娘不能买了,后边的车厢都装不下了,再买该没地方放,也没人想到会有这么多东西没带绳儿来捆啊。 郭岳站在与车厢挡板齐平的箱子上,赵江搭把手让他跃下来,给后挡板关上。 赵江瞅了一眼,车厢底全被盖住了,左边前面还有布盖着,其他有罐头、汽水啥的。属实是解放限制王桂发挥,不然赵江觉着来个半挂亲妈都能放满。 彭诚看了眼,对王桂说道:“大妹子啊,有这种儿子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要他媳妇是这样,彭诚会说她败家子两口子干仗,但王桂这样消费他没得说,还得夸会买!没看到那放钱的麻袋吗,谁叫人儿子有本事呢。 “呵呵呵 ……他不气我就不错啦!”听到别人夸他儿子,王桂捂着嘴直乐。 “妈,那咱去吃饭?”赵江问道。 “嗯。”王桂觉得这趟进城真是有意思,“吃完饭再去趟新华书店,兰儿想去看看。” “好,那咱去找个店子。”赵江问彭诚:“彭经理,真不去吃一口?不用跟咱客气。” 彭诚笑道:“真不用,吃过了。我跟谁客气,也不会跟你客气啊!等哪天你再来赶趟的,我还得跟你喝几杯呢。没想到我这业绩年底了还能被你拉高一大截。” 两人相视一笑,握住手摇了摇。 把着车挡板坐稳后,赵江拍了拍,让郭岳开车。郭岳探出脑袋问,“江哥,咱上哪儿去吃啊?” “你顺着这条路往前开,再右转,我让你停就停!”赵江迎着风喊。 “好!”郭岳脑袋又缩回去了。 “你俩就真没瞅着啥想买的啊?”赵江问向登峰,指了指他抱住的兜子,“你现在可比我向叔都富呢。” “回去也是要给我妈的,还得用来盖房子娶媳妇呢。”向登峰乐道,“没啥想买的,就五六半有点意思。” 福林屯中,能让梁晓民二话不说就借枪的除了赵山就是赵江,所以半自动也不用花钱买。 人家不说,你不能装作理所当然。赵江寻思没空就算了,要有空的话,不去照亮黑瞎子啥的,打打溜围,杀下野猪给人拿个大腿、下五花。这样才能长长久久,人情越来越深厚。 现在的路况不算平整,赵江屁股压着箱子一晃一晃的,他看着向登峰也是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家兄弟是个恋爱脑,结婚后不用想,肯定是被老婆管着的命。 如果不是赵江重生,如果不是家境变好了,向登峰估计仍然是怀揣着自卑按部就班。赵江这也算避免了他前世错误的婚姻,成了一桩好事吧。 赵江这时一愣,微微思索了下:“结婚后石慧管我会不会严呐?” 反正,他应该能比亲爹在家里硬气吧? 赵江也不想了,留意着路边,到记忆中的地方后就拍了拍车厢,让郭岳停车。 “哥,咱不去吃上回的饺子吗?”向登峰说道:“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呢。” 赵江拍了下他的肩膀,“敢不敢豪横点儿?” 赵兰牵着王桂的胳膊,大馋丫头抬眼问道:“哥,这儿得挺贵的吧?” 眼前门面挂着木头招牌,上刻“许氏小吃”,旁边有俩红色的幌子迎风摆动。店里人不多,就两桌客人,老板娘坐在柜台后边。 这年头,幌子不能乱挂,有的幌子一挂就代表这家店啥菜都能做,客人但凡说出来的厨子做不出来,就能砸招牌。 两面红幌子,代表师傅是正统大酒楼掌勺出来的,或者是有传承的家里手艺,不是野路子。 后世没这些规矩了。 赵江弹了下妹妹的脑瓜崩,“你只管吃就是了!”说完就招呼大伙儿进去。 这餐馆的条件还不错,屋内有暖气,赵江选了个挨着暖气片的桌子带着人坐过去。 老板娘走过来,招呼道:“吃点儿啥呀?” 赵江看向王桂他们,抬抬头:“妈,你看想吃点啥?”现在没菜谱,餐馆都是根据每天买了啥,在小黑板写上能供的。 王桂这也是头回进城下馆子,有点拿不住,又问赵兰:“兰啊,你看看呢?” 赵江对向登峰和郭岳说道:“有啥想吃的吱声,我就不和你俩客气了。刚忙活的也挺饿吧?” 虽然赵江这样说了,向登峰他们还是瞅着黑板大眼瞪小眼,拿不定主意。 老板娘也没觉得好笑,像好多人家来他们家吃饭,也是琢磨半天,最后点一两个炒豆芽、炒土豆丝之类的菜来吃。 老板娘把目光投向赵江,她识人的本领也算凑合,知道这家子应该是从山里来的。其他人是土豹子,但这小伙子的架势一瞅就不能是普通人。 赵江寻思这样看下去都不饿了,干脆他来点,便说道:“来个红焖肘子,来一呛土豆丝儿。” 餐馆用的肘子自然是家猪,比野猪肥,吃起来软烂呼的香。 黑板上居然还有熊掌,不过这玩意儿对别人来说是稀 罕玩意儿,桌上的几人这冬却没缺过这嘴。 “肘子不用等吧?”赵江问道。 老板娘摇摇头,“不用,现成的,都在锅里熥着呢,热热乎乎的。” “行,这来一个。”赵江说道,瞅着小黑板眼睛一亮:“还有飞机炖坦克呢?” 现在的菜名挺有意思的,什么老虎菜、蚂蚁上树,还有这飞机炖坦克,其实就是赵江秋天逮过的雪蛤炖小鸡。 现在冰天雪地的,想要扣雪蛤就只能到溪流中敲冰,把冬眠的它们弄出来。虽然肚子里没籽,但也挺干净。 “有的,早上有人卖林蛙,我们给包圆了。完就是和小鸡加榛蘑一起炖。”老板娘说道:“小兄弟,这要一个吗?” “这个做的时间挺久的吧?”赵江虽然是馋了,但如果要等一两个点肯定是不要了。 “有桌客人原本定了这道菜,结果临时有事儿不来了。你们要正赶趟。”老板娘笑道。 “要了!”赵江斩钉截铁说道,“红焖带鱼也要一个。” “还要呀?”老板娘问道,其他桌上的人都难得见一道红焖肘子这样的硬菜,像赵江这样一来就点三的一两月难碰见。 “咱家份量大,那飞机炖坦克这么大的盆儿装呢。”老板娘两手比起来,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哥,够了吧?”赵兰看见老板娘动作,探身向赵江轻声问道。 “咱有五个人呢,好好搓一顿。”赵江说道:“好不容易一道儿进城呢,也尝尝这红焖的带鱼。” 林场春节的时候会给员工发放带鱼当做福利,但一般是罐头,拿来做也是油炸居多。 “好。”老板娘觉得这四道菜怎么也够了,对赵江道:“兄弟,那主食吃啥?咱家有牛肉、猪肉馅儿的蒸饺,完就是米饭和烙好的大饼子。” 赵江点那肘子时就想好了,说道:“牛肉的饺子要两斤,米饭五碗,饼子也要,先来个八张吧。大酱舀点儿,蒜啊、辣椒啥的也要。” “你俩不乐意吃饼子卷肉吗?”赵江冲王桂和赵兰扬扬下巴。 大饼子里放上肘子肉、土豆丝、辣椒、蒜,抹上农家酱,再卷巴卷巴起来,能有小胳膊那么粗,来上一口别提多满足了。 王桂和赵兰就喜欢这口。 “好嘞!”老板娘刷刷在小本子上记上最后几笔,就往后厨走去。 赵江走到柜台前,从地上放着的箱子里取出汽水,右手指头缝夹三瓶,左手夹两瓶摆回桌上,用起子“蹦次”地给起开拿给大家。 很快红烧大肘子就被老板娘端上了桌,酱色的肉皮还颤悠着,酱汁浓郁,盘边儿还压了带绿的干菜。 然后很快是用大盆放着,一个一个翻着肚皮冒香气的坦克炖飞机,和五碗上尖大米饭、蒸饺、大饼子一齐上桌。 最后是呛土豆丝儿和红烧带鱼,满满当当的占满了桌面儿。 向登峰和郭岳看得直咽口水,却没有动筷,作为长辈的王桂还没动筷子呢。 王桂夹起筷子,笑呵呵地说道:“还愣着干啥,咱吃饭吧!” 王桂说完就开始卷起大饼子,那大肘子脱了骨,一碰就颤,夹断一块肉皮和里面的瘦肉,裹上酱汁放在饼子上,都在泛光。 再添上土豆丝儿,用勺子抹上大酱,王桂咬下一瓣蒜,两手拿住大饼子就咬上一口,咸香、油脂香气和粗粮香气混在一起,好吃得能咬舌头了。 赵江夹起一个雪蛤放到妹妹碗里,“兰儿,你尝尝这个。” “哥,你也吃。”赵兰说完,咬上一口林蛙,酱汁配上一小口的米饭进嘴,不停咀嚼着,鲜得很。 她又喝上一口汽水,感受嘴里冒出的小气泡,桌下的一双腿忍不住晃荡起来。 而此时向登峰和郭岳居然还没动筷子,他们都等着赵江先吃。 赵江注意到他们,一笑:“饿了就赶紧吃肉!”说完就夹起红烧带鱼到两人的碗里,自己则先夹上牛肉的蒸饺,往醋碟里一蘸铺在米饭上,又夹了一块鸡肉,和米饭、蒸饺一同扒拉入嘴。 向登峰和郭岳也都端起碗,红烧带鱼和米饭入嘴,这玩意儿最是下饭,他们一尝到滋味眼睛都亮了! 桌上的蒸饺、带鱼、肘 子、飞机坦克相继进了众人的肚子。 就在他们大快朵颐时,在福林屯往南约莫十里多地的山岗子上,赵山正就着凉飕飕的水,咽巴咽巴地吃下一口大煎饼。 迎着山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233章 黑瞎子抢狍子 虽然水贼凉凉的,赵山也没嫌弃。现在还有的喝,再过一会儿水壶里就成冰疙瘩了,口渴只能掏把雪塞嘴里。 至于赵山和向志明为啥连午饭都没吃就急着上山,是想赶着王桂从城里回来前回家,时间上就挺紧张的。 两人吃完了大煎饼,又抽了根烟,便掐着五六半继续向岗子尖上走。 赵山没牵狗,虽然家中不缺干活的成狗,但他们和赵山不熟,领上山不能听他使唤。 王竹溜桥对的时候,瞅着这儿有狍子踪,赵山便来打溜围。 真要论技术含量的话,狗围最低,寻猎物、定猎物都有狗帮效劳,人只需要上前递枪,除了枪法外没别的要求。 次之是仗围,需要判断地势、猎物的习性,再需要赶仗和堵仗的默契。 要求最高的就是溜围,全凭个人的本事。 “大哥,怎么走?”到了尖子上,向志明问道。 赵把头往左右看去,略微思索一番后,道:“咱往沟塘子慢慢摸过去,那帮狍子肯定在下边放食。”他们从下山脚一路跟着狍子的踪迹,狍子群没有歇脚。 赵山咔擦咔擦反复拉好枪栓,向志明也是如此,等检好枪后,赵山走在前头。 等走到山二肋时,微微弯着腰的赵山步子一顿,握拳抬起手,向志明马上止步。 他们正前面隔着一片林子,虽然没看到身形,但赵山通过踪迹和老道的经验,断言这群狍子现在就在下面放食。 过了会儿,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头大青栗子走了出来,抬起头久久地没有动。 紧接着身后跟出来一头母狍子,和两头小狍子,这是一家子。 赵山屏住呼吸,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声儿。他把枪端起来,透过枪星看着那头大青栗子,却没有开枪。 隔着各种灌木、枝桠叉子,视线被其遮挡,狍子的身影时隐时现的。 那头大狍子观察了会儿,可能是觉得安全了,耳朵一转,又带着家人往下边迈步。 赵山等了大概六七分钟,挥挥手示意向志明跟上他。他们路过小树时,先轻轻地拨开用手按住,等身子过了后再缓缓地放开,不让其发出一丝声响。 穿过这片小林,视线一下开阔了。四头狍子站在山根子上方,嚼食着枝叶,浑然没有察觉到虎视眈眈的赵山和向志明两人。 赵山冲向志明一扬下巴,对方心领神会,把枪一提挪到距离赵山十米左的距离抬起枪口。 见他就位了,赵山肩膀靠在一棵树上,用前面的树的分岔当枪台,枪把子抵住肩膀。向志明会等他开枪后再开抄。 没有打穿糖葫芦的机会,赵山枪口上移,瞄准低头的大青栗子,扣动扳机。 “嘭!” “嘭!” 向志明听到枪声,也扣动扳机,两声枪响几乎不分前后。 枪声一响,那头大青栗子上胸膛处窜开一朵血花,四肢一僵应声倒在雪地上。 “吱呀吱呀!”这是狍群受到惊吓的叫声。 其他的狍子听到枪声,屁股上的白毛一炸,登地一跃踏起雪烟,朝远离枪声的对面坡上跑去。 赵山开枪后却不看这头狍子,迅速移动枪口,又连扣两下扳机。 “嘭!” “嘭!” 猎人透过枪星,是能看到子弹有没有打中猎物的。赵山第一枪打空了,第二枪逮住的是那头母狍子,却见它步子一晃,然后又往上边跑去。 这时就看不见狍子了,赵山放下还冒着烟的枪,立在腿边。 “大哥!”向志明笑呵呵地喊了声。,有意夸赵山,“这么久没上山,你枪法是一点没减啊。” 向志明的那枪打空了,他瞅着下方的大青栗子,“我去给它膛开了。” “那头母狍子我打中了!”赵山说道,“我应该打折了它前腿儿。” 都是老道的猎人,赵山一说向志明就懂了,“那咱等一两个点儿的再去追它。” 狍子被打断了前腿,爬坡时后边使力速度不受影响,人两条腿儿肯定撵不上四条腿的。 过了会儿它见后边没有人追来,下坡的时候觉得痛了,便会找地方趴下来休息。 此时若人追来,它还能起身跑动。 但过了一两个点,人走到它面前狍子也做不到起身了,只能任人宰割。 “兄弟,你忘啦,那狍子还得停步呢!”赵山冲对面山岗一指,“你在这儿开膛,我再去开一枪,完我们歇歇去把那断腿的狍子结果了。” 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狍子被惊,过沟塘子上山坡必停,追上去还能开上一枪。 如果是在坡上被惊的,上坡下坡再穿过沟塘子到对面的山尖,这种凭人的腿力就追不上了。 赵山能出来打围的机会不多,瘾又大,这一枪的机会肯定不会错过。 “哎呀大哥。”被他一提醒,向志明眼睛一亮,“咱这一趟能干下来三狍子呢。”说完便冲大哥竖起一个大拇指。 赵山正享受着兄弟的吹捧呢,又听到向志明说道:“不对,大哥,你都打下豹子了,以后上山我就叫你赵炮。” 赵山笑容一僵,停顿了足足四五秒,嘴角一扯也没接话,摆摆手就去追狍子了。 向志明也没注意到大哥的异样,拔出侵刀去到下面给大狍子放血、开膛破肚。 赵山瞅着雪上的红,知道确实是打中了,出血量还挺多。 等他快到山顶时,果然看到剩下的三头狍子正往下方张望,它们是在等那头死去的大青栗子。 赵山头一转,那头母狍子右边的前腿儿耷拉着垂下,应该是骨肉齐碎,就剩点儿肉皮连着了。 他端起枪开抄,一头小狍子应声倒地,剩的母狍子和那头小的夺路而逃。 赵山也没闲着,自个儿掏出侵刀来给小狍子收拾了,然后用雪搓了搓手,拽出烟盒来点上一根。 他瞅着远处的雪山和白云,打下猎物后的心情无比舒畅,吐出一口烟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忤逆王桂的话:“还是山里舒服啊!” 过了会儿向志明走了上来,那头大狍子放在下边没有。 他看到那头小狍子,忍不住一笑:“今晚回去能吃狍子心肝了,正好有点馋这口,咱哥俩好好喝一口。” “行!”赵山心情挺好的,右手比成大拇指往身后一抬:“三头狍子抬回家,看你嫂子还说不让我上山打围不。” “那是!”向志明点头,“大哥啊,你是没瞧见我家小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哼!嫩着呢。”赵山冷哼一声。 经此一役,赵山原本冒儿子杀豹之名的沮丧心情得到缓解,又觉得自个儿硬气起来了。 想到赵江说的那头和豹子撕巴的一千多斤的大熊霸,他头脑不禁活跃起来,心上直发痒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两人在这儿眯了会儿,赵山看看日头,差不多三点了,便起身说道:“走志明,咱把那狍子杀了拖回去时间正合适。” “好。”向志明伸了个腰,跟上大哥的脚步。 两人都不着急慢悠悠的,母狍子不能起身跑不了的。 顺着血迹,赵山目光锁定到一个大石砬子下,那儿还有凹下去的雪,狍子显然是在那儿趴窝了。 可却没有见到正主。 赵山神色一凛,端起枪喊道:“志明!” 向志明瞬间枪上脸,警戒着周围。 “有黑瞎子。”赵山目光跳跃,低声喝道。 母狍子被打断腿自己是起不了身的,此时不见踪影就是遭遇了其他的野兽。 这里不是高山脚,就不能是猞猁、老虎、棕熊和金钱豹,唯一的可能就是黑瞎子。 他走近了些,果然看到石头侧面大滩的血迹,还有拖拽狍子的痕迹。 “小心些!”赵山说道,他们没有带狗,黑瞎子在哪儿没个准数,就不能掉以轻心。 “嗯!”向志明应道,“要不我们回去把家里狗带来?” “来不及。”赵山说道,这一来一回的耽误了,就得挨王桂收拾。 “咱就看看!”赵山说完,就领着向志明顺着狍子被拖拽的的方向,往前走了大概七八百米,就看见四散开来的血呼啦,还有母狍子的皮、毛、骨头。 黑瞎子就是在此处分食了狍子,此刻不知藏身何处。 赵山不敢大意,小心地端枪警戒着周围,向志明也 是如此。 这里地势平缓,山也不陡,所以视野并不远,而且这种地形就容易生长灌木和地爬秧子,不适合打狗围。 再往前面走,就是一大滩的乱石塘子。 有雪覆盖的缘故,石头缝隙都被掩盖,表面上肉眼分辨不清,贸然走进去很容易就崴了脚甚至落下残疾。 所以赵山也没往里走,打了个手势,绕着石塘带到了一平缓处。 刚才打狍子总共消耗了四发,还剩下六发,面对潜藏的黑瞎子赵山把子弹全退了。 然后他从挎兜中取出一联弹条儿,往槽里一插,再用大拇指使劲儿一按,“咔”的一声脆响,十发子弹全都压了进去。 赵山再一摁,一拽枪梭子,枪栓回位,又是“咔”的一声,子弹滑入膛内。 他微微抬起枪口,冲着上方空荡处打了一枪,枪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间,四周除去风声一片寂寥。 停顿了会儿后,有向志明兜底,赵山再度连开四枪,“嘭、嘭、嘭、嘭!” 向志明也注意着周边,却没看到被惊出来的黑瞎子。 这时,赵山余光瞅到什么动静。 距离他们一百多米的距离,一头两百多斤的黑瞎子探出熊掌,扒拉在一个大石头上探出身来。 它速度很快,接着另一个熊掌也使劲儿,很快直起身子。两双前掌往下一按,后掌猛地一蹬,浑身的黑毛滚动着迅速移动。 这头走驼子刚吃了顿饱饭,它们视力又差,听到枪声却没有瞅见赵山两人,不带停地跑路。 赵山食指一动,冲天又开出一枪,试图用枪声叫住黑瞎子。 见没用,赵山腿向后一划拉,膝盖“嘭”得砸在雪面上,整个人迅速地卧倒,三点连成一线,对着那上下起伏逃窜的黑瞎子一口气泄光了枪膛内的子弹。 向志明也没有放过机会,对着黑瞎子就连连开枪。 赵山从枪星中似乎看见黑瞎子的动作一顿,但前面是一片林子,它很快跑进去没了踪影。 赵山手按在雪上撑起来,揉了揉膝盖:“好像是打着了。” “嗯,我也看到了。”向志明点点头。 两人上好子弹后,又端着枪慢慢向之前黑瞎子进到林子那个口子过去。 到了地方,向志明举枪朝着林子里,而赵山瞅着地上打出来的黑瞎子的血。 这血不是深紫色的,而且量也不算多。 颜色鲜艳,就说明受的不是重伤。 赵山有些可惜地瞅了眼黑压压的林子里,摇了摇头:“打窜皮了。” 这枪确实打中了黑瞎子,却没有打实血肉穿膛而出,只是擦破了皮,溅了些血出来。 这样的轻伤,对黑瞎子的战力没有影响,受伤的刺痛会反而会另它更加狂暴危险。 逢林莫入,何况身边没有狗,哪怕赵山再想磕下这头黑瞎子,也不会硬来。 “打不成了,走吧。”赵山端起枪,和向志明一同慢慢后退,绕过石塘带又来到刚才开枪的地方。 “这距离太短了,不然高低都能杀下来。”向志明也是有些遗憾。 一个熊胆呐,这是一千多块跑掉了。要落他们哥俩手里,一人还能藏下五十的小金库。 “嗯。”赵山啧啧嘴。 黑瞎子是活物,不知道会往哪里去,所以还想打下这头的话就得趁快。 可关键是,赵山现在没有能够使唤动的狗啊。 “要不等那小子回来问问他?”赵山想到。 “走吧。”他挥挥手,“咱把狍子拖上,回家了。” 原本的三头狍子,那头母狍子被黑瞎子捡了便宜吃掉,赵山就拖着那头小狍子,向志明拖着那头大青栗子,往屯里的方向去。 “要不……我自己偷偷使家里的狗,上山来试试?”赵山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带哪只狗合适呢? 赵山寻思着,脑海中浮现了黑妞的身影,这可是一条硬狗。 而且听儿子说,好像它打围比较聪明,不容易受伤。 第234章 你咋不给狗盖红砖红瓦呢? 差不多六点时,满载而归的解放卡车开进福林屯,停在赵家的院子外面。 赵江从车厢跳下来,打开车挡板,招呼向登峰他们往屋里卸货。 现在正值吃饭的点,路上人不多。但只要是瞅见车上堆积起来的箱子,屯里屯亲们无不惊奇,还以为是屈恒从城里进货回来呢。 但他进城是套车,也没开解放这么大排场啊。 “妹子,买这么多东西呢。” “这是小淘气?这玩意儿不便宜,一斤够换十斤糖球了。” “这么贵?啥花样呀?” 王桂笑呵呵地回应:“备着用呗,儿子结婚,当妈的不得出出力啊?到时候来啊。” “那是,我还等着出力呢。日子定没定呢?” “还在看,还在看。”王桂笑呵呵的。 现在屯里人结婚,不像后世要细细排算派请帖。只要不是和这户人家不打算有来往了,都会来吃饭,一来就是一家子。 赵山的人缘可能一般,但王桂为人没得说,赵家的席面不会少。 “买这老多得花多少钱啊。”有年轻的媳妇带着羡慕说道。 “那是。”有婶子轻拍了她肩膀,指了指抬箱子的赵江:“人家儿子有本事,一个熊胆就值多少钱呢?他一冬,划拉十几好个了吧?” “唉,你说赵山也是真享福,有这么一争气的孩子。” 如果不是赵山有自个儿的打围追求,确实是纯纯的享福。 林场办公室坐着上班,秉承林场是我家的精神,装备处也是肥差事,馋嘴了小卖部挂儿子的账买槽子糕、大饼干,每天儿子孝敬的花团烟拿在手上吃着,顿顿不缺油水。 吃得赵山原本因干活有些瘦削的脸蛋儿都长肉了。 各中苦涩和委屈赵山自知,但在外人眼里,赵家这不是神仙日子是啥? 有合适年龄姑娘的家里心里悔着呢,之前赵家一般的时候瞧不上说亲家。 谁知才几个月的功夫,光景就大大的不同了,都和石关明家的闺女说上事儿了,如今倒是他们攀附不起的。 该说不说,赵家是真的起来了,眼见日子是越过越好,未来可期的红火。 有屯里的三五小孩子聚过来,吃着手指喊上王桂一声,王桂就从兜里掏出小淘气来,给他们拿上一个。 屯里的孩子哪儿见过这新奇玩意儿,忙剥开糖纸含进去,糯米纸遇到舌头就化开,糖沾在牙齿上咬着,一声声“谢谢婶”喊得脆脆的。 听到狗叫,知道是人回来,归家没多久的赵山和向志明走出来。 王桂面色红润的正站在旁边指挥,向登峰、郭岳和赵江三个小伙子先把东西先从车上堆到地上,积得跟小山包一样。 “败家娘们儿!”赵山看到眼前一幕心中一惊,“这得出去多少啊?” 想到就这,王桂还每月克扣他本就为数不多的五块十块零花,赵山心中顿时二意丝丝的。 不是,差他这么点儿吗? 赵山和向志明走了过去,王桂说道:“志明啊,登峰估计不也要办事了吗。我瞧见有些床单被褥的啥的价钱合适,就和江儿一起买了,待会儿你记得拿回家去。” 两套样式一样,都是鲜艳的大红色,上面用金线缝了龙凤呈祥的图样。 不像赵山的小心思,王桂确实有当大姐的豪爽风范。 “哎呀,谢谢嫂子!”向志明忙说,手往兜里掏,摸空后又拿出来,“多钱呢?待会儿我找婧儿拿。” “什么钱不钱的!”王桂笑盈盈拍了下他胳膊,回头看了眼赵江和向登峰,“这都人小哥俩挣的。志明啊,要不是有登峰跟着,我还真没那么放心让赵江上山。” 上山要人合心马合套,有向登峰一起,王桂知道出了危险他不会丢下儿子跑掉,心里会觉得安全些。 “嫂子,瞧你说的。”向志明笑道,“就跟我和我大哥似的,让他们慢慢处着吧。” 他和赵山打小关系好,如今俩儿子也是如同亲兄弟,向志明心里挺高兴,也挺感慨。 他也知道,自己能够从归楞的工人成了坐办公室的,估计也是沾了赵家的光,在领导前露了脸。 这些他 心里不会忘,都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赵江和向登峰,正如彼时的老哥俩,向志明扬起嘴角。 但他忽得轻轻皱起眉毛,寻思他和赵山二十出头时在忙些啥呢? “哦!”向志明想起来,那时他们上山去打野鸡,遇到一头老母猪。 结果赵山枪法还不够硬,一枪挂管过去只擦破皮。 愤怒的老母猪追着两人就撵,赵山枪也吓得脱手了。 他和赵山窜到树上,足足过了三个点儿老母猪才走,天都黑了,被上山来找他们的老赵炮逮到,回去后两家大人一顿好打,两周没下来炕。 因为这事,两人彻底绝了打围的心思,安安稳稳两三年后才慢慢又重新上山。 这就是他们不算光彩的打围初秀,此事两人默契的都没怎么提过。 “……”向志明默默地看了眼好大哥,晃晃脑袋,对赵山忠心耿耿的他将一些不敬的想法甩出去,过去帮着一起抬箱子。 “没少买啊。”等向志明走了,赵山轻昂下巴,背着手对王桂说道,“花多少钱呢?” 此时进一趟城对山里人来说是件大事,心情正美的王桂没听出赵山语气的不对劲儿,挥挥手:“没花几个钱!” 想到儿子麻袋装着的钱,王桂底气十足,拍拍赵山,“你趁着过年的,去找梁晓民给盖房子的条儿批了,地方要大些。” “我想好了,盖个五六间房,红砖红瓦,全部水泥口封。” 这种用料,这年头绝对的大豪宅。 房子都要五六间,那前后院儿得多大啊? 赵山一瞪眼,“咱家几口人啊,你要那么大干啥?” 王桂掐着手指头,“儿子不得养狗嘛,前面院子得有地儿拴呢。江儿和说过了,现在他狗还是太少,起码得七八九十条的。” 赵山听了不禁默然,那臭小子狗还少呢!他一条都没有,好不容易整来一只狗崽子都被抢了! 赵山之前打围时候,狗帮也就三条。十几的狗帮浩浩荡荡撒开进山,也是赵山的梦想啊! 赵山吹胡子瞪眼的,“你咋不问问他,要不要给狗批个地儿呢?也给红砖红瓦的盖个房子?” 此时王桂也听出了赵山的不对劲儿,食指威胁性地点出来,她今天心情好不想毁在赵山上:“给你住进去啊?儿子挣的,不就得花在儿子身上,你可别再说了。” 赵山嘴角一斜,正想反驳,王桂就凑近,在他身上闻了下。 王桂抬起头,狐疑地问道:“咋有股汗味儿?” 赵山一愣,气势马上松懈了,转身想溜:“桂儿啊,儿子的事我肯定好好办啊。那啥,我也去搭把手。” 王桂一把拽住赵山,因为有外人在的缘故,就隐秘地在腰上一拧:“你下午干啥去了?是不是打围去了?” 一想到赵山刚还跟自个儿犟嘴,王桂眉毛就竖起来。 王桂拧肉不是大块儿,专挑他腰上的活肉,小小地拧住,特别疼。 赵山痛得呲牙,压低声音喝道:“我没空手回来!打了俩狍子!” 王桂松开手,“哼。俩狍子你说啥,打个豹子就飘啦?以后在家里是不是得喊你赵炮哇?” “儿子打回那么多熊胆,也没你能嘚。” 她又使劲儿地在赵山肩膀上拍拍:“我可和你说,要过年了,安生上班。儿子打围行了,你就在家待着呗。” 看在赵山这段时间还算乖巧,还带回狍子的缘故,王桂也就没和他计较了。 赵山闻言,紧紧牙,好汉不吃眼前亏,背过身重重地点点头,“嗯!” 王桂瞅着男人的背影摇摇头,“这二犊子!” 车子这边,赵江他们刚把东西搬空,现在来回往家里运。 赵江看见他爹过来,手没空就抬了抬头,结果赵山脸色阴沉就跟没看到一样跟他错身而过。 “他这又是咋了?不久才给过他钱啊?”赵江摆摆头,不去想了。 这时向登峰凑过来,好奇地问道:“江哥,那老板收豹子皮吗?能给多少啊?” 他迟疑了会儿说道,“你进去时候,我瞅见外边有人卖雪豹皮做的大衣,要价四百。” 这和说 的金钱豹皮能出万八千的价格差得可太远了。 “那价本来就不一样。”赵江说道,顿了顿,“豹子皮想出掉没那么快,不过……万打底。” “呀!”向登峰闻言一咧嘴,对赵江说的话不疑有他。 在饭店吃饭的时候,王桂和赵兰肚子小最先搁筷子。 赵江见俩小子干饭的样子,又去要了点酱肉和两碗杠尖的米饭,让老板娘把肉熥熥端上来,搞得郭岳和向登峰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顿饭花了赵江十五块三毛。就是城里的人家,谁能舍得花半拉月的工资出去吃顿饭?屯里花钱地方也不多,五块都够一家人一月的开支了。 老板娘知道这浓眉大眼的的俊小伙不是普通人。 但赵江结账的时候,拽出来的一叠大团结还是给她镇住了。 赵江走回桌子前,向登峰把飞机炖坦克的扫了底,又夹起一个牛肉大蒸饺往放呛土豆丝儿的盘上蹭,吃上面的油。 现在人都节俭,舍不得浪费,油水更是如此。虽然没有家里炒菜用的熊油香,却也不会放过,没人看到会觉得有啥不妥。 赵江转头,郭岳正端起放红烧肘子的盘子,将里面略浓稠的汤汁浇在米饭上,打算刨着吃了。 郭岳家条件好些,但也不是靠郭沧打围来的。所以郭沧不上山后,桌上出现肉的次数就减少了。 郭岳这也是头回进城,赵江领着他跟逛大观园似的。这顿饭的菜都硬,郭岳大小伙子吃得香的不行,筷子不带停的。 每次跟着江哥,不管是打围还是干啥,都太有意思了,比他在福江屯好玩得多。 “江哥,跟你出来一趟都给我吃馋了。”郭岳笑着说道。 “不怕!哥请你们的,放开了搓。要不够的话,想吃啥自己再喊菜。” “是啊,登峰、岳儿,别和你们大哥客气。”王桂说道。 郭岳连忙摆手,生怕王桂加菜,“够了够了,我吃完这碗差不多了。” 向登峰也应道:“我也是。哥,可千万别添了,浪费。” 这一顿造的,有肉有汽水,饺子都是屯里难得吃的牛肉,几人吃的都是沟满壕平。 赵江一笑,手按在拿筷子、鼓着腮帮子冲他的笑的向登峰和郭岳肩膀上:“不急,你们慢慢吃。” 说完,赵江拿起玻璃瓶儿,扬起脖子把带着凉气儿的汽水一饮而尽溜溜缝,然后把瓶子往桌上一磕,拎起用线穿好的鱼,道:“妈,你们吃着,然后坐着歇会儿,我出去一趟办点儿事,要不了多久回来。” “嗯,注意些啊。”王桂不问赵江是要去干啥,也不担心。儿子不需要跟赵山似的,需要王桂害怕他惹出啥事儿来。 这时老板娘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放在桌上,是冻白菜配了些八宝咸菜。 “我们没点这呀。”赵兰瞧了一眼说道。 “赠的。”老板娘说道。 赵江冲她一笑,算是谢过老板娘的好意,转身拎着鱼出了饭馆,往东边走,然后到了一处居民楼前,下边一排是些店铺。 其中有个很小的铺面没有支招牌,从放的东西看像是收药材的,但有个戴狗皮帽子的伙计守在柜台后面,身后是通向二楼的楼梯。 看着不起眼,不显山不显水的,赵江却是知道这背后的老板大有门路。 豹子皮想要卖到高价,到这儿来准没错。有这种买卖打底,搭上线后赵江与他沟通的的地位也是不一样,更能占据主动权。 赵江想着,在小铺对面寻了个平整处,把一张塑料布张开,铺在地上,然后把鱼儿放在上面。 大鱼聚成一堆,小鱼放一堆。 现在管得没以前严了,附近都能看到不少人自己支开摊子做生意,叫卖豆腐脑和一些小吃啥的。 也有跟赵江一样,卖自己捉来的野味,物以稀为贵,在城里价格肯定是比山里高出不少的。 特别是临近年关,不少单位都要给员工发福利。但物资比较匮乏,这些单位的采购也是犯愁,找不到太好的路子。 如果有人能够稳定地提供诸如野猪、狍子啥的,他们肯定照单全收。而这些城里的饭店,对新鲜的山牲口肉也是趋之若鹜。 第235章 我怕你吃不下 赵江的鱼摆出来没多久,就有人过来问。 一位瞅着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瞅了瞅塑料布上大鱼那一堆:“鱼怎么卖?” 他看赵江也没带秤。 赵江在药铺对面支摊子,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快速销货的念头,价格定的就不高:“论条卖。” 赵江指了指大鱼:“五道黑,鲢鱼啥的都一条两块钱。这些小的鲫鱼杂鱼论堆,十五条两块。爷们儿,你瞧。” 赵江拿起一条五道黑,“这鱼少说都有四五斤重,绝对划算。” 城里上班的职工多,他们每月拿工资,购买力高些,现在就寻思买点儿好吃的东西呢。而且冬天买了鱼也不怕坏,能放很久。 男人闻言意动,他刚才从其他卖鱼的摊位过来,赵江的价格确实便宜,一斤便宜了好几毛。 但他瞅着赵江年轻的模样,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贵了。其他人才卖三毛钱一斤呢。你这新鲜吗?” 赵江听了一笑,掰扯开五道黑的鱼鳃:“爷们儿,你跟我闹着玩呢,三毛一斤我就留在家里吃了。 你看看这颜色红艳的,鱼也红头红尾。我和我兄弟昨天才砸了一两米深的冰窟窿,把鱼抄上来的,绝对新鲜,等鱼化开硬挺的,不会软趴趴放过时间。 你们城里哪来这么新鲜的鱼货?” 看路过的人有驻足看鱼的意思,赵江又喊了一嗓子,“卖鱼啊!湖里砸冰窟窿抄的鱼,少说有三四斤,大的七八斤,都两块一条!” 听到赵江的喊声,有其他人围过来。 “呀,真挺大的。” “还有五道黑呢,做出来是蒜瓣子肉,香得很。” “这胖头鱼行,看上去挺嫩的。” “这肯定从山里拿的,瞧这鳃盖子的颜色。我那天买条鱼,一斤要我七毛多,别提,拿回家去都变味儿了!” 鱼摊附近聚的人多了,赵江抬头看了一眼,药铺里的伙计正瞧着他这边,胳膊抱在胸前,手环在袖口里,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而二楼的小窗户安安静静地紧闭着。 赵江收回眼,也不急,看看他能忍多久。 刚问价的男人顿了会儿,问道:“能不能便宜点儿?我拿两条算我三块六行不?” 赵江笑着把鱼儿放下,摇摇头:“便宜不了。” 正当男人还想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位挎着篮子的妇女挤开他,对赵江说道:“小伙子,给我把这条五道黑装上。” 说着就把钱掏出来,递给赵江。 “诶,大姐,这鱼我要的。”男人不干了,伸手想挡住她的胳膊。 “谁是你大姐!”妇女瞪了他一眼,拨开男人的手,一屁股给他顶开。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男人嘟囔着。 “我可没听你说要!人的价多实诚啊,你才是想占便宜没占到心里不舒服了吧。 来,小伙子给我装上!别理他。我家小子昨天就跟我说想吃鱼了,这城里没多少人卖不是冻货的啊。” 妇女能顶半边天,东北的妇女同志怼起人来更是厉害,那男的当场哑火,脸红一阵一阵的。 “好嘞!”赵江冲男人一笑,接过妇女的钱,将五道黑从铁丝上卸下来,放到妇女的篮子里,然后她欢欢喜喜地走了。 第一单成了,周围的人开始拥上来选鱼。毕竟鱼就这么多,按条论价,慢点儿大鱼就该被买走了。 “我先给你钱。”男人看中的五道黑被抢走,赶忙掏出钱来塞给赵江,挽起袖子开始选鱼,退而求其次看还有哪些大的。 有人喜欢大鱼,也有人喜欢炸鲫瓜条子、拿杂鱼小鱼做汤,觉得刺多但肉嫩的,所以小鱼堆卖得也挺好。 摊位上的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少,销得确实很快。 “鱼不多了啊,想吃的赶紧!”赵江喊了声。 这回药铺的伙计走到了门头站着,踮脚抬头往他这边看了看,然后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的窗户还是没动静,关的牢牢的。 有人指着放在赵江腿旁的桶子,“这河石榴怎么卖?”这可是好东西。 他穿着中山装,面庞方正的,瞅着就就像是干 部。 赵江一笑,道,“不好意思啊,这有人定了。” 那人听了有些可惜,“你以后还来卖鱼吗?能不能多弄些这个。” “看情况吧。”赵江说道,“山里人有啥弄啥,平时也忙。”偶尔这样卖下鱼还觉得挺有趣,但还是比不上打黑瞎子、抬棒槌挣钱。 “行吧……”问话的人只对河石榴感兴趣,可惜地看了眼,“爷们儿,你下回再来的话……” 他抬手指了指北面,“我就在那个大食堂,我姓王,你找人问下就能知道。” 这人多半有个一官半职的。 赵江点点头,想了想问道:“野猪、狍子啥的,你们收吗?” “我们是定向采购……买的量也不多。”中山装男子瞧着赵江别在后腰的侵刀,一顿后说道:“但如果能弄来熊肉、熊掌的话,我都收。” “好,我知道了。”赵江说道,有些可惜。熊肉这些自家和亲朋好友就吃了,单打下一头就往城里跑,犯不上。 等他走后,又有一波人挑好了鱼。 “小伙子,你看大鱼都被他们给挑走了。剩下的不能还跟刚才一个价吧?”有人说道。 “你鱼是山里来的新鲜,但你看这些剩下的,有的都破了。” “对啊,这样我们不是亏了。” 有些人可能囊中羞涩,或是没选到心怡的,就等在旁边,想赵江降降价。 剩下的鱼确实品相、重量上也不如之前的,赵江笑道:“大伙别急啊。剩下的差不多两斤重,这些算四毛一斤,一条收八毛吧!” 这些人听到后马上过来挑选,最后只剩下一些小鱼。路过的人大多看看就走了,也没有买的意思。 赵江趁这个功夫数了数钱,他支起摊子不到半个小时,零零整整赚了三十块钱。 当然赵江不会把这些都揣兜里,打冰窟窿抄鱼辛苦活,向登峰和胡华清出的力比他多。 他抬眼看,不禁一乐,铺面二楼的窗户已经打开了。但那个伙计从二楼下来了,又守在柜台后面。 想来也是,这些鱼没挠在那老板心口痒痒上。 赵江把胡华清弄来的一桶河石榴摆在前边,喊道:“新鲜的河石榴啊,俏货!” 赵江不需要看,都知道窗户里的家伙肯定从他吆喝开始就在听了,此时更是支楞起耳朵。 果然,伙计直接站了起来。 赵江一笑,接着喊道:“这一冬的没吃食,干干净净的,先煎得喷香,大酱一搁,小火一焖,不消十分钟啊就嘟噜嘟噜冒泡了!” “再把红辣椒、蒜泥一铺,保准吃得嫩乎热乎的!” 他这两嗓子,直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连不少原本没有吃鱼心思的人都往这边走过来。 赵江喊的是酱焖河石榴的做法,这种叫卖方式在此时绝对新鲜。 看着靠近的人群,伙计把搁袖子里的手拿出来,摆动着小跑。 赵江看着二楼开着的窗户,寻思你丫这馋货还能憋住气呢,明明还没人到他近前儿,赵江却喊道:“诶,要不要呀?” 赵江耳朵尖,当即听到轻微的哐当声,二楼窗户探出一个小眼睛、大耳朵,胖乎乎的白圆脸蛋:“兄弟,河石榴我要了!你拿上来吧。” 谢安康身子撑在窗框上微微一愣,赵江面前明明没人,这年轻小伙子却跟早知道他要过来一样,抬头笑看他。 总算上钩了! 赵江挥挥手,冲他喊:“这就来。”然后提起喂得罗,在伙计的领路下进了小铺子。 铺子里有股中药的味道,看着普普通通没什么两样的。 走上楼梯后,谢安康从最里面的屋子探出身子,冲赵江招手:“这边。”说完又进去了。 赵江走进去,屋里的温度暖暖和和的,顿时感觉身上的棉袄穿不住了。 倒不是暖气,而是有个炉子,炉盖上正烤着山榛子,有股香气冒出来。 炉子前放了个矮脚凳子,后边是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有个大雕的标本,活灵活现的,想来是往里填了草。 办公桌左边是个保险柜,再后边是上了锁的铁皮柜子,赵江一眼就看到里头放着的几卷猞猁皮张。 “兄弟,看看鱼。”谢安康走过来,在喂得罗前蹲下来看,很是满意,都舔了舔嘴唇。 他就穿了个大背心儿,脖子上戴着一个手指头那么粗的金项链,右手大拇指上还有个黄金的扳指。 谢安康一脸福相,生得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眼睛都没了。可要是从外貌觉得他好糊弄,那就大错特错了。 “鱼不错。”谢安康点点头站起身,“多少钱兄弟。” 说着就拿出钱夹子,手指触到钞票上。 看着赵江的模样,他笑着问道:“家哪儿的啊?” 赵江笑着说:“福林屯的,西岭林场那块儿。” 要是其他人问,赵江会说的更详细些,但和谢安康不用。 “哟!”谢安康闻言眼睛一圆,“我家也搁那儿呢!往前二十年吧,我就在福江屯住着呢。” 他手上动作一顿,“你认识付建军不?我跟他穿开裆裤长大的。” 赵江一笑,“那咋不认识呢?我喊他哥的,有时候还老一起上山打围呢。” “哎呀。”谢安康说道,扯过椅子让赵江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温乎的水:“肩膀齐兄弟,你叫我谢哥就行。” “谢哥,我叫赵江。” 谢安康又问了些付建军的近况,身体好不好啊,现在忙啥呢之类的。 前世相处中,赵江知道谢安康离家后就没回去过,因为有些事的牵扯,也不愿意让太多旧人知道他搁铁河子市。 “回去帮我给他家老爷子带个好。”谢安康说道,看了看手表:“兄弟,要不是我下午有事,我还得留你吃饭咱喝几杯呢。实在是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 他也财大气粗,直接抽出一张十元的大团结,递到赵江面前:“兄弟,别跟哥客气啊。” 他没想到的是,赵江手一推居然没接。 谢安康诧异中,赵江摇摇头,笑道:“我都叫你哥了,咱还能收你钱呢。” 嗨! “不行不行。”谢安康连连摆头,“你弄这点儿鱼不容易,咋说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啊。” 谢安康以为赵江也是从山里赚点辛苦钱呢,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啊,不能占小孩便宜呀。他哪儿知道,赵江刚才从供销社取了快两万块钱呢。 谢安康瞅赵江刚才的样子,还真不是客套,心里有点轻微的感动。 赵江左右看了看,状似无意地说道:“谢哥,我看你这儿也收山货呢?” “收的。药材我都收,皮张和肉也收。”谢安康说道。 其实他弄野味,得要不容易搞到的东西,像寻常野猪、狍子,甚至是黑瞎子他都不稀罕。 因为他弄这些东西,主要是给城里真正的饕客,还有领导点来吃的。 这帮人识货,口味刁钻,可是不好糊弄。 但赵江这样问了,他就以为小兄弟是想卖他野猪啥的,就答应了。 想着谢安康就把钱收了,等赵江来再来找他时候给他价钱上多补些。 “兄弟,你要打围打到野猪啥的,就到哥这儿来卖。无论炮卵子还是老母猪,我每斤给你按八毛来算。” 要知道大集上,野猪肉价钱比不过家猪,最好的五花、里脊也才六毛五一斤。谢安康给的价连炮卵子都算,很高了。 赵江一笑,说道:“谢哥,你这样给价我怕你吃不下。” 谢安康被逗乐了,寻思小伙儿没看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吗:“兄弟,你放心,打来尽管往我这儿拿!还真没有我吃不下的!” “那要是一千斤往上的炮卵子呢?”赵江说道。 “净扯!”谢安康一挥手笑道,“哪有那么大的猪!” 可赵江没有接话,神色认真,谢安康也渐渐收了嬉笑。 “谢哥,你住屯里的时候,应该也听说过猪神吧?”赵江缓缓说道。 闻言,谢安康剥山榛子的手停住,想起来以前的事儿,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 第236章 谢安康:打眼了打眼了! 谢安康虽然不打围,但他住屯里的时候,也记得那头上千斤的猪神,闹得周边十几个屯的炮手蠢蠢欲动。 最后连杀大爪子的郭炮上场,都没能拿下。 猪神的话,就不能是普通的价钱了。光是这么大的猪,就算不好吃,也有买主想要的,他干的就是一个掮客的生意。 椅子“吱呀”一声,谢安康上半身往前探,急切地问道:“爷们儿,你家里人打下来了?” 看赵江的岁数,谢安康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能拿下的。 赵江摇摇头,“还没。这冬猪神聚了一百多头的猪群,有它们护着还打不了这大猪。等快开春了,我能给杀来。” 闻言,谢安康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坐了回去,寻思没打着说啥呢,还你能给杀来。 小伙子还挺狂。 他呼吸变得平稳了,拿过一把炉盖子上的山榛子,递给赵江:“吃,烤着香。” 山榛子个头不大,但仁实,烤了后剥开吃很有滋味。 “你要打着了,拿上哥这儿来呗。”谢安康笑道,好心地提醒道:“哥说句不中听的,我虽然不上山,但猪神这玩意儿还是轻易别去招惹啊。” 说着他又看了眼手表,起了送客的意思。 见谢安康没把他当回事,赵江把棉袄给脱了,磕了一个山榛子,说道:“谢哥,那买卖总归是要先谈的嘛。真打下来的话是怎么个价呢?” 谢安康愣了下,觉得他是打围人特有的年少轻狂,笑着掰扯出一个手指头在空中一定,道:“兄弟,一千多斤的猪神,不用去皮毛,整个的泡秤,大哥一斤给你按一块来算!” 说完他顿了下,道:“这种大猪,野猪肚子单给你算价。如果出了猪砂,也是单看。” “知道什么是猪砂吧?这只有大猪才有可能出。”谢安康笑着说。 卖野猪肉,都是剔内脏放血剥皮毛,一头三百多斤的野猪能出一半的肉都算出肉率高的了。 而谢安康按整的收,一块一斤,无疑是个天价。 “知道。”闻言,赵江斩钉截铁地说道:“行,就按谢哥说的来!” 这价可是谢安康自个儿说的啊。 他知道谢安康的本事,就算一块一斤他这笔买卖也不会亏,只不过他腰包少进点,赵江多进一点点。 谢安康心里有些发笑,站起身拍了拍赵江的肩膀:“没问题。兄弟啊,打不打得着另说,可千万小心。” 他没当回事,但赵江因为打猪神出了啥事儿,谢安康心里可就不得劲儿了。 俩人又闲聊了会儿,谢安康正准备说要出门时,就听到赵江说道:“谢哥,我看你们这儿也收皮张哈?” “嗯,你要卖啥?”谢安康披上衣服,说道,“灰皮、黄皮、水狗子皮我们都收。这些你找我伙计卖就行,放心,价肯定不会差的。” “我不卖这些。”赵江说道。 “不卖这些?”谢安康动作一顿,“哎呀兄弟,熊皮和野猪皮我不收呀。” 这俩卖不上价,赵江真给,他贴钱也给不了多少,还容易让对方误会是占便宜。这年头皮张主要还是创汇出口用。 赵江没说话,从挎兜子里掏出一物,拎起来在手上一垂,正是半截豹子尾巴。 这时谢安康正要去办公桌上拿东西,先是晃了一眼转过身,然后像反应过来似的猛地回身,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谢安康怔怔地盯着看,金色打底,上面有黑纹的铜钱斑。 他几步走过去,伸出手又弹回去,问道:“我能看看吗?” 虽然只是一条尾巴,但贵重的山财必须得到主人应允才能触碰。 赵江点点头,将半截金钱豹尾给了他。 谢安康反复地摸了摸,又凑上去闻是不是染的色儿。 错不了,真是土豹子身上下来的! 他点点头,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咋才半截呢?” “还有一截在这儿呢。”赵江笑着将另外一半拿出来。先拿出来的是赵山打断的半截,现在是收整皮张时去掉的。 谢安康也接过来看了看,还到赵江手上,遗憾地摇了摇头:“兄弟,要是这尾巴整的话,还真能出上点儿价。” 他是看出来了,这是冬毛,毛密高,质量也好。 赵江一乐,“谢哥,我也没说是卖尾巴啊。” “不卖尾巴……”谢安康重复了一遍。 “前几天我刚杀下来的豹子,整皮还搁家里阴着呢。”赵江捋着豹尾,“带这俩不是怕 谢哥你不信吗?” 谢安康咀嚼着赵江话里的信息,不禁多看了眼这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 “兄弟,没跟哥开玩笑吧?”谢安康眼睛一眯,也是认真起来。 整张的金钱豹皮,谢安康也得好好对待这买卖。这张一开,说不定他能吃个一两年。 赵江笑容一收,“我从来不会白话。” 谢安康走过去,打开门看了看走廊,然后给门锁上,脱下袄子,拉过椅子在赵江对面坐下。 他感觉到一阵热,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突然觉得内裤也跟扯了裆似的,缓缓说道:“兄弟,这豹子皮我也没卖过。” 赵江笑着看他,两腿张开坐着,神情无比放松:“谢哥,不说了嘛,买卖都是要先谈的,你说说价。” 谢安康看了赵江一眼,略微思索后,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东西要具体看过后才知道。但只要不是稀巴烂扯碎乎那种,我能给到七千五,现点现拿,不赊账。” 七千五,多少人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此刻却轻描淡写从他嘴中说出。 谢安康紧紧盯着赵江,意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他没有从低了开始说价,而是一来就拔高到某种地步,想震震赵江。 可赵江笑而不语,剥开一个山榛子,在嘴里“咔”得咬响,手捏着榛子壳在椅把手上敲了敲。 或许换成其他人,就忙不迭地答应了。但对赵江来说,这个价钱并不能让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谢安康眉毛一抬,意识到碰到把儿了,他的印象应该是出了差错,赵江不是那么容易唬住的。 赵江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谢哥,这豹子是一枪爆头死的,再往上抬抬。” “兄弟,我也说了没做过这买卖。”谢安康摇摇头,“太高收来,我怕砸手里,也是要担风险的。” 谢安康本质上是商人,商人是无利不起早。他小利小惠上能让,但遇到大买卖就不行了,赵江绝对不能露怯。 谢安康拽出烟来,自己叼上一根,然后递给赵江一根,给他和自己点上。 屋内不通风,吞云吐雾间顿时变得烟雾缭绕的,两人的面庞也笼上一层朦胧。 房间内陷入沉默,但这种沉默也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就看谁先松口。 谢安康微微眯起右眼吸了一口烟,左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金扳指,完又低头跺了跺脚,看了看手表,就是不吱声。 赵江看着他的表演不为所动,心里微微发笑,谢安康这幅模样他老熟悉了,前世赵江有时候还配合他演白脸呢。 赵江弹弹烟灰,剩个根后将烟一丢,喝下一口温乎的水,拍拍裤子站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谢哥,要不下次吧?我妈他们还在饭店等着我呢,我待不了太久。” “嗯?”谢安康抬起头一愣,寻思这和他想的发展不太一样。 谢安康还觉得赵江是在给他上压力,便起身拉开门,说道:“行,兄弟你慢点儿。” 他扒拉着门框看着赵江背影,可赵江都走到尽头楼梯那儿了步子都没停下。 谢安康咬咬牙,边招手边喊道:“兄弟,你等会儿的!” “还有事儿啊谢哥?”赵江回头笑道。 “哎呀兄弟……”谢安康发现气势上真是压不住赵江,他还真没被谁这样晾过。 他说道:“豹子皮是少,可谁喜欢也不一定啊。我从你手上收来,啥时候卖出去不好说。哥押这么多,也有压力,你看看你心里什么价位,说来我听听,让我也轻松些嘛……” 赵江没绕弯,竖出一根手指:“一万!” “太贵了!”谢安康摇摇头。 “谢哥,贵是贵。可你又不一定要在咱铁河子市找买主啊,上其他地方去逛逛,你的口才,转手一卖不就能翻番吗?”赵江给他提供思路。 他们这边临近山场,可要是去了其他城市,找到这年头有实力的老板,绝对会为了金钱豹皮出高价。 谢安康转了转眼珠子,又是一阵磨,但赵江就是一口没松。 “谢哥,我真得走了。”赵江按住楼梯扶手,“再不回去,我妈他们该着急了。” “行,兄弟,也不说啥了,我真是服了!”谢安康笑道,“你啥时候把皮子带来,我看看,要没问题的话……就按你说的价来!” 这么大的数目,谢安康说出去心都扑通扑通的,但也有些兴奋。 赵江伸出手来,两人使劲握了握,谢安康觉得今儿也是认识了号人物,说出他惯用的话语:“行兄弟,财源广 进啊。” 他陪着赵江下了楼,一直看赵江走远了才返身。 谢安康走着走着突然一愣,“不对啊,我最开始不就想买河石榴来着吗?” 他笑着摇摇头,这时伙计凑上来,说道:“老板,我刚听你们说话,那爷们儿好像叫赵江?” “是啊,咋了?”谢安康问道。 “福林屯的?” “你咋知道的?”谢安康疑惑地问道。 “哎呀!”伙计眼睛一瞪,“难道是同一人?” “啥同一人,你说啥我咋听不明白呢?”谢安康一拍胸脯。 “老板,你忘啦?那天你在报纸上看到的,还给我瞅了瞅,说后生可畏呢。”伙计说道。 他这么一说,谢安康嘴里重复着赵江的名字,突然有了点儿印象。 他急匆匆上楼回了办公室,在一堆报纸里翻找,然后展开一张,在铁河子市刊登的区优秀征文里翻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的杀虎英雄哥哥》,作者,赵兰……”谢安康喃喃着,这连姓都对上了! 左右错不了啊,他这是小眼没能识真神。 谢安康突然捶了下自己的大腿,想到说野猪一块一斤直接泡秤,“完了完了!给太高了!” 他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赵江拖来临时改卦吧?甚至希望赵江不要打着这猪神了。 这钱还没花出去呢,谢安康就感觉荷包在滴血了,他好不容易挣点儿得被赵江全给掏空。 好痛。 “不行不行……”想着他赶忙叫上伙计,“你去林老板家问问,就说最近能收到一张豹子皮,看有没有兴趣。” “多少钱老板?”伙计问道。 谢安康嘴一张就愤愤说道:“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不讲价!” …… 赵江回到饭店后,向登峰和郭岳都吃好等一会儿了,一行人又开车去了新华书店和百货商店,买了些东西。 这趟进城真是满载而归,喜气洋洋。 赵山和向志明打来的狍子小的给了向家,大青栗子给他拿了条后大腿。 王桂晚饭就着狍子做了两道菜,一道是狍唇、狍舌和狍头肉使大葱白炒,不用勾芡出锅都有满满的汤汁,咬起来弹性十足全是胶原蛋白。 另一道就是狍心、狍肝和狍肚溜小辣椒干,加水炒到肉都发干,滋味全部没入到菜中,香辣十足特别有滋味。 这么下酒的菜,赵山今天却没喝酒,而是开了一瓶易拉罐的汽水,和王桂分着喝。 他一听易拉罐汽水的价格就咋舌,可有前车之鉴不敢惹王桂,而且他也没喝过。 嘴上说着这甜汇汇的有啥喝头,却小口小口抿着,感受着冒出来的新奇气泡,让赵江看着老父亲扬起嘴角。 向登峰吃完饭就回了,郭岳则开车来回有些累,先到西屋躺着休息。 赵江拽出装钱的麻袋时,虽然王桂有心理准备,但当赵江一沓一沓将成捆的钞票拍在炕桌上时,她心还是忍不住扑通、扑通的直乱窜。。 这钱不全是他们家的,但数目也不会少。 赵山看着小钱堆口干舌燥,不断在炕上挪着屁股,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现钱。都说打围的不发家,他也不例外,可儿子赵江像是破了这个说法。 赵江拿出牛纸皮条儿,给钱分成份儿,明天要给大伙儿。想到王桂的嘱咐,赵江说道:“妈,我明天先去把汪大哥那份的熊胆钱垫给他。” “嗯,这样他好歹能说上媳妇,有个家。”王桂点点头。 这时身后传来赵山的声音,“桂儿啊,你给我买的这衣服还挺合身。” 王桂一皱眉,和赵兰兄妹俩一齐回头,就看到赵山伸着胳膊,美滋滋欣赏着身上的獭毛黑夹克。 明明心里很高兴,赵山嘴上还埋怨着:“还挺暖和,唉呀,这得多钱呢?给我买这么好的干啥。” 王桂张了张嘴,看赵山高兴的模样,一下不知道咋说了。 第237章 想买豹枪 “我都这把岁数了,浪费那钱干啥?”赵山美滋滋地,转过身去:“桂儿啊,你瞅瞅遮我屁股没?” 赵江眨巴眨巴着眼,和妹妹赵兰对视一眼。 “咳……”王桂咳嗽一声,“山啊,这,这是给儿子买的。” 闻言,赵山原本笑着的表情僵了,愣在原地两三秒,“哦……” 说完他慢慢地将衣服褪下来,“小子上班了,是该收拾得利索些。” “妈,你看咱买的布料做什么样式的?”赵兰想着转移话题,把从百货商店扯的布料拿出来。 她们进去正赶上售货员处理一批有点儿瑕疵的布料,纹路对不上,质量却没有问题。 往前几年,因为家里有点紧张的缘故赵江和赵兰过年都没穿上新衣服。赵兰懂事,嘴上不说,但心里看着屯里其他姑娘换行头,心里总归是有点在意的。 “妹啊,哥托你买的毛线买了吧?”赵江问道。 赵兰一笑,“买了!”想着这是石慧要给赵江做围脖用的,赵兰还专门选的好货,凑堆儿花了八块钱呢。 “嘿嘿。”赵江揉了下妹妹的头。 这边王桂和兄妹俩热火朝天地看着从城里大采购来的各种新奇玩意儿,什么雪花膏、屯里没有的洗头粉。 赵山捡来东摸摸西瞧瞧的,眼里是遮不住的羡慕。 等赵江和赵兰兄妹俩一起出了屋子后,王桂一回头就看到赵山坐在炕上抽烟,一双小眼睛眼巴巴地瞧着她,给王桂整得一乐。 “你,你笑啥啊……”赵山嘟囔了一句,有些委屈了:“给小子买夹克了,闺女也有针织衫,你也没少买,我是不缺啥,我不用这些啊!” 王桂还能听不出自家男人啥意思吗?这是犯味了! 她咧嘴一笑,掏出一个盒子,朝赵山挥挥手:“过来!” “过来干啥啊?帮你收拾啊。”赵山不情不愿地说了句,背过身去,嘴巴都撅起来了! “这双皮鞋不要了?不要我正好拿去退了。”王桂打开纸盒子,提溜起一双板正的牛皮皮鞋晃悠着。 “呀!”赵山头忽地一转,眼睛一亮,身子“噌”得就起来,忙接过鞋子就往脚上套:“我说不用,你说你非要买干啥,呵呵呵……” 赵山之前给王桂提过一嘴,说瞅过他们归楞的大组长有双皮鞋,看着黑亮黑亮的。 赵山一提鞋后跟,站起来用脚尖蹬了蹬,嘴角高高扬起。 “尺码对不,我按你平常的小了一号。”王桂说。 “合适,合适。”赵山说道,“穿着挺舒服的。”他边说边在屋里转圈。 瞅着赵山的样子,王桂笑呵呵的,走过来在他肩膀上一打:“瞧你那死出!” 这时赵江正好走了进来,赵山赶忙把表情给收了,咳嗽一声,坐在炕上将皮鞋放入盒子,宝贵地收到炕柜中。 王桂这时收了碗筷出去,到外屋地收拾。 “儿子。”赵山喊道。 “咋了爸?”赵江问。 赵山忙压手,“小点儿声!” 赵江往门外看了眼,坐到赵山身旁:“爸,你有事儿啊?” “爸今天上山,擦着一头黑瞎子。你看哪天有空的,领着狗咱爷俩上去给他打了。”赵山压低声音说道。 赵山今天打那头黑瞎子打窜皮了,他想着自己使唤不懂家中的狗,就寻思喊上赵江。 “爸,那我还是说,咱俩上山听谁的呢?”赵江直接摇摇头。 要是不提前说好,等上山意见出现分歧,赵山又是老子,遇到不对的情况赵江咋整? 赵山一瞪眼,“当然是听我的啊!” 赵江一笑,直接起身,却被赵山给拽下来了:“你到底去不去啊?指不定过两天黑瞎子就不在那块儿了。” “爸,这都要过年了。”赵江说道,头朝炕柜的方向抬了抬:“我妈可是才给你买了双皮鞋呢。” 这意思就是,别惹事儿! 赵山听了一顿,“等打下黑瞎子,我也给你妈买一双!” 赵江翻了个白眼,又说道:“爸啊,我过几天去小卖部找屈叔把咱家的账给清了。” “你清就清呗……”赵山说 着说着,语气就小了。他想起来了,自个儿在赵江名下面挂了账,这是把柄啊。 臭小子在威胁自己! 赵江见亲爹不吱声了,笑着说道:“爸啊,放那黑瞎子在山上养几天。等过完年的咱再去取。” 这话说的,就跟大山和赵江家菜园子割白菜似的,还放几天! “给你狂的!”赵山伸腿往儿子屁股踹去,被他躲开。赵山心里想,他爸老赵炮都没儿子能嘚! 应付完不老实的亲爹,赵江回到屋中郭岳已经打起了鼾,赵江也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赵江是四点多起来的,外屋地里冒着热气,王桂做的糊涂粥,菜就是昨晚剩的狍子肉熥熥。 赵江来到东屋炕上,昨天卖下山货的钱都各家归置好了,一叠一叠的,上面用牛皮纸条拴住写了名字和钱数。 “郭岳,这你收着。”赵江将一叠钱递过去,“五百块,你点点。” “江哥,我跟你们一起杀的那枚熊胆不是还没卖吗?”郭岳说道。 “不是那!”赵江笑着说道,“这是我和你爷一起干下来的那枚熊胆,你带回家去。” 这是赵江和向登峰归家途中,遇到小牛舍命护主与黑瞎子缠斗,赵江一枪给黑熊爆头杀下的铜胆。 这枚铜胆是赵江重生以来杀下的第一头黑熊。 虽然郭沧说了不要,但赵江不能不给。 谁知郭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带回家去!江哥,要给你上门给去!” 郭岳把钱一推,“我真拿了,我爷得拿笤帚给我屁股揍开花!” “行,那待会儿我跟你回趟家。”赵江一笑。 赵江将剩下的扎好的钱收到麻袋里,去拿给老舅、胡华清和向登峰。 到了向登峰家中,赵江将厚厚的一沓钱递给方婧,“婶儿,你收好。” “诶。”方婧忙点头,却是不数钱,直接放到了一旁。 “江儿,你俩吃点儿不?”方婧起身问道,他们今天吃的是野猪囔囔踹大包子,皮薄肉多,咬下去还冒汁,配上咸菜,向登峰一顿能干三大个。 赵江摆摆手,提了提挎兜:“不了婶儿。” “哥,我跟你一道。”向登峰把包子一塞,抹嘴趿拉上鞋子就跟出去。 “叔,婶儿,外面怪冷的,你们别送了。”赵江说道。 “嗯,慢点儿啊!”方婧和向志明站到院门口瞅着三个小伙儿的身影。 “哎呀……”方婧把着向志明的胳膊发出一声感叹,而向志明也呼出一口白气儿。 “登峰有这个好大哥真不错,你看这几个月的,懂事不少,还能往家里拿钱呢。”方婧说道,这比向志明在林场工作多太多了。 “我大姐对咱也挺好的。”方婧说。 “是。”向志明点点头,“我大哥也好。” 听到这话,方婧却没应,反而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胳膊上一拧。 “诶!”向志明诧异间,方婧却松手转身进了院子,喝道:“你给我把碗捡了!” “嗯?”向志明一愣,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儿,紧接着听到方婧说:“要不是大姐和我说,我还不知道你胆子那么大呢,跟你大哥学的针线活啊?” 向志明表情一僵,直接成了苦瓜脸。 那边赵江到了胡华清家,当时他跟赵江还有向登峰上山,碰到棕熊猎杀黑熊母子,这三枚熊胆都有胡华清的一股。 “赵叔,向叔,郭叔好。”胡瑜脆声地打招呼,迈着小步跑出去,然后将筷子递到他们手上:“叔,你们吃饼子。” “诶,谢谢瑜儿!”赵江笑着接过筷子。 往前胡华清家困难,说揭不开锅夸张了,但每顿就是咸菜换着来,一点油水见不到,一家子面黄肌瘦的,胡瑜头发丝儿都没有色泽,干枯干瘦的。 可胡华清遇事就上,拎起斧子就朝黑瞎子砍的壮举,让赵江收了这位大将。 他救了自家老舅,赵家也仗义,直接把那枚铜胆给了胡华清,光景眼瞅着就好起来了。 今天他们早饭吃得使熊油两面煎过的大饼子,而且蘸糖稀来吃。 糖稀可不一般,是用甜菜疙瘩做出来的 ,颜色跟蜂蜜差不多,味道也是一样的香甜可口。 屯里就没几家种这个,胡华清直接花钱从邻居家买了一罐。 大饼子刚出锅热乎的时候最香,蘸上糖稀入嘴,简直了。 赵江没吃早饭,此时看到也是馋了,没客气,夹起大饼子裹上甜菜糖稀就咬起来,外脆内软,热乎的香甜中混有苞米香,一嘴下去就迷糊了。 好吃是好吃,就是这玩意儿吃多了容易腻。 “兄弟,够不?”庄玲见赵江他们给盆儿清了,“我再去整点儿?” “够了够了!”赵江说道。 赵江吃完俩,郭岳吃完三,向登峰还是吃了包子过来的也干了一个,都是连忙摆手。 “兄弟,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胡华清凑过来说道。 “啥啊大哥,你找着黑瞎子仓了?这都要过年了你可别想着去照亮啊。”赵江瞬间警觉,想到之前胡华清和郭岳整的那出。 郭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胡华清脸一红,“不是!沈艳上门来找过我们家!” “咋了?”赵江好奇地问道,没想到李茂金家找胡华清能有啥事儿? 要说大青龙的买卖,是你情我愿,就算反应过来也算不了后账。 胡华清揉了揉胡瑜的脑袋,“大儿子,你出去玩会儿。 虽然是闺女,胡华清这样喊是过过嘴瘾。 胡瑜嘟着嘴,瞪了他爸一眼,外面这么冷还没到上学点玩啥呀。 但她还是挪着下了炕,到外边去了。 胡华清喝了一口水,道,“那天我不在家,她上门来找,想和你们家搭条线儿。” 赵江一皱眉,就李茂金和他爸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能有啥线可搭啊? 庄玲说道:“他儿子,前段时间不是拿药豆,想毒你家狗,被地枪给炸了吗?” 向登峰一听就乐了,“我瞅着他现在走道儿都一拐一拐的,跟那鸭子似的。” “嗯呐。”庄玲点点头,道:“完吧,估计是那身子下面……不大好使了。” “不知道是擦着枪了还是废了卵。”胡华清说道,“听那意思,反正是够呛!时灵时不灵的。” “哎呀!”郭岳脸色一变,“你说他这活着还图啥啊!” 传宗接代是头等大事,这要是废了,也不知道有啥盼头。但李宏发纯粹是自己作的。 赵江知道为啥要让胡瑜出去了,可还是没明白:“他那玩意儿不支楞了,该去找大夫啊,我也医不了啊。” “兄弟,你听我说。”胡华清说道:“我叔……” 见赵江一愣,胡华清说道:“就是你爸!不是给那豹子打了吗,她来是想问问,豹子枪能不能卖给他们家。” “哦!”赵江恍然大悟。 豹枪小虎,就这玩意儿以后办事,送出去不带不成的。它干了后瘦瘦的一条儿,功效却是不差。 “嫂子,你是咋说的?”赵江问道。 “我给她支回去了,但话没讲绝,说要再问问。”庄玲说道。 “兄弟,你要想卖的话。”胡华清拍拍胸脯,“交给我,准能卖个好价出来!” 赵江想了想,“不卖!多少钱我都不卖!” “嫂子啊,她要再来问,你就说已经在城里卖掉了。”赵江说。 “行,我知道了兄弟。”庄玲说道,“等她再来我就告她。” 这就是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 赵江不会因为他们可怜就心软,上辈子赵山去世,家里光景不好的时候,李家可没少折腾使柈子,这些赵江忘不掉。 他妈王桂心底善良,能放下沈艳过去的所做作为,那赵江寻思他就是放不下了! 李宏发这种,断子绝孙的才好,该!也省得他去祸害其他姑娘。 “大哥,这是你跟我们上山三枚熊胆的钱,兄弟给你凑了个整。” 赵江把挎兜子拿出来,因为三枚熊胆都有胡华清的股,所以这钱可是不少,足足一千五百。 不过是赵江加上卖鱼得来的一些钱儿,自个儿再补了五块凑个整。 一看到放桌上的钱,胡华清和庄玲不自禁地对视,很快的双双眼睛都泛红了! 第238章 拉帮套 胡华清和庄玲都清楚,自家日子能好起来,全靠赵江带着。 往前别说黑瞎子肉了,就是那上了三百多斤的炮卵子,肉又硬又骚哄的,一家子吃着都高兴。 去年过年,一家子包的鸡蛋饺子,就算开了荤腥。可今年却是不同了,那枚铜胆少说能够卖一千五六,赵江又拿来这么厚的一沓钱。 赵江一抬头吓了一跳,庄玲眼眶都红了,鼻子抽了两下,用手背挡住脸转身去。 “嫂子,这是咋了?”赵江问道。 庄玲转过身来,抹了下眼角,转泣为笑,“兄弟,我这是高兴的!” “嫂子,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赵江笑着说。 “等过完年开春的,大哥带我去药鹿。夏天打不了围,秋天咱去抬棒槌,把狗帮拖硬,下雪了放开了整,都能划拉不少钱。”赵江道。 “兄弟!”胡华清带着破音,从炕上扑过去,上半身搂住赵江,“兄弟!” 感觉胡华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江也整不会了,只能一下一下地拍拍他后背,“大哥,这是做啥呢。” “行了行了。”庄玲把嗷嗷的胡华清扯起来,“兄弟待会儿还有事儿呢。” “嗯。”胡华清正色说道:“兄弟,大哥都记着你对我的好呢。” 赵江回以微笑,这时胡华清取出一个小盒子,道:“我给鹿角匙磨好了,兄弟,你看看行不。” 瞧到胡华清手上物件,赵江眼睛一亮接过,该说不说,手艺真是不错,通体摸上去都是润的,一会儿就捂热了,角角落落都擦得没有粗涩感。 这是个细致活,唯有如此在抬棒槌时才不会伤到细嫩脆弱的须须儿。胡华清肯定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做好。 “真挺好的。”赵江说道,“谢谢大哥了。” 胡华清摆摆手,“不说那些。” 又说了会儿话,赵江三人便离开去老舅王竹家,将那枚草胆的七百五交给陶灵灵。 跟大外甥王竹也没客套,笑呵呵地收了。王竹说他打三头野猪,两头黄毛子一头老母猪,让赵江他们跟着一起去拖。 赵江说郭岳的车在,开车去方便,便回赵家驱车上山,将三头野猪拽回屯,一来一回没花俩小时。 赵江犟不过老舅,王竹非要把老母猪和一头黄毛子留给他,自己只拿一头小猪。 最后是王桂说话,让她弟拿了条老母猪大腿,又割了条里脊和一头黄毛子带回去。 王桂瞅着地上的猪叉腰,叹了口气,不过这是幸福的叹气。 儿子隔三差五带黑瞎子回家,她昨天才刚扒完赵山打的两头狍子,今儿她弟又拿来两头野猪,等猪化冻了王桂又得忙活,这一天天忙的啊。 吃过午饭,赵江躺屋里睡了会儿,差不多一点多的时候郭岳开车,加上向登峰去福江屯郭家。 “来,吃这个,化好的。”黄芬拿出一盆冻梨摆在桌上。 “谢谢婶。”坐在热炕上的赵江拿起一个,牙关抵上外皮一磕,冻梨扁下去,里面冰甜的汁水就涌进嘴中,顺着喉咙成一条线淌进肺腑,浑身顿时酥酥麻麻的。 见赵江来,郭沧挺高兴的,一个劲儿问他最近的事儿,赵山打豹子的事儿。 等赵江将那枚铜胆的钱从挎兜里掏出来时,郭沧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阴沉下去。 “郭爷,这是那回的……”赵江笑着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郭沧打断。 “收回去!收回去!”郭沧锁着眉毛说道,往赵江胳膊使劲拍。 “不是,郭爷……”赵江道。 郭沧眼睛瞪住赵江,手指往桌上一杵,“别说了啊!” 闻言赵江一笑,将钱收了回去,见此郭沧才恢复表情。 “爷儿们,你知道老吴头坟那儿吗?”郭沧问道。 现在没有所谓的公墓啥的,人死了之后就拉进山里找一个地方下葬。 说哪个地方在什么林班,几号楞场人可能不清楚,但说谁埋在那儿就能明白。 “嗯,知道。”赵江点点头。 郭沧凑过来,朝外边看了眼,悄眯悄眯的。赵江突然瞅出几分他爸的影子。 “那片的乱石塘带,出了石虎子!”郭沧眨巴眨巴眼,“咱俩一起,给它打了不?” “石虎子?”赵江一愣,“郭爷,这可不兴打,乱打要蹲笆篱子的!” 赵江以为他说的石虎是大爪子,山里人也一般将小些的老虎称为石虎。 “不是那玩意儿!”郭沧摇摇头,“是老虎崽子。” “ 郭爷,那你直接说老虎崽子不就完了。”赵江一笑。 “那不行。”郭沧突然放低了声音,“这头老虎崽子……” 郭沧竖起一根手指头在赵江面前晃了晃,“我瞅着那印子了,有一百多斤重!” “一百多斤的老虎崽子!”向登峰和郭岳齐声喊道。 猞猁作为山中仅次于老虎和豹子的顶级猎手,母的一般就三四十斤,公的能重些,不过六十斤也很少见了。 一百多斤的老虎崽子有是有,但太罕见了,赵江两辈子也没见过实物。 “爷,不能是你瞅错了吧?”郭岳问道。 郭沧不满地白了他一下,“我还能看错?错不了! 我看到一头大青栗子,脖子上那么长一扎的牙口血洞,血都流干了。” 说完,他抬了抬下巴,扬起嘴角对赵江道:“怎么样?”他也是留了个心眼,没说具体在哪头,要等赵江答应才会说实。 郭沧想来,哪个打围人能抵抗这种诱惑?打围人都好名啊。 如果坐这儿的是赵山,肯定班都不上了,就跟着郭沧走。 谁知在郭沧期待的目光中,赵江摇了摇头,以应付他爸同样的理由,说是快过年了就不往山上逛了。 郭沧一愣,没想到赵江会拒绝他,有些急切地探过身子:“赵小,你要是打下这头石虎,想想多牛掰啊?” 赵江一笑:“郭爷,我也不差这名儿啊。” 郭沧眼睛一圆,想到赵江可是打下山神爷的杀神,小小年纪就成了小有名气的小赵炮。 要说钱的话,赵江这一冬都划拉多少钱啦?这也不差。 哪样都不缺,郭沧都不知道咋说了,一时默然。 “爷们儿,一百多斤的老虎崽子啊!”郭沧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你要不去,我就找其他人啦?” 向登峰眼巴巴看着他大哥,可赵江不为所动,笑着摇了摇头。 都被郭沧叫上石虎了,能在山里活这么久,兔子老了还能蹬鹰呢,这头老虎崽子能有多精? 不好打啊。 接下来赵江又和心不在焉的郭沧扯了会儿闲话,问了汪律的家,便出去了。 一出郭家的院子,向登峰便问道:“江哥,一百多斤的老虎崽子,它那皮子能值多少钱啊?” “反正比咱这回卖的三千八百八十八多。”赵江说道,“回去可别跟我叔和我爸讲啊,他们听到又得起主意了。” 要说赵江不愿意去打,郭沧还真可能去找赵山。 两人快走到汪律家时,赵江突然抬起胳膊拦住向登峰和郭岳,拉着他们侧身到路边去。 “咋了江哥?”向登峰小声问道。 赵江努了努头,向登峰歪出头去看。 汪律正低着头,憋得满脸通红,面前站了个裹着头巾的正喋喋不休说着啥的妇女,还时不时在汪律胳膊上抓。 “这不是罗婶吗?她来找汪大哥干啥?”郭岳疑惑地说道。 “你们屯里的?”向登峰问。 “嗯。”郭岳点点头,“她男人前年上山拉木头,被压断了腿,没劳动力,后来就一直躺炕上了。” “我不去!”突然汪律攥着拳头将罗婶的手甩开,涨红的脸抬起来大声喊道。 罗婶明显被吓了一跳,过会儿脸也红了,然后气鼓鼓的样子转身就走,嘴里骂骂咧咧着。 “你还挑上了!看得上你就不错了!”感觉气不过似的,罗婶又转头朝汪律吼:“就你这样色儿的,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汪律垂头,右手扒着左手胳膊肘站在原地。 过了会儿赵江走过去,看到他,汪律挤出一个笑容:“赵江。” “汪大哥。”赵江头往后边一扭,“她和你扯巴啥呢?” 汪律嗫嚅着嘴,似乎觉得很难以启齿,然后有些愤怒地说:“她想让我进她家拉帮套!” 赵江听了一皱眉。 所谓的拉帮套,就是像李婶家的情况,男人失去劳动力,然后找从外边找一个男人同住,负担全家的生活。 如今这种情况还是有的,但拉帮套的让人看不起,大多都是鳏夫或者残疾有啥毛病的男人,挣的钱又得养丈夫,还得帮着养孩子。 李婶估计是看中汪律身高力壮的,是挺好的劳动力。 “她还说和我生孩子的话,得姓李。”汪律咬着牙说。 赵江摇了摇头,这简直比上门女婿还不如,就跟吃准了汪律一样。 “来,咱进去说。”汪律意识到一直领人站 在外边不妥,带着赵江他们进了屋子。 家里没人,不用想,汪秃爪子肯定又猫哪儿赌钱去了。 屋里条件很是简陋,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还弥散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和摔打在地上的碗。 汪律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喝多了,昨晚又输了钱……” 汪律想拿些什么来招待人,可最后也只能是倒了温乎的水,将家里为数不多的白糖搅进去。 看着汪律破洞漏了棉花的袄子,赵江端起碗来就喝,汪律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汪大哥,我是来给你拿熊胆钱的。”赵江说道,将捆好的大团结放到桌上,“这枚熊胆能卖个一千五六的,咱们四个人分,我给你凑了个四百。” 看到这么多钱,汪律咽了下口水,情绪这才高起来。 “兄弟,我啥也没做还被你们救了,不能拿这么多呀……”汪律虽然穷,但他心不穷,硬是没去碰桌上的钱。 “大哥,你没跑,这就够了。”赵江说道,不容置疑地将钱拍了在炕上,往汪律那边一推。 汪律很是感动,赵江母子是他少有感受到的温暖。 “大哥啊,这笔钱你可拿好了,别被你爸拿去糟蹋了。”赵江语重心长,“有了它,你就能娶媳妇,好好过日子了。” “嗯,嗯!”汪律眼神中露出对未来的渴望,“我就不用去拉帮套了!” 汪律想留赵江他们在家吃饭,说甭管是大碴子粥还是咸菜疙瘩,也要招待。 都这么困难了,赵江怕他要去买罐头费钱。 赵江婉言谢绝了,就在他打算告辞时,汪律问道:“兄弟,你知道怎么能抓住沙半吗?” “我下套,瞅着踪下的,但总不中。”汪律道。 赵山有收他为徒的意思,汪律当然会珍惜,当天下午就上山去下套。 其实也套中了一只,可他放到家中,一个不留神就被汪秃爪子做来吃了,这汪律又不好往外说。 赵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想改善伙食,道:“大哥,套你会下吧?” 问清楚下套的方法没问题,赵江道:“现在它们没食,你要想稳妥些的,得去找鸡树条籽。” 鸡树条五六月开花,九十月结果,一个个圆圆的呈红色,是沙半喜欢吃的东西。 现在找不到,但肯定有人秋天的时候晒干的有。 “然后你得就在鸡树条附近洒果,还不能用其他的作饵。”赵江道,“沙半它们精着呢,要是在其他地方出现鸡树条果子,或者鸡树条下边是其他植物的果子,都不会靠近来吃。” 赵江比了个手势,“完你选那种灌木丛里的缺口,沙半想吃就必须进去,下捉脚套,周围的脚印也用枝子扫净,只留它们的道儿,不能毁。” 所以很多东西,看着别人弄很简单没有技术含量似的,其实一步弄错了都白搭。 这都是经验,赵江讲得挺细,也是在教郭岳和向登峰。 汪律认真记下,“好,我待会儿就找人要鸡树条籽去。” 赵江摆摆手,走了几步,顿了顿,叹口气又喊住人:“汪大哥,该说不该说的……” 汪律说道:“兄弟,你有什么话就讲!能帮的我肯定就帮!”他还想着要报答赵江一家呢,可是人家是啥都不缺。 “不是。”赵江摇摇头,“大哥,你打算一直让你爸这样吗?” 闻言汪律哑了。 汪秃爪子没有尽过作为父亲的养育责任,甚至还不断毁掉亲儿子改变命运的机会。 赵江听郭爷讲的,汪律想跟着之前待屯里的赤脚医生学医,汪秃爪子觉得他学会了要跑到城里去,硬生生搅黄了。 要换个性格刚强的人来,可能早就和这种混账父亲断绝关系了。 可汪律怎么说,可能从小面对父亲的独断,忘记了反抗。又都说百善孝为先,怕被别人讲究,所以不管汪秃爪子怎么祸害,他都不曾彻底割裂。 “舌头是别人嚼的,日子是自己过的。”赵江看了他一眼,“说的起劲,换作其他人来,能做得比你好吗?他们能一辈子这样吗?” 见汪律没有答话,赵江拍拍他肩膀:“大哥,好好想想吧。” 离开汪律家后,赵江让郭岳开车送他到鹿鸣屯,支走了这俩灯泡,去找对象石慧去了,要给她毛线团。 赵江在院子外面喊了几声,没人应,便走到那颗歪脖子树下抽出一根烟来想点。 但风有些大,火柴灭了俩根都没吸燃着。 就在赵江低头用手护着时, 突然感觉眼前一暗,迎面的风没了。 第239章 好景使人醉 没了风,火焰稳稳的,赵江顺势低头吸燃。 可他拿着烟一抬头就愣住了。石慧站在赵江面前,掀开半边的棉袄为他挡风,姣好的身段展露一角。 因为她垂着头的缘故,风吹起发丝赵江看不清她的神情,姑娘的耳朵却是红红的。 两人离得近,赵江还能嗅到石慧身上的香味,幽幽的。瞧着眼前的景象,赵江心猛然一触,他抱着黑瞎子坠下山崖的时候都没跳过这么猛。 赵江赶忙将烟往旁一扔,“你来了咋不吱声呢。” 石慧微微一笑,盖好衣服往后一退,抬头迅速看了赵江,似乎也在为刚才的举动害羞。见赵江把烟丢了,嘴上没说,她心里也是有些高兴的。 “吓着你啦?”石慧问,“咋想着来找我呢。” “吓着了!上回你说我不想着来找你,这不是知错能改嘛。”赵江笑呵呵的,捂在胸口。 “之前可没见你这么能贫!”石慧白了他一眼,挽起头发丝儿别在耳后,瞧见赵江挎兜里的毛线团。 “买来啦?”石慧问。 “嗯,你瞅瞅行不,我妹选的。”赵江将毛线团递过去。 小姑子选的,石慧当然没意见,“你别动,我看看咋做。” “你不得给我量量啊。”赵江大起胆子,拽了下石慧的胳膊。 石慧嘴一撅没有说话,但在赵江的注视中凑过来,轻轻地踮起脚尖,手指触到他的脖子上。 赵江心又是一跳,感受着石慧略有些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上,慢慢变得温热、滚烫。 肌肤接触,赵江不知是不是错觉,也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石慧扑通扑通的心跳。 瞧着姑娘故作镇静的样子,赵江心被挠得直痒痒。 他这副身体重生以来还没碰过姑娘呢,年轻力壮满是精力无法发泄,此时微微欠起身子。 “你咋了?”石慧收了手,疑惑地问道。姑娘未经人事,现在对这些也是一窍不通。 “咳。”赵江扭头摆手,掩饰自己的尴尬,随便扯了个理由:“上山时候脚崴了一下。” 本想一笔揭过,石慧却不答应了,关切地问道:“啊?严不严重啊,不碍事吧?哪条腿呀?” “左,左腿。” “那你刚才咋往左边杵呢?”石慧问。 赵江正语塞呢,幸好石慧的妈来解了围。 “赵江?”程雪兰挎着篮子从他们背后走来,隔着树看到似乎是赵江站那儿,但不太确定。 听到声,石慧赶忙拉开了和赵江的距离,接连呼出几口白雾。 赵江松了一口气,笑着迎出来:“婶,我来给石慧送毛线。” “好,来,快进屋。”程雪兰招呼着,挽过石慧的胳膊。 几步的功夫,程雪兰瞅着赵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这位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其实往前媒婆上门的时候,程雪兰是有些担忧的。赵江毕竟是上山打围,容易出事儿,女儿的终身大事,也需要多看看、了解了解。 当时女儿那副扭捏的模样,什么“全听爸妈做主。”自家闺女啥样子,她能不清楚?按石慧的性格,要真不同意,早就一口说死了! 程雪兰就更担心了,石慧是被赵江吃死了啊。 最后是石关明拍板,同意了这门亲事,觉得能够将女儿托付给赵江。 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听,程雪兰才慢慢放下心。 赵家名声好,跟赵江接触过的没有不夸他仁义的。这小半年的,儿子杀虎,老子屠豹,也是一时风光无限。 坐到炕上,赵江问道:“石慧,你弟呢?”这次没瞧见那背着手的小大人石少立。 倒是石慧一愣,“他去上学了呀。” “啊……”赵江每次来这小子都没去学校,搞得他还有些不适应了。 听到自家小子,程雪兰一边给赵江倒热茶水,一边哼道:“一天到晚的不爱学习,屯里几个小孩像他一样啊?别让老师找上门来,看我不揍他的。” 现在的老师属于文化人,虽然孩子们大多初中就辍学了,但对老师都非常尊敬。被人找上门来,说明你家孩子是真淘气,可丢脸了,特别石关明还是林场的干部。 赵江和娘俩说了会儿闲话,他空手来的倒也没觉得有啥不自在。 都说打下啥底就是咋处,要是现在打下野猪就给石家拿里脊拿大腿,那以后呢? 所以除非是专门把肉给了外人,赵江才会提着肉上门,避免石家知道了心里不自在。 现在的情况赵江也不好留他们家吃饭,抬眼看了下钟,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等过年的时候围巾差不多就做好了,你记得来找我拿。”石慧小声地说。毛线团挺多,她打算除了围脖,再给赵江做一双手套。 但手,却是怎么也不好意思握的,想来应该能裹住她的手掌。 “好,忘不掉。”赵江也悄声回了句。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乐呵地回了家。 接下来的日子,赵江倒也真没上山,每天躺炕上睡到自然醒,跟向登峰在屯里串门。 就算赵山再诱惑儿子打围,赵江也不为所动,气得赵山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 …… 87年1月10号,差不多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西岭林场放假从腊月27放到年初七,赵江这片一般到了腊月二十五就要摆桌宴客,联络亲朋好友的感情。 现在的公家人情味还是蛮足的,腊月二十六这天只上半天班,通勤火车也往前调了点,方便大家通行。 赵山中午下班回来后,就开始帮着王桂忙活,提前准备明天的饭菜。 农村还有杀年猪的习惯,赵山上班没空,王桂前几年身子又不好没有精力,院子后边的猪圈一直是空着的。 但朋友请杀猪都不会空了赵山一家,也没还,这就欠了好几顿,都是人情。 但今年有赵江上山打围,杀下的猎物哪怕分给王竹他们,家中还有不少的熊肉、野猪肉和一些狍肉,于是两口子商量着多张罗几道菜,让大伙儿吃肉吃个够。 这次王桂还问了赵江,有没有想请的人,这是把儿子当成了大人,在认真咨询他的意见。 赵江想了想,加上了胡大哥,一道上山人能护住自己,赵江心里有底也不会慌。 王桂和赵山都没意见,也愿意儿子去处自己的人情。等赵江提前几天上门去请的时候,胡华清一家可高兴了。 他们家之前困难,人微言轻的,人都是看你强弱决定对你的态度。能上赵家吃饭,绝对的长脸。 但令胡华清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另外两家来往一般的人请他们吃饭。 这是看胡华清跟着赵江上山光景好起来了,有了打好关系的念头,让胡华清两口子又是一阵感慨。 到了腊月二十七的早上四点多,赵江一家子就起床开始忙活。 他们在院里摆了五个方桌,共二十个长条板凳。家里的不够,是拿王竹和向志明家的凑来用,他们请客吃饭的日子错开了。 到了七点钟左右,王竹和王月两家便来帮忙,八点钟胡华清家也来了,对赵山和王桂“老叔”、“老婶”的喊着。 小孩儿都被赵江带到东屋去玩,跟赵兰一起陪着玩。赵江拽出小淘气来,糯米纸化开在嘴里甜汇汇的,逗得他们都拿着糖纸呵呵笑。 “赵叔,你去忙吧,我陪着他们玩。”胡瑜说道。 赵江心里一暖,想着这孩子真懂事,揉了揉她脑袋,便去外屋地帮王桂处理肉菜。 家中只有一个土灶,所以方婧和陶灵灵家的也没闲着,帮忙同时焖肉、炒菜。 “来,江儿。”王竹递过两桶酒和一条烟,“去给每桌摆上。” “好。”赵江点头。 “哥,我来吧,你帮妈去端盆儿。”赵兰说道。 小姑娘瞅着神采奕奕的,走起路来麻花辫子一翘一翘的。 这回的期末考试,班里总共二十八个人,赵兰从第十七名扎了个大猛子,一跃成了第三名,年级排名也进了前十位列第九,是整个三个班进步最多的,还专门被老师单独表扬了。 妹妹成绩进步高兴,赵江心情也美。 院里原本还挺宽敞,随着客人到齐渐渐热闹起来,饶是冰天雪地的也不减火热。 在王桂的掌控下,一道道大菜被端上了桌。 野猪肉炒葱大白、狍子腿拆骨肉蘸韭菜花、红烧老母猪大肘子、辣椒炒熊肉片、野猪肉炖粉条子、午餐肉罐头和油炸杂鱼条子。 七道菜利利落落地摆上席面。 单数指定是不行的,还有最后一道压轴菜,杀猪菜。这道菜叫杀猪菜,就得使新鲜的猪血来接到明肠里,灌入鸡蛋、老汤和各种配料,煮好后切成厚片就是血肠。 但赵江家不是养的猪,就没有猪血和肠子,但也不碍事,五花肉片多多的放,炖上酸菜一锅地出来,吃着也是美的。 赵山起身举起酒杯,在众人注视下笑着说道:“粗茶淡饭,有招待不周的大家见谅,吃好喝好,酒管够!” “好!” “好!赵炮说得好!” “小赵炮不说两句?” 一年辛苦到头,不就为了过个好年吗?大家噼里啪啦鼓着掌起 哄,和赵江同龄的还有吹口哨的。 赵江也不怯场,端起杯子,道:“那我就祝大伙儿新的一年更红火,西岭林场越办越好,大家日子越过越美!” “哈哈!” “赵江年后也是要进咱林场上班了吧?司机班不错的,好好学啊。” “来,赵小,过来和叔喝一杯。” 一旁的王桂瞅着院里的景象,脸色似微醺,脑袋觉着有些晕乎乎的,跟喝醉一样。 她看看赵山,又瞅瞅兄妹俩,心里满得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呀姐!你咋哭了呢!”王月看着大姐眼泪噙着光,给她吓得。 “妈,快来吃饭。”不远处赵江从桌上支起身子,冲王桂招手,碗里还夹了她爱吃的狍子肉。 “没事!”王桂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呢,用手背一抹,拽着妹妹胳膊,“走,吃饭去。” 心里一高兴,王桂也喝了几杯,脸颊两侧跟扑了腮红一样。 天色渐渐沉了,可赵家亮着暖光,人声喧闹、嬉笑浪骂不断。 等大家吃好喝好,唠好嗑,再好的酒菜宴席也有尽时。 方婧他们帮着洗碗筷,收拾桌椅板凳和剩菜。 等王桂拿了些剩菜,帮忙的胡华清他们回家后,王桂和兄妹俩便坐回东屋炕上休息,还在回味宴席的余韵,聊着提到过的有趣话题。 这时满身酒气,脸红彤彤的赵山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在炕上一坐,将一张条子拍在炕桌上,冲赵江一指:“臭小子,你房子的事儿老子给你办妥了!等进了林场,别给老子丢脸!” 虽然平日里赵山瞧儿子是鼻子不是眼的,但对赵江的事很上心,专门拿了一壶西岭白、提了几斤野猪肉上梁晓民家,让他帮忙上上心,快些办下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王桂朝他胳膊上一拍,捡起条子来看,上面盖了林场的红章,是批地盖房的条子。 王桂面上一喜,朝赵江和赵兰扬:“儿子,你的地批下来了!” “是吗?”赵江接过来一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因为他要的是屯子边缘荒地,梁晓民还给他多出了不少面积,都快把那小河套包了个半圆。 现在也没人会管得那么严,赵江搞起养殖后,将栅栏外扩也不会有啥。 “等年后的,妈就找人给你盖房子!”王桂大手一挥,炕柜里的一沓沓大团结给了她十足的底气。 最开始赵江和爹妈说他选定地方时,王桂和赵山都很不能理解,觉得他疯了。 但赵江也讲明白了,他有自己的主意,赵山和王桂不太懂,但尊重赵江,也由着他去折腾。 这就是赵山和王桂的开明之处,不会用自己的见识试图去掌控子女,相信他们有自己的发展。 屯里的人自然也会打听赵江选地在哪儿,听到那片荒地后不少人都是笑这小子打围打傻了。 咋不直接搬到山上住当山狗子,那还不用批条子盖章。也有人,比如梁晓民觉得赵江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对于这些闲话,赵江都是一笑而过,完全不在意。 等他把养殖搞起来,日子越过越好,钞票挣进兜里,最先羡慕的,也会是这批人。 赵江其实还巴不得少些人关注到自己呢。 第240章 赵山枪法新高 大年三十早上,赵江还在炕上呢,就被屋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弄醒了。 赵兰推开门,道:“哥,快来放鞭炮。” 赵江收拾好出去,屋外王桂又正蹲着点捻子,火星子一燃上就捂着耳朵跑到旁边,没几秒便震起来。 王桂总共买了七挂一百响的鞭炮,是从屯里的老匠人手中买的,大的有易拉罐那么大,小些的也有小拇指那么粗。 用料足,炸起来可猛了,这就叫开年红,新的一年过起来红红火火、顺顺利利。 一百响的鞭炮没多久就炸完了,早就蹲守在旁边的小孩儿们一拥而上,在纸屑和废炮仗中捡没炸开的,拿回去单放。 向登峰上门来拜年,之后跟赵江一块儿去给向叔、老舅和舅妈他们家拜年。 现在屯里还没有电视机,连收音机都比较少见。但赵江知道,之后风靡几十年的86版的西游记正在电视上放映,连放十一集,是一代人的童年回忆。 之后西游记翻拍过很多次,却还是没有这一版的有味道。 屯里没啥娱乐,家里的大人们便聚在一起打麻将、吃吃喝喝侃大山。赵江没上桌,却以买马的形式参与进来,王桂他们觉得也挺有意思。 所谓的买马,便是在桌上的人摸完牌后,赵江翻一张牌出来,只能自己看到是什么。 比如是五条,便从庄家开始数五个人,相当于赵江压这个人会赢,不能告诉别人。如果他输了,赵江出同样的钱,赢了的话,剩下的三家也要出双倍的钱。 有时候就会出现有个人怎么也胡不了的情况,因为他的胡牌攥在赵江手中。有了买马的加入,趣味性和刺激性一下多出不少,玩起来很有意思。 而且每次赵江压到王桂身上时,王桂就胡大牌,赵山、王竹和向志明就输双倍来,乐得王桂哈哈笑和赵江击掌:“我说我儿子旺我呢!” 几把牌下来,赵山把这月的零花五块都掏干净了,心都在肉疼,气得他斜眼看赵江在那儿数钱。 又一轮牌下来,打到后半场向志明和王竹都摇摇头,他们连牌都还没听,就看王桂和赵山谁能先走。 “出牌啊。”王桂催着赵山。 赵山看了她一眼,面上不露声色,打出了一张牌来。其实他已经能走了,但胡的太小了,想往大了做。 可牌山摸到最后一圈,王桂把牌一翻,呵呵直笑,两手将牌一推:“海底捞月,胡了!” 赵山直接站了起来,“我的三筒呢?!”他反应过来似的,慢慢看向儿子。 赵江笑呵呵地摊上手,正是赵山要的最后一张三筒。 “儿子压的是我!哈哈!”这把庄家是对面的老弟王竹,王桂眼睛都笑弯了,啪得一合手掌,朝赵山伸过去:“拿钱!” “哎呀,我姐手气真是好,挡都挡不住。姐夫,你发点力啊!”王竹笑道。 “你俩行不行啊!她都连多少回庄了,你防着点儿啊。”赵山白了王竹一眼。 迎着赵山略含幽怨的目光,赵江笑着摇摇头,手按在王桂肩膀上:“妈,咱俩给他们都干趴下!” “行!”赢起牌来王桂也是红光满面。 向登峰看得手痒痒,喊上赵江和任卓一起看小牌。所谓的小牌,材质跟扑克差不多,玩法也类似,上面画的是水浒人物。 麻将有一百三六张,小牌是一百二十张,所以有句话是一百二十张,又治病来又治伤。 赵江的牌技可不差,任卓也是老手,而向登峰这小子就差把手里的牌写在脸上了,听到想要的牌就躁动不安,摸到不要的就垂眉丧脸的。 最终以任卓赢了十五块,赵江赢了十块结束,向登峰一家独输。他还不服气,又跟赵江、赵兰兄妹看了几圈。 结果这回输得更惨了,赵江输了十块,向登峰输了二十,赵兰一家独赢。赵江相当于不赢不输,向登峰则是出去了四十五块出去,这下他老实了。 “兰啊,你真是第一回打嘛?”向登峰苦哈哈地问道。 赵兰牌摸着都不顺手,却回回早早推牌。 “新手手气旺。”赵江拍拍他肩膀宽慰道。 “向哥,这得算呢,我都记着你们的牌。”赵兰笑呵呵的,“这比数学题简单多了,赢你俩没意思。” “嘿!给你能的!”赵江直接弹了赵兰一个脑瓜崩。 赵兰捂着脑门吐了个舌头,冲亲哥大拇指往下:“手下败将!” 晚上吃的是饺子,蘸的是辣椒油。家里肉多,王桂他们索性包了两种馅儿的,狍子肉和野猪肉的对半。 接下来的几天,赵江他们差不多都是这样度过的,向家回了方婧娘家一趟,赵家则和老舅家和舅妈家聚了几餐。 初五汪律提着沙半来,他按赵江的方法去弄,果然抓到了沙半,还不止一只,一次就套中了三。 他给自家留了一只,剩下的都给了赵山。这倒还出了赵山的意料,比他想的要快,便和汪律定好过了元宵带他上山,学学掐踪、练练枪法。 现在林场工作挺辛苦,特别是那些工人一年到头都休息不了几天。 所以林场给他们放假的时间也长,从元宵节到龙抬头这段时间,只有行政人员和后勤需要提前上班,得过完正月才算林场今年正式开工。 赵山装备处的清点年前就完成了,去了也没啥事儿,还能悠哉到二月二,赵江也是二月初三正式到西岭林场报道,成为司机班的一员。 赵江还惦记着那范立呢,他都不用动脑,就有九种方法收拾他,九种!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赵江从小卖部买了三斤元宵,现在屯里元宵只有散称的红豆沙馅儿,一家子消灭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赵山和向志明一大早带着汪律上山,既是教他,也是活动活动筋骨,晚上快到饭点拖回家一头隔年沉和黄毛子。 今天上山,汪律毕竟是头回学,有些紧张,在和赵山摸向猪群时弄出了声响,惊得猪群四散而逃。 现在这个时间点想下山,就没时间去找其他猎物了,而猪群跑起来不带停,人两条腿根本撵不上。 猪群奔逃踏动雪烟,一溜地过了沟塘子到对面的山坡上,逐渐没入山林。 此时赵山三人与猪群在面对的山坡上,相距差不多有一百八九十米,这个距离跑动的野猪在枪星中很小,就是屯里枪法拔尖的人来打固定靶子都不一定能中。 向志明举起枪来看了看,直接放下了。 赵山挺身而立,迎风稳如青松,枪把子靠在肩头,小眼睛目光如炬。 “嘭!嘭!嘭!” 他身子一震,连扣数枪,前面两枪空了。 最后一枪赵山透过枪星,遥遥地看到一头野猪栽倒在雪地上,它身后的一头野猪身子一僵,跑动了几步后便也倒下。 穿糖葫芦! 赵山把枪一立,对着雪面反射出来的白光呼出一口长气儿。 汪律看得是目瞪口呆,向志明也傻了眼:“大哥,你这枪法神了啊!” 如果说赵山之前的枪法是精通,此时则有种信手拈来,高手随意一剑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是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啊。 听到向志明的惊讶声,赵山却罕见的没有接腔。 “哼。”赵山嘴角似笑非笑,望着对面山坡躺着的俩野猪,脑子中浮现的却是儿子的面庞。 赵江去看院里两头野猪,第一头野猪在耳后炸开窟窿,另外一头则是穿过肩胛子破入胸膛。 听了向志明讲如何打中这两头野猪,赵江不禁看了他爹一眼,也是有些诧异。 要真是如此,赵山今天的枪法甚至在他之上了。要知道前世,赵山一辈子都没打出过这种枪来。 这是受啥刺激了? 注意到儿子的目光,赵山斜了他一眼,“别挡道!” 赵江赶忙闪开去往东屋的路,赵山这时回身问道:“明天上山去打黑瞎子,你去不去?” 赵山惦记着那头被打窜皮的黑熊,想来它被惊起,又冷又饿的,肯定是奔高山脚急着找个仓子蹲着。 如果赵江去的话,就用自家的狗。如果赵江不去,他就和凌定厚一块儿,使他家的狗帮。 赵江笑着摇摇头,“爸,我就不去了。我和登峰约好了打灰狗子去。” 从下半年开始,灰皮的价格就一路往上涨,从最初的三十多一张到六十多一张。 等明年价格更是蹭蹭往上冒,鼎盛时一张灰皮甚至能卖出九十的高价。 那时候林场员工们早上起来,都要拿着气枪或者小口径,先在路上打打灰狗子再去上班。毕竟一张灰皮都比他们工资要高了,能中一只都划算,谁都不嫌累。 这么多人打,灰狗子自然也是越来越难打到。 赵江打算趁现在苗头还没起来,多打点灰皮存着,能活捉的就活抓,公母一笼养着大生小,到价格最高点的时候卖出去。 王桂要给他盖房子,等上了石慧门定下日子结婚,里里外外要置办的,都需要钱呀,光吃如今挣来的可是不够。 “啥也不是!”赵山昂起头,“你不去有的是人跟我去。”在他看来,灰狗子和黑熊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山把手一挥转身进了屋,迎面撞上瞪着他的王桂,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弱。 王桂掐了他一下,冲赵江说道:“儿子弄灰皮挣钱多稳当!”完朝赵江眨巴眨巴眼。 “我黑瞎子胆更值钱……”赵山坐在炕上解绑腿,看了王桂一眼心里不是味儿。 他今天这么厉害,隔着沟塘子穿糖葫芦,媳妇咋都不夸自己几句呢。 赵江一笑,跟家里人说了句:“我去外面溜溜。” 他年前进城回来,就将置办的机枪管和家中挂管枪交到铁匠铺去了,算算时间也该做好了。 到了铁匠铺,许红兵看到赵江一笑,“江哥,你枪做好了。” 他知道赵江是来拿枪的,转身进了内院,拿出黑布裹着的长条和换下来的挂管递给赵江。 赵江谢过,将布一展,原本的16号猎枪换上机枪管后长出一大截,枪管子被许红兵用砂纸打磨得泛黑漆漆的光。 许红兵还上了油对这把老枪做了保养,赵江咔嚓一折开枪管,感觉更加顺手了。 枪身坠在手里很是安心,熟悉又夹杂新鲜的感觉。 他把枪靠在肩上,三点连成一线做了个架势,没上子弹地瞄准前面空地,定了两三秒,然后满意地放下。 “江哥,怎么样?”许红兵有些紧张地问,这次改装从头到尾他爹许光都没有参与,全是他一人完成的。 “很好。”赵江笑道,听到他这样说,许红兵也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 赵江看着许红兵欣喜的样子,想到前世,他算是屯里混出了名堂的。 现在神州大地兴兴向荣,从前的个体经营户在夹缝中生存的局面渐渐改变。 不少国营企业放开,与个体户、私企搞起了联营。比如放开授权,让他们能够使用国营企业的商标生产产品。 像后来家喻户晓的苏泊尔高压锅,最开始就是与如今的双喜牌高压锅联营,最终脱离打出了自己的名号。 许红兵再过一年多,就会进城闯荡,也是走联营的路子生产刀具,从一个小屋子的小作坊成为铁河子市内小有名气的品牌。 这个年代只要敢闯敢干,熬过冷落与非议,遍地是机会,处处是黄金。 赵江记得,大概是两三年后,红河林场那片的狍子、鹿养殖场便因为经营不善,有了对外转让的念头。 他打算先在新房子处积攒经验,到时候去把养殖场包了,自己当老板。 赵江作为西岭林场司机班一员,工作也有机会去红河林场,能提前结识人打好关系,有啥问题也能直接问搞养殖的专家,为将来铺路。 许红兵出去闯荡,赵江也会当他的天使投资人给上一笔钱。 又跟听到声音出来的许光闲聊几句,赵江便回了家。 他把机枪管十六号枪拿出来,用小棍推着布进去仔细地擦拭。屋内屋外一冷一热的,枪管里面就会缓出水汽,要擦干净。 赵江扭头看了眼跟着进来的大花,从被黑瞎子抓漏肠子到现在,它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和赵江也挺熟悉,明天正好带它上山溜溜。 未来的大头狗进财,此时还是小狗崽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赵兰和王桂都挺喜欢这条小狗的,平时吃些啥零嘴都会喂给它,进财肚子圆滚滚的,看上去胖头胖脑。 进财的馋货属性已经显出来,有天喂食赵江扭头都吓了一跳,进财竟然想去抢黑妞狗盆里的肉,还冲它呲牙。 也就黑妞进家熟悉了集体生活,没跟小狗崽子计较,不然一口就能给这吃货干废。 赵江赶忙去拦进财,也不知道为啥黑妞好像挺得意它的。看到主人过来阻拦,忙伸出狗爪子搭拉在赵江胳膊上,意思就是让它吃吧。 比起同样是头狗的小牛,进财似乎更愿意跟在老狗黑妞屁股后边转悠。 在赵江没注意到的时候,黑妞会跑着跑着往前一窜,将爪子搭在篱笆上,完咬在上边扭几下脑袋,然后回头看着进财。 进财想要模仿,可大多是笨拙地一头栽倒在地上往前扑,摔得屁股朝天。 赵山这时走进来,看到儿子手上的枪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拿过来把玩。 他就是喜欢劲大的,挂管改机枪,一枪出去都能给熊霸干透。 “明天这枪给我用用。”赵山说道。 赵江还想上山开头枪玩玩呢,见亲爹有横刀夺爱的趋势,他赶忙拿了回来,“爸,你们去打黑瞎子,肯定使五六半稳妥啊。 “要是再遇上双仓子啥的,上弹还费时间呢。” “我要你教我啊!”赵山没好气地回道。 听到儿子提这茬,赵山瞪了他一眼,但也接受了儿子的意见。 休息一晚后,赵山父子今天都起了个大早。 外屋地热气腾腾,王桂锅里是带野猪肉片的白菜汤,帘上蒸的是混了炒熟豆面的苞米窝窝头,上汽儿后一锅出。 赵江和赵山都结结实实干了三个窝窝头,吃了两大碗的白菜肉汤,然后父子俩双双坐在炕沿上打绑腿。 院子的狗像是知道今天要上山似的,憋了好久的狗帮兴奋地转悠着撒欢。 随着参差的狗叫声响起,向志明和向登峰推门而入,带来一股扑面的凉气。 向家父子都是齐声说道:“大哥,走吧!” 第241章 雁过拔毛 “婶。”胡华清跟王桂打过招呼走进来,见到赵山他们一笑。 “兄弟,你看看这行不?”胡华清将一个铁线编成的笼子递过来。 这是赵江让他做的,用来装活的灰狗子,总共做了三个。 灰狗子不像老雀儿,被抓住后养不活,没了自由就绝食。灰狗子不在意这,什么都吃,照顾起来也省心。 赵江拿过来一看,铁丝拧成一股一股的,留有两指的缝隙,中间还加了一道横供灰狗子站脚,上头拱了个弯当把手。 “大哥,你手真挺巧。”赵江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闻言胡华清一笑。 “来。”王桂将准备的吃食递给赵山和赵江,两个铁饭盒,里面都是粘豆包,还配的有咸菜条子。 收拾妥当后,一行四人便从家中出发。走过一顿段路后,赵山他们要去屯部拿枪,再和凌定厚汇合,便与赵江三人分头行动了。 赵江三人一路往东进山,前面黑妞、小牛、大青龙、大花和小花奔在前头。 赵江背上虽然挎着自家的机枪管十六号枪,但打灰狗子就不能用它了。 一枪下去,灰狗子除了渣子也剩不下啥,皮子也不值钱了。所以他用的是向登峰找姑父家借的小口径枪,这个用来打灰狗子正合适。向登峰和胡华清他们也带了弹弓来打。 隔了一段时间没干活,家里的狗状态很是兴奋,进了山后东嗅西闻,都没挨着人走。 但刚进家门的大花不是,跑不了一两百米,就要站住脚往回奔,贴着赵江的脚边走,要赵江挥手招呼才又跑出去。 在打围的术语里,这种叫踩后跟的脚。不过赵江也没急,真见仗都是要拖的,有自家厉害的头狗带着,再干上几回头就能出活了。 这时,在左边的小花突然“汪汪”叫了几声,撒腿就跑到林子边上,在一个大石砬子下低头闻了闻,然后起身茫然地往四周看。但小牛、黑妞它们都没有啥反应,只是转头看了一眼。 “哥,小花开声了。”向登峰说。 赵江走过去看,石砬子下面是野猪的粪便,已经冻硬了。 狗的香头是天生的,从这就能看出小花的香头一般,应该是低头香。 野猪从此路过应该有几天了,小花低头香,闻到粪便的味道便以为遇到了。但等它跑过去嗅嗅,其他的味道却断了,所以才出现茫然的神情。 而小牛和黑妞这种抬头香,只需要扬起鼻子在空中闻闻,就知道附近没有野猪。 “走吧,得有个两三天了,野猪早跑远了。”赵江起身说道。 向登峰看着赵江挎着的猎枪,要来把玩了一番,心里也是痒痒。 “江哥,我们今天就抓灰狗子啊?”向登峰问道。 赵江一笑,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我们上午连抓带打的,中午吃口饭休息下,完领着狗看看,遇到啥就打啥。” “好。”向登峰笑呵呵的,摩挲了下猎枪,“江哥,到时候让我也开一枪。” “行!”赵江回道。 走了大概两个钟头,一行人便来到一片次生林,狗帮忽地就散开,各自去追撵灰狗子去了。这都是它们的天性,不用教,小花也是如此。 “登峰,大哥,要瞅到灰狗子咱就打。”赵江说,“要碰到它们躲进洞里,咱就抓活的。” “好。”向登峰和胡华清应道,三人也散开行动。 赵江转了一圈,倒是没有瞅到灰狗子,但瞧见了一个树洞。 “小花!小花!”赵江吹了个口哨唤了唤,小狗就奔了过来。 看着小花摇头晃脑的样子,赵江嘿嘿一笑,揉了揉它的脑袋。 下一秒小花的视角陡然升高,赵江把着它两边前腿举起来,将狗头往树洞里凑。 见小花没有叫,赵江又给它放下来:“一边玩去吧。”这就说明洞里没有灰狗子。 小花盯着赵江看了一会儿,才屁颠屁颠地跑掉,去找小牛了。 赵江把枪带子一歪,两手攀上树杈,脚一蹬就坐在了树洞上方,伸手就往里掏。 这一掏还真没让他失望,里面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这不知是哪只灰狗子的粮仓。 赵江露出笑容,一点没客气,探身大把大把地将里头的松塔、山榛子、秋子往麻袋里送。 不过这回他不是弄回家去给妹妹赵兰补脑的了。既然打定主意要养灰狗子,那就得给它们弄吃的,自己从山里找多费劲啊,现在就是顺手的事。 等把树洞里掏干净了,赵江从麻袋里捡出一枚山榛子,放在上下门牙上用力一磕,将壳子吐了出去。 就在赵江准备顺溜往下滑时,眼角余光注意到动静,便停止了动作,蹲在枝子上慢慢地扭头。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一只灰狗子抱着一颗山核桃,正愣神地瞅着赵江。 它辛辛苦苦从雪里刨食,一回家就瞅到赵江的所作所为,天都塌了。 灰狗子爪子一松,抓着的山核桃“啪嗒”一声落到树身上,摔到雪里。 “吱!吱吱!”灰狗子发出激烈的叫声,从两腿站立变成四脚着地,在枝子上来回地跑,完又停住,瞅着赵江手上提着的麻袋。 灰狗子被抓了不闹情绪好养活,但要是有人掏了它们的仓,那比谁都急! 赵江瞅它两个爪子搭着,小胸脯一上一下地气坏了!灰狗子馋麻袋里的干果,赵江却馋它的身子。 “好皮张。”赵江心里一叹,看那缎子一般的浑毛,随着灰狗子的动作起伏,还泛出光亮来了。 现在的皮张质量可是不差。 “你别急呀。”赵江想着,屁股坐在枝上往后靠住主干,慢慢松开靠在树身上的手,端起小口径来。 就用前面的枝条当做枪台,枪口稳稳地举向愣神的灰狗子。 从扣上扳机的那一刻,赵江就屏住了呼吸。一枪射出,原本还在愤怒的灰狗子瞬间就不气了,四肢一僵,应声栽倒在雪地上。 瞄准的时候不能呼吸,一呼一吸偏差就越远。而且不能瞄太久,越瞄越打不准。 有意瞄准,无意击发就是这个意思。 赵江咧嘴一笑,把枪一掐从树上滑溜下去,走到近前儿捡起尚有余温的灰狗子。 “兄弟,打下一只啦。”听到枪响,胡华清和向登峰走了过来。 “嗯呐,来大哥,你给袋撑开。”赵江随后将灰狗子丢进去,看到里面还有一只嘴角带血的,道:“胡大哥,这你打的?” “不是!”胡华清摇摇头,“登峰打下来的。” 赵江拍了拍向登峰肩膀,“可以啊,咱今天打个够。” 向登峰嘿嘿一笑,活动了下手腕,“打完枪再来打弹弓,总感觉容易了些呢。” “那肯定啊!”赵江点头,“都是子弹喂出来的,自己练成的本事。” 林中传来刷啦啦的声响,自家狗帮听到枪声也激动,叫着跑过来。 黑妞、大青龙、大花跑过来,见没有啥事儿,就又跑开了。 “汪汪!汪!” 这时赵江听到小牛的叫声,夹杂着小花稚嫩的叫喊,往前跨步:“走吧,小牛它们堵到灰狗子了,看能不能抓到活的。” 不远处,一抹疾影从雪地上一窜而过,紧接着是混黑的小牛。 小花突然从前面跳出来,吓了那疾影一大跳,转了个弯躲过。 小花往前一扑,拧过脑袋就想咬,但因为没有下口前那一顿的动作,没能把控住重心,圆脑袋朝下栽倒滑去,吃了满嘴的雪,灰狗子也跃了过去。 小牛继续追赶,小花从雪里起身,晃了晃脑袋,听到小牛的叫声,也急匆匆跟上。 灰狗子几步一蹿地攀上了树,躲进了离着地面两米多高的树洞中。 小牛两条后腿使力一蹬,支楞起身子,前爪在树上一扣,然后两条后腿上去又在树上一蹬,转了个圈跳回到树下。 完小牛就搭在树皮上不断地扣,仰头冲树洞叫。身后响起踏雪声,大青龙它们听到小牛的跑吠也跟了过来。 过了两分钟后,赵江他们才赶到,一看就知道这树里藏的有灰狗子。 “哥,怎么逮?”向登峰问道。 赵江左右看了看,“大哥,你去找点松明子来。” “好。”胡华清点点头,拔出腰后的侵刀去砍松明子了。 “登峰,你把网拿着,上树去。”赵江抬头,指着更高处的洞口,“在那蹲着,小心些。” 都是山里孩子,爬树也顺溜,但赵江还是让向登峰在腰上系了个带子,绕树身一圈,这样脚蹬着使力的时候,和带子发力就呈了三个点,稳固。 过了会儿,向登峰就位在洞口上方,胡华清抱着砍下的松明子过来。 赵江拿过来,一擦火柴给松明子点上,晃晃手臂摇灭火柴,朝带暗火黑红的地方用力一吹,那儿迅速地红亮起来,冒出浓浓的黑烟。 赵江将冒烟的松明子扔进树洞中,抬头冲向登峰喊:“把网罩在洞口上!” “好嘞哥!” 松明子富含油脂,伴随呛人的味道,滚滚黑烟就顺着空心的树干从下往上冒,里面温度上升又有烟,灰狗子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跑出来。 但它们跑,肯定是从上边,不会顶着烟的源头来。 赵江又跟刚才一样,添了一捧燃的松明子放进树洞中。 六七分钟后,估计是树干里已经被烟填满了,开始有黑烟从向登峰蹲着的洞口滚出。 赵江抬头瞧,除了向登峰罩着的洞口,没见其他地方冒烟,这就大概能成了。 “登峰,你盖牢了!”赵江喊道。 树下两人五狗,树上一人都全神贯注盯着洞口。 片刻后,一个小身影从黑烟中滚出来,落入网中。 灰狗子吱吱地怪叫着挣扎,但随着它四肢的动作,反而陷在网眼里被纠缠住。 “哥,逮住了!”向登峰兴奋地喊道。 见没有其他的灰狗子,这洞里应该就这一只,赵江道:“你慢点儿下来!” 向登峰手腕一弯,拧着网从树上慢慢下来,胡华清带着劳保手套,防住灰狗子的尖牙利爪,不顾它的抗议扔进铁笼子中,迅速地给门一扣。 灰狗子被烟熏得满身黑,在铁笼子里上蹿下跳。 赵江瞧了一眼,还挺肥。 这时,黑妞一扭头,一声不吭地又奔了出去。 赵江把小口径一提,招呼道,“走。” 之后他们继续在林间扫荡,能打的就打了,躲洞里的就拿烟来熏抓活的,没见正主的赵江就把窝给掏空,看得胡华清和向登峰都一愣一愣的,纯是雁过都要拔毛。 一上午的功夫,打死了八只灰狗子,活的抓了三只,两母一公,正好一笼放一个。 反倒是山榛子什么的掏的最多,赵江拧住袋口往背上一甩,少说都有十几斤了,够它们吃的。 枪声和狗叫在这片林子响着,就算还有灰狗子也逃远了,躲起来的也不会露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片灰狗子都不会很多。 赵江看了看日头,“吃饭歇歇吧。” 他们找了个窝风处生火,热从家里带的粘豆包,烤得焦黑的,软一层就啃一层。 向登峰还带了大煎饼,就扯了些喂给狗子们。因为待会儿还要打围,所以没喂太多,肚子有个底就行。 与此同时,隔了十四五里地外的高山脚的一处缓坡上,赵山、向志明和凌定厚几乎是同时在吃饭。 吃过饭后,向志明掏出烟来散给赵山和凌定厚,道,“大哥,我听你徒弟说司机班有人叫范立。他跟人喝酒的时候说要收拾咱江儿?” “这事儿怎么弄,要不要我们给他上点眼药。”向志明说。 赵山摇了摇头,“不用。小子说他自己来,要不行的话咱再看看。” “行。”向志明点点头,对于赵江还真是挺放心,孩子都这么说了那就先不管了。 抽完烟后,三人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枪,咔擦子弹上膛,凌定厚和向志明一人拽条狗走在前边。 他们来到石塘带前停住脚步,绷住想要往里窜的两条狗。 三人牵着狗,之前就知道黑瞎子就在这某处的石仓子里冬眠,调整状态后再来杀。 至于为什么不松狗,石仓子和树仓子不一样,狗闻到里面有能吃的猎物不知深浅会跑进去。 在石仓子里空间狭窄,狗仰仗的灵活就施展不开,黑瞎子几掌就能给狗干废。 第242章 怀孕的猞猁 向志明和赵山一对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表态后,手上一松,牵着凌定厚家的黑头狗往石塘带里走。而赵山和凌定厚两人却没有动身,架起枪站立。 向志明进去并不是为了杀黑瞎子,而是探路。 塘带里石子儿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有不少缝隙,人要是走岔了容易受伤。此时整片地被白雪覆盖,用肉眼是看不通透的。 向志明一边拽狗,一边用砍下的水曲柳往脚前边的路探,探到实的再迈步。他走过的地方留下脚印,待会儿赵山他们就能根据踪迹,放心地走进来。 如此一来,向志明走得就不算快。 穿进石带子大概二十多米后,黑狗猛地一抻绳,抬头凶狠地“汪汪”叫了两声,四腿一发力想往一处呈半月形,高出地面半米多的石缝隙里钻。 在石带外侯着的帮腔子青狗也拽起脖子应和。 向志明赶紧拽紧绳子,注意到洞口外少量星星点点的血迹,上方蒙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黑瞎子就在这黑漆漆的石洞里睡着。 向志明一拽绳子,慢慢地往后退,沿着来时探出的路返回。 “大哥。”向志明冲赵山一点头,又接过凌定厚手中的狗绳。 “志明,你把狗拽牢了。”赵山说道。 赵山和凌定厚一前一后,往石仓子去。 赵山在离仓口十几米的距离站定,凌定厚又离着他有十几好米。 “叫仓子吧。”赵山回头对凌定厚说道,端起手中满仓的五六半,调下枪口,稳稳对准仓子口。 叫石仓,不能像叫天仓一样往里打子弹。石头是硬的,子弹打进去万一反弹,伤到人就不好了,今天这种情况也不能往地上打。 凌定厚点点头,枪口上抬,扣动扳机,一连发出三发。 等待了一两分钟后,又打出两发。 又过了一分钟后再次打出两发。 赵山还维持着呼吸,眼睛也不眨。 此时仓口里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可外边的狗突然开始叫得凶了起来,不带停的。 凌定厚刚才总共打了七发子弹,膛内还剩下三发。 保险起见,他使力一拽,将子弹退了出来。从挎兜内拿出弹条儿,咔擦一按一怼,枪栓滑动子弹再次入膛。 就在赵山和凌定厚严阵以待的时候,在仓内的黑瞎子慢慢开始动了。它探出熊掌,挠了挠右边后背,上面擦破了皮,正是那日被赵山打窜皮的黑瞎子。 其实从凌定厚最开始打那三发子弹,它就醒了。不过黑瞎子已经换过一回仓了,洞里实在又暖和,不愿意动弹。 但接连的枪响,它再想睡也睡不着了。 在黑瞎子脑袋正对着的方向,有条跟它身躯差不多大的坑道,通向赵山和凌定厚守着的洞口。 它昂起脑袋,抬起鼻子闻了闻。黑瞎子的嗅觉是狗的三千多倍,可以说是山林中鼻子最灵的野兽。 过往的黑瞎子能闻到狗味,枪火药味,甚至有些活够岁数老精老精的,光是闻到人身上的泥汗味儿和烟味儿,都会提前躲得远远的。 但未经狗围枪杀的黑瞎子,很多并不理解这些味道意味着的威胁,作为山林一霸的黑瞎子除了主动避让棕熊,很少有要顾忌的天敌。 这头黑瞎子感受到前方浅浅的枪火药味,和烟叶子味道,拖动身躯,缓缓调转方向,朝另一边爬去。 那头的道儿看上去更窄,可黑瞎子将头一探挤进去,熊掌再往里一探,两双后掌提溜起来,扭着扭着整个上半身都进去了。黑瞎子这点和猫有点像,会用脑袋丈量道路,要是能挤进去,身子也能走过去。 “嘭!嘭!” 此时外边再度枪响,闻着令它讨厌的枪火药味儿,黑瞎子加快了爬离的速度。 “山子啊,这黑瞎子咋还不出来呢?”凌定厚把枪一放,问道。 赵山自打跟儿子杀仓子出过纰漏后,现在无论何时都不放下警惕,仍抬着枪口。 他扭头看了眼还在叫唤的两条狗,摇摇头,“它肯定在里边,总不能消失了吧?” 凌定厚一皱眉,“黑瞎子睡得再沉,也该醒了啊。”说着就拔腿往仓口走,边走还往挎兜里掏什么东西。 “你干啥!”赵山一阵紧张,急忙喝道,要不是得有人端枪,他得去拉凌定厚。 凌定厚也没有走得太近,离着差不多五六米的距离抿嘴抬眼,拿出火柴盒咔擦地划过,将一个炮仗子的捻子点燃,迅速地往洞里一丢,完马上又跑回到原处。 瞥见赵山面色不善,凌定厚呵呵一笑,“我跟岭北的兄弟学的,他们用麻雷子炸仓口,寻思 带炮仗试试。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西岭林场这边上班的人多,打围的少些。过了岭后,那块的人大多种田种地,地里的活忙完了就会牵狗上山,也出了很多“能人妙法”。 “一点儿也不铺衬(靠谱)!”赵山没好气地喝道。 “嘭嗡!” 随着一声闷响,炮仗在仓子里炸了,发出沉闷的动静。都轰着毛了,甭管这头黑瞎子脾气再好也该醒了。 赵山耳朵动了动,还是没听到任何的熊叫。 “大哥!”这时,向志明发出叫喊。 赵山和凌定厚一惊,赶忙地调转枪口往他那边看去,就见向志明被两条狗拖拽着往前。 凌定厚家的黑头狗一百一十斤,帮狗也有九十多斤,向志明跟它俩又不算熟。 两条狗猛然一发力,向志明预料不及,一个歪子牵狗绳就脱了手。 “快拦狗!”凌定厚喊道,生怕自家猎狗往仓子里跑。 可两条腿哪里奔得多四条腿,哪怕是向志明也追赶不上。 凌定厚吹响口哨,两条狗中只有头狗回头看了一眼,扭头继续向前跑。 不过它们不是往石塘带里奔,而是一路往右,冲前边的榆木林松林去。 赵山一愣,察觉到不对劲,顺势抬头往狗跑的方向看去。 距离他们八九十米的距离,石塘带边缘,一头黑瞎子大半个身子已经挤出石头洞,它胳膊肘一歪,两个熊掌使劲儿一撑,整个熊就带了出来。 熊要扑人,得是跟人的距离够近。它视力不好,此时并未看到赵山三人,听到跑动过来的两条狗,四掌着地就往林里跑。 两条狗跑吠,很快跟着追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凌定厚见状着急了,大声呼唤两条狗的名字也没唤回来。 “赶紧追!”凌定厚说完掐起枪就跑。 前面是28号老林班,被林场皆伐了。皆伐后,灌木杂草茂盛,生出挡人档狗的小枝条,这山场就闹。黑瞎子一路平趟不受影响,人和狗就不行了。 加上此处山势陡峭,直上直下,这种适合打仗围,却并不适合狗围。 凌定厚家的两条狗也是隔了快一月没有上山,有些回生。这些情况一叠加,贸然就去跟黑瞎子照亮,他怕狗死伤,此刻心急如焚。 赵山和向志明也知道情况紧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哪怕追不上狗和黑瞎子,也要尽力缩短距离。 山路陡峭不好走,加上枝子挡路,哪怕三人是跑山的老手,二十分钟后也是气喘吁吁。 “歇会儿再走。”赵山说道,越是这种情况就不能着急。 凌定厚虽然着急,也知道赵山说的在理,此时能听到狗叫,就说明狗帮还没事。 那头的黑瞎子刚从暖和的仓子里出来,热乎的熊掌接触到雪面上,很快便结出一个个的冰疙瘩,让它很不舒服。 黑瞎子扭头,看到黑狗朝它奔来,全然没有战意,继续往山岗尖上跑。 但它的速度还是不如狗,黑狗一路徊坡,很快地跑到黑瞎子身后,扭头朝它的后腿咬去。 尽管一口下去是毛多肉少,但它还是猛力地晃头,试图增加伤害。 皮糙肉厚的黑瞎子却并不想理会,硬是拖拽着黑狗往前,到了灌木密集的地方它直接跑进去。 黑狗却被刮噌的不得不松口,停在外边,用舌头舔牙,这样拽着使力让它觉得牙不是很舒服。 眼见前方的路走不通,它扭头就往左边绕过去继续追黑瞎子。 黑狗再次追上黑熊,照着它屁股就钉上去。 黑瞎子并未回头,却伸熊掌就往后掏。黑熊厉害就厉害在这双熊掌,跟人一样太灵活了,不少狗就败在这回手掏上。 要放之前,黑狗不会下死口,在注意到黑熊动作时就会退去。但它现在有些回生,一身本领还没完全恢复,仍然咬住没有松口。 “汪!” 它一声惊叫,熊掌原本要抓,眼见就要抓实,再被黑瞎子往身下一坐的话黑狗就废了。 幸好此时帮狗赶到,扭头往黑瞎子前腿上下口,用力一拽。 右边的熊掌堪堪略过黑狗脊背后,在雪上一落,又用左掌将帮狗赶开。 黑狗被黑熊一拨,整个地在雪地上翻滚,起来后背上多出三条深深的伤口,热血滚出。 躲过致命一击的黑狗眼睛当时就红了,叫着冲黑瞎子杀去。 青狗挡住黑瞎子的去路,一前一后给它堵住。 “吭!” 黑瞎子怒吼一声,双掌撑起,就跟人一样站起来,两双前掌提在胸前,眼睛提溜提溜转着。 此时它面对青狗,黑狗赶忙冲上去一窜咬住它屁股。 黑瞎子掏掌过来,黑狗就松口退开了。 随着它转身,青狗又钉上了它的屁股。 黑熊和两条狗打着转,哪边有空狗就上去咬。虽然伤害不大,但疼啊。 在此处坡面上纠缠了一会儿,黑熊突然往下一砸变成了四掌落地,逆着风长毛鼓涨,气势汹汹朝上方的青狗冲过去。 但它此举却并非要猛攻,而是打算靠一身肉杀出重围。 狗也不傻,看到三百来斤的黑熊朝它冲来,赶忙避开。 面对地枝条和枯死的蔓子,黑熊视若无物,直接冲了进去,甩开了两条狗。 凌定厚家的这条黑狗也是性,此时杀意昂然,叫着呼唤青狗,打算继续去追黑熊。 可两条狗没跑几步,突然齐齐步子一顿,像急刹车似的扬起脚下雪烟。 刚才还红眼的黑狗,此时竟慢慢地伏下脑袋,肩膀慢慢地抖动起来。 两条狗都紧紧闭着嘴巴,一声没敢开。 青狗两条后腿就跟筛子一样,一股热流涌下,竟然吓尿了! 距离它们前方三十来米的树上,一头通体棕黄、银灰黑混杂带有黑纹的野兽,正露出尖牙打了个哈欠,一双黄眸状似无意地朝两条狗这边看了眼,闭起来的嘴巴似笑非笑。 阳光洒下,它两个耳朵上一簇黑毛动了动,脊背流动着一抹暗红,粗壮的尾巴垂下,正是山野精灵,老虎崽子。 一般的老虎崽子,从头到尾也就八十多厘米。但这头老虎崽子,仅仅是粗略地一丈量,就有一米半多长,比它的同类要大出整整两圈。 仅仅远远的一个照面,凌定厚这两条硬狗就噤声,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青狗颤抖着就往下跑,因为跑得太急还脸擦地摔了,也顾不上疼,滚着就继续跑,黑狗也紧随其后。 但这头老虎崽子并没有顺手猎杀两条狗的意思,它起身一跃,动作却没有那么灵巧。 它的肚皮圆滚滚地坠下,似乎是感觉到疼痛,老虎崽子停顿了会儿后才继续行动。 而此时坡下的凌定厚他们却着急了。 狗叫突然没了,就两种情况,要么是狗咬着猎物嘴空不开。靠两条狗杀黑瞎子是不可能的,那第二种狗死伤的可能性就更大。 赵山皱眉突然拦住凌定厚,不让他往前走。 不对劲。 有林子,就该有鸟叫虫鸣。哪怕是冬天,也不该如此的安静。 这就说明里面有大家伙。 赵山抄起枪,冲天就开。 等他打完上弹的功夫,凌定厚和向志明也是如此,朝林间上空泄完了弹夹。 枪声落下,林间仍是寂寥无声。 这时,凌定厚面露喜色。 黑狗和青狗屁滚尿流地从上边跑下来,就跟见了鬼似的一头躲到凌定厚的身后,嘴里不断发出害怕、委屈、撒娇的哼唧声,身子还抖动个不停。 “这是遇到啥了?”凌定厚心疼,蹲下来安抚着狗的情绪,也是有些咂舌。 两条狗都认黑瞎子,不可能怕成这样。 赵山望着林子的方向,咽了下口水,把枪一抬,“志明,你跟我上去看看。” 第243章 付建军:完了! 凌定厚安抚了两条狗情绪十几分钟,黑狗和青狗才稍感安稳,但青狗两条腿还是在打颤。 凌定厚没办法,只能给它们套上绳子,青狗直接拽着主人想往坡下走。 “呵呵……”凌定厚苦笑一声,“你们去吧,小心点儿。” 山林中能让猎狗怕成如此的野兽,无外乎大爪子、金钱豹和老虎崽子,就连遇到狼群,猎狗也不会怂。 凌定厚要看狗,就不能跟着上去了。 赵山望着山林,舔了舔嘴唇,将枪一提,说:“志明,走,咱去看看。” 说罢他停顿一会儿,“当心些。” “嗯。”向志明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他们虽然好奇,却也知道逢林莫入。赵山两人徊坡南去,绕个圈去往上坡。 与此同时,与赵山他们一山之隔的对坡上,有两人却显得比他们还着急。 “建军啊,你先走啊。”郭沧手把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然后摇了摇手:“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得歇会儿。” 毕竟上了年纪,走这种又陡又峭的山路支撑不了多久,人还是不得不服老的。 付建军点点头,把枪一提,拔腿继续就跑。 郭沧望着付建军的背影叹了口气,“要是赵小来,说不定现在都打下来了。” 赵江拒绝了郭沧打石虎的邀请后,郭沧便去寻了付建军。 付建军这人性子比较独,平常的猎物,哪怕是黑瞎子都习惯一人去打。这次他也是这样提议的,让郭沧告诉地方,他自己去就行了。 可男人至死是少年,郭沧也想看热闹,必须要付建军带上他一起。万一杀下石虎的这枪,能是郭沧开的呢? 也就冲这打围中闻所未闻的一百多斤石虎面子,付建军才勉强答应了。 打老虎崽子,带再多的狗也是白搭,所以他们只带了人和枪便上山。结果还没走到石塘带,就听到连串的枪响,当时付建军和郭沧对视一眼,脸色都变了。 “不能让别人抢了吧?”付建军想着,又摇了摇头扬起自信的嘴角,“没事,换别人也打不下来。” 赵江没来,他还真就不怎么怕被抢枪。 付建军走到山半坡后,听到上方刷拉拉的动静,神色一凛,闪身躲到一颗大榆木后,抱着枪探出半个身子。 此时那头刚从狗围中逃出来的黑瞎子,正从岗尖一路往下俯冲,藤蔓挂在它身上全然不顾,直接咔拉地扯断。 连串的枪响让黑瞎子想尽快逃离,下到沟塘子里躲着。 黑瞎子速度虽然不如狗和狍子,但三百多斤的重量,长毛扬起,气势汹汹地很是唬人。 付建军半弯着腰,看清猎物后,慢慢地端起枪来,看着黑瞎子不断跑近。 这头黑瞎子闻到一丝很浅的烟叶子味道,可后有追兵,不管怎么样也要往前趟趟了。 付建军手扣上扳机,看着黑瞎子在山坡上一起一纵,算着打起还是打伏。 此时他在下,黑瞎子在上,所以付建军还轻轻下压了枪口。 这就是所谓的上打毛稍,下打肚皮。 因为子弹从枪里射击出去,轨迹呈一个抛物线,有个由低到高再到低的过程。 付建军瞄着黑瞎子的肚皮,这样子弹射出去,才会打到身子中间的部位。 同样,如果他在上,猎物在下,那就要上抬枪口,朝脊背瞄准。如此子弹落下才会打中后背和肚皮间的要害。 说起来颇为复杂,但打枪打得多了,这些都成为身体的本能,像赵江他们这些猎手根本不用思考,自动就开始校准。 在黑瞎子和付建军彼此距离不足四十米的情况下,付建军猛地从树后现身,在黑瞎子脚掌落地的瞬间扣动扳机。 “嘭!” 枪火短暂的闪亮,黑瞎子左肩爆出一团血雾,子弹偏左地打透了它的锁骨,射进肚子里搅得一团糟。 黑瞎子步子一歪,却径直朝着付建军枪响的方向杀去! “吭!” 黑瞎子熊口大张愤怒地嘶吼直喷白气,脸上的肉皱成一团,身受重伤却并不影响它的攻击。 它要复仇! 它要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 三十多米的距离,对于愤怒的黑熊来说眨眼便至。 付建军面不改色,身子顺势往下半蹲,将右边的前半胳膊靠在支起的大腿上。 这也是一个细节,如果用胳膊肘来撑的话,受力面积小,有打滑的风险。所以要往后一带,用胳膊来依靠住。 黑瞎子刚才歪步时身上带了雪,此时被风一吹,长毛浑飞,白烟澎湃。 就在它 两双前掌一砸一起,微微露出贴着地面的月牙和肚皮时,付建军准备开枪了。 可他眼睛余光,注意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似豹似虎,猛地一跃,让他心中一诧,手上还是扣动了扳机。 就是这一惊,导致枪口有了轻微的偏差。 “完了!”付建军心中一声喊。 “嘭!” 原本该打着黑瞎子肚皮的子弹,堪堪地从它脑袋毛上掠过。 枪声如此近距离的再鸣,黑瞎子怒不可遏,根本感觉不到也顾不住身子的疼痛,死也要带走垫背的扑向付建军。 付建军来不及瞄准,又扣了一枪,拔腿就往下跑。 可这边被林场皆伐,根本没有可供绕跑的大树,山场还闹,付建军跑也跑不过。 他心中一阵惊悚,危难之际猛地爆发出一股凶性,端住五六半将身猛地一转。 做出这个抉择只在毫厘之间,跑下去是被黑瞎子掏后背坐屁股底下。 倒不如顶着黑瞎子正面,将枪口塞它嘴里打爆! 不是付建军死,就是黑瞎子亡! 此时的黑瞎子已经借着下坡的巨大惯性直起身子,一双熊掌像人鼓掌拍手似的,带着罡风朝中间的付建军拍去。 “嘭!嘭!嘭!” 接连的三声枪不间断地响起。 第一枪打断了黑瞎子挥舞着的左边熊掌,后面两枪从后背到月牙炸了个对穿的血窟窿。 黑瞎子还维持着嘶吼的怒容,却丧失了浑身的气力,摇晃了两下,“砰”得砸到了雪面上,一动不动,身下慢慢渗出血来,洇红了白雪,往上冒着热气。 付建军有些晃神,满是汗水颤抖着的手摸着枪身都有些打滑,都有些拿不住。 因为这三枪不是他打的。 随着黑瞎子倒下砸起雪烟不再遮蔽视野,付建军嘴巴“咯哒咯哒”地打着颤,看到了站在山坡上的身影,正是肩背挺直,持枪而立的赵山。 刚才的生死危机转折颇多,一切却发生在数秒内。 赵山枪口冒烟,打死黑瞎子后却没放枪,唰地一转,朝那个在林间跃动的黑影接连扣动扳机,他身后的向志明也是如此。 一时间坡上枪声大作,赵山他们也不管看不看得着,打没打中,朝着黑影遁去方向把枪内的子弹全部打空了,耳朵都是一阵嗡鸣。 “咔”的一声,赵山空扣了下扳机,过了片刻才将枪放下,望着山林方向啧了啧舌头,小拇指探到耳朵里揉着。 打没打中是有手感的,赵山知道子弹全部打空了。 “大哥,你瞅着没?”向志明语气中带着激动,“那是豹子吗?” 赵山掏出一根烟点燃,“看到了。” 顿了顿赵山才说道:“不是土豹子,是老虎崽子,还揣了崽。” 向志明愕然,“有这么大的老虎崽子?” “你忘了吗?”赵山看了他一眼,“我爸以前和咱讲过,咱这片出过石虎。” “石虎……”向志明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赵山却没管他了,朝坡下挥手,“兄弟,你没事吧?” 他站得高,看到黑瞎子离着付建军还有些距离,没扑到他,身体自然是无恙的。 赵山这样问,是见付建军傻愣愣站在原地,怕他吓破了胆,唤他神回来。 付建军听到赵山呼喊,才大梦初醒一般,干涩地答道:“我没事。” 他手上跟没力气似的,艰难地端住枪,朝黑瞎子的脑袋又扣了两枪。 黑瞎子头震了两下,死得不能再死了。 开完这两枪,五六半顺势脱手,付建军才如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 赵山从坡上走下来,把着付建军肩膀,他摆了摆手,“兄弟,我没被伤着。让我喘口气。” 赵山点点头,给他递上一根烟,付建军手抖着放在嘴边,吸进去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看他没事,赵山和向志明提着黑瞎子的腿,将它整面地翻过身来。 看到肩胛伤口打下的对穿,其实受了付建军第一枪黑瞎子就是致命伤,只是它生命力顽强,才有后面的几分钟可活。 向志明掏出侵刀,割开胸膛,里面的血都是滚烫的,开始摘灯笼挂,下熊胆。 按照规矩来的话,赵山他们追黑瞎子,付建军再打死,这算添枪。 就是所有人一股,付建军的枪再算一股。 虽然赵山救了付建军的命,但赵家从老赵炮那辈起就仁义,不会因钱失了义。 可能这也是为啥,这么多年屯里打围的人死伤那么多,赵家有惊却无险,没被山牲口真正伤过。 “大哥。”向志明提出一枚熊胆来,冲赵山扬了扬,“草胆。” “嗯。”赵山点点头,说:“装起来吧。” 向志明在雪上搓了沾血的手,将熊胆放入带的小白布口袋中,系紧绳子。 赵山正想着找机会跟付建军提熊胆分股的事,别让人以为自己打算全吞了,就听付建军朝黑瞎子一指,说道:“赵大哥,这熊胆和肉我都不要,你们拿去吃和卖啥的我都不管。” 付建军也是个讲究人。 赵山一愣,想要说话,付建军却又摆了摆手,道:“赵大哥,你啥也别说了。” 赵山看了他一眼,笑着没有接话,顿了顿说道:“兄弟,那你拿个熊掌连大腿,再拿些焅油的肥肉。” 赵山同样学着他摆手,“兄弟,你也别和我撕巴了!” “是啊。”向志明笑着点头道,“我大哥家也不缺这肉呀。” 付建军一愣,想到赵江打围的手把,别家可能一年吃不上几口肉,赵家估计分出去都还吃不完。 是这么个理,被这么一堵他也不好吱声了。 听付建军说了,三人找背风处坐下,等郭沧赶过来。 “艹的,刚才到底窜过去啥玩意儿。”付建军骂骂咧咧的,“给我吓一大跳,枪都歪了。” 向志明没说话,赵山表情如常:“瞅着好像是头马鹿吧?挺闹的,没看太清。” “马鹿?”付建军皱眉疑惑,寻思着不太像,“我看着长条长条,花花的像土豹子呢?” “黑瞎子在你面前,你顾着它了,能看清啥呀?”赵山说道。 “昂……”付建军缓缓点点头,倒也没多想。 这时,赵山眯了眯眼,看了下抽烟的他问道:“爷们儿,你跟郭叔上这儿来是打啥呀?” 一,啥样的东西能让郭沧忍不住上山。 二,也没见付建军两人牵狗,那就不是打狗围。这附近也没瞅着啥野猪啊狍子的踪,不能是打溜围。 但他们走的方向,明显是有目的地,想去对面的石塘带。 肯定是知道点儿啥。 付建军嘴一咧巴,老虎崽子的消息是郭沧告诉他的,他不方便说出去,也不是那号乱传的人。 再加上打围的人嘛,总归是想自己干下石虎这种传奇猎物的。 所以他嘴巴一顿,倒也没多久便想到了理由:“我和郭叔上来溜溜套子。” 这片山场陡峭,灌丛又密,这个由头倒也合理。 “啊……”赵山听了和向志明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至于信不信,就只有他心里知道了。 接下来三人就沉默了,看鞋子的看鞋子,拽弹夹的拽弹夹,低头抽烟的抽烟。 赵山歪着脑袋,悄眯地去瞥付建军的表情。 好巧不巧,付建军也是一扭脑袋,状似无意地看赵山,两人的目光直接就对上了。 “呵呵……”两人愣了下,讪讪地一笑,脑海中不约而同响起声音。 付建军:“那指定不是马鹿!” 赵山:“他俩绝对不是来溜套子的!” 赵山、付建军:“他包知道点儿啥了!” 看破不说破,他们默契地没再提这个话题,却又都紧了紧手中的五六半。 俩人又对视着扬起嘴角呵呵一笑,回头均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244章 这是谁的部将? 就在赵山他们抽烟休息时,小牛和黑妞却双双把头一扬,撒腿地跑了出去。 原本聚在赵江腿旁的大青龙、大花和小花听到头狗出声,也跑了出去。 这就是头狗的作用,帮狗一般只会对五十米内的猎物有反应,再远的它们闻到也不会动身。 赵江他们吃好午饭休息过后,便换了条山路,想顺道去看看建房子的河套边,有的打就打,没打的就拉倒。 一路上倒是没见到什么猎物的踪迹,没想到快到地方了狗开声了,也不知道是去追啥。 “走,我们掐着岗梁子走。”赵江道。这里岗腿子七叉八道的,跟着狗撵是怎么也追不上。 三人视线中,狗帮的渐渐没了身影,徊坡向南。 在它们行进的方向上,一头马鹿昂起头,一双大眼目不转睛,耳朵轻微动了动,转身就往远离狗群的石塘带奔,轻巧一窜就飞出去七八米,蹄子都不带停的。 狍子都叫雪上飞,更何况是马鹿了,正常情况下狗帮根本撵不上。 寻常的打围的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是狗帮徒劳无功浪费心性,主人白费腿脚功夫得一身汗,搞不好还得把狗丢山里。 但赵江的这帮狗,有条狗不一般。 此时小牛和黑妞冲在下坡的最前边,见马鹿逃跑的身影,小牛张嘴狂吠叫,有些着急了。 大青龙在第二梯队,小花跟在它屁股后边,大花则坠在最后。 倒不是大花成狗腿力不如小花,它进赵江家头回上山,还不太熟悉。 而且上上任主人转手卖给沙强后,上山就打野鸡啥的。野鸡就那么点肉,沙强哪里舍得给狗吃? 所以大花每次打围都累,还吃不饱肚子,让它以为上山就是这样。 这狗啊,就有滑,不乐意干活。 黑妞闻着马鹿的气味,步子突然一刹扬起雪烟,张嘴伸出舌头散热气。 眼见大青龙它们一一超过它后,黑妞狗头一歪,改往与下方沟塘子近乎平行的方向跑动,边跑还嗅着空气中淡淡的味道。 小牛它们跟着马鹿的脚后跟翻山过岗,连屁都没有追上。 随着小牛一停,剩下的狗也全都停了。 小牛一狗当先,驻在岗尖子张头俯望,不断喘气。大花干脆就地趴下来,两个前爪叠在一块儿。 它们这一阵跑,已经出去了六七里地。 一般打围的狗,趟子在五里左右,能有八里地的就算硬。赵江前世趟子最远的狗,是巅峰时期的进财,其他狗都回来了,它一狗追出去十里地。 这时,身后传来枪响,是赵江开枪唤狗帮回来,他们的脚力也到极限了。 小牛又深深望了眼下方,舔着嘴唇,虽不甘心,也慢慢转身。 “呜汪~” 一声嘶哑、怪异的长鸣突然从马鹿逃遁的方向传了过来,小牛肩头一抖,打个激灵就转身就往下奔,边跑边吠。 人有人言,狗有狗语。 这是黑妞在呼唤同伴。 大青龙没有迟疑,直接跟上小牛的步伐。大花在犹豫片刻后,也叫着跑了出去。 但小花却是跑不动了,晃晃脑袋站起身来,往枪响方向去找主人。 鹿最是机灵,要是有什么动静惊到它们,一跑就是一下午不歇脚。 这头马鹿过了两个岗尖子、横穿三个沟塘子,又在岗腿子上下乱跑,感觉身后那些馋它身子讨人厌的家伙远了,稍稍放慢了速度,顺着坡往下跃。 结果下个瞬间,马鹿就感到后边大腿连着臀部那块一阵疼痛,张嘴瞪圆了眼! “嚎哞呜!!!”这是马鹿受到惊吓后发出的声音。 黑妞满身的黑毛滚上一层的细雪,扑起来两爪子一搭就咬住了马鹿的肉。 老狗牙齿不太吃力,黑妞只是一旋便松开往后跑。 马鹿吃痛,后座一撅,感觉痛的右边蹄子猛地就朝后边踹,都有了破空声。 但等它蹄子绷直时,黑妞早出去几步远了。 马鹿一击未得逞,前身一屈,后边蹄子落下后又是往前窜。 黑妞哪里能放过好不容易截住的猎物,又是猛地一窜扑上去钉住马鹿的后边大腿。 这头雄性马鹿再次吃痛,头回遇到狗挨了两下心中有气,再这么一交手,又觉得好像就那么回事儿。 一句话,它觉得自己行了! 马鹿将身一调转,与黑妞不足两米。 它悍然支起身躯,仅靠两条后腿站立,前边的蹄子向黑妞猛然践踏而去! 这一下要是挨实了,黑妞脑浆都得崩出来。 黑妞虽然馋肉 ,但它从来不是靠血性打围,在马鹿站起来的一瞬就退了回去。 马鹿蹄子轰然砸落,全身的重量直接压出了两个深深的小雪坑。 见马鹿着急了,黑妞反倒不急了。 它的目的并不是猎杀马鹿,只要拖住不让其跑出去太远就行。 一狗一鹿如此纠缠片刻,马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狗叫,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炸裂的枪响! 赵江来了! 枪响对猎狗而言是莫大的兴奋剂,意味着要打决战了。 黑妞甩动身子,一双黑瞳冒出精光,呲牙就朝落地的马鹿杀去,狠狠咬在流出浅浅鲜血的旧伤口上。 枪声和狗叫同响,身上又吃痛,这头年轻的马鹿心中全然无了战意,身子一撅,靠速度将黑妞甩了下去,直往下跑。 一心逃跑的马鹿,狗帮是追不上的。 但进了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马鹿一回头的功夫,脚下一空,扑腾起漫天的碎雪,失重感席卷全身,仰头发出惊恐的嘶鸣。 它踩中一个深深的雪坑,直接陷了进去,摔下去时不知道是碰到了石头还是啥,左边的前腿直接折断了。 马鹿浑身被雪盖住,只有浅浅的脊背骨和脖子露了出来,不断地折腾着想起身。 黑妞瞧见眼前的一幕,打了个哈欠就趴下来休息了,摇着尾巴等赵江过来分肉。 小牛它们也跑了过来,围着陷在雪坑里的马鹿不断叫唤,可怜的家伙眼神中满是恐惧,除了惊恐地叫着干不了其他事情。 本来狗帮只需要等到赵江赶到,一枪给马鹿杀了吃肉就行。 可不知为何,刚才还情绪一般的大花,突然异常地兴奋过来。 它狗爪子一扑,直接跳入雪坑中,想去咬马鹿! 同伴们都叫得更凶了,黑妞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大花没入雪中,砸得倒不深,可它的腿也支楞不开了啊,心中害怕,急得跟游泳一样不断地动着四肢,狗叫声也变了形。 原本马鹿都消停认命了,冷不丁一条大花狗流着口水就朝它扑过来,又不断想支起身子,还努力扭着屁股,想用没受伤的蹄子蹬大花。 于是,听到狗帮齐吠,心中着急的赵江赶来后就瞧到了眼前的一幕。 小牛、大青龙、黑妞围着雪坑站立,朝里凶狠地叫。 而雪坑中不断有白雾样的雪纷纷扬扬落下,一头鹿支起脖子瞪圆了眼叫唤着。 这就算了,最绝的是还有个大狗头在里面一上一下的,一双前爪跟游蝴蝶泳一样一扑棱一扑棱的,叫声是凄凄惨惨戚戚。 不是他家的大花又是谁? 赵江都看傻了,当时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谁的部将?!” 但情况紧急,赵江也顾不上多想,大花被黑瞎子掏的重伤才好呢,可别头回跟他上山就被干废了。 赵江抄起十六号急枪管,身子一掀一转,支起膝盖顺势往前一扑在雪地上,整个身子落下,两个胳膊肘就已经稳稳支住,黑漆漆的枪口朝着雪坑。 泛着哑光的机枪管往上,三点连成一线,透过枪星,赵江锁住惊恐挣扎的马鹿,食指轻轻一扣,身子重重地往后一震。 “嘭!” 沉闷的枪声回荡在山间,马鹿的脖颈处炸开一团血雾,歪了歪后就朝雪后一栽。 赵江顾不上细看,起身把枪管子一折,手往挎兜里拿出子弹,边跑边上子弹,咔擦地又给枪管子合上。 等他跑到雪坑旁,见主人来了,小牛它们狗叫声不减。 赵江望向坑里,马鹿嘴角带着血,脖子透了大半,汩汩往外流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松了一口气,再一扭头,就看到大花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瞧着他叫,不断朝他这边扑腾。 赵江:…… 赵江咔擦了几下眼睛,无奈地蹲下身去,屁股蛋靠在脚后跟上,使力拽住大花的狗腿子,给它硬生生拽了上来。 大花一脚踏实地,就甩头晃身地摇散雪,完也不找赵江撒娇,转头又凶狠地朝雪坑里的马鹿凶狠地叫。 “这么猛吗?”赵江喃喃,“马鹿都能撵下来。” 虽然是凑巧马鹿栽在雪坑里,但狗帮能撵到这种程度,也不是一般的跑狂。 赵江瞧着大花,眼神不禁炽热了几分。 刚才的一幕让他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以为是大花一马当先,让马鹿慌不择路失了蹄。 “兄弟!没事吧!”胡华清喊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登峰紧随其后。 因为担心赵江的缘故,他们将装山榛子的麻布口袋和装灰狗子的铁笼子都留在 了对面坡上。 “我没事。”赵江摆了摆手,朝下边一指。 他俩跟着赵江上山打围了一段时间,也是知道马鹿跑得有多快,瞧见死鹿都是诧异。 “哥,这咋打下来的啊?”向登峰问道,之前赵江开枪唤狗,他都以为今天要手空着回家了。 “刚才这狗跟马鹿一块儿在坑里呢。”赵江冲大花抬了抬下巴。 “呀!”胡华清眼睛一亮,看着大花赞道:“狗中吕布啊。” 闻言,赵江和向登峰都瞧着他。 胡华清一愣,接着笑道:“就是说这狗厉害的意思!” 打围人都喜欢别人夸自个儿的狗,赵江嘴角扬起,“可惜咱看不到,要真是它追上的,那可不得了。” 此时,听到三人话语等在一旁的黑妞,微微抬起眼皮,斜了一眼叫得正欢的大花。 “兄弟,我给鹿拖上来。”胡华清说着,掏出绳子,由向登峰牵着,慢慢下到雪坑中。 向登峰一脱手,胡华清就没下去,雪淹到他的腰处。 他左右迈着王八步,慢慢走到马鹿那儿去,费力地给马鹿腿上系牢绳子。 一阵忙活,过了一个小时,三人才将这头四百多斤的马鹿从里面拖上来,三人都是一身的汗。 “可惜,现在割不了鹿茸。”赵江想到,光是肉的话也值不了啥钱。 歇过一阵后,向登峰拔出侵刀,给马鹿开膛破肚,将鹿心交到赵江手中才放血。 赵江用绳子给心口系上,锁住其中的心血,收到口袋中。鹿心赵江是不打算卖的,晒干了磨成粉,给家人喝了对身体有益处。 趁着赵江忙活,胡华清蹲到马鹿身旁,将长条的家伙什么割下来,呵呵一笑:“兄弟,这鹿枪给我了哈。” 赵江和向登峰都还没结婚,赵江笑着扬扬手:“大哥,你收着吧!” “诶!”胡华清将鹿枪放进挎兜中拍了拍。 赵江瞧他乐滋滋的样子,也没好问是给谁使的。 会不会是想给胡瑜添个弟弟啊? 毕竟现在东北家庭,实话实话还是有些重男轻女的。 其实胡华清也正有此意,不过倒不是他不疼闺女,而是想让自己一身的打围本领有传人,未来好诉说自己的峥嵘岁月。 “江哥,这拖吗?”向登峰问道。 赵江看了看天,算算时间,说:“不拖了,放这儿。先放开喂狗,它们能吃多少吃多少,咱再割点好肉带回家。 明儿是让我爸找人,还是让郭岳开车带回去,都行。” “好。”向登峰点点头,开始割肉,先是内脏,再是肚子和屁股上的肉。 “肝和肺也给大花分一份。”赵江说道。 这是为大花表现突出的奖励,而且头回跟着他上山,赵江要将它喂馋。 “好。”向登峰点头。 一旁的狗帮早都等不及了,只是赵江没开腔,都没上去吃。 “来啊。”向登峰扬着手中肉条,冲大花笑:“吃啊。” 大花低头看了看肉,又抬眼瞧了瞧赵江,在赵江点头后才又叼起肉条来,忙不迭地狼吞虎咽起来。 嘴中的肉香和油脂,让大花瞬间觉得今天上山的疲惫都值了! 不像其他狗吃得呱唧呱唧的,黑妞是慢慢地撕扯着肉条,舌头品尝着肉味,这条老狗会享受。 等吃完后,黑妞再过去讨要新的肉条。 除了小花更多是啧摸肉味外,其他的狗都吃了五到七条才吃饱。 赵江他们割下后鞧和腿肉,便往屯的方向走。 赵江的方向感很好,在遇到俩岗腿子时,向登峰说该走左边的更近,赵江虽然有怀疑,却也没说啥。 结果这一走,三人就走抹搭山了。 不过也没事,只要下到积柴道去,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此时,狗帮冲着前边开声,是听到有人来的样子。 赵江本来只打算将狗唤回,不搭理那人。 但听到狗叫后,那人明显异常激动,连声大喊,都带着哭腔:“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 赵江步子一转,山里遇到有人落难,就不得不去看看了。 第245章 狼搭肩,莫回头 赵江有意去建家里新房的河套边看看,所以回去的山路也是往那边靠。 这附近没有多少林子,眼前的山场反而是草甸子比较多。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听着那边的呼喊愈发惨烈,自家的狗帮叫声也越来越凶狠,赵江轻轻皱了皱眉。 他掐起手中的十六号机枪管,说:“走,过去看看。” 赵江一挥手,随着狗帮往下走。 走了不到百米,赵江就见坡下一男子正面朝着自己,自己狗帮呼啸着就跑了上去。 男子微微弯腰,两只手分别扣在两侧的肩膀上,脸色惨白,看上去汗沁沁的。 看到赵江的身影,男子感觉都要哭出来了,“爷们儿,救我!” 赵江一抬胳膊挡住向登峰和胡华清,两手端住枪,枪口下压朝着脚尖的方向。 赵江昂起下巴,问道:“爷们儿,你怎么了?” 不怪赵江防备,男人也不像崴了腿的样子,孤零零站在那块儿,看着有些怪异。 听到赵江问话,男子憋着的眼泪直接就下来了,也不回答,慢慢地踱步将身子一转,背朝赵江。 这一转,自家狗帮就跃跃欲试地想要扑上去,而赵江三人的眼睛刷得瞪圆了。 一头狼正大张着嘴,在男人耳边吐气,一双硕大的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 随着男人步子移动,这头狼也像人似的,大尾巴垂下,两个后腿跟着一下一下地动。 可能是有腿受伤的缘故,动得还不太利索,跟不上时爪子就使力往男人肩上肉里扣。 男人吃痛,心里又害怕啊,就逮住狼的爪子,弯腰撅屁股把它往上顶,像背小孩似的。 猎狗是不怕狼的,此时被赵江狗帮一围,听着耳边的叫,狼抻头张望,情绪明显焦躁了几分。 眼看小牛要往上扑,赵江连忙大声喝止,幸好狗帮瞅着人也有些顾忌,小牛一愣神的功夫,赵江就跑过去抬手做了个要打的动作,将小牛吓退。 其他的狗见赵江急了,纷纷退步,仍朝着狼吠叫。 “爷们儿,你咋还背上狼了。”胡华清啧舌问道,“这是什么技术?” 关键这头是狼是活的! 男人腿打着颤,听到胡华清问话哭丧着脸,“我不道啊!我走着走着,它就搭上我肩了。我寻思人呢,结果问话它也不答,我一低头,就瞅见河里映着的狼头!” 狼搭肩,莫回头! 狼一般集体活动,在草甸子上比较常见。这种孤狼,一般是因为老了,或者犯了啥事被狼王逐出狼群。 狼的狩猎都是靠配合,孤狼的结局大多是捉不到猎物饿死。 赵江瞅狼潦草的,肚子深深扁下去,瘦得就剩个骨头架子,估计是饿急了才盯上人。 就赵江他们周围几个屯子,都多少年没听过出狼了。 赵江听老一辈的打围人说过,走山路时突然肩膀被搭住,千万不要回头。 很多跑山的人,就以为是人在招呼自己。问话没人答,心里疑惑脑袋一转,狼早就张着嘴候在那儿,咔擦一口就被咬破咽喉一命呜呼。 正确的做法就是像眼前男人一样,搭着他往前走,让同伴给狼杀了解围。 男人在心里恐惧的情况下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双腿都在打颤。 “难不成我那河套边有狼群出没?”赵江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那对他养殖狍子、马鹿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必须得除。 容不得赵江多想,男人害怕,这头瘦狼也害怕啊。 它一转头热气喷在男人后脑勺上,舌头舔了他头发一口,因为出了汗有咸味儿,完被人撅起的屁股顶起来,下巴支在男人脑袋顶上。 眼看男人腿要往下一栽,胡华清和向登峰忙上前给他搀住。 “爷们儿,你快想想办法,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喊道。 赵江也不磨蹭,拔出侵刀,走到他身旁,“我说一二三,你猛一下往后顶屁股啊,给它翘起来。” “好,好。”这时候不管赵江说啥他都会听,忙应道。 因为狼的腹部都在男人背上贴着,稳妥起见赵江想割它喉咙,现在压着也不好下手。 “呜……呜……” 见人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咕咕不知道说啥,瘦狼更紧张了,下巴紧紧靠在男人脑袋上,呲牙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冲赵江嘎吱嘎吱地空咬。 它有点想跑,可两个爪子又被男人抓得紧紧的挣脱不开,两条后脚只 能勉强蹬在地上。 赵江才不管它这的那的,斜着看了他一眼,“一、二……三!” 在三字出头出口时,男人直起身子屁股猛地往后用力一顶,突然的变故让狼反应不及,脑袋落下来。 赵江眼疾手快,在狼的腿上迅速划了一刀,溅出血来。 狼吃痛,扭头就吼着望过去,下一秒它眼皮却被紧紧抬起来。 赵江一手紧紧薅住狼头的毛,寒光一闪刀子就没入狼的血肉,割开了它的气管。 狼的脖子上破开一道血口,眼睛猛地瞪大,四肢一紧,接着骤然用力地不断蹬后腿。 “咕噜……咕,呜……” 它想要出声,喉咙却被血灌注,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响。 身体被破开,泄了元气,狼也支楞不了多久。 血顺着毛发滴滴答答流下来,沾着男人的后背全打湿了,然后它蹬在男人大腿根的一双后脚慢慢垂下来,凶狠地大张嘴冒出舌头,眼睛也浑了。 见男人还紧紧抓着狼爪子,赵江拍了拍他,“大哥,狼死了,可以松手了。” “真死了吗?”男人还有些紧张。 在得到胡华清和向登峰肯定的回答后,他才把手一松,颤颤巍巍转头,看到狼后一屁股栽在地上,目光呆滞地喘气。 狼一落到地上,狗帮一挤而上,凶狠地撕扯起来。 胡华清向男人递了根烟过去,他手接了,放在嘴上却又掉下来。 赵江摇了摇头,轻声说:“让他缓缓吧。” 趁着他缓气功夫,向登峰给狼放血清膛,按赵江说的,割些肉看狗吃不吃。 “来。”向登峰将肉条放手里,小牛过来闻了闻,扭头就走开了,其他的狗也是如此。 不止是因为它们吃饱了,狗很少有吃狼肉的。在它们闻来,狼、豺和狗好像是同类,狗都不吃它俩的肉。 赵江看男人眼神中渐渐聚了神,将军用水壶递过去。 他也是口干舌燥渴坏了,也没客气,接过后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就往下灌。 赵江看他浑身湿漉漉的打着抖,就让向登峰和胡华清去砍了枝子,拢起一堆火来。 “爷们儿,你饿不饿啊?”胡华清问道。 “还好……”男人话音未落,他肚子就呱呱地叫起来,脸顿时一红,“被狼一搭,我带着它也不知道走出去多远干粮都丢了。” 赵江一笑,将从家中带的干粮大煎饼递过去,男人不好意思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兄弟,你们搁哪个屯的呀?”男人问道,“我叫柯卫军,就搁福江屯住。” 赵江注意到他挎着的猎枪,知道柯卫军也是打围的,没牵狗,就是上山打溜围。 “我叫赵江。”赵江又朝左右一指介绍,“这我大哥胡华清,这我兄弟向登峰。” 闻言,柯卫军嘴里的大煎饼掉下去一块,“你是赵江?” “嗯呐。”赵江笑着轻轻点头。 “哎呀!”柯卫军不禁多看了几眼,“就是咱林场杀虎的赵江?” 姓赵的人不少,叫赵江同名同姓的也是有。 “没错!”向登峰接话,带些自豪地一抬头,“就是我哥!” 柯卫军点点头,很难将眼前的年轻人与印象中炮手联系在一起。 等他吃完,赵江看看天色,现在都四点多了,山里黑的早。 他拍拍腿站起来,“爷们儿,能走道不?你回屯往下走,到积柴道一直往东就行。” 按道理来讲,赵江三人在山里救了柯卫军,他肯定是要留他们一顿饭,甭管家里多困难,也要好好招待一顿的。 可赵江跋涉一天有些累了,身上还带着那么多东西,想赶紧回家收拾收拾。 闻言柯卫军听出赵江想走,瞬间不干了,拉住他的胳膊:“兄弟,今天没你我说不定得背着狼在山里过夜。啥也别说,你跟哥回去,让嫂子做好吃,好好招待你们一顿。” 他说着又看住胡华清两人,可他们都盯着赵江,听他拿主意。 见赵江还有些犹豫,柯卫军晃了晃他胳膊,腮帮子一鼓:“兄弟,你得给哥感谢你的机会啊!” 他手朝旁边一指,“你们带这么多东西,也不好往回走啊。吃完饭就在哥家住一晚。” 说罢,柯卫军有些不好意思凑到赵江耳边,扭捏了下低声说:“我,我不敢一人走回去……” 遇到狼这出,一瞅这夜色,柯卫军心里就犯怵,生怕走着走着,身子一颤又有一双爪子搭上他肩膀。 赵江一愣,过了几秒点点头,“行大哥,那我们就打扰了。” 帮人帮到底,赵江寻思也不差这会儿了。不过等到福江屯要去屯部给王桂去个电话,免得老娘担心。 听到赵江同意,柯卫军才露出笑来,松了一口气,轻轻在赵江肩头一拍:“这才对了!” 收拾妥当后,四人便动身往福江屯去。 这头狼骨瘦如柴的,只有三十多斤,向登峰一人绑上绳子就拖着了。 等到柯卫军家院子外边时,已经七点多了。 柯卫军推开院门,冲里一喊:“娟啊,家里来客人了,你快看看家里有啥好吃好喝的,张罗下。” 许娟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屋里忙冲冲地走出来,看到柯卫军许娟就迎了上去,第一句是问,“咋那么晚呢?”眼里满是担心。 柯卫军摇了摇头,“甭提了!好悬给我落山里!多亏了这几位兄弟啊。”介绍了赵江三人。 许娟听到瞪圆了眼,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啥事,但知道自家掌柜是被人救了,这都是救命恩人。 “快,兄弟,进屋,我给你们倒热水喝。”许娟忙说道。 “诶。”赵江点点头,“嫂子,别麻烦,咱有的吃就行。” “那不行!”许娟摇头,“你们别管,快上炕。” 说罢又拍了拍儿子柯毅,“毅子,叫人!” “赵叔,向叔,胡叔好。”柯毅乖乖巧巧的,跟赵江的小舅子完全是两个样子。 该说石少立那人小鬼大的样子才少见呢。 赵江想着,给狗牵到地方拴上绳子。 这时,狗帮又冲外边叫起来,是有人来了。 赵江回头往院门一看,却是一愣。 来人是之前见过一面的福江屯屯长蒋昌。 “赵江?”蒋昌一愣,试探性地问道。 “蒋叔。”赵江答道,看向柯卫军。 蒋昌本来是找柯卫军说事儿的,没想到能碰上赵江,也没寻思柯卫军咋和他们搭上关系的。 柯卫军走上去,将今天狼搭肩的事一说,蒋昌也是咋舌:“这你咋遇上的!” 见赵江看着他们,柯卫军一笑,“我和他是连襟!” “啊。”赵江恍然一悟,刚才瞅两人的样子就不生分,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 “蒋叔,我得去打个电话,告家里我们今晚不回去了。”赵江说道。 现在屯里就一部电话在屯部,要使也就是蒋昌一句话的事。 “走。”蒋昌点点头。 等到了屯部,拨通了电话,转线员过去福林屯头两下都没人接,第三回才有人接起,是值班的民兵。 等了十几分钟后,电话里才响起王桂的声音,“儿子,没事吧?” “没事妈。”赵江一笑,“我今晚在福江屯住,要胡大哥和向叔家里问,你和他们说声。” 王桂听完赵江的话,心里特别自豪,自己儿子这是不管走到哪儿都长脸,这又被人盛情邀请招待,当妈的特别有份儿。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枕边人赵山,今天打了头黑瞎子回来,可赵山明显心思不在这上边。 王桂一瞅,就知道这老小子在寻思啥,要来发大的。 说完后,赵江将电话递给蒋昌,他又对王桂表示了一番感谢后挂了电话,两人回柯卫军的家。 家里来了客人,是必须要有人陪的,将场子热起来酒喝到位,蒋昌就担了这职责。 回到柯卫军家炕上后,他正和胡华清两人聊天,问他今天上山的事情。 赵江没看到许娟,想着应该是去小卖部买东西了。 柯卫军喝下一口水,苦着脸说道,“我今天也是够呛,原本摸着一群野猪的。等我回过神来,不知怎的,走到那老阴沟去了!给我惊的,赶紧就跑。” 蒋昌一下就看过来,皱起眉头,“咋能去那儿呢,怪不得你碰上狼。” “我也没备住啊,光顾着撵猪了。”见赵江他们没反应过来,柯卫军顿了顿,压低音调说道:“这沟子……它馋!” 话音一落,屋里氛围都冷下去几分,赵江三人的脸色就变了! 第246章 噬人的老阴沟 一听柯卫军说这沟塘子馋,胡华清瞪着眼将茶缸子一放,“那不能去啊!” “是啊。”柯卫军点应和,“我今天也是撞到鬼了,不知怎么地就过去了。” 他皱眼回忆,探头向蒋昌问道:“那是往前好几年了吗?我记得是刚分地那会儿,咱屯的老陈头,就是被熊瞎子在那儿咬碎了脑瓜子吧?” “对对。”蒋昌说,“当时不是老傅跟他一道吗,说是那枪临到头不知咋地卡壳了。” “还有释哥,也是可惜了。”柯卫军啧巴啧巴嘴,“也是在那儿落了残疾。” “捡条命就不错了。”蒋昌说道:“要不是他家四条狗舍命护着,他山都下不来啊。” “唉,都是好狗,全折了。”柯卫军说道。 “咱林场以前不是想在那沟子边上开个林班吗?鞭炮也放了,杀鸡也祭天了,开工三天……蒋昌用大拇指扣住小拇指,中间的竖起来,“死了三个套户,俩被树砸死的,一个被野猪给挑了。 那被树砸的两人,干这活都多少年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然后人心惶惶的,套户们都说这沟子馋人,说啥也不干了。完也没把头愿意包,林场也没招,就一直空着了。” 这说的挺悬乎的,但山里确实有这种地方。 所谓的沟塘子馋,意思是这里好出人命——它吃人。蒋昌和柯卫军嘴中的老阴沟,在林场原本规划的67号林班边上。 这阴沟里长满了圆枣子树,黑瞎子秋天攒膘主要就靠撸枣子,所以这儿就容易出黑熊,地上没走几步就是绿的一坨,都是熊粑粑。 在老林班出事荒废后,有胆大的打围人去那儿打黑熊,轻则死狗,重则丧命。久而久之的,再也没人去那边打围了,就连跑山的人都会刻意绕路不经过老阴沟。 如今十几年过去,周围枝繁叶茂的,没人打扰不知道住了多少的山野猛兽,更不会有人靠近了。 有种说法,这些馋人的沟子,都是以前岛牲口残杀我们同胞的地方,地里渗的都是血。 这时许娟走了进来,瞧见炕上男人的模样,朝柯卫军问道:“说啥呢?” “我们说那老阴沟邪着呢。”柯卫军答道。 许娟脸色一变,拍了下丈夫的胳膊,“那地方可不兴去。” 她又以为是赵江他们问,也是担心,忙转头道:“兄弟,可别去那儿打围。” 赵江点头,道:“不去不去。咱山场那么大,去哪儿不行,我干嘛非往那儿跑啊。” “是呀。”许娟脸色一缓,赵江是恩人,可别听自家男人几句话起了到老阴沟打围的心思,“有些事儿吧,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必要硬要闯。” “是,嫂子。”赵江答道,“放心,我不去。” 闻言,许娟才心安,冲他们一笑,转身去外屋地继续张罗好吃的。 蒋昌见屋内氛围有些沉闷,忙笑着摆摆手,“不说这个了。” 聊了大概半个点的天,许娟的菜也备齐了。 家里没多少现成的肉,所以她刚才去小卖部买了鱼罐头和午餐头罐头。 小黄鱼罐头倒出来直接摆盘,午餐肉切片后再上桌。 完白菜炒土豆片,辣椒炒狍肚儿,炸的花生米,酸菜汤,加一起捻对了六个菜。 一桌子汇聚野猪、狍子、熊肉山野大杂烩的,除了赵江家这周边的十几个屯子可以说是找不了第二个,柯卫军准备的饭菜其实也都是挺硬的菜色了,满满的热情。 “兄弟,你尝尝这狍肚子,你嫂子收拾得你绝对乐意吃。”柯卫军招呼道,跟赵江说完,他又对向登峰和胡华清说:“兄弟们,别客气啊。” 狍肚子掏出来,将里面的脏东西倒出来,又用雪使劲地老实搓上两三遍,再焯水去腥味,切好后热油和辣椒爆炒,不仅有嚼劲还有特别有滋味。 “诶。”赵江笑着叨了一筷子,一口下去口舌生津,想喝酒了。 蒋昌笑眯眯地,适时问道:“赵江,能喝点儿啊?” “咋不能呢?”赵江一笑。 “那就好。”蒋昌提起酒桶,给赵江三人倒上酒。对于自家恩人,蒋昌也是给足了面子,一点架子没有。 要说福江屯家大业大的,下面就有十七个大队,规模完全不是福林屯能比的。蒋昌屯长这号人物,和这大队书记是差不多的水平。 看着他给自己倒酒,胡华清脸上堆笑,有些受宠若惊,不安分地挪动屁股,不禁想跟着他赵江兄弟,是真的长脸。 这种待遇,一两月前的他 哪里敢想? “爸爸,我也想喝。”柯毅看他们喝酒喝得有滋有味,也想尝上一口。 “哈哈哈!这你可喝不得!”柯卫军笑道,一把将小子揽到怀里,“喝了晚上你要尿炕!” 但柯毅又缠着,看得出来柯卫军平时也很宠老疙瘩,便用筷子轻轻蘸了一下,送到他嘴里抿。 柯毅的小脸当即就皱成一团,吐出舌头:“好苦!不好喝!” 闻言,炕上的众人又是一笑。 许娟从外屋地进来,看到儿子呲牙的样子,轻轻地在柯卫军胳膊上一打,抱过儿子哄起来。 菜好酒好人好场子热,赵江原本想把着量,后面也有些迷糊了。 蒋昌喝下去差不多一斤多的量,脸上微红,朝赵江凑过来,道:“赵江啊,到时候咱们屯春猎,过来玩几天?” “咱们还要搞比赛,比谁打下的猎物多,而且也不白打,野猪多少头,狍子多少头,黑瞎子多少头,有一样算一样,咱屯部都给钱。” “哎呀!赵江,你来玩就好玩了。”柯卫军笑道,“这不稳拿第一了。” 现在的年头,山牲口从野猪到跳猫子和野鸡,都要祸害庄稼。 尤其从七月份开始,苞米打穗上浆,粮食还没成熟,人不能吃,但野猪和黑瞎子它们就爱吃这口,就下山来一片一片的糟蹋,一直要到秋收才结束。 但七月的时候是夏天,草长莺飞的,挡猎狗的脚,也打不了围。所以每到三月末,四月初的时候就会组织春猎。 此时黑瞎子刚冬眠出来,秋天攒下的肥膘都消耗干净了,熊掌也是薄而透,战斗力相比往常大幅度下降。 而野猪是下小雪时候起圈交配,老母猪正值生产,方便猎人们一家子大大小小全划拉了。 赵江的福林屯小,所以春猎也就是给猎人点奖励,大多是组织民兵成排去山上扫荡一番。 而福江屯家大业大,春猎的阵仗就不一般了,人家就连打下跳猫子、野鸡都给算钱,多多益善,根本不怕屯部被打穷。 相反,打的越多,往上级交任务的时候还更有脸,到时候粮食收成喜人,区上开会蒋昌也硬气。 他们春猎有一个算一个,是要算名额的,要是有生面孔此时进山,被屯里人看到就要盘问,没登记在册的全部撵出去,不是想打就能打的。 对于别人来说不好求的名额,在蒋昌这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赵江知道这是蒋昌在示好,不能不接这个人情,便笑着伸出装酒的茶缸子,微微下放杯口,和他一碰,“行,谢谢蒋叔,到时候我来玩几天。” “我等你破咱们屯部的记录。”蒋昌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吃好饭后,赵江还算迷迷糊糊的清醒,但胡华清和向登峰就醉倒得东倒西歪了。 柯卫军他们帮着将人抬到西屋炕上,赵江谢过,倒热水洗了把脸也睡下,一天的疲惫,让他很快就入了眠。 与此同时,在67号老林班的树林中,一个黑漆漆、庞大的身影正从坡上一路平趟,直往老阴沟去。 它每一步抬起,都会留下抵得上人两个多脸蛋那么大的硕大雪印子。 漏过树梢,清冷的月光照在它的脸庞,耳朵上还凝结着血霜,正是那日活撕了豹子的棕熊。 黑瞎子能长到五百多斤的都算少见,而棕熊没有这个限制,七八百斤重都很寻常。 但要能被唤为熊霸,得是八九百斤朝上才行。眼前的棕熊,哪怕从初冬落下第一场雪入仓,不吃不喝刮油过了一两月,仍然有一千二三的重量。 哪怕在熊霸中,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它不知被啥惊起出仓,当日与土豹子大战后,绕山打了大转,因为肚中饥饿,便想到老阴沟这处粮仓,寻思补充后在此处休息,睡到百花开。 此时,相距七八里外一群野猪不知被啥惊起,奔逃四散,林间充斥着穿林刮叶和野猪惊叫声。 “哼(二声)!”一头炮卵子发出恐惧、痛苦的吼叫,却出气儿半截戛然而止! 后面就是嘎吱嘎吱令人胆寒的破骨碎肉声。 奇怪的是,哪怕是夜枭此时也噤声了,一种奇异的宁静沉沉地笼罩下来。 在山林间,能以野猪为主食的,唯有一生灵,山君。 别看赵山他们被戏称为猪倌,其实老虎也有这种名号。倒不是它抓不住狍子,而是狍子肉太少,无法满足山君庞大的食欲。 “吭……” 这头脾性乖戾的熊霸突然停住脚步,头颅微微扬起,将身一转 。 它前掌在雪地上一撑,发出沉闷踏雪声,高大的身躯直立起来,两个熊掌垂在双腿两侧。 黑瞎子在战斗时的习性,是将熊掌提在胸前,像打拳击一样。而棕熊则是垂在膝盖旁,更有大开大合的架势。 熊霸正走到空旷处,反射在雪地上的月光映照出它身上层层的斑驳伤口。 它喉咙里不断滚动着低沉的吼鸣,然后熊嘴大张,沫子喷出,仅剩的一只眼凝视着上坡方向,凶狠而又残暴地发出愤怒地吼叫:“吭!!!” 此声一出,在山间落下,周遭更是一片死寂! 就跟那日与金钱豹发出邀约一般,这头熊霸也在示威,让那不曾现身的野兽来与它一战! 它驻足站立,等待对方的回应。 可与被逼入绝境的金钱豹不同,今日对手没有接招。 熊霸又保持了这个姿势两三分钟,嘭得成了四掌落地,感觉到对方的离开。 它晃晃身子,抬起熊掌舔了舔上面凝结的冰疙瘩,然后接着赶路。 等它走远后,林间其他小野兽的悉悉索索声才重新响起。 …… 第二天赵江在炕上醒来时,靠着墙捂住脑袋:“唔……” 真是喝多了,还有些头疼。 他转头一看,胡华清和向登峰还在打鼾。 外边天色已浮白,但墙上挂钟才指着四点多。 赵江每次喝多了酒就泛热,睡不踏实。 感觉睡不着了,赵江索性翻身下炕起床,上了茅房后,去逗弄自家的狗。 都已经住上一晚了,柯卫军让赵江明天一起上山,赵江没拒绝。 打下啥正好给柯卫军、蒋昌、郭爷、付建军家肉,他再打道回屯。 “兄弟,起来啦?”许娟看到赵江,笑着打招呼。 “嗯。”赵江回以笑,“嫂子,那狗劳烦你混点苞米面,除了那小的盛个盆底,其他的都盛半盆,别给它们喂饱了。” 他这趟出来没想着要过夜,就没带狗的吃食。 这年头家家户户不算宽裕,普通好的猎户,大多就是养两三条狗。 像赵江这样上山就浩浩荡荡牵着五条狗的,不说少见,是根本没有。 就算光吃苞米面,经管狗的伙食也要消耗不少的粮食,普通人家心疼也养不起。 但赵江今天上山打头狍子、野猪回来,啥苞米面都顶了。 “行,兄弟,你说咋喂我就咋喂。”许娟道。 赵江看了狗帮一眼,其实昨天杀马鹿凑巧成分肯定更大,还是没有动真仗活动开,看今天能碰着啥让它们撒撒性。 哪怕现在家中还有狗崽子进财,赵江还是觉得狗不够。 如今顶用的是小牛和黑妞,成狗大青龙看样子是带点香头的帮腔,大花赵江还没摸透,但初次上山让他觉得这狗天赋异禀。 小花是低头香,进财还在成长。 这样的阵容,还不算特别厉害。 他理想中的狗帮,得有十条往上,而且条条都得是硬狗,就是帮腔子也要是带溜子的硬帮腔。 这样的狗帮成了,训好心性,啥猎物打不下来?十条狗上去咬住,就是熊霸也吃重啊。 第247章 惊蛰前后灭猪神 现在农村早饭一般没专门做的,都是昨晚剩啥吃啥。 许娟锅下面热的肉,盖帘上蒸的馒头,多备了几个给赵江他们带上山去吃。 这会儿向登峰和胡华清也醒了,洗脸收拾后,趁着饭还没好的功夫,向登峰凑到赵江身边,悄声地问:“江哥,你不说咱要打那猪神吗?啥时候啊?” 赵江一笑:“还没到时间,等着吧!” “行吧……”向登峰也不多问,反正跟着江哥走就对了。 “不过……”赵江一顿,“能打的时候,你要上班咋整?” “我要上班?”向登峰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再过十几天,他就要跟在技术员后边跑腿,不再是自由身了。 “那……那我请假!”向登峰说道。 “上班头月就请假,你师傅印象能好啊?”赵江一笑,“我婶子就算了,向叔要知道你翘班不好好干,去打猪神,不得揍你?” 向登峰嘴一张,倒是语塞了。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的憋屈,某种程度上竟然理解到赵山和向志明上班锁住身子,不能打围的那种滋味。 “哥,那你不也得上班吗?”向登峰想起来,又不是他一人进林场。 听他这么一说,赵江乐了,“我告个假无所谓啊,场里要没事儿,跟温哥说声就行了。” 他在司机班,主打一个安排自由,司机们平时散在各处,完成任务就行,领导都不常见。 向登峰:“……” 这班和班,咋上着还不一样呢? 赵江乐呵着拍了拍他肩膀,走到屋檐下抬头看,此时下面并未挂着一串一串的冰溜子。 想要打猪神,寻常法子不得,赵山他们赶仗、使麻雷子的法子都用过了,不好使。 但当日在郭家,郭沧支了个招,是集合他多少年打围的经验,日思夜想琢磨这头大猪想出来的,赵江也是一点就透,跟他想法不谋而合。 做大事,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赵江在,打啥都是人和,主要就是前面的天时和地利。 打这大猪,必须得在惊蛰前后。 今天是公历87年2月19号,要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去林场上班报告后,才逢初六惊蛰,还有将近二十天呢。 而且,这一冬的功夫,这么大群猪说不好散没散,跑到山哪儿去了赵江都还不知道,也没再听谁遇到过。 这时,许娟喊道:“兄弟,狗食好了,你拿去喂?” 她家也养过狗,知道上山的狗很多不吃生人给的食,所以问赵江。 赵江回过神来,接过盆子,“好的,嫂子,你给我吧。” 一见赵江手上拿着吃的,狗帮都站起来摇着尾巴。 赵江把吃的一一放在它们前面,狗帮们都低头哼哧哼哧干下来。 许娟按着赵江说的量混了苞米面,但就用温水搅开的,这伙食跟狗们在家里比是差远了。 赵江一家都喜欢狗,王桂在吃的上面也从不亏着它们,狗吃好了、长壮了,上山才能护住儿子。 平时剁下的带肉的骨头也不剃干净,狍子、野猪内脏,家里吃下的肉菜,都进了狗帮肚子,还有王桂和赵兰吃的零嘴,也会给它们尝尝。 就算没肉就吃苞米面,王桂也会混前一晚的肉汤,保证有滋有味。赵江家的狗,哪顿吃完嘴边挂的不是油? 狗们倒不至于跟人一样吃馋了,是没嫌弃纯的苞米面,唯有大花,低头一瞧盆里的食,然后抬头歪脑地瞧着赵江。 接着,这狗拿鼻子触在盆下边缘,往赵江那边推了推,然后“汪汪”叫了两声。 赵江一愣,从它脸上竟感受到一种:“咱家困难到这个地步了?”的意思。 它进家的时候正是病号,破了肚子头几天吃不得食,后面恢复了就得特殊照顾,天天开荤腥,什么肥油黑瞎子肉、野猪肚子肉都没亏着。 头回带它出来,大花的性子初见端倪。 “这狗这么逗吗?”赵江想着,迈腿过去,蹲下拿起狗盆。 大花还以为赵江要给它开小灶呢,讨好似地伸出舌头想去舔赵江的手。 下一秒,大花就感觉狗脑袋上笼罩了一层阴影。 赵江拿住铁盆边缘,使底在大花的脑瓜上“duang”地一敲,接着把其放在面前,单用一根手指冲盆里往下一竖,喝道:“吃!” 大花原地一跳,这下敲得虽然不疼,但被主人打了,大花心里委屈,呜呜乱叫了几下,便不再作妖,低头干起食来。 赵江笑着站起来,“还治不了你了。” 在赵江背后,原本已经用狗鼻 子将盆往前推了点的大青龙,见此情形,赶忙使爪子扒拉回原位,边吃边有些紧张地抬狗眼去瞧赵江。 “噗嗤。”向登峰瞧了大青龙的小动作,没忍住笑出声。 正当他想开口告诉赵江时,大青龙突然支楞起身子,有些紧张地“汪汪”冲他急促叫了两声。 “哎哟……”向登峰乐了,想着他大哥家这些狗,真是一个比一个有心眼,行啊,总归不笨就成。 “兄弟,起来啦!”柯卫军从院门走进来,手里拿着盆,是用家里黄豆换的大豆腐。 “嗯。大哥,今天咱去哪儿打呀?”赵江问道。 一片山有一片山的地势,赵江对这块不是很熟悉,所以要听柯卫军的。 “咱去打野猪。”柯卫军说道,“我回来时候正撞到屯里一人,跟我说在哪儿有一帮七八头的野猪,吃完饭咱就去那里,省得乱逛。” 像屯里的人很多不会打围,但他们在山里看到猎物,就回来告诉猎户,这样打下来自家能多拿点肉,像黑瞎子的话也能分到一笔消息钱。 平时给乡亲们分肉的作用这时就体现出来了。 “行!”赵江一点头,“咱去给这帮猪都搂了。” 都搂了?柯卫军寻思赵江说笑呢,七八头猪能顶天能打下两三头就得了呗,没太当真。 “兄弟,要去屯部拿56半使不?”柯卫军问道。 “不用。”赵江摇了摇头,“给我兄弟他们拿两棵吧,我就使机枪管。” 别人打猎用56半是顶级装备,赵江天天打倒是习惯了,手里机枪管还没揣热乎,想用这劲儿大的打过瘾,扣下一震一颤的得意。 “好。”柯卫军说道。 “赵叔,你山榛子放哪儿啦?”柯家的老疙瘩柯毅吃力地抱着装灰狗子的笼子出来,铁笼子都快抵得上他半个人高了。 灰狗子从山林中入了铁笼,虽过了一晚,但还是有些紧张。 “叔给你拿。”赵江返身回了屋子,从装坚果的麻布袋子抓了一把,出来递到柯毅手里,“手别太伸里啊,小心别被抓着、咬着。” “嗯。”柯毅点点头,将一颗松塔在笼子缝隙外晃着。 灰狗子一见有吃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一动,忙探出俩爪子抓住松塔,放到嘴前转着吃起来。 这货就这样,有吃有喝在哪儿都不愁,好养活。 从山里冰天雪地讨食,时刻要提防天敌,到暖屋里待着有人伺候吃喝,不过丧失了自由,也不知道灰狗子更喜欢哪个了。 柯毅嘴角露笑,专心地瞅着灰狗子吃食。 赵江扭头对柯卫军说道:“大哥,这灰狗子留一只,给柯毅养着玩吧。吃的也不用找,我那袋子里有,装点儿就行,都现成的。” 柯毅听到了,忙转过头来,期待地看着柯卫军。 现在虽然穷,但孩子们家教就教得更好。再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别人要给,也得父母同意才敢收着,敢淘就是一顿揍。 那是真的揍啊,拖拉机的三角带子、父亲的大皮带,炕上的笤帚,一样是一样的疼,堪称共同的记忆。 现在孩子被揍了,眼泪一抹炕上躺几天也就过去了。也不知道为啥后世生活条件变好了,孩子们反而变得精贵了,别说动手了,说也不敢说得太狠。 柯卫军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忙摇头:“兄弟,这哪儿行呀!” 他知道,一张灰狗子皮就是三十来块,此时还是冬皮。其他人想要弄灰狗子皮,大多是下拍子,还不容易整到。 赵江见他还想说,便轻轻压住他的手,说:“给孩子玩的!” 这句话说出来,就是不想让人拒绝的意思了! 柯卫军一愣,“呵呵……那谢谢兄弟了。” 然后他笑着冲家里小子一扬手,“该说啥?” 柯毅忙站起身,大声地说道:“谢谢赵叔!” 赵江小力地揪了把小子的脸蛋,柯毅跟以前他这岁数比起来,是老实多了。不过也可能是家里客人在的原因,赵江没看到他淘的时候。 “兄弟,饭好了,来吃吧。”许娟从外屋地探出头来招呼道,端着盘儿进了东屋。 等赵江他们进了屋子,许娟走出来时被柯卫军拉住,他冲院子一抬头,压低音量说道:“你在家里准备好,等兄弟他们走的时候捎上。” 昨天回来得晚,没来得及料理大鹅,柯卫军夫妇也是敞亮人,躺炕上就商量着给赵江、向登峰和胡华清三人一人拿只大鹅。 三只大鹅,加上昨天的罐头,这也是一小笔钱了。 但家有贤妻,许娟也不心疼,经过短暂相处也觉得赵江他 们值得相交,当即点头,“你放心吧。待会儿你们上山,我就给大鹅捆上。” 等吃过饭,去屯部拿了三棵五六半后,三人便进山,一路往乡亲瞧见猪群的地方去。 小牛和黑妞是纯纯的头狗,进了山就离开赵江,奔在前头。 而大青龙和大花看样子是帮狗,所以跑出去没多远就要往回走,跟在赵江身边,只有头狗出声了才会跑出去。 小花的话,本身步子就还小,跑得不算太远。 瞅见小牛和黑妞两条黑狗的身段,柯卫军羡慕地说道:“兄弟,你这两狗是真不错。” “哎呀,没想到郭叔能舍得把小牛给你,这狗厉害的呀。想之前,多少人上门找郭爷借狗,听说还有沾点亲的,一概不借!说多了,老爷子还急眼呢。” 打围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狗,赵江笑道:“这俩狗是不错。郭爷也是不想小牛困在家里,上山的狗不能闲着,闲着它自个儿都不高兴。” “那是。”柯卫军应和。 赵江转头,朝大花一指,道:“昨天这帮狗还干下来一头马鹿呢,就这条花狗撵的。” “马鹿能追上?”柯卫军惊道,看着花狗不禁怀疑。 马鹿跑多快,狗跑多快,他也打围,所以不相信。 见有人注意自己,大花抬起头就咧嘴。 “也是凑巧。”赵江接着说道,“就这狗,给马鹿追到雪坑里,摔断腿了!” “哎哟!那也是跑狂啊!”听到这话,柯卫军看向大花的眼神不禁有些火热,“可惜没香头,是条帮狗。” 四人掐着岗梁子走,走到山半腰,柯卫军停下脚步,朝着隔了几座山的一处抬手:“兄弟,那就是昨天我们说的老阴沟。” 赵江顺着望过去,那处山林密集,在高山喜欢长鱼鳞松,这种树每年都会掉子,又在旁边长出小树来。 林场放弃了这片的开发,经年累月,这鱼鳞松就生得密密麻麻,走进去必定是遮天蔽日的,哪怕是白天也会有股子阴森森的感觉。 等又翻过一座山岗,小牛开声往坡上跑去,黑妞紧随其后,其他的狗也跟着追出去。 野猪起床晚,一般要到中午十一点才愿意起身放尿,然后到南面的阳坡上放食。 此时狗帮追过去,猪群听到狗叫四散,肯定是来不及放水,战斗力大减。 赵江他们也不急,继续跟着岗梁子走,这样不管狗在哪边定窝,都方便下去递枪。 如柯卫军屯亲所说,这是一帮八头的野猪群,领头的是头快两百多斤的老母猪。 除此外还有一头一百斤的挑茬子炮卵子,其他的都是第二年的隔年陈。 被狗帮一追,猪群是啥也不顾,各自逃命。 此时正是下坡,反而是隔年陈跑得更快,越过了炮卵子和老母猪。 狗追猎物,也不是看大小,往往是第一眼瞅见哪头就逮住追。 小牛盯上了那头炮卵子,大青龙跟着。 黑妞则瞧上那头老母猪,大花和小花一左一右跟着它撵。 过去下坡,到上坡的时候老母猪和炮卵子就超过隔年陈,跑到了前边。 而老母猪和炮卵子跑得方向不同,狗帮成两边也散开了。 第248章 小花开口掏后 大青龙朝着炮卵子的屁股上咬去,感受到疼痛,等它回身时大青龙已不见了踪影。 这头猪到底是年轻,转身与小牛四目相对,竟然不跑了,鼻孔喷着白气发动攻击。 它头低下,用挑茬子想去划拉小牛,大青龙一步上前,挂住炮卵子的右边耳朵。 炮卵子头旋即往右带,欲图甩翻大青龙。 可大青龙跟着赵江、小牛混,那日与孤猪在冰面上奋战,早已是今非昔比。 察觉到炮卵子的动作,它身子往后一带,紧紧贴住野猪的侧身,跟着它转。 这样炮卵子的一双挑茬子根本攻击不到它。 就在炮卵子想要凭蛮力挣脱时,它腿猛地一打颤,感受到一阵辛辣的疼痛! 小牛一口挂在这头未曾娶过媳妇炮卵子的卵蛋上,钉上一口就往后跑去。 顾不上挂钳子的大青龙,炮卵子硬去追小牛,在雪上拉扯一阵后,大青龙不得已松开了口。 见追不上小牛,炮卵子就继续往坡上跑,大青龙趁着它一顿,又扑上去撕咬它的后腿。 可每等它气不过想和大青龙较劲时,小牛就会朝它挂着的那双卵蛋来上一口! 炮卵子没起窝时被狗帮惊起,憋着的一泡尿都还没撒呢。 此时随着小牛又一次后退,炮卵子痛得仰头痛叫,后腿一软,几滴稀稀拉拉的热流落下,竟是被撕得漏尿了! 这下它不跑了,屁股往雪里一坐,跟狗似的用前腿撑着,只晃头甩牙逼退想要上前的两条狗。 在岗梁上的赵江,听到狗叫声不挪动,知道这是定窝了。 “登峰,你跟我去那儿。”赵江又朝东边一指,那是黑妞和大小花追老母猪的方向,“柯大哥,胡大哥,你俩去那边。” “好。”柯卫军一点头,便和胡华清掐着枪往东去。 等赵江顺着狗声走来时,就瞧见坐在雪地上的炮卵子,小牛在周遭游走,不断叫唤、示威。 大青龙吃得膘肥体壮,干起仗来性子也横,硬是挂着单左边的耳朵,给炮卵子半个脑袋闷在雪中。 瞧见主人来了,大青龙更是兴奋,咬住钳子不断发力,喉中不断发出威胁的吠叫。 赵江怕伤狗不好开枪,左右瞧了瞧,砍了水曲柳敦好刀,绕圈慢慢地朝炮卵子身后绕去,向登峰则隔着距离,猫在石头后瞄准野猪。 等赵江走近后,野猪斜着的后眼还是瞧见了来人,野性瞬间爆发,慢慢地颤抖着直起后腿。 一旁的小牛等了半天,却是终于瞅见了机会!小牛往前蹿去,狗头一歪,往里一探,又是咬住了老本行! “吩吼!” 就在炮卵子发出嘶吼时,赵江将枪带子往后一甩,前后握牢棍子,往前几步刺进野猪的腋下。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随着侵刀拔出,野猪哀嚎着,一股血箭飙出,小牛和大青龙更得劲儿地撕扯野猪身子。 泄了体内元气,炮卵子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狗帮没撕扯几下,小牛一仰头,听到另外一处战场的动静,撒腿就跑出去。 大青龙犹豫了下,还是跟上了老大姐。 赵江帮着向登峰,一起将死去的炮卵子翻了个四脚朝天,拖到平坦处。 “登峰,你在这儿开膛,我去那边看看。完事儿你拖过来找我们。”赵江说。 “好。”向登峰点头,将水曲棍一拧,拿侵刀放血开膛,给红下水白下水拽出来。 简单来说,红下水就是五脏心肝肺,白下水是六腑肠子、肚子这些。 至于赵江为啥急着赶过去,倒不是担心柯卫军搞不定野猪,主要他想看看大花这条狗到底是怎么干活的。 这边的战况与小牛它们相比,就要复杂多了。 这头快两百斤的老母猪全然没有战斗欲望,一心逃跑,这样就不好打。 黑妞将身子一横,身子俯低,凶蛮地挡住老母猪去路。 老母猪放缓脚步,撇着蹄子就想往右边跑,大花此时欺来,咬住野猪肘下的活肉。 这时能看到,大花的肩膀、腰腹处都有不少的旧伤,这也是赵江对它下误判的原因之一。 这些伤确实是打围时受的,不过除去黑瞎子那次,最近都有一年之久了。之前跟着沙强上山,大花可是一回伤都没受过。 这是头妥妥的大滑狗。 老母猪前肘受制,长长的猪嘴似锥,狠狠地朝大花抽去! 但大花滑归滑,想要不受伤,那也是得有技术的。 它从来不下死口,等老母猪甩头抽过来时早就跑远了,攻击只能落了空。 老母猪看也不看,夺路而逃,徘坡往南跑去。 黑妞和大花见野猪想跑,急忙转弯抄近路拦截。 结果没跑几步,老母猪就听到前方传来连串的吼叫,小牛带着大青龙杀到了。 被黑妞消耗过体力的老母猪,这次没能够冲破两员狗将的堵截,返回身又往坡下跑。 此时追来的大青龙纵身欺来,一口叨住老母猪的左边耳朵,然后紧贴它如同大门板的侧身,四条腿儿狠狠撑在雪上拉扯。 可老母猪虽然和炮卵子一样没有放尿,影响却会小些。它感受到耳朵上火辣辣的疼痛,不等其他狗上来,就顺势甩头。 这下来得又急又狠,大青龙年轻,打围经验不及黑妞和小牛,躲闪不及,猪嘴猛地抽打在它身上。 两百斤老母猪的全力一击,大青龙哀嚎一声,直接被抽飞。 这片坡上树木稀少,没有遮挡,大青龙咕噜咕噜滚出去九十米,脊背重重地撞在一颗树上,树身都是一阵颤悠。 大青龙摇摇晃晃地起身,眼睛当即就红了!根本察觉不到身子疼痛,叫嚣着继续朝老母猪杀去。 不同的狗性格不同,大青龙是带溜子帮腔子不错,但它受伤过后的凶和倔,可能是狗帮中最盛的。 这种情绪,有时还能感染到同伴。 老母猪抽飞了大青龙,眼睛一晃就朝唯一没有狗堵住的空缺处而去。 而那儿,恰巧是还不太懂狗帮在干啥,朦朦胧胧的小花。 狗头回开口,一般是在五六个月,小花瞅着同伴跟老母猪干仗,却不太明白,所以就在外围有些茫然地叫着,也算加油助威。 眼见老母猪向它冲来,小花就慌了神! 就在两者还有几步之遥时,愤怒的大青龙一肩膀撞在老母猪的门板上,趁着它步子一踉跄,狗嘴一张,利齿钉在右边钳子上。 它先使劲儿往下一拽,然后还和之前一样身子贴住老母猪的门板,四条腿儿撑住地面,竭力不让野猪离开。 就在老母猪想要故技重施,甩头抽去时,大花杀到,吞住野猪的左边耳朵。 然后它也和大青龙一样,贴身撑腿,将野猪脑袋往左边一薅。 老母猪甩着头,大青龙和大花一左一右,将它抻住较劲儿。 老母猪微微伏下身子,欲图发蛮力挑飞两条狗时,一个浑黑的身影欺上。 黑妞口上下一合,死死闷住猪嘴往下一按。 与此同时,小牛扑起,一口钉进老母猪菊门! 老母猪身子颤动,可它嘴被黑妞咬住,连声都发不出,只能从鼻孔中不断地出气儿。 它不过将将两百斤,此时被一百多斤的大青龙、九十多斤的大花左右挂耳朵,八十多斤的黑妞闷头,还有小牛钉后门,四条猎狗扯得老母猪僵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循着狗声来的柯卫军和胡华清看到了这一幕。 “兄弟这帮狗是真不错!”柯卫军看得满是羡慕。 哪个打围人不想有一帮硬狗?但那打围技术也得跟上,不然光狗的伙食都是大问题。 要几次都没干下肉来,原本的硬狗全变滑,那就更好玩了,想哭都找不到地方。 “那是,我兄弟拖出来的狗,不带差的。”别人夸赵江,胡华清不知为啥也挺得意的。 柯卫军瞅着狗帮定住了,便把56半下的刺刀一折,想要上前结果老母猪。 “大哥,等会儿的!”赵江赶来,出声阻止了柯卫军的行动。 “怎么了兄弟?”柯卫军停下脚步,扭头问。 赵江没有答话,冲前边一指。 胡华清和柯卫军顺着看过去,就见小花挤在老母猪的身旁,不断地跑动。 赵江朝老母猪而去,见主人来了,狗帮似打了兴奋剂一样,纷纷更加用力地撕扯,压住老母猪的动作。 “吜!吜!” 赵江口中不断发出短促的喊叫,为狗帮助威。 有人从正面靠近,老母猪哼哼着,又开始在雪地上扭起来,不断想要挣脱开狗帮。 “兄弟!”柯卫军掐着枪,有些担心地喊了声。 赵江摆摆手,盯着小花,继续靠近,耐心重复助威声。 小花扭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赵江,又扭头瞅着面前的老母猪。 它能闻出来这是能吃的玩意儿,但却不知该怎么做。 此时老母猪的左右耳朵被大青龙和大花咬着,猪嘴被黑妞闷住。 眼见赵江快走到跟前儿了,老母猪长长的鬃毛飘动,硬是脊背一跳,忍着伤痛奋力甩头。 黑妞脚踩在雪地上摩擦,大青龙和大花也是脚下打滑,有点支撑不住的征兆。 赵江紧了紧手中敦好的侵刀,嘴中再次出声。 “吜!吜!” 看着赵江跟老母猪的距离,胡华清和柯卫军都捏了把汗,却不敢说话。 “可能还是心急了。”赵江想到,便打算杀了老母猪。 就在这时,小牛被老母猪晃得一歪,松开了口,变回四脚着地。 而急得不行的小花正转到老母猪屁股后面,赵江的助威声不断刺激着它。 小花眼一抬,管不上想,抬头就是一口! 这口正好就钉在老母猪的后门上,不过它咬住后,只是一叼,很快地松了口。 但老母猪就受不了了,趁着狗帮的松懈,硬生生抬起了头,黑妞退去,左右猛甩抽开大青龙和大花,迎头就朝赵江冲去! 眼见老母猪要伤赵江,狗帮就急了,汪汪叫着散在左右,欲图扯上它身子。 赵江把枪一端,对准低头俯冲的老母猪,枪口上抬,迎面就扣动一枪! 剧烈的震颤下,浓重的枪火药味儿弥散,射出的子弹正打在老母猪的脑门上,粗暴地炸开碗口大的窟窿,血浆四溅。 刚才还横着的老母猪转瞬即逝,四个蹄子一僵,直直地往右边栽倒,身子就跟硬了一样。 狗帮扑上去,继续撕扯老母猪的身子,而小花居然也在咬野猪的行列中。 赵江面露微笑,忍不住大笑,快步走上去,来回顺着小花激烈起伏的脊背,安抚它的情绪。 “小花,干得好!”赵江不断重复,“好狗!好狗!” 小花开口了,而且头回开口,就是狗帮中最难出的掏后门! 第一次开口在哪儿,以后就会习惯性地找那儿下口。 挂钳子和挂腿,虽能定住野猪,但一锤定音的往往是掏后门,这也是为啥小牛那么厉害。 狗帮里有了两条掏后门的狗,赵江当然高兴了,也不枉他刚才冒险顶着老母猪正面上前。 “兄弟,你没事吧?”胡华清和柯卫军异口同声地喊着跑上来。 赵江心情好,摆摆手笑道:“没事儿。” “兄弟你这……还是稳当点儿好。”柯卫军想劝说几句,但想到赵江的手把,也摇了摇头。 “嗯,我也就看这头是老母猪才敢的。”赵江知道他是好心,点点头道。 你说柯卫军想要掏后门的狗不? 当然想要! 但就赵江这种拖狗的法子,羡慕是羡慕,柯卫军却学不来啊。 “大哥,来根烟。”赵江摸兜摸了个空,对胡华清说道。 “诶。”胡华清忙掏出烟来,自己叼上一根,然后分给赵江和柯卫军。 现在他家庭条件也好了,从买散烟到买蓝雁,在屯里也算抽得好的。 开枪打下猎物的那种感觉,特别的好,赵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一扬手:“大哥,给猪膛开了,狗帮往饱了喂!” “好嘞!”胡华清掏出侵刀,上前给撒狠的狗帮驱开。 “给,兄弟。”胡华清把猪心递给赵江。 赵江将最好吃的猪心一分为三,递到小牛、黑妞和小花的嘴边。 小牛和黑妞享的是头狗待遇,小花虽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却是奖励他头回开口。 接下来的肝乎和猪肺就全给了俩头狗,这点儿当然是不够的,赵江让割猪屁股和猪肚子上的好肉喂,给狗帮喂得全部肚子圆溜溜的。 将近两百的老母猪,被狗帮一吃,回去估计也就还能出七八十斤的肉来,赵江也不心疼。 等狗快吃饱时,向登峰也拖着先前的炮卵子过来了。 这一趟打围打的,柯卫军是心服口服。 像普通猎户打围,都是早上出去,要晚上才能回屯。 但跟着赵江一块儿,拖着两头野猪回去,甚至还能赶上午饭。 他们收拾好,往福江屯走,路过一片樟木林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狗叫,不是自家狗帮发出来的。 赵江一听就皱眉了,这叫声,狗帮是在跟大家伙干仗,而且还受伤了! 第249章 救人 “赶紧给狗套上绳子!”赵江一吼,胡华清和向登峰迅速反应过来。 这就是上山把头的作用,虽然两人不知道为啥,但也不需要思考,快速给狗帮套上了链马扣,牢牢拽住不断想往出奔的五条狗。 “呜汪!” 林中接着传来一声狗的惨叫,赵江三人皆是抬头,可后面就没有狗出声了! “嘭!” 紧随狗惨叫的是一声枪响,然后就没了动静。 “兄弟!”柯卫军看住赵江,紧张地将枪握住,等他拿主意。 看着不停抻绳子的小牛,赵江嘴角一扯,“走,我们绕过去看看。给狗牵牢了!” 等走了大概六七分钟,来到一面乱糟糟的雪坡上,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再一抬头,赵江心中大赫。 一条青狗中间脊背处不自然的断裂,光靠两条前腿不停地喘气往前爬,拖出一条长长的红线。 顺着它爬动的方向,一条黑狗卧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再是一黄狗,嘴硬生生被上下撕扯开,下吻成了九十多度,身上肠破肚烂,红白地哗啦啦流出来。 距离黄狗三米四的距离,躺着一大一小两头黑瞎子! “有人吗?”赵江伸胳膊拦住胡华清他们,大声呼喊。 光见狗和黑瞎子,却没有见到开枪的人。 赵江一皱眉,“大哥你牵好狗,在这儿候着。” 然后他看了看向登峰和柯卫军,挥手示意他们跟上,三人呈现一个三角持枪慢慢靠近。 走近后,血腥味愈加浓郁,狗的惨状也更加清晰。 见有人来了,瘫着下身的青狗发出虚弱的喊叫,却是再也爬不动了,眼角竟然流出泪来。 另一条黑狗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整个地被压扁了,应该是被黑瞎子使劲儿坐在屁股下伤到内脏,压出了屎尿,一片腥臭。 黄狗的身子还在抽搐,血肉冒出热气,不过眼睛已经在变得灰白了。 这三条狗中唯有断了脊背的青狗能活,不过就算养到家中,也活不了多少时日。 赵江此时却顾不上瞧狗,只是一瞥,然后牢牢锁住背朝天躺在地上的两头黑瞎子。 大的那头大概一百七八十斤,小的一百五六,脑袋都被轰开了,倒没活着的可能,无需补枪。 “汪!” 正当赵江奇怪杀死黑熊的人在哪儿时,身后的青狗突然爆出一声叫,赵江一回头,看到它下巴软软地瘫下,鼻子还不断朝着大的那头黑瞎子努,眼中含满了泪水。 赵江几步走上前,猛然看到黑瞎子胸口往下探出了一只手! 人被黑瞎子压在下面了! “人在下面!”赵江喊道,不用他说,向登峰和柯卫军就来帮手,三人将黑瞎子整个地翻开。 被黑瞎子压在身下的汉子面色惨白,紧抿着青紫的嘴唇,身体时不时地抖动一下。 “何阳!”柯卫军看清面容,脸色一变,“这我们屯子的人!哎哟,这咋回事儿啊,她媳妇才怀上呢!” “大哥,这你们屯里人啊?”向登峰问道。 “是,他搁我们林场,秋天领导打标本还找他呢,咋伤成这样。” 赵江手触到何阳额头上,滚烫如火,再俯身贴到他胸膛,同时食指放在他鼻子下。 虽然微弱,但心脏和呼吸还在! 看着淌在地上的血,赵江急于寻找伤口,未见明显的外伤,只看到何阳左手紧紧掐住的右边大臂胳膊,还有细微的血从指缝间流出。 赵江使劲儿给他的手指扣开,便看到两个硕大的血洞连成几乎相连,深可见骨。 这明显是黑瞎子咬的,咬破了大棉猴,透穿胳膊血肉。 不知是伤了哪儿,出血量挺大。 得亏遇上赵江他们,这人还有救!只是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了。 赵江喊柯卫军帮手,将他右胳膊从棉服中弄出来。 然后赵江身子一晃,扯碎自己的背心,用力地扎紧在何阳上臂。 看到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赵江把伤口里的碎衣物挑出,掏出上山备的医用纱布,粗暴地一扯,卷成团,掰开碎肉,硬往伤口里塞,用大拇指使劲儿地往里怼,意图去堵住出血口。 雪白的纱布球塞入伤口后,不过几秒就被血浸透得鲜红。 “嗯……”何阳若有所感,发出轻微的痛苦呻吟。 赵江瞧了他一眼,沾染鲜血的双手动作不停,不停重复撕纱布,卷成团,往伤口里按的过程。 等纱布球塞满到一定程度后,赵江开始绕着他的胳膊打绷带,每缠一圈便 使劲一抻。 直到血渗出的速度放缓,赵江才打了个结,用手牢牢按在伤口上方,然后用大棉猴给他裹住。 做完这些,赵江松了一口气,不过何阳能不能活,还是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登峰,你背上。柯大哥,你和我们回屯去找车送他去镇上医院。大哥,你在这儿把俩黑瞎子熊胆弄出来,把黑狗带上,看好咱家狗,完直接回家。”赵江有条不紊,快速做出一个个指令。 何阳情况紧急,这种伤找屯里的大夫没用,得上镇里去。在镇上有专门的西岭林场医院,得是林场的员工才能在那儿看病,不少费用能报,能省不少的钱。 赵江他们等不得,找到车就往医院赶,让柯卫军去通知何阳家里人。 至于熊胆丢不得,赵江让胡华清收着也不是贪这钱。 现在男人都是家里挣钱的,受重伤医疗是不小的开销,就算活下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干活,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赵江要先替何阳保管,然后交给他家里人。 交代完后,赵江把何阳的五六半往肩膀上一背,男人们齐齐动身。 尽管着急,但这山路就算全程用跑,也得要一个多钟头到福江屯。 三人下到积柴道上,赵江探着何阳微弱的呼吸,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喇叭,有车来了! 赵江一愣,看来何阳是命不该绝。 赵江直接迈步,摇动胳膊拦在道前截车。 随着解放驶停,车窗中探出一个脑袋,司机意外地说道:“赵江?你们这是咋了?” 他看到向登峰背着人,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居然碰上了温鸿,赵江来不及解释,“温哥,赶紧带我们上镇医院,你们屯何阳被黑瞎子咬了!” “快上来!我带你们去。”随着向登峰转身,温鸿瞧见何阳皱着眉头惨白的脸,面色瞬间变得严肃。 温鸿跳下车,帮着他们把何阳安顿在副驾驶座上。 “柯大哥,你回屯通知他家人去,这边我们看着。”赵江让向登峰拽着上了后车厢,给挡板“嘭”得一合,使劲儿拍了拍车身,老解放即刻启动。 “好!”柯卫军看着车子开走,大声回应,歇了几口气,又卯足劲往下跑,上医院必须得何阳有家里人守着,万一需要做某些决定好有人拿主意。 温鸿一路油门不停,轰隆轰隆赶到了医院。 赵江和向登峰跳下车,背着何阳就往大厅里闯。 “来人,救命啊!有人被黑瞎子咬了!”向登峰拔开嗓子就喊。 大厅中走动的人群都看过来。 听到喊叫,一护士拨开众人,快步走来,“是西岭林场的不?” “是。”赵江点头,“我是林场的司机赵江,他在我们林场工作。” 护士一看何阳惨白的脸,马上喊人来给他放上担架,就往里推,往急救室走。 “里面你们不能进了。”护士抬眼望了赵江一眼,“和他什么关系?” “山上碰到的。”赵江说道。 护士点点头,“幸好是碰上你们,他出血量大,晚点救回来脑子也要出问题。” 她扯下写好的单子,交到赵江手中,“先去给费用交下,能救回来的话,也要住院。” 说完护士也没再理赵江他们,转身就往里走,现在已经下班了,只有值班的,人手紧张。 赵江瞅了眼红艳艳油漆大字写着的“急救室”,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何阳挺不挺得住了。 好不容易挣下来的一条人命,赵江也希望他平安无事,不然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他到窗口去把费用交了,温鸿把车停好进来,问道:“怎么样了?” “进手术室了。”向登峰说道。 “唉。”温鸿叹了口气,“他媳妇才怀上两个月,怎么来了这出,按理不应该啊……” 都能给他领导打标本了,虽然没扩大到所有人找他,但手把也不会太差。 “嗯,两头黑瞎子都是爆头应该是顶着开的。他那三条狗也不是孬的。” 赵江懂狗,一看就明白,那三条狗为了护主,绝对是战到了最后一刻! 跟人上山,遇到危险可能会跑,但狗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主人。 如果不是有狗帮舍命相护,何阳连这一线生机都没有。 “大哥,你看明白咋回事了啊?”向登峰问道,“那两头黑瞎子明明都死了啊。” 赵江沉思片刻,“问题估计出在那椴木上。” “椴木?”向登峰出声,表示不解。 “黑瞎子后面不是 有段倒下的椴木吗,那里面是空的。何阳估计是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头黑瞎子,杀下一头后被另一头给扑了。”赵江说道。 真实情况和赵江说的有所出入,不过也大差不差。 何阳牵狗进山,想着打溜围,自然是没有牵绳的。 狗帮上到半坡出声,何阳也没有在意,但等他看到狗跑的方向是倒下的椴木后,就着急了。 这颗椴木枯朽,不知倒下了多久,中间已经是中空的状态,只剩下外面的一层树皮。 何阳怕的就是里面蹲的是黑瞎子,就跟石头仓一样,狗闻到猎物的味道会往里钻。 但狗在里面又施展不开腿脚,被黑瞎子逮住就只有死的命。 何阳当即出声急切地唤狗,可狗帮渐远,根本没有听他的。 怕什么来什么,等何阳掐着枪急匆匆跑来时,青狗跑入洞中,已经来不及了。 “吭!” 伴随一声怒吼和狗的惨叫,椴木一震,上面的雪扑扑朔朔落下,一个黑影如断线风筝从中飞了出来,砸到何阳前边脚下。 何阳一看,眼睛瞬间就红了。 自家青头狗脊背被咬断,想要挣起身子,却发现后边根本不听使唤。 它只能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看主人。 但凡是养狗的猎人,都见不得狗的这种眼神。 所幸剩的黑狗和黄狗被惊吓到,没有钻进去。 何阳忍住心中的剧痛,强行扭开视线,端住枪绕圈往上走。 这椴木长约莫有十几米,从两头黑压压的根本看不清里面情况。 何阳再度绕行,抬枪,先对着椴木左边一端扣动扳机打了两枪。 接着又对中间和右边各自来了两枪,然后迅速地拽出弹夹,重新上了新的一联。 也不知道为啥,黑瞎子这时还没有出来。 何阳压住心中躁气,警戒着小心地来到洞口,冲里黑暗里来上一枪。 这次打出,愤怒的熊吼再鸣,黑瞎子从中钻出,硕大的脑袋一晃,直往正面开枪的何阳扑去。 两条狗有枪助阵,叫嚣着就扑了上去,挂在黑瞎子两边的后腿上。 可黑瞎子目标明确,狗一口下去大半都是熊毛,根本不带疼的。 黑熊头都不回,根本不搭理全力拖住它的黑狗和黄狗,前后熊掌交替迈动,长毛撩动,腾腾地扑向来犯之人。 何阳站定步子,迅速地扣动扳机,第一枪擦过黑瞎子肩膀打空,第二枪炸开血花爆头。 黑熊倒在地上,何阳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再次扣动扳机,震得它脑袋砰砰。 两条狗扑上来,凶狠地撕咬着黑瞎子的身体。 打死这头黑熊后,何阳却并未放下枪,而是继续抬着枪口,对准树洞里。 他也想到了这里面有几头熊的问题。 不过等了大概七八分钟,还没有动静,想着应该是没有了,便收起枪,赶紧去看自家青狗的情况。 变故就发生在他转身的这一刹那。 这个洞里住了一对黑熊母子,黑熊从出生下来,会跟母熊生活三年,学习在山中生活的技巧。 你说黑瞎子没情感吧,它会带孩子。要说有情感吧,刚刚何阳打死小的时,母熊却在里面憋着没有出来。 听着骤然爆发的狗叫,何阳心中大惊,迅速转身。 距离他不过五六米的黑瞎子两个熊掌扣在黄狗的上下嘴,黄狗整个身子被提在空中,只能不断蹬腿。 “刷拉!” 伴随血液飞溅,骨头的碎裂声,黑瞎子如同撕碎纸一般,将黄狗的嘴掰扯开,丢弃在一旁,然后迎面罩向何阳! 第250章 不过尔尔 哪怕是心理素质过硬的何阳,看见黑瞎子罩在眼前,头皮也是蹿电一般发麻,整张脸凉飕飕的。 他想要动,在巨大的惊吓下,腿和手却跟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 “吭!”黑瞎子的一声怒吼,一只硕大的熊掌擒起,要像扣西瓜一样扣在何阳的脑门上。 “汪汪!” 这时,一抹黑影蹿起。 看见主人遇袭,黑狗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高高跳起,一口钉在黑瞎子的鼻子上,身子悬空不断地晃悠。 这一口,黑狗咬住了黑瞎子的嘴的上半部分,黑熊却咬住了狗的下半部分,两兽嘴中都是血的腥甜味。 黑瞎子第一反应是左右摇头,却根本甩不开全力咬住的黑狗。 平常的黑狗,这样咬上一口绝对会松开。但为了保护何阳,哪怕察觉到黑瞎子熊掌扑面而来的风,也没有松嘴! 黑熊怒不可遏,不顾疼痛,一掌将黑狗硬生生扯下,放到了自己的屁股下,就势往下狠狠一坐。 “呜汪!” 一百七八十斤的重量,磕得黑狗当场殒命。 顿时,它粗糙的皮毛下就压出血和屎尿腥臊的味道,直往坡下流。 不过,就是黑狗舍命的攻击,那一声唤,唤回了何阳的心神! 何阳感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门,打了个激灵,几乎是全凭本能地抬起枪口。 这种情况,别说瞄准了,就是能拿住枪不掉,都是厉害。 何阳操起枪的同时,黑瞎子扑向何阳的身子,大口一张就朝他胳膊咬去,鲜血涌出。 “嘭!” 在攻击到来的同时,何阳几乎是抵着黑瞎子的脑门,食指神经性地一动触发扳机! 然后胳膊处便是如开水浇上的滚烫痛楚,鲜血汩汩涌出。 黑瞎子被子弹击中,一颤后重重压在了何阳的身上,砸得何阳发出一声闷哼,意识也彻底涣散,陷入黑暗,迷糊中听到了一阵狗叫…… 后面,就是赵江四人过来发现这片的惨状。 如果不是赵江他们碰巧路过此处,不是温鸿碰巧开车遇到,何阳都没有命来到医院。 而且都不知道要在山上等到多久才能有人发现。 赵江看向走廊深处紧闭的门,不过能不能活,现在也还不好说。 三人坐在椅子上,等时针走到六点半时,门开了,一位护士走了出来。 赵江三人站起来,护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救回来了,不过现在患者意识还没恢复,还得观察。” 赵江三人对视一眼,不禁放松。 “是你们在山上给他做的止血处理?”护士问道,“幸好有应急的措施,血管破了口,不然路上他都流血流死了,现在挂着青霉素。” 赵江往伤口里粗暴塞纱布团的处理,根本顾不上什么消毒、细菌、造成新的损伤,只为了堵住最大的出血口,保住何阳的性命。 要说军医的话更是彪悍,伤口直接用502胶水粘,大出血先把血管拽出来打结,为了防止人被血堵住呼吸,就把舌头用别针钉在嘴唇上。 赵江他们又守到七点,大厅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 “请问何阳在这儿吗?”蒋昌在那儿问道,身后跟着柯卫军和一个神色焦急的中年男人,他满头沁出来的冷汗。 “蒋叔!”赵江喊道。 “赵江!”蒋昌眼睛一亮,作为福江屯屯长,出了这种事他肯定要过来看。 看到三人,赵江走过去,忙说道:“人救回来了。” 此话一出,中年男人如同被提起的溺水之人,浑身疲软,脚一歪身子就往后倒去。 蒋昌和赵江眼疾手快,赶忙左右搀住他肩膀。 “呃……啊!” 他跟破风箱似的吸、吐出一口长气,然后摆摆手,胳膊从两人的搀扶中脱离。 “这是何阳的大哥,何建峰。”蒋昌说道。 柯卫军回到屯里的时候,没敢直接告诉何阳的媳妇,怕惊到腹中胎儿,那样更多事。 所以他先顺路找到蒋昌,一起去寻了何阳的大哥。 听柯卫军说的三条狗全死,黑瞎子给弟弟压在雪下,血流不止,何建峰吓得也不轻。 “兄弟!”何建峰喊了一声。 “哎哟,大哥这可使不得!”赵江眼睛瞪圆,赶忙拦住双膝想要下跪的何建峰,牢牢扣在他胳膊肘上。 何建峰感激地看向赵江、向登峰和温鸿,大汉眼睛都是红的,“谢谢!要是我弟弟真出事儿了,你说我弟妹他们可咋活啊……” “大哥,不说这些。”赵江正色,“我相信何大 哥在山里遇到这种事,也会救人的。” “大哥,这枪你拿好了。”赵江把何阳的五六半递过去。 “诶。”何建峰认出这是弟弟的,有些愣神,看了赵江一眼后接过,“谢谢爷们儿。” 救命的大恩,何建峰原本想着赵江他们如果想要这棵枪,拿了就拿了,他也不会问。 结果人家不仅救人,还好好地帮忙保管。 一棵五六半可是能管一千五六的,何阳之后能不能打围都不好说,这对将来一段时间会很困难的弟弟一家来挺重要的。 谁知,赵江接着说,主动提起了那两枚熊胆:“大哥,何哥打死了两头黑瞎子,这两枚胆都是他的。我们当时着急下山,让我屯里大哥帮忙收了,拿回去处理。” 闻言,何建峰嘴巴嗫嚅着,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枚黑熊胆价格在一千五六往上,两枚就是三千多块,在这年头是笔巨款。 要有心思不正的人,忍不住诱惑,把枪和熊胆一拿,不救人,谁也不会知道。 救了人,哪怕他说这两头熊是他打的,何阳醒过来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也不会上门去找,全当感谢救命恩人。 何建峰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压根没想拿回熊胆。 见何建峰不语,赵江怕他误会、不懂,忙说道:“大哥,熊死了得尽快取胆,不然胆汁全流了就不值钱。还得用烧开水蘸下吊起来,所以才让我大哥留下来,等明的我就送过来。” “这我知道,我知道!”何建峰当大哥的,能替他弟弟做主:“兄弟,没你们我弟弟都落山上了,还帮忙拿了枪……这熊胆,你们收着罢!” 赵江摇了摇头,手放在神情激动的何建峰手上,“何阳大哥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这两枚熊胆是他和狗帮舍命挣来的,我不能拿。” 然后赵江回头问道,“是吧?” 向登峰点点头,“我们不能拿。大哥,你说我们真收了,成啥人了?屯里不知怎么说道我们呢。” 胡华清自不用说,更不会对这两枚熊胆起贪恋。 何建峰一时语塞,看着蒋昌真挚地不住说道,“这几位兄弟,真是仁义!仁义!” 仁义,可以说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赞誉了。 蒋昌笑着点点头,赵江这一趟的,又是帮了自己连桥,还避免了一场惨剧。 要说何阳真死了,虽然和屯里没关系,但他总归是有些麻烦的。 赵江知道何建峰得去守着弟弟,住医院也有些东西要准备,说了几句话后也没多打扰便告辞,蒋昌在这儿帮忙处理。 趁着温鸿的车,赵江他们先上了山,运回这两天打的山牲口。 至于两头黑瞎子,赵江告诉何建峰位置,开了膛存在雪里也不怕坏,他有空去拖。 车子开到柯家,炮卵子和老母猪赵江都没要,让柯卫军都留着吃,扒皮后拿些肉给郭沧家、付建军家、温鸿家、何阳和何建峰家。 “兄弟,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呗。”柯卫军劝道,握住赵江的手不愿意松开。 “不了大哥,家里还有事儿呢,再不回去我妈该念了。”赵江笑着说。 这也没去电话,赵江怕王桂担心,毕竟是上山去的。 “行吧,兄弟。”柯卫军见留不下,朝后回头,“娟啊,把东西给兄弟们拿上。” “诶,早准备好了。”徐娟说道,给木筐拿出来。 木筐两两上下一扣,每个当中都有一只大鹅。 “大哥,咋还给我们大鹅呢?”赵江说道,想要拒绝。 柯卫军抿着嘴,闭眼摆了摆手,“你们这趟来,大哥也没能好好招待,给你们一人拿只大鹅。啥也别说,这都备好了。” “那就谢谢大哥了。”赵江点点头,不收这礼就更像是驳了柯卫军面子了。 帮着把大鹅抬上车厢,赵江说道:“大哥,那我们走了。” “等春猎的,来我们这儿玩啊。到时候就住我家!”柯卫军说道。 “诶,好。”赵江答,拍了拍车身,温鸿踩动油门,老解放行驶在夜色中。 柯卫军一家三口站到车拐弯,彻底不见后才返身回了院子。 车子一路穿行,来到赵江家门口停下,赵江他们提着大鹅从车上下来。 “温哥,进来喝口水呗。”赵江说道。 “不了,早点休息啊。”瞧见夜色,温鸿也不想打扰他们,摆摆手,“上班见啊。” 说完便开车走了。 院里的狗在叫,不过这种叫更多是欢迎主人回家。 “儿子,登峰。”王桂听到声走出来。 “大娘。”向登峰笑着点点头。 “那人没事吧?”王桂问道,“你俩吃过没?” 晚饭的时候,胡华清牵着自家狗,带了两个熊胆过来,把山上发生的事情讲了。 王桂当妈的,自豪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儿子这是走到哪儿,名声就到哪儿,都在福江屯留名了。 “人救回来了。”赵江说着摸了摸肚子,“妈,我想吃面。还真是饿了。” “哥,你们放的啥呢?”赵兰眼睛尖,瞧见了三个倒扣的木筐。 “福江屯柯卫军,柯大哥给我、登峰和胡华清一人拿了只大鹅。”赵江说道,“明天我给胡大哥带过去。” 王桂走过去,笑眯眯地提起来看,大鹅吓得直叫唤:“挺肥的!妈明天就宰了来炖。” 自从家里条件好了后,王桂感觉触碰到了新的领域,老想张罗着开席。 “别的妈。”赵江憋不住了,“放它多活几天呗。还打了马鹿回来,咱们吃鹿肉。” “还有鹿啊。”王桂瞪眼,虽然她不会打围,但从过往老赵炮、赵山的收获来看,就知道鹿不好打。 “还有狼呢。”向登峰笑着说。 “呵呵呵……”王桂眼睛弯成了月牙,提起手中大鹅冲靠在后边的赵山一扬,“你看儿子多厉害,上趟山,又是鹿又是狼的,别人还送大鹅。”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美!换以前,就是赵山打围的时候,也不敢想啊。 赵山闻言,轻轻抬起眼瞧了下,点点头,然后又转身进了屋子,嘴里还嘟囔着:“我那天打头黑瞎子,也没见你这么夸我。” 不过他的音量就比较小了,王桂他们根本听不着。 瞧见赵山的样子,王桂嘴角一撇,脸色有些暗下来,这老小子,净找自个儿的不痛快。 不过她心情好,懒得计较,把大鹅往库房里提:“儿子,登峰,你俩洗把脸,我给你们下面。” “好。”赵江看了眼屋内透出的灯光,敏锐的直接让他感受到老父亲的不对劲。 按赵山的性格,刚才应该阴阳几句表示不服气的,但他一反常态的一言不发。 赵江眯着眼,难不成,在隐忍? 是不是有啥消息瞒着他了? 不过他五脏庙急需供品,也懒得细想,便倒热水和向登峰一道去收拾了。 与此同时,赵山盘腿坐在炕上,环着胳膊闭眼摇晃。 “石虎怀孕了……” 他眼睛一睁,竟然有种爆出精光之感。 这头石虎还不能打,要等到它四五月生产,再让大的喂上半月的奶后再去打。 小猞猁生下来,野性未成,自小养到家中,是能够通人性,帮人打围的。 甭管啥小花、进财了,再好的猎狗也比不过猞猁。 何况这还是一百多斤老虎崽子,传奇般石虎的后代。 “呵呵呵……”赵山突然发出笑声,脑中想象出一副画面。 他,持枪而立,随着他口中发声,几个老虎崽子迅猛地扑出,留下一溜的雪烟,直取山牲口性命! 枪声回荡在山间,风轻云淡间,他,赵山,杀野猪、灭黑熊、屠金钱豹、毙山神…… 这不比狗帮威风多了? 使老虎崽子的,赵炮! 光是想到这儿,赵山就感觉有种苏爽从脊梁骨往上游走,头皮发麻。 “爸,你乐啥呢?”赵江这时洗好脸走进来,疑惑地问道。 “哼。”赵山冷笑一声,收敛了神色,学着最近听收音机说书里的一句话,“不过尔尔。” 赵江:? 第251章 来了个祖宗 转眼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西岭林场正式开工,一切都要步入正轨。 王桂这天起了个大早,儿子第一天上班,昨天给理了头,今天老娘要亲自做早饭。 蒸的鸡蛋糕、白面馒头,还炒了一盘野猪肉。 赵江今天穿的林场发的大棉猴,脖子上戴的是石慧织的围脖,手上戴的闷子还是石慧织的。 王桂理了理赵江的衣服,感慨地说:“儿子上班了。” 往前儿赵江生下来还用手托着呢,转眼就要为赵家遮风挡雨了,一晃的,怎么觉得还挺快。 “妈,你放心吧,我没事。”赵江笑道,“场子里不还有我爸和姨夫他们吗。” “嗯呐。”王桂眼含笑意,“妈不担心。” 吃过早饭,赵江收拾妥当,便和赵山一起出门,在小卖部碰到等着的向志明父子和任卓。 “大哥!”向登峰隔得老远就挥手,头回上班,他很是兴奋。 五人往屯口的通勤小火车去,这与去楞场的板车不同,八点准时发车,只有林场的正式员工能坐。 火车行驶到林场,任卓说道:“放心吧,我领赵江去。” “嗯。”赵山看了儿子一眼,“上班就好好上班,别惹事!别给老子丢脸!” “嗯。”赵江点头,“爸,我肯定好好干。” 看着赵江和任卓远去的背影,赵山望的有些出神。 “大哥!”直到向志明唤他,赵山才转身,跟他和向登峰走道。 虽然赵江知道司机班在哪儿,但还是装作有些陌生的样子,让他在前边带路。 与此同时,在司机班内,穿过外面的大桌,进到内门,掀开厚厚的门帘子,班长孔伟正与一人交谈着,脸上满是笑意。 孔伟皮肤黑黝黝的,体型挺瘦,理着寸头,人看上去很精神。 “石哥,这么早呢。”孔伟说着,将烟递过去,用手护着为他点燃,然后又倒了热水,“喝茶,这我从长白山带回来的。” 石关明吸了一口,拿起杯子吹吹气抿了口茶,然后说道:“头天开工,不都忙嘛。待会我还要开会,先给你说下工作安排。” 别看司机班在楞场把头和套户面前横,其实也只是调度下面的一个堂口。小到出车,大到任务轻重,工作量考核,全都是调度决定的。 孔伟面上听着石关明说工作,但都是些稀疏平常的事,寻思用不着石组长专门大早上跑来说一趟啊。 肯定不是为了这来的。 果不其然,石关明交代完事,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状似无意地说道:“你们班上进了个新人?” “嗯。”孔伟一愣,“对,叫赵江。” 石关明点点头,“那小伙子不错。” “是,打虎英雄吗,局长给题的字。”孔伟说。 不过,其实对他来说,甭管老虎是谁打的,这都无所谓。但顶头卡他的领导石关明专门提了句,什么意思孔伟自然明白。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赵江他,跟咱是啥亲戚啊?” 石关明一笑,“他是我女婿。” “哎哟!”孔伟脸色一变。 “诶!”石关明摆摆手,瞪眼道:“工作该怎么干怎么干,得让孩子弄明白。他要犯了啥事儿啊,你正常处理,打电话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石关明属于是对内着想,对外强硬作风的领导。 说白了就是格外护犊子。我的人我能说能骂,外面的人你骂一个试试?但凡任何茬子,你就敢说自己没有一丁点错吗? 孔伟在这个位置上跟着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知道领导有多宝贝他闺女,不少人上门想结亲,那都没看上。 那你说,赵江得多上石关明的心啊? 对下属都这么护犊子,何况是女婿呢? 孔伟脸上挂着笑,领导的话要是只听表面意思,那事绝对办砸。 所谓的正常处理,他孔伟敢吗? 都打电话告你了,不就是赵江犯了事,你不能骂、不能打,得先告诉他石关明。 老丈人收拾女婿? “行了,你忙着吧。”石关明往外走,孔伟赶忙跟上,为他掀开门帘。 “哦,这工具,你待会儿交给赵江。刘均给他上后勤领的。”石关明转身,指着放椅子上的工具箱说。 听到这话,孔伟又是一愣。 刘均是谁啊?不就是韩场长,不,现在该称韩书记兼任生产场长的秘书了。 刘均专门跑一趟,给赵江上后勤领工具,还让石关明转交? 等将石关明送上车后,孔伟点了一颗烟在办公室里踱步,瞅着工具箱放到桌上,然后打开。 “嘶……”看到里面崭新的一套螺丝刀、车起子、螺纹套,孔伟吸了口冷气。 像新人进来,一般就是领退下来员工的旧工具。林场的物资紧缺,这种新工具,一般都是用来奖励老员工的。 赵江这全新的工具一拿出来,就没有人敢惹他,林场里必定有过硬的关系。 赵江人都还没到,就给孔伟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这是有点不好办……”他皱皱眉毛,司机班干的是实事,要学开车还有考核的。 赵江要是开车不行,孔伟还不敢收拾,那不只能供着这尊大佛吗?所以他心里有点烦。 他回到座位上坐着,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外面又传来一声喊。 “孔老哥!” “谁啊?”孔伟直起身子问道,寻思头天开工他这儿就怪热闹的。 下一秒,任卓脸上带笑,掀开门帘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 看到任卓,孔伟下意识地就站起来,急忙绕过办公桌走去,还有几步就向任卓伸出手去,“任组长。” 要说石关明是他顶头领导的话,统计却是调度都要搞好关系的部门。 验收、调度、统计三个部门虽是平级,信息的传递却是一级一级上报到林业局的。 这工作繁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但只要数据到统计那儿,还没最终上报上去,就都有补救的空间。除此之外,西岭林场每年定任务量时,统计都要参与拟定。 所以,统计的员工腰杆子格外的硬,任谁都不敢得罪。 任卓年纪还轻,就已经是统计的副组长,他成为正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要说平常,统计的副组长和他一个司机班的班长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隔得太多了。 任卓找我能有啥事啊?孔伟想着,目光就落到了后边的年轻人身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任卓笑道,松开和孔伟握住的手:“孔老哥,我给你领个人来。”说完回头看向赵江。 赵江上前走了几步,笑着,“孔叔,我是赵江。” “哎呦我天哪。”孔伟心中一惊,不禁上下打量了番。 赵江倒不知道孔伟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只是回以微笑。 “小兄弟,上次见你,你站台上,我站下面呢。想挤都挤不进去。”孔伟伸出手和赵江握了一下,说笑道。 “那我这不就来见孔叔了吗。”赵江笑道。 “来,咱坐着聊。”孔伟招呼道。 “不了,孔老哥,我就把人送到,还得赶紧走呢。”任卓说。 “不急。你忘了咱这儿是哪儿啦?”孔伟笑道,“喝口热茶,待会儿我让人送你过去。” “来,抽烟。”孔伟散烟,这都是他连着的第三根了。 “任组,孩子是你家亲戚啊?”孔伟问道。 任卓坐下后,指了指赵江,冲孔伟笑道:“他管我喊小姨夫。” “哎哟我的天呐。”孔伟瞪大了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啥。 “孔大哥,这孩子吧刚参加工作,愣头青,又气盛的,难免犯错,平时家里也挺惯的,你多担待担待。” “啊好说。年轻人有性子是好事儿!都得在事上磨嘛。”孔伟说,却知道任卓这是在给他提前打预防针。 他刚客气完,心中有些苦涩,又听任卓说道:“他要犯啥错了啊,孔哥你别替这小子兜着,给我打电话,我让他爸狠狠收拾他!” 孔伟笑容有些僵硬,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好像才听过似的。 不是,你们串过词儿吧? 一个是打电话让老丈人收拾,一个是让他亲爹收拾。 反正,你孔伟不能收拾! 来的是个司机吗?这是亲祖宗来了! 虽听出了言外之意,但孔伟又能说啥呢? 不提赵江亲爹在装备处,石关明、任卓、刘均,甚至还有韩书记,他哪个都招惹不起。 打赵江的脸,就相当于抽他们的脸,那他也别混了,以后肯定是穿不完的小鞋。 “孩子能犯啥错啊?咱场长都夸他厉害。”孔伟到底人山人海穿过,面不改色说道。 “诶!”任卓往后一仰身子,“还有杨局呢,也夸这孩子仁义的,说可喜欢他了。” 孔伟:…… 他拿杯子的手都停住了,看着赵江,心里不禁想:能不能退人? 任卓这时起身,对孔伟道:“孔哥,那有劳你多费心,我就先走了。” 孔伟忙起身相送,喊上一人开车送任卓去调度。 送完任卓,他冲赵江一笑,“来,赵江,这工具你拿着。” 孔伟说完将桌上的工具箱推过去,“以后啊就喊孔哥,咱司机班都这样喊的,肩膀齐兄弟嘛。” 赵江却不去看那工具箱,从怀中抽出两条烟来,“孔哥。” 孔伟看着赵江的反应,不禁好了些,感觉他性子倒没想象中那么飞扬跋扈。 “温鸿是你师傅吧?”孔伟问道。 “嗯,温大哥教我教得挺好。”赵江说。 “他也是我徒弟。”孔伟说道。 “那我不得喊孔哥师爷了?”赵江说笑道。 “那多显老啊。”孔伟探身在办公室里扫了一眼,给温鸿叫了进来,“今天场子没啥事,年前楞场堆的木头验收还没检完,等报过来才忙。 你带着赵江逛逛,熟悉熟悉,讲讲知识点,上上心啊。” “好。”温鸿点点头,犹豫了会儿说道:“师傅,其实我觉得开车上,我好像没啥能教赵江的了。” 孔伟听到这话就怒了,脸色一沉,“啥叫没啥可教的了?教会了吗?” 温鸿一下整紧张了,也不知道咋解释,“他车开得挺好的了。” “放屁!”孔伟吼道,赵江最多在林场外摸过几回车,他以为是温鸿不愿意教。 开车的事情能马虎吗?丢了木头损伤的是林场财产,出了事故撞死的是人命,到时候他孔伟难免被追责。 关键时候,赵江解了围,“孔哥,温哥教得好,一讲我就懂,要不我开来给你看看。” 他知道咋说都是没用的,不如露一手。 于是,孔伟坐上副驾驶,赵江带他溜了一圈。 这一看,孔伟才知道温鸿所言非虚,怀疑地问道:“你真是去年才头回摸车?” “嗯。”赵江点头,不过是这辈子头回。 “可以啊。”孔伟点点头,这样他也能尽快安排任务,但头一两月,还是得由温鸿带着,不能让赵江自己开车,这也是规矩。 带着赵江回到办公室,温鸿说道:“赵江啊,今天咱司机班人也不齐,他们有的直接跑楞场去了。你周六晚上有时间吧?” “有的。”赵江点头。 “嗯,咱班组难得人聚齐,到时候咱们去镇上,我请你们吃饭。”孔伟说道。 司机班大多数时候穿梭在山林和林场中,有的还要跑远程,一年中人员齐全的机会不多。 像今天,在办公室坐着的就只有三四号人。 所以每年开工的头一周,班长会请司机班的人吃饭。 司机可以说是林场中最有机会赚外快的岗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帮人捎带些东西,都是一笔钱。 “那行了,你们去吧。”孔伟说道,头天开工,他这儿也有事要忙。 赵江跟着温鸿出去,进了一排房中的第二间屋子,里面是一排排的铁皮柜子。 温鸿用钥匙打开上面从左往右第二个,对赵江说:“这个柜子拿来放东西。” 里面有一套老旧的工具,是退下来的司机留的。 “把工具拿上,我带你去看看东方红拖拉机,讲讲知识。”温鸿说道。 但赵江却没拿新的,反而是把它往里一送,取出老旧的来。 开玩笑,要是有人瞅见新工具,不敢惹他了怎么办? 他往办公室里扫了一眼,没瞧见那个范立。 第252章 想碰一碰是吧 赵江头天上班,认真听温鸿讲了一下午的东方红拖拉机知识,坐五点钟的火车回家,顺顺利利。 第二天上班,上午讲保养车子,下午进山熟悉线路。 第三天赵江进了司机班,将狗皮帽子一揭,看到范立正坐在位置上。 门外带进来的一股冷气,范立眼一抬,看到是赵江后,嘴角微微扯着,盯了了他几秒,然后才放下来。 赵江对他的目光熟视无睹,放好东西后,捡起大暖水瓶去开水房打开水。 司机班有个公共的暖水瓶,一般是谁顺手,谁就去打了,供大家喝热水用。赵江上班后,主动承担起这个职责,寻思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毕竟他上班只是权宜之计,以后请假打猎的时间多,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有意见的,赵江需要打好关系,也好找人替班啥的。 范立盯着赵江拿暖水瓶的背影,手上拨弄着钥匙,轻蔑地一笑:“呵……” 在他看来,赵江主动去打水这种行为,反而是在示弱。不就代表这小子没什么背景吗? 不怪他不知道,林场那么几千号人,除了本身是干部能接触到,谁会知道赵江在林场的关系? 加上范立横惯了,更没放在心里。 他靠山杨有福虽然要调走了,但范立多多少少跟着培养了些人脉。 对于那些包木头的把头和套户来说,这就不是他们敢惹的。别的不说,就算没有关系,范立在用车上卡他们,就够把头喝一壶。 而司机班的其他人,平时工作各干各的和范立也不搭边,没人会多事去触这个霉头。 范立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拽出一盒烟,是带过滤嘴的花团,这烟抽起来有股清香,价格贵,但在林区很受欢迎。 不用说,这烟范立一分钱不花,是那彭一兵孝敬的,还有家里的几瓶好酒,也是他上供的。 他眯着眼,寻思年开工,有批木头还堆在楞场。但范立不急着运,先敲打、敲打,再得一批好处再说。 赵江打好水回来,瞅了范立一眼,先坐到工位上整理笔记,上面涂涂画画的,是车子出了各种情况咋处理。虽然潦草,但赵江能看懂就行了。 赵江的座位前边,摆了好些玩意儿:俄罗斯娃娃、花绳……这些也不是赵江买的,更不是他压榨别人的,而是前辈们给赵江的。 司机班的人走南闯北,每有一个新人进来时,就会送给他一些各个地方的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并不值钱,更多的是代表一个美好愿景。 五湖四海皆通,六路八方可行。 虽说沾点玄学,也是希望新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你没去过的每个地方,都有人趟过路了。 当你独自一人行驶在异乡时,瞅见这些小物件,心中顿时安定不少,感到温暖。 重要的,就是这份祝福,这份心意! 司机班就算有人忙的,没能来林场,也都托人送给赵江了,就是不能落了这份简单、真诚的传统。 唯独范立没给。 他就算来林场坐着了,无所事事,也没有送。 这就恶心人了。要再细想下去他是啥心思,更是难受。 这是范立的下马威。 要换其他新人,心理素质差点的,估计就气鼓鼓的,或者沉不住气找范立,肯定会不舒服。 这就先落了下风。 但赵江丝毫不在意,该干啥干啥,压根不放在心上,反正也不缺范立这一个,别想膈应到他。 临近午饭,司机班的六个人聚在一起抽烟,准备再等上五六分钟就出发了。不然去晚了,食堂都不好抢饭。 赵江主动掏出烟来,笑呵呵地为众人散烟。 他们六个人围成一圈,赵江从左右开始散,范立正好站他对面。 等范立旁边的人都接到烟了,他右手胳膊肘压住左手,探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等着赵江上烟。 下个瞬间,范立的脸色陡然一变。 赵江跟没看到他一样,啪得将烟盒一拢,收回兜中,跟其他人说笑。 你都不要脸了,我赵江还能给你脸?谁啊你? 见其他人瞧着自己,范立探出来 的手指,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僵在那儿非常的尴尬。 “哼。”范立脸阴沉沉的,把手往兜里一揣,转身就走。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有位老大哥劝道:“赵江啊,范立这人,有些隔路……”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赵江和范立不对付,但老大哥觉得,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至少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是啊,他这人心眼小,我们平时跟他来往也不多。但他跟咱场子的杨有福带亲戚,要是背后给你使绊子,不值当呀。”还有人说。 有些在林场根基不深的,自然会忌惮范立。 温鸿盯着地上,想别人会怕,但赵江却是绝对不会怕的。 “这样!”赵江面露惊讶,重重地一点头,“嗯,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诶?”温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赵江冲他眨巴了下眼。 赵江没必要驳别人的好心,应下就是了。 林场刚开工,班长孔伟忙到飞起,更是无暇注意这些细节,连午饭都是让徒弟温鸿帮忙打了装饭盒里,给他带回来吃,就是为了节省时间。 温鸿跟赵江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将带的饭放到桌上:“师傅,吃饭。” 孔伟揉了揉眉头,将饭盒盖一揭,里面装的是卷子和土豆炖小鸡,有肉,但更多是以土豆为主。 虽然现在物质匮乏,但公家单位的人情味也更浓。过了年头回开工,这一周的伙食都整得挺好。 就说主食,一般家庭会做馒头,但绝对不会做卷子,食堂里它的价格也比馒头贵上五分钱。 卷子里面有油,吃起来会香得多,不少人还专门馋食堂这口。 “坐,坐。”孔伟叫住温鸿和赵江,推文件到一旁清出干净的空间,抄起筷子叨了块土豆送入嘴中,咬了口卷子。 “赵江,这几天工作下来,感觉怎么样啊?”孔伟问道。 “挺好的,有温哥带着我挺适应,其他大哥们对我也都挺照顾。”赵江笑着说。 温鸿此时瞥了眼赵江,想他怎么不趁此机会告范立的状。 作为司机班唯二知道赵江跟脚的人,要换做温鸿,肯定用背景狠狠震慑范立。 但温鸿发知道赵江小兄弟主意多,他不说,温鸿也不会开口。 “嗯嗯。”孔伟点头,努了努头,“喝茶自己倒啊。” “诶。”温鸿起身,先给孔伟添了热水,再给赵江和自己倒了一杯子。 赵江适时地提出一些小问题,让孔伟解答。赵江不是不清楚问题的答案,但他提出的问题很细,都是要认真学习才能接触到的。 孔伟门路清晰,答起来也不费劲,他心里挺高兴,觉得赵江学习踏实,肯下功夫。 赵江听孔伟说完,还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掏出来,马上就记上了,注意到孔伟的目光,他笑着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看看!看看!”孔伟冲着温鸿点手指头,“瞧人家这劲头。” 按赵江的学习速度,理论跟上,实际又没啥问题,孔伟就想着再过一两月,让赵江单独出任务了。 林场的担子在加重,为神舟大地四面八方运木材做建设,孔伟肯定是希望用实人的。 他这边给赵江安排负责的楞场和走远路负责的区域,在门帘外靠墙,站着一人偷偷地听着。 范立来的时候,听到里面的谈话声,但他没能听到前面,只听了后边半截孔伟给赵江安排工作。 他嘴角一笑,转身就走了。 寻常新人进了司机班,少说都要跟在师傅身边学车半年一载的。 赵江才来多久?孔伟就让他单独走运,这说明了什么? 范立觉得自己想得很明白,孔伟是想收拾赵江!也说明了赵江这人没什么背景。 等他和赵江爆发矛盾,孔伟肯定会向着他。 “我管你打围多厉害呢。到了咱这块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范立心中有底气,恨恨地想。 上班的头一周,赵江和范立没有啥直接接触,无事发生。 这年头还没有双休,都是单休。 到了周六下午四点四十五,孔伟便招呼着大家收拾,去镇 上吃饭。 一行车开出林场,直往镇上去,在孔伟带头下停在一没挂招牌的店前。 “掌柜的,菜备得咋样啦?”孔伟招呼下属们入座,声音洪亮地说着。 “孔大哥,来啦!”一位胖乎乎、围着围裙的胖厨子走出来,笑得眼睛被肉挤成一条线儿,手忙在衣服上搓了几下,握住孔伟的手摇晃:“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 “上菜!”孔伟手一挥。 厨子笑着点点头,从柜台拎出三瓶西岭白来,放到桌子上:“请兄弟们的,吃好喝好啊。” “这么客气呢老弟!”孔伟笑道。 “诶!兄弟们难得聚,能在我这儿是我福气,还不得表示下?”厨子说道。 “净闹!”孔伟在厨子肩膀上使劲儿一拍,“待会儿来喝几杯。” “好。”厨子说完,便转身进去接着忙活了。 孔伟和这厨子是老相识了,一般自己买来些肉,人能帮着做,收取加工费,味道也好。花同样的钱,吃得却比正常馆子丰富很多。 厨子为啥对孔伟这么客气,他开店的,有些调味和食材只能从特定的地方进,全仰仗林场的司机班。说重点,孔伟还是他衣食父母呢!在座的哪个司机,厨子都得讨好。 所以虽然不是啥名贵菜色,但厨子做得都用心,不少还挺费时间,他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 孔伟对手下这帮兄弟也好,滚刀豆腐大头鱼、溜肉段、锅包肉、干豆腐……一道道的硬菜很快热乎乎地上了桌。 孔伟提起酒杯,“来,大家难得人齐啊。平时大家都辛苦,多的话也不说了,今天吃好喝好。 好多人之前没来办公室,还不认识。我介绍下,这是赵江,以后就是咱们司机班的一份子了,大家多照顾照顾。” 见孔伟笑着看向自己,赵江双手捧起酒杯,“我这刚来,好多事情也不懂,要有啥做的不对,还得请教大哥,麻烦各位了。这一杯我敬大家。” 说罢,赵江杯子扬起,一口辛辣顺下,将杯口一展。 “好!” “这小伙子不扭捏哈哈。” “进了司机班,咱都是一家人,不说啥麻烦。” “要有人仗你年轻,欺负你,告诉我们,大哥们替你出气!” 赵江笑着回应,很是喜欢司机班的氛围,觉得比做文书工作,一天到晚蹲办公室里勾心斗角舒服多了。 但在这氛围中,却有一丝不和谐,范立阴测测看着赵江,皮笑肉不笑的。 孔伟瞧着桌上菜色,自认为粗人的他也说不出啥场面话,筷子在桌上一杵,“吃!” 司机班的人都善聊天,走南闯北,见的事情多,说起话来根本不带冷场的。 赵江打圈的时候,在孔伟面前倒也没跳过范立。 只是两人酒杯相碰时,范立手高扬,几乎是拿杯底撞赵江的杯口,酒都撒出来了些。 对此,看着范立挑衅的表情,赵江只是微微一笑。 狂吧,看你能够狂多久。 现在有多狂,看你之后就有多卑微。 随着饭桌进行时,盘中菜不断落入众人肚中,变成嘴角的一抹油,三瓶酒也喝完了,孔伟又拿了两瓶白的,还拿了些啤的。 “赵江,这你喝过没?”温鸿笑着,嘴角带沫,有意显摆下。 啤酒这玩意儿现在还不算特别多见,冒着泡沫带气儿,一般人都觉得新奇。 赵江从后世而来,当然是喝惯了,却也给温鸿提供情绪价值,“没见过呢。” 他眼角余光在桌上扫过,有人已经喝得有些上头。 而范立,一看就属于喝完酒嘴就把不住门的,正和相好的人吹着牛逼。 他醉眼惺忪,手关节在桌上用力叩着,脸上得意无比,“我和你说,就那彭一兵、彭一军两兄弟,给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你看他们戴得旱獭皮帽子,蹬皮鞋,见到我还不是跟孙子一样? 不敲打敲打,他能孝敬我那么多?就现在他还想着法给我送礼呢。” 范立往前探头,“他一见到我,就得范兄弟、范兄弟的叫,跟见了爹似的。” “你干啥了?”他身旁人问道 。 “哼……”范立哼了一声,“他年前的木头,我给他晾到现在没运!你说,他能不求着我吗?” 他这事情干得不地道,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江抿下一口酒,心头活跃起来。 他胳膊朝温鸿一触,小声地问道:“温哥,有没有心思跟范立碰一碰?” 温鸿脸蛋微红,吐出一口酒气,眼睛一亮,“有!太特么有了!” 第253章 我说能拉,就能拉 28号楞场,把头窝棚内。 彭一兵胳膊肘抵在桌上,深深地吸了口烟,和他兄弟彭一军两两相对。 “吃的东西备好了吗?”彭一兵问道。 “嗯,老张头开工前就下山买去了。”彭一军答道。 他们所说的吃的,并不是给套户或者自己准备的。 上班头一周,可能来楞场的领导、上工的检尺员到司机,都要好好招待,好烟好酒伺候。 买的鸡不是野鸡,而是家养的家鸡,这年头没有啥饲料,家鸡或许没有后世肥,但肉香。 扣的豹子、从猎户手里买的沙半、熊肉这些比较稀缺的山货必不可少。 饭后的网兜苹果、黄花盖的冻梨、罐头也不能缺。 烟是一条条带滤嘴的花团,酒是林场卖的好的西岭白,八大名酒西凤、汾酒、剑南春是饭桌上打好关系的灵药。 根据需要打点关系的人不同,彭把头得各投所好,准备送的礼物。 所以说想赚点钱,也是不容易。 “唉……”彭一兵揉了揉紧锁的眉头,叹了口气。 说真的,他这一周都没睡好觉,晚上愁得盯棚,挨到天明就起床了。 “哥,你都问八百遍了。咱东西备的不差。”彭一军苦笑道,“范立那孙子没信儿,咱也没办法。” “你说咱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得罪他,这犊子真特么干的不是人事!”彭一军鼓着腮帮子骂道,“要是我们林场能认识人,还需要受他的气!” “不说那些。”彭一兵摆摆手,“待会儿的,咱套车,去林场门口守着。再想想有没有啥能搭上的线。” 他们兄弟俩在林场没啥像样的靠山,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哪怕热脸贴冷屁股,也得受着挨范立收拾。 这时,门外响起叫喊。 “彭把头,彭把头!” “什么事!”彭一兵下炕出去,看到雇的套户手往后一指。 “把头啊,这木头都堆不下了。”套户说道。 “东边那儿不还能放吗?” “昨天就堆满了。” “靠根的地方呢?” “也堆满了。” “那你先紧着那头。”彭一兵朝堆着检尺的地方指,“那不还空着吗?” “那不都和检尺完的混一起了吗?”套户看了眼,迟疑着说道。 彭一兵转过头,道:“弟啊,你今天守着,给他们记木头,数量、位置写清楚。” “好。”彭一军点点头,看着楞场大门外又进来的一伙套户挥手,招呼道:“木头往这边卸!” 套户看了把头一眼,却没言语,点点头去卸木头了。 彭一兵现在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楞场木头快堆满了,范立不来拉,但套户们却不能停。 他们每天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多进山拉趟木头,多赚点钱。 要是歇停几天,套户们就得嘀咕,搞不好就去其他楞场干了。 毕竟,在哪儿挣钱不是挣啊? 要知道,包木头的把头间多多少少都有些矛盾。 其他人巴不得拉走彭一兵的套户,把他楞场干黄,来年反手再抢下楞场。 彭一兵和林场签的合同,要是没完成任务,不仅挣不到钱,还要罚钱担责任,以后也甭想再包木头了。 所以彭一兵心中没底,在套户面前也不能露出来,硬着头皮也得顶上。 他走到木头堆前,抽出一颗烟:“兄弟,歇会儿。” 代源拿着勾子,从木头上跳下来,接过烟,“彭大哥啊,我知道你想说啥。” 他冲后一扬手,“我已经省着地方给你码木头了,这是真没招数了。人检尺员都埋怨上我了。” “呵呵,受累受累。”彭一兵赔笑道。 “你看。”代源指道,“那边全是检尺员量好的,年前的到现在都没拉走。但这事确实不怨你。” 代源是和大组长提过这件事,但大组长并没有什么打算。 这是人司机班内部的事情,大组长去找孔伟,那不就是归愣和调度的问题了? 领导和彭一兵没亲没故的,没必要为个把头得罪司机班。 人家一句紧着其他地方运,腾不开车,就堵死了。 说到底,就是彭一兵关系不够硬,所以没招。 代源拍了拍他肩膀,算作安慰。 这时,彭一兵耳朵微动,神情激动地跑开,朝大门看,看着空荡荡的,片刻后又黯淡下来。 这几天,他听着什么动静,老幻听成卡车行驶、喇叭声,对彭一兵来说几乎是最美妙的声音了。 彭一兵看了看楞场,更感觉时间紧迫,实在是等不及,马上叫人套车。 这回说什么,做好大出血的准备,要让范立来拉木头。 “嘟!嘟嘟!” 就在他准备出发时,耳朵里又传来鸣笛声。 彭一兵笑了下算嘲讽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回头,一看就愣住了,然后脸上是止不住地笑意。 “车子来了!” “总算来拉木头了。” 在套户们的议论中,彭一兵等不及车子停稳,便一阵小跑,边跑边拽出一包没开封的烟撕开迎过去。 彭一兵半弯着腰,满脸堆笑,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又不免露出了疑惑。 “彭大哥。”赵江打开车门跳下来,温鸿也靠着车窗和彭一兵打招呼。 “他们来干啥?”彭一兵虽然不解,但还是脸上带笑,将烟递过去,“赵江兄弟,你可算来了。咱们进屋说。” 然后他挥手对伙夫老张头吆喝道:“老张大哥,把咱好吃的都拿出来。” 彭一兵想带着赵江和温鸿往屋里走,“还没吃吧?中午就在我这儿吃了。” “别的了。”赵江摆摆手,转头瞧着楞场,一眼瞧出他的窘境,“彭大哥,愁木头没人拉吧?” “呵呵……”彭一兵抬眼看了赵江和温鸿一眼,“范立说他过几天就来拉。” 赵江和温鸿都是司机班的人,彭一兵是不敢当面说范立坏话的。 赵江一笑,“大哥,你就别撑着了。” 他抬起胳膊,对着大片的木头一挥,“我和我师傅也空着,这些木头,我们给你拉到场子去,不耽误套户干活。” 彭一兵眼睛一亮,但马上摇摇头,“兄弟,那不行啊。” “你们不都划好了任务吗?别耽误你们自己的活。”彭一兵委婉地拒绝,也不想驳赵江他们的面。 就算赵江他们现在空着,能帮彭一兵拉木头,下次呢?下个月呢?来年呢? 不还得靠着范立嘛。 要这次略过了他,按范立性子,肯定是百般刁难,以后用车可想而知更难。 所以彭一兵虽然很想让赵江他们拉走木头,也只能忍痛拒绝。 “大哥,我知道你担心啥。”赵江微微一笑,“不用怕,以后你的楞场,就我和我师傅来运!” “真的假的?”彭一兵一愣,不免有些激动,抓住赵江的胳膊,“孔班长说的?兄弟,你可别跟大哥开玩笑。” “那现在还没有。”赵江摇摇头。 “兄弟,那你跟大哥闹着玩呢!”彭一兵失望地说道,“大哥谢谢你,但……” 彭一兵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附在赵江耳边说道:“那范立,和杨有福场长带点关系呢……虽说人要走了,破船也有三千钉啊。” 彭一兵这样说,是想赵江知难而退,也别被范立惦记上。 谁知,听了他的话,赵江反而一笑,拍了拍彭一兵的肩膀。 “大哥,这你不用担心。” 赵江瞪眼道,“我说拉,就能拉!我看他范立敢说半个不字? 瞧着吧大哥,到时候他还得给你买烟买酒,求你去吃饭呢。” 彭一兵想着范立不为难他就谢天谢地了,咋可能还请他吃饭? 这不说笑呢嘛。 赵江不等彭一兵回话,便对代源说道,“代哥,招呼你的人上木头!” “诶!”彭一兵傻了,看着赵江不拖泥带水的背影,伸出手想阻拦,却被温鸿按下。 “彭把头,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温鸿笑道,“靠上赵江兄弟,以后你的路子宽了。” 彭一兵卡巴卡巴眼。 温鸿比出大拇指往后一指,“赵江他爸,装备处的。” “啊……” “调度正组,石关明知道吧?那是赵江老丈人。” “啊……啊?” 温鸿看到彭一兵呆愣的反应不禁一笑,“统计的副组长,任卓,那是赵江的小姨夫。” “啊!” “这捡哪个出来,不给范立治得服服帖帖的?”温鸿抿着嘴,也是拍了拍彭一兵的肩膀,“大哥,我们给你运木头去了啊。” 彭一兵听到那一连串干部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厉害,是一愣又一愣。 别说交际了,人家的交际下限都跟自己不挨不着边,压根攀不上关系。 自己的事,在赵江面前,好像还真不是事儿? 换个楞场,不也就石组长一句话的功夫吗,孔伟还能不给领导面子? 彭一兵张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嘴都要笑得扯烂了,冲候在一旁的套户挥手,“你去运木头吧,我不去林场了!” 然后一阵小跑到伙夫窝棚,“张叔,这、这,都做了,中午喝西凤!” 等赵江他们运完这趟木头,中午还得好好招待招待! 要说木头是堆到年前的,但赵江、温鸿两人周末没休息,上班后又连干三天,连趟转下,楞场重新进入正轨。 与彭一兵心中舒服劲儿不同,有人却沉不住气了。 范立开着车前往28号楞场,手指在方向盘上不住敲打,脸上布满疑问,“这彭一兵怎么还不来求我?” 按他的计算,楞场此时早该乱套了才对。 范立知道杨有福要调走,对人走茶凉这个道理还是门清的。 但他心里也有数,像他负责的另外两个楞场把头,在林场都有关系。 范立又不傻,对他们就正常相处,不会过分 敲打。 也就仗着彭一兵兄弟俩在林场没有跟脚,范立才敢扯大旗,狠狠地压榨。 范立看到彭一兵他们穿得好,兜里有钱,心里就不舒坦。 他一个月拿死工资,司机的本事也有好有坏,他窝里横惯了,外快不算多。 范立平时好面子花销又大手大脚,就靠彭一兵孝敬才能吃得起好烟好酒。 要是没了这笔进账,对他而言是笔巨大的损失。 临开车到楞场大门时,范立眼皮一跳,探头往前看。 “楞场里怎么还有一辆车?” 看到站在车旁的两个身影,范立脸瞬间阴沉下去,对彭头为啥没来求他有了猜测。 “孔班长正想着收拾你呢,还敢撞到我头上来……” 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他有理,他就更不怕了。 想到这儿,他扯起一个笑,彭一兵少给他的,之后必须让他更多的还回来。 其实他也不至于让彭一兵干不了,要是真换了个重新包木头的,他压不住不就白费了? 这边赵江几人聊得正好。 “兄弟,这几天辛苦你了。”彭一兵笑呵呵地说,“大哥知道你好打围,我认识肇东的兄弟,给你牵几条狗。” 肇东打围的人多,盛产猎犬,垂耳卷尾宽嘴,杏眼黑鼻头方,双层的被毛也很适应东北的严寒冬季。 但彭一兵打算给赵江淘弄的不是一般的猎犬,赵江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也是个耿直宽厚,懂得回报的人。 彭一兵计划是让弟弟亲自去趟肇东,托关系从猎户手中收几条鄂伦春猎犬。 与东北笨狗宽嘴,形态笨重,更为强调的力量感不同。鄂伦春猎犬嘴巴细长,身上毛发偏薄,体型瘦削些。 比起狗,更像狼,性子也更加凶悍,对主人无比忠诚。 在与鄂伦春族和鄂温克使鹿部群长期相处中,长期生活在山林中,培育出了奔性好、耐力强的特点,如此才能跟上族人驾马奔腾几十里的穿梭围猎。 价钱上,肯定是比笨狗贵上不少,但与赵江解决的麻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闻言,赵江眼睛一亮,本来就觉得家中四条大狗不怎么够用。 等鄂伦春猎犬进家门,秋天好好拖上一拖,今年冬天就能大猎特猎。 扛着枪,牵十条猎狗浩浩荡荡进山,猎猪屠熊的愿景便能实现了。 “好啊,大哥。我也不跟你客气,正缺狗呢。”赵江笑道,“到时候你买来狗,多少钱我给你。” 彭一兵瞪眼,脖子往后一缩,“兄弟,你净跟大哥闹呢?什么钱不钱的!” 要不是知道赵江不缺枪用,彭一兵都想直接送他一棵新的五六半来着。 “那,我就谢谢大哥了?”赵江笑道。 彭一军笑道,“可别,要没你们帮忙,我和大哥说不定过上一两月就要卷铺盖回家了。” 为了范立的糟心事烦了这么久,彭一兵都没打过围,心上也痒痒了:“赵江兄弟,下午咱们去山上溜溜?” “大哥,我这也没带枪啊。”赵江说。 “我有呀。”彭一兵笑道,“不过不是半自动,是双管。” “那也行啊。”赵江点头,想到之后春猎和打猪神都要请假,正好趁这个机会打下些肉,送给司机班的同事。吃人嘴短,这样人家也不会说啥。 “那就这么定了。”彭一兵说。 “那谁来了。”代源一扬夹着烟的手,好笑地冲门口一扬。 卡车停在门口,见没人来迎自个儿,范立重重地“啪”一下关上车门,脸色阴沉地往这边走来。 而赵江他们都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彭一兵想了想,还是笑着走了过去。 第254章 我找孔班长告你去! 一辆吉普行驶在28号楞场的路上。 后座上坐的是调度正组石关明和司机班长孔伟。 石关明体恤下情,也忧心生产情况,要来楞场看看。 “赵江那孩子干得怎么样?”石关明问道。 “那孩子可厉害了!”孔伟忙说,“班里的人都挺喜欢他,学东西上心,做事也利索。” 赵江上班,都是主动给大伙打热水,有空了还拿起笤帚扫扫雪,孔伟都看到了。 他还把赵江麻溜学会开车的事讲了,说已经准备给他安排具体工作了。 “那就好。孩子刚上班,不懂的东西多,你多照看照看。”石关明点点头,“他性子耿直,我还怕让人欺负了呢。” “不会不会。”孔伟摇头,“谁能欺负赵江呀?” …… 楞场内。 “范兄弟,来抽烟。”彭一兵笑着抽出烟来。 范立却跟没看到一样,用肩膀一挤,张望着楞场里,任由彭一兵举着烟。 这时赵江他们已经从门框上直起身来,迎着范立向前走了几步。 感觉到有热闹可看,运木头的套户、归楞、看大门的,甚至是伙夫都拿着大勺从屋里跑出来,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团团将他们围住。 “彭把头,我往前好像没来过你楞场吧?”范立声音极大,看似说给彭一兵的,眼睛却瞪着赵江:“这些木头都是林场的财产,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拖的吗?” 彭一兵讪讪地将烟夹在耳朵上,正想开口,却听赵江开骂。 赵江往旁吐了口沫子,“孩子死了你来奶了,屎堆到嗓子眼知道皮炎刺挠了。这木头堆满了还不来运,现在急,早干嘛去了?” 范立一愣,脸色黑黑的,顿时感觉赵江跟他想的不同,没那么好拿捏。 但他心中有数,冷冷地说道:“赵江啊,你才进咱班组几天啊,就这么猖?” 他手往地面怼,“你不知道这楞场归我管啊?你不懂事就算了,你温鸿也不懂?我告诉你们,就这些木头运回去了也没用,一笔钱都不会给你彭一兵算!” 彭一兵脸色变了,范立又说道,“彭把头,我看你是来年不打算包木头了是吧?” “你说不算就不算啊?”赵江从兜里掏出一叠票据,“白纸黑字写着的收支,你范立难道比林场的规矩还大?你想干啥?” 听赵江这样说,范立一时没吱声,不敢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说林场的不是。 赵江冷哼一声,深深地看住范立,严肃地说到:“上班一周了,28号楞场年前的木头都还没消化掉,甚至影响到楞场工作。往小了说,你这是消极怠工。往大了说,你是不是故意不完成任务,蓄意破坏冬运大生产,企图给咱西岭林场脸上抹黑!” 赵江身上自带一股气势,此话一出,周边的人都不敢吱声了,整个楞场鸦雀无声。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对这些大帽子还是十分忌讳的。 范立脸色憋得铁青,正常来说楞场运木头,看和把头关系,稍微有事耽搁也能互相理解。他虽然做的过分些,却也没想过让彭一兵干不下去。 这些不在言语中的事,范立又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没等他回过神来,赵江接着开炮:“不会说话啊?你特么都不抵那老娘们儿!这楞场你干得了干,干不了就滚!以后归我和师傅了!” 赵江一点脸面没给他留,平常高高在上的范司机被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看得彭家兄弟和套户们脸上异彩连连。 “你……你!”范立不断用手指着赵江。 他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用资历压不住赵江,言语和道德上范立又占据不了高地,当即卷起袖子就想干赵江。 赵江拦住想要上前的温鸿,几步迎着范立就上去。 愤怒的范立站到赵江身前,举起的拳头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范立的视线越过赵江,代源手里拿着铁勾子,归楞组几十号人呼啦啦地拥上来,一个个虎视眈眈的。 赵江面带嘲讽,“打啊?怎么不动了?” “你要真敢动手,我还说你是个爷们儿。”赵江讥笑道,“不过今天你能不能出这个楞场,就不好说了。” 范立吞了口口水,表情变换不定,举起的拳头不断颤抖,看着赵江身后的人群,最终还是慢慢放了下去。 “我,我去找孔班长告你去!”范立脸上挂不住,只能想到告状的法子了,喝道:“我告诉你,赵江,孔班长早就想整你了!看他向着谁!” 范立的话语,正好落到吉普车中。 石关明原本面带笑容,正准备下车,又把车门一关,转头就定定地盯住孔伟。 孔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心中咯噔一声。 毫不夸张地说,数九寒冬的,孔伟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石组长,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这个意思!”孔伟说话都磕巴了,心中叫苦不迭,“你可以问赵江那孩子的。” 石关明不说话,冲外边扬了下下巴,孔伟赶紧下了车,心中顿时升腾起一阵怒火。 “要整谁啊?”孔伟吼道,“都聚在这儿干嘛,不干活了?” 听到孔伟的声音,范立转头看清来人,眼睛一亮,就跟哭奶的孩子见着娘一样,拔腿就往这边跑。 他拽出烟来,将烟递过去,“班长,赵江他们不干人事,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好好收拾他们!” 听到他的话,孔伟心里又是一跳,忙回头看了眼吉普车的方向。 而随着车窗摇下半边,石关明跟石头一样的表情就落到了孔伟眼中。 孔伟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气得脑袋发晕,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啪”得抽在范立手上,给他拿住的烟打飞。 “你要整谁啊?我看是你特么欠收拾了吧!”孔伟怒道,“嘴巴瞎扯呼,就给舌头绞了!” 范立脑袋里嗡的一声,傻愣在原地。 孔伟大力地扒拉开他,大步走向赵江,和蔼地问道:“赵江,咋的了?” 说罢,他转头冲代源他们扬起手,“你们要干啥啊?要打人啊?” 然后又对呆立在一旁的彭一兵、彭一军兄弟喝道:“你们是不是不想包木头了?” 赵江知道孔伟是误会范立联合把头和归楞欺负他,赶忙解释了一番,孔伟的脸色是越听越沉。 “赵江啊,你放心,这事儿我替你做主,我来收拾他。”孔伟把着赵江肩膀到一旁,“以后你接范立的楞场,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提。” 赵江想了想,突然又冒出了新的念头。 “孔哥,我寻思吧,不用改范立的楞场,还让他干。”赵江顿了顿,“不过……” “你说。”孔伟还有事情想拜托赵江呢,赶忙说。 赵江回头看了眼彭一兵,“让范立请彭家兄弟吃饭,只有他们松口,这事才算过了。” 司机求把头,闻所未闻! “行,就按你说的办。我再让他做个检讨,在咱班上念,给你赔不是。” 孔伟点头,脸上露笑,朝吉普车指了指,“赵江啊,你老丈人在车上呢,你看去解释一下,免得我难做啊。” “啊……”赵江目光这才转向后边,正和石关明对上眼。 “孔哥,你放心。这事本来和你就不相干。”赵江点头,转身略过范立,朝吉普车走去。 范立晕乎乎的,看着赵江和孔伟勾肩搭背,也察觉出来不对了。 但要是孔伟不想收拾赵江的话,范立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让他这么早自己出车。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赵江从吉普车上下来,又跟孔伟笑着说了几句话。 赵江挥手,冲彭一兵说道:“大哥,带上枪,咱上山溜溜去。” “兄弟,这还没吃饭呢。”彭一兵眨巴眨巴眼。 “不怕,我们开车去,快。”赵江笑道,“打完再回来吃。” “行。”彭一兵也不多说,转身进了屋子。 不过,在范立诧异的目光中,赵江却上了他的还没熄火的车。 林场的卡车都是公家的,谁开哪辆,不还是领导说了算。 孔伟说范立开的这辆给赵江了,就算在半道上也得下来。 彭一兵扛着枪,脚步一顿。 “嘟嘟!”赵江鸣了两声喇叭,从车窗冲彭一兵挥手。 彭一兵看了眼范立,几秒后,脸上露出笑容,“来啦兄弟!” 等他坐上了副驾驶,赵江一脚油门就出去了。 “呵呵,我回场子了。”温鸿笑呵呵的,撇了范立一眼,冲代源扬扬头,开上解放驶离楞场。 而孔伟完全忽视了范立,上了吉普车离开。 刚才还闹哄哄的堆楞场,见没人了,套户、归楞、伙夫们也各干各的去了,就剩下范立一人孤零零晒在那儿。 见范立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代源不禁乐出了声。 “你刚不说要整赵江吗?怎么不硬了?”代源说道。 “知道我赵江兄弟的老丈人是 谁吗?” “谁,谁啊?” 代源往上指了指,“调度正组,石组长!” “石,石组长……”范立重复了几遍,脑中如有惊雷,腿一下就软了。 代源看了想笑,还想逗逗,“你再猜猜,赵江的小姨夫是谁?” 范立看住代源,腿打着颤。 “新上的统计副组长,任卓!” 范立脚一个歪子,差点就摔倒在地上,脑中闪现出一幕幕场景。 酒后扬言要收拾赵江,赵江上班没送小礼,聚餐时杯底撞赵江杯口…… “我刚是不是说,要整赵江来着?”范立呆呆地问。 “嗯嗯。”代源点头,“你还要打人家呢,说孔班长想收拾赵江。” 范立:…… 范立哭丧着脸,还沉浸在一种模糊的感官中。 他算是明白,刚才孔伟为啥这么生气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以后咋过吧。”代源露出灿烂的笑容,转身干活去了。 范立站了片刻,刚想开车回林场找班长认错表态度,又突然反应过来车子被赵江开走了。 那要回去的话,除非套车,就只能走路走三四个小时。 要说直接回家的话,范立现在是万万不敢的。 孔伟此时并没有告诉他要取得彭家兄弟的原谅,所以范立还想着回林场。 孔伟要等他回林场后再告诉他,再走回去。 听到一旁的吆喝,范立猛地惊醒,看着干活的套户,“那谁,给我套个车,我要回林场。” 套户忙着拉木头赚钱呢,当然不愿意,“你得和我们把头说,我再带你。” 范立当即喊道,“彭一军,给我套个车!” 彭一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转身往窝棚走去。 “诶,我和你说话呢。”范立急道,“咋滴,林场司机说话都不好使啊?” 听到这句话,半个身子探进屋子的彭一军转出身,“有车的才叫司机,你车呢?”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范立不占势,积怨已久的彭一军才不会帮他。 在范立一愣的时候,彭一军“嘭”得一声摔上了房门。 范立低下头,咬咬牙,顺着楞场大门看着山路,没有办法,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冰天雪地,寒风冷冽,山路上寂寥无人,一步接一步,范立手揣在袖子里,连着打了三下喷嚏。 他的心中苦涩无比,招惹上谁不好,怎么偏偏惹上了赵江? 赵江有这背景,怎么不早告诉他啊,他也不至于犯浑啊。 工作倒不至于被辞退,但这一下,接连得罪了孔伟,还当着调度组长的面骂他女婿,以后的小鞋怕是穿都穿不完了。 …… “兄弟,你这车开的真是不错。”彭一兵看着赵江手把说道。 赵江轻轻一笑,“我师傅教得好。大哥,咱上哪儿去啊?” “楞场里有个套户,拉木头时候瞅着一群猪,就在前边上头。”彭一兵说道。 “行。”赵江一打方向盘,“咱打完回来正好吃饭。” 开车打猎,赶路就是快,车子在山脚开没路后,赵江两人就下车再往上走。 瞅着地上的猪踪,应该是有四五头,壳子还没硬,甚至是新踪。 等下了一个岗梁,又有一伙猪踪加了进去。 “兄弟,这伙猪挺大啊。”彭一兵说道,加上前边的,得有十几好头了。 赵江没有言语,望着上边,脸色却变得有些严肃。 他们下了雪坡,顺着踪迹再转过一个弯,一路上,不断的有四面八方猪群汇聚留下的踪迹! 第255章 猪神现踪 “兄弟,这猪群够大的啊。”彭一兵惊道。 “咱这是遇上猪神了。”赵江道,心中一阵欣喜,这是瞌睡就碰上枕头了。 快到惊蛰,正愁找不到这头大猪。 “猪神?”彭一兵疑惑道。 “就是上千斤的大猪。”赵江说,“聚得有几十上百的野猪群。” “那得成精了吧!”彭一兵眼睛瞪圆喝道。 “呵呵,那倒没有。不过确实老精老精的。”赵江笑。 赵江看了眼日头,现在的时间,猪群刚起窝没多久,正在南面的阳坡上放食。 “大哥,咱往那边上去。”赵江抬手一指,“跟在它们屁股后面撵绕路。” 两人下了沟塘子,顺着山脚绕过两座山,再往上掐着岗梁子走。 顶到距离山尖还有四五百米的距离,赵江手一举,彭一兵马上停住,紧张得压住呼吸弯下腰一动不动。 赵江听力极佳,未见猪群先闻其声,他敢断定,猪群此时就在上头。 “大哥,咱们接下来动作就得缓点了。”赵江回头说了声。 “好,好。”彭一兵忙不迭地应道,紧张的同时又有些激动。 野猪本来就靠听力辨别周围,有点异常就开奔。何况是那头活过三代人的大猪,不能按常规来思考。 两人走得极慢,按住树条,等穿过后再缓缓放下。几百米的距离,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到山岗尖。 此时一阵风吹过,空气中传来一阵浓厚的腥臊味。 赵江耳中不断传来野猪放食时嘎吱、嘎吱嚼东西,嘴里吼呼吼呼的声,密密麻麻,纷纷扰扰,就跟在林场的大食堂似的。 彭一兵膝盖跪在雪上,跟着赵江探出脑袋往下一看。 “我……”彭一兵一惊,眼睛瞪得跟大车灯似的,却马上双手按住嘴巴,看着眼前的景象,还是难掩瞳孔中的惊异。 漫山遍野黑乎乎的一片压过去,视线所及全是或低头、或抬头的野猪。它们口鼻中喷出的白气,喧腾地朝上空飘散,远远看过去就跟整面的雪坡被蒸开了一样。 两百多斤的老母猪、一百多斤的黄毛子、侧身如大门板的三百斤往上的炮卵子数不胜数。 但这些野猪并不在赵江的注意力内,他视线上下扫荡,试图寻找脊背如山的大猪。 此时,距离赵江他们最近的一头炮卵子,突然扬起了鼻子,小眼睛转动,发出吩儿、吩儿的声响。 赵江当即伸出手,俯身的同时按下彭一兵的脑袋,两人脸挨在雪地上喷热气。 以炮卵子为起点,就像石子儿扔进水池中,周围的野猪同样抬起头,吩儿吩儿地抽起鼻子,不断地扩散开来。 刚才还显得有些杂乱的声响,慢慢变得规律,彭一兵伏在雪地上,耳中尽是如波浪般一层一层的抽鼻声,他闭住呼吸,紧张得后背开始渗出汗珠。 与此同时,在猪群深处,一头庞然大物缓缓挺起脊背,寒风撩过它遍体的刚毛,稀疏戕毛处是枪伤、狗咬愈合后的灰白伤痕。四五百斤的硕大炮卵子在它旁边,就跟小孩子一样。 赵江听着猪群的动静,沉稳地保持静止。 别看野猪跟狗一样的扬鼻子,但它们还是通过这双耳朵来听周围动静。这时要是一动,野猪群不跑到下午两三点不会停。 过了四五分钟,抽鼻声才慢慢停下,猪群放松警惕,重新开始嚼食。 赵江松开按住彭一兵的手,往上爬了几步,半跪着肩膀一抖,双管枪送入手中,枪把子靠在肩膀,枪口不断跳动,透过枪星观察猪群。 过了许久,赵江把枪一收,深深看了眼黑压压的猪群,招手示意彭一兵,两人缓缓又退下雪坡。 等走到山二肋时,彭一兵才敢出声:“兄弟,怎么不打啊?” “打那么些猪没意思。”赵江说道,“要打就打猪神。来,大哥。” 赵江拽出烟来,手指夹着一根递给彭一兵,两人头靠着挡风同时点燃一吸。 “兄弟,我也没瞅着那大猪啊。”彭一兵说道。 “嗯。它被猪群护着,看不着正常。”赵江说。 “呼……”赵江回身,望着猪群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烟,“猪神单挑出来好打,难就难在它这群小弟。” 赵江看着脚下的雪踩了踩,感受着触感,“今年天暖得慢些啊,还没到时间。” “兄弟,那咱还打吗?”彭一兵说道,“要不先回去吃饭了。” “我们上车,到其他地方溜溜,要看到有踪的就打打 ,不行就回去了。”赵江说。 “大哥,我寻思光我接范立的楞场不解气,是这么处理的。以后啊,他还运你楞场的木头,不过这事儿成不成,由你说了算。”赵江笑道。 “我说了算?”彭一兵疑惑。 “嗯。”赵江一乐,“得你松口,这事才算揭过了。我寻思啊,明天他就得来请你吃饭,以后他要再折腾,你告诉我,再收拾他。” 彭一兵愣住,胸膛中那股子郁结气顿感舒畅,想到范立要落在他手上,心里痒痒的,“呵呵呵……兄弟,大哥真得好好谢谢你。” 赵江满打满算,才跟他见了两回面,就帮彭一兵这么大的忙,他心中感激得不行,又觉得光给赵江掏弄鄂伦春猎犬不够了,还得从其他地方找补。 两人下到积柴道,开车到其他地方溜了溜,凭借对山场的熟悉和多年的经验,赵江打下两头狍子,扔上车厢往楞场开。 “大哥,幸好我刚才没瞅着猪神开枪呢。”赵江笑道,“你这枪火老啊。” 所谓的枪火老,就是扳机不太灵,要使更大的劲去扣。枪火嫩则相反,一扣就响。 就因为彭一兵的双管枪火老,赵江刚才第一枪打偏了。 幸好狍子好奇心重,听到枪声还张望了下,又停在山尖上,赵江才捞到后面的两枪。 虽然不比半自动,但双管猎枪威力还行,两枪之间的间隔也很短。 彭一兵挠了挠脑袋,“我平常也不咋打围,不能跟兄弟你比啊。” “大哥,两头狍子我拿一头,剩下的你给咱楞场的套户们吃吧。”赵江说道。 楞场的套户过得苦,伙食由把头供,彭家兄弟的套户们算吃的好的了,但也是见不着啥荤腥。 “行啊兄弟。”彭一兵点点头,“我不白拿,大哥给你钱。” 赵江笑着摆摆手,“不用,平时多照顾照顾他们就行。都是上山挣点辛苦钱,不容易。” 两人回到楞场,彭一兵招呼人帮忙卸狍子,“赵江兄弟给大伙加餐啊,晚上吃狍子肉!” 闻言,套户们都挺开心,“谢谢赵师傅!” “哎呀,这才出去多久的功夫啊,就打下两头狍子。” 其实赵江还是先去看了猪群,要单论打狍子的时间,连一个点都没到。要是十一点出去打的话,甚至还能现打现做,赶上中午吃饭。 虽过了饭点,但老张头菜做好了,都热着等赵江和彭把头回来。 彭一军迎赵江,和大哥一左一右给他拽到窝棚里,一顿好生招待,吃过饭还硬往赵江兜里塞了两瓶酒。 “大哥,我平时也不咋好喝酒啊。”赵江笑道。 要是范立说这话,彭一兵得觉得他是不喜欢这酒,或者嫌礼物还不够重,但赵江就肯定不是这意思了。 “给赵叔喝的!”彭一兵拍拍他肩膀,“等哪天的,我专门到林场去给他带酒。” 赵江知道他是好意,按亲爹的性子,要有人专门来感谢送酒,面上有光,心里肯定高兴。 “行,不用送了。”赵江上车,摇下车窗冲他们扬头,“我家就在福林屯,打听打听就知道搁哪儿。要是范立再不老实就来找我,我给你们撑腰!” 告别彭家兄弟,赵江一脚油门就往家开,现在回楞场也差不多要下班了。 司机班不用考勤,为方便员工干活,上班的时候也能直接从家到楞场去,只要不耽搁生产,时间安排很是自由。 听到车声和狗叫,王桂从屋里出来,看到儿子下车的身影一愣:“哪来的车啊?” “领导让我开这辆车。”赵江笑道,“妈,打下一头狍子,得扒肉。” “这么快就给你车了?”王桂有些疑惑,看到狍子一笑,“妈正好使这肉再做点饺子备着。” “妈,这狍子不是给咱吃的。”赵江忙说,“我寻思带去司机班,给大伙都拿上几斤肉。他们都挺照顾我的,我之后上山打猎啥的,还得他们帮我替下班。” 虽说替班会是孔伟下任务给其他人,但赵江要没有任何表示,时间久了,他们肯定心里不舒服。 王桂一听就明白,儿子这是要处关系,点点头,“妈听你的,待会儿就扒好,不耽误你明送。先抬到院里去吧,你上屋来,妈有话和你说。” “啥事啊?”赵江好奇。 “进屋说!”王桂拍了下他肩膀,“好事!” 赵江搬下狍子后进屋,王桂拍了拍炕,喜不自胜地说:“儿子,快上炕。” “啥事这么高兴啊妈?”赵江笑道 。 王桂笑嘻嘻的,晃了下儿子的脑袋:“啥事,你的终身大事!” “诶?”赵江反应过来,手撑在炕上往前一挪,“上石家的日子定了?” “刚才没见你着急呢?现在急了?”王桂呵呵呵的。 “妈,你快说啊,啥时间上门。”赵江盯着王桂,心也扑通扑通的。 上门上门,走到这一步,事情基本上就是定了,不然也不会同意领着家人来坐坐。 礼数是让赵家和石家明面上的一家之主,石关明和赵山会面,但实际上具体的事项,还是家中的另一半商议,不过男人面子不能丢嘛。 上了门之后,要是没啥问题,下一步就是过礼定日子办事了。 “瞧给你急的!”王桂说道,“以前其他姑娘,可没见你那么上心。” 不过有一说一,儿子赵江这么争气,王桂也拔高了儿媳妇的标准。石家的名声好,家里底子也硬,关键是石慧入王桂的眼缘,是越看越顺。 像以前,媳妇进了家门,要伺候一大家子,还得忍受婆婆的刁难。但王桂完全没这种想法,只想赵江小两口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干嘛故意给自家添那么多堵呢? 她还等着早点抱大胖孙子呢! 王桂拽过日历,翻过一页,指着一个圈出来的日子说道:“日子找人看过,和石家说好了,四月二号,初五上门。” 这天宜合婚订婚,还纳财,寓意也好,想挑出来还不容易呢。 “那不就是下个月了!”赵江说道,“那天还上班的吧?” “嗯。”王桂点点头,“都请假,把事情早点定下来。” 虽说想早点迎石慧进门,但结婚的日子急不得,最早也得轮到明年去了。 “诶,我记得那时候蒋屯长要你去他们那儿春猎是吧?”王桂问,“你可得给我看好了,别耽误了日子。要是费劲儿,干脆就别去了。” 王桂一斜眼,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威胁的味道。赵江有本事归有本事,但要是破坏了她的美好愿景,儿子大了照样得收拾。 “妈,妈,我指定不能耽误这事儿啊。”赵江忙说,“我又不和我爸似的。” 闻言,王桂一笑,觉得赵山这顿时间表现还不错,拍了下儿子肩膀,“怎么说你爸呢?人家刚拿回家一枚熊胆。” 但几秒后,王桂和赵江又是齐齐一笑。 “还有事。”王桂说,“我已经托你小姨夫,帮你在林场淘弄些好红木,请个好木匠,拿来打家具。” 哪怕是此时的八十年代,一套红木家具的价格在城里也动辄几千到万元不等。 林场的员工不缺木头用,但有特殊的内部渠道。虽说可以直接捡山上的,但家具得是成材的。 上楞场看看,选中哪个木头,就让人留下来,再由检尺员量好,拿着条子上楞场交钱买下来。 虽说赵家是林场内部价,比外面便宜了一半还多。不过按王桂的选法,要均一色上好的红木,再让木匠来打,价格也是不菲。 “你的房子等开春了就开始盖,你明年结婚就能搬进去。”王桂说道,心里美滋滋的,已经开始幻想之后的美好生活。 赵江合计着,盖房子、打家具、结婚,这一顿操作下来,家里现在有的一万多块钱也是差不多了。 不过没事,钱没了就再挣,赵江有的是本事。新房一盖,他的养殖计划也能拉入日程了。 第256章 范立: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二天上班,赵江把扒好的狍子往车厢里一扔,载着赵山、向家父子和小姨夫就上了林场。 赵江脱下帽子,拿上暖水瓶去打水时,注意到范立没来。 不过他也没在意,先拿了整座的一条狍子后腿放进孔伟的办公室,剩下的再招呼大伙来分。当然,没有分给范立。 此时的范立,正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前往28号楞场的山路上。 按赵江的安排,孔伟让他取得彭家兄弟的原谅。哪怕他心有怨恨,但还想在林场安稳干下去,只能闭上嘴点头。 不光是如此,孔伟还把他的先进给刮了。在司机班,先进是个没啥含金量的奖状,属于人人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东西。 别人都有,就他没有,很明确表达出了一种态度。不仅班里的人觉得惊奇,谈及此范立也是臊得不想抬头。 范立总感觉,自己的命运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给压住,从此往后,还有几双眼睛会时不时地瞧上他一眼。 对此,没有杨有福作靠山的他,只能心中叫苦。 等范立好不容易走到楞场时,很不凑巧,套户告诉他彭家兄弟出去办事了。 没办法,范立也只能候着。 所以,彭家兄弟套车回来时,就看到一人黑帽黑衣的,两手环着连在袖子里,不停地跺脚驱寒。 彭一军眼睛眯起,拍了下彭一兵:“大哥,那谁在我们门口站着啊?瞅着有点眼熟呢。” 彭一兵看了,心中了然,只是轻轻一笑。 范立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为了表示诚意,就为了第一时间迎上去,硬在楞场门口站了一上午,身子打着哆嗦,鼻子冻得红红的,脚冰麻地没知觉。 瞧见来人,范立眼睛一亮,当即把手一抽,顾不得脚面传来的刺痛,甩动胳膊踉踉跄跄地小跑迎上前。 “彭把头,呵呵。”范立脸上堆笑,掏出烟来,左手夹着烟拿给彭一兵。 彭一兵还没来得及说话,下意识地接住叼在嘴上,就听“刺啦”一声,范立划燃火柴,左手拿住,右手护风将火苗送到彭一兵的嘴前。 范立态度前后的巨大变化,让见过不少人的彭一兵都是一愣,咔巴咔巴眼盯住范立。 范立的行为,完全是他这个把头该做的事儿啊,角色是完全调转了。 彭一兵没说话看住他,范立也不觉得尴尬,又将火苗往前送了点儿,呵呵地一笑:“彭把头,抽烟。” 等彭一兵抽上后,他同样恭敬地递上一根给彭一军。 彭一军忍不住咧起嘴角,当大哥的彭一兵沉稳些,面上还是那副样子,上下瞧了下范立,呵呵地领着他往里走:“咋不上窝棚等呢,等怪久的吧?” “没多久,我也刚来……”范立说道。 彭一兵想带他进窝棚,范立却说不用,一阵不痛不痒的寒暄后,他搓着手表明来意,想请彭家兄弟晚上到他家吃饭,一定要赏光。 彭一兵和弟弟对视一眼,让范立心中忐忑,顿了顿又说道:“彭把头,你说你,和赵江兄弟有这关系咋不早说呢呵呵……人赵江说了,我要还想在咱楞场干,得你们答应呢。 我这以前,是有点不太懂事哈。大人不计小人过,你看看,今天给兄弟我一个赔罪的机会。以后不管啥事,下雪砸雹子,只要还让我干,就是断胳膊断腿,也紧着咱楞场木头运!” 司机请求把头,让他继续在楞场干,听上去咋就那么乐呢? 哪怕范立打了很久的腹稿,说出口时脸也红了。 彭一军紧抿着嘴,用手不断摩挲脸和嘴,掩饰自己的笑意。范立看见后,露出尴尬的表情,却也只能呵呵地笑着。 其他路过的套户们,看见往日不可一世的林场司机在把头前讨好的样子,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故意放慢了脚步,想听清他们在说啥。 只有代源门清,隔得远远的,站在木头堆上看戏。 彭一兵轻轻拽了下弟弟的衣角,他的人生经验中,始终有一句得势饶人,不要把事做得太绝,所以也没有尽情羞辱范立一番的念头。 尽管如此,他的笑容也打不住,只能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行啊,没问题。”彭一兵点点头。 闻言,低着头,脸庞火烧般灼烫的范立忙抬起头,眼神中有些惊愕,估计也是没想到这么容易。 “啊,那就五点在我家,一定来啊。”范立不知为何,感觉脸更烫了,一刻也不想在楞场待着:“那我先回林场了,不耽误你们忙。” “中午了,吃过饭再走呗。”彭一兵对转身匆忙逃离的范立喊。往常范立可是时不时就来打秋风,吃的好 ,还要带走好烟好酒。 可此时的范立却完全不敢有这心思,挥挥手,“谢谢谢谢,不吃了不吃了。”然后逃也似的走了,也没让彭一兵给他套个车。 等范立走远了,彭一军还在望着他的背影笑,冲大哥挤眉弄眼的。彭一兵胳膊肘触了下他,笑道:“乐啥!忙去!”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赵江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多出了一网兜的十几好个苹果,一个黄桃罐头,一个山楂罐头,还有一个黄油纸包,里面装的是长白糕,这玩意儿可是不太好弄。 赵江还寻思是不是谁放错了,转头就看见范立微微曲着身子,笑呵呵地看着他。 赵江心里一乐,抬了抬眉毛:“你有事啊?” 这话不是啥好话,但范立也只能陪笑,冲桌上一指,“赵江,这些你拿回家淡淡嘴。” “哟!”赵江身子往后一仰,将东西往前一推,“那我可受不住。” “你不说要收拾我嘛?万一你给这里头下毒了咋整?我可不敢吃。” 范立笑容一僵,在其他司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瞧话说的,那我哪配啊……” 不过赵江也见好就收,没太刁难他,等范立说明请客吃饭的来意,赵江调侃几句就答应了。 下班的时候,赵江招呼他上车。 坐在副驾驶的范立心中是五味杂陈,昨天这车还是他开的呢。看赵江和孔伟的意思,短时间还不会还。 没车他的干不了活,但木头却堆在那儿,范立只能等赵江啥时候愿意还了,再火急火燎地去运。 今晚范家准备的饭菜可谓是下了血本。 牛肉炖萝卜,挂浆地瓜,红烧排骨,猪肉炖粉条。 红烧排骨和猪肉炖粉条没用野猪,买的可是家猪。 牛肉这玩意儿就新鲜了,这种代表生产力的家畜在农村很难吃到。范家用大红萝卜来炖煮,一点腥膻味都没有。 至于挂浆地瓜,地瓜是秋天存下来的,没啥稀奇,关键是这满盘子挂浆的糖,就看出范立的舍得了。 四个菜,但每个份量都挺足。 彭一兵看着,不夸张的说,他招待领导,可能再添一两道肉菜,也就这水准了。 他包木头,往常只有彭一兵请各路人马吃饭的份儿。 把头被林场的人招待,还是卡车子的司机,别说他了,就是西岭林场所有的把头,估计也是独一份儿。 “家里有啥做啥,招待不好的,见谅啊。”范立说道。 他本意是觉得这顿饭菜很硬,想表现自己认错的诚意。 谁知赵江听了,点点头,说:“我不挑,有的吃就行。” 范立的脸一下就僵了,顿了顿说:“咱还乐意吃啥?” 赵江舔着嘴唇,却没望着他,“嗯,这有段时间没吃大鹅了,还怪想的。” 然后赵江拿起筷子,“这也不错了,可别去忙活了啊。” 进院子赵江就看到了,范立院里养的一只大鹅挺肥。 但范立又哪能不明白赵江的意思,咬咬牙,“兄弟想吃,那就做!”说罢就起身让媳妇杀大鹅。 为了不让菜成单,又开了个带鱼罐头装盘。 “咱喝点儿?”安排完饭菜,范立又拿出酒来。这回不是日常的西岭白,而是汾酒。 别看赵江压范立,那他也得拿得出来啊。就冲他给赵江办公桌上放的四份礼,还有这顿饭菜,就知道他平时没少从彭一兵身上掏。 其实,这瓶酒还是彭一兵去年冬天送他的呢。 所以,赵江是一点心理负担没有。 这回吃饭,明明是在范立家里,却等赵江和彭家兄弟动筷了,范立才敢吃。敬酒的时候,也是双手奉上,杯口端得低低的,又低低的,每口都是喝满。 这一顿赵江三人吃得也是沟满壕平,桌前堆满了骨头,一点菜都没给范家剩下,那土豆干炖大鹅,尽是进了他们的肚子。 等要走的时候,明明就在手边,可赵江让范立把挎兜给他拿上,然后先行一步下炕出屋,说去散散气、抽根烟。 范立答应,转头一瞧,就看见两瓶没开的酒立在兜子旁。 他瞪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脯快速起伏,最终还是把两瓶酒放进赵江的挎兜,挤出笑容,赶忙给送了出去,这时赵江都把车子启动了。 “走了。”赵江在车上接过沉甸甸的兜子,咧嘴冲下面的范立一笑,踩脚油门,带着挤在副驾驶的彭家兄弟开上路。 反正离着楞场也不算远,赵江就送他俩回去。 “彭大哥,这酒你拿回去。”望着后视镜里 范立的身影,赵江一笑,把兜子往他怀里一放。 彭一兵打开一看,说道:“兄弟,你拿回家正好给叔喝呗,我开楞场的,不缺酒。” 赵江倒也没推辞,便应了。 彭一军脑袋靠在颤颤巍巍的车窗上,醉眼惺忪地说:“今儿感觉,范立这人还不错啊。” 他话刚说完,便挨了彭一兵的捶。 “是他人不错嘛?是咱兄弟人不错!”彭一兵瞪眼喝道,“喝顿酒就飘啦?忘记他之前干的事了?要不是赵江,咱楞场木头估计现在都还堆着呢!” 要有人把酒桌上的话当真,那才是真的蠢蛋。 “是得好好记住你哥说的话。”赵江回头看了他眼。 彭一军吃痛,又吹着冷风,酒也醒了些,冲他哥点点头,“我知道了。” “咱以后就跟他正常相处。”彭一兵说,“有咱兄弟在,估计也不敢弄啥。” “嗯,反正有事告诉我。”赵江说,“不过冲他这性子,以后应该是老实了。” 赵江甚至觉得这番较量,都算不上较量,有点索然无味。就跟山牲口张牙舞爪半天,他刚拿出枪,子弹都还没上呢,它就倒了似的。 车开进楞场,彭一兵正想跟赵江说话,就看见一人孤零零站在外边。 正常来说,八九点钟,套户们就该睡下了,为的是早上三点起来喂马食。 看见彭一兵,那人迎了过来,赵江也没急着走,便想听听是啥事。 “咋了?”彭一兵问道。 来人是个光头,叫宋大,不高,听到把头问话,顿了下说:“没事,我以为是项承和项杰回来了呢。” 彭一兵对两人有印象,是一对兄弟,当即听出不对劲来:“这么晚了,他俩上哪儿去了?” 现在外边又没啥娱乐,天又冷,总不能是刻意去山里溜达吧? 宋大支支吾吾的,在彭一兵的眼神逼迫下,还是说了实话:“他俩去杀熊仓子了,让我等着,杀下来好套车去拉。” “哎哟我的天!”彭一兵眼睛瞪大,“他俩能杀明白吗?” 他是真有些急了,往前也没听过俩兄弟会打围啊。 宋大原本对他们信心挺足的,此时也有些犯怵,“我听着他说的法子,觉得挺靠谱的。” “他俩啥时候出去的啊?搁哪儿杀仓子啊?”彭一兵要知道,就准备出去找人了。 “得有四五个钟头了吧。”宋大回忆了下,“在哪儿,他俩没说。” “四五个钟头,早该回来了!”彭一兵吼道,“哎哟我艹!” “把头,他俩,不会出啥事儿了吧?”宋大心惧地问道。 大山中的夜枭叫,配合着冷风,更显得凉意瘆人。 “我哪儿知道啊!”彭一兵心里闹的窝火,寻思俩兄弟不好好当套户,咋起的冒险杀熊仓子的心思。 茫茫夜色的,就是他想找,不知道地方也无从找起啊。 “他俩使的啥法子,你说说呢。”赵江从车上下来问道。 宋大说了一阵,可能是着急,加上他之前也没太懂,赵江听得也是迷迷糊糊。 就在这个时候,宋大眼睛瞪圆,伸出胳膊往大门颤颤巍巍地一指。 赵江扭头看去,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一瘸一拐地在往里走,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了。 第257章 水冻黑瞎子 项杰胳膊搭在哥哥肩膀上,左脚使不上力,走几步还“哎哟哎哟”地叫着。 看见彭一兵他们迎过来,项承扶住弟弟,抬起头应了句:“彭把头。” 彭一兵没说话,皱着眉头上上下下给他们看了一圈。 两兄弟都瘦,瘦的颧骨高高凸起,也不知道是始终没吃饱还是咋的,夜里眼睛看着泛青光。 两人身上都是旧衣服不合身,袄子像个筒子似的套住,裤脚宽宽大大的,下半边都被打湿了,松摆着贴在腿上。 “他咋了?”彭一兵见两人没事,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我没事。”项杰呲着牙,“摔到了。” “你俩干啥去了?”彭一兵压住怒气问道。 听到他问,兄弟俩沉默了会儿,项承有些心虚地答道:“没干啥。” “呵。”彭一兵都被他们气笑了,“不杀熊仓子去了吗?黑瞎子呢?” 项承这才注意到站在把头后边的宋大,眼皮一抬,意识到露馅儿了,还是把住弟弟,一声不吭。 见他们的样子,彭一兵心中烦躁,把手一挥,“外伤?骨头扭着没?我屋里有红花油,弟你给他们拿去。” 顿了顿,彭一兵又说:“干活就好好干活,别天天想那有的没的!要再惹事,你们就收拾东西,走人!” “谢谢把头。”兄弟俩应了声,彭一军便领着他们走了。 “把头,我回屋了。”宋大默默说了句。 彭一兵深深地看住兄弟俩的身影,摇摇头。 “大哥,你就这么说他们两句啊?”赵江问。 弄熊胆是挣钱,但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套户要是心思不在放木头上,天天漫山地找仓子,彭一兵可就难受了。 “唉……”彭一兵叹口气,“就他俩的倔性子,听不进去。” 过了会儿,他接着说,“他俩和我是屯亲,剩个老娘,还生了病。家里媳妇和孩子也要养,我能帮的,还是帮帮。” 赵江不语,下意识地紧了紧拳头。 “兄弟,你要不在我这儿睡一晚上。”刚瞧见项承兄弟这出,彭一兵就担心赵江晚上回去不安全。 这年头因为伙食不好,大多数人都有夜盲症,晚上看不清东西。 赵江家吃得好,倒不会有这种毛病,他摆摆手,“没事,我踩脚油门就回去了。” 回家估计是十点半十一点多的样子。 “行,兄弟,那你慢点儿。”彭一兵说道,顺手从掏出一盒烟,想往赵江兜里塞。 赵江眼疾手快,赶忙地拦住,使力推回去:“大哥,这是干啥。咱俩弄这些,我可生气了啊。” 彭一兵眨了下眼睛,“哎哟兄弟……习惯了没收住。” 赵江被逗乐了,拍拍他手往车走,“大哥,早点休息,别送了。” 彭一兵也累了,看赵江启动解放开出楞场大门,便转身回屋。 但赵江车子没开出去多久,就听到路边有人喊:“赵师傅,赵师傅!” “谁啊?”大冬天的,赵江还寻思黄皮子溜也在河边溜,透过车窗,看到之前兄弟中的大哥项承环着袖子下边。 项承应该是想露出笑容,但有些僵硬,看上去反而有些怪异,“赵师傅,打扰你了,能说几句话不?” 赵江看了他几眼,说:“项大哥,上车说吧,外面多冷啊。” 项承面露惊讶,有些受宠若惊。林场的员工一个个都是牛逼哄哄的,在他们眼里厉害到不行的把头也得规矩挨训。 特别之前司机是范立,让项承认为林场所有司机都是这个样子,他来找赵江还下定了一番决心。 可没有谁对他们这些泥腿子这么亲切。 项承犹豫了下,又怕赵江是客气,摇摇头,“我就在这儿说吧。” 有的人真是这样,说话挺热情大方,真做了他应允的,他又不高兴。 “上车。”赵江却直接探身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冷风灌进来,他用手顶住,“项大哥,赶紧的。” “诶!” 项承这才知道赵江不是客气,对这位年纪不大,但背景不小的师傅心中又生出很多的好感,赶忙一阵小跑上了车。 关上车门隔绝外边的冷风,他明显好受很多,呼出一口气搓着手。 赵江看着他被打湿的裤腿,递出去一根烟,“项大哥,抽烟。” “好,好。”项承忙接过,没让赵江给他点,自己接过火柴。 项承也怕耽搁赵江回家,问道:“赵师傅,听我们把头说,你打围挺厉害的。” 赵江略一琢磨,就对他来找自己是啥事有了数,点点头,“还算凑合吧。” “是这样赵师傅,今天我和我兄弟杀熊仓子,杀秃噜了。我们想告诉你地方,去把它打了。 到时候熊胆的钱,赵师傅你做主,能给我们分点儿……”项承有些局促地说。 赵江停顿了下,没接他具体分股的话。 与彭一兵的交谈中,大致知道兄弟俩过得应该是挺困难。 在赵江想的这会儿,项承紧张地看 住他。 “这都好说。”赵江先没应,“项大哥,你先给我讲讲,你们今天是咋杀的?咋杀秃噜了?” 不同的熊仓子情况不同,出仓的走驼子要是受了不致命的伤,战斗力没影响反而更加凶狠。 赵江要先了解清楚能不能杀,难度多大,会不会伤到自家狗帮。 今天又没下雨,赵江就好奇兄弟俩为啥会身子会被打湿。 闻言,项承苦笑一声,“好,赵师傅,我俩今天也是够悬……” 套户们上山拉木头,都是有分配好的小号的。有的地方木头成材的多,又近路又好拉,有的小号远不说,光是放倒好打枝都费劲。 像这种分配小号,都看和把头的亲近远疏。彭一兵也照顾这俩屯亲,给他们的小号算最好的那一批,虽说辛苦,一冬的勤快点也能挣上些钱。 但对如今的项家来说,这些钱可是不够。 老娘生病,吃的药不能停,伙食也得跟上。老娘觉得自己拖累了家,嚷嚷着说不治了,不如一死了之。 但兄弟俩被亲娘拉扯大,感情深厚,哪里肯依?一番吵闹后,母子三人抱着大哭一场,兄弟俩更觉得挣钱紧迫。 光着急没用,也得有来钱的法子啊,从哪里找钱呢? 作为大哥的项承,更是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抱着想要解决困境的渴望,兄弟俩在前天锯木头时,发现了一颗树洞口挂着厚厚的白霜。 项杰靠近,就听到从里传出的厚重呼吸声。他没见过却听过,知道这是熊冬眠的仓子,当即就吓得要拉哥哥跑。 但项承反手就拽住了他,并且说服了恐惧的弟弟。 一个熊胆,完全能够让他们家撑过这个难关。 如果有机会,却不去尝试,项承说他们会后悔一辈子。 宁愿努力后失败,怨不得别人,也不能徒徒无功。 但他们没枪没狗的,怎么平安杀下黑瞎子就成了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项承不声不响地,连躺在炕上都在想。 最终,还真被他想出一个听上去挺靠谱的法子。 在脑中反复演练,做好准备后,将杀仓子的时间定在今天吃过晚饭后,山里气温渐冷的时候。 下午他们没有去拉木头,而是锯了二三十根长约莫一米多,胳膊粗细的木棍,备了十几好个洋钉子和锤子。 等吃过晚饭,兄弟俩带着大斧子和木棍,先提着水桶,到河边打了满满的水,一趟一趟的运到熊仓子前放着。 这天气,手指伸到水里,没多久就得冷得刺痛。 等觉得差不多了,他们站在椴木熊仓前,项承对弟弟点点头。 两人虽然也害怕,但并没有犹豫,按说好的计划直接开干。 他们到底是没有经验,都不知道要聚木生火,踩踏出道为没杀下黑熊留后路。 项承把那些备好的粗壮木棍,一根一根地从上往下立着捅咕到仓中,感受到木棍下传来的触感,他不禁加快了速度。 这是项承计划中的第一步,将木棍交错着捅到仓中,这样等黑熊醒来时想往出爬时,就会因为狭窄的空间,被木棍困住,施展不开。 做完这个,项承又从弟弟手中接过木板、木棍,往仓口上交错着钉。 因为担心提前惊醒黑瞎子,他敲打的间断,钉完后一直举着的胳膊都是酸麻,后背上也都是汗。 夜晚的天气凉,汗水一凝,衣服都硬了。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项承想的是进一步封住黑瞎子的行动,不让它从仓中出来。 黑瞎子死后,要是开膛不及时,熊胆中的胆汁全部流失就不值钱了。项承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带了他们吃饭的家伙什油锯。 等黑瞎子死后,直接把树放倒,再开膛取熊胆,这样就不耽误时间。 虽然费劲,但胜在安全。 黑瞎子在仓里,不能挨枪不能挨劈的,怎么取它性命呢? 这就是项承想的最久的一步。 两人歇息了片刻后,开始顺着仓口木板、木根间的缝隙往下倒水。 项承要用水冻住黑瞎子,活活给它冻死! 夜里的东北山中,气温可达零下四十多度,黑瞎子受困,就只能被水冻着,要不了多久也没啥劲儿了。 不得不说,项承想的招数很巧妙,而且每一步做得都挺稳妥。 “哗啦啦……” 随着兄弟俩手脚不停地往仓里倒水,仓中的水位不断上涨。 听到仓中的异动,兄弟俩不禁加快了倾倒的速度。 而此时的黑瞎子,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了。 它原本温温暖暖地睡着,窝得热乎,可入侵的凉意迫使它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 这个树洞呈现一个葫芦状,肚子大上头紧,下面的吃水量多,越往上需要的水越少。 这个时候凉水正好漫到了黑瞎子的肚皮,它下半个身子都浸泡到水里,打湿了它厚重的长毛。 “吼!” 它扬起头叫了声,正想攀着四周往上,一桶凉水就正迎着黑瞎子的脸灌了 进来,还呛到它喉咙里。 兄弟俩都是头回听到熊吼,还是这么近的距离,腿都是打颤,面上冰麻的,头皮上跟滚过一阵电一样。 项杰比较夸张,拿住的水桶都撒了,一屁股跌倒在雪面上,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心中都是逃跑的欲望。 项承也怕,但他颤抖着,强迫自己回过神,狠狠咬下自己的舌尖,然后把水桶一放,提着弟弟的领子给他支起来,一巴掌就甩在他脸上,吼道:“别怕!想想妈!杀下这枚熊胆,咱家的日子就能好起来!” 弟弟眼神茫然,但被哥哥喝回了神,嘴唇哆哆嗦嗦的,手腿虽然还打着颤,却仍往仓里倾倒水,手使不上劲道,就用肩膀去顶。 一桶一桶冰凉彻骨的水不停砸下来,黑瞎子浑身的毛都湿漉漉的,成了落汤熊。 它真着急了,四肢张开,想往上爬出去,可脑袋上面不仅落水,还有很多的木棍交叉,阻碍它的前腿后腿行动。 它愤怒地想要使劲儿,胳膊却被卡住,木棍在里面被它一推,反而卡得更紧,黑瞎子更加别扭了。 “哥,能成!”项杰听着里面的动静,害怕的同时又有些激动。 “赶紧继续倒水!”项承心扑通扑通的,不敢大意,反而加快了往里倒水的速度。 哪怕黑瞎子在里面不断地使劲儿,水位还是被兄弟俩灌得上涨,越过了仓子洞的葫芦肚,到了脖颈处。 这下黑瞎子的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了,它身上的热量迅速被水吸收,凉意渐深,都打起抖来。 最关键的是,因为木棍的阻碍,它的脑袋还困在水下,都呼吸不了,一连串的气泡从下面飘出来,嘟噜嘟噜地响动。 “满了。”项承按住想要继续添水的弟弟,也是松了口气。 水填满了树洞,随着黑瞎子的奋力挣动,树身不断摇晃,还有水从仓口里摇晃着漫出来。 但就在他们没注意的角落,也有水从树里渗出来,不过量很小,并不会影响淹住黑瞎子。 “砰!砰!砰!”黑瞎子发现动不了,就不停地撑、踹树身。 椴木不断猛烈震动,从中还传来野兽闷在水中,模糊不清的吼叫,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水面上破开的气泡连串如炸锅。 做完了一切,项承松了口气,跟弟弟互相扶着往下退,说实话,他俩现在走路都不利索。 此时,水表面已经有凝出来的冰渣。在里面冻上一两个点,黑瞎子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兄弟俩没退几步,水中猛地探出熊鼻子,再是大张着嘴喘气的硕大熊头,在浮动的水面中一上一下的。 第258章 孤寡赵山 “吭,吭。”黑瞎子不停喘着气,它是熊掌踮在下边,拼了老大劲才探出脑袋呼吸。 “哥,它咋冒出来了!”项杰战战兢兢地问。 项承咽下口水,松开扶住弟弟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 “哥!”项杰着急地喊道,“不行咱还是回去吧。” 项承没理,壮着胆子靠近,抬头往里瞧,跟黑瞎子的眼睛对上了。 黑熊看见有人靠近,在水下又是一阵折腾,水从仓口漫出来,脚下一滑,脑袋又陷到水里去。 “呼……”项承呼气,朝后摆摆手,“它出不来。” 项杰过来看了下,高兴得眼泪流出来:“哥,你真有本事。咱妈这回有救了!” “我们歇歇,看看黑瞎子的状态咋样。”项承没高兴的太早。 虽然花费的时间比预料的多,但总归是成了。 兄弟俩找了地方,此时深深的疲惫都是涌上身体,就抽烟、说话解乏。 大概过了半个点,项承听到一阵“嘭嘭”的声响。 “哥,这啥声啊?”项杰胆子小些,在夜晚的山中有些害怕了。 “黑瞎子还在踹树吧?”项承回头看,拍拍身子站起来,“我们过去看看它怎么样了。” 此时,黑瞎子在结冰渣子的水中泡了这么久,嘴中已经不发出声响,只是一下一下地张开闭合。 它的两双前掌靠在光滑的树壁上,在又一次艰难地调整方向后,突然往里一扣,带到一个缝隙之中,脑袋也晃了晃。 两兄弟走近,还没多瞧几眼,耳中就传出细微的“咔擦咔擦”声。 “嘭!” 椴木整个地从中间破开,木屑横飞,满仓的水炸出,浇到茫然的兄弟俩身上,黑瞎子四肢呈现一个大字,顺着水流滚出来,一头撞到地上,倒着团成一个团。 这棵树早已死去多年,是棵枯树,根茎枯萎,树身也不是非常紧实。在黑瞎子不断的折腾下,竟是被活活撑开。 兄弟俩跟落地上的黑熊就差五六步的距离。 冰凉的水点子砸到脸上,项承一个激灵,拽着弟弟返身,膝盖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也顾不上疼,兄弟俩连滚带爬地往下跑。 黑熊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脑袋,从口中呼出白气,冻得它撑起熊掌都在打颤。 黑瞎子懵逼地左右瞧瞧,浑身湿掉的毛发让它觉得很沉,夜风一吹凉意渗熊,慢慢踱步向上走,留下一个个沾水带泥的熊掌印。 而项承和项杰跑到胸膛都要炸了才敢停下,回头没看到黑熊的身影,心才稍安。 途中项杰还崴了脚,项承也没力气,背不动,只能相互搀扶着慢慢往楞场走。 “大哥,那树咋炸了呢?”项杰哭丧着脸,眼看黑瞎子半条命都要没了,猛地来这一出,他半天没回过劲来,仍心有余悸,“熊胆钱没了!” 项承心中同样不好受,沉默不语,望着夜空想,这是不是一种天意。 为什么要这样折腾他们呢?如果有能挣钱的法子,再苦再累,就是无比凶险,此时的项承也愿意去干。 “完了!”项杰突然脸色一变,“油锯没拿!得回去!” 项承拽住想要往回走的弟弟,吼道:“拿个屁!” 要是黑熊没走远,还猫在哪儿,再把人扑了咋办? 项杰抹了把眼泪,“哥,咱俩油锯都是借钱买的。这丢了还咋干活啊。” “……先回去,明天再说。”项承缓缓说。 后面就是他们回到楞场,碰到彭一兵和赵江。因为实在是没有啥心情,所以面对把头的问话,兄弟俩也提不起劲应付。 看到赵江后,项承有些绝望的心境才活泛起来,想到把头说过,这位师傅打围是一等好手,一冬的不知打下多少肉。 连山神爷都能杀,何况是头黑瞎子呢? 此前项承和赵江没打过交道,但实在是急用钱,就起了找赵江杀熊,分上一笔钱的心思。 赵江听完,吸了口烟,盯住项承。 项承被看得有些发毛,以为赵江是不愿意,嘴巴一抿,手搭在车把手上,“赵师傅,对不住,你当我啥都没说,我这就走……” “不是!”赵江一愣,知道他是误会了,“项大哥,我是在琢磨你想的招,挺妙的啊。” 环环相扣,费劲是费劲,但真挺安全,不用刀不用枪的。 要说他们就是倒霉催的,偏偏碰上一颗朽树,不然真能杀下一枚熊胆。 关键听项承说,他之前没打过围,全在脑 袋里凭想象琢磨出来的,是个人才啊。 项承万万没想到赵江会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呵呵……不也没杀下来。” 项承想问问赵江能不能去杀,但他性子倔,脸皮薄,很少求人,所以半天没有开口。 赵江心里却是在合算,黑瞎子冬天泡水里挨冻元气大伤,一晚的也缓不上啥劲,危险性比其他走驼子还小。 能杀! “项大哥,这你放心。”赵江笑道,“明天我就上那孤顶子山去,把熊磕了。” 他早些开车上山,杀完后再去上班,一点不耽搁,假都不用请。 该说不说,有车可是太方便了,所以范立这车,赵江也没打算太早还回去。开车上山打围,十里八乡的打围人都没这么大派。 “那可太好了!”项承喜出望外,“赵师傅,熊胆钱你给我们多少都行。” 要是没什么交道,赵江就会按正常的打围规矩只给上一笔消息钱。 但知道项家兄弟的状况,与他前世有些相像,赵江起了恻隐之心,拍拍他肩膀:“项大哥,这都好说,等我消息吧。” “嗯嗯。”项承忙点头,“赵师傅,那我耽搁你了,你路上慢点。” 等他下车后,赵江开回家中,早早上炕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赵江起了个大早,见到主人的打扮,家中的狗都知道是要上山了,兴奋地嗷嗷叫。 等赵江叫上向登峰,回家收拾妥当时,外面有人喊:“赵小!” 这么喊赵江的人只有几个,赵江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忙迎了出去。 “去!去!”郭沧口中出声,驱散想要上前的大花、大青龙,手上拽着两个绳子,一条黄狗一条黑黄的狗。 两条狗都是大骨架子,嘴巴也大,眼神中透着凶光,迎着吠叫的大青龙和大花丝毫不惧,嘴中发出威胁的叫声。 郭沧紧紧地一拽挂在它们脖子上的绳子,见赵江来了,笑道:“狗我给你弄来了。” 年前的时候,赵江曾拜托郭沧去淘弄些狗,郭沧没含糊,去了趟岭南,拜访老朋友的同时寻了两条硬狗。 都没回家,先给赵江牵来了。 “呵呵,谢谢郭爷。”赵江接过绳子,原本还对赵江呲牙的两条狗瞬间把嘴闭上了。 站在旁边的赵山和郭沧点了点头,舔着嘴唇,眼神炽热地看住两条狗, “这俩狗不认生,上山就能干活。”郭沧说道,“黄狗是头狗,香头比不上小牛,是低头香,但口硬。黑狗是硬帮腔子。” 有的猎狗养在家里,但平时谁上山打围都带着,干下来都有肉吃,就不用领进家熟悉的那个过程。 但和自家狗帮肯定还是会有磨合的。 “郭爷,你看看多钱,我给你。”赵江一边用脚拦住靠近的大青龙它们,一边从兜里掏钱。 郭沧正蹲着和小牛玩,听到赵江说话,一皱眉:“啥钱不钱的,不用。” 两人虽没有行师徒之礼,但在郭沧心里,已经把赵江当做他打围的衣钵传人。 黄狗是头狗,一般不会单卖,所以郭沧这俩条狗应该是挑帮的,估摸是其他的狗在上山时死伤,就剩它俩了。 “郭爷,一码归一码,上回的熊胆你就没要。”赵江数出十张大团结,“咋能让你又出力又出钱的,别人知道了该咋说我啊?别和我撕巴了,不好看。” 郭沧犹豫了下,还是把钱接下了。 “你要上山?打啥去啊?”郭沧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不上班了吗?” “啊,我去杀头走驼子。”赵江说,把项家兄弟的事情说了。 郭沧听了乐,“还真头回有人这样杀仓子,不过他俩也真是倒霉。” 顿了顿,郭沧说:“赵小啊,把我捎上呗。让我捞捞枪打。” 赵江犹豫了下,想着郭沧刚给他牵了狗,怕拒绝老爷子不高兴,而且有他和向登峰在,便答应了。 郭沧开心了,忙说:“熊胆的钱无所谓,但赵小啊,头一枪让我先开。我要没打着,你们再开,行不?” 这纯纯是犯瘾了,开枪打下猎物的那种感觉是真的畅快。 “行啊,郭爷。”赵江笑道,“那你收拾收拾,咱们就出门,我还得上班呢。” “不耽搁不耽搁!”郭沧摆摆手,“山啊,把你绑腿和白大褂借我使使。” “好。”赵山原本想的是自己跟着儿子去的,没成想冒出来个郭沧,但他也有所求,便带着郭沧往屋里走,翻出绑腿和白大褂来。 这时赵兰和王桂都不在屋内,赵山看郭沧打绑腿,笑呵呵地说:“郭叔啊,你看有空的,再弄两条狗呗。” “赵小的狗不都够使了吗?”郭沧没抬头应道。 大花、大青龙、小牛、黑妞四条成狗,算上小花和进财,这都六条狗了。 加上他牵来的黄狗和黑狗,已经足足八条狗了,屯里打围的人,最多是四五条,赵江已经是两倍了。 说到这个,赵山就有些岔气,嘴紧闭憋着一股子气。 家里的狗是多,可特么没有一条认他啊! 给吃的倒是欢实,可他换上打围装扮时,狗都眼皮一抬一抬的,提不起兴趣。 八条狗都是赵江的,他老子一条狗都没有。 “不是给赵江买……”赵山笑呵呵的,“是我想要狗了。” 郭沧这才抬起头,“你要买狗?” 没等赵山答话,郭沧就说:“都有赵江了,你还打啥呢。要馋肉了,赵小厉害,啥干不下来啊?” 赵山一愣,看着他兴致勃勃地把脚尖在地上蹬蹬,心里那个气得,寻思那你这把年纪了咋还想打围呢? 其实郭沧也知道是赵山咋想的,但他愿意为赵江费劲折腾狗,却不想为赵山淘弄,说的也是表达拒绝。 到底还是关系不到位。 “行啦。”郭沧把白大褂一披,往墙上贴的杀虎奖状一指,“家里都有炮手了,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他比赵山大上一辈,说这话怪怪的,但郭沧说完,对赵山笑了下就转身出屋。 赵山的脚趾头紧紧扣在一起,望着屋外,自己低声地说:“不给我牵线拉倒!开春的,我养老虎崽子打围!” 不知咋的,他突然有点想他爹了,至少老赵炮打围从来都带上他,不像亲儿子那个丧良心的要当他老子把头。 “臭小子!” 赵山骂骂咧咧的,独坐在屋中,突然有种孤寡老人的味道,想了想,他转身出屋,去跟黄狗和黑狗培养感情去了,偷家! 赵江开车,郭沧坐副驾驶,向登峰带着狗坐在后车厢,赵江一脚油门往孤顶子去。 虽说郭沧牵来的两条狗不认生,但和自家狗帮不熟悉。家里掐起架来还能泼凉水弄开,要是在山里干起来,哪怕起先是单对单,最后也肯定是一帮对一帮,那就麻烦了。 所以还是先拴家里养上些时日,让它们熟悉些再说。 因为郭沧想开枪,赵江就把他那棵五六半给他,自己使机枪管。 车开到积柴道上停下,赵江手上五条绳,拽着大小花、大青龙、黑妞和小牛往那椴木仓子去。 到了地方,赵江一看,果然是一片狼藉,水桶和锤子啥的散落一地。 “哥,油锯找到了。”向登峰说。 “嗯,先拿着吧。”这是人吃饭的家伙,赵江怕放这里被别人捡去。 赵江看着黑瞎子留下的熊掌印,一松链马扣,五条狗叫嚣着,浩浩荡荡奔出去,踏出成片的雪烟,直往坡上去,一溜地就没了影。 狗开声,说明这黑瞎子还真没跑太远。 此时在坡上窝风处,黑瞎子正靠着树坐地上,用舌头不断地去舔熊掌上结着的冰疙瘩。 第259章 掏枪 黑瞎子四个熊掌上都结着冰疙瘩,加上冷风吹,走得不算快。 小牛和黑妞迎着黑熊就上,大青龙和大花绕到后面,将黑瞎子逼停在一棵拦腰截断的红松前,小花在战场外围为前辈们加油助威。 黑熊面对大青龙和大花,感觉到身后沉甸甸的痛,回过身子就是一掌。 黑妞和小牛挂住黑熊的屁股,在它动的一瞬间就弹了回去。 “吭……”黑熊感受到威胁,从四脚落地直起身子,一双熊掌提在白月牙儿前,一双熊眼黑溜溜地转着。 没等它多合计,屁股上的毛又被大花给叼住了。 大花进了赵江家门,都是好肉喂着,闻到味儿就知道这黑乎乎的大家伙能吃,而且好吃。 上回打围尝到甜头后,大花的积极性空前的高,有小牛和黑妞两条带着,馋性是真的拖出来了。 黑熊一个激灵,右腿蹬地带着屁股蛋子抬起来,大花两个爪子搭在它身上,死死咬住黑熊的长毛,下半身从雪上提起来,晃了一下摔下去,翻身又跑回到大青龙后边,冲黑熊叫。 平常野兽,哪怕是黑熊,在遇到狗的第一反应都是跑。 但这头黑瞎子此时有些恼。 它昨晚还睡得好好的,不知怎的家里就被水淹了,一晚没踏实,早上又被这群可恨的家伙追。 黑熊后掌腾腾地挪动几步,上身往后一仰,紧紧靠在倒木上,提掌而立,盯着呈半圆包围它的狗帮。 一般来说,黑熊只有身上带伤,才会采取这种防御架势。它虽然没大碍,但确实虚弱,不太愿意动弹。 如此防御,狗帮若正面来袭,黑熊双掌可敌。大半的背被树挡住,要有狗从后边来咬它大腿和屁股,黑瞎子就会使出一计回首掏。 它仰起头,口中不断喷着白气,发出愤怒的吼叫。 凭这想要唬住小牛它们,却是想多了。 大青龙和大花毫不示弱地冲它吼叫,彼此距离不过一两米。 黑妞和小牛则是踱步,绕着黑熊和树不断绕圈试探,寻找创造机会。 不同的是,小牛是边走边叫,黑妞这条老狗则是一声不吭,略微弓着身子,一双眼睛盯着如人站立的黑熊下半部分,那被长长的毛埋住的下腹部。 这两条头狗打围经验丰富,都没有轻举妄动。 但大青龙不同,这条狗打起仗来性子急。 下个瞬间,大青龙动了,如闪电一般窜出去,跑叫的同时口水从嘴中喷射,满是凶狠。 看到有狗奔来,黑熊高高扬起左边的熊掌,虎视眈眈。 眼看大青龙跑到近处,黑熊熊掌带风向它袭来,大青龙却一个扭身,靠在平坦处的灵活性,反嘴扑起,咬住黑熊的右边胳膊,狠狠叨了口落回地上,往旁吐了满嘴的毛舔舔牙齿。 几乎是同时,小牛也叫着朝黑熊扑去,嘴中的叫声也朝狗帮们发号了施令。 黑熊落空的左边熊掌被小牛咬住,狠狠得往前一扯。黑瞎子往前一蹿,重新变回四掌着地,用空着的右熊掌朝小牛捞去,小牛松口就撤,返身往后跑。 但黑熊这一扑,离开了靠住的红松,后边空了出来。黑熊追小牛的时候,大花和大青龙它们就掏上黑熊屁股和后腿。 屁股又被咬了,黑熊赶忙调转方向,逼退大青龙和大花。而就等着黑瞎子回头好下口的小牛,猛得拽住它右腿,狠狠得一扯,黑熊有些急了,用熊掌去抓小牛。 小牛察觉到腥风袭来,赶忙松嘴又跑回去。 此时战场中,黑妞不知何时没了身影,黑熊也没注意到少了一条狗。 黑熊继续在坡上跟狗帮缠斗,但它发现了,只要自己回头,屁股和腿就得被空着的狗掏上。 黑熊跑,狗帮就追。它一举掌,狗帮就撤。它一停,小牛就带着同伴冲它呲牙叫。 除了黑熊挨咬,狗是一点不受伤! 这就是拖出来的狗帮! 跟着大姐小牛屁股后面,狗帮也知道该咋做。狠不是蛮干,像小黄毛这种能靠体重欺的,直接就干。像黑熊这样的大家伙,就且咬且跑,反正不能让它好受。 “吭!” 黑熊喘着粗气,怒吼一声,双掌猛地往 地上一砸,又重新双脚站立起来。 但黑熊余音未落,口中的吼叫就变了声。 一抹黑影在倒木屈着腿,伏身的黑影飞快地蹿出,扑纵间刹那欺到黑瞎子站立的双腿之间。 黑妞狗嘴往里一插,张嘴扭头就往下腹长毛中的一物叼去。 黑熊的“吭”声就跟戳破的气球似的,变得尖锐,上身弯曲,整个熊身抖了下,又变成了四脚着地。 黑熊疼啊!它朝着黑妞就扑了过去,压抑、憋屈的心理到了极致。 黑熊没奔着自己来,其他的狗就跑过来,朝它屁股和后腿挂去。但黑熊下腹处的疼痛还未消,使它心中根本顾不上其他。 黑熊只顾追黑妞没心思停,狗就拽不住了,被拖行出去七八十厘米只好松口。 黑妞一个转弯,黑熊却没继续朝着它追去,而是四肢开合,扑纵间上了那棵倒木。 然后黑熊用倒木作立脚点,两个熊掌扣在旁的树上,使力一提,后掌再双双蹬住,蹭蹭就就想往上爬。 不是它不气,只是黑熊实在是没啥力气了,想爬到树上坐着,能歇息,这群家伙也掏不到它身子。 狗帮哪里肯让它上树? 小牛、大青龙它们一拥而上,借着助跑就是一跳,想咬黑熊的后腿和屁股。 不过这倒木本身就有一定的高度,黑熊又蹬了一脚,已经有将近一米的高度,所以狗帮们没咬实。 唯有小牛挂住黑熊的后腿,坠着身子往下,黑熊扣树的爪子滑了下,马上用另一条腿去撩小牛。 小牛挂住黑熊身子的时候,两只眼睛始终瞧着,看到黑熊动了马上松口,落到雪中。 “嗷嗷!” 黑熊朝下望了眼吠叫的狗帮,搭在树上的爪子继续使劲往上爬。 黑妞眼睛一晃,没奔黑熊,而是朝着倒木跑去,使出了它的绝招。 黑妞临近倒木,高高跃起后,前爪在木头上刷地一撩,四肢合拢,两双后腿又猛地在其上蹬,整条狗腾空在空中。 黑妞下半身不动,上半身一扭朝小牛方向露出肚皮,一张嘴大张朝黑熊身子掏去。 黑熊爬树的时候,不管上还是下,都跟人一样是头朝上,手脚发力。 它右边熊掌正用力地一扣,刚抬起右腿,屁股一抬,暴露了小腹,黑妞的大嘴不偏不倚地就钉在了上面。 长毛下的某物可不是皮糙肉厚,黑妞牙齿一圈地钉进去,后腿在空中蹬蹬,找到了树子,竟还用力地往下拽。 “吭!!!” 黑熊眼睛一圆,痛得扬起脑袋,扣住树皮的爪子松了,整个熊往下滑了段距离,下意识地忙扣了几下才稳住。 黑妞刚才的几下也耗费了不少体力,老狗撑不住了,把嘴一松落到地上。 但就是黑熊下滑的距离,让它进入了狗帮的攻击范围。 膘肥体壮的大青龙它们蜂拥而至,咬屁股的咬屁股,挂腿的挂腿,三条狗加一起三百多斤齐齐发力,硬生生扯住了黑熊。 单论核心力量大小,狗肯定不能跟黑熊抗衡。但这头将近三百斤的黑瞎子体力早已亏空,还爬在树上,此时竟与狗帮形成了僵局,只能死死地扣住树皮不被拽下去,头朝下冲狗帮们吼。 这时的吼就不是愤怒了,更显出一丝慌张。 小牛、大青龙和大花咬住黑熊的皮毛肉,眼睛都朝上看住它,一点都不怂,嘴空不开,就从喉咙中发出低吼继续跟它对峙。 要说西岭林场这块,面对黑熊胆量如此大的狗帮没有,就是真有胆量,能挂住黑熊的狗帮更是找不出。 其他家狗帮哪里能像赵家一样,不是吃野猪肉就是吃熊肉,条条狗喂得壮壮的?就是不吃肉的时候,也不用窝瓜糊弄,最次也是混了肉菜汤的苞米面。 但此时的赵江在坡下,却是有些慌了。 他能通过狗叫声判断战场情况,像在平缓的地面上跟黑熊对峙,叫声是急切的。如果熊在树上,狗仰头叫,则会显得比较空旷空荡。 黑妞又是个不爱开声的主,赵江只听到小花的叫声,其他狗包括小牛都没有吱声,所以他怕黑熊给自家狗帮给伤了。 “赵小,你快去看看。”郭沧也是懂的 ,毕竟岁数大了,走山路不及年轻人,也顾不上说的他先开枪。 赵江一点头,将枪一拔,冲郭沧点头,和向登峰朝着战场不歇气地跑去。 等看到黑熊和自家狗帮僵持的样子,就连赵江也是有些傻眼。 小牛它们眼睛一扭,注意到主人来了,咬得更是卖力,身体一晃一晃的,黑熊体力渐渐不支,慢慢地又往下滑。 “哥,这……”向登峰咔巴咔巴眼,“咱家狗也太猛了。” 赵江没应声,枪口一抬,瞄了会儿又放下。 狗和黑熊都在树上动着,自家狗帮还挂在身上,赵江怕开枪误伤了狗。打中黑熊要是一枪没打死,这么近的距离从树上掉下来,狗要是一懵逼,就会被黑熊掏伤。 所以想了想,赵江找到侧面举枪,打算等黑熊被狗帮从树上拽下来后再打。 这时郭沧也到了,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咋舌。 他知道小牛猛,但跟着他的这几年,也没干出这种活来。果然,把它托付给赵江是对的,狗硬人硬,狗也会越干越厉害。 “吭!”一声短促的熊吼响起,尖锐中带着惊吓,它的一双后腿被狗拽离树身,狗帮的脚也够着雪地了,扯着往远离树的方向走。 最后,黑熊仅剩下一双前爪子搭在树皮上。 体重最重的大青龙眼露凶光,四条腿撑住,突然发力,狠狠得往后一拽。 “砰!” 黑熊呈现一个大字,像个大平板,整个地平摔在雪地上,砸起雪来。 在黑熊吃不住力的时候,狗帮们就散开了。 黑熊脑袋闷在雪里没动,倒不是它受了重伤,而是脑袋磕在石头上,给它摔得晕头转向,摔懵了! 狗叫声乱作一团,四条大狗齐齐地往黑瞎子身上钉去。 黑熊皮糙肉厚的,被狗咬住倒也破不了防,但还是疼啊。 它晕晕的,先是撑起前边的熊掌,再蹬起后腿。 就在黑瞎子的屁股蛋往上一抬的时候,在一旁休整好的黑妞,一双眼中射出精光,刷地扑过去,抬头朝黑熊的胯下又是一口! 说得上熟悉的痛处传来,面团都有三分韧性,何况是黑熊? 本来没有多少体力的黑瞎子,悍然转身,迎面就朝黑妞追去! 而黑妞,眼睛一晃,带着愤怒的黑熊就往下方跑。小牛、大青龙和大花原本挂在黑熊的身上,如此一拖只得松口。 看见这大团的肉居然朝着主人方向跑去,都急了。它们一边伸舌头舔着牙齿,一边叫着去追撵黑瞎子。 “这老狗特么的会掏枪!”郭沧看到刚才一幕,脑中猛然蹦出这个念头。 但他看着把黑熊往人这边引的黑妞,和黑熊如绸缎般滚动的黑毛,却是有些抓瞎! 他才刚来,来不及调整站位,赵江在奔袭黑熊的左侧面,郭沧则是迎面而立! 赵江知道黑妞的本事,但郭沧不知道啊! 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多想,完全是凭借多年的打围本能,刷地抄起五六半抬起枪口。 黑妞边跑还边回头看向黑熊,它身子小在前边,黑熊身子大正正地在后边,一小一大带着滚滚扬起的雪面往下冲。 黑熊注意到了站在面前的郭沧,刹那就放弃追击黑妞,直愣愣地朝他杀去! 一熊一人的距离急剧缩短! 都说打枪是要日常培养手感的,郭沧都多久没正儿八经打过围了。 他眼睛一眨,食指“砰”得扣动扳机! 血光在黑瞎子的身上乍现,但黑熊怒吼一声,凶猛的势头一点不减,继续朝郭沧冲去! 打黑熊,只要不是打爆脑袋和打碎心脏,不是致命伤,黑瞎子都还有几分钟可活! 而郭沧打完这枪,拿住枪把一收,扭头就往下跑,大声呼喊:“赵小!” 第260章 就让我和我哥磕一个吧! 郭沧年轻时候打围,多用的是老洋炮,后面也是十六号居多。他情急之下,忘了手中端的是连发的五六半,打出一枪扭头就跑,喊道:“赵江!” 郭沧上了岁数,哪里撵得过愤怒的黑熊? 此时黑熊越过了赵江,赵江枪口瞄着的是黑熊滚颤的屁股和追赶的狗帮。 一是不好开枪,二是黑熊身子面积小,还瞧不见脑袋,怕射不中要害。 “砰砰!” 向登峰见状,一把掏出侵刀用力地敲击树身,试图吸引黑熊的注意力。 赵江抬起枪口,冲天扣下扳机,然后迅速放下端枪上脸,枪把子紧紧靠在肩膀上。 果然,黑熊听到枪声一怔,翻身而来,直扑赵江。 后面的狗帮见黑熊转身,左右散开,大青龙、大花双双挂住黑熊后腿,小牛叨屁股。 黑熊吃痛,不回头地翻掌回掏。 大青龙看到熊掌向它来,却仍没有松口。 黑熊冲赵江去,大青龙舍命也要下死口,哪怕多争取一秒钟也行。 “呜汪……”大青龙口中发出呜咽,眼看熊掌要扣在大青龙脑袋上,黑妞气势汹汹跑来,在黑熊屁股后刹车,小半个身子探进它身体和雪面的空隙中,脑袋一扭,精准地咬住黑熊下腹长毛中的某物! “吭……”黑熊痛苦地吼叫着,熊掌由扣改拍,往裆下掏去。 这就足够了。 枪打一口气,赵江屏住呼吸,食指一扣,枪口冒出火光,致命的子弹射出。 一枪打完,赵江夹在小指头和无名指间的子弹一屈到掌中,折开枪管,顺势往里一抹,啪得合上,紧接着又是一枪轰出! 赵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漠然,动作迅速精准而有节奏,折枪、合枪、开枪声接连咔擦响起。 浓浓的枪火药味儿伴着黑烟从枪管中飘出,为黑熊带来死亡的讯息。 第一枪,黑熊掏黑妞的熊掌一歪,连带小半的胳膊被轰碎,身子往右一歪。 第二枪,黑熊脑袋上爆开血雾,重重地往后一仰。 下个瞬间,又一枪打在黑熊面门中,吼叫着的熊嘴血肉模糊,啪得往雪面砸出不少的黏糊物。 黑熊脑袋仰起又落下,“轰”得趴在雪上不动弹了。 “嗷嗷……” 狗帮一拥而上,凶狠地钉在黑熊身上,摇头晃脑地撕扯。 特别是大青龙,一双眼都红了,咬起黑熊格外带劲。 一直看戏的小花,这下懂了,跑过来,学着同伴的样子撕扯起来。 它牙口还长着呢,咬起黑瞎子的厚毛不咋得劲儿。 赵江持枪而立,慢慢地靠近,朝黑熊后心打出一枪,黑熊躺着震了震,不带动弹的。 机枪管劲大,赵江垂下枪,肩膀发酸,虎口发麻。 “呼……”确定黑熊死透后,赵江掐着枪往坡下跑:“郭爷,没事吧?” 郭沧坐在雪地上,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我没事,坐着歇会儿。”郭沧摆摆手,抬起胳膊指着黑妞:“特么的,你这条赖狗咋领着黑熊冲人来呢?” “黑妞就这样。”赵江说道。 狗听不懂人话,但能听懂情绪和好赖。 趴在一旁歇着的黑妞听到自己名字,转头盯住直喘气的郭沧,然后打了个哈欠,又把头扭回去了。 “哎哟我艹!这狗还端上了!”郭沧不知为啥,居然从这条老狗身上看出了轻蔑,硬是忍着岔气站起来,恼得不断用手指朝黑妞点。 要不这是赵江的狗,郭沧都想上去踹它几脚了。 “郭爷,郭爷,别急坏了身子。”赵江忙搀住郭沧,劝道:“狗懂个啥呀。” 赵江看住黑妞,都说人老精,兔子老了能蹬鹰,黑妞感觉也挺灵的。 黑妞这名字和它气质属实不匹配,黑大爷还差不多。 郭沧倒不至于跟狗置气,刚才纯属是急的。他手往兜里一摸,但摸了个空。 看到他的动作,赵江掏出烟来,拿了三根,先给郭沧点上后再给自己点上,然后把烟和火柴盒都扔给向登峰。 抽上烟,郭沧的情绪平和了些,“这老黑狗会掏枪啊?” 狗帮掏后难得,指的是掏菊门。 但会专门掏枪的狗,比掏后更难得,更招山牲口恨。 一口含枪带炮的,对炮卵子是特攻。就连黑熊都忍不了黑妞的这一口,办事的家伙被咬,是公的都忍不了啊。 要不是黑妞,今天这黑熊还真没这么容易定住。 “我也头回看见。”赵江笑道,“这老狗阴损阴损的,还不爱开声。” “得亏它不会开声了!”郭沧白了一眼,“要它叫,指定出来的不是啥好意思。” “呵呵……”赵江和向登峰都憋不住了,乐得直笑。 “哥,来搭把手。”向登峰叼着烟说。 “好。”赵江上前驱开狗帮,跟向登峰把面朝下的黑熊翻了过来。 “郭爷,你那枪从肘下穿过去的。”赵江照顾郭沧面子,专门说了声。 郭沧打的子弹从侧身进去,轰了个对穿。 郭沧摆摆手:“那也没用啊,差点给扑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再跟你上山,别领老黑狗!头狗有小牛就够了!” 黑妞掏枪确实强,但郭沧人老了,人老了反而有时像孩子,就不乐意夸黑妞。 看郭沧指着它,趴在一旁的黑妞对他把头一低,眼睛定定盯住郭沧,嘴皮微微的上翻露出牙齿,喉咙里发出呜汪呜汪的低沉叫声。 郭沧老爷子毫不示弱,眼睛瞪圆了跟老黑狗对视,“你还上劲了是吧。我跟你说,你就不如我家小牛!” 小牛应景地汪汪叫了两声。 赵江笑了笑,心里其实很得意黑妞,但冲示威的黑妞抬了抬手,假装要打它。 郭沧也对老黑狗举起手扬了扬。 黑妞看到赵江动作,把头一扭,不再理会怒目而视的郭沧,脑袋搁在搭一起的爪子上,摇着尾巴等吃肉。 向登峰右手拔出侵刀破开皮肉,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探进去撑住口子,刀顺着往下滑,避免割破下水。 顺着刀口,冒热气的肠子肚子啥的流出来,被向登峰拨弄到一旁。他把灯笼挂摘出来,双手捧出一枚熊胆递给赵江。 “草胆。”赵江把枪插在旁边,一手提溜着熊胆,一手拿出白布口袋,将熊胆装进去,放到挎兜中。 “哥,狗都喂饱了呗?”向登峰问。 “嗯,让它们造。”赵江一挥手,毫不吝啬。 向登峰喂狗吃肉的时候,赵江这熊胆有一股是郭沧的,郭沧说啥都不要,他感觉挺丢脸的。 想到赵江说熊胆还有俩兄弟的份后,郭沧又改口,说那他占一股。但郭沧占股,是为了把钱给赵江,让他能多拿点。 “不用郭爷。那俩兄弟,家里是这么个情况……”赵江说 “啊……”郭沧听完啊了声,“那你自个儿拿主意吧。” 郭沧看着赵江的眉眼,不禁有些想故人了:“你跟你爷一样,打围都仁义。你爸……” 说到这儿,郭沧顿了顿,“也挺仁义。” 赵江听出了郭爷话语中对赵山的啷当,笑了笑。 “郭爷,你不拿熊胆,肉总要拿点。”赵江说。 “嗯,给我多抽几条腿肉,待会儿我去找邱二,给他带点。”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郭沧现在时不时就念叨老朋友,一阵没见,还挺想邱二的。 郭沧跟赵江也没客气,“波棱盖也都给我,我拿回去泡酒喝。” 熊的膝盖骨又叫假虎骨,泡酒喝能壮骨头。 “好。”赵江说道,“帮我跟邱爷带声好。要是他缺粮食、缺酒啥的,郭爷你回头告诉我。”过年的时候赵江就给邱二捎了三十多斤的粮食酒,邱二一人在山上,估摸应该是还够的。 “还说啥?他要缺了,我让郭岳就给他带了。”郭沧不在意地说。 “那也行。”赵江笑道。 这时小牛、大花、黑妞和小花任向登峰把肉送到嘴边都不吃了,唯有大青龙来者不拒。 它把头一仰,嘴角带油的吞下肉,又来到向登峰身旁等着。 向登峰问赵江:“哥,还给它喂吗?” 不是他心疼肉了,猎狗喂饱一般就五六条肉,大青龙都吃八条了,向登峰怕它吃坏了。 赵江一看大青龙圆滚滚的肚子,说:“再给它喂点肚子肉吧。大青龙这是带着气呢,所以吃得多。” 它差点被黑熊拍了,心里恼,把气全撒在黑熊肉上了。这时候吃得多,以后干的就越卖力。 看大青龙一双眼睛中的狠劲,与刚从李宏发家来时的样子可谓脱胎换骨。单论打围的脾气,估计是狗帮中最倔的。 喂完大青龙,赵江和向登峰用绳子一人拽住黑熊一条腿,拖到积柴道放上车厢。 捎了郭沧一段,把他放在去邱二压窝棚的林班,赵江一脚油门轰去28号楞场。 楞场中套户们忙忙碌碌的,但项承和项杰兄弟坐在大通铺上,心中无比忐忑。 他们油锯落在仓子那儿,连活都干不了。就算有油锯也不敢去啊,走驼子指不定躲哪儿呢,所以只能等赵江的消息。 “兄弟,这么快就打下来了?”彭一兵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项家兄弟对视一眼,是掩不住的欣喜,忙趿上鞋就往外跑。 彭一兵和赵江、向登峰站车边说话,“兄弟,熊让套户们扒了就是,能吃上肉,干这点活他们高兴着呢。” 套户们的伙食一般就是土豆白菜,土豆条汤就真的是土豆加水,清汤寡水的不见油水。赵江家雪地里还埋着不少肉,眼看要开春转暖,自己是真吃不完了,就想着拿条腿给楞场。 “来,帮赵师傅把熊弄下来,扒拉了。今天赵师傅给大伙改善伙食啊。”彭一兵挥手道,楞场内套户欢欢喜喜地过来帮忙。 “你们要搁山上看到野猪群、仓子啥的,跟赵师傅说,打下来都有肉吃。”彭一兵补充了句,回头对赵江一笑。 “彭大哥,我这些狗拴你楞场放一天,下班时候我牵走。”赵江说,要上班赶不上回屯,狗和黑熊就都先放这儿。 “好,这有啥好说的。”彭一兵笑道。 “大哥,你会蘸熊胆不?”赵江把白布口袋拿出来,熊胆杀完得烧开水处理下,不然时间久了品质会有影响。 “会。”彭一兵点头接过,“我来给你弄,快当。” 这时赵江注意到一前一后走来的项承和项杰,朝向登峰说:“给油锯拿过来。” 项承看着躺地上被工友们扒皮的黑熊,对赵江是无比的佩服。 昨晚刚说的事,这一早的就给黑瞎子磕掉,太厉害了,这是货真价实的炮手。 向登峰把油锯递到他手中,项承更是止不住的感激劲。 见他们有话要说样子,彭一兵冲赵江抬抬下巴,走开忙活去了。 “项大哥。”赵江手往兜里摸,掏出备好的大团结,“熊胆拿下山卖钱没那么快,我知道你们着急用钱,先拿去使。” 赵江经历过丧亲之痛,更知道亲人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伤,所以有意帮项家兄弟一把。 但熊胆有向登峰的股,所以赵江没慷他人之慨,分作三份。 这是一枚草胆,现在城里供销社正常价是一千五左右,赵江给他俩六百,多的算从他份里扣的。 “兄弟,我们哪能拿这么多呢。”项承看着赵江手中的一叠大团结,手往前伸了下,又跟触火似的弹回来,“我们不能拿这么多。” 赵江知道他性子,耐心地说道:“项大哥,你们昨晚折腾了黑瞎子,它没多少劲了,不然我也不能这么轻松杀下来。” 赵江说完也不管项承和项杰的反应,把项承的手强硬地拽过来,扯得他身子一歪,钱往手掌一拍,“就这么滴了!” 项承嘴唇颤抖,看着这叠钱,手上很重很重。 重的不是钱,是赵江的这份恩情。 不说老娘有了这份钱,到底能不能健康,至少兄弟俩尽力尝试过了,不会抱憾终生。 两个大汉眼眶都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项承按住弟弟后脖子,在激动的情绪中膝盖就要往下跪:“我们给赵师傅磕一个!” 这话说的糙,有些滑稽,但这是项承这个倔强汉子想要表达心中的感谢。 “哎哟我去!”赵江听到项承的话一愣,惊得他赶忙曲膝盖,赶在兄弟俩跪下去之前把住了他们肩膀。 “大哥,这是弄啥啊。”赵江哭笑不得,示意向登峰也来帮忙,兄弟俩下沉的劲道太大了,他都要按不住了。 向登峰忙搭手,但项家兄弟俩就跟铁了心一样,瘦削的身子力气还挺大。 “赵师傅,向师傅,就让我和大哥磕一个吧!”项杰抹着眼泪喊。 眼看楞场内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赵江头都大了。 第261章 岭上来人 项承和项杰岁数都比赵江大,这份大礼赵江可受不住。 “大哥,你们要跪了,那我也跪了。”赵江苦笑道。 “这在外面呢,要让别人看到,可得咋想我啊?”赵江说。 项杰脑袋也是个轴的,脱口而出:“那我们去屋里给你跪!” 赵江:…… 一阵好说歹说,赵江好不容易劝住他们。 项承看住赵江,眼神坚定:“赵师傅,要以后有用的上我们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人赵江家什么都不缺,项承也不知道如何报答,有的就是满身的力气。 项承都想好了,就算赵江让他动刀子去捅人,他都干! 赵江拍了拍项承的肩膀,没拂他的好意:“嗯大哥。”心里其实没有很在意,他帮兄弟俩本来就不是为了报答,而是顺应本心,图个畅快。 然后赵江顿了顿说道:“人都有点背点好的时候,撑过这阵就行了。我知道你们也忙,快去吧,我们也得去上班了。” 两兄弟上山本就是为了挣钱,现在拿到熊胆钱,指不定就要请假回家一趟。 “嗯!”项承重重的一点头,拉住弟弟,朝赵江和向登峰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走去套户窝棚收拾东西,路上还回头看了赵江几次,赵江都回以微笑。 “哥,赵师傅这回帮我们的可大了。”项杰说。 “是。”项承点头,“人家可能没当回事,但我们得记住。你去把东西收拾了,我去请假,然后咱就下山回趟家。” “好。”项杰快步跑回窝棚。 赵江这边没等多久,彭一兵就拿来蘸好的熊胆,赵江和向登峰告辞,开车去林场上班。 今天温鸿教赵江换缸垫,这是技术活,光说没用,得上手。 赵江可能读书不太行,但实干一看就会,连温鸿都夸他学得快,再跟他混上一段时间,是真没啥可教的了。 等到还有十五分钟到五点,赵江就开车去接赵山他们回屯。 今晚王桂在家包馄饨,白菜猪肉、酸菜油滋啦的加一起包了得有五百个,都放在高粱杆扎的盖帘上。 晚饭吃馄饨,但还是有配剩的肉菜。 赵江吃完两碗热乎乎的酸菜油滋啦馅儿的,又连汤带馄饨的添了满满一碗十几好个,吃得那叫一个美。 虽说不是肉馅的,但赵江觉得酸菜油滋啦比那白菜猪肉的更好吃。 王桂包的是皮薄馅大,勺子盛上一个,连带着热汤用牙齿磕开馄饨皮,温暖中口感极佳的酸菜迸开,还有油滋啦的香气。 赵山坐在热炕上,看住猛猛干饭的儿子,不紧不慢地顺下一口酒,酒劲一冲,呲牙皱眉,然后“啊”的一口出气,身子就放松下来,惬意地抖了抖。 要说林场里的,就是那些当领导的,都没如今赵山这个老子当的美。 上班,有儿子开车送,路都不用走几步。抽烟抽的是赵江买的迎春、石林,这种好烟,就是城里林业局的员工都不舍得吃。 下班也不用坐小火车,儿子接,回家就上热炕,吃肉喝酒。 儿子争气,谁来了都是个夸。女儿同样不差,别人老师上门是让家长管好孩子,赵兰的女老师上门,是让王桂赵山一定要让赵兰继续读书,生怕毁了这个好苗子。 屯里的大伙都说赵兰会是福林屯的第一位大学生,将来是要进城读大学吃公家粮的。 这特么不是神仙日子是什么? 但唯独有那么一个不和谐的地方,一个赵山始终不服气,耿耿于怀的地方——赵江打围的名声压住他这个壮年的老子了。 不服,真的不服。 赵江他爷是老赵炮,赵江是屠虎的小赵炮,他赵山虽被别人喊做赵炮,但只有几个人知道,那灭豹的名号他还是顶替儿子的。 他不觉得自个儿打围的本事差哪儿了,赵山想要的是名副其实的仗,想让赵江知道,老子还是老子。 一家三代都是炮手,这说出去多响当当啊! 赵江嘴埋在碗里,抬眼对上了赵山的目光,把馄饨咽下去后放下碗和勺子,用手背一抹嘴,双手往后撑在炕上仰头伸了个懒腰,舒坦。 他低头问道:“爸,你老瞅我干啥?有事啊?” 赵江不开声还好,一开声赵山瞪眼瞧他:“瞅你咋滴了?没事不能瞅你啊?” 要放外边,赵江就得撸袖子跟这人好好说道说道了,但谁让赵山是他爸呢? 赵江看向王桂,王桂摇摇头,拍了下赵山,“你犯啥劲呢?” 赵山不说话,又瞪了眼儿子,抄起筷子吃饭。 赵江出屋,王桂对赵兰说:“兰啊,吃不进还是要吃点,你读书费脑子呢。” 赵兰把碗里的馄饨推到赵山面前,“妈,真吃不下了。明天能不能吃素点,不乐意吃肉。” “行。”王桂说道,“妈给你炖海带豆腐。” 不知道是最近学习压力大,还是家里伙食太好了,赵兰有些上火冒痘,小姑娘吃不进东西。 这年头也没啥喝汽水不健康的说法,王桂心疼闺女,一块多的健 力宝说开就开。 赵兰坐热炕上,喝着冰凉甜汇汇的带汽易拉罐,舒服的很,就是更吃不进东西了,一碗馄饨只下去五六个。 “你假说好没?”王桂扭头问赵山,假说的是下个月初上石家门的事情。 这是大事,赵家每个人都很重视,王桂更是早早的做准备。 赵山的假提前给领导请好,这段时间把存的工作清清,之后就算有急活也不会喊上他。 “说好了。”赵山抿下一口酒,下巴朝外点点:“那小子说是要去春猎,不能耽误事吧?让他别去得了。” 春猎一般在每年的三月末四月初,为期一周,没有具体的时间。 “我和江说过,他心里有数,不会误事。”王桂说,又斜眼看住赵山:“倒是你,这段时间别给我鼓捣啥上山的心思。” 赵山一愣,这娘们儿搞区别对待! 他儿子要大张旗鼓带人带狗的,去外边打猎,可以。 他赵山也不说牵狗了,就是想去上山溜溜都要被警告。 不过有一点王桂是说对了,随着天气变暖,赵山是真有点小心思,念叨着那一百多斤的石虎生产,把小猞猁逮回家。 赵山在媳妇面前藏不住事,只要他心里觉得干了不对的事,下意识地会讨好,好言好语干事积极,王桂就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面对王桂威胁目光,赵山把着膝盖轻轻挪了挪,有些心虚地堆笑道:“那哪儿能呢?这不糊涂吗。” “你知道就好。”王桂哼了声。 赵兰这时插了句,“爸,我哥说过段时间要去把那大猪杀了。” 赵山一怔,身子往前探:“什么大猪?” “就你和向叔没干下来的,那个,猪神!”赵兰说。 赵山皱眉,问:“他有没有说要咋打啊?” “那我不知道。”赵兰摇摇头,“我听他和向哥说啥,时机未到。” 闻言,赵山松了口气,“哼。他还搞的神神秘秘的,听说书听多了吧。 我们这十几年,你爷和郭炮都没打杀下来,他能说打就打了?净闹,你哥说大话呢。” 赵山他们也是打围的好手,赵山打溜围掐迹寻迹的本事在整个西岭林场都是头筹,凌定厚打狗围也是有名的。 就他们集思广益,点麻雷子、堵仗住山上都让那猪神跑了,赵山不信赵江上山不到一年,能想出啥妙法子。 “你哥要能把猪神打了,我还得请他教教呢。”赵山阴阳怪气说了句,挨了王桂的一打。 “我看儿子行。”王桂说。 赵兰翻开书包,“我也感觉我哥没说大话。之前他说让我吃野猪肉,造熊掌,我都吃到了。” 赵山微微张嘴,看看王桂又看看赵兰。 赵山现在就觉得,他在家说话咋不好使呢,小棉袄都漏风,净向着他哥,都不帮她老父亲说话了! “咋就行啦?你们又不懂打围。”赵山不乐意了,“大猪不好打,我都没干下来。” “那你不也说了,是你吗!”王桂笑道,然后歪头,手搭在赵山胳膊上:“山神爷也不好打呢,你说是不,赵炮?” 赵山的脸刷地羞红了,嘭得一屁股坐回去,摆摆手,很嘴硬地说:“你们就等着吧。” 此时的赵江,手中拿着烟,脚踩在自己的菜园子里。 他一脚下去,上面的雪被整个陷下去。 赵江心中有数,又去看了看屋檐下,仍然是光秃秃的,没有挂着冰溜子。 “时机未到啊。”赵江默默说了声,虽然快到惊蛰了,但今年的冬尾巴似乎拖得有些长。 ……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三号,屯部来了电话,蒋昌邀请赵江去他们屯春猎,这是提前两天说的。 春猎是二十五号开始,到三月末结束。 赵江林场那边跟师傅温鸿说了声,假就算告好了。赵江打算提前一天到福江屯,收拾好后第二天上山。 向登峰跟在林场技术员后边转,正是忙的时候,想来也不好意思请假,所以赵江这回跟胡华清一道。 上山必须得有信的过的自己人。 之前跟蒋昌的连襟柯卫军说好了住他家,人吃饭肯定不用赵江想,但自家那么多狗,赵江就自己备好了苞米面,这也是讲究。 儿子要一连出去一周,王桂帮着收拾,生怕少带了东西。 上山的话,火柴、侵刀、绑带、去痛片、绑腿……王桂还专门买了大煎饼,给赵江当上山的干粮。儿行母忧嘛,总怕哪里少了。 赵山在一旁看着收拾的母子,撇了撇嘴:“行啦。他又不是到哪儿去,不就福江屯嘛,让他自个儿收拾得了。” 赵山酸酸的,他上山可没有这种待遇。 “那我也得帮着看看。”王桂说,“儿子出去是长脸挣钱的,别落了啥受影响。” 赵山环着的胳膊放下来,转身就出了西屋。 “江,四月二号咱家就要上石家,你可别耽误了,这是正事。”王桂把三角兜塞到挎兜中,“上山小心些,别受伤。春猎名次那玩意儿,你也不 差这名,危险的事别干。” “知道妈。”赵江点头,“我就去玩玩,能挣钱干嘛不挣呢。蒋屯长邀请的,不好不去。” “嗯嗯,你早点睡。”王桂嘱咐完也出屋了。 第二天赵江起床,八点多钟,带上胡华清往福江屯开。 郭沧牵来的那两条狗还是没带,大青龙、大小花、黑妞和小牛由胡华清在后车厢看着。 赵江上班后,指定是不能像之前一样天天打围,憋了小半个月,小牛它们都憋慌了,状态异常的兴奋。 早上解链子的时候,一个个净往赵江身上扑,一百多斤的狗一起来,要不是赵江退的快就要被自己狗帮欺主按地上了。 车开到福江屯,赵江先去找了蒋昌,由他带着在名册上登记。 要是不记录在册,屯里的人在看到生面孔转悠会问,进山被封山的民兵抓住更是难办。 该说不说,福江屯家大业大的,春猎是真的热闹,屯里闹哄哄的,这是属于打围人的宴会。 登记好后,蒋昌说:“赵江,那我就不送了,这边还忙。知道柯卫军家咋走吧?” “知道,蒋叔,你忙去吧。”赵江笑,蒋昌微笑,又朝胡华清点点头,挥挥手回了屯部。 不过赵江还没走到车子旁,就听到郭沧喊:“赵小!” 郭沧身边还跟着郭岳,爷孙俩来看热闹。 春猎屯里的人也会喊上认识的朋友,或者亲戚,里面不少是郭沧的朋友。 “郭爷。”赵江带着胡华清打过招呼。 “何阳回来了吗?”赵江问道,不知他的情况如何。 他家的伤狗,听说是前几天在家里咽了气。 “还搁医院呢!”郭沧咂了咂嘴,“说是后面有点感染,但估摸着,以后不能上山,重活也干不了。” 听到这儿,众人沉默了下。 打围就是这样,甭管是炮手还是啥,一次失手,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何家还夸你仁义呢。”郭沧说,“那俩熊胆,真是救急,幸好他打下来了。” 就算在家属医院能报销大半,这也得花不少钱呢。万幸的是何阳在林场有编制,就算不打围,以后安心上班,一家生活是没问题的。 这时,一声洪亮的声音从郭沧背后响起,“郭叔,还记得我不!” 赵江视线越过郭沧肩膀,来人皮肤黝黑,生得是五大三粗,肩扛钢枪,右手一晃,拽住四条猎狗,条条都是大骨架子,眼神凶狠。 赵江观察来人的同时,汉子也在观察他们。 郭沧诧异地回头,盯着汉子端详许久,见他笑呵呵的,看出些影子,试探地问道:“你是……吴老炮的儿子?” “对喽!”汉子一步踏来,朝郭沧伸手,郭沧忙握住,“哎呀,你爹还好的吧?他没来啊?” “我爸就在后边呢,不过他不上山。”吴俊说道。 在他们寒暄的时候,赵江却在盘算汉子身份。 这附近没有姓吴且和郭沧同辈的炮手…… 赵江眼睛猛然一亮,顿时有了数。 要说吴炮,那就只能是二十多年前,四大炮手风雪蹲守,一枪毙虎的吴炮! 第262章 春猎开始 吴俊和郭沧说过几句话,就笑呵呵地看向赵江和胡华清,等郭沧介绍。 赵江枪和狗都在车上,看二人岁数,吴俊也没当他们是打围的。 “来,这是赵江,这是胡华清,他俩都隔壁福林屯的。他叫吴俊,他爹就是杀大爪子的吴炮!”郭沧一摆手,闻言吴俊一双大眼登地亮起,猛地一拽四条狗往前,朝赵江伸出手去。 “吴大哥。”赵江笑着和他握住,赵江的手掌都算挺大的了,吴俊的手还要大上一圈,手劲很大,紧紧握住上下几下。 “哎呀,小兄弟,早就听说你们出了个爹屠豹,儿子灭虎的大赵炮、小赵炮……”吴俊转头又求证似的看向郭沧。 “你面前的就是!”郭沧颇为自豪的扬扬头。 赵江对上吴俊微笑的面孔,点点头。 “这几天咱好好玩玩。”吴俊扯了下枪带子,豪爽地大笑,这才松开手,又跟胡华清握了握。 要说吴俊为啥专门跑回来一趟,有一个原因就是赵江,想瞧瞧传得这么神的小赵炮有没有那么厉害,有没有他那么厉害! 这时候,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头蹑手蹑脚地走来,在郭沧左边肩膀碰了下,在郭沧转头时又跳到右边,吓了郭沧一跳。 “郭子,你还没蹬腿呢!”吴大伟吴老炮小计得逞,白胡子笑得一抖一抖的,“还喝得动酒吧?” 郭沧拳头朝他一怼,笑骂道:“好死赖活的,我得走你后边啊!喝酒,我还怕你啊?” 赵江从小听他爸讲那几个老炮手的故事,想象中吴炮该是身强力壮的粗犷、沉稳汉子,今日一见却不然。 吴大伟不高,还挺矮,略佝偻着背,感觉只有一米六出头。 跟郭沧说话,吴大伟手上也是连推带拽的,小动作不断,始终笑眯眯的,搞得平常始终严肃抿嘴的郭沧招架不住,再弄要急眼了。 但吴大伟尽管脸上满是沟壑、带有老年斑,一双眼睛却异常的清澈,炯炯有神。 就是屯里年轻人,都没这老头子眼睛有神。 吴俊走到他身旁,朝赵江他们指指,说了几句话,吴大伟才停了折腾郭沧。 “哎呀,你爷在的时候,我们老一起上山呢。”吴大伟看住赵江感叹道,“他要知道孙子成了炮手,肯定高兴。不像我家那个,这么大了还不成调……” 吴俊生怕亲爹嘴上不把门家丑外扬,忙按在他胳膊上,“爸,爸。” “咋了?你别扒拉我,又不是外人!你就是太惯着了,该打就得打!”吴大伟把他手甩开,没好气地说道,又嘟嘟囔囔地说起来,也不理吴俊拽他衣角。 “你们登记完了吧?上我家吃饭、喝酒!”郭沧接话,缓解了吴俊的尴尬。 “就等你呢!”吴大伟哈哈笑,他来福江屯不为春猎,就是想见见老朋友们。 “赵小,你俩也没事,一起啊。”郭沧说道。 “我们和柯大哥说好了,得上他家去。”赵江说,“我们要待一周呢,不差这一顿。” 郭沧想了想,便说:“那行。” 与郭沧爷孙、吴俊父子告别后,赵江和胡华清上车去了柯卫军家。 柯家有两间屋子,小子柯毅这周就跟他爸妈睡一个炕,空出来房间给赵江二人,狗就安顿在院子里。 “赵叔!”看到赵江,柯毅开心地奔过来,拉他去看灰狗子。灰狗子皮毛顺滑发亮,生活条件肯定不错,比赵江从山上逮下来的时候肥不少。 赵江不禁担心,要是哪天的,灰狗子被杀了拿去卖皮,柯毅得多伤心啊? 他正这么想着,柯毅又拿了个山榛子递到灰狗子手中,舔了舔嘴唇:“赵叔,等它再肥点,我就让我爸烤来吃了。” 赵江:…… 好么,是他多想了。这年头的小孩和后世养宠物的心理不同,看到活物的第一反应都是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午饭沈娟做的主食是油饼子,配的带鱼。不过这个带鱼和赵江他们在城里饭店吃的不同,是林场每年发的福利。 吃到一半,蒋昌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冷风,把帽子一摘落到炕上喘气:“今年春猎这么多人,给我累的!” 像往前的,人吃不 饱,山上的野兽更吃不饱,是被人吃。最近的十年,打围厉害的猎手青黄不接,山牲口却是越来越厚。 打围不发家,听到福江屯打围有奖励,前三名还有奖金,哪怕蒋昌有意卡着量,参加的人数还比去年多了将近一半。 “蒋叔,喝口茶喘口气。”胡华清给他倒下一杯热茶。 “诶。”蒋昌点点头,仰头喝完后对赵江笑着说:“你知道吴炮和他儿子来了吧?” “嗯呐。我们还说了几句话。”赵江说。 “吴俊打围在他们那片也是这个。”蒋昌竖起大拇指,“他是军人转业的,枪打的准,还有吴炮的家学传承。就他那边红河场子打标本,领导全找吴俊。” “那是挺厉害。”赵江点头。 像一般的军人回来,打围顶多是靠强硬的身体素质和精准的枪法,说白了就是不怎么凭经验,讲的是简单粗暴。 但吴俊除了这些,还有传承的炮手经验,这两样加一起就不得了了,也难怪他看上去就难掩傲气。 说完,蒋昌附在赵江耳边轻声说:“他原本不来的,听到你来,就给我打电话了!” 赵江笑:“我哪有那么招人稀罕啊。” “真的!”蒋昌啧了下嘴,“你别不信,他原本说场子里任务重。我说你要来,他立马改口。” “诶,你有没有信心胜过他啊?”蒋昌好奇地问。 是人都有八卦的心,何况是在娱乐不多的现在,两大都挺传奇的炮手在春猎上一较高下,这个话题光是说出来就有传播性。 要是两大炮手,一个是西岭林场的,一个是红河林场的,在春猎正式开始前各自放点狠话,就更带劲儿了。 “那说啥!我兄弟的本事,还能让他比下去喽?”胡华清的情绪倒是被调动起来,“坐地虎还能让他过路虎压啦?” 柯卫军见过赵江打围,也有作为西岭一份子的集体荣誉,不能让外人欺了,忙应道:“蒋哥,你奖状就先写上赵兄弟的名。” 这俩小子拱火是一套一套的。 赵江正把菜夹满在饼子里,卷得跟小孩胳膊一样粗,两手把住,笑呵呵地说:“蒋叔,我就过来玩玩的,你可别给我架上去。” 他来春猎,纯是应蒋昌的好意,顺便挣点钱。要是争名次就得一趟一趟不带停的,多累啊。 “兄弟,你露露真本事,还能够让他夺头筹啊。”胡华清说,摇了摇赵江的胳膊。 “啊。”蒋昌见他没那种争强好胜的心,觉得有些没意思,不甘心地又激了几句,赵江只是笑着大口大口地干饭。 柯卫军媳妇在外屋地笑着摇摇头,一群大老爷们儿的,还都挺幼稚。 与此同时,在郭沧家的几个人却都喝高了,一个个得儿嗬儿的,郭沧和吴大伟满脸通红,屋里声浪一阵一阵,说话比谁声音大似的都震耳朵。 最开始就跟比孩子谁厉害似的,郭沧视赵江是他衣钵传人,说赵江多厉害多厉害。 要是两人还是赵山和郭鹏飞的岁数,可能还会含蓄些,两个过去常年跑山的老炮手擂起来却是毫不掩饰。 郭沧说一件,吴大伟也要说个吴俊的打围事迹,不能被比下去。 两个老爷子谁也不服谁,你一言我一语就带点唇枪舌炮了,年纪大了却没磨平他们的棱角,反而打磨得更锐,见面说话就跟磕了火药一样,句句带真伤,其他人都插不上嘴。 郭岳心里觉得赵江更厉害,他没见过吴俊打围,但对赵江有感情因素,还有爷孙共荣的心理,不想他江哥落下筹。 黄芬担忧地看了看郭鹏飞,郭鹏飞无奈地摇摇头,“他俩以前就这样。没事,他们吵吵归吵吵,不伤感情。” 这也是为啥郭沧是郭炮,郭鹏飞却不好打围的原因,太特么有压力了。 “嘭!” 郭沧重重地把倒酒的茶缸子放在桌上:“你别看赵江岁数小,他打围得我真传,横着呢。” “就那爷们儿,才打几年的枪啊。”吴大伟嗤笑一声,“得你真传咋啦?我儿子还得我真传呢,你那点东西谁不会啊?你把你少的耳朵补上再和我说话!” 这是揭底子啦! 郭沧就跟吃了哑药话憋在 喉咙里,脸都涨红了,胸膛一鼓一鼓的,恨恨地盯住吴大伟,气得不轻。 但这事他真怼不了吴大伟。 郭沧眼珠子一转,马上说道:“那赵江杀过老虎,你儿子杀过吗?” 吴大伟嘴皮子撅得老高:“那是我们那块儿没遇到虎!山神爷敢在咱地盘上蹿,我儿子上去就给它一枪搂了!” “就会咧咧。”郭沧白了他一眼,“喝酒。”两位老爷子带着火气撞了撞杯。 “俊子,说话。”吴大伟拍拍桌子。 吴俊刚灌下一茶缸的酒,郭鹏飞给他倒好,他又拿起来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 吴俊好酒,在家被媳妇管着不让多喝,出来就放开了量。山里农村酒度数没有低的,但吴俊菜没吃几口,快三两的酒下去不见醉意。 他听到他爸问话,也不急,茶缸冲天,然后磕在桌上,用手背一抹嘴,抄起筷子送了口干豆腐进嘴嚼巴嚼巴,左手搭在膝盖上呵呵地笑:“谁手把硬,进山就知道了。” 打围人,甭管吹得多悬乎,本事是在山里见的。 话虽这样说,吴大伟的嘴角却轻轻扬起,目光平视缓缓扫过郭沧和屋内人,是掩不住的绝对自信,他筷子头一并,刷地插进一块肉中,怼得盘子撞击哐当一声。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吴俊的自信是建立在成堆喂出来的子弹中,是建立在数次自山林脱险的经历中,不会轻易动摇和怀疑。 赵江越神越强,吴俊也更有兴趣,这样才有意思。 见他这样子,郭沧郭岳爷孙俩齐齐地一扭头。 …… 第二天早上,春猎当天。 狗帮吃烫好的苞米面时,赵江他们在屋内吃面糕,用糊涂粥溜溜缝。 “赵江,待会儿八点有春猎的誓师大会,你要去看看不?要不去的话,直接牵狗进山就行。”柯卫军问道。 赵江虽然在他家住着,柯卫军却不跟他一道上山,而是和约好的屯亲组队。 赵江这边是胡华清、郭岳和付建军,这也是说好了的。 “看啊。”赵江放下碗,福江屯十二个生产队,可不是福林屯小地方能比的,这种大场面错过了,后世再也见不着。 而且他开车上山打围,比步行省了大截时间,不差这点。 “好。”柯卫军点点头,“那就在家歇歇。” 赵江他们吃饱饭保证体力充沛,就坐在炕沿打绑腿,套白大褂。 “兄弟,我们待会儿去哪儿啊?”胡华清问道。 “咱上28号楞场那孤山看看。”赵江想也不想回道,他要盯紧猪神猪群的动向,往哪儿跑了。 将近百头的猪群,临近开春了还没散,实属反常。那么多猪,把一片拱完了就会换地方。 赵江就怕等猪群散了,都没等到合适的温度。但这他急也没用,做好该做的就行。 “咱上那儿干啥?还挺远的。”胡华清心里疑惑,但赵江说的话他听,兄弟肯定是有主意。 七点半的时候,广播里就开始放激昂而有节奏的进行曲,还差十几分钟到八点,柯卫军就吆喝赵江他们去看誓师大会热闹了。 往屯子聚人的空旷地带没走几步,赵江就被阵仗给唬住了。 四成排的民兵占住路中央,皆是扛着五六半自动钢枪,刷刷地往进山方向走,步子声咚咚的。 “他们先进去封山。”柯卫军说道。 封山,既是不让外人进入,也是把被围住的往下跑的山牲口给打死。 等民兵走后,赵江感觉几乎是福江屯全屯的人都出动了,逐渐汇聚到中央空旷的地带上。 人群前横着木台子,左右各有两排背扛枪,迎着凛冽冷风纹丝不动站立,神情肃穆的民兵。 围着台子,和还在从四面八方不断壮大的人群插了一圈的红旗帜,大旗迎风猎舞,在阳光下呼啦作响。 此时已有七八百人,爷们儿不少带着枪,老式猎枪、双管、十六号、五六半参差不齐。 虽然说话声音都不大,但彼此的交谈嗡嗡嘈杂,混着纷乱脚步,人声鼎沸,声势无比浩大。 赵江估摸着,就这种人气和武德,哪怕是人间阳气第一 的山神爷见了也得退避三舍。 等到八点,人群已有上千人之多。 大队书记朝蒋昌点点头,蒋昌踏上木台子,手朝空中握成拳一定! 台下的人群瞬间阒然无声,只剩下寒风凛冽、红旗猎猎。 第263章 猪群挪窝 蒋昌看着台下,腰背挺直,声音洪亮。 “同志们,我们辛辛苦苦种一年的粮食,一直到秋收都被山上那些牲口糟蹋。 每一粒粮食,我们都付出了劳动,来之不易,能让它们祸害吗?” 台下上千人,拿着枪的刷的举起,齐声吼道:“不能!”震得赵江耳膜在颤。 蒋昌拳化掌往下一劈,“咱的十二个生产队,这七天,民兵全部进山封山,给畜牲们堵死了! 甭管是跳猫还是獾子、野猪还是黑瞎子,在洞里的熏出来,睡觉的给弄醒。只要是会出气的,一个活口不留,全部打死吃肉!” 说罢,蒋昌手往旁边一放,接住民兵递来的枪,冲天“嘭”的扣动扳机,然后一手掐枪,一手握拳冲天举起,“杀!” “杀!”台下爷们儿齐声呐喊,声浪汇聚,凛冽冷风中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胡华清咽了下口水,这么大的场面看得他也心潮澎湃,要能有本事春猎上拔得头筹,上台子领奖,多长脸啊。 “进山!”蒋昌手一挥,没有任何多的废话,春猎正式拉开帷幕。 民兵们继续按照之前分配的任务,进山把守福江屯背靠山场绵延数百里的各大要道,猎人们则纷纷扛枪进山,人群流淌,霎是壮观。 赵江空手过来的,所以要先回柯卫军家拿枪牵狗,开车上山。 “江哥,江哥!”郭岳顺着道,跑到赵江身旁,郭沧慢点,却也挥手喊道:“赵小!” 看郭沧着急的样子,赵江还以为老爷子是想跟他一道上山。 但赵江是要去看猪神的,近百头的猪群,不比普通十几头的猪群,奔起来没个数。 就是赵江,也不敢保证能护住郭沧周全。 结果爷孙俩过来,开口倒是出了赵江意外。 “赵小,你这回可要发点力啊。”郭沧把着赵江肩膀。 “是呀江哥,那吴俊太狂了,现在也就你能压住他了。”郭岳说道。 “他说啥了?”赵江好奇地问道。 郭岳摇摇头,“倒是没说什么,就说本事要在山上见。我就是瞅他样子,不得劲儿。” 打围的人只要不是差距特别明显,都狂,谁也不服。 赵江笑道:“那人家说的也没错。” 看赵江样子,郭沧有点着急了,拉住赵江胳膊一转:“你别不当回事!我和你说,吴俊誓师大会都没来,早上四点钟就进山了,是放心上了。 我可是和吴大伟上劲了,你把真本事拿出来,不能给他比下去。” 两个老爷子岁数大了,现在就是小小孩。 “郭爷,你咋也这样。”赵江哭笑不得,周围就全是拱火想看戏的,“大山又不是我家开的,我就正常打呗。” “努把力!”郭沧重重地在赵江背上一拍,瞪眼道:“我把酒都赌出去了!” “我尽力。”赵江呵呵一笑。 “那赶紧进山呗。”郭沧推推赵江,还开始催上他了。 赵江应过,和胡华清和郭岳走回柯卫军家,背上挎兜和枪,牵狗上车,开车接了付建军,直往28号小孤山去。 付建军性子独,往常杀熊都是一人上山,春猎也是自己,但就愿意跟赵江一块。 赵江作为把头,说去哪儿拿主意,他也没意见,付建军寻思赵江应该是有目标的。 “赵江,我们跑这么远干啥?”付建军问道,他和郭岳对这片山场熟悉些,挤在副驾驶指路。 听到他问,赵江有些神秘地一笑:“付哥,到了你就知道,可不兴跟别人说啊。 我们这把要干成了,一天比其他猎手春猎加一起干的都多。” “啥呀?”郭岳好奇地问道,赵江笑而不答,转头看着前面继续开车。 “你大哥我嘴比裤裆子系得还严实。”付建军笑道,“你要弄把大的,我就等着。” “不过……你要胜那吴俊,是得加把劲。”付建军说:“他的枪法,不在你之下。” 连付建军都能夸上一句,说明吴俊枪法肯定硬。 赵江眉毛一抬,哪怕他没什么比赛的意愿,这副年轻身体也隐隐起了争强好胜的兴趣。 “大哥,怎么连你也掺合上了。”赵江说,“咱们好好打咱们的,不去管他。” “这不是听他们聊吗。”付建军说:“不是我在说,猎手们都在说。” 吴俊是红河那块响当当最年轻的炮手,赵江则是西岭边,半年内迅速声名鹤起的炮手,二十岁出头,比吴俊年纪还轻,大伙自然会拿来比较。 赵江手伸出车窗外感受冷风,积柴道为了不滑车、走爬犁,林场养路工定时要烧坑撒土,路开起来就不平,车子不时颠簸。 他顿了顿问道:“吴俊枪法,啥样的啊?” 付建军看着赵江一笑,“吴俊这小子,民兵练靶是年年第一。吴老炮爱吃一口大雁,吴俊掏枪就能打下来一只。” 打靶子是死靶,不能说明进山的本事。但随手打雁,就代表他的枪法达到一种信手拈来的地步。 “那确实挺硬。”赵江点点头,寻思那确实比他爹赵山强点,没再接话。 等车开到一处地方,赵江停下车:“我们上那边爬犁道。” 积柴道能走车,爬犁道却是专门给那些套户修来走爬犁的,车走不了。 胡华清打开车厢,黑妞、小牛、大花、小花、大青龙跳下鱼贯而出,抖擞着身子,散开闻闻嗅嗅,撒尿占地盘。 付建军瞅着赵江的狗帮,掩盖不住的羡慕:“兄弟,这才多久没见,你狗瞅着是更硬了。” 虽说不清楚,但那一条条狗的眼神,都是撒愣撒愣的,不拿正眼瞧他。 “它们是出活。”赵江说,“就现在,没上三百的野猪,我不出枪它们自个儿就能干下来。上回一头黑瞎子要上树,硬被它们给拽摔了!” 打围的人一听别人夸自己狗,就忍不住吹一吹。 “这么横!”付建军一惊,但瞅着狗帮的身架子,又是信了。 大青龙现在体重一百一,大花将近百斤,就是母狗小牛和上了岁数的黑妞,体重也在八九十斤。 跑起来,大青龙身上的肉都在颤悠,配上它的大牙口,看上去就狠。 关键是现在狗上山的心态不一样了,干活积极又自信好强。 赵江又朝跟在黑妞和跟在它屁股后面的小花指:“黑狗掏枪,会赶仗。小花开口了,第一次开口就是掏后。” “呀。”付建军看狗帮的眼神更加炽热了,“兄弟,你这狗条条都不一般呢。” “那可不。”胡华清说,“我兄弟拖出来的狗,能有差的?我和你说,就这大青龙,以前还不会打围呢。到我兄弟家待着,现在可硬了。” 赵江怕胡华清说得意了,把大青龙从李宏发家买来的事说出来,连忙吩咐道:“大哥,你给狗拴住,我们掐岗子走。” “诶。”胡华清答应道,赵江一声口哨,散在各处的五条狗纷纷跑到赵江近前。 赵江套住小牛,又把绳子递到胡华清手中,其他狗就伸着脖子等套绳。 “兄弟,我都想晚上到你家偷狗了。”付建军笑说。 打围的人,是真有偷狗的事,不过付建军语气纯是开玩笑的。 “兄弟,要你家小牛怀上了,狗崽子给我拿一个呗?”付建军说。 大狗赵江是不可能给的,那下一代狗崽子总行了吧? “江哥,我也想要。”郭岳生怕不赶趟。 “兄弟,我家瑜也想有个狗崽子玩,完还能看家。”胡华清说。 小牛别说怀上,都还没处对象呢,未来的崽子就被人争了。 正常来说,农村狗下崽子,最多自家留下一只来养,多的也养不住,都是送给亲戚朋友。 但赵江打围,家里也不缺,小牛生的一窝都不愁养。 不过胡华清他们开口,赵江也没不舍得,“好说,看小牛啥时候怀上吧,我留一个,还有剩的给你们挑。” 小牛能生多少还不知道呢,就订出去三。 赵江看住拽绳走在前边的小牛,还有跟在它旁边的大青龙、黑妞和大花。 就是不知道公狗真起秧子了,大姐大小牛能看上哪个?这狗性子挺傲的。 大青龙一根筋,如果和它配的话,后代估摸身架子都不小,口也狠。 黑妞性格阴阴的,刚进家门还差点跟小牛它们坐地户干上,要小牛接受难度挺大。 大花……从那次猎鹿,赵江觉得它挺厉害,但大花只是帮狗,没香头,赵江私心不愿意它追上小牛。 真要说哪条狗能讨好到小牛配上,概率最大的还是大青龙。 但最好的话就是黑妞,两条头狗,悍将和悍将结合,就是不知道黑妞还行不行,上回赵江喂它吃的,觉着牙口有些松,毕竟老了。 可惜的是,进财还太小了不懂事。就是站它面前,小狗崽子估计也挺茫然的。 不过,狗和狗之间的感情也不能强求。就希望别是哪条看门狗闻着味儿,上门来寻小牛了,到时候赵江得看着点。 这时,胡华清手上绳子一紧,小牛叫着往前扑,黑妞盯住前边坡上,其他狗闻声都抬头。 前面有猎物,但这可不能松绳。 “走,大哥,拽牢了。”赵江拔腿往上走。 走到上面的积柴道,满坡的野猪粪便,有的被爬犁给压裂了,散在各处。 “这群猪可不少!”付建军说道。 赵江拿木棍戳了戳粪便,冻实了,加上野猪蹄印太多,所以不能区分猪群是往哪边去了。 “兄弟,我们往哪边走。”付建军问,胡华清和郭岳等赵江做决定。 “付哥,那边是乱岗子呗?”赵江问。 赵江所指的方向,岗岔子多,不像小孤山这边大坡大岗。岗岔子多,野猪跑起来就没数,不利于打仗围。 “对。”付建军点头,“兄弟,你意思猪群往那边奔啦?” “嗯。”赵江说,“那边簸箕崴子多,有不少老猪窝。它们前段时间在这头孤山子待着,吃得霍霍完了,就得换地方。” 付建军一听,就知道赵江盯上这群猪有段时间了,奇怪怎么之前不打。 “有点麻烦了……”赵江皱眉,要是猪神群不换窝,事情简单很多。 到了乱岗子,变数就多。要是等打的时候惊散猪群,或是猪群自个儿散掉,想找到猪神就不容易了。 “走,我们下去,开车上乱岗子看看。”赵江说,四人又带着狗往停车的积柴道走。 哪怕是开车进山,四人也走了快三小时,一上午快过去,一枪都没有开。 与此同时,吴俊这边可就不同了。 他跟自己妹夫,还有表侄子三点钟起的床,四点进山,六点的时候狗帮就开声了,撵上一五六头的猪群。 他家头狗是条七十多斤的花狗,是个母子,取名花豹。别看体重不大,但它香头好,跑吠聚群。 靠它圈不住猪群,但其他三条狗,个顶个的硬帮腔子。 一条黑狗扑上,一肩膀撞在一头一百多斤的炮卵子身上,随后爪子在它侧身一掀,咬住它猪鼻子往雪里一闷。 炮卵子惊惧,想用獠牙去挑,可整个猪嘴硬生生被黑狗按住,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在雪地里跟它转圈。 另外的一条黄狗也是独自干翻一头黄毛子,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直接钉死了。 而花豹则领着剩下的同伴,一条棕色的狗跟一头老母猪干上了。 棕狗单狗拽住老母猪的耳朵,被拖行着在雪上滑行都不松口,花豹则肆意地撕咬老母猪的屁股。 每当它想逃离的时候,就横拦在前边逼停。 要说吴俊运气也挺好,头天上山打围碰到猎物的山场清亮,没有针杆灌木和树条子闹腾,地势也适合打狗围,能发挥狗帮灵活的特性。 吴俊跟他妹夫还有表侄子站在坡面上,隔着一条沟塘子,看到狗帮在对面山坡上与猪群厮杀。 “大舅子,咱不上去吗?”妹夫问道。 吴俊没答,把枪一举,枪把子靠在肩膀上,屏住呼吸,枪星缓缓移动,视线中是比一粒米没大出多少的活动物。 一头炮卵子弃妻抛子,肝胆俱裂的往坡上跑。 看到他抬枪,两人都不敢吭声了,生怕影响到。 如此远的距离,光是猎物的活动量、风和可能擦碰到的枝条,都会对子弹产生偏移。 吴俊瞄了没有五六秒,身子往后一震,就开出枪来。 枪打到一种地步,打没打到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就有感觉。 吴俊放下枪,看着倒卧的一个黑点,咧嘴一笑:“走,咱上去收场。” 第264章 布下天罗地网 “大舅子,你枪法真是神了!”吴俊妹夫和表侄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吴俊没言语,微微一笑,点上一颗烟,又扔了两颗过去,点燃后抖抖肩膀,舒坦地吐出烟圈。 开枪打下猎物的时候,打围人心里就是说不上来的舒畅。 “走。”吴俊掐枪,往对面坡上去,妹夫和表侄子赶紧跟上。 与其他人打完枪用带子扛着不同,吴俊哪怕是赶路,也用单手紧紧提着五六半,始终警戒着周围的情况,方便随时端起来出枪。 走到半坡上,吴俊咔擦给刺刀一折,大步上前,接连三刀,干脆利落将被狗按住的野猪结果了。 开膛这种粗活就不能让他来干了,妹夫两人拔出别着的侵刀,给野猪放血开膛,吴俊则坐在一旁休息,望着悠悠白云蓝天出神。 那头跑最前面的炮卵子也被拖下来,跟其余的三头头并头,尾并尾地列在一块儿。 “一上午咱就干下四头野猪,其他人肯定办不到。”两人又是对吴俊一阵恭维和吹嘘。 “我看这回春猎,也就小赵炮能跟咱掰扯掰扯了吧?”表侄子说。 “他才多大岁数啊,枪法是练出来的。就是经验,也比不上大舅子。”妹夫说。 吴俊没接这话,手一扬,“把猪心、肝乎先紧着花豹喂,那是头狗。” 妹夫多少懂点打围的规矩,知道吴俊是要把狗喂饱,喂饱就不能继续干活了,“大舅子,咱不打啦?” “嗯。”吴俊把脚盘起来,“今天就这么滴了,下午不带狗,我们进山溜溜,看看明天打啥。” 这帮狗前天才上山过一趟,吴俊怕之后狗帮上山疲了,下午让它们歇歇。 吴俊想了会儿,“老母猪留着扒皮吃了,剩的都卖给屯部。” 春猎野猪打下来,在屯部登记过后,想要留着自个儿吃肉成,想要卖钱也行。就是价钱稍微贱点,但不用自己费劲去卖,量大也能收。 这算是蒋昌的生意经,肉能卖到城里林业局,也可以卖给其他屯部,充当春猎的成绩。反正他保证福江屯是第一就成,没必要跟其他人拉得太开,大家面子上都好过。 就在这时,原本等着吃肉的花豹突然仰起头,盯着东边的坡下,不过没叫,说明它是闻到啥味了,但猎物离得有些远。 吴俊抓住插在雪里的枪起身,想着狗要还出去了,索性就再打一波,妹夫却说话了。 “大舅子,赶紧给狗拦住,往那边是老阴沟的方向了,去不得。” 吴俊一怔,他在福江屯山场打围少,但也听过老阴沟的名号,赶紧吹口哨喝住花豹,给它系上绳子。 “那老阴沟的山牲口肯定厚。”吴俊把着花豹的脑袋搓弄,望着前方的重山叠嶂。 老阴沟十几年来不光打围人不去,就是跑山的都专门绕道而行,不知道多少野猪、黑瞎子在那块儿安家当食堂。 不过吴俊也只是想想,不会去犯这个忌讳。 吴俊看着四头野猪,野猪只是吃肉,他最想打的还是黑瞎子。随着天气转暖春天来到,黑熊也陆陆续续结束冬眠出仓了。 刚出仓的黑瞎子毛里毛糙的,一身的脂肪消耗殆尽,熊掌都薄弱。 黑熊们肚里亏空,也还没来得及补充食物,此时的战斗力比平常下降半数不止,最是好杀。 一枚熊胆多值钱啊。 吴俊想碰到,但山场这么大,还是看运气。 正如他所想,老阴沟高山脚南面,有一长条的乱石带子,顺着往里走上七百多米,有一颗大石砬子。 大石砬子下边,有个四人宽、距离地面七八十厘米的缝隙。 外面冰天雪地,冷气呼呼往里灌,缝隙口往里一拐,温度升高。 先是一头僵硬的黑瞎子,仰面卧倒堵在口子头,撕裂的胸口挂着冰血,大口怒张,双目圆睁,不过已经浑了,没有半点生息。 哪怕脸被啃过,也能看出残留的惊愕和恐惧。 略过它的身躯,一如小山般,满布棕毛的圆球微微挪动屁股。 黑瞎子跟它相比,小了好几个号。 凶兽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眼前边的黑瞎子,有些烦躁地舔舐熊掌,熊掌被舌头都舔出血来。 它身上遍布与野兽争斗后的伤痕,特别是在左肩上的一条长条,毛戕毛戕的,耳朵连着眼睑上还有伤,就是新伤,让它有些痒痒的不舒服。 石壁上还有硕大熊掌拍下的血印,地面缝隙里落着撒下的血,已经凝在石头上了,留有血腥味。 这个石仓原本这冬住进了一头黑瞎子,睡得安安稳稳的。 结果往前的半夜,上千斤的熊霸带着伤,咆哮着闯入。 杀神二话不说将黑熊虐杀,强占了这个石仓子。哪怕有血腥味,但熊霸实在太累太累,也没嫌弃,把它往外一拖就睡下了。 熊在冬眠时,并不是完全的熟睡状态,时不时会醒下。熊霸感觉还没到出仓的时间。它舔舐完熊掌后,硕大的身子挪动,靠在石壁上,继续闭眼睡去,再赖会儿。 这边喂饱狗后,吴俊三人就拖着野猪 往下走。他的经验也丰富,还自信,特地带了塑料布垫在下面,这样在雪上拖起来省力。 就在吴俊他们满载而归时,赵江一行开着老解放,穿梭在乱岗子的积柴道上。 他们一路开车、下车,追踪猪群的踪迹,看到那满面山坡的猪粪便和蹄子印,付建军才知道赵江是想干啥。 这小子要猎猪神! 不过此时车上都没人说话,都在思考。 幸亏赵江盯得紧,这群猪这两天从28林班动身,横穿左右的29、30号,跑出去有七、八里地,到临近32号的乱岗子这边放食,再出去八九里地,就是被西岭林场放弃的老阴沟。 赵江确定野猪的动向,就没有往上摸。 它们刚来这片,不待上一段时间把吃食拱干净是不会走的,算是定住了。 但麻烦也就在这儿。 乱岗子山岗分岔多,不像28号林班那边大坡大岗,猪奔哪儿有数。 “兄弟,我们堵仗行不?”付建军问道。 “不成啊。”赵江摇头,“那边的大岗有五个,野猪惊起来往哪儿跑都有可能。 这么多猪不比其他,怕有闪失,传统的法子,赶仗的人至少得有俩,堵仗口的也得有俩,加一起就是20个人。 还个个得是好手,不然干不下猪神,都白搭。我们从哪儿找这么多人啊?” “是啊。”付建军皱眉,把身子探过来,“兄弟,你跟大哥说句老实话,你是咋打算的?” 付建军瞅赵江样子,看上去像有办法。 赵江看了眼副驾驶的付建军和胡华清,上车时候郭岳看胡华清有些冻,主动换到车厢里去。 赵江也没藏着掩着,“付大哥,我打算用开春打狍子的法子来打猪神。” 闻言,付建军眼睛一亮,“打硬盖?” “嗯。”赵江点点头,“所以我说现在还打不了,没到时间。” 付建军一琢磨,有些兴奋,“兄弟,你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这还真可能干下来。” 他用力地一拍手,充满惋惜地喝道:“早不到这乱岗子来,偏偏这时候走!” 赵江用食指点着方向盘,“到时候看看吧,怎么也得试试。”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胡华清看他俩嘀嘀咕咕的,却是摸不清头脑,问赵江,“兄弟,啥是打硬盖啊?” 赵江给胡华清解释,打硬盖,最早是从长白山那边传来的法子。 山里地势不同,高高低低,一天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初春时,山脚下可能已经百花放,山中坡面被初春小刀子一样的寒风吹过,却还整面的发灰发硬。 雪表层被风一早一晚抽硬,跟石头一样,硬壳子里面却还是软软的积雪。 这样的硬壳子,人和狗的脚掌在上面使力走跳跑都没问题,像狍子和野猪却不行。 它们的蹄子是尖的,受力面积小,一踩踏在雪壳上撑不住,就会“咔擦”一声陷进去,四条腿深深陷进雪中,硬壳紧贴肚皮,想跑也跑不动,只能引颈待宰。 冬天的时候狍子雪上飞狗撵不上,春天用这招狗把狍子赶到硬盖上,就能打下来。 打硬盖,难的不是技术,而是精准判断天气的本事。一般来说,雪壳子会在惊蛰前后结成,维持十几天左右。 但这只是粗略的经验,像今年就不符合这个规律。 住在山里等着结冰壳子是不现实的,所以赵江才会频繁地观察屋檐下有没有挂上冰溜子,踩踏菜园子上盖着的雪感受硬度。 等早春转暖,房顶上的雪融化流下,结出一尺多长的冰溜子,就是上山打硬盖时。 赵江原本打算的,就是使硬盖子这招,先用二踢脚、麻雷子惊散猪群赶到坡面上,让庞大的猪群全部陷到雪中,解决这些小弟,把猪神挑出来解决。 单个的大猪,甭管赵山还是赵江,都能料理了。 但一百多头猪到了乱岗子,他们人只有四个,就算一人管一个主要的大岗,都还剩下一个。 想从将近百头的猪群纷乱踪迹中找出大猪,更是难如登天。 猪神十几年没有消息,若逃离后再度入山,如蛟龙入海,以后想再见着它,怕是难了。 如果没打下来,猪神如此受惊,老精老精的,不知道会溜达到哪儿去。 搞不好越过山,跑到罗刹国那块,再不来西岭。 赵江估摸,这怕是最后一次猎猪神的机会。 胡华清听得眼中是异彩连连,那可是三代打围人都没干下来的猪神。 要是真他兄弟真搂成了,还是在福江屯春猎上,这就端大了。 胡华清咬着大拇指,使劲地思考法子,实在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别说,随着屁股下一颠簸,他脑袋中还真有火光一现。 “兄弟,我觉得咱还是可以试试仗围。”胡华清说。 赵江看了他一眼,“大哥,我知道,咋滴也要试试啊。” 但猪神奔哪个仗口没数,说不准就能撞上呢? “不是。”胡华清摇摇 头,“兄弟,你没懂我意思,咱不用走的仗围。” “不用走的咋堵啊?”付建军说道。 胡华清反手拍在车门上,哐哐几下,“咱有车啊!” 车里人一愣,胡华清接着说。 “等猪群散了,咱先掐着几个大岗看,要正巧碰到猪神就磕下来。”胡华清说得有些激动,“要没有,或者硬壳子没困住它,咱就开车直接上其他岗子看溜子,追它!” “猪群刚开始蹄子印多,咱看不出来,等猪神落单,溜子不就能找着了? 咱靠腿撵不上,车子抄近路,不比它快?指不定还能堵它前面去。 就算它不歇脚,跑到下午,咋得也要放食,晚上得睡觉吧?我们拆成两仗打,在山上睡一晚,第二天早上猪神没起窝我们就摸上去,咋滴也给它杀了!” 赵江眼睛一亮,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要靠脚力撵猪。 却是忘了他们有车,主要是往前也没人开车上山打围。 看到赵江脸色变了,胡华清有些得意,探过身子,在赵江肩膀上一拍:“兄弟,大哥这招怎么样?” 赵江心情也有些按捺不住,如果说之前只有三四成的把握,按胡华清的法子,能提高到七八成。 赵江咔巴咔巴眼睛,“大哥,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回挺铺衬的。” 胡华清嘿嘿一笑,得到赵江的夸奖让他很是受用。 付建军瞅着胡华清的大脑袋,兴奋地一琢磨:“真是这样。” 赵江思索片刻,“我们这样,那天摸到猪群里,我用二踢脚惊散猪群,咱也甭管它奔哪头的大坡去。我抓中间的主岗,去看那儿情况。” 赵江艺高人胆大,决定独自一人去赶猪。 “付大哥,你蹲一个仗口。胡大哥,你和郭岳蹲另一个。” 赵江不担心付建军,郭岳和胡华清就在一起有个照应。 这样分配了三个仗口,还剩下俩。 “要是堵到猪神,你们就打,完放二踢脚,我们剩的人都过去。 要我那边要没有,我就开车去北面的大岗。要你们那儿也都没有,付大哥,你就赶紧下积柴道等着,郭岳和胡大哥开车来接,去最后剩下的那个仗口。” 这是在胡华清的想法上进一步的完善,落到实处。 赵江有车,郭岳也有车,为了打这猪神,两辆解放齐齐上山出动,把机动性发挥到极致。 赵江说了些细节,等他们消化完。 付建军和胡华清深深地呼吸几次,胡华清法子有了赵江雕琢,更靠谱了。 “明白了兄弟。”付建军点点头,好久打围都没有过如此心情澎湃过了,“这把,我们大干特干。” “兄弟,你就瞧我的吧。”胡华清握成拳,还不够似的,不停轻轻捶着自个儿的大腿,难掩激动。 赵江平视前方,缓缓呼出一口白气,眼神中满是坚毅。 猪神,这回布下天罗地网,说什么也要给你干下来! 第265章 我们逮一窝獾子呢,可肥了 “兄弟,那咱现在去哪儿?”胡华清问。 “回福江屯。”赵江思量了下,“咱要用的二踢脚多,屯里的包圆了可能不够。大哥,你下午回趟咱屯子,把屈叔那儿的也买干净了。” 进山的人,不是没有放二踢脚的,但最多放一两个就是奢侈了。 像赵江这样装麻袋买的,上山打围的人绝对没有前例,没十几块钱干不下来。 但赵江家日子好起来了,不差这点,想打下猪神,也不能扣扣搜搜的。 赵江说着就一手把住方向盘,一手要从兜里掏钱,胡华清连忙按住:“兄弟,不用,你大哥有钱。” 有赵江带着上山,胡华清家也是跟着好起来了,今年过年也是头回吃上肉,不像去年包个鸡蛋饺子就乐呵乐呵的了。 胡华清虽然平时抽烟还不像赵山,一抽就是五块一盒的石林,却也是算上档次的迎春,在屯里不差的。 赵江点点头,没和胡华清撕巴,两手放回方向盘上,继续思考打猪神时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赵江,咱就这么回去了啊?”付建军有些不甘心,“空手回去不好看啊。” 付建军性子独,但也傲,赵江知道他嘴上没说啥,却也是想在猎物数量上胜过吴俊的。 别说那些打围人,屯里的老少爷们儿肯定要盯着,要是赵江头天上山空手回去,少不了拿去比较议论。 赵江刚开下一个陡坡,车里的人都猛地往上,然后重重落下,胡华清脑袋磕在顶上,车厢后边狗叫得欢实。 他眼睛一转,看到林子里一处处堆出来的土堆,猛踩一脚油门停在路旁,笑着说:“谁说咱要空手回去的?” “打啥?”付建军脑袋透过赵江那边望过去。 赵江打开车门跳下去,招呼他们下车,让郭岳打开车厢放狗。 付建军搓着受冻的手,把枪从肩膀送下,就等赵江发号施令。 “咱抓几头獾子。”赵江舔着嘴唇,显然是有些馋,“回去炖萝卜吃。” 獾子肉油润的,外边冰天雪地的,人在屋里坐热炕上喝口漂着油的萝卜汤,多是一件美事啊。 吃完后,用指甲在嘴唇上一刮,都能出来一层厚厚的白油。 付建军脸瞬间一垮:…… 赵江瞧他无语的样子,哈哈一笑,在付建军肩膀上一拍:“付大哥,咱不急啊,前面的时间算让他的。就算他一天打个五六头的野猪,还能有我们打下猪神,将近百头的猪群多啊?” “行吧。”付建军一想也是,这算毕其攻于一役吧。 “江哥,你们说啥呢?”郭岳在狗后边下车,见他们叽叽咕咕的,好奇地凑过来。 赵江没等胡华清和付建军开声,先说:“没啥,付大哥说瞅着一个黑瞎子仓,过几天我们去打,到时候你把车也开上。” “啊,行。”郭岳点点头。 胡华清和付建军对视一眼,虽然奇怪赵江为啥不告诉郭岳定计划杀猪神的事,也没多嘴。 赵江也是有自己考量的,郭岳性子跟他爷一样急,怕告诉他会讲出去。 就算他不说,郭沧知道了,说不定就忍不住在和吴老炮斗嘴时抖出来。 让吴俊或者其他人知道,对这帮猪起了心思,猪群惊走就难办了。 “走,咱去找干枝子。”赵江看着那一堆堆的土吩咐道,“见到洞口的,就拿石头堵住。” 其他人听了也不说啥,转头就去忙活了,山里农村人都弄过獾子,知道是要干啥。 自家的狗帮则散开,大青龙把头探进一个洞口,半个身子扒拉进去,冲里汪汪地叫。 獾子可是很讲究的,那些土堆都是它们清理出来的,整整齐齐码在外边,山里人一见就知道这里是啥。 獾子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秋天还要往窝里垫叶子、枝子,睡起来舒服,冬天就不出洞了。 它们跟熊一样也要冬眠,不过睡得更不安稳,也要吃东西、上厕所。 不过这也不用跑雪地里,獾子挖的洞不仅多还宽敞,都有各自的用处。就跟后世的房子布局似的,不同地方功能区分,有专门用来睡觉的,储存粮食的,上厕所的。 狡兔都有 三窟呢,别说獾子了,脚下错综复杂的,不知道有多少空间。 冰天雪地的,土冻得跟梆硬,自然不能用挖的来抓。也不会费劲像杀老虎时烧土,过几个点来挖上一层,那想吃到獾子都不知道得啥时候了。 赵江他们就要收集干枯的枝子在各处熏烟,把看到的洞口都用大石头堵住,只留几个洞,人和狗在旁边蹲着,出来一个逮一个。 不知道这伙獾子有多少,说不定还有专门留在出气的通气口,这些要烟熏起来才能知道了。 就在赵江兴致勃勃掏弄獾子时,吴俊三人已经拖着四头野猪走到福江屯的道上。 平常打围人天没亮上山,打下猎物回来快的也要三四点,那时候天都黑了。 吴俊中午就回来了,还没空着手,寻常猎户见了就是羡慕。 他们不少人有找不到猎物的,也有打空枪的,看着那四头野猪就挺眼热的。 “爷们儿,一上午就打四头啊?” “真是吴老炮的儿子,手把一样的硬!” “真厉害,小赵炮回来没?” “没瞅到。” 吴俊笑着跟屯亲们说几句话,他爸是十几年前从福江屯搬到红河那边去的,有不少老关系,走几步就要停下来说几句话。 等他们拖着野猪来到屯部时,已经是一点多了。 为了方便参加春猎的人登记,屯部外支了个桌子,有专人负责登记不同猎帮猎物数量。 旁边还有大队的会计,山牲口要卖的话,就直接上秤,等七天后春猎结束统一开支。 猎户们大多是八点誓师大会后才进山的,此时屯部除了一两个带着猎物的在登记外,就是几个民兵。 不过那一两个猎户打来的就不是野猪了,他们手上拎着俩跳猫子和一个黄鼠狼。 这点东西肉是卖不上价的,就留来自家吃,皮子收整好以后拿去卖。 “吴俊。”吴俊报了自个儿的名字,手朝旁一指:“四头野猪,两头炮卵子,一头老母猪,一头黄毛子。” 登记的人点点头,让吴俊在册子上找着自己名字,然后记了猎物数量。 “劳驾,老母猪不卖,炮卵子和黄毛子麻烦上下秤。”吴俊对会计说道。 民兵们帮着吴俊妹夫和表侄子,将炮卵子和黄毛子一一称重,每次还要给吴俊报下多重,没问题后再记下。 “两头炮卵子一百六十五斤,黄毛子七十斤,合计……二百三十五斤。” 会计手在算盘上快速拨弄珠子,噼里啪啦地响过,转头看向吴俊:“咱们屯收猪,不用扒肉,带骨的上秤,一斤二毛五,有没有问题?” 现在大集上也有人卖野猪肉,不过卖不上价,就是最好的五花和后鞧肉,也是六毛五一斤,比家猪便宜不少。 不过那都是纯的肉条,福江屯家大业大豪气,只需放血摘掉下水,整个地收,不然其他屯也不会买。 一头两百斤的猪,出肉能有一半就算高的,二毛五一斤整收可不少了,还不用费劲自己去卖,担心卖不出去。 吴俊点头,“没问题,记上吧。” “好。”会计点头,又拨弄算盘,拿起笔在吴俊名字后面写,“二百三十五斤,总共是五十八块七毛五。爷们儿,给你记上了。” 闻言,站吴俊身后的妹夫和表侄子一愣,对视一眼后咬住嘴唇,忍不住的开心。 这钱来得太容易了。 一上午的功夫,小六十块到手了!这都快赶上林场普通归楞员工的一月工资了,怪不得春猎吸引来这么多人参加呢。 而且吴俊还没卖那头最重的老母猪呢。 虽然这笔钱吴俊拿大头,但这才一个上午,后面还有六天呢,两人都不能少挣。 拿着跳猫子和黄鼠狼的猎户看向吴俊的眼神就挺羡慕和佩服的,感觉自己提着的东西都有些拿不出手了。 不过咋想都没用,这都是人家凭本事挣的钱。 会计看向吴俊的眼神也温和了些,“爷们儿,要给你写张条子不?” 有的人光记本子上不放心,会让他开个条子收起来,心里也有数。 吴俊摇头,笑道:“不用,给我后边还怕弄掉呢, 你那儿不都写清楚了吗。” “行。”会计也笑道,“那这就好了。” “中午上我家吃呗?”表侄子问道。 吴俊和吴老炮是住妹夫家的,表侄子家困难些,急着这样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像打围的规矩,猎物进了谁家院子扒皮,那带肉的骨头都是那家的。 吴俊也没纠结答应了,他带上表侄子,本来就是吴老炮吩咐的,让照顾照顾。 不然他平常都不会打围,吴俊是不会领着的。 吴俊没急着走,走到之前登记猎物的桌子前,翻起名册来。 “爷们儿,咋了?”登记的人问道。 “没事,我看看其他人的。”吴俊说。 “那没啥好看的。”登记的人一笑,“这才开头呢,没多少东西。也就你们打了野猪回来。” 吴俊没答话,眼睛扫视,根本没在其他人后面停留。 他手指按着姓往下看,只在“赵”字后边略作停留,然后继续哗啦哗啦翻动。 吴俊很快找到了想看的,他食指按在“赵江”名字上,往后一划——空的。 吴俊嘴角一扬,普通打围人的时间规律,在他们这种顶尖猎手上可是不作数的。 他把册子递回去,招呼妹夫和表侄子拖老母猪回家。下午还要上山溜溜,不过这顿酒吴俊可没打算少。 等他的背影消失,屯部办公室的门才推开,郭沧走了出来,边走边朝登记的人问:“他打了几头野猪啊?” 其他人没事不能在办公室待着,但蒋昌可不敢对郭沧说啥。 这老爷子誓师大会完了,就搁这儿喝茶抽烟,蒋昌还得陪他说话。 每次外边有啥动静,郭沧就要透过窗子瞅。刚才吴俊拖猪他早就注意到了,不过没出去。 “四头。”登记的人见是郭沧,笑着站起来,把册子递过去。 郭沧瞅了眼,又还回去,问:“赵江来过没?” 他怕自己搁里面没注意到。 “郭叔,你都问我几道了。没呢。”登记的人笑道。 “这小子……”郭沧嘟嘟囔囔的,要让吴大伟知道,那尾巴不得翘天上去,说不定还硬要拿几条肉送上门来气郭沧。 “郭叔,你就在办公室待着吧,外边冷。那谁,赵江来了你上屋里来说声。”蒋昌喊道,“咱这刚开始,赵江的本事我们知道的,您别急呀。” “我就怕他没当回事!”郭沧喝道,“多长脸的事啊,这小子咋就不上心呢。” 要是他爸赵山来,肯定是铆足了劲,一趟一趟地连着上山,狗都得干疲了。 郭沧转身往里走,就在蒋昌想把门给掩上时,他眼尖地瞅到远远的有人牵着狗,往这边走来。 定睛一瞧,不是赵江他们又是谁? 蒋昌一乐,搂住郭沧的胳膊:“赵江回来了!” 郭沧满是沟壑的苦瓜脸乐了,甩开蒋昌的手往出走到外边等着。 “我和你说,赵小的本事不差。”郭沧对周围的人絮絮叨叨,不知是岁数大了还是冬天的缘故,他最近挺爱唠嗑。 “对,我们知道。” “韩场长还给他颁了奖状嘛。” 民兵和会计附和道,郭沧的脸才舒缓了不少。 等赵江他们走进屯部,就愣住了。 蒋昌和郭沧一左一右地站在桌子旁,人都齐刷刷地盯住他们,这阵仗大的。 “赵小!”郭沧看到赵江一乐,头往他们身后瞥,“还算你小子行。” 因为没看到人拖着猎物,他以为山牲口还被赵江放在车厢里,就朝道上停着的解放去。 “打到几头野猪啊?”郭沧还问。 赵江和郭岳对视一眼,赵江说:“郭爷,不是……” “不是野猪?狍子啊,还是鹿?那更好!”郭沧乐呵呵的。 郭岳几步上去,“爷,不是。” “哟!”郭沧乐了,背手走到车厢前,“打了黑瞎子?哈哈哈,那我得找那姓吴的去了。” 赵江咔巴咔巴眼,看着手上提着的獾子,还不知道说啥了。 这时付建军脸上已经囧了,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郭沧来到车厢前,踮脚一瞧,见里面是空的,茫然地转向赵江:“黑瞎子呢?你们没拖啊。” “也不对啊。”郭沧自言自语,“有车你们放上去就好了。” 郭岳生怕他爷再说话,误会闹更大,扶着郭沧朝赵江那边走,轻声说:“爷,我们没打到黑瞎子。” “不是黑瞎子,也不是野猪、狍子和鹿,那你们打啥了?”郭沧疑惑,要没干到东西,也不至于这么早下山呀。 “咳。”赵江来到郭沧身前,把手中的獾子一提,“我们抠了獾子。郭爷,中午我们炖来吃,可香了。” 郭沧眉毛一翘,有点没反应过来,指着赵江手上提的:“獾子?没啦?” “啥呀。”赵江摇摇头。 郭沧刚舒口气,就听赵江说:“当然不了这点。” 赵江手朝胡华清提着的大麻袋一指,胡华清也赶紧上来,张开袋子口给郭沧瞧。 “我们逮一窝呢,六只,可肥了。”赵江笑呵呵的说。 “完呢?”郭沧还不死心,难以置信地盯住赵江,简直要从他脸上瞧出花花来。 “完了……没,没了啊。”赵江说。 郭沧:…… 郭沧鼻孔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闭,头就往上抬。 “爷,你咋了爷!”郭岳赶紧扶住郭沧,着急地问道。 第266章 是日子了 春猎第一天,吴俊打下四头野猪,赵江抠了六头肥獾子,郭沧边吃獾子肉边喝酒瞪赵江,完事还含恨干了两碗带萝卜的汤。 春猎第二天,吴俊打下一头马鹿、两头野猪,赵江又抠了一窝五头獾子,还挺肥。郭沧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 春猎第三天,吴俊杀下一头黑瞎子俩狍子,其中有头狍子是大青栗子。诶,不过赵江今天倒没抠獾子啊,人家回屯路上改打了三山鸡和五个跳猫子。郭沧饭桌上都不说话了,一个劲儿的喝酒吃肉,老爷子对赵江不停翻白眼。 为了避开吴大伟,郭沧门都不出,奈何人家拿着肉上家来找。想到吴大伟那副嘚瑟的样子,郭沧晚上睡觉都猛地撑起来,恨不得给赵江脑袋来几下。 赵江头几天没打下大围,还可以说是运气不好,山神爷不开门,对山场不熟悉。 这接连的三天,连头野猪都没干下来,说不过去吧,对不起小赵炮的名号吧?这小子就不觉得脸皮上过不去吗? 郭沧软硬说不动赵江,就去找付建军。谁知道付建军也是憋不出啥话来,一个劲儿地抽烟,气得郭沧想年轻个二十岁,跟着他们一道上山。 屯里头两天,大伙还会议论下春猎第一花落谁家,吴俊每天都干下大围那是实打实的,赵江后边在猎物数量上是否会奋起直追。 到第三天不仅是不打围的,就是上山的爷们儿,也默认第一是吴俊的了。毕竟春猎总共七天,眼见过半了,赵江再怎么厉害也很难追上。 而且,打围里除了吴俊和赵江也有好手,干下了棕熊和黑瞎子。但赵江牵着五条狗,登记的猎物全是小围,连普通打围人都比不上。 有的人就开始传闲话了,说赵江之前的打围功绩有水分,并不是真本事,谁知道是咋回事呢? 郭沧听了不舒服,作为赵家猎帮一份子的郭岳、胡华清和付建军更不舒服。胡华清想上去理论,被赵江笑着拦下了。 赵江丝毫不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睡得香。就是碰到打围人略带调侃的话语和眼神,赵江也没当回事。 他们哪里知道,赵江三天都没闲着,相反十分忙碌。 赵家猎帮每天起大早,开车上山留意大猪群的动向,把新踪给圈住。然后把乱岗子那片的地形完完整整摸熟,看看阳坡、阴坡的情况,每个岔道、沟塘子、山根都记在脑子里。 一天逛完,天也差不多要黑了。不搞大围那是养精蓄锐,开枪只是为了看枪溜子,保持枪感,精进准头。 转眼到了春猎第四天早上,天际还没浮出鱼肚白。 柯家院子中,随着“刺啦”一声,摇曳的火苗亮起,点燃了另一点火星,烟雾和呼出的白气共同升起。 赵江不到四点就起了床,站在柯家院子里一人抽烟。 他眼睛一闭,思绪飘荡到穷山峻岭中,以从天空俯视的视角,如呼啸而过的寒风略过乱岗子的沟沟壑壑,最终锁定一片林下的阳面半山坡上。 近百的猪群正在熟睡,猪群中心,有头如小山般满布伤痕的黑影背对着赵江的视角,只露出如圆月弯曲的硕大獠牙。 赵江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屋檐下。 随着冰雪化冻,成排的晶莹冰溜子挂在下方。 赵江收回视线,来到柯家的院子后边,这里平时不能直射阳光。 他抬脚踩下去,感受脚底传来的奇妙触感,表面化冻又凝的表层冰渣裂开,下边还是白雪。 “呼……” 赵江深深吸了一口烟,定定望向远方乱岗子方向,把烟一丢,拔腿往屋里走。 是日子了。 杀猪群,灭猪神! 这头在山里纵横了十几年,让无数打围人魂牵梦绕,老赵炮、郭炮、赵山未能得手的猪神,赵江要来取它性命了。 进了屋子,赵江 拍了下还在打呼的胡华清。 “我这就起兄弟。”胡华清还迷迷糊糊的,赵江坐在炕边并未言语,可两人一对上眼神,胡华清瞬间清醒了。 “兄弟,今天动手?”胡华清凑过来,难掩语气中的激动。 随着赵江点头,胡华清握拳在炕上一捶:“总算等到了!早特么想干它了,我们天天起大早,它搁那儿天天睡得嘎嘎香!” 他咬牙切齿的,“等咱把猪神干下来,看那些人还嚼舌头不。” 胡华清听别人说赵江不是,心里贼难受,就等着把那上千斤的猪神抬下来,扬眉吐气。 赵江一笑,拍了拍胡华清的肩膀,“大哥,这是场大仗,早饭吃饱点。我们说不定要在山里住一晚,我去小卖部买点干粮。” “好。”胡华清一个鲤鱼打挺,抓过放旁边的裤子往腿上套,“兄弟,你咋说我就咋做,你枪指哪儿我就往哪儿干!咱们咋滴也要给它磕了。” 赵江扬起嘴角,走出屋,去屯留小卖部买吃的。 为了保密,打猪神的事情只有胡华清和付建军知道,他们都憋得慌,一身子劲和本领没处使。 柯家倒是能准备吃的,不过那些粘豆包、馒头啥的要用火烤来吃,软一层啃一层再在火里烤,不方便,所以赵江才要去买点能直接上口的。 赵江走在路上,碰到了溜达的付建军。 这爷们儿以前打围,哪怕是春猎都是自己一人,但猎物数量都不算少的。结果今年为了猎猪神,光趁下山顺便打兔子、抠獾子了。 偏偏还不能把计划说出去,他心里难受啊。 一见赵江,付建军就迎上来,“兄弟,去干啥?” 其实昨天冰溜子就挂出来了,但赵江踩雪后八步只有两步能够陷进去,觉得山上冰壳子还没结扎实,就说再等等,这给付建军焦的,嘴唇都起皮了。 “我去买点干粮,咱带上山吃。”赵江说。 付建军一愣,把住赵江的两边肩膀,“今天?” “就今天。”赵江抿着嘴重重一点头。 “好啊。”付建军呼出一口气,咧嘴笑,“那我回家准备准备,上柯家等你去。” 说罢也不等赵江回话,胳膊大甩,拔腿就往家走。 赵江看着他气势如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到了小卖部,赵江买了些光头饼,赶上有新出的鸡蛋糕香,也称了些,都用黄油纸包着,这样油不会往外渗。 买完吃的,赵江又去了蒋昌家,叫上他去屯部借枪。打寻常猎物现在火力是够了,但面对庞大的猪群和猪神,肯定是连发的五六半好使。 赵江自己有郭沧家的一棵,就给郭岳、胡华清和付建军一人拿了一棵。 蒋昌看赵江看枪管,咔啦咔啦拉枪栓检查完后,笑着问道:“枪没问题吧?” “嗯,都好使。谢谢蒋叔了。”赵江把枪扛在肩上。 现在赵江猎帮登记的猎物数量,别说前三了,就是中游都算不上啊。 蒋昌不知道赵江他们打猪神的计划,也怕赵江难受,所以压根没提春猎的事情,借枪也二话不说。 但赵江是他邀请来福江屯的,蒋昌又了解年轻人的性子,谁年轻的时候没点血性啊? 他怕赵江为了追上吴俊,去干一些危险的事情。要是赵江在山上出了岔子,他可怎么给人父母交代呢? 更别提他听人梁晓民说了,下个月初赵江家就要上石家门,这是大事啊。 虽说真出事了,和蒋昌没实质关系,但赵江帮过他连桥,蒋昌之前吃饭还激过赵江,他心里就会不舒服。 所以蒋昌顿了顿,叫住赵江,思虑后缓缓开口,现在反而劝起他来了,“赵江啊,打围的事,到上山就没个数。 七天也显不出啥真本事,平常你手把咱也不是不知道 ,名你也不缺。咋滴能有杀虎英雄亮啊?你说是不?他们不打围的,那些娘们儿说的话,他们懂个啥?就图热闹,别往心里去。” 他心里也默认赵江剩下的四天追不上吴俊了,能冲进前三都算厉害。 赵江满门心思想着猪神,听到蒋昌的话,一时还没回过味他咋突然提这岔。 不过他一想就明白了,心里还是有点暖的,不是关系近,人家犯不上和你说这些。 赵江笑着,“蒋叔,我不都说了,就过来玩玩。” 闻言,蒋昌表情一松,“诶,对对对,就是玩玩呗。” 他倒没想到赵江想得这么开,面上也没显出啥。 要么是赵江真不在意,要么就是赵江这小子事不在脸上显,年纪轻轻养气功夫挺好。但无论哪种,在二十岁气血正旺的小伙身上,都挺稀罕的。 蒋昌心里不禁对赵江又上了几分,这小子将来肯定能有所作为,他顺道唠点家常:“和石家的婚事快定了吧?” “还没上石家呢。”赵江说。 要先赵家上石家,然后是更正式的石家带着家人到赵家来,再是过礼,最后才是结婚。 结婚后上山可能就没那么轻松喽,蒋昌看着赵江想。屯里年轻爷们儿都想媳妇,真等结婚,过上个十几年,想法就变了。 不过蒋昌这话没说,笑呵呵地拍了拍赵江的肩膀:“到时候要请我喝喜酒啊,我和你婶来早点来帮帮忙。结婚好啊,早点生个大胖小子,你爸妈就高兴了。” 这是客气话,赵江也笑着应了。 “蒋叔啊,你们春猎是打下来多少量、多重都能收呗?”赵江想了想问道,这还是要问清楚。 他这么问,蒋昌倒乐了。 蒋昌往茶缸子里倒热水,先递了一杯到赵江那边,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拿起来对着杯口吹吹,“那还说啥?有多少收多少!” 他想就算赵江厉害,剩下这四天,每天不走空,打下十头野猪顶天,够厉害了吧?加起来也才四十头,这点钱对福江屯来说算啥? 到底是年轻人啊,还没见过啥世面。 “行。”赵江笑着点点头,有了蒋昌这句话,他心里就有数。 “蒋叔,那你先忙着,不用送了。”赵江提了提枪。 “好,你们上山小心点啊。要有不对的,就去找主道上的民兵,他们下午四点前都守着呢。”蒋昌说。 赵江点头,离开屯部,提着干粮回了柯家,付建军和郭岳已经在屋里坐着等赵江了。 吃过早饭后,柯卫军先行一步上山。他们这伙人春猎成果也不错,虽说比不上第一梯队的吴俊他们,但也打下几头野猪,能挣上些钱。 昨天柯卫军还好心告诉赵江在哪儿看到了一群猪,想让给他们去打,觉得赵江这伙人是运气不好,所以才没干下物来。 知道他是好意,赵江委婉谢绝,只说找到了熊仓子,今天就去杀。 郭岳见狗还拴着,汪汪地叫,便想去解。 赵江叫住他,“岳,今天咱不牵狗。” 将近百头的猪群,带狗压根没用,还得顾着。而且打硬盖,靠冰壳子困住野猪,也用不上狗帮。想靠这几条狗定住这头上千斤的猪神,也是痴人说梦。 郭岳一愣,“不牵狗?咱打溜围啊?” 打狗围不比溜围简单吗? 之前他们光摸踪,也不上去看,郭岳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今天要去干啥。 偏偏他还看不太懂猪踪意味着啥,就觉得他们这几天不停在乱岗子打转。说一道二的,回去问郭沧也迷糊,人郭爷还以为赵江成心玩呢,更不高兴了。 但郭岳瞅赵江、胡华清和付建军三人提枪而立的姿态,感觉今天有点不一样呢。 赵江看着懵逼的郭岳,乐道:“别管那么多,走!今天带 你磕把大的!” 说罢,赵江顶头,胡华清和付建军冲郭岳一笑,皆是转身往院外停的解放去。 胡华清左右手中都提着俩大麻袋,他们把福江屯和福林屯的小卖部清空了,里面满满登登都是二踢脚。 而付建军肩上带子兜里是山上的干粮,揣着长长的挎兜,里面装的是野猪皮做成的四副滑雪板。 郭岳不明白,但觉得很厉害,能被赵江都说大仗的,那肯定不一般,立马跟上。 上车后,赵江开到郭家,身子一转,“把你车开上。” “我也开吗?”郭岳疑惑,“咱不开着呢吗?” “让你开就开呗。”赵江笑道,“就咱这两辆车,还不够运的呢。” 郭岳一惊,啥玩意儿两辆解放不够用啊? “好。”郭岳没问,下车进屋拿钥匙。 郭沧见了,问:“不是上山了吗?少带东西了?” “没,江哥说把咱家车也开上。”郭岳说,“说今天干把大的。” 四个人,开两辆车上山打围,这阵仗,不是一般的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神爷来咱西岭这块年初视察工作,体恤下情呢。 郭沧心里有气,也不出门看赵江,一撇嘴朝外努努,“干啥啊?还干把大的。天天开车上山,一辆都装不满,还开俩!净整些跳猫子、獾子!” 赵江那儿软硬不吃,郭沧只好把气撒到大孙子身上。 “爷,那你也没少吃……”郭岳嘟囔道,郭沧一瞪眼他就不敢吱声了。 “不知道干啥。”郭岳赶忙说道。 “你们这围打的。”郭沧叹了口气。 话虽这样说,在郭岳出门前,他还是嘱咐道:“有啥都听你江哥的来啊。要因为你没干下来,等我揍你的!” 第267章 索命的阎罗 两辆解放一前一后,开出屯直往乱岗子。 付建军坐在赵江这辆的副驾驶座上,怀抱钢枪,闭目养神。胡华清则是坐在郭岳旁边,却是两手拿住枪,不住地往窗外眺望看风景。 到了积柴道把车停下,四人上山,从昨天看到踪迹的地方散开,寻找猪群的新踪。 找了一刻钟,赵江看到郭岳冲他们招手。 “我摸上去看看,你们等着。”赵江说道,将枪袋子一扯,顺着林子往上摸去。 此前三天只寻踪没有去瞅过。现在还没到晌午,猪群必定还窝在阳面上睡大觉。 今日动手,赵江异常谨慎,每一步都跨得极缓,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条子,待身子过去后再慢慢放下,不出一点声响。 走上去将近两百米后,赵江已能隐隐听到轻微的嘈杂声响。他只从鼻间呼吸,将一双棉鞋脱下,鞋带打结挂在一旁的枝条上,赤脚站在雪面上。 赵江俯下身形,将枪甩到背后,大棉猴贴着雪,膝盖和手肘发力,慢慢向上爬,就是被地条和石头搁到也一声不吭。 等视线中出现占据坡面的猪群,赵江屏住呼吸,保持头朝坡上脚朝下的姿势慢慢往回退,出了百米后才站起来,从枝上取下鞋子穿好回去。 “怎么样?”付建军问道。 “嗯,都在睡着呢。”赵江答,朝胡华清伸出手来,“大哥,二踢脚给我。” “好。”胡华清忙从麻袋中取出事先分好的二踢脚,将一份拿给赵江。 这时郭岳看到二踢脚忍不住了,“江哥,咱们到底是要干啥啊?” 胡华清看向赵江,在他点头后才说:“你江哥,带我们干猪神!” “猪神!”郭岳先是一愣,然后僵在原地,把住赵江的胳膊都在抖:“我爷、我赵叔干的那头上千斤猪神?!” “嗯。”赵江微笑,瞧上边望了望,“今天过后,你就能给你爷吹了。你们下去开车就位。郭岳,你就按胡大哥指的路开。” 赵江活动手腕,将二踢脚上下抛起,面露狠意,“等会儿的,我就炸它们丫的,全轰起来!” 付建军拍了下赵江的肩膀,胡华清拽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郭岳往下走,他要先顺沟塘子顺时针送付建军到下个山脚,再和胡华清去另一个仗口蹲着。 看着他们走远,赵江也没闲着,再次检查起五六半的情况,咔擦咔擦地猛力拉动枪栓,活动受冻的弹簧。 赵江翻开兜子,里面是上好子弹的弹条儿,这些还是上回杀虎他小姨夫任卓给拿的呢。这次打猪神,他们一人备了五十发子弹的量,四人总共就是两百发7.62子弹,都能给它轰成肉渣了。 接下来的时间,赵江靠在树上估算时间,前三天他们都摸清楚了,开车去各个山脚再上山的时间,这点考量自然在计算中。 “该动手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赵江低声说道,翻出二踢脚和火柴。 正常来说轰猪群应该跟他爸一样,在近处去,这点火药味儿应该是闻不着的。但赵山他们打猪神的经验,说明了这猪神不是一般的精,也算给赵江打前哨了。 所以赵江也不挪窝,只往上走了几步,顺手划燃了火柴,点上二踢脚捻子,身躯下沉,左脚点地右脚抬起,臂膀抡圆,使力往空中高高一抛。 “爸啊,真不知道你看到猪神躺那儿会是啥反应……”赵江脑海中默默浮现老父亲打猪神那晚,屋里各个爷们儿热火朝天讨论的情形。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亲爹,该说不说,赵江这孩子真是孝顺啊。 二踢脚脱手旋转,随着火星快速的爬行接触到火药,在达到抛物线的顶点时轰然炸开! “踢!……登!” 二踢脚碎开,空中出现飘起一股黑烟,彻耳的轰鸣回荡在群山之间,重重叠叠,鸟兽惊散。 赵江站的地方本就是沟塘子,此处又有五座大岗,轰鸣撞击回荡,绵延不绝。 “嗷……” 在二踢脚炸响的瞬间,林间扑朔声不断,飞鸟惊起。而坡上方刹那像水入了油锅,猪群嚎叫响亮,蹄子交错击打的声音轰轰隆隆。 赵江又扔了串二踢脚在空中炸响,也根本不再掩饰脚步,感受着脚下山体的震颤,掐起枪就往上狂奔。 与此同时,将近百头的偌大的猪群四散而逃。 若是只有一座大山岗,猪群必定是步步奔高岗。但在这片乱岗,猪群则是顺着岔开的岗梁子,四散开来。 有大概四十多头猪,在赵江掐的主岗往上朝背面的阴坡去。其中有头偌大的身影,寻常的野猪只有脊背上的那一溜鬃毛直立,但它满布伤痕的躯体上,却是根根如针扎的钢毛,就连哈拉巴那儿也不落下。 它闷头跑起来像移动的山岳,无视前面的同族,肩头顶开,不顾脚下同类的哀嚎,重而势沉的蹄子落下,将这头炮卵子的胸膛踩凹了进去,踩得它口中溢出血来,直接没了声响。 后面的野猪皆是踏来,将这头炮卵子踩成了皮裹着的肉泥,扁得变了形。 大猪原本也是往上走的,结果到了半道差几步的距离,扬 起长如炮筒的鼻子在空中抽抽,莫名地一转,离开黑沉沉的猪群,往右边去。 如果将乱岗子比作一只手掌,赵江抓的就是那根中指,胡华清、郭岳守的是食指,付建军守的是无名指,这也是猪群最可能奔的三面阴坡。 但猪神孤身,掠过了付建军蹲守的仗口,直往小拇指去,留下一溜的蹄子印。 “嘭!嘭!嘭!” 接连的枪响从三处不同的地方响起,在山间回荡。赵江在主岗后边射杀回跑的落单野猪,郭岳和付建军他们也是如此。 枪声响起,猪群更是心惊胆裂,猪神嗅着那若不可闻、随风飘来的火药味儿,亦加快了速度。 主岗猪群过了山尖,上了阴坡往下奔。 突然,冲最前面的一头炮卵子爆发出惊叫,在冰壳子咔擦的碎裂声中,如落水般,右边前身子失力怦然栽倒,陷落在软雪中,白烟散开。 硬盖承受不住野猪小面积的蹄子,再是另外三个蹄子接连陷落,炮卵子的四肢都陷入雪中拔住,随着挣扎反是越陷越深,肚皮贴着硬盖,卡得死死的。 “嗷嚎!” “嗷嚎……” 如此的情形不断上演,一头头的野猪交织惨叫着陷入雪中,碎射的冰壳碎屑和扬起的雪烟就像地雷,在整面雪坡上接连被野猪触发。 不出片刻,所有的野猪都陷到雪中,零零散散跟插地里的萝卜秧子似的,抬头低头惨叫着。 不光赵江是这种情况,胡华清、郭岳和付建军两边也是如此。 就连那头大猪,奔到小拇指山岗的阴坡后,它这么重,冰壳子更是受不住力塌陷。 不过,哪怕蹄子陷在雪中,肚皮贴在冰壳上,猪神仍一步一步地移动着,硬是靠力大一路将硬盖挤碎,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 留下几头同族在雪中惨叫,猪神坚定地往下走,很快消失在下方的沟塘子中。 主岗这边,赵江没听到付建军他们放二踢脚,就知道猪神没搁那两座山岗。 他跑上山尖,瞧着满面的惨叫的野猪,转动脖子眺望,没瞧见猪神。 赵江拿出野猪皮做成的滑雪板,往脚上一套,边朝下边滑,手边往枪下摸,咔擦折出刺刀。 有人过来,这片的野猪全部惨叫起来,乱哄哄的不停,震得赵江耳朵发聋。 瞧着脚边野猪恐惧的目光,赵江举枪就刺,锐利的刀锋从肘下刺入,破开野猪的皮肉。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噗嗤……” 一股血箭飙射而出,赵江不顾野猪的哀嚎,又是连着的两刀刺入它身子。 等再抽出刀子时,野猪已经不叫了,猪头垂着趴在雪上,整个身子不断抽搐着。 赵江继续往下滑,又顺手刀了两头野猪,然后举枪朝天连开三枪。 这是告诉两边信,猪神也不在这边,让他们上车去空着的两个阴坡瞅。 赵江披着的白褂子染上溅射出来的鲜血,晕染成红褂子,手上刺刀带着血,虽然没冻却已经凝上,看上去就黏腻无比。 赵江顺手抹了把脸颊上的血点,在因寒冷僵白蒙着雪霜、冻住眉毛的脸庞上,那抹鲜红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脚下一动,在满面栽着猪群的雪坡上无声穿梭滑行,如鬼魅,又如那提点性命的阎罗。 赵江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接连射杀和刀猎野猪,已让他杀性大发,整个人蒸腾着骇人的杀意。 若是寻常山野之兽在此,光是嗅到他气味,都会吓得瑟瑟发抖,噤声不敢动弹。 赵江一路往下,除了身后野猪群,这片山场都没有任何山牲口的动静,除了凛冽寒风寂寥无声。 正如山神爷亲临。 到了下边,赵江将滑雪板从脚上拔下,夹在咯吱窝,到积柴道摔上车门往小拇指岗去。 赵江转动手中方向盘,解放急速行驶在山道中,猪神在前,索命的赵江在后。 到了地方,赵江猛踩刹车,不待车子停稳便直往阴坡奔。 隔着一段距离,赵江就看到猪神在坡上留下的长长拖痕,下方的沟塘子泥雪中,也有它留下的脚印,深深地穿进沟塘子,直往南面山场去。 “呼……” 赵江吐出一口白气,冷风让头脑无比清醒,望着南面,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说道:“呵呵……逮到你了……” 离了庞大的猪群,猪神形单影只,对赵江而言就是案板上的肉。 这就不急了。 他回头望向坡上陷着的野猪,走上去顺手给刀了。 然后赵江又开车返回主岗的阴坡,开枪唤付建军他们过来。 等三人紧赶慢赶过来,就瞧见赵江刀猪,雪面都被血给染红了。 “兄弟!猪神呢?”付建军远远招手喊道,三人往赵江那边跑。 “它去南边了。放心,我掐住它踪了。”赵江吐出一口浊气,脚踩在野猪头颅上,用力将刺刀一抽,随着血飙出,猪头在不甘的嚎叫中踩进雪中。 “兄弟,晚点再追呗?”付建军一听就懂赵江意思。 野猪受惊, 定是不带停地奔。但早上起床没撒尿吃饭的,咋滴到了下午三四点它也得停下来放食。 赵江打算的就是等它歇息,追踪给猪神结果了。 “对。”赵江看向满坡的野猪,挥手道:“把刀敦上,刀猪!” 赵江也发现了,这么多猪全杀完,五六半的刺刀都得卷刃了,不如侵刀顺手。 四散的猪群陷落在雪中,加起来可是有接近百头。福江屯放血后连皮带骨囫囵收,二毛五一斤算,这都是钱啊,一笔大钱! 赵江得了蒋昌的话,这些猪他可是都能收的。 “好!”郭岳最是兴奋,别说他了,就是向登峰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赵江笑着说,“岳啊,这大仗哥没骗你吧?让你刀个够。” “嗯嗯!”郭岳可是乐坏了。 三人拔出侵刀,寻了差不多的小树放倒给侵刀别上,都照着赵江样子套上滑雪板开始刀猪。 他们手脚动作不停,侵刀不断地刺入、拔出,野猪的活口也越来越少,就剩汇的血往雪里渗。 胡华清一边干活一边乐,“这么野猪,其他猎帮加起来都没咱干的多吧?还是我兄弟能耐啊。” 付建军挺了挺腰,他真是杀累了,抽出烟丢给他们,点头说道:“春猎第一该是咱的没跑了。” 他虽然不参与其他猎户议论,但是付建军是那种面上不显,心里在乎的类型,这回可是舒坦极了。 “那些说江哥不如吴俊的,该傻眼了。”郭岳笑道,“咱哥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就是大阵仗。” “那是。”胡华清说,把侵刀往雪里一插,“特么的,我手都杀麻了。”松开柄,他直感觉虎口生疼,拿烟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不断的刺、拔,众人激动的情绪也在重复的机械动作中变成了莫大的疲惫,那些野猪的惨叫都成背景音了。 杀完主岗,他们又驱车去另外的岗子,一一把陷落的野猪杀掉,足足杀了将近四个小时,到下午一点多才整完。 随着付建军的一踢,最后一头活口倒下,耳边终于是没了野猪叫。 此时,包括手最生的郭岳,他们身上白褂子都染红了,迎风像四个血人矗立。 众人松了一口气,都没言语,只走到一起抽烟放空思绪,实在是太累了。 胡华清大喘气,“兄弟,我数着呢,咱们一共杀了八十九头野猪。” 赵江也累啊,点头摆摆手,往背风处走,“拢火,咱赶紧吃饭。” 第268章 猪神跑入老阴沟 四人在一颗大树旁生起了火,赵江照顾郭岳岁数最小,让他背靠着树,其他人都是背露了空。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凉。 四人从早上进山就没停过,汗水凝在棉裤和大棉猴上,都冻硬了。杀猪的刺激感过去,就觉得疲惫涌上来。 赵江拿出小锅,捧了雪进去架在火上烤。 像以前条件不好,冬天进山打围,喝水都是喝撅尾巴茶。那水面上白花花的一层在涌,都是寄生虫,山里人也不在乎趴下就喝,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权当补充蛋白质了。 现在赵江打围,狗受伤使的都是去痛片磨成的粉,用医用绷带,回屯打青霉素,就不乐意喝撅尾巴茶了,进山都带小锅煮雪,图个卫生不闹肚子。 趁着水凉,赵江拿出黄油纸包的光头饼和鸡蛋糕,分给众人。大伙也没说啥话,到手就开始啃,填补五脏庙。等再喝上几口水,又抽上几根烟,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赵江看看漫山的野猪,说道:“胡大哥,你搁这儿看着猪。屯里连皮带骨的二毛五一斤收,这都是钱,别让其他人捡去了。 岳啊,你休息好了,就开车回去找你们屯长。就跟他说有九十头野猪在山上杀好了,派人来拉。” 主岗差不多有四十多头,就让胡华清在这儿守着。其他岗子阴坡上的没办法,只能让郭岳赶紧回屯找蒋昌。 这么多猪,光靠他们四个人破膛,那得开到啥时候去啊。 郭岳家的解放倒是能装些猪,但是没带能捆住那么多野猪的绳子,只能齐着车板子放,往上堆不住。 胡华清点头,“好嘞兄弟,我肯定看好了,这都咱辛苦杀下来的。” 他嘀嘀咕咕粗略地一算,八十九头猪,不用扒肉,就按平均每头一百五十斤来算,二毛五一斤……乖乖的,这里都有三千三百多元了。 这年头,除掉搞抬会的、提着脑袋的倒爷,干啥能一天挣三千多块啊? 就这斤两还是平均来的,指不定更多!等等,胡华清反应过来,这三千多,还没算上那单一头就一千多斤的猪神呢。 要赵江把猪神干下来,那凭空多出好几百。 “兄弟,咱这把真是掏上了。”胡华清止不住地咧嘴笑,简直合不拢嘴。 要放以前,哪里敢想这样满山坡跟撸苞米一样杀猪,哪里敢想这样哗啦啦来钱。 付建军手在赵江肩膀上拍拍,等他转过头,比出一个大拇指,由衷地说道:“兄弟,啥也不说了。你真是这个。” 打围人都是我老二,谁特么能第一的吊样。今天我没打下来肉,那是山神爷不给面子,不是我本事不行。 但付建军对赵江,以前还会存着,能不能精进本领超越的念头。添上今日一仗,他是真的服气,整不了啊整不了。 “法子也是咱商量出来的。这大仗我一人也干不下来啊,呵呵。”赵江转着手腕,寻思活还没干完呢。 身体或许疲惫,可赵江目光炯炯,精神上愣是没觉得累,念着那还在亡命天涯的猪神,反而心有点烧。 这群猪都是多点滋味的浇头,猪神还在碗里没吃到呢。 江哥,你呢?”郭岳问道,他听赵江光说了自己和胡华清去干啥。 “我和付大哥歇歇,去杀那猪神去。”赵江说道。 像离群的炮卵子最是危险,打围人都不会特意去打,容易伤狗伤人不说,肉也不好吃。 何况是这头久经岁月的大猪,赵江怕出意外,就不好带胡华清和郭岳,只跟手把硬的付建军一道。 “我俩今晚可能回不来,你们记得跟人说声,让他们别着急。”赵江说道。 现在都两点多了,再过一个点山里天就该黑下来,赵江估摸着他和付建军两人得撵那猪神到晚上,打下后在山里窝一觉。 “兄弟,那你们可得小心点。”胡华清闻言一怔,忙说,“咱这把干的很多了,加上奖励不少钱呢。” “是啊江哥,春猎第一妥妥的了。”郭岳应和。 付建军听他俩说话轻轻扬起嘴角,四人中或许就他最懂赵江的心思。 “不是钱的事儿。”赵江摇摇头,他本来也不为春猎的名次。 春猎年年有,猪神的机会却仅此一次了,它是无数打围人毕生的最高追求。 上辈子赵江连跟它一个照面都没较量过,这次说啥也要给它杀了。 或许因为赵山上辈子是被大孤个子挑死的,赵江对野猪有种莫名的杀意。总觉得多杀一点,是不是就能提前扼杀这个灾祸。 那这样想,赵江如此执意杀猪神,也是他对赵山的一片孝心嘛,孝顺孩子。 想到这儿,赵江的心也突突的。不知道这回,那伤人的炮卵子会不会还在秋天出现。 不过他爹赵山都调到林场上班,不用去林班归愣了,想来今年冬该是遇不到了吧? “岳啊,你不用急,休息好了再出发。”赵江说道。 虽然猪群搁山上,越快拉越好,但郭岳得整顿下,免得人出岔子。 急事缓做,就是这个道理。 赵江站 起来,拍拍屁股,将枪一抓,对付建军说道:“大哥,咱走吧。” “好。”付建军把烟一扔,也是掐枪起身。 和郭岳、胡华清分别后,赵江两人套上滑雪板,往坡下滑。到了沟塘子再解下滑雪板,到积柴道上车,直往小拇指山岗的阴坡去。 要掐踪,就不能开车了。 到了阴坡后,赵江和付建军就顺着猪神留下的踪迹追。初春来了,气温回暖,有些地方的雪就化掉了,但那土也泥泞,两人都是打围的高手,掐踪不成问题。 为了省劲,遇到有雪的地方两人就套滑雪板,泥就走路。 到了五点多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虽然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但打枪的话却十分影响视线。 “兄弟,它没停。”付建军看着面前的蹄子印,蹲着起身,面色凝重地说。 这面是阴的,沟塘子中的雪化掉,和泥土混在一起,满是大猪留下的痕迹。泥雪到处被拱开,这是猪神在跑的过程中,用鼻子拱食留下的。 正常来说,野猪受惊归受惊,但早上起窝到四五点,咋地也要吃东西。 猪神体力好,但相应的它食量也大,吃得东西多。 但这头上千斤的大猪,除去中途放了一泡尿,步子是没歇过的。这也是它为啥那么难打,上千斤,狗帮别说定住,就是趟子也不带这么远的。 “大哥,那咱慢慢摸过去。”赵江说着,就想把挎兜子从身上取下来。 大猪有拱食的痕迹,就说明它在前边不远了。只需要小心靠近,两人枪法都不差,这猪神就干下来了。 害怕惊动它,赵江剩下的路打算爬过去,避免挎兜子刮蹭枝条出声响,给它吓跑。 “兄弟……”付建军面露遗憾和纠结,伸手挡住了赵江。 “咋了大哥?”赵江诧异道。 付建军转头望着前边,叹了口气,“咱回吧。这猪神打不了了。” “不是大哥,为啥啊?”赵江不理解了,哪有送到枪口不杀的道理。 费那么大阵仗,不就为了杀猪神吗。都追一天了,临到关口说不能杀,赵江哪里不急。 要是付建军忌讳啥,不杀这种上了岁数的山牲口,那早该说了。 付建军把住赵江的肩膀,似乎是怕他往前走,硬是拽了回来,“咱赶紧走,这前边是老阴沟。” 天色黑了,付建军刚开始其实也就顾着看野猪踪迹,没太留意他们往那边去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们要靠近老阴沟的范畴时,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白天打围人都不敢进的地方,天黑了还能进吗? 付建军虽然不甘心,但到底是明事理的,这种东西,最好还是别造次。 赵江一愣,心里也是犯起嘀咕。老阴沟的邪乎,他已经听蒋昌他们说过了。 这时,赵江才把注意力放在周围的景象上。 高山脚盛长鱼鳞松,这种树每年都会落下种子,大树旁边又有小树长出。 老阴沟这块常年没有人迹,山场被西岭林场放弃,几乎就是原始森林的模样。 鱼鳞松交杂密密麻麻,高大无比、遮天蔽日,赵江抬头都瞧不见一片完整的天空。 有冷风顺着山沟灌进来,寒风拂面,更觉前面黑暗暗的林子阴气森森。 这猪神倒是会挑地方跑,好像就跟吃准他们不敢跟着进来一样。 赵江摇摇头,把付建军抓他肩膀的手拿下来,盯着前边。 两人都无言,就站这外边。 付建军虽然说不能打了,其实也是期待赵江能不能有啥法子,枪都上膛了不能打,太难受了。 要是他铁了心不打,刚才就要冲天开几枪、再放二踢脚惊散四周野兽,保证两人安全了。 “兄弟,你有啥法子没?”付建军说。 肉送到嘴边不能吃,实在是难受。 “付大哥,这对面是不是老林班的大坡?”赵江问。 日积月累的,从山上滚下来的松塔、秋子在老阴沟里必然也多,猪神往这里奔倒也合情合理。 老阴沟地势狭长,被两座大山夹在中间,山根在后边交汇成堵,东面临着就是山道,山沟口不到两三里地,都是大直道。 赵江想好了,既然他们不能进去,那就把它轰出来! “对。”付建军说,急切地问,“兄弟,有主意了?” 赵江抬眼看了下天色,咬了下牙,“我们都还没睡,还能让它睡得着觉?大哥,咱先往回赶开车过来,路上对付一口光头饼。” “待会儿的,大哥你拿二踢脚在北面的大坡上放,从汇着的山根那往大道放。野猪是从这边跑来的,不会往回跑。它听到声响,就会从沟里出来,到大道上,我开着车,给它打了!” 这也是胡华清给他的灵感,把仗围和车的机动性结合起来。 赵江天明都不想等,要猪神三更死,就别想活过五更。 让付建军去放二踢脚,主要是因为他不会开车。但付建军就算会,他也会主动承揽这个活,他算长辈,赵江还是拿把的,不管是出 于照顾,还是别的,开枪只能是赵江来。 不然他心里还得犯怵。 付建军眼睛一亮,想了会儿又问道:“要不咱在山上找地方睡一晚,明天天麻麻亮就回去,领着狗来趁它没起窝这样干?” 赵江摇头,付建军说的自然是更稳妥,他也想到了:“付大哥,这野猪有点儿老精老精的。我怕它吃完东西就跑了,不按咱的经验来。” 像野猪跑动到下午三四点放食,是打围人依仗的经验。要不是亲眼所见,赵江都不信猪神会跑到现在,还偏偏跑进老阴沟中,跟他们相望。 对付不按常理出牌的,那自然也不能按寻常来整。 “行,听你的。”付建军点头,也是下定决心,整一把。 刚才过来的时候是为了追踪,现在就没必要走山路,他们下到大路上往回赶,边走边用黄油纸将大饼干往嘴里塞,算是随便对付了口。 现在两人身体都累,但打围人不缺的就是这股劲。 回到车上后,赵江送付建军到北面大阳坡下,从车上将一麻袋的二踢脚和电棒交给他:“付大哥,你别省着,可劲儿放,不缺这点,安全第一。” 付建军点头,“知道了兄弟,能不能磕下来,就看这把了。” 目送付建军打开电棒走上坡,赵江一脚油门回到山沟口堵住。 一来一去,又花了小一个点,暗夜又浓上许多。两个车大灯冷清的光照在空荡的大道上,除去山间的小兽的声响和没熄火的车子声,就剩下风擦着车窗,显得孤寂无比。 虽然范立这辆车上有暖风,但山里零下的寒冷仍包裹着这个铁皮罐子。 赵江只能拢了拢衣服,汗水打湿棉袄、棉裤后,湿了又干,硬的很,并不能起到很好的御寒效果。 不知道是不是老阴沟心理作用,赵江总觉得心有些不安。但付建军不说别的,如果感觉危险,放二踢脚、鸣枪就能吓走野兽,应该不会有啥岔子。 赵江把枪横放在腿上,望着车窗外的沟口,默默地点燃一颗烟,火星让他的脸忽明忽现。 而付建军这边,并没有走得太往上靠,鱼鳞松密,电棒的光不能射出去太远,所以他走的挺慢。 感觉差不多之后,付建军从挎兜中掏出二踢脚和火柴盒,刺啦点燃,往空中一丢! “踢……登!” “踢……登!” 然后付建军又抬起枪口,冲天砰砰连发,横搬山岗,走上几百米就要重复放二踢脚和开枪。 此时,在老阴沟中,直线距离付建军四五里地,一黑乎乎、影影绰绰的庞然大物猛然立起。 第269章 毙猪神,北坡遇虎妈子 来了! 听到轰鸣的二踢脚和枪响,赵江精神一震,直起身子,踩动油门,慢慢驱动车子往前开。 山间不断传来的炸响,就像在一锤一锤的击打锣鼓,敲在赵江紧绷的神经上,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让他的食指不自觉轻轻颤抖。 黑暗中,赵江目光炯炯,紧锁住沟口。 赵江摇下车窗,不过五六分钟,一阵风从沟口吹来。隐隐约约的,连续不断的“蹭蹭”刮擦树枝和树条的声音传来,越来越大。 伴随着的,还有野猪惊恐的“吼乎吼乎”、“嘎嘣嘎嘣”的声音。 赵江瞪眼,使劲地往沟口瞧,但天太黑了,根本看不太清。但迎着贯通沟塘的寒风,属于大炮卵子那浓重的骚味儿直往赵江鼻尖灌。 赵江抬手,将枪从肩膀上取下,枪把子紧紧靠住身子。 他用车窗当做架子,枪口移向外边,拨开保险,食指扣在扳机上,口鼻皆不再出气,枪打一口气的屏住呼吸。 “吩儿吩儿!” 虽看不清切,但赵江能瞅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奔来,似乎是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和火药味儿,扬起头颅,脚步略做停顿。 赵江在扳机上不断摩挲的食指猛然扣下! “嘭!” 剧烈的枪响撕碎了寂静,子弹急速射出,一条耀眼的火线从枪膛窜出来。 枪响瞬间,那野猪身子一惊,猛然晃动往右边一栽。 它似乎是想往回跑,但没等野猪站稳,一连串的枪声轰鸣,赵江将子弹倾泻而出,黑影应声倒下,也绝了嘶吼声。 赵江咔擦拉开枪栓,将子弹条儿按住一插一怼,右手猛拉子弹上膛。 然后他抓起放在座位上的电棒,打开车门跳下去,左手拖住枪的同时按住电棒,警戒着慢慢靠近倒下的黑影。 赵江听着自个儿胸膛内“砰砰”的心跳,那野猪居然还没死绝,隔着三五米的距离,赵江还能听到它在咳血、出气儿。 借着电棒的亮光,赵江轻轻皱眉。 不对。 走到近前,赵江脚踏在野猪身上,轻轻拨弄了下。 这是头炮卵子不错,不过看样子只有三百多斤,压根就不是那小山一样的猪神。 而且眼瞧赵江走来,炮卵子的却没瞧它,小眼睛惊恐地注视着黑沉沉的沟塘方向。 “嘭!” 野猪头颅炸开血雾,往旁一倒。 赵江补上一枪,彻底将它打死,放下枪,关上保险,五六半垂在膝盖旁边,重新往车边走。 老阴沟中山牲口厚,被二踢脚和枪声惊出来的自然不止猪神一头。 赵江刚上车摔上车门,屁股都还没坐稳,就听到山间荡来的重重叠叠枪声,经久不散。 他一抬头,眼神中满是赫然,当机立断拉挡,猛踩油门直往付建军那边山道去。 枪肯定是付建军开的没错,但刚才这连串的慌乱枪声,就不是为了鸣退野兽的阵仗! 在打围中,若连续不断地快速开枪,能震得耳朵直鸣。在山间重重叠叠地回荡,枪声去了又返,交织在一块儿,就根本无法分辨枪声到底是从哪边打的,就像是四面八方都在打枪。 这种情况,俗称就是枪炸了。 要么是手把不好,始终打不中猎物。要么就是遇到了突然的情况,猎手只好不瞄准地泻空子弹。 要不是赵江知道付建军在北面阳坡,压根就听不出枪声从哪边过来的,他肯定是碰到啥了。 哪怕赵江很想打猪神,那也得分轻重缓急,得赶紧去保证付建军安全。 赵江扭头望了眼黑暗中的老阴沟,偏偏刚才枪响落下后,再无任何动静。 他咬住嘴唇,脚上发力,油门又陷进去几分。 正是因为心焦,赵江压根没注意到沟口中渐 渐变大的声响。 突然,一个庞然大物,迈动着蹄子,登登地叩在大地上,直直地从沟口冲出来,像是在竭力逃避身后的某物,迎面悍然撞向赵江的车头侧面! 赵江回头时,正看到那高于车窗一半位置的脊背,在黑暗中就像一根根笔直的钢针耸立。 赵江胳膊肘发力,刹那间猛转方向盘,狠狠踏下刹车,整个人在惯性下倒向右边,脑袋撞在车上,痛得有些七荤八素的。 车头嗡嗡地摇晃着调动方向拖行,轮胎与道路在急剧的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声鸣。 “嗷……嚎!” 猪神也是被解放吓了一大跳,破锣嗓子似的低吼着,却不停地继续往前跑。 从两个大车灯前经过时,左右的光亮显出了它山岳一般,满布枪打刀痕的大门板,就像一个黑幕布映在赵江瞳孔中。 尽管赵江极力避开撞击,猪神的屁股还是擦着了车头,发出沉闷的一声“砰”,在碎裂声中,右边的车灯熄灭。 猪神后座往后一撤,不管不顾地继续朝老阴沟对面的山坡跑。 赵江死握住方向盘,脑袋又冲前一栽,额头磕在方向盘上。 “我艹特么的!”赵江没歇过的眼睛中布满红血丝,顾不上脑袋的生痛,抓住枪就搭在车窗上想往外打。 在发现视角不好后,不到零点三秒的功夫,赵江几乎是撞开车门,蹬着往下一跃,重重地磕在地上。 哪怕穿着厚厚的大棉猴和棉裤,这下摔得也是不轻,肯定有摩擦出的血口子。 但此刻的赵江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 他趴在地上,如同精准的机械,左手托枪,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整个人没有丝毫的晃动,停住呼吸的赵江就跟那死物的大石头一般。 本来都想放过它了,哪成想猪神自个儿朝车撞。这次若不能打死,就是真的没机会了。 车灯照着前方,借着微弱的光亮,赵江只能看到庞然大物的黑影脊背,有浅浅的光亮反射起伏。 这全凭感觉,赵江轻压枪口。 下一秒,山道上被枪声占据,赵江肩膀不停震动,轰鸣的火龙连成线往上打,短暂的光亮照出他脸上的磕出来的血口子。 头两枪,赵江还能听见猪神的嚎叫。随着后面的枪落下,赵江只瞧见那反射单车灯和月光的脊背一歪,听不到猪神叫了。 扳机“咔”的空扣一下再没子弹后,赵江松开左手,右手抓住枪翻身仰面朝上,看着夜空中的繁星剧烈地呼吸着凛冽寒风,胸膛快速地起伏。 不知道在刚才的撞击中磕到哪儿了,赵江这时才慢慢觉得胸膛和五脏六腑痛,是受到冲击后的闷疼和火烧,身子和脑袋上也隐隐作痛,辣得慌。 赵江左手抹了把脑袋,传来滑腻的触感,放到鼻子下一闻,浓重的血腥味,嘴中的血也是甜腻的,还没传来铁锈味。 赵江刚才就是想再开枪也没办法。那种情况,已经是凭着骇人的意志力掐枪开枪了,根本来不及上子弹条。 虽然没看清楚,但赵江的枪感告诉他,猪神是被打死了。真没死,那也没办法了,由它跑吧,让猪神再多活一晚。 就算没死,那也必然被打成了重伤,留下血溜子。今晚不行了,赵江就明的再顺着猪神血迹,一定给它灭了。 赵江咳嗽着,胳膊肘撑着上半身起来,冲上边啐了口血沫子,抹了把嘴角,特么的,半道冲上来给老子吓一跳。 幸好骨头没受伤,脸也没破相,赵江过几天还得去见老丈人和媳妇呢。 他憋住一口气,按在膝盖上站起来,往就剩一边车灯亮着、斜在路中央的解放一瘸一拐地走去。赵江得赶紧去找付大哥,今晚的事儿还没完。 说实话,上山就是会像这样有种种意外,根本预料不到。赵江一天没吃上口热乎的,现 在也是强弩之末。 上车后,赵江发现自个儿的电棒也坏了,怎么摇动也不亮,应该是在和猪神撞击时弄坏的,那待会儿上山更是抓瞎。 回屯是不行的,那只是骗自己心安,等再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付建军在山上,赵江就不可能丢下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同上山的爷们儿,就是把命交在对方的手上。 何况付大哥信任他,大晚上的二话不说,孤身去老阴沟北坡赶仗,就是算准不管什么情况,赵江定会来寻他。 要是赵江今晚丢下付建军,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赵江自觉不是什么聪明人,只能顾上一亩三分地,重活一世,不就图个畅快顺意吗? 饭要大口吃,钱要脚踏实地挣,念头必须要通达,回头看去没有悔意,这才是爷们儿的做派。 就在赵江重新换上一联的十发子弹,神色凝重时,天边突然传来二踢脚的响声,一串过后又是一串,在往赵江沟口这边靠近。 那这就说明付建军没事。 “呼……” 直到此刻,赵江才真正放下心来,肩膀缓下身体放松。 他蜷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腿在前边,带着血的手颤着抽出烟来,刺啦地划燃火柴,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气顺着喉咙进入肺部,他咳嗽着,盯着夜空,放空片刻的思绪,紧绷火烧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太阳穴也不再一突一突的了。 尽管浑身都在痛,但赵江脑子里只有俩词儿。 舒坦,过瘾。 赵江一笑,今晚这一仗真是有意思。哪怕是他爹赵山来,估计也做不到更好了。 不过赵江也有疑虑,先前碰到的炮卵子和猪神,瞅那架势,不光是被二踢脚吓到了,更像是在被什么追一样。 付大哥遇到了啥,等接到他问问就清楚了。 烟抽了过半,赵江把腿一抽,驱车去接付建军。 听着他二踢脚的声音,赵江擒起枪口冲天连打三枪,告知付建军位置。 付建军又放了串二踢脚,赵江循声开车过去,隔着距离看到了站在积柴道边上等着的付大哥。 赵江忍住痛,下车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倒是把付建军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兄弟,你咋了?” 他看到解放的车灯那边碎了,车子凹陷下去,跟赵江样子结合,还挺有几分惨烈的意味。 “我没事。”赵江摆摆手,看付建军的样子也挺狼狈。身上的血褂子歪歪扭扭的,满是破痕,在山上应该是摔了。 赵江把住付建军的身子,左右看了看,“大哥,你没事吧?刚才咋枪炸了?” “我也没事,从坡上滚了下,磕到了,皮外伤。”付建军吐出气,眼神中却是有恨,“遇到虎妈子了。” 赵江眼皮一跳,虎妈子,那就是领着小老虎的大爪子。 这就能解释炮卵子和猪神刚才在跑啥了。老阴沟山牲口这么厚,山神爷把这片圈做猎场倒也合理。 付建军看赵江的样子,扶住他往车上走,“走,上车说。” 两人慢慢回到车上,赵江开往打猪神的沟口,路上听付建军讲赶仗时发生的事情。 他按着赵江的意思,从山根汇聚处一路放二踢脚鸣枪。 可付建军走到一半多,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山风骤起,付建军照着电棒往下照,微弱光亮拂过,如油的黑暗中就见一抹黄影跃过。 他心中惊惧,忙调转电棒光照,都只能捕捉到影子,一跃是二十多米,再跳是三十多米。 “嘶……吼……” 低沉的吼叫在他耳边炸响,而这样的吼叫却是复数,而且听样子还在朝他靠近。 付建军哪里不知道这是山神爷,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大爪子把它当做猎 场中的猎物了。 他瞄都不瞄,举枪就打,不停调转枪口,试图去捕捉那快速跃动的影子。 枪打的急,枪就炸了。而且他也知道,应该是一枪未中。但受到枪声惊吓,山神爷却也跑了。慌乱中,付建军脚下一歪摔倒,顺着坡面往下滚了几圈。 等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枪管子进了雪,这就不能打了。电棒也在滚动中从手上丢失,不知道落哪儿去了。 更麻烦的是,这一滚,原本还清楚的方向的,付建军此时却抹搭了。 如果不是赵江开枪,他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了。付建军又怕大爪子,幸好挎兜中的火柴和二踢脚还在,他就没惜量的使劲放。 这才尽管两人都是狼狈样,却平安相会了。 “这一晚的……”付建军吐槽道,但他和赵江目光相对,却是没忍住一起笑。 到了沟口后,赵江说:“走,我们上去看看,那猪神死没死。” 由于赵江电棒坏了,付建军电棒丢了,他们只能借着车灯,又点点燃火柴,去寻松明子。 火柴一点,呼呼中明子就燃起来冒出火苗,黑烟滚动。但是两人却能看清周围景象了。 顺着坡往上走,看到滴在地上的血痕,最终发现了那如同小山一般的庞然大物,静静地卧倒在那儿。 赵江和付建军对视一笑,肩头用力一抵。 第270章 得猪砂,蒋昌手抖 借着松明子呼呼的冒黑烟的火,付建军眯眼,瞧清了这头庞然大物的真容,震惊的都忘了吸气。 哪怕事先有准备,真搁眼前时候,这股视觉的冲击还是非常大。 付建军蹲下来摸猪神圆月一般的獠牙,趴垂的硕大猪头都抵到他胸口往上,“这猪真特么大!” 赵江笑:“那也被咱磕下来了。” 真不知道他爹赵山看到猪神,会是啥反应? 两人将松明子插在野猪四周,这么头大猪得开膛放血,不然全臭了就白搭,但这不为吃肉。 炮卵子的肉又腥又骚,何况是猪神,越来越柴,烀得再久肉也硬得咬不动。 但就这头大猪,甭管是谁见着了,就算赵江连皮带骨要价高于二毛五,福江屯的蒋昌也罢,还是哪儿的屯长也好,就是西岭林场韩一松见了也得抢着要。 这往上交给林业局,多有面?物以稀为贵,上千斤的大猪横跨两省几十年都找不出第二头。 是放在城里兴建的历史馆,还是把猪神拿去做标本,光卖门票都把这钱挣回来,更别提其蕴含的人定胜天的精神。 干活前,赵江举枪,冲天连开了三枪,又取出几串二踢脚来放。知道老阴沟里有虎妈子,大意不得。 这大爪子是坐地户,不知搁这儿住多少年了,绵延数十里整片都是它的猎场,老阴沟应该是它的老窝。 哪怕听到枪响,领着小老虎的虎妈子也不会放弃这片领地,至少不会靠近。 其实一般情况下,老虎并不会袭击人类,因为那不在它食谱内,它们吃野猪啥的都吃不赢。 若是老虎受了伤,狩猎能力下降,才会把主意放在爬犁的老马老牛身上。 等啧摸到血滋味儿,发现吃家畜比捕猎轻松,袭击人多简单,这种老虎才是麻烦了。 “付哥,咱把猪翻过来吧。”赵江说道。 猪神是肚皮贴着雪的,想要开膛就得整面翻过来,纯纯的体力活。 两人强忍着满身疲惫,去周围寻了根比胳膊还粗的木棒子。 赵江把木棒插入猪神皮毛和地面间的缝隙,使用杠杆力,不停地往下压,付建军则对着猪神连推带拽。 两人一截一截的,忙活了挺久才让猪神仰面朝天,赵江和付建军累的直喘粗气大出汗,刚被吹硬的棉袄和棉裤又被打湿了,贴着皮肤,不是很舒服。 炮卵子终年累月的,撒尿都是站定脚就滋,睡觉也不嫌弃,撒完尿又一屁股窝下去。猪神肚皮朝了天,那股浓重腥骚味顺着山风迎面扑来。 接下来就是开膛了。 赵江拔出别在后腰的侵刀,没走几步被付建军拦住,“兄弟,让我来吧。” 他瞧赵江破破烂烂的样子,不由分说地轻轻一推赵江,走到猪神肚皮前蹲下。 赵江点点头,摸了把胳膊,去寻了些枝子,在猪神的下方放拢了堆火,能暖和些。 先前杀的那头炮卵子赵江懒得去开膛了。明天就这么拖着回屯,今晚处理完猪神实在是没精力了,就这么滴吧。 赵江寻摸了块石头坐下,将被血浸透完、又被松明子黑烟滚上的破烂血褂子扯下,卷巴卷巴丢在一旁,取出小锅。 架起小锅煮雪时,赵江去车上寻了挎兜,拿出一小瓶子,那是王桂给他备来上山用的去痛片粉。 赵江伸手,轻轻碰了碰脑袋头发里的伤口,痛得咧了咧嘴。伤口倒是不深不长,冷风吹着已经冻僵了,和头发一绺一绺凝在一块儿。 保险起见,赵江还是撒了去痛片粉。其他胳膊上,自个儿能看见伤口的,赵江也把里面的异物捡出来,撒上粉。 赵江拿出光头饼嚼食着,下巴合在一起都没劲,没啥滋味。又冷又饿的,现在就特别想吃一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待会儿等付建军把猪神处 理完,就开车去28号楞场,在彭一兵那儿歇息一晚上。不过猪神得运回去,放山里赵江不放心,怕被食腐的山牲口啃不完整了。 要是他俩力气不够整不上车,还得叫人过来一道帮忙。 付建军这边拿着侵刀在给猪神开肚子,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撑开皮肉,手指移动的同时,刀口往上,避免划破野猪的内脏。 滚烫的热血顺着破口和五颜六色的下水流出来,冒着热气。 赵江走来,招呼付建军吃上口光头饼、喝口水歇歇,但付建军摇了摇手。累到一定程度,他现在没味口吃东西,反而是想喝上几口烈酒。 “来,兄弟。”付建军把内脏和灯笼挂掏出来,随手扔到一旁,接着把野猪肚子递给赵江。 野猪肚子就是猪胃,炮卵子在山里啥都能吃,就是秋子都带壳吞。日积月累的,野猪肚子上就有许多硬疙瘩似的小结。 这是味药材,城里药材铺收,要是胃不舒服,吃野猪肚子就能医好。 猪神的这个肚子可是不小,这也是谢安康开玩笑时,指名赵江打下猪神要的玩意儿。 赵江接过野猪肚子,把它放雪里搓弄滚动,来上两三回觉得干净后,取出布口袋收好,放进挎兜之中。 “哎哟我艹。”这时付建军低声骂了句。 “咋了付大哥?”赵江忙过来。 “整破了。”付建军说道,他手抖了下,把东西从野猪身子内捡出来时划到了侵刀刀尖,带到了肝管。 付建军随手扔到一旁,赵江原本也没当回事,可借着松明子的火光,他突然晃到其中有大红的物件,还带着光泽。 赵江蹲下来,拔出侵刀拨弄,感受着刀尖传来的坚硬触感,心中一跳,连眨了几下眼,忙喊道:“付大哥,你快来看。” 付建军蹲着挪动步子,挤到赵江身旁,看他用侵刀顺着壁面,将硬块刮下。 过了会儿付建军才反应过来,“猪砂?!” 赵江笑着,“对。” “哎哟,这是我第二回见这玩意儿呢。”付建军接过赵江割下的硬块,拿在眼前瞧,在火光下,猪砂的红光溜溜的,感觉还挺光滑。 这猪神结出来的猪砂,外形就跟豆粒一样,表面是鲜艳的大血红,要不是赵江眼尖,跟血混在一块儿的还真不好发现。 付建军只把猪砂放在手掌心,没敢用力。 野猪肚子是每头野猪都有的,谁能没有胃呢? 但猪砂就很少出了,付建军上山打围十几年了,也就小时候跟着他爸有回碰见过。猪神的猪砂,价钱上肯定是比肚子高的。 “那头猪没猪神难弄,但它搁山上时候眼睛就血红的。”付建军叹道,“毛秃毛秃的,还挺耐跑。” “大哥,你知道这咋处理不?”赵江问道,他也是真没想到,猪神身上能出猪砂,而且还挺大。 帮他卖豹子皮的谢安康,等赵江下次进城,估计得数大把的大团结交给赵江了。 付建军点头,他看他爹弄过,摸了摸兜子,手又收回来,“这玩意儿脆,容易整成粉,备不住裂开散落,那就白瞎了。得拿棉花和线来扎好,咱现在也没带。 其他倒也没啥,搁太阳晒不的地方挂着干燥就成,哦,还不能吹风。” “那没事。”赵江说,“待会儿我们上28林班,那儿把头和我关系好,要啥找他要就行了。晚上我们就搁他那吃口热乎的,对付一晚。” 付建军表情一喜,“那好啊。”他之前还以为,两人得守着火堆,在山里冻一晚上挨到天明呢,那是别想睡舒服的。 他多看了几眼赵江,“兄弟,你在山里吃得挺开啊。”不过转念一想,赵江家里有小姨夫任卓这些关系,就是不认识的楞场把头,报出名号人家就得好吃好喝招待。 赵江笑了下没接这话, 付建军把猪砂递回来。因为没棉花和线,赵江怕弄碎成粉,影响卖价,就只能捧在手掌心。 付建军起身,找了好几根木头棒子,撑在野猪肚子里,然后往里塞雪踢雪,降低野猪体内温度,避免外冷内热的臭膛。 “兄弟,还有劲儿不?”付建军问道,“咱给野猪拖到车上去。” 赵江原本想着撑着撑着两人弄上车得了,但他一起身,右脚就痛,想了想:“算了付大哥,咱直接上楞场吧,找人来拖。” “行,听你的。”付建军双手叉腰,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回头看着被开膛破肚的庞大猪神,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这回大哥也是要跟着你长脸了,啊哈哈哈。猪神……等明天回屯,咱先不去屯部,开车从东边进去,搁屯里转几圈。” 诶,你怎么知道我打了上千斤的猪神? 付建军拍了拍猪神的脑袋,伸出手指往老阴沟,“吴俊咋滴也没咋能啊。他想比过咱,只能去把那虎妈子和小老虎给杀了。那也不成,杀老虎得打往上打报告呢。妥了妥了!” 赵江咔巴咔巴眼,没憋住呵呵呵的直笑。他还真没瞧见付建军这幅样子,这前三天跟着他打跳猫子、抠獾子,真是委屈这爷们儿了。 不过,退一万步来讲,獾子肉和跳猫子肉难道不香么? 就在赵江和付建军往济柴道走时,山风习习,顺着老阴沟,高山脚的南面长条石塘带中,大石砬子下,一只硕大的熊掌“啪”得探了出来,磕在乱石堆上。 熊霸挤开堵住仓口的黑瞎子尸体,另一只熊掌抠住,带着伤痕的脑袋从石头仓中拔出来,四掌使力,站到了外边。 四面无光,只能隐约看到它转动的眼珠和张开的口中喷出的白气。 付建军和赵江二人放踢脚和鸣枪的声响,不仅惊动了猪神、山神爷,这头熊霸也睡不安稳了,结束了冬眠。 不过,在付建军在上边炸枪时候它就醒了,只是熊霸一直等到彻底没了枪声,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吭……” 它低吼着,嗅着风中飘来的枪火药味儿,缓缓转动身躯,朝着石塘带深处走去。 …… 福江屯,屯部。 往常不到九十点,福江屯就陷入黑暗,家家户户基本都熄了灯。 但今天晚上,屯部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来,搭把手!”蒋昌对一个民兵喊道,将一头二百多斤的老母猪从东方红的拖拉机车厢中卸下来。 车厢中重重叠叠往上擂,全是头脚并着的野猪,使绳子捆牢。光这辆拖拉机,就有二十多头将近三十头野猪。 屯部办公室外边,十几好个民兵们都拿着侵刀,给野猪开膛放血,血撒了一地。主要这活不能晚了干,野猪要放外边冻住,第二天还得立在火墙旁,化冻了才能处理。 “嘿!”两个民兵左右拿住前后腿,把一头野猪摇动放在秤上,对一旁的会计喊道:“两百三十六斤!” 会计揉了揉眼睛,在本子上记录下来,冲他们点点头,两位民兵又接着去忙活了,等在后边的其他人又马上把新的野猪放上来称重。 大晚上的,众人愣是干得满头冒汗,车厢里堆着的野猪却跟鸡啄米、狗舔面一样,感觉跟没少一样。 蒋昌看着眼前的场景,转转脖子,拿出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苦笑着,“赵江啊,赵江啊,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蒋昌原以为,赵江这几天加一块儿,最多再打一二十头野猪。 结果下午的时候,山上打围人基本都回来登记完,他都打算回家吃晚饭了,郭岳在道上开着解放喊住他,让蒋昌赶紧找人找车,上山拉野猪。 蒋昌那时候都还没当回事,一问多少头,说是有八十九头,他真不咋信,笑着全当郭家 小子在夸张呢。咋干能一下干下来八十九头野猪啊? 所以他就只叫了一个司机,开着拖拉机跟郭岳和胡华清上山拉猪。 结果车一回到屯部,解放和拖拉机都拉满了,那如同盛了杠尖米饭的装着的野猪,给了蒋昌极大的震撼和威慑。 但这他其实还不慌,福江屯部家大业大,收得住。 开拖拉机师傅说还没整完时,蒋昌才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面色都凝重了。 人师傅跟他说,山上还有两面坡的野猪装不下,蒋昌眼睛都特么瞪圆了。 没办法,只能让郭岳他们明天再上山去拉。 蒋昌头疼,走到会计前抓过本子看,其他猎户名字后边,都是了了几字记录猎物数量和重量。 唯有赵江那边,除去前边的獾子和跳猫子,后边全是一溜的野猪,密密麻麻单开了一两页。 看着那记录的重量,蒋昌脑中一算,真是晕乎乎的麻爪了。 去年所有人春猎打下的野猪数量,也就一百三十头,马鹿、狍子啥的也是一两百的数。 今年参加的人多了将近一半,蒋昌也是算着多准备了些。 现在好了,赵江一人就干下来八十九头野猪,比现在其他打围人野猪数量加起来都多!光付他的倒是够,但其他人就出不起了! 福江屯十二个生产队,那还能干出给不钱的事啊,传出去得多丢脸。 他这才反应过来,赵江当时问那句话的意思,心里后悔无比。人家不是见世面少,是他蒋昌轻狂了! 不是说好了就玩玩吗,合着是玩他啊? 蒋昌望着郭岳解放里堆放的野猪,拿烟的手在轻轻颤抖。 蒋昌紧闭着眼扬起头,一想到郭岳和他说赵江二人去打那一千多斤的猪神,心又凉半截。 他得给赵江打欠条了。 第271章 拖猪神也是力气活 赵江驱车前往28号楞场,付建军坐在副驾上,一手抽烟搭在车窗上,一手虚握血红的猪砂。 “兄弟,你说这猪神能有多重啊?”付建军问道。 “反正不下千斤,能有个一千一二吧?”赵江回忆刚才拖拽翻面时的手感,“具体多重得上秤了。” 秤得是那种放地上的,带轱辘能滚动着走。现在没有电子秤,楞场估计没这玩意儿,还得等到明天带到屯部,才知道猪神具体有多重,这野猪的卖价得单议,二毛五一斤不行。 在赵江记忆里,后世最重的是头家猪,能有一千八百多斤,不过只活了五岁,最后制作成了标本保存在辽宁的农业展览馆。猪神是纯野生的,肯定更抢手。 赵江也不是好这名的人,但要是猪神做成标本后放博物馆,旁边挂的介绍牌子,能有一行小字:1987年,西岭林场,福林屯赵江一行人所猎……这就不错了! 别的不说,还能领老娘和妹妹去逛逛。等以后禁猎了,可以带儿女和孙子去买门票看:这大猪是你爸、你爷打的! 这事儿,能吹一辈子啊!想到这些,赵江就乐呵呵的。 到了楞场停下车,赵江领着付建军往大门里走。现在这里都没亮着灯,套户们和把头早早休息了。 “谁啊?哎哟……”守大门的老张头睡眠浅,趿拉着鞋推开门问,结果后推几步,倒是被吓了一跳。 赵江脸是黑的,额头上有白粉末落下。身后一高高大大的人,身披血褂子,在灯光下黑红黑红的,手心还朝上握住一物。 山里大晚上的这喊门,谁瞅了心不得突突的啊? 老张头眼见要摔门,赵江伸脚挡住,看老头颤着嘴唇白惨的脸,知道他是吓着了,忙说:“张爷,是我,赵江!” 老张头直愣地看着他,赵江只好又补了句:“林场司机班的赵江,咱见过好几面啦。他是付建军,福江屯的,我们春猎,今天打野猪没来得及下山。” “啊……”老张头这才出了口气,忙打开门,让赵江和付建军进来,“赶紧上炕。”赵江两人一进这暖烘烘的屋子,面上真是一软,忍不住打了个抖。 都是大男人不避嫌,赵江和付建军把棉袄和棉裤一脱。不夸张地说,那俩裤腿都硬着,赵江随手一丢,它就立在火墙旁边站军姿了。 老张头拿出茶缸子,从水壶里给他们倒热水。见赵江二人喝得急,问道:“你们吃过没啊?要不要给你们对付口吃的?” 赵江一笑,“那可太好不过了。”一天没热乎的下肚,他们是真的饿了。 “行。”老张头点头,“我给你们下点面条。” “大爷。”付建军笑着问道,“有酒没啊?” 老张头看了眼赵江,对付建军笑着说:“那咋能没有啊。” 他又返身,提起塑料酒桶,哗啦啦往付建军的茶缸子里倒,然后问赵江:“爷们儿,你要喝点不?” 赵江接过酒桶,给自己倒了个浅底,舔着嘴唇,“我也喝点。”然后瞅见放旁边的线团子,赵江用牙齿扯断了一截,把猪砂给缠绕上裹住免得它被弄裂,放进挎兜。 “行,你们歇歇。”老张头把炉子上水热上,说:“我去告把头一声。”说完便推开门出去了。 赵江和付建军拿起茶缸,轻轻地一碰,然后咕噜咕噜喝下去。灼热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肺腑,那股热意让冻僵的身子舒服极了,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啊”地出了一口气。 付建军喝得急,眉毛皱成一块儿,龇牙咧嘴的和赵江对视,两人都是笑。 这时门打开,带进来一股寒意,彭一兵和彭一军两兄弟和老张头走进来。 “彭大哥。”赵江对他们点头笑,彭一兵兄弟坐到炕上,也对付建军点头。 “兄弟,咋整成这样了?”彭一兵皱着眉头看赵 江问,瞅了眼他们立在墙边的棉袄和棉裤,抬头对弟弟说:“你去咱屋,拿两套新的过来。” “诶。”彭一军点头起身。 “不用大哥。”赵江忙说,“我们的化化就好。” 他想着他要大棉猴,跟他爹赵山说声就行了,林场是我家,拿这些都不用花钱,彭一兵的话只能是自个儿掏钱买的。 “你们的都破了,别跟你哥客气。”彭一兵笑道。 “行吧……”赵江笑,又说,“大哥,那这还有个事要麻烦你。” “兄弟,你说。”彭一兵探身。 赵江讲完今天的事,彭一兵笑说:“我当啥事儿呢。这好办,我叫上俩套户跟着你们去拖就行了。” 这时小锅咕嘟咕嘟的,面汤往外溢,老张头忙揭开盖子,用筷子搅搅,然后挑着面条到碗中,又盛了几勺汤,里面还放了洗干净攥干切丝儿的酸菜和荠菜疙瘩。 “爷们儿,面好了。”老张头把两碗面和筷子放到炕桌上,递过来烘干的干红辣椒。 赵江和付建军肚子咕嘟的咽口水,忙挪到近前。 赵江捧着碗咬下一口酥脆的辣椒,挑起面条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吹,也顾不上烫就下嘴,稀里哗啦地嚼着,又用筷子赶着酸菜到碗边喝热汤。 咸香的面条落肚,赵江真是舒坦了。 “兄弟,吃这能成吗?都没肉啊。”彭一兵说,觉得赵江吃这个磕惨了,也不管赵江说啥对付一口,又让刚拿了两套新袄子棉裤的弟弟,去窝棚里拿几个罐头过来。 彭一军诺下,没多久,炕桌上又多了切片的午餐肉和炸的柳条鱼儿。赵江和付建军边吃,边和他们聊着天。 “兄弟,不是哥不给你吃好吃的。”彭一兵说,“备不住知道你们要来啊,那肉都冻雪里,现在化不赶趟。” “我知道大哥。”赵江觉得,可能是面对的人太多的缘故,彭一兵还是有些太客气了,故作抱怨的语气,“我们对付口就行了,你对我这么紧着干嘛呢?” 彭一兵呵呵笑,拍了拍赵江的肩膀,略带歉意地说:“兄弟,别怨哥。那真有人会因为这些不高兴呢。” “兄弟,你说猪神现在搁山上呢?”彭一兵倒是激动,“就那天你领我上去,看到的那群大猪的老大呗?那玩意儿,你俩能给干下来了?” 他打围不多,但也知道猪神意味着什么。 “嗯呐。”赵江点头,双手端碗,将最后的酸菜面汤一饮而尽。 彭一兵拍着弟弟,“就我那晚上和你说的,一百多头的野猪。好家伙,那我都望不完。” “不止是猪神,那群猪全被我兄弟给干了,一头没能跑得了。”付建军抽烟咧着嘴角,忍不住说了句。 彭一兵兄弟俩赫然,惊声问道:“全干了?” 彭一兵脸往赵江前面探,不敢相信:“兄弟,那么多猪你们都给干了?不能吧?” 照他看,打完如此庞大的猪群,得是扛着钢枪的民兵队来,子弹梭梭的,开枪抬炮。 得到赵江肯定的答案,彭一兵和弟弟惊叹着,彭一兵实在想不通是咋杀下来的,赵江给他说了打硬盖的法子后,他怔住半天,连连称妙。 “爷们儿,再给你们下点面,整点儿饺子?”老张头对打围没兴趣,倒不在意这些个,瞅见赵江和付建军碗里空了,起身问道。 赵江忙摆手,他干了个七八分饱,太累了不能吃顶肚,而且还得赶紧去拖猪神。 要是那边没老虎出没,赵江就让彭一兵找的套户直接使爬犁去拖了。有虎妈子就不行,赵江他们得跟着,放枪保证安全。 “彭大哥,麻烦你们去寻俩套户吧,跟着我们去拖野猪。”赵江说。 “好。”彭一兵带着兄弟出去,顺便让弟弟把被褥拿出来,晚上给赵江二人用。 赵江 和付建军起身,之前杀野猪,弄得满身都是血和汗,就在窝棚内用水简单擦洗了下,能畅快些,然后站到炕上套新棉裤披新棉袄。 这时付建军悄悄在赵江耳边问:“我们穿人家衣服,没事吧?” 赵江笑着说“没事。”付建军这才没了心理负担。 彭一兵包木头不能少挣,赵江平时在林场里多说他几句好话,照顾下,多少都补回来了。两件棉袄,对每天供这么多套户吃喝的把头来说,不算事儿。 套好衣服,赵江二人走出,就看到彭一军领着项承和项杰俩兄弟走来。 一看到赵江,项家兄弟面色激动,几步跑过来。 “赵师傅,你来了咋不过来找我们呐。”项杰问。 “我看你们窝棚熄灯了,也不知道你们回来了呀。”赵江笑道,“家里还好吗?” “嗯嗯,家里都好。”项杰搭话,“多亏了兄弟你给的熊胆钱,我妈妈药吃上就好不少了。” “那就好。”赵江点头。 一旁的付建军看着眼前,心里想着,赵江年纪不大,可到这楞场来不光是把头,就连下面看大门的、拉木头的套户都对他热情,说明人是真心讨别人喜欢,不仅仅是因为身后的关系。 付建军还挺羡慕的,他性子独,朋友也比较少,其实年纪轻时也想能受点欢迎,招人喜欢。 不过后面他认清自个儿也就无所谓了,他聊不来天,嘴笨,硬要凑话题反而尴尬。 …… 四十多分钟后,赵江领着付建军,项家兄弟和彭家兄弟来到猪神毙命处下的山道停车。 拖猪前,赵江二话不说先端枪,冲天就打了三枪。 等带着人走到猪神前,项家和彭家兄弟都是惊得不行。一千多斤的猪,实在是太多了,大的让人难以相信。 “这玩意儿能干下来的?”项杰自言自语,虽然知道猪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心里仍然有点怕,没敢靠得太近。 彭一兵绕着猪神反复地看,嘴里啧啧称奇,忍不住问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猪,得吃了多少粮食啊才能长这么壮啊。” 这年头人心思还比较纯朴,野猪属于四害的范围,所以他们会想猪神从小到大,肯定糟蹋了许多粮食,赵江也算为民除害了。 一千多斤的大猪,可不是那么容易拖动的,赵江他们给猪脑袋、四条腿儿都绑上绳子,拽在肩膀上往下拖。 因为天气转暖的缘故,那雪浅上了许多,野猪重,在拖行的过程中皮毛怼开了雪,有时候擦在泥土、石头上,磕磕绊绊地卡住。 赵江就用大木头棒子,往碰地的皮毛那面一插,使劲地撬,等活络后再继续拖着往前。 好不容易拖到车旁边,想把它弄上车厢也是个难题。众人商讨了一会儿,先去旁边砍了粗枝子,齐齐斜架在车厢尾巴上。 然后项家兄弟站车厢里使绳子拽,赵江、付建军和彭家兄弟,一起用木头棒子,用力地撬野猪。那木头架子角度整得有点高,干得项承和项杰额头直冒青筋。 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将把猪神整到车厢中躺着。赵江他们气喘吁吁的,靠在车厢边抽烟缓口气。 早知道就整完野猪再回去搓身子了,赵江也忘了猪神实在大,光拖它都费功夫,光是弄上车厢都花了一个钟头。 等开车再回到楞场时,已经是三点四十五了,楞场中已经有套户们起来洗漱,喂牲口了。 解放进场,这么大的野猪谁都没见过,纷纷聚在车厢旁,好奇地往里瞅。知道是赵师傅打的,众人都顺着彭一兵意思夸厉害,不过这头猪大是大,但那肉也没得吃。 项家兄弟索性也就没睡了,直接去经管马,完事去小号拉木头。 “兄弟,你们要不再睡会儿?”彭一兵打了个哈欠,问赵江。 “嗯 。”赵江点头,对付建军说,“大哥,咱们睡会儿。等到七八点的,再开车拉猪神去屯部,然后再回家休息。” “好。”付建军眼皮一闭一闭的,他年纪不比赵江年轻小伙,感觉站着都能睡着了。 昨天从早上开始,赵江他们进山刀猪群、赶仗灭猪神都没合过眼,加上受了些轻伤,此刻大头搞定,疲倦就如同潮水涌来。 哪怕不停地抽烟,也是没啥劲儿不顶用了。 赵江寻思这种状态就别想开车了,不如睡上一觉,“彭大哥,八点的时候你叫我俩起床。” 彭一兵看了眼表,“行。” 赵江两人回了窝棚,从暖水壶里取水擦身子,上炕沉沉睡去。 而七点钟时,在福江屯屯部,看着成排放置的野猪,郭沧大手一挥,卡在吴大伟后腰,强推着他向前,呵呵直笑:“你看看,这都赵江打的!哈哈哈……” 第272章 赵山:脑瓜子嗡嗡的 “行了,行了!”吴大伟被郭沧推得没站稳,啪得打到他胳膊上,撇嘴咧咧道:“你特么别推了,我看到了!我特么不瞎!” “那就多看看!”郭沧笑说。 吴大伟嘴一高一低,白了郭沧一眼。不过前些日子,他也嬉皮笑脸地带着野猪前槽肉,明是到郭沧家串门,实际上调侃赵江抠的那几只獾子,郭沧这是有意报复。 两人关系好,粗言粗语的也不带生气。年纪大了,还能有这种精神头,总比死气沉沉的对啥都提不起兴趣好。 这时,在俩老爷子后边,郭岳正开着解放在前,身后跟着一辆东方红拖拉机,满满当当都载着野猪,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昨晚急着下山,没能拉太多,今早拉走剩下的大半,这是第二趟,五座阴坡的满溜野猪一个没剩下。 昨天郭岳他们拉野猪回来的时间晚了,没多少人看见。今天屯亲们可瞧清楚了,瞪圆了眼,视线随着车走:“这得多少头野猪啊?” 有打围人啧舌,“这是哪几个猎帮啊,真特么能干。” 有了解内情的民兵从院内走出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瞧着又往这边开的解放怔住,停顿了会儿说道:“这不是哪几个猎帮打的,全是赵江他们打的!”说出来的话,已经带点悲愤的意思了。 说完,民兵也不顾打围人的惊异,连忙返了回去,招呼同伴准备卸猪。这边野猪没整完,还耽搁其他人春猎记猎物和称重。 坐车上的郭岳原本想鸣喇叭的,瞧见身影有些熟悉,发现是他爷和吴大伟后,忙摇下车窗,伸出头喊:“爷,吴大爷,你们让让!” 郭沧回头瞧见大孙子,一手搀着吴大伟的胳膊,一手拍他的后背:“咱别挡着道。” 吴大伟:“……” 他深吸一口气,挪步的同时吼道:“不你拽着我过来的吗?” 郭岳开过屯部大门,让车尾巴在旁边方便民兵下猪,从车上跳下来。 屯部的蒋昌听见拖拉机声音,忙跑出来,瞧见这么多野猪,心里又是一凉,声音带点儿颤的问郭岳:“野猪都拉完了吧?” “嗯放心吧蒋叔,都拉完了,没落下。”郭岳点头,“咱屯这回春猎可是整大发了,绝对给其他屯干下来。” “呵,呵呵……”蒋昌笑得有些僵硬和苍白,脑袋太阳穴那儿有点痛,寻思是干下其他屯了,赵江也给他干了。 昨晚到半夜两点半他才着的家,回家也没睡,袄子不脱,膝盖跪到炕上就去翻炕柜,整得他媳妇都醒了,睡眼惺忪地问:“你数那钱干啥啊?” “数钱干啥,你说干啥。”蒋昌沾口水到手指上,不停地点着,“债主子要回来了!” 这话说的新鲜,可看蒋昌样子又不像开玩笑,把他媳妇都说精神了,从炕上撑起身子问:“咱们屯还能欠别人钱?谁是债主子啊?” “赵江。”蒋昌回了句。 “哦……就你邀请人来玩的那小伙子呗?” 蒋昌:…… 他也不理媳妇了,这账不算清楚,他是真睡不踏实。 昨晚赵江的猪称重了能有四十来头,泡称是九千三百六十多斤,这还是开春山牲口都瘦的情况下。 按郭岳和那跟赵江一道来的胡华清说法,他们总共杀了八十九头野猪。那这全部称完重,不得轻轻松松破两万斤啊? 就按两万斤来算,野猪带皮带骨的一斤两毛五收,蒋昌要给赵江足足五千块! 账上为春猎准备的钱就不够,蒋昌作为十二个生产队的主任,真是头回有这种脑门冒汗、捉襟见肘的感觉。 福江屯这么多年,账面上第一次要有亏空。 不过他们举行春猎,不管咋滴,也不能够欠别人钱。真干出这种事儿,蒋昌都没脸了,得被人说道好多年。 蒋昌思绪回到当下,冲郭岳僵硬地笑笑,就准备蹲到那秤旁边,看着会计称重计数,不然他不踏实。 没走几步又听身后郭岳说:“哦,蒋叔,还有头一千多斤的猪神呢。我江哥肯定能干下来。” 一千多斤,又是几百块要出去。 蒋昌没回头,只是顿了下脚步,又继续往里走,路过郭沧和吴大伟时冲他们笑笑。 “我瞅他咋有点上火呢。”郭沧面对步履匆匆的蒋昌。 “嗯呐,一直撕嘴皮子,起皮呀。”吴大伟接话道,“他这一天天的,事也挺杂挺烦。” 郭沧看着忙活的民兵,笑呵呵地问吴大伟,“你知道赵江咋杀下这么多野猪的不?” 他还 惦记着吴大伟说的那句,你会的那点谁不会这句话呢。 见吴大伟眉头皱了又皱,半天不吭声,郭沧可乐了,也不再给他机会,直接说:“打硬盖子,没想到吧!我教赵江的!” 吴大伟一愣,走到成排放置的野猪旁,上手去看,一头头野猪身上不见枪伤。虽下刀的位置不同,却都是刀死的。 他不再说话,也不理郭沧,转身就走。 “诶诶,去哪儿啊?”郭沧问,吴大伟不回头,背身挥了挥手。 “呵呵,跑也没用,我得找你吃饭去。”郭沧乐呵呵地自言自语,又拽住郭岳问道:“赵江还没回来?上山没瞅到你江哥?” 郭岳摇摇头,“不知道撵那猪神到哪儿去了。” “嗯,要能打下来就好了,那大猪精着呢。”郭沧点头,“正好他今天拽猪神回来,让吴俊瞅瞅。” 吴俊上山早,不知道赵江打下这么多野猪,他的第一名次已经被夺下,还差了赵江一大截。 此时的吴俊和自个儿妹夫、表侄子,正掐枪追狗。前几天虽然领先,吴俊却没松下心,其他几个猎帮咬的也挺紧。 而且他对赵江只打下跳猫子和獾子的战况心存疑惑。赵江那几条狗他见过,不至于一头野猪干不下来。 保险起见,吴俊今天专门领人到老阴沟附近的高山脚,想干下几头黑瞎子和棕熊,赚钱的同时拉大差距。 进山后没多久,狗还真开了声,和熊对上了。 吴俊还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个决定,让自家凶悍的狗帮全部丧命。而他从始至终回到红河,都没能瞧见这凶兽一眼。 …… “兄弟,醒醒。”彭一兵轻声摇着赵江,见他睁开眼,说道:“八点了。” “嗯……知道了彭大哥。”赵江迷糊地应了声,眼睛睁开还是刺痛的。身体明显没睡饱,但脑子至少清明些。 付建军还大声地打着鼾,赵江叫醒了他,付建军还趴炕上睁眼了好一会儿才动身。两人起床,穿好衣服洗漱。 彭一兵心疼两人这么累,早饭给他们准备的糖三角,也就是糖包子。这玩意儿是用白面弄成三角形,馅儿除了白糖,还加了焅油剩下的油滋啦,几个吃下去非常解馋顶饿。 又是高糖又是高油的,放后世是妥妥不健康的糖油混合物,但搁现在,就没有啥人家舍得吃。 糖三角咬开非常的烫,赵江口中呼呼地出气,但肚子确实是饿了,干完三个后踏实不少,都有劲儿了。 “兄弟,这个喝过吗?”彭一兵看他们吃得烫,下炕从旁边划开一个纸箱子,取出两个健力宝的易拉罐头。 别的人没见过,赵江喝这玩意儿可是喝惯了,他老娘去供销社采购,都给人家包圆了,那儿员工都以为王桂是来进货的。 “那咋不会呢?”赵江笑,滋啦扯开易拉罐,咕嘟咕嘟灌下去。 付建军却是第一次喝这玩意儿,他拿在手上左右瞧,还寻思咋没个开口的地方。 他正把手往后腰挪,想拿刀扎个口子,瞧见赵江的动作,又默默学着了,一口甜汇汇的入口还带气儿,挺新奇的,啧着嘴说:“这也没劲啊,在我嘴里响呢。” “有气儿有劲儿的也有。”彭一兵笑,“跟咱平时喝的酒不一样,那玩意儿黄的,叫啤酒。下回我整点搁楞场,你们来尝尝。” 代源也在炕上坐着,抽烟陪着说话。作为赵山的大徒弟,在归愣干活时,赵山没少说打围的事情。 他早上坐小火车到楞场上班时,一瞅见大野猪,立马就想到了师傅所提的,无数打围人毕生追求的猪神。 代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真想问一嘴赵江,他爸知不知道他打下猪神的事,是啥反应?但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头子,只能憋着。 赵江把汽水喝完,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开车回去还得要四十多分钟,便起身告辞。 “行,兄弟,那你们慢点儿。”彭一兵送着他们出把头窝棚。 遇到拉了一趟木头回来的项家兄弟,赵江和他们说了会儿话,便开车载猪神的解放,和付建军直驱福江屯。 彭一兵瞅着那在车厢里躺着,随车子颠簸晃动的大猪,道:“这回我兄弟又要长脸了。” 代源心里想的却是:我师傅又要不得劲了。 坐办公里的赵山,只觉得耳朵发烫发热,不知道谁念叨自己。 但今天他心里还真有点惴惴不安的味道,像是惦记许久的东西,突然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偏偏他还想不出是啥。 “ 志明,走,抽根烟去。”赵山烦躁,起身拍拍向志明。 向志明把本子一合,跟着大哥出去,站走廊上靠在栏杆上。 “抽我的。”赵山按住向志明拿烟,取出石林:“抽别的还抽不习惯了现在。” “好。”向志明一笑,接了大哥递过来的烟,先为他点上,再给自己点上。 两位好兄弟胳膊肘抵在栏杆,一左一右地望着远方的山峰。 多年的兄弟,向志明瞧出赵山的惆怅,其实他还真不知道赵山到底哪儿不得意了。 “大哥,家里嫂子和兰啊都还好呗?”向志明问,“去石家还得准备下哈?” “嗯。”赵山点头,抖了下烟,意兴阑珊的,“得穿精神点。”再过四天,赵江就要上石慧家,进行史诗会面,敲定婚事,那天所有人都要穿上最好的衣服。 “时间过得还挺快。”向志明说,“感觉我哥俩上山打猎到进林场,还跟昨天似的。” “登峰的事儿咋样?”赵山扭头,问的自然是向登峰的婚事。 “上门日子得在江儿后面了。”向志明说,“估计没啥毛病。他俩结婚比我们那时候晚了。” “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啊。咱当爹的不容易,给儿子张罗媳妇,盖房子压箱子办大席,成家了就赶紧出去!”赵山挥了挥手,这都是调侃。 向志明眨巴眨巴眼,要不知道的人听了赵山的话,还以为这老子专门替儿子攒的结婚钱呢。 但这些钱,不都是赵江和向登峰上山挣来的吗,也没要赵山和向志明从私房钱里出。 “江儿啥时候回家?”向志明问。 “哼。”赵山说道,“今天是春猎第五天吧?那臭小子,跟他说了早点回来,光想着上山了。” “江儿争气,这出去也是挣钱的。”向志明笑道,“登峰搁家天天二意思思的,说着没去成呢。” “我还想他心思放在林场呢,头月上班就请那么多假。”赵山撇了撇嘴。 向志明夸赵江,他言语上虽没答应,笑容却出卖了老父亲骄傲的内心。 这时右边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两人扭头过去看,正瞧到韩一松从楼上走下来,三人都愣了下。 赵山把手中的烟屁股丢掉,在脚下碾了碾,笑着打招呼:“韩场长。” “赵山,我正想找你呢。”韩一松笑呵呵地走来。 向志明瞧韩一松找赵山有话要说,冲他笑笑,转身回了办公室。 找我有啥事?赵山疑惑着,韩一松拍了拍肩膀,挺亲近地说:“赵江这回又出息了啊。” 赵山卡吧下眼,想着咋一下转到自己儿子身上了,赵江怎么出息了? 韩一松见赵山不语,还以为他是性格沉稳呢。也对嘛,上次见儿子杀下老虎,这当爸的都面不改色。 “一百头野猪啊,赵江全给干了!”韩一松举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晃,定在赵山的两个眼睛中间,“这小子,太特么厉害了!” 蒋昌给他打电话,问他林场食堂收不收野猪,话语间有夸张成分,说赵江把野猪群打灭了。韩一松一问才知道,赵江这回又搞了把大的,福江屯消化不掉这批野猪,得往出一百多头出去账才能抵平。 其他屯子加起来也买不完一百头啊,蒋昌只能来问韩一松了。 赵山使劲眨了下右眼,嘴巴张了下又闭下。他这不是性格沉稳,纯是太过震惊没反应过来。 “不止是一百头猪啊,还干下来一头一千多斤的野猪!都不叫炮卵子了,叫猪神!”韩一松还挺兴奋,谁也没见过上千斤的野猪啊。 不过韩一松找赵山不是为了夸赵江,是有事要拜托他,“你跟赵江说声,让他把猪神留着,卖给林场。这猪我拿去有用。” 他把赵山视为一员,说话也比较直接。蒋昌也想要猪神,但是钱再怎么砸锅卖铁也不够。 韩一松怕有其他人闻风而来抢,就拖蒋昌带了句话给赵江,他还不放心,就又来找赵山,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但此时的赵山如雷贯耳,脑袋嗡嗡的,不由自主地登登连退两步,整个人愣在原地。 第273章 蒋昌老脸火辣辣的 韩一松见赵山低头站在原地,还不放心地补了句:“一定让赵江给我留住啊。” 末了韩一松拍拍赵山胳膊,“人都说猪神搁山里十几年了,赵江孩子这回在福江屯又露脸了。” 他本意是在父亲面前夸儿子厉害,可赵山和赵江与普通父子不同,人屠豹炮和小赵炮在打围上有竞争较劲的意思。 赵山背在后边的手攥成了拳头,咬着牙,嘴缝里出声:“嗯,赵江赵江……是挺出息的。” “你咋了?”韩一松看赵山咧咧着嘴,好奇地问。 “啊……”和他自然不能说实话,赵山捂住嘴,笑着说:“害,这几天后槽牙疼。” “哟,这玩意儿疼起来厉害。”韩一松皱眉说,“你整点桃罐头冰着喝了。” 黄桃罐头,因为有这个“桃”(逃)字,老一辈人生病了就会去买了吃,寓意尽快恢复健康,逃离疾病。 别的不说,以前人伙食不好,吃上一口冰凉甜汇的罐头,至少心情会好的啊。 韩一松忙,和赵山嘱咐完便匆匆回到楼上了。留下赵山一人,望着远方的山景,再次拽出一根烟来,默默地点燃。 “大哥,韩场长找你说啥了?”向志明打开门走来问道。 赵山不答,在忧伤和惆怅的眼神中,食指轻轻敲了下烟,白色的烟灰落下,“晚上陪我喝点儿。” 这几天赵江不在,家里没那么多人过来,赵兰也想吃清淡的,王桂弄的伙食就没那么硬。 喝酒不能没有下酒菜光溜糊涂粥啊。 向志明想了想,“大哥,我捡块大豆腐来。”热豆腐就酒,也挺不错。 “不用。”赵山摇头。 “那咱拿啥下酒,嫂子要弄啥好吃的啊?”向志明笑道。 结果赵山也不说话,从怀里抽出左手,在心口点了点。 …… 福江屯屯部。 “一、二!一、二!”四个民兵喊着号子,额头齐齐爆出青筋,使劲把猪神往院里拖去。 屯部办公室外边人来人往的,拖拽那么多野猪,上头的那层雪都没了,就剩泥,拖起上千斤的猪神来可不费力吗。 其他地方全围的是看热闹的,叽叽喳喳人声嘈杂,全是议论这头猪神的。 “都让让啊。”其他民兵不挡道,大声呼喊着维持秩序,人群互相推推搡搡。称好重和没称好的成排野猪和人挤在一块儿,连块下脚的地方都没。 赵江、付建军、胡华清、郭岳爷孙和蒋昌靠办公室门站着。 赵江和付建军二人脸上带着笑,但止不住地打哈欠,等着给猪神称完重就回去睡觉。郭岳眼睛定在猪神上,老觉得看错了一样,这玩意儿就不像现实生活中能出现的,倒像话本子里的妖怪。 胡华清和郭沧,两人挨在一起,倒是看了眼猪神,不过就一眼。 胡华清微笑着胳膊环绕在胸前,面对人群的议论,偶听到他兄弟的名字,就像斗胜的大公鸡看过去,露出得意的眼神,就差“蝈蝈蝈蝈”地引吭来几声。 如果胡华清看过那部片,定会一拍惊堂木,对那些前几天嚼赵江舌头的人喝道:“堂下何人状告我兄弟?!” 郭沧没他那么张扬,双手背在后边,眼睛在人群中扫视。 “没来么……”他啧啧嘴,“不应该啊。”正自言自语着,郭沧眼睛突地一亮,瞧见躲在人群后边,探头看猪神的吴大伟,和他对上视线后就挤眉弄眼的。吴大伟见被发现,也就不藏身子了,撇了撇嘴,大大方方地站到前边去看大猪。 蒋昌谁也没看,就盯着地上,脑子里各种数字撞在一块儿,安排屯部消化不了的一百多头野猪。 今天是春猎第五天,到明天下午五点就会封账,后续猎物不再计入数量,方便统计排名,算出每个猎帮该拿多少钱,提前准备好。 然后第七天上午举行春猎落幕的颁奖仪式,之后各个猎帮欢欢喜喜地领钱领奖励。下午人们少不了要喝喝酒,到处串门玩玩,或者再上山打打猎,那都无所谓,封山都结束了。 幸好春天,西岭林场来考察、举行会议的兄弟单位比较多,韩一松让两个食堂各买了二十头野猪用来招待和改善工人伙食。 剩下的蒋昌打爆电话,勉强让其他屯部分摊了。 关键是,就算谈妥了,一到后天算账,他也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给赵江,只能这两天想想办法,看能从哪儿凑凑。 实在不行,只能到时候和赵江商量商量,缓缓日子再给。赵江其实不介意,蒋昌觉得就是, 挺丢份的。 叫人来春猎,完还大手一挥,说过“有多少,收多少”的豪言壮语,结果临了给不出钱,麻爪了! 蒋昌一张老脸都火辣火辣的,谁特么知道赵江能搞成这样呢? 虽然赵江还不知道屯部被他搞得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但蒋昌撞到他,就跟见了债主子一样心虚。 正琢磨着呢,就听有会计在喊:“昌啊,这整不了呀!” 蒋昌回过神来,民兵们插着腰站猪神前喘粗气。 这搁地上的秤,用来放东西的面积就四四方方一小块,根本就承不住猪神硕大的身躯,一块儿皮肉挨着,其他地方垂到地上,都给秤压歪了。 弄其他野猪都能妥妥放稳,但猪神的体型跟它们比就是座小山。 “蒋叔。”赵江喊了声。 “诶!”听到赵江声音,蒋昌下意识地一个哆嗦,“怎么了。” 赵江指了指放地上的秤,“蒋叔啊,你找俩梯子,或者拆几个门板放上边按住,应该就能放住猪神了。” 现在赵江说啥,蒋昌就干啥,也没思考,就对民兵喊道:“给屯部的门板卸了!” 赵江欲言又止,寻思不用那么急,两块烂门板就行。 结果民兵们齐了咔擦地就把办公室的门下了,两个并在一块儿,放在秤上。 然后猪神的前腿拴一块儿,后腿拴一块儿,穿了担子过去,共八个人腰腿发力,抬起猪神,“嘭”得放在了门板上。 这不是电子秤,就得上铁秤砣。民兵和会计们加减着,众人等他报数。 一阵过后,会计站起来,“一千一百八十一斤。”说完便在本子赵江名字后边记上猪神的重量。 屯亲们听到这重量发出惊叹,胡华清和郭沧更得意了。 蒋昌看着猪神也眼热,这头野猪他也想买,但是为了保证春猎顺利落幕,他没钱了。 一千一百八十一斤,就算按二毛五一斤,也要三百块了。但冲猪神,就是五毛一斤都有人眼不眨地买。 “蒋叔。”赵江喊道。 蒋昌又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忙回头看去。 “没啥事,我们就先回去了。”赵江太累了,寻思先搁炕上躺躺,吃完饭后就睡觉。今天下午他是不打算上山了。 “行。”蒋昌点头,迟疑了会儿,问道:“赵江,你明天……还上山吗?” 他有点怕,害怕赵江要是明的上山,又给他搂把大的可咋整?蒋昌真兜不住了。 “上啊。”赵江没懂他的担忧,简单一句话让蒋昌如坠冰窖。 “玩,玩玩?”蒋昌咽口水。 “嗯。”赵江说道,“领狗在山上转转,不一定打啥。主要狗得上山,不然它们憋得慌。” 来福江屯光顾着打跳猫子和抠獾子了,打的大仗也不需要狗帮,它们一身的劲没处撒。 其实也真是如此,拴在院中的狗帮,昨天听到其他打围人牵着狗上山的声响,叫声中都带着羡慕。在陌生的环境,赵江还彻夜未归,狗心中也紧张。 蒋昌舒了口气,“好。”然后玩笑中带点真意的指着院中大片的野猪说道,“你可是给我整了把大的。” “这对咱福江屯来说算个啥啊。”赵江笑,看着忙活的民兵们,对蒋昌说:“大伙都辛苦了。你看着安排头肥点儿的老母猪,我就不卖了,给大家拿点肉。” 八十九头猪,都是屯里民兵队帮忙处理的,这活可不轻松。 赵江另外额外留了一头黄毛子和老母猪来吃,这几天住在柯卫军家,人供吃供喝的,走的时候要给人家拿点肉。像郭沧家、蒋昌家、温鸿家、付建军家也要拿的,这是真心待人,关系越处越好。 如果明天上山能再打些新鲜的肉最好,不能就使留的两头猪。 “那敢情好啊。”蒋昌笑道,赵江还能想着让民兵拿肉,就挺仁义,“行,那我就不支会你了,看着选头老母猪。” “嗯,蒋叔,你安排就行。”赵江点头。 他实在是困得撑不住了,便告辞。 “赵江,上我那儿去。”郭沧说,“你到家就睡,没事儿,没人说你。吃中饭了喊你们就是,再讲讲山上咋回事。” 他光瞅猪神了,还不知道具体的经过。 赵江一想也行,就答应了,只是要先去柯卫军家说一声,再安抚安抚狗帮。 他拍了拍郭岳的肩膀:“你来开车。” “好。”郭岳看他爷没动身的意思,问道:“爷,走啊。” 郭沧摆摆手,“你 们走你们的。我在这边帮帮忙。” 就郭沧在屯里的身份,又一把年纪了,谁会让他干这力气活啊。 郭岳笑了笑,也没揭穿他爷的心思,跟着赵江、胡华清和付建军走了。 郭沧眼睛扫视猪神周围,胳膊一伸逮住吴大伟,发出嘿嘿的笑来。 “俊子还没回来呢。”郭沧意有所指地问,不回来怎么看到猪神。 “上山哪有那么快的。”吴大伟没好气地说。 “待会儿上我家去?”郭沧问,“赵江也去。” “行啊,把藏着的好酒拿出来啊。”吴大伟知道过去要被显摆一番,但也答应了。他瞅到猪神的枪口,都是从屁股或者脊背上射进去的。 一般猎人开枪,为了保证击中率和命中要害,都会打野猪的侧身门板。 迎头和屁股的面积太小容易失手,只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开枪,所以赵江打猪神应该没那么顺,吴大伟想听听咋回事。 与此同时,在福江屯背靠的山场中,一片高峭的陡坡上。 风声呼呼,一人在树前跪着,另外两人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站定,面有悲切。 吴俊面前横着四条狗的尸体,全都张着嘴,身子被风雪吹硬了。 吴俊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眼睛半天不眨,手一一盖在笨狗的脸上,拂上它们的眼帘。 他脱下手闷子,用手一下一下地将雪盖在狗帮身上,直到成了四个小小的雪冢。 虽然讲究入土为安,但这大冬天的也挖不开土,只能用雪盖住,待春暖花开,让狗的身体化为养分,滋养面前这颗青松。 吴俊手轻轻按在中间的一个雪堆上,缓缓叹了口气,念道:“花豹啊,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头狗。” 然后他又按在其他雪堆上,对黑狗、棕狗、黄狗都说了几句话。 吴俊抽出烟盒,拿了四根,其中一根别在耳朵上,另外三根插在雪冢前。 对着花豹的葬身处,吴俊重重地磕了三下头,完又对黄狗嗑了三个头,另外两条狗则没有磕。这说明花豹和黄狗在山上救过他的命。 吴俊起身,将别在耳朵上的烟拿下,叼在嘴里抽起来,扭头望着陡坡上。 今天狗进山开声,但出去之后不到二十分钟,全部没了声响。 吴俊知道不好,但等他赶来时,只看到自家狗帮横尸,熊的影子都没看见。 四条狗全是好样的,身上致命伤口全在前胸和脑袋上,说明到最后一刻,狗帮都不曾退缩,在勇敢地战斗。 但对于主人来讲,看到这心里就更难受了。 看到山牲口留下的脚印瞬间,吴俊知道是遇上熊霸了。 一头上千斤的熊霸。 而且这棕熊应该是右边后腿有老伤,留下的掌印不干脆,有点拖沟,把雪划拉成痕。 这时妹夫和表侄子走了过来,担忧地看着他。 吴俊很得意自个儿的狗帮,吃饭喝酒的时候还说花豹有出大头狗的潜质。 所谓的大头狗不是那么容易叫的,得香头好、趟子远、能定窝。 西岭这块算上小牛,也就两三条能担得上大头狗之名,而且后面几十年也没有接的上的。足以证明吴俊对花豹的看重。 吴俊摆了摆手,“我没事,下山吧。” 他扭头看了眼狗帮的坟墓,压住心里的难受,恨恨地想:“我一定给你们报仇!” 第274章 吴炮出计杀熊霸 赵江和付建军在郭家炕上睡到十二点多才被喊醒,被叫去东屋吃饭。 赵江从暖水瓶里倒了热水在洗脸盆里,毛巾蘸湿了,擦了擦两边眼角,精神了些再过去。 炕桌上已经支楞起来,郭沧坐里边,左边身旁留了个位,再是郭鹏飞,右边是吴大伟、付建军、郭岳和胡华清。 “来,上炕。”见赵江来了,郭鹏飞挪动出空间招呼道。 “喝点儿?”等赵江坐住,郭鹏飞笑着问了句,没等他答,就给茶缸子里倒了酒,“下午还上山吗?” 郭沧今天招待用的也是好酒,西凤。 “不上了,这两天折腾得挺累。”赵江舔了舔嘴唇,也就由着郭鹏飞把茶缸子倒满。 “小爷们儿,你前几天憋着劲儿,是为了打猪神啊。”吴大伟说道,“一声不吭的。” “哼。”郭沧说道,“别说你了,这小子连我都瞒着。我以为他跟跳猫子较上劲了。” “我兄弟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胡华清笑呵呵的。 “我看到那猪神还有点怕,咋会有这么大的猪啊?”郭岳说。 赵江呵呵笑了下,转头看向吴大伟,“吴爷啊,俊哥本事那么大。我要说了,这猪神还能是我打的吗?” 这是客套话,但在打围人耳朵里听着就挺受用。 “呵呵,你就别抬举他了。是你干下来的,就是你干下来的。”吴大伟眨巴眼,摆了摆手,笑眯眯说道:“你这性子,倒是随你爷啊。” 说实在的,前几天见到赵江,吴大伟没把这几个小噶豆放在眼里。现在见赵江打下猪神,没跟郭沧似的老挤兑自个儿,浓眉大眼笑呵呵的,还挺招人喜欢。 他看了眼郭沧,寻思这老头子运气是好,打小就好,还能寻到这么个后生作衣钵传人。就是以前杀下老虎,因为郭沧耳朵上的伤,传出去后都是郭沧的名气更大。 “今年多大啊?”吴大伟问赵江,“跟着你爸学的打围呗?” “今年满二十一,虚岁二十二了。”赵江说,“嗯,开始就跟着我爸屁股后边捡枪打。” 赵江也不好解释打围本领是从哪儿来的,不如顺着吴大伟的话来说。 “就他现在一冬的,能划拉十几好个熊胆呢。”郭沧炫耀似地说。 吴大伟看住赵江,抿着嘴唇,下巴点点:“这个岁数有这种手把,将来不得了啊。” 这时门被推开,郭鹏飞媳妇黄芬双手端着一个盆儿,用背抵住进来,放在桌上。 “家里也没啥好吃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黄芬挽了下头发,笑着说。 “婶,这菜色还不硬啊?”赵江笑,“快坐下来吃吧,别再弄了。” 黄芬对老公公是真好,知道他高兴,今天捻对了好几个硬菜。 酱焖林蛙,獾子肉炖大萝卜,猪肉炖粉条,葱炒鸡蛋,冻豆腐炖白菜,炸花生米。 招待客人的量,就没有少的,满满登登地放上桌冒热气,让两天没吃过正经饭的赵江直咽口水。 “不急,你们先吃着。”黄芬说罢,转身又出了屋。她合计着再做一道萝卜丝炖土豆条汤,切盘午餐肉罐头就完事。 大红萝卜切丝,土豆切成细条,热气腾腾地淋上一勺醋,喝下去浑身冒热汗,舒服极了,还解腻。 吴大伟瞅着黄芬这个媳妇,眼里就有些羡慕了。倒不是吴俊的媳妇不好,人也好,就是管着喝酒,连他这个老头子都管,不让喝多。 “先喝一个?”郭鹏飞问他爸。 “嗯。”郭沧笑眯眯的,端起盛酒的茶缸子,“为赵小打下猪神,走一个!” 茶缸子撞到一起,笑声响亮,众人皆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郭岳是喝酒少点,喝完脸红,呛得直咳嗽,招人笑。 “快吃吧,快吃吧。”郭沧一并筷,在桌上叨叨,夹了筷有弹性、汤润的獾子肉到嘴中嚼着。 等吴大伟再动了筷子后,其他人才开始吃菜。 在郭沧家,赵江也没拘着,先夹了筷酱焖林蛙,先啃肚子再啃腿,嫩肉裹着汤汁全是酱香,让人胃口大开。冬眠的林蛙肚子干净,连内脏都不用去,又不像鱼骨头细,咬下去满嘴肉过瘾。 干完一个林蛙,赵江又挽起袖子,抄筷子连嘟嘟的粉条和猪肉,端起碗带着香喷喷的大米饭刨,吃得嘴角都是汤汁。 一口下去,什么叫幸福,这就叫幸福。 赵江就很喜欢付出努力劳累后,这种踏实吃饭、踏实过日子的感觉。 “赵小?”吴大伟端起酒说。 赵江见状,嘴里的米饭还没咽下去,就端起茶缸子,放低杯口和他轻轻一碰。 赵江一口喝完,亮了下茶缸子底,没想到吴大伟已经又倒上了,诧异这老爷子喝酒这么快? 注意到他目光,郭沧笑说:“他就是个酒蒙子!” “不是我吹,就我年轻的时候,喝完两斤酒上山,打出去的枪不带歪的。”吴大伟咧咧着嘴。 “喝高了。”郭沧撅着嘴朝他一转头。 “放屁!我说的不对吗?”吴大伟喝道,“你也喝!” 赵江乐呵地看两位老爷子斗嘴,要是他爷还在的话,估计能更热闹。可惜老赵炮身子骨没那么硬朗,走的早。 “赵江,咱也喝一个。”郭鹏飞也举杯。 “诶,郭叔。”赵江应道,对面的郭岳拿起西凤,为他倒满。 众人就在欢乐的氛围中吃着喝着,等吴大伟问起,赵江就从头到尾,在付建军的补充中,将打猪神的经过说完。 说到紧张处,屋里都没人说话,就盯着赵江那张嘴。连黄芬不打围的,都听得入迷了。 “这可不全靠你的法子。”吴大伟点了点郭沧。 “嗯。”郭沧少见的没怼吴大伟。赵江这回猎猪神,又是硬盖,又带仗围,更多是凭果断准确的判断,少一环都不行。 俩老炮手打围一辈子,也没干过这种仗。 “赵江的枪法真是不得了。”付建军喝下一口酒,“就那么摸黑的打,我是够呛。” “这么说我是想起来了。”吴大伟眯着眼,“老阴沟那儿是有老虎,不过以前是头公的。” “你碰到过?”郭沧问。 “没。”吴大伟摇摇头,“那谁……就以前咱们屯,会补锅的那个……老郑,他有年不是上那块放羊嘛,遇着虎了,吃了他俩羊羔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郭沧想起来了,“虎妈子该是后来的,倒是和它配上了。” “江哥,你要去打的话,虎妈子应该能干下来吧?”郭沧兴致勃勃地问。 “那可不兴去打。”付建军摇头。 “它也没下来祸害咱牲口,我打它干嘛呀。”赵江说,上回杀老虎就挺危险的,还费劲。 现在黑瞎子和野猪随便打没事,但大爪子已经是保护动物了,没有上面批准擅自猎杀,是要蹲笆篱子的。 要打下来,这么大的老虎也不能往屯里拖,赵江犯不着。 酒喝到现在,桌上的菜去了大半,吴大伟已经鼻尖红红的,郭沧越喝越兴奋,和他一起讲过去的事儿。 赵江原以为会就这样继续到结束,结果吴俊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寒风。 他看上去闷闷的,和屋内人打过招呼。 “来啦爷们儿?”郭沧招呼他上座,让郭岳给倒酒,“今天上山干下啥了?” 吴俊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干下啥来。” 大家酒都喝多了,也没注意到他情绪上的不对劲。 吴俊上炕,光听他们说话不搭腔,也不吃菜,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喝完就倒,喝完就倒。 喝着喝着,他低着头,眼眶就红了。就是旁人醉了,明眼人也能看出来不对。 在山上,他情绪还能控制住。等喝上几口酒,又听到郭沧他们谈论狗,想到自家陪伴多年的狗全回不来了,心里就难受。 郭沧和吴大伟对视一眼,吴大伟揉了把脸,拍了下吴俊,没好气地喝道:“你咋了这是?” 吴俊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他爹一眼,愣了半响,却不说话。 “你倒是吭声啊!”吴大伟皱着眉头,不知道吴俊为何如此失态。 吴俊鼻子簇成一块,吐出一口酒气,带着哽咽有些艰难地说道:“爸,我们家狗……全落山上了……” 说完,他用手摸了把脸,又满饮一杯酒,重重地放在桌上。 如果只是狗丢在山上,能找回来,吴俊不会这样。屋内打围人居多,很快便理解了他的意思,气氛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不说那些了。”吴俊又拿起酒杯,冲赵江扬起,“咱们喝一个。” “不是,遇上啥了?”吴大伟酒一下就醒了,一把按下吴俊的胳膊,急切地问:“花豹也死了?” “嗯。”吴俊不抬头,“遇上一头熊霸,看那熊掌印子,得有上千斤。我赶过去的时候,狗都躺那儿了。” 他手把茶缸子攥得死紧,指尖都泛白了,“我说什么也把它给干了,熊头搁我狗帮前摆着。这仇必须得报。” 吴大伟也挺难过,这一批狗帮都是从小狗崽子抱回家里养大的,跟吴家人都很亲。 赵江知道打围人失去猎狗,心情会多么的沉重,什么安慰都是多余的,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只是叹了口气。 “嘭!”吴大伟一拍桌子,怒道,“特么的,必须给它杀了!我跟你一道上山。” “算了吧!就我们的腿脚,能撵得上啥啊!”郭沧按在吴大伟的手上。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它。”吴大伟哼哧哼哧的,胸膛快速起伏,气得够呛。 郭岳和胡华清看了眼赵江,但赵江默默地没言语,只把指头在茶缸子上磕磕。 “兄弟。”吴俊突然喊到赵江。 “诶,吴哥你说。”被叫到的赵江却不意外,抬头道。 “哥有个事想求你。”吴俊说。 “不说求不求的,哥你开口。”赵江说。 吴俊也没藏着掩着,“我想你和我一道,借你家狗使使,去打那头熊霸。” 现在福江屯打围的爷们儿不少,狗也不少,但吴俊那帮子硬狗全死了,说明这熊霸就不是善茬。 放眼屯里,能顶的上用的,估计就赵江的狗帮了。 郭沧听了,看了看赵江,又瞅了瞅吴大伟,欲言又止。 赵江先没开声,停顿了两秒后,没直接说答应还是拒绝,“吴哥啊,你上去是那陡坡子呗?” “嗯。”吴俊点头,“大陡坡。” 说完他缓了缓,眨眨眼,倒是主动说道:“兄弟,你别怪哥,是我没想好。这不能领狗去打。” 高山脚,盛长鱼鳞松,狗又发挥不出腿脚,地形人爬坡吃力又不能迅速递枪。要是寻常的黑瞎子,赵江倒是自信自家狗帮能定住。 但这头熊霸不知为何,能如此快速地解决狗帮且不恋战,说明是有经验的。就算狗帮能定几个花窝,也说不准有没有死伤。赵江不会拿自己的狗帮,去打不占优势的仗。 吴俊报仇心切,气急上头,少了几分思虑,倒不是故意想祸害赵江的狗帮,赵江也能理解。 赵江本意,也不太愿意去招惹棕熊,上千斤的熊霸更不愿意。 狗帮困不住猪神,跟能掏会咬的千斤棕熊对上,不是更凶险吗? 棕熊胆大是大,但价格比黑瞎子贱。多打几次稳妥的仗,也挣钱,还安全的多。 刚经历了一场大仗,赵江身上还有轻伤,多多少少开枪时会有影响。 郭沧应该也是想帮赵江拒绝,但对老朋友不好明说。赵江也只能从吴俊的角度出发,分析打狗围行不通。 吴俊不说话了,皱眉思考着。熊霸他必须打,只是怎么打麻烦,不能让它溜达走了。 郭沧、吴大伟、赵江和胡华清同样也在想,什么法子稳妥。 最后是吴大伟先开了口。 他按下吴俊端起的茶缸子,“别喝了。你下午去买几只鸡和铁线,再借几棵挂管枪。” “爸,这是……”吴俊问道。 “你爸想拉地枪。”郭沧听明白了。 “嗯。那憋玩意儿刚出仓,正饿着,嗅到死鸡味儿肯定过来。”吴大伟沉沉地说,“架好地枪,给它崩了。” 吴大伟所说的地枪,和赵江护狗窝的又不同。 赵江的地枪,多用在人参地上。 吴大伟的拉地枪,算是过去的一种法子。像他们最初打围,用都是老洋炮,打一发就要重新灌火药,特别费时间。 要是打狍子、野鸡啥的凑合,打野猪一枪没打死还能爬树上,不会有生命危险,打黑瞎子就不行了。 为了弥补火器的缺陷,老一辈琢磨出地枪的法子。提前打开保险上灌好枪药,在山间选两颗平行的树,绷上铁线在勾子鬼上,铁线连着对面的树。 枪口要与铁线平行,离地大约半米左右,熊霸脚拉动铁线触发地枪,子弹就会穿过它的肩胛骨。 但具体怎么拉线,枪口怎么摆放,都要因地制宜。 第275章 两万一千八百六十四斤 吴大伟年轻时候拉地枪就是一绝,靠这招凭老洋炮杀了不少的黑瞎子。 比拉地枪技术含量更高的是缠炸子。 用浸了猪油的纸包住缠好的炸子,黑瞎子咬进嘴中就炸。但缠得轻了,炸子进嘴炸开,不能崩死黑熊。缠得老了,炸不开也坏事。 更惊险的是做炸子,一个不留神,轻则废掉手,重则丢小命。 吴俊听完他爹的话,重重地点点头,酒也不喝了,翻身下炕:“我现在就找找鸡去。” “找啥呀。”郭沧说道,“你把院里两只鸡拿去使吧。” 吴俊看了眼他爹,见吴大伟点头才应道:“行,郭爷,多少钱我买你的。”说着就从兜里往出掏钱。 “收着收着。”郭沧皱了皱眉头,“什么钱不钱的。杀下熊霸,把熊鼻子和假虎骨留给我就行。芬啊,你帮着去院里收拾下鸡。” “好的郭叔。”吴俊点头,把一叠钱收了回去。从现在起,他春猎的目的就变了,名次啥的无所谓,他只想给狗帮报血仇。 “诶爸。”黄芬喏下,跟着吴俊出了屋。 吴大伟心情也不太好,赵江、胡华清、付建军又吃喝、拉了会儿家常,便各回各家了,让郭沧陪着老伙计。 这顿饭吃完两点多,山里三点出头天就快黑了,想上山也没法。 赵江家的狗,听着院外的动静,纷纷挣起身子叫唤。不过这是欢迎主人激动的,它们能从气味和脚步声分辨来人。 赵江走到小牛近前,小牛绷紧了绳子,爪子架在赵江大棉猴上,不住地嘤嘤叫唤,很委屈似的。 别看打围的狗上山狠,在主人面前它们也要撒娇、争宠。 “哟哟。”赵江一只手不断地抚摸着小牛的脑袋、下巴,另一只手顺着脊背撸到尾巴根。尽管赵江每次都会微微侧头表示拒绝,但每次亲热时,小牛都会锲而不舍地伸出舌头想舔他的脸。 跟小牛玩完花了十几分钟,赵江又一一去安抚其他的狗,得一碗水端平,不然有的狗得闹别扭。比如小牛,要是打围带其他的狗不带它,它吃食都不乐意,得给你掀盆。 黑妞嘴上不叫,但赵江注意到了和小牛亲热时,这条老狗就从狗窝里钻了出来,趴在地上定定地瞧着赵江。 这条狗对上山可能没那么在意,但心里对主人份量很重,赵江觉得黑妞估计是以前缺少疼爱,所以很喜欢有人陪它玩。就是过年时候,王瑶瑶骑在黑妞身上,死劲儿抓它两边耳朵,黑妞都不恼。 跟狗帮培养完感情,付建军上山,婶不在家,柯毅也不知道去屯子哪儿玩了,赵江和胡华清酒喝得有点多,上炕眯会儿。 明天再领狗帮随便上山溜溜,后天上午颁完奖,春猎结束,赵江就打道回府,准备准备上石家门定婚,然后上班。 就是猪神,蒋昌收不了,带话说韩场长想要。这就有个问题,如果是韩一松自己,想以西岭林场的名头上交猪神,赵江为了自个儿、亲爹和小姨夫,就不会收猪神的钱,化作人情。 但如果韩一松只是牵线替人帮忙,猪神的价钱就得商议下。赵江的心理价位,上不封顶,最少不能低于四毛一斤,毕竟他要去城里找淘弄豹子皮的谢安康,他收都不会低于这个数。 若是其他的,能为西岭争光,做的是像顾德清那样跑上跑下,兴建鄂温克、鄂伦春民族博物馆这样有意义、积功德的事,哪怕来人兜里没子儿,赵江也不要钱,将猪神送出去。 等赵江睡醒,伸了个懒腰,瞧见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六点了,再等等差不多就该吃晚饭。 他洗了把脸出去,柯卫军正和许娟忙活着,收拾狍子,柯毅站一旁看。 “兄弟,醒啦。”柯卫军笑着说,“今上山干下来三狍子,留一头搁家吃。” 现在天气转暖,不能像冬天把肉冻雪里,存不住就只能使凉水拔上,快些吃。 赵江从盆里捡了刀,帮着扒肉,一头母狍子几十斤,三个人不到半小时就扒完了。 赵江正压水搓手,胡华清从外边兴冲冲走进来,大声喊:“兄弟!” “胡大哥,啥事儿这么高兴啊。”赵江甩了甩了水,直起身子笑道。 “你猜咱打的猪,有多少 斤?”胡华清凑到他身旁,嘴角咧得老高。 “多少?”赵江问,早上拖来的,民兵们忙活一天,应该是刚称好。 胡华清竖起两根手指,“两万一千八百六十四斤!大炮卵子和老母猪一半一半的!” 柯卫军知道赵江干完了整个猪群,但这个数报出来,仍然十分有震慑力,惊得瞠目结舌。 谁能信这是四个人干下来的活? 胡华清冲柯卫军一笑,拍了拍赵江的胸膛,“我看那会计打算盘,打得手指头都抽筋了,哈哈。人蒋屯长还说,你要把他们福江屯干黄呢。” “哈哈。”这个重量倒和赵江想的差不多,赵江一时心算不出来,喃喃着:“这是多少钱呢。”要是妹妹赵兰搁这儿,估计一会儿就能报出来。 赵江寻思,要是妹妹大学毕业后没个好去处,不如来帮自家大哥算账,养殖什么的搞起来,比外面挣钱。 赵兰不在,两人只得回到屋中,扯了张废日历,拿过笔在背后写写画画,算了三遍保证正确性。 “两毛五一斤,总共是……”赵江把笔放下,“那就是五千四百六十六块。” “呵呵,没错。”胡华清开心的很。 这群猪是郭岳、付建军、胡华清、赵江一齐杀下来的,每人能分得一千三百六十六块五! 赶上一个熊胆了。 胡华清美滋滋地看着纸上的数,激动地搂了下赵江。 胡华清都想好了,等后天回家,他什么话都不说,等媳妇问起要炸毛的时候,再“啪”得一叠一叠把钱拍在炕桌上,然后享受庄玲震惊、小棉袄胡瑜崇拜的目光。 别提多硬气了! “兄弟,后天咱可要露把脸了。”胡华清说,“站那么多人前,还有点紧张呢。” 一想到那红旗招展,民兵排列,上千人的场景,胡华清兴奋得抽出烟来,给赵江点燃再自个儿抽起来,在炕沿翘着二郎腿,脚尖轻轻地晃荡。 瞅他那样子,赵江轻轻扬起嘴角,胡大哥还带点儿人来疯呢,以前倒是没瞧出来。不过以前他家困难啊,穷字当头,什么样的个性都能压没了。 这时柯卫军走进来,瞧见胡华清的样子也是一乐,然后对赵江说:“兄弟,何阳回来了。” 何阳就是他们上回救的,遇到双仓子被黑熊掏了的爷们儿。 “呀。”赵江一怔,挣起身子,“他咋样了呢?” “听说还得躺炕上休养吧。”柯卫军说,“你婶去小卖部听人说的,估计以后是不能上山了。” “啊……”赵江点点头,“他伤也是挺重的。” 不过何阳在林场上班,现在公家人情味很足,就算休息也能开工资,以后安稳上班就好了。 “走,上屋吃饭了。”柯卫军说,赵江和胡华清下炕,跟着去了东屋。 晚饭许娟做的烀狍子肉,配有韭菜花酱和自家做的鸡蛋酱,颤乎乎带水汽儿的肉裹上一圈进嘴,很是鲜嫩。 主食是包子,馅料狍子肉和大萝卜对半,肉和大萝卜成了蛋,里面加了骨头汤浸到包子皮中,吃起来都是有滋有味的。 赵江干了五个大包子,吃完后抹抹嘴,说和胡华清溜溜圈,柯卫军以为他是要去小卖部、豆腐坊唠嗑,或者去郭家串门,笑着点点头。 赵江领着胡华清到了屯部,瞧了瞧里面,对老板娘说:“给我拿一黄桃罐头,一山楂罐头,称两斤炉果,再称两斤小麻花。” 这是四合礼,一看就是要上门看人。这是老规矩,登门看望伤员必须送黄桃罐头。而何阳媳妇不是怀着的嘛,孕妇喜欢吃酸甜的,赵江心思细,就买了山楂罐头开胃。 “好嘞。”老板娘冲这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笑笑,转身拿东西,然后使黄油纸把炉果、小麻花包上,和俩罐头一齐放进网兜递过去,接了赵江递过来的钱。 “兄弟,我们是去看何阳吗?”胡华清问道。 “嗯。”赵江说,何阳刚从医院回来,媳妇还怀孕了,正是忙的时候。估计家里也没啥准备的,怕他留吃饭,所以赵江挑饭点后再过去。 找人指了路,赵江就在柳条帐子外喊门:“何大哥!” 叫了几声,有人从外屋地快步走来 :“谁啊?” “我是赵江。” 何建峰一愣,跑去开了门,侧身说:“兄弟,快进来喝口热乎的。” “诶。”赵江介绍道:“这是我屯的,胡华清。” 当时胡华清经管狗回去了,在医院,何阳大哥何建峰只看到了赵江、温鸿和向登峰,没见过他。 不过之后他知道救小弟的有这么个人,所以忙伸出双手握住胡华清,上下摇了摇,“快进屋。” 赵江走过院子,看着那几个空空的狗屋,心里不是很好受。 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自家狗帮永远不会在山上夭折。但这是不可能的,不管猎手再厉害,猎狗注定要死在山上。 这时在屋内,何阳躺在炕上,媳妇挺着大肚子坐在炕边,何阳的姐姐何云月正帮着收拾家里。 “是谁来了?”何阳是外伤感染,又有内伤,脸色不大好,虚弱的很。 现在医疗水平有限,何阳又伤到了骨头,只要抬起来就疼,以后就动不得枪了。 “不知道呢。”何云月说。 门打开带进寒风,落最后的胡华清赶紧给门关严实。 “小弟,这是咱家的救命恩人,赵江和胡华清。”何建峰说。 赵江救他时候,何阳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没瞧见过他脸。 一看到赵江,何阳面色一怔,嘴唇颤抖着,强行挣扎就要从炕上坐起来,“兄弟!” 何阳媳妇张盼扶着腰,摸着肚子,抹着眼站起来,感激地看住赵江和胡华清,眼眶瞬间都红了。 这是大恩情,而且赵江还帮他们收好了枪和熊胆。只有生起病来,才知道钱是多么的不经花,哪怕能报销大半,何家靠林场那点工资攒下来的钱也是不太够看。 赵江几步跨过去,将网兜放在炕桌上,轻轻将何阳按下去,“大哥,你别起来了,好好躺着。” “去给咱兄弟倒杯麦乳精,冲来喝。”何建峰对妹妹何云月说道。 何云月点头,走去外边。 他家有麦乳精不是条件好,而是想着何阳受了伤,买了补充补充,现在觉得甜的东西有营养,是好东西。 这个赵江不好拦,他轻轻拍了拍何阳的手,“大哥,没什么大碍了呗?” “嗯,医生说再养上一个半月的,就差不多了。”何阳说,捏住赵江的手,“倒是能下地,就是走会儿头晕。” “兄弟,你说你们来就来,还拿东西干嘛。”何阳看着赵江把罐头拿出来,挺感动。 赵江一笑,“大哥,这罐头你吃了,早点养好病。” 何云月进来,将两杯麦乳精放在炕桌上,用勺子搅了搅,“兄弟,小心烫。” “诶。”赵江和胡华清不会拂好意,用勺子吹吹散散热,小小地抿了一口,端在手中。 这时张盼看了眼何阳,何阳接受到信号,轻轻点点头。 他们之前就商量过,该怎么报答赵江。 这是大恩,但就因为大恩,所以不好报答。如果是小忙,就请吃一顿饭好了。但不是赵江出手,何阳命都没了,就留下还怀着孩子的媳妇,这日子可不好过。 其实就算赵江要那两熊胆,何家也会给,人情一笔就算清了,关键是赵江没拿。 张盼走到墙边,将挂在上边的五六半放到炕上。 “兄弟。”何阳抓过枪,“大哥以后也不能打围了,这枪放我这儿也没用。你要觉得好使,就拿去用。” “大哥,这你留着吧。”赵江笑着说,“兄弟我也不差枪用啊。” 一棵五六半正儿八经卖一千五六的,不便宜,何家比他更需要这枪。熊胆还得晾晒后才能卖,枪卖了就能用钱。 何阳和媳妇对视一眼,这下有点犯难了。 赵江感觉人有点误会,说道:“大哥啊,我就过来看看你,你都好我就放心了。” 说罢,赵江起身,“我和我兄弟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然后他从兜中抽出一张大团结,垫在了何阳的枕头下边。 现在屯里人给礼啥的,五块都算挺多了的,赵江一下给十块,真是大手笔。 “兄弟,这……”何阳被他大姐扶着坐起来,感动的都不知道说啥了。 赵江笑着拜摆了摆手,手按在胡华清肩膀上准备往出走。 “兄弟,你等等!枪你不要,那这个你必须收下。”何阳说。 赵江回头看,何阳抽开炕柜的第三层,从最里拿出一个老旧的本子,还有一个桦树皮做成的号角,朝赵江递过去。 第276章 秘籍 “大哥,这是……”赵江疑惑着。 何阳翻开笔记本的一页,卷起来在炕桌上转过朝向赵江。 “兄弟,这是我家传的法子,从我爷爷那儿传下来的。一弄一个准。”何阳说的十分笃定。 他这样说,肯定是和打围相关的。赵江定睛细看,一看就发现不得了。 上面记录了一种饵块和迷香的制作方法,专门用来对付鹿的。 饵块由麸皮、豆饼炒熟蒸干,加入盐粒,配合特殊的材料,一起混合均匀,压实晒干。这些材料都好弄,有一两味现在自家种种没人管。 迷香所需的材料更为复杂,多为中药材,其中最为主要的是紫河车和洋金花。不过现在年头,进城一趟花点钱,还是能弄齐的,后世就不行了。 使用方法并不复杂,就是到五月割鹿茸的季节,寻得鹿群习惯待着的地方,吹响号角,撒上没有加特殊材料的饵块。 鹿群吃上几天,习惯了听号角开饭,降低警惕性后,再喂加东西的饵块,同时点燃迷香。 两者作用下,鹿就迷糊腿打晃,晕过去了。鹿会昏睡十几二十分钟,趁此机会,就赶紧上去割鹿茸,想打死也成。 这个和下盐窝子的法子各有优劣。药鹿的话,鹿是脑袋插在土坑里站着死,能保证鹿茸的完整性,不过鹿的数量较少。 迷香是一弄一大片,但鹿是摔倒的,很可能把身上最值钱的鹿茸摔损伤。 但对赵江来说,这法子真合适。他本来就准备在新房养殖鹿,有了这个法子,能省下好多活抓的劲,不用几个人赶猪似的在捕猎网里按鹿。 赵江翻动笔记本,里面还记载了一些何阳他爷研究的陷阱法子,大小围都有,不少对老法子进行了改良,在实践中进步。 赵江粗粗扫过,里面有个法子还挺有意思,是悬一根绳子在河流上,隔着水面一段距离布置滚钩来捕捉水狗子,颇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 那桦树皮做的号角有些年头了,摸上去手感细腻光滑,有老浆,是里面的油脂渗出来形成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老一辈打围人的经验总结,真正的家传,这是份重礼,赵江也是真喜欢。 赵江也不假惜惜的说不要,问道:“何大哥,要不我抄一份,把原本留给你?” 见赵江动了心意,何阳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笑道:“不用!这里面记的东西,都在我脑袋里搁着呢,丢不了。你拿去看好了。” 何阳手掌朝上,轻轻屈起手指,示意赵江过来,然后附在他耳朵旁说道:“兄弟,这里面的法子都是真东西。可以的话,尽量离着远点弄。” “我懂大哥。”赵江点头。这些法子精妙,但其实并不算特别复杂,打围的明眼人瞧见了,琢磨琢磨就能弄懂。 所以为了不被别人学去独门技巧,何阳是让赵江用这些法子、陷阱时,离着人远点山里使。 “那谢谢大哥了。”赵江把本子和号角都放在挎兜内侧,小心地拍了拍。 “哪有你跟我说谢谢的。”何阳摆摆头,“你先看着,要有不懂的来问我。”他是真心愿意把家学教给赵江。 胡华清心里想着,就这一个小本本,跟说书里的武林秘籍、绝世神功一样。 看着何阳脸上的疲乏,赵江也就没多停留,张盼行动不便,就由何阳的大哥大姐送两人到了屋外,目送他们走远才回去。 “这小爷们儿真仁义。”何云月感叹道,说的是赵江出手就是十元的阔绰,“咱往前跟赵家没来往吧?也就弟弟在山上被他救了。” “要不能人家聚那么多爷们儿,打围的好手心甘情愿、死心塌地跟着他,还听赵江的干呢?上回杀那大爪子,赵江一呼百应的,好几个人跟着他在山上连轴忙了几天。” 何建峰说,“所以人家才能干下山神爷,打死猪神。抠裤兜里几分几元,没那气度的也就那样了,打围再厉害都白搭,这学不来。” 何建峰跟自己妹子说这话的时候,福林屯赵江家中,赵山喝多了酒,早早地躺炕上打呼噜了。 赵山莫名的皱起眉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声响大的惊得他吓醒了自个儿,茫然地转动脖子看向屋内。 见只有赵兰一脸无语的盯着他,赵山迷瞪着眼笑了笑,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企图回到刚才自个儿灭猪神,上小喇叭的美梦中。 …… 福江屯,柯卫军家中。 “兄弟,还不睡呢。”胡华清打了个哈欠问道。 “马上的。”赵江盘坐在炕上,快速把一页翻过,看完后收起来,拉灯睡觉。 他回来后,想着睡觉前看看何老爷子的笔记,结果越看越上头起劲,一下时间没打住。 数学的公式赵江看了犯困,这种山里玩意儿,他看起来就有意思。 何阳肯定没唬自己,那赵江等于学会了怎么活抓梅花鹿、马鹿、水狗子、艾虎、紫貂,到日子去试试,这些都是之后能搞养殖的 别人愁没地方养,不好弄吃得。但对赵江来说都不是啥问题,新房圈了一大片山头,包着河套。 鹿群就自己去找苔藓和石蕊吃食,平时赵江补充些麸皮和豆饼。水獭吃鱼虾就更简单了,临着河套下网,现在的资源可丰富了,杂鱼杂虾什么的管够。 艾虎、紫貂就不用说了,它们吃肉,赵江一家子吃的肉比它们还多。打下猎物,分它们一口就行了。这俩的皮张都是出口赚外汇的,价格年年在涨。 而且老爷子还写了,在他们这嘎达山里,顺着大山脊,靠近大兴安岭那边,碰到过犴达罕,也就是鄂伦春崇拜的图腾。 何老爷子那天夏季晚上住山里窝棚,天气燥热睡不着,索性起来顺着河边走。 然后他就看到一庞然大物,从岸边草荡跃入水中,只露出两双大大的角和一条脊背。 月光撒下来,水波荡开,陌生山兽的脊背闪烁大青石的颜色和质地。它在水里缓缓地游动,无比宁静。 何老爷子此前没见过这种野兽,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出于一种敬畏、恐惧的心理,憋着尿把抬起的枪口放下,看着犴达罕游到了对岸,消失在摇晃的草荡中。 山中最宝贵的就是信息,赵江打算之后去那儿瞅瞅。但地方有些远,得专门空出日子来,在山里住上几天。 “这一趟来福江屯春猎收获不错,干下猪神还得了何老爷子的笔记。”赵江想着心满意足,“后天上午就是春猎颁奖,拿钱收工回家,去石家定亲。” 猪神的买卖,估计不会那么快,应该要去见韩场长一面。 这日子越过越有劲儿啊。 第二天早上六点,赵江和胡华清还在睡梦中,吴俊三人已在山中忙活起来。 吴俊妹夫手中也拽了一条狗,用绳子牵着不让它出去,牵狗并非想让狗和熊霸战斗。 无论黑瞎子还是棕熊,在趴窝前都要绕圈打倒踪,在哪里没有定数,所以要带狗示警,离得近了人能知道。 看着熊霸的掌印开始绕圈,吴俊先招呼两人放倒了一颗树,横在坡上,并在树前划拉好了一个三角形,在以一横将三角分开。 这是提醒其他打围人,前边下的有地枪,注意避让,免得误伤。一般人见了就走,若还是进去,再死伤,就不能赖吴俊了。 做好标志后,吴俊顺应熊喜欢钻丛的天性,选定两颗旁有灌木、对靠的树,先把钢丝绳离地半米左右,缠绕在一颗上,然后绷紧钢丝绳,连上对面的树和挂管枪的勾子鬼。 吴俊屏着呼吸,食指轻轻离开打开保险,绷而未发的勾子鬼,身子往后挪,放下郭沧给的杀好的鸡。 因为吴俊把死鸡放在钢丝绳中间的缘故,熊霸若闻着味儿来了,必然是在钢丝绳前停步,低头去嗅。 这样动,很有可能是脑瓜子触发钢丝,这时枪口与线平齐的话就会打空。 所以吴俊向下、向后偏移了枪口,意图触发时,子弹射中熊霸的脑袋,或者从肩胛骨穿进去打穿内脏。 熊霸的嗅觉很灵敏,吴俊不相信它闻不着这血腥味。 判断脚印打转的方向后,吴俊绕着山岗,又在另外两个地方布置标志和拉地枪,三个地枪呈三角之势圈住其中的熊霸,无论它奔哪路去都有。 “走,去窝棚那儿收拾下。”弄好后,吴俊对两人说。 这片有个废弃的地窝子,吴俊三人打算的是就守在这边,一听到地枪声音就过去看。 如果白天没听着,晚上也住山里。吴俊后天必须得回去上班,工作上的急事,所以他只有今天加明天上午的时间猎熊霸,想的是咋也要干下来。 他们在往窝棚走时快八点了,赵江才醒。 “大哥,你咋不叫我呢。”赵江看胡华清坐炕上发呆,问道。 “哦,我想着兄弟你多睡会儿。”胡华清呵呵地说,他觉得赵江打这个猪神太累了,有点心疼兄弟,“咱还上山吗?” 赵江坤了个懒腰,抬眼瞧墙上的挂钟,“上!”说着就穿衣服,翻身下炕趿拉鞋,去简单地洗漱。 洗漱完去上茅司时候,院里的许娟说:“兄弟,狗都给你喂过了,狍骨头汤拌的苞米面。” “妥的嫂子!”赵江回头说道,快步走了出去。 “诶!”许娟寻思她还没说完呢,她晃头看着狗帮。 其他狗面前的食盆都空了,还是大花,没吃那苞米面。 怪就怪在,昨天赵江不搁家的时候,看大花吃得也香。但今天赵江回来,大花就不吃了。 “等兄弟回来看到就知道了。”许娟摇摇头想,不行的,她就把昨晚的剩菜,里面有荤油和肉碎碎,给这条狗吃。 赵江他们家对狗很好,可这年头很多人家跟狗再亲,心里狗也是畜牲。不会专门去给狗做菜,烀肉。 也就王桂实在安排不过来家里肉菜了,才会有劲儿没处使的按日子换花样,野猪、狍子、黑瞎子的肉、骨头轮着给狗帮吃。 这种情况,西岭林场绝对的独一个。等春夏的存不住肉,王桂更有的犯难,这种烦恼也挺奢侈。 赵江出完恭回来,许娟在外屋地回身,冲大花摆摆手,“兄弟,你看看你那条狗呢。它不吃食。” 赵江一愣,发现又是大花。 上回不拿盆敲过你脑瓜了吗,没给你敲得嗡嗡的? 赵江走大花前边蹲下,这胖狗哈哈的,爪子架在赵江膝盖上。 赵江屈起右手的中指和大拇指,放在大花额头前,做势要弹,“不好好吃饭啊?忘了上回收拾过你?” “哈,哈,哈……”大花喘着气,有些紧张赵江绷着的指头,眼皮微微眯起侧开头,咧嘴跟讨好笑似的,瞅着就贱兮兮的。 然后大花伸出一个爪子,不住地往赵江右手扒拉往下按,就跟在说“大哥,算了算了”一样,给赵江看的直乐。 赵江把食盆豁楞到它面前,给它身子挪开,往里一指:“吃!” 大花退了几步,舔着嘴唇,晃晃脑袋,然后狗下巴一扬一扬的。 “你耍啥宝呢。”赵江顺着大花甩头的方向看过去,倒是一愣。 它指的是院里存肉的大缸,知道这里面有肉,让赵江给他吃呢。 因为搁家的时候,赵山想跟狗帮培养感情,而王桂和赵兰心又软,大花暗示下就能讨到饼干或者一口肉来吃。 这狗又不护食,吃东西时候赵兰摸它,只是哼哧哼哧地干饭,还把脑袋往人手心里凑,这样的狗就讨人喜欢。 大花不懂人心,但也本能觉得主人赵江不太好对付,也就能闻着肉味却不能吃,大花难受今天才壮起胆子试试。 这特么纯纯的吃货啊,还嫌弃起人的伙食来了。 趁着许娟没注意到,赵江左手捏住大花的嘴巴,右手一个大嘴巴子就招呼上去。 赵江用的劲不大,大花肉又厚,能有多疼啊? 可狗被主人打了,心里就委屈,因为嘴被抓牢了叫不出来,就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赵江一松开手,大花脑瓜垂下,耷拉眉眼,一只爪子搁眼睑上扒拉,就跟抹眼泪似的,然后眼珠子还悄咪地往上瞅赵江。 “之前没发现你这么会演戏呢。”赵江又扬了扬手,大花吓得往后一退。 “赶紧吃吧,今天进山让你吃肉吃个够。”赵江拖着它往狗盆前一按。 大花倒是听懂了“进山”、“肉”,也不叫唤了,脑袋埋进盆里舔吃。 赵江叉腰起身,家里还有郭沧牵来的两条狗呢。 狗帮越来越壮大也是个烦恼,一狗一个性子,每个都争宠,跟带小朋友似的。 第277章 瘆人的熊霸 九点多,赵江、付建军、胡华清和郭岳带着狗帮开车进山。 一位屯亲瞅着一帮野猪,告诉了付建军,打下来好给他多些肉。 狗一个个都熟悉坐解放进山了,不仅不紧张,还迎着风张开嘴伸出舌头,让风灌得呼啦呼啦地嘴皮子翻动,很是享受样子。 只有黑妞趴在靠近车头的位置,窝着头枕在屁股上,看着同伴们眼皮抬了一下。 到了地方,不用人招呼,车板放下,狗帮就跃下去,散到各处嗅闻,撒尿。 一两天没上山,狗帮们精神状态都挺不错。 小牛和黑妞跑在前边,大花、小花和大青龙则跟在赵江身旁,没离得太远,大花和大青龙都是帮狗,小花赵江还得观察下。 大青龙倒是会出去,不过两三百米后就会跑回来。这就是带溜子的帮腔,头狗不在时能顶上,不过猎物超出这个距离,它就是闻到也不会去追。 只有头狗开腔了,帮狗们才会跑出去。 付建军用枪一指,赵江他们看到坡上留下的野猪粪便。小牛和黑妞把头一扬,小牛叫着飞奔,黑妞紧随其后。 大花、小花、大青龙听到老大姐的呼喊,汪汪叫着撒丫子跑,五条狗成一个大雁的形状,浩浩荡荡地砸起雪烟。 “兄弟,你这狗真是出活了。”付建军羡慕地说。 “嗯。”赵江笑道。 他们也不急,掐岗梁子走,听着狗叫声不断变换移动。 等狗帮的声音位置大致固定后,赵江他们加快脚步过去。 一头快三百斤的老母猪瑟瑟发抖地坐在柞树下,两个后腿呈八字张开,前腿支楞着,不断晃动脑袋和狗帮对峙。 “吜!吜!吜!”赵江口中发出短暂急促的声响,为狗帮助威。 见主人亲临,狗帮们精神大振。 大青龙一个猛子扑上去,一口叼住老母猪的左边耳朵,膘肥体重的,刷地给老母猪头往下一按。 就大青龙一身的毛,在阳光照射下都发光发亮,体格子看着都壮。 “咿呀哈!” 老母猪受惊,发出尖锐的鸣叫,猪鼻子甩动着想抽过去,却被紧随其后的大花一口闷住右耳。大花擒住耳朵,四脚撑地,一下一下甩着脑袋,给老母猪硬生生扳正,好挨赵江的打。 小牛是掏后的头狗,此时老母猪屁股坐得严严实实的,没地方下口,就不断喷白气、沫子叫着,为同伴们助威,在一旁急得不断乱窜。 它恼不能咬时,旁边射出一抹黑影。老母猪往上撇撒的小眼睛,只觉黑影笼下,鼻尖喷来一股热气,随即不受控制地整个脑袋被闷在地上。 黑妞大口含住老母猪鼻子,脖子发力,上下两排利齿钉进去,这儿没有鬃毛保护,渗出小血珠来,更刺激了这条老狗的凶悍。 小花跟小牛一样,在旁边急的汪汪乱叫。它开过口了,现在小狗倒模模糊糊明白些啥,只是狗帮的大哥们下口太快,它抢不着位置。 老母猪眼不能视,却闻到了烟味的浓重的人的气息,急得颤颤巍巍想撑起一双前腿。看到主人靠近,狗帮却更加兴奋,一个个铆足了劲,强行把老母猪微直的膝盖又给按屈了。 赵江没给老母猪多的念想,咔擦折出五六半的刺刀,白晃晃的刀光一闪,干脆利落地杀入老母猪哈拉巴下,两手一前一后握住枪把子,将身子的重量倚过去,往里一拧。 老母猪吃痛,还想挣扎,可当赵江把刺刀刷地拔出,伤口处射出飙出一股血箭后,老母猪身子没劲儿了,闷在喉咙里的叫声变弱。 又接连两刀刺出,老母猪脑袋软趴趴地垂下去,再吃不住三条大狗的招呼,身体往右边一砸倒下。 狗帮们一拥而上,凶狠撕咬老母猪,摇头晃脑的,发泄满身满心的凶性。 所以说猎狗不上山不行啊,这要是一直搁家待着,好狗也能憋硬生生憋出病来。 赵江走开,将刺刀刺入雪中,上下了几下,然后掏了把雪搓弄双手,坐到大石砬上。 “来兄弟。”胡华清跑上来,掏出自个儿买的迎春,夹耳朵上一根,然后递出去一根给赵江点上,再散给付建军和郭岳。 赵江跟他爸不一样,倒是不挑,前世啥便宜烟没抽过。赵江望着晴朗的天空,徐徐地喷出一口烟气来。 打围的干下东西来,就刺激慢慢还没退下来,这种感觉最是舒畅。这就是打围人的事后烟吧。 “兄弟,咋喂狗?”付建军问道,赵江是把头,所以哪怕他岁数大,这些活也是他们来干。 付建军其实是问赵江还打不打,如果还要溜溜的话,狗就不喂或者喂个半饱。如果不打了,那就都喂到肚子溜圆。 赵江甩甩手,“喂饱吧。”今天打下一头老母猪正合适,就不折腾了,再到屯部去添一头。 “好。”付建军点点头,驱散狗帮后,和胡华清一起将老母猪翻面,肚皮朝上,然后拔出侵刀开膛破肚。狗帮们也就守着,等吃肉了。 狗都馋肉,但大花的馋劲儿最大。几乎就贴着付建军脚后跟,一双眼睛不离地盯着老母猪,嘴边“哈哈”地淌着哈喇子。 “让别人瞅着,还以为我在家饿着你呢。”赵江用手指冲大花点了点,大花头都不回,状若不闻,一门心思扑在肉上。 就他这也是玩笑话,胡华清、郭岳他们在赵江家吃过饭,就那一顿顿的伙食,跟天天过年一样。就是那剩饭剩菜,对屯里其他狗来说都是国宴。 “江哥,你说吴大哥能给熊霸打下来吗?”郭岳问道。 “吴炮出的地枪法子,应该是没啥问题。”付建军说,“我听我爷说,康德时候(1934年-1945年),有能人用这法子杀山神爷都杀下来了。” “嗯。”赵江点头,“一帮畜牲都不住。”他还把那机枪管借给了吴俊,啥山牲口贴脸挨上一枪,脑浆都得崩出来。 与此同时,在布置了三颗地枪的山头,吴俊三人坐在窝棚中抽烟,关着门,里面烟雾缭绕跟仙境似的。 吴俊他们从昨天弄好地枪到现在,啥动静都没有。 “大舅子,你说我们能不能是漏听,地枪已经响过了?” “不能够。”吴俊摇摇头,“我昨晚就没睡踏实。要是地枪响了,不可能没听到。”挂管和机枪改的十六号枪声音又大,就是睡着了也能给人惊醒。 “要不过去看看?”说话的是吴俊的表侄子。 吴俊犹豫了一会儿,又续了一颗烟叼在嘴上,“再等等。到十点的再没声,我们就把地枪收了回去。” 吴俊面露不甘和遗憾,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就请了假,要又为了打猎搁这儿待着耽误工作,领导肯定不高兴。 “轰隆!” 正当他纠结时,一声沉闷的炸响裂彻山间。 吴俊面露喜色,把烟一按,掐起立在手边的钢枪推门而出:“走!” “大舅子,你慢点儿!”妹夫赶紧把拴在外边的狗解开,牵在手上追吴俊。 吴俊却没等两人,步子跨得大走的急。 他们休息的窝棚在三棵地枪中间的位置,去哪个彼此的距离都差不多。刚才被触发的是东面的地枪。 到了林子外围,吴俊没贸然进去,只是端起枪警戒着四周。如果地枪没能给熊霸打死,受过伤的上千斤熊霸更为危险。 等妹夫二人带着狗气喘吁吁跑到他身边,吴俊低头瞅那条从屯里借来的猎狗。 虽然这条狗只是帮腔子,但认黑瞎子,很近距离的情况下,有猎物也会叫。 看狗没有什么反应,吴俊侧头,说道:“进去看看。” “嗯。”表侄子答应道,学着吴俊样子端起枪,手却在轻轻地打抖。 三人成彼此错落开,相互隔了有将近十几米,吴俊排头拽着狗,表侄子在中间,妹夫走最后边。 吴俊手中的绳子一紧,猎狗扽着脖子冲前边叫。 透过灌木丛,吴俊看到一黑乎乎的身影躺在拉钢丝绳的两棵树下边。 “大舅子,是不是打下来了!”表侄子压低声音,有些激动地问。 吴俊没答,皱眉后递出狗绳,举起枪来扣动扳机,砰砰砰地就朝着卧倒在地上的身影打。 俗话说,枪不过梢,子弹在行进途中擦到枝子时都会影响准头,所以要保证视野和枪线都清晰。 但吴俊为了保险顾不上这么多,极速的子弹射出,连串的扑朔扑朔传林打叶声响起,打的那身躯接连震动,却没发出一声嘶吼。 他握拳示意,又等了五分钟左右。 “该是死透了。”妹夫松了一口气。 吴俊没回头,拉动枪栓退出剩下的子弹,然后从挎兜中取出一联,咔擦地上好,慢慢地往前走。 先看到的是被触发的地枪,歪斜着挂在树上,绑在勾子鬼上的钢丝绳松垮垮的。 吴俊把枪挂在肩上,拔出别后腰的侵刀,拨开灌木丛往里走。 等看清地上躺的东西后,他叹了口气。 “咋了大舅子?”妹夫看他站在原地,情绪不像是大仇得报的样子。 “是头黄毛子。”吴俊说,用脚踢了踢这头一百多斤的小野猪,颇为沮丧。 他脚边躺着的黄毛子,从耳台到脖颈处血肉模糊,嘴边还含着死鸡的翅膀。 野猪虽然以秋子为主食,但也是吃肉的,嗅到死鸡的味道过来,倒是成了地枪下的亡魂。 吴俊走到树前解开缠绕的钢丝绳,收在挎兜中,然后拿起地枪,说道:“走吧,把那两个地方的也收了。” 今天是报不了狗帮的仇了。 这里的地枪被触发,甭管熊霸有没有嗅到死鸡,肯定会不歇脚的跑远。 吴俊恼得胸膛里闷了一口火,烦的是他连瞧一眼这头熊霸的机会都没有。 把之前设置的警示标志扫了,他们同样收完第二棵地枪,到三棵地枪旁时,吴俊却瞧出不对来了。 他拨开灌木丛,雪上有连串的硕大熊脚印。 因为雪宣的缘故,熊霸踏过后,松软的雪又往里陷,导致脚印变小了,实际上会更大。 吴俊心中一吓,端起枪来,不过猎狗没叫,说明熊霸已经离着他们有段距离了。 “地枪出问题了?”吴俊第一反应是地枪布置的有毛病,没有触发。 不应该的,他三棵地枪都仔仔细细检查过,不会有毛病。这棵还是威力最大的,赵江改的机枪管。 吴俊先去地枪那边,干脆地扣动勾子鬼,轰隆一声枪响,冒出浓重的火药味儿来。 枪没问题,钢丝绳也没问题。 吴俊再拨开灌木丛,震惊地看到死鸡还完完整整横在两棵树中间,根本没有动过。 也就说,这头熊霸明明已经来到近前,就差半个熊掌的距离就要走到死鸡前边。 不知为何,熊霸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到嘴边的美味,就像明白人心思似的,改道走了。 昨天晚上,也正如吴俊和吴老炮设想的,刚出仓就与狗帮战斗一场,饥饿的熊霸闻到腐肉味儿过来了,迈动步子,正欲低头去往灌木丛里钻,却突然停住动作,缓缓地抬起庞大的头颅。 钢丝绳不是油光蹭亮的,吴俊老老实实在灶坑里烧过,还抹了草木灰,绑在树上前还在雪里使劲搓弄滚了许久。 熊霸抽抽鼻子,没闻到钢丝绳上的异常。可它脑袋一扭,望着的是机枪管地枪的那颗树。 “吼吭……”熊霸皱起嘴脸,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嗅到了地枪上一丝微不可闻的火药味,还有更为不可查的烟味儿,瞬间绷劲了神经。 在熊霸的熊生中,带着这两种味道的东西,都曾给它带来过伤痛,也是它所不喜的。 站立片刻,熊霸最终还是谨慎地放弃了死鸡,甚至没有趴窝,直接走了。 打围人都知道,越凶越狠的野猪和熊越活不长。反倒是那些听到狗叫,闻到人味儿就跑的不好打。 这头上千斤的熊霸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枪围狗围,又多少次杀出生天,那满布伤痕和狰狞的熊脸就是证明,也让它的谨慎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吴老炮打围了一辈子,吴俊每次遇到难打的山牲口,和他爸一商量,准能干下来。 可这次,三棵地枪的杀招没能奏效,这还是头次。 说实话,吴俊看着硕大的熊掌印与它隔空相望,他心头竟生出一抹寒意。 山牲口突然不按打围人世世辈辈传下来的规律行动,熊霸跟开了灵智一样,吴俊失了从来深信不疑的可靠经验,顿感瘆人。 “这就难打了……”吴俊紧咬住嘴唇,顿时觉得此地也不宜久留,觉得呼呼的山风都带上刺骨的寒意。 他招呼妹夫和表侄子收钢丝绳,自己去把前边的地枪标志毁了,然后赶紧回到窝棚,收拾收拾就下山回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爹去。 在他们往窝棚走时,拖着老母猪往山下走的赵江却发现了新情况。 赵江看着河边留下的散落鱼骨头,往林间瞧去,轻轻晃肩,把枪握在手中。 第278章 活抓水狗子 赵江掐枪,蹲身慢慢朝岸边零散的鱼骨头靠近,水边还有一溜串的小脚印和白色的粪便。 这些都是水狗子,也就是水獭留下的。 它们在江湖河边筑巢挖洞,洞穴有多个出口,但有一个洞一定是直通水中。 白天它们都在水里嬉戏玩耍,捕捉鱼儿来吃。就它们在水中的能耐,遇到什么山牲口都不怕,一个猛子扎水里,谁也撵不上。 但水獭也和紫貂一样,认死路。上岸、下水都走同一条道,一步接一个脚印,走走停停,十分谨慎,如果路旁有其他脚印,也会停留观察许久,感觉没有威胁后再继续往前。 “现在三月末,水狗子应该已经怀上了。”赵江心里想着。 水狗子怀孕两月后生产,一胎能生一两个,多的能有五个。小水狗子差不多一个半月断奶,四个月就能独立生活,一年成熟。 赵江想,如果能活抓到怀孕的水狗子,到明年春季,正好又赶上新的繁殖季节,不消一两年,就能拥有好多水狗子。 饲养水狗子,主要靠喂食鱼类,平时还需要吃些动物的内脏。现在抓来的大水狗野性成了,不能驯养,从肚子生出来的小水狗子却好培养感情。 到时候还能让它们帮着捕鱼,吃饱了剩下的都拿到家里去。每年留种继续繁殖,剩的全部卖皮张,是一笔源远流长的生意。 小牛鼻子抽了抽,似乎是感觉到了啥,但摇头打了个大喷嚏,没什么反应。 倒是黑妞,一个猛子冲了出去。 小牛认野猪、黑瞎子、狍子和鹿,但不认水狗子,所以闻到味道也没啥反应。黑妞这条老狗,自己在山林中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也是能吃的东西。 黑妞往林间一钻,离着赵江一行人二三十米距离,发出一连串的刮蹭枝条声音,一只长约半米多,吻短脖子粗的小兽,拖着尾巴朝水边跑。 太阳光反射到水面上白晃晃的,照得水狗子的皮毛光亮无比。 别看它肚皮贴地,四肢短短跟柯基似的,跑起来着实不慢。 “大哥,别打。”赵江按下付建军举起的枪,看着这只水狗一跃,扎猛子潜入水中,收起四肢迅速游动。 付建军就知道赵江是想让水狗子引路到洞中。 黑妞从林子里跑出来,站到水边瞅,然后跟着水狗子游动的方向往前跑。 “汪汪!” 大青龙看到活物,追逐的天性来了。 它有些激动地跑出去,纵身一跃,不带犹豫地扑通砸入水中,一百一二斤的大胖狗带起哗啦啦的大水花。 大青龙仰起头喘气,狗爬式地游泳,追赶前边的快速游动的水狗子。 它哪有水狗子游得快呢? 在岸上迈步的黑妞,撇头看了眼同伴,眼皮轻轻抬了下。 “兄弟,这狗瞅着不太聪明呢。”胡华清笑说。 “吃的肉光长膘,没长脑子。咱追!”赵江笑,跟着黑妞往前跑,跑着对狗帮挥手:“走,走!” 从这儿也能看出狗不同的性格来。 听到主人招呼,小牛二话不说就叫着跟上,小花也不例外。 大花却是听着赵江重复了三遍,其他同伴都跑开后才跟上。它吃老母猪吃饱了肉,打围的积极性没那么高,就挺懒散的。 顺着河流往上跑了大概七八十米,黑妞站在岸边一处,往水里瞧,其余的狗站在它身后。 赵江他们过来看,就发现了临近水边半淹的洞口。 大青龙想往水里的洞钻,但它太肥了,洞口卡在肩膀那儿进不去。 没办法,大青龙只能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狗头旋转,耳朵啪嗒啪嗒疯狂甩动,溅了赵江一脸的水,然后往他脚边靠。 赵江总不能怪猎狗干活太积极吧,无奈地抹了下脸上的水珠,使脚面轻轻拨开大青龙。 “去找找附近其他的洞口。”赵江说道,“除了这个口子,都给堵上。” “好。”胡华清他们答应道。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郭岳发现下游的一个,付建军和胡华清总共找到三个。 他们先寻了大石头按在洞口,用脚使劲往里踹,然后拿湿掉的泥巴抹在缝隙处,不让洞口通气。凭水狗子的力气,是推不开堵在洞口的石头的。 赵江用的这招,说厉害点就是水漫金山。下游通水的洞口全部被他们堵住,唯剩下上游的那个,河水慢慢流进去倒灌。 躲藏在洞中的水狗子憋不住气,出来呼吸时,面对的就是一圈围在洞口,严阵以待的四个大老爷们儿和五条猎狗。 “尽量抓活的。”赵江说,“不行的 话就打死。” 可惜的是今天没想到会遇到水狗子,不然带上网来罩在洞口,有一个算一个,都能活抓带回家。 水狗子挖的洞空间应该还挺大,河水往里灌了十几分钟还没停。 又过了十几分钟,洞口的水位上涨过半。再过了五六分钟,从里面突然咕嘟咕嘟冒出气泡。 水狗子要憋不住了! 因为想抓活的,就不用枪打。 赵江站在水中正面对洞口,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大木棒子。付建军和胡华清也是拿着大棒子,一左一右地站他旁边,郭岳大开腿站在岸上洞口正上方,木棒子高举过脑袋。 黑妞和小牛、大青龙站在水里,小花有点怕,和大花一起搁岸上站着。 “江哥。” 赵江正紧盯洞口,突然听到郭岳出声。 “咋了?”赵江说。 “你待会儿别敲到我了。”郭岳有些紧张地说。 “打不着你!”赵江说。 突然,洞里传来哗啦的水响,水狗子跟箭似的从里边射出来,直奔赵江岔开的胯下,狗帮叫声乱成一团。 “啪!”赵江一棒子砸在水里,还是慢了一步,没有砸中。 胡华清他们同样也空了。 没等赵江扭头去看情况,洞口又有了新情况。 赵江的木棒子横在洞口前边,后来的这只水狗子往想往右边钻,大青龙大张着嘴往水中使劲一插,却扑了个空,咬住一口的水。 水狗子受到惊吓,在水中一扭腰身,迅速往相反的方向游动。 赵江一下把脚插过去,松开在水中握住木棒的手,一把抓住水狗子的后脖颈,从水中提了上来。 水狗子被赵江制住,滴溜滴溜转着小眼睛,小手往上伸,挣扎着扭动身子,发出“嘤嘤嘤”的尖锐叫声。 虽然刚从水里出来,但那毛皮上没有沾染上一滴水,顺滑无比。 “可给我逮着了。”赵江说。看着它圆滚滚的小身子,棕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的,赵江不禁一笑。 “你公的母的?”赵江笑说。 “兄弟,这好像是头揣着的母子。”胡华清凑过来说。 赵江刚才就感觉到了,这水狗子身子有些臃肿,动作有些慢,不然他也抓不住。 前面第一只水狗子应该是公的,先冲出来探路吸引注意力,然后才是怀孕的母水狗子出来。 赵江空着的手顺水狗子皮毛往下一撸,摸到水狗子带着温度的隆起肚皮。 真是怀上了!感觉肚子里还不止一个。 “跟我回家吧,管吃管住。”赵江笑道,就是这段时间要先辛苦下,住笼子里。 等修建河套边新房的时候,就给水狗子们挖一个池塘,给它们当住处。 “江哥,你看!”郭岳瞪眼喊道,手往他们后边河里指。 赵江回头,看到大青龙、黑妞和小牛从河对岸朝他们游过来,带起三道水波纹。 黑妞嘴的下边埋在水里,努力地仰起头,似乎是咬着什么东西。 等黑妞走上岸,嘴中含住的就是先前跑掉的水狗子。 黑妞松口,水狗子掉在地上,抬爪子按住,然后看向赵江。大花、小花好奇地过来看,大青龙和小牛围着水狗子转。 赵江上来瞅,水狗子奄奄一息,已经被黑妞咬得快死了,这样是活不了的。 “付大哥,给它个痛快吧。”赵江说,然后蹲下来不住抚摸黑妞的脑袋,夸道:“好狗,好狗!” 黑妞被夸,不像大青龙和小牛那么激动,但屁股后边尾巴摇晃的幅度却出卖了它高兴的心情。 对于干下活的猎狗,主人一定要多加鼓励,这样以后它才会更积极地重复这个行为。狗帮其他的成员瞧见了,也会主动去学的。 有了今天抓水狗子,以后狗帮嗅到、见着,就会主动去抓了。 有的人训猎狗,奖赏就是不停地给吃肉,这样其实是不好的。时间久了,岂不是把狗唤回来,都得给块肉了?要没有,狗还得不开心了呢。 杀下猎物让狗吃饱肚子天经地义,但习惯要从小养成,平时要更多注意精神上的夸赞,培养狗的性子。 付建军点头,抄起木棒,对准地上水狗子的脑袋重重敲下,干脆利落,一连三下,水狗子顿时没了生息。 杀山牲口对打围人来说没啥,习以为常,但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跟杀猪一样,尽量别让它们痛苦,不能存心折磨。 水狗子值钱的就是一身皮毛,若用侵刀或者开枪杀,皮毛有破损,都会影响供销社判的等级。 所以付建军用木棒敲,第一击下 去水狗子其实就没知觉了。 付建军给水狗子捡起来,免得虎视眈眈在一旁的狗帮上来发泄凶性,给皮子扯碎了。 赵江抬头看了看天,原本打完野猪回去还能赶上午饭,因为碰见水狗子的缘故,就干脆在河边吃饭好了。 “咱拢火,休息休息,吃完饭再回去。”赵江说。 他们在河边生起火,烧水,插起棍子热从家中带的馒头。 虽然卷起了裤脚,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打湿了部分,正好在火边烤干。 赵江等胡华清穿好袜子和鞋后,把手中怀孕的水狗子递过去,再去穿袜套鞋。 因为没带笼子的缘故,只能先使绳子前后捆住水狗子的腿,抱在怀中。 水狗子大喘着气,毕竟狗帮一直绕着它转,口中叫着。 赵江随便啃了几口馒头,趁着其他人还没吃完,就开始剥杀掉的水狗子的皮,反正不大,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 就这半年的功夫,赵江剥皮的技艺已是炉火纯青。 赵江岔开腿,用侵刀刀尖从水狗子嘴岔下刀,顺着肉和皮肤往后慢慢剥,保留头、四肢和尾巴,再把腿骨和尾巴骨去掉。 然后就是翻面,侧着侵刀,一下一下轻轻刮干净附着的油脂和脏器残留,过程中注意力度,不能伤到皮板,这就完事了。 等回家后,再用楦板撑平晾干就能拿去供销社卖了。 赵江展开皮张,在阳光下看质量。 水狗子因为是半水生活的动物,毛绒一年四季都在不停地零星脱落和长出来,所以变化不像紫貂一样有明显的季节性变化,但在品质上还是会有差别。 供销社员工判断水狗皮,主要通过皮张重量和疏密、齐平程度三个方面。 现在初春,这只公水狗子针毛丰足且整齐,底部绒毛丰满、柔顺,针毛有弹性,绒跟清晰。色泽上油润光亮,皮板子白且有韧性。 而且因为没动枪动刀,除去黑妞留下的零星牙口外,整张皮没有其他损伤,算起来也就两三平方厘米有轻微破损。 这张皮拿到供销社去,谁看了都是质量最高的一等。 “大哥,这张皮你们拿去。”赵江说。他想要那只揣子的水狗子,所以这张不要。 “不用!”付建军摆摆手说,压根没当一回事。就这几天杀下来的野猪,多大一笔钱啊,一个水狗子用得着计较吗。 赵江想抓活的,所以他们也知道是想养起来。 “兄弟,你收着吧。”胡华清说,“那母子,你要养就养呗。” 平时他跟着赵江上山,干下那么多山牲口,分配全听赵江的,都搁赵家放着,满满的信任。 郭岳自然也是没啥意见。 “行。”赵江点头,先给皮张卷巴卷巴收到挎兜里,回去再撑开晾干。 等众人就着咸菜疙瘩吃完馒头,又喝好水,抽完烟,他们就把火堆踩了,再吆喝狗帮回到之前位置,拖着老母猪往停车的地方去。 等开车回到屯里,到屯部把老母猪和水狗子登记。 “爷们儿,回来了。哟,又干下一头老母猪啊。” “这手把真硬啊。” 民兵们看到赵江都笑着打招呼。 这年头吃肉不容易,昨天干完活,蒋屯长却给他们分了头老母猪,大伙都高高兴兴的,觉得之前干的那些活也挺值的。 赵江不认识他们,但几天下来瞅着也挺眼熟,都回以笑。 这头老母猪赵江也没卖,就留给柯卫军家,又找他拿了个铁笼子暂时安置水狗子。 何阳昨天刚回来,这老母猪肉新鲜,让柯大哥给他们家拿条后大腿和五花。 明天春猎结束,晚上郭沧请客吃饭,把相好的付建军、吴家父子、柯卫军都叫了过去。蒋昌晚上要在屯部和会计对账,就没来。 也就是吃饭时候,赵江他们知道了熊霸的古怪。吴俊和吴大伟都挺闷闷不乐的,但明天还是得回红河了,家里吴俊媳妇和孩子自个儿待一周了。 熊结束冬眠出仓,正是饿到不行时候,春天那些野果没成熟,熊霸捕猎能力又不行,正是食物空缺。 这样情况下,现成的死鸡搁面前都不吃。 赵江更加坚定不能去招惹这头上千斤的熊霸。 人情方面也都照顾到了,接下来在福江屯就没啥事,等明天上午的颁奖仪式结束,就领钱分钱回家。 猪神的话,赵江准备主动去林场找韩一松,看看是怎么个情况,最好能在上石家门定婚前搞定,不把猪神留在家中。 第279章 表彰大会 早上六点,赵江他们起床,洗漱完后去东屋吃饭。 柯卫军端起碗,喝糊涂粥溜缝,然后一抹嘴说道:“兄弟,你们慢慢吃。” 今天春猎结束,他要去屯部,帮连桥蒋昌的忙。 “好,大哥你慢点儿。”赵江说。 吃过饭,郭沧、郭岳还有付建军到了屋里,和赵江一块儿聊闲嗑。 聊天内容除了猪神,就是那头上千斤的熊霸。郭沧、赵江和付建军讨论,怕的是这头熊霸会不会趁着冬运结束,在饥饿中袭击下山的套户。 想打死它,不容易。特别是熊霸的行为透露出的不符合山牲口的智慧。 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了七点二十多分。 “哎呀,都这个时间了!”郭沧说,抓起赵江的胳膊,“赶紧走,不然不赶趟了。” 赵江一愣,寻思从柯家到屯子中间的空地,撑死不就十几分钟吗。 不过他没说啥,冲胡华清招手,一行人下炕往颁奖仪式的地方走。 一出门,就听到大喇嘛放的喜气洋洋的《颁奖进行曲》,小节奏异常欢快。 与春猎开幕那天一样,道上还是有很多人,往屯中心汇聚。 有的猎户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指定是有不错的收获,挣到钱了,嘴里说的也是要拿钱回去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也有的闷闷不乐,听着别人说话点起烟来,估摸着没打下肉,运气差点的,还丢了狗。 越往中间走,人群越多。开幕那天,参加的大多是参与打围的和民兵。但今天蒋昌会公布春猎七天,民兵和猎户们打下的猎物数量,屯里没事的基本都来凑热闹了,数量比七天前更盛。 跟郭沧打招呼的人很多,不少人会主动问起身边这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是不是赵江,然后热情地握住他的手,介绍自己。连带着胡华清也享受了这种待遇。 但许多外来户和其他大队的民兵,却是冲着赵江过来,专门想瞧瞧、认识认识。 他们不认识郭沧,往前也不认识赵江。 但近百头猪群和上千斤猪神的大仗,让之前名声局限在周边几个屯、林场小部分人中的小赵炮,进一步扩大。 胡华清咧咧着嘴,面对他人的热情,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和惶恐,只得站在赵江身后寻找安全感。以前他在屯里默默无闻,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别人没瞧郭沧,他也不恼,笑呵呵地看各路扛枪牵狗的爷们儿热情地握住赵江的手,不住上下摇动。 赵江备了一盒没开封的烟,散到最后也没了。不过到后面,空了的烟盒又被各种不同的香烟填满,就连胡华清左右耳朵上都夹着了。 跟打围人交谈,赵江没一点压力,句句不空扣在实处,一两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好多他们不明白的地方,赵江一点拨就发出“哦”的声音,真是拨开迷雾。 也许有人开始看见赵江,面上没露,心里是不忿或者觉得他碰运气干下猪神的。交谈过后,无一不是心服口服,结合赵江年纪轻轻,更是佩服得没说。 “江哥真是神气!”郭岳看着与爷们儿交谈,应对自如丝毫不露怯的赵江,有些羡慕和自豪。哪个少年人心中没有过这种成为人群焦点的想象呢? 郭岳想着,他年龄和赵江没差几岁,但现在混得可是差远了,想追上赵江不知要到啥时候去。 别人对他的客气,其实冲的全是他爷郭沧和他爸郭鹏飞,而不是他自身。赵江的脸面,却全是自己挣来的。 都说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 但赵江今年刚满二十一,提起他,却没人会说是赵山的儿子,而是“杀虎英雄”、“小赵炮”响亮的名号。从今天过后,怕又要添个灭猪神的名头。 就这一个一个响当当的称号,赵江如今的待遇,无一不是当老子的赵山所魂牵梦萦的。 郭沧看着郭岳无比艳慕的目光,他捏了下自己大孙子的脸,力道有些大,说道:“想人前神气,那就得耐住寂寞,人后好好练本事。本事有了,咋样都不怂。好好跟你江哥学吧,不止是打围方面。” 就冲赵江岁数,在春猎前几天被人议论心态上不受丝毫影响,还沉住气不外露计划,闷不做声的干大仗,这小子绝对能成事。 在干下猪神后,也没有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样子,跟之前没啥两样。在钱财方面不贪心,对待一起上山的弟兄从不亏待,他吃肉,别人绝对不会就混口汤。 就算只是接触过几次的人,只要是他认可喜欢的,赵江都诚意相待,谁都夸他仁义。 郭沧想过,他搁赵江的岁数,绝对做不到这种地步。他要二十来岁干下猪神,他走路得仰着鼻子,那天让爹给他添饭倒酒。 郭沧想着,要不是现在日子好了,就放他那个年头,赵江绝对有能力一呼百应,坐个山头当大掌柜打鬼子去了。真那样,估计都没座山雕、老北风和驼龙啥事了,全给收编到赵家山头。 “好好跟赵江混,有前途的。”付建军笑着拍了下郭岳的肩膀,“你还有郭叔的这层关系呢,就是做事得牢靠点啊。” “嗯!”郭岳不住点头,“我肯定好好听江哥的。” 他在屯中年轻人里也是一霸,但郭岳现在心里对赵江的佩服止不住。别人说话不好使,赵江绝对好使。 “江兄弟,以后到我那儿,一定上我家啊。”一爷们儿又重重地握了下赵江的手,又冲胡华清点头笑笑,才转身离去。 胡华清咽了下口水,激动地凑到赵江耳朵边上,说道:“兄弟,你真是老毙了,太牛掰啦!这回你的名号都得过岭了!” 赵江一笑,一手搂过胡华清的肩膀,回头冲身后的郭沧三人说:“郭爷,咱走吧。” 幸好郭沧让七点二十多就出发了,不然真赶不上时间。不过他光想到别人和他打招呼,没料到会有更多的人瞅到赵江后来攀谈。 等他们加快脚步来到空地时,已经八点十分了。人群乌泱泱的,交谈声乱哄哄闹成一团。 越过人群的大台子上,支着大桌子,中间坐着蒋昌,右边是书记,两人面前都放着一个话筒。 蒋昌瞅见后来的一行人,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蒋昌冲赵江那边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空地上不少人都回过头去瞧赵江,眼神中有好奇,有惊讶。 咋地,没我这表彰大会还开不下去吗?赵江瞬间头大,这真不是他故意迟到摆架子,耽误大伙拿钱啊。 天老爷的,十几分钟的路,他们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往这边赶了。 一位扛着钢枪的民兵匆忙忙跑过来,拽住赵江就往大台子跑:“快点儿的吧,就差你了。” “这就是赵江?” “这么年轻?” “猪神是他干的?那么多野猪也是?” “他爷是老赵炮呢。” “吴俊没能打赢他?” 赵江还没回过神来,就站到了大台子下的右侧。一位民兵拿着红艳艳的大红花站到他面前,赵江下意识地一低头,大红花就垂到他胸前了。 赵江这时才来得及看,旁边已经站着同样挂着大红花的吴俊和另外一个三十来岁的爷们儿,想来他们是这次春猎的前三名。 蒋昌看向这边,见人齐了,便扒拉话筒,“喂喂”了两声,激昂的《颁奖进行曲》也停了,人群嘈杂的声响也慢慢安静下来。 蒋昌拿起话筒,站起身来,中气十足,洪亮地脱稿说道:“这次的春猎,是咱们福江屯有史以来成果之最。在民兵和猎人们的不懈努力下,硕果累累。共杀得棕熊三只、黑熊四十二只……” 蒋昌顿了顿,“野猪,二百二十一只!” 这个数量一出,台下发出一阵惊叹和窃窃私语。往年的野猪数量,最多也就到过一百八九,从来没破过二百。 蒋昌笑呵呵地看着台下众人,腰背都挺直了几分,红光满面。虽然赵江给他添加了许多财政压力,但作为福江屯的屯长,春猎干的越多,他越是面上有光。 这个数报上去,不光在乡里其他屯长前亮相,就是领导都会多看几眼。 蒋昌咳嗽几声,等人群略微安静后,接着说道:“马鹿五十只,狍子两百一十二只,水獭十五只,野鸡二百八十只,野兔八百零五只……” 然后他嘴角轻扬,“松鼠二十八只,獾子十二只。” “得益于同志们的努力,大大削减了山场野兽的数量,为我们的丰收之秋打下稳固的基础!我对春猎期间不畏艰难,做出贡献的民兵和猎人们做出诚挚的感谢!接下来,请大队书记为此次春猎中表现突出的猎人们颁发奖状。” “好!” “好!” 台下掌声雷动,蒋昌富有情绪的讲话点燃了众人热情,连寒风都带上了火红气息。 书记笑意盎然,说道:“对所有的民兵和猎人们提出表扬,咱们就没有一个是孬的!其中,我要特别对赵江同志提出表扬,此次春猎的二百二十一只野猪,共有九十一只由赵江同志所猎! 最重的一头,经过称重,重量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一百八十一斤!打破了西岭林场建场二十二年来所猎野猪的记录,同样,是黑省之最!” 随着书记的一挥手,八位民兵抬着硕大的猪神从台后走来,放在了长条桌前,“嘭”得砸起一声闷响,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猪神已死,两轮圆月的淡黄獠牙耸立,山岳一般的身躯骇人气势不减,迎着风,钢针一样扎着的鬃毛纹丝不动。 就它躺在那儿,后边的蒋昌和近一米八身高的书记就像是小孩一样,很难想象这是人所能杀下来的。 建国后不准成精,放之前,说不定有人要给这头大猪修小庙供奉香火。 台下哪怕是见过猪神的人,再次瞧见,也忍不住同初次见的人一般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打的?” “猪神好打,我想不明白,他咋把外边的猪群全杀掉的?” “山神爷都能杀,何况是猪神呢。” “山神爷也是他杀的?他比大爪子都狠,大爪子一次才吃一两头。” 人们议论着,妇女们讨论着赵江有没有定亲家。 与赵江年纪相当的姑娘们,看神采奕奕的赵江,不禁意动。 小伙子们就纯粹是羡慕赵江能长这么大的脸,要是出这种风头的是自己该多好。 若不打围,只会震惊一阵,过后就忘了,不明白这些数字的含量多重。 若是打围的,心中无不惊起惊涛骇浪,仰望赵江的眼神中就带有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撼,有难以置信,有不解,更多的是深深的佩服。 蒋昌扭头,挥手让赵江上来,赵江赶紧一阵小跑过去。 台下掌声轰鸣,简直要把台子都给掀翻了。特别是打围的爷们儿,哪个都把手掌巴子拍得噼里啪啦响,这不是为了场面,纯粹是表达内心对赵江的佩服和敬仰。 打围人就靠硬打硬的实物说本事! 胡华清嘴角都要咧烂了,两个手拍得通红都不停,他看着身旁的爷们儿,忍不住说道:“这我兄弟,我们一起上山的。” “震得我耳朵痛!”郭沧虽然这样说,自己也没停过掌声,脸上带笑。 他扭头问付建军,老爷子心直口快,“爷们儿,赵江去放二踢脚,你来打的话,是不是也干下来了?” 付建军鼓着掌,看住小跑的赵江摇摇头,低头凑到郭沧耳边沉声说:“我不行,赵江不说了嘛,跳下车摸黑就打。我枪法没那么硬,能擦着窜个皮就不错了。” 付建军的性子喜静,就这种大场面,他也应付不来。 郭沧倒是一惊,没想到付建军这么干脆地承认枪法不如赵小。赵江还年轻,假以时日的话,枪法能到什么地步呢? “你能碰上赵江作徒弟,算你运气好。”吴大伟说道,“要是我教着打围,肯定更厉害。我看他拿枪,有些坏习惯跟你一样一样的。” “我可去你的吧!”郭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顺手舒服就行,我还觉得你的法子特么别扭呢。” 台子侧面的吴俊瞅着赵江,同样真心实意地为他鼓掌和高兴。 虽然后面两天他去打熊霸了,但之前他都是尽力了的,就算打满也追不上赵江的数量,赵江当第一,他心服口服。 “我要让儿子早点摸枪,能不能达到赵江的水平?”吴俊想着,不过很快摇了摇头。真带儿子上山去,一向好脾气的媳妇得拿笤帚抽他,不光抽身子,估计还要抽脸。 赵江来到书记身边,书记冲他点头笑笑,郑重地将奖状递出,赵江双手接过。 第280章 拿奖励 赵江接过奖状,先低头扫了一眼。 奖状上是手写的,内容也很简单,“春猎第一”,右下角有日期和盖的红章。 赵江举起奖状冲台子下边展示,人群掌声不减。等蒋昌示意后,赵江才下去。 然后就是给春猎第二的吴俊和第三名的爷们儿颁奖。 虽然掌声也不差,但比起赵江的却弱很多,到后边就稀稀拉拉的了。 毕竟多打几头熊,多杀几头野猪并不能让众多心高气傲的打围人折服。赵江打下在山里蹦跶了十几年,三代打围人都没办法的猪神,却是谁都佩服。 流程走的差不多了,蒋昌看下日头,让书记发表了最后的讲话,为期七天的福江屯春猎正式圆满结束。 接下来就是猎户们辛辛苦苦七天,最期待的部分——到屯部拿钱。 相当大一部分人群急匆匆往屯部涌去,他们都不是附近的,急着领完钱回家,毕竟都不搁家一周时间了。 有些本身就是西岭的,则直接牵狗扛枪进山去打围,等回来人没那么多了再领奖励。 赵江拿着奖状朝胡华清他们那边走,没走几步,便感到一只大手扣在他的肩膀上,还硬生生把他往后拽了一两步。 谁啊?赵江一皱眉,寻思是哪个爷们儿想找他聊聊,不过行为却不太礼貌,心里有点不高兴,晃了晃肩膀。 但来人却像完全没察觉有啥不妥一样,反而加大了力度。 “赵江啊赵江,真是露脸啊。”这话说的,真特么阴阳怪气,声音挺哑,该是抽烟抽多了。 赵江性子再好也要生气了,他回身,正想收拾收拾这人,结果看到亲爹赵山站他身后。 赵山笑起来,小眼睛眯眯的,嘴角斜斜的,瞅着不像好人似的。幸好赵江和妹妹赵兰,都随王桂的大眼睛,家里就他一人眼睛小。 赵江看着台上还没放回去的猪神,不知为啥有些心虚,舔了舔嘴唇。 赵江一愣神的功夫,赵山从他手上拿过奖状,端在手上看了看,眼睛撇撒地看了儿子一眼,“你来之前,可没跟我说要打猪神啊。” “呵呵……”赵江讪笑,“我之前也没想打啊。过来正好碰到了嘛。” 赵山抿着嘴,心里火气噌噌地冒,还搁这儿骗他呢,赵兰吃饭时候都说了。 他瞪了儿子一眼,回头看向躺着的猪神,神情落寞,要是这是他打下来的,该多好啊。 赵江赵江,你不知道这是你爹的梦想吗?你咋敢的?你爹上山打个围容易吗? 赵山原本还想着猪神再次现世,把它干下来,一举洗刷掉“猪倌”的名号。这下好了,是得在脑袋上顶一辈子了。 唉,还是怀念之前赵江没上山的时候。 就猪神的消息带回家,赵山还得吃王桂挂落,在小棉袄心里老父亲光辉形象又比他哥矮上一截。 这时,郭沧、郭岳、胡华清、付建军还有吴家父子都过来了。 赵山赶紧收敛表情,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儿子大了,想收拾也要回家,在外边肯定要给足脸面,何况赵江今天是表扬对象。 吴大伟知道他是赵江的爹,笑呵呵地问道:“山子,还认得我不?” 赵山一愣,有些怀疑地上下看了看,然后欣喜地说:“吴叔?哎呀!”忙伸出手去握。 “诶!上回咱俩见面,你才十几岁吧?”吴大伟热情地跟赵山握手,冲赵江抬了抬头,“你儿子是真不错,打围本事不孬。” “吴叔,身体还好呗?”赵山问。 “好,多活一天是一天呗。就是腿脚不行,上不成山了。”吴大伟敲敲自己的膝盖,“这我儿子,吴俊,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面。” 本身就是故人旧识,加上赵江为人好,儿子好不也是爹教出来的吗,吴大伟对赵山也就很热情,不生分。 “赵大哥。”吴俊喊道,赵山比他年长几岁。 “诶,兄弟。”赵山说。 “都上我家去吧。”郭沧说,“咱杵这儿算啥事。” 不过到郭沧家去,少不了中午又要吃饭喝酒。 吴俊看了他爹一眼,说道:“郭叔啊,下次的吧,家里还有事呢。我和我爹得赶着回红河了。”春猎的奖励已经让妹夫他们排队去领了,他俩回去收拾完就返程。 “啊……行。”郭沧也就没坚持,抬头看向赵山父子。 赵山轻轻拽了下儿子,说道,“郭爷,我们家里边也有事儿。咱离得近,不差这一顿。” 家里有啥事儿啊?赵江心生疑惑,但看了眼他爹没说话。 郭沧挥挥手,“那你们忙去吧。” 吴俊正 身,郑重地朝赵江伸出手去,赵江忙握住。 “兄弟,我们就回去了。你有空的上红河来,哥领你好好玩玩。我们那嘎达,山牲口厚。”吴俊说,“你到靠山屯找不到家,就提我名字,好使。” 以前红河那边的公社,搞梅花鹿、皮毛特种动物养殖,效益还不错,后来有的由私人出钱承包下来。近几年,有的则和红河林场一起经营,其实就是挂牌,听说挺有成效。 赵江之前本来就打算,有空了要去红河一趟取取经,这有了熟人更好。看样子,吴俊也是能说上话的那种。 “好的吴大哥。”赵江点头,笑道:“我肯定去。” “我还怕你不来呢。”吴俊说,“到时候你啥都不用带,带上人就行。” 吴家父子告别后,赵山附在儿子耳边说:“走,赶紧开车上林场去。杨局长来了,在办公室坐着呢,专门来找你说猪神的事情。” 赵江一怔,林业的杨副局都来了?猪神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不过他转念一想,人家应该也不是纯为了猪神。 现在开春,冬运生产接近尾声,套户们陆陆续续下山,领导应该是来西岭,看看今年有没有完成生产目标,正好问问猪神。 “爸,钱还没领呢。”赵江说,现在人又多,要是排队的话得多久啊。 “跟我走!”郭沧光听到“领钱”、“排队”二字,转身朝屯部走去。 “爸,先去把钱拿了再说。不也得让民兵们把猪神抬上车吗。”赵江说。 “行。”赵山点头。 到了屯部,排队的人果然很多,都出了院子在道上拐弯了。 郭沧背着手,让赵江跟着他走,其他人在外边等着就行。赵江为节省时间,让郭岳去柯家把车子开过来,一起把猪神弄上去。 赵江两人顺着队伍往前走,办公室前支着桌子,会计正对着本子数钱,一笔账清了就划一道儿。 大多数也就几十块,多的不过一百来钱,猎人们都欢欢喜喜的。 对普通人来说,钱真不少。这种挣钱的机会不多,也就福江屯家大业大能弄。 “爷们儿,你拿好。”会计把钱递出去,抬头便看见领着赵江来的郭沧。 “哎哟,大债主子来了!”会计心中暗暗道了一声。 就是因为赵江战果太盛,让他一顿拆东墙补西墙,好不容易补上口子,能付的起春猎的钱。 没等郭沧开口,会计站起身,对赵江和郭沧说道:“爷们儿,你到里面去领奖励。蒋屯长都准备好了。” 那么大一笔数,蒋昌要单独给,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掏。 “嗯。”郭沧点点头,冲赵江一扬下巴,带着他办公室前,推门而入。 “郭叔。”蒋昌正抽着烟,看到郭沧身后跟着的赵江,表情一怔,瞬间就精神了,“嗖”得站起来。他知道赵江肯定是过来拿钱的,赶紧把烟给按了。 “蒋叔。”赵江笑着打招呼。 “赵江啊,你等等,我这就把春猎的钱和奖励给你。”蒋昌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过了几分钟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卷起来的纸包。 这么大笔钱,得说清楚。 “有几头猪你没卖,总共是两万一千五百三十二斤。一斤是两毛五,合计五千三百八十三块。加上春猎第一的一百五十块奖励,总共就是五千五百三十三块,叔给你添个整,五千六百块。” 在职权范围内,蒋昌也愿意在赵江面前多点好感,毕竟听韩一松说到赵江的语气,关系应该挺好的。 这年头家里有万元都算家底厚了,赵江七天的时间干下五千块,他在林场上班得不吃不喝攒小十年。 蒋昌把厚厚的纸包交到赵江手中,“你点点,看对不对。”他和会计昨晚查了三四遍,也怕弄错了啊。 “那谢谢蒋叔了。”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份量,赵江笑了笑,揣到挎兜中,“不用点,肯定没毛病。” 郭沧不知道林场想收猪神的事儿,问到:“那头大猪,你不收啊?” 蒋昌一阵苦笑,“郭叔啊,我也想收呀。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屯部都差点都被赵江给掏空了。” 要不是他手段灵活,还真不好凑这笔账。 不过蒋昌一点不后悔邀请赵江来,说:“准备走了?待会儿上我家吃饭,让你婶给你弄好吃的呗。” 上午过后,大部分猎人领完钱屯部也就没啥事了,蒋昌也能喝酒放松放松。 “他还有事儿。”郭沧说道。 “着急回家了,后天我家上石家门,得准备准备。”赵江说。 这是正事,蒋昌点头,走过 来和赵江握手,笑道:“行,有空的常来玩。” 和蒋昌又说了会儿话分别后,赵江和郭沧走到外边去,解放车厢里已经装上了硕大的猪神。 赵江招呼他们来到车背面,将春猎的钱拿出来,分给付建军、郭沧和胡华清,每家都拿了正正好一千四百块。 郭岳看着他爷收好这钱,心里高兴,跟着江哥,他也是给家里挣上钱了。 都说打围不发家,付建军家境一般,往年春猎挣的也算多了,却比不上今年的零头,脸上笑容也止不住。 “大哥,你可把钱收好了。别搁屯里声张,免得人惦记。”赵江对胡华清说,害怕他回屯之后嘚瑟。 这年头一千四块不少,就是之前干杀人放火的通缉犯朱家兄弟,也没那么多钱。 “我哪能啊!”胡华清摇头,把挎兜子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他就想回家,先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在媳妇和女儿面前嘚瑟下。 有了这笔钱,也能给庄玲添置新衣,给胡瑜多点零花钱。前几年日子苦,胡华清心里老觉得自己没本事,对不起家人。 赵江看向他们,也是实话实说:“猪神的话,还得看看。不一定能卖上钱。” 不过这笔钱分的话,他和付建军就要多占一股,剩的才是郭岳和胡华清惊散猪群的股。 “没事兄弟。”付建军说道,“我都没想过能打下猪神。” 现在的人好名,看重的是名声。比如奖励有两个,一个是扬名立万的奖状,还有一个是钱,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赵山扭头看看猪神,又看看和爷们儿们交谈的儿子,老子倒游离在外,心里发酸,抽抽的不得劲儿。 不该是他站前边,赵江搁后边站着才合理吗。 他更想日子过快点,抓到石虎子幼崽,叫上自己的一帮兄弟呼啸山林了。 赵山略微地琢磨,猞猁生产完喂奶,距离小崽子能搁家养活,还差些时日。 “行,那你们有事就先去吧。”郭沧说道。 赵山、赵江、胡华清和付建军、郭家爷孙告别,开车回到柯卫军家收拾东西,吆喝狗帮上车。 “走这么急呢?”柯卫军说,“好歹在家吃个饭再走啊。” “是啊赵江。”许娟说道。 赵江冲院外站着的赵山扬下巴,“不得了柯大哥,婶,家里有事呢还。” “好吧。”柯卫军点头,也是有些遗憾。主要赵江上山打围,又老在外边吃饭没机会,却给自家留了那么老些肉,他心里不踏实。 现在人淳朴,柯卫军觉得自个儿没招待好,还想着中午再下下本呢。 要不给赵江他们抓几只鸡?现在天气转暖,也要下蛋了。蛋能吃,还能放炕上孵小鸡。 见他又往院里看过来看过去的,赵江忙说:“大哥,家里真的啥都不缺了。上回拿的大鹅都还没吃呢。” “啊……”柯卫军皱着眉头,“兄弟啊,大哥总觉得没好好招待你呢。” “哪有的事大哥!”赵江在他肩膀上一拍,“我这么多狗就挺麻烦,婶子经管的好。我还没着家,它们晚上肯定叫唤了,大哥你们也没说我啊。” 见赵江这样说,柯卫军也不说啥了,搂过赵江轻轻抱了下。 赵山在外边看了眼赵江,赵江便挥挥手,笑着和柯卫军一家子告别,开车直接去往林场。 第281章 赵江讲书 “你这车怎么搞的?”赵山坐副驾驶座上问道。 不光是一侧的车灯毁了,还有不少的划痕。 赵江头往后一仰,“被那猪神撞的。” 赵山盯着儿子半天,手环抱在胸前,鼻孔“哼”地出了声气,“你啊你啊……净干这档子事,有没有把门啊?” 被老父亲训斥,赵江也没说啥,呵呵的用笑缓解。 “还笑!”赵山瞪了他一眼,“身上没啥伤吧?回去我告诉你妈去。到家你给我好好讲讲咋回事。” “爸,你可别的。我没受伤。”赵江忙说,摇摇头辩解道,“本来都没想打它了,半道上猪神窜出来,给我吓一跳。这不得搂它两枪?” “你可闭嘴吧!”赵山把头看向车窗外,气不打一处来。好嘛,自己想打打不着。儿子没想打猪神了,人家顶着车来,这算个啥事儿啊? “你回头的,上我们那儿办公室来。”赵山说,“把大灯啥的拿了,车子修修。找的到地方吧?我要不在,你就找你向叔。” “嗯。”赵江点点头,打动方向盘,“多少钱呐爸?” 林场的解放,原则上除了完成工作,是不能开出去私用的。不过没人计较这事情,司机班的都是下班开车回屯,早上直接进山。 不然还得去趟林场,开上车去楞场,不是浪费时间吗。 但赵江开解放来春猎,车子是在这期间受损,不是因公,所以他想着出点钱,再和师傅自个儿把车修了。 车是范立的,赵江给他弄好,免得还回去后落话柄。 “不用。”赵山斜了他一眼,“你要想给,给我得了。” “嘿嘿。”赵江一笑,“那我没钱。” 赵江知道他爸是要把这些材料算到“损耗”里,也就不说啥了。 “你没钱,那兜里揣着的是是啥?”赵山看住放旁边的挎兜子,不禁舔了舔嘴唇。 赵江赶紧把挎兜子往里拽了拽,提醒道:“爸,这钱回去是给妈的。你要啊,找我妈要去。” “你妈要给我,还用你说……”赵山突然语气软了些,笑着看儿子:“江啊,你看,我烟快抽完了……” “回头我买两条给你。”赵江说。 “不用!”赵山搓着手掌,说,“儿子,你把钱给我,我自个儿买去。” 赵江有些无奈地说:“爸,身上真没带闲钱了。就那春猎的奖励,咱四家分的。你要拿了,庄婶一上咱家来,和我妈合计,不就知道数不对吗。” 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赵江替他爸顶锅。 听赵江这么说,赵山知道是彻底没戏了,脸上的表情迅速归于平淡。 他摇下车窗,背从座位上往下挪,眯眼睡着了。 赵江侧头,笑着看了赵山一眼,他爸的心思是真的好懂。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解放驶进林场大门,停在主办公楼下右面,平常没那么多人走的楼梯那边。 “大哥,受累你看着点儿狗。”赵江关上车门,对胡华清说。 因为怕太过引人注目,赵江给猪神身上蒙上了一层布。 出于守护猎物的本性,狗帮们就围着车附近站或趴。这都是上山的狗,要是有生人靠近,真是要下口掏的。 胡华清跟着赵江一起上山,狗认识他,知道是自己人,不会咬他。但狗帮估计不太能听他使唤,所以他得看紧些。 “行兄弟,你放心吧。”胡华清点头,“肯定给你看好。” 赵江点头,看向他爸,赵山带着他往楼上走。 到了韩一松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传出一阵笑声。 “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赵山轻声说道,轻轻推了下儿子,“这就别多想着卖钱了,机灵点。我回楼下坐着去,有事找我。” “我知道,爸。”赵江点点头,知道他爸这是把露脸的机会给自己。 赵山也了解儿子脾性,没有多说,很是放心,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返身走去楼梯。 赵江等了几秒,等办公室内的交谈声告一段落,再用指节不急不躁敲响门。 片刻后,办公室内传来韩一松声音:“请进,门没关。” 赵江拧开把手,走进去掩上门。 屋内暖烘烘的,赵江只觉得一阵热气拂面,韩一松和杨辉副局坐在沙发上,秘书刘均正在添水。 面前的桌上摆着一踏踏的文件,赵江扫了一眼,上边各种数字。 现在没有打印,大多是手写的,不过照样很规整。 想来应该是西岭冬运生产的数据,两人瞅着挺高兴,屋内氛围也不错,估计是不错。不然杨辉就得是黑着脸 了。 没等赵江他出声招呼,倒是杨辉眼睛一亮,站起身来,主动踏步走来,伸出仅剩的一只胳膊:“赵江!” “杨局长!”赵江忙迎上去,双手握住杨辉的手,用力上下摇动。 杨辉一边握手,一边回头对韩一松说道:“这小伙子!” 韩一松回以笑,朝赵江看去的时候还眉眼带着轻松。 这话没说全,表达的是赞扬和欣喜。 “坐,坐。”杨辉松开手,返身坐下去,招呼赵江坐下。 沙发上没位置了,赵江就拽了个独板凳,在西岭林场巨头和杨局对面坐下。 瞅见烟灰缸里的烟是花团,赵江就没把石林给拿出来。 “谢谢刘哥。”赵江接过刘均倒的茶水,轻轻地抿上一口,身子暖和了不少。 “在司机班干的怎么样?参加工作累不累啊?”杨辉问道。 杨辉打过真仗,军人出身。赵江知道在他面前说套话反而是不讨喜的。 他看着杨辉和韩一松笑笑说:“要学的东西不少,不过我师傅温鸿和同事,班长都挺照顾我的。主要还是得多上手,不懂的地方就顺了。” “对!干起来才知道真功夫。”杨辉笑呵呵的,“年轻人嘛,正是学习的时候,不要怕辛苦怕累。” 赵江点头称是。 “来。”韩一松为杨辉点上一根烟,然后把烟盒和火柴放到桌上,对赵江和刘均说:“自己抽啊。” 他手夹着烟,冲赵江点点,和杨辉说道:“杨局,赵江谦虚呢。他现在都能自己开车了,不需要师傅带。” “是吗?”杨辉扭头,有些不相信这么快的时间能学会开车。 “那是。”刘均说道,“他师傅和班长都夸他学得快。准备安排他今年去跑一趟长线。” 杨辉点头,转念一想,赵江应该是先自己找人学了开车。不管怎么样,都说明人家对工作上心。 所以说第一印象很重要,有了誓师大会上的亮相,他看着浓眉大眼的赵江,是越看越顺眼。 杨辉抖了抖烟灰,说道:“听你们韩场长说,你打了一头一千多斤的大猪?真有那么重?” 杨辉听韩一松提的时候,首先的反应是不相信,有夸张的成分。 他是从过去年月走来的,当时有的亩产,有不少惊为天人的数字。其实是把上百亩地的粮食,全部放到一亩地上的虚报。 “去掉下水后,连皮带骨的,重一千一百八十一斤。”赵江早有准备,很流畅地答。 如果说的是一千一,一千二这种整数还好,但赵江说的却是有零有整。 “这么重!真的假的?”杨辉说道,一旁的韩一松和刘均之前就知道准确的数字了,所以没表现出惊讶来,只是笑着看杨辉。 “准准的。”赵江答的斩钉截铁。毕竟猪神就在楼下放着,又没弄虚作假,他一点不虚。 真不信的话,还能直接上食堂再称一遍,说不定更准确,比之前屯部测的更重呢。 杨辉上半身往前探,“赵江,你给我讲讲,这是咋打下来的。” 冬运结束,最忙的一阵过去,杨辉谈完工作,心里的大石头落下,现在对赵江打围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其实,打这头猪神,最难的不是杀它自个儿……”赵江顿了顿,“难的是聚在它身边的庞大猪群……” 现在年头的娱乐并不多,远不能和后世相比,赵江却深知怎么吊人胃口,如何卡在关口调动情绪,把故事讲精彩。 他从十几年前几大杀虎炮手未能成功猎下猪神的历史渊源作引,如今在山中再现身影讲起。 再讲到定猪踪,四人把守山头二踢脚轰鸣山间,猪群奔腾如地龙翻身,纷纷失蹄陷阴坡,杀野猪杀得血染白雪,唯独猪神逃离。 杨辉咽下一口口水,在赵江详细的描述中想象出那场景,几十头野猪陷在雪中,只能引颈待屠,感觉自己手都发痒,恨不得有一把侵刀握着。 赵江讲到他和付建军追着踪迹,发现猪神逃进老阴沟时,杨辉皱着眉头,完全代入进去了,“这可咋整呢?” 他说罢看向韩一松,韩一松摇头,寻思我又不打围,我哪儿知道啊? 赵江一笑,喝下一口水润润嗓子,又讲他们二人兵分两路,夜上北山惊猪。 等听到付建军枪声炸了时,赵江只得赶紧去找人,杨辉、韩一松和刘均都面露焦急,既是担心人安危,又是想猪神是咋被杀的。 等赵江说到借着夜色驱车夜奔,庞大的猪神在大灯前晃过身影,他急刹跳下车,摸黑打枪串成火线时,杨辉他们都屏住了呼吸,办公室内都没 别的声音了。 等找回付建军,赵江又做了点艺术加工,添上山中的一声虎啸,林中扑朔,群鸟炸飞,他俩鸣枪不止,去开猪神膛。 赵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从头到尾,他没带停的讲了快一个小时。 但他讲的有趣,环环相扣,杨辉他们愣是没觉得无聊,甚至听完后还觉得意犹未尽。 杨辉和韩一松都没说话,还在回味着。 “这打围,真有意思啊。”杨辉单个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早就累了,放下后靠在沙发上想着。 以往其他地方碰到老虎或者袭击人和家畜的野兽,地方解决不了时,会求助他们林业局。 林业局里不少人是军人转业,枪法个顶个的硬。往往派出去四五个人,不消一周,都能给打下来。 受他们的影响,杨辉以前觉得,打围无非就是靠枪法硬,简单粗暴。 今天听赵江一讲,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要是让他们局里的人来打猪神,就四个人情况下,绝对抓瞎。 杨辉往前是打仗的,所以听赵江讲打围的过程,还会有别的思考。 杨辉觉得猎杀猪神的每一步,需结合地势、状况,更重要是在非常情形下果断作出判断,不能失去先机,和打仗有不少相似之处。 作为打过真实战役,如今却落了残疾的杨辉来说,赵江这故事,听得他酣畅淋漓。 “干下这头猪神,还真是不容易。”韩一松说,“这里面门门道道不少啊。” 赵江注意到杨辉的表情,笑了笑说道:“杨局,你要有时间,和我一道上山干一仗。” “能行?”杨辉猛地支起腰来,眼睛亮晶晶的。 韩一松表情一怔,看着杨辉空荡荡的袖管,张口想说啥却又不知道咋说。 杨辉跟着赵江上山没啥问题,但领导跟着你跑上跑下的,肯定不是为了个看,是想自己开枪干下猎物啊。 “能行!”赵江说道,冲韩一松微微点点头。 见赵江的暗示,韩一松才放下心来。 “别看我少了条胳膊。”杨辉笑着说赵江说,“只要枪架起来,我打的很准很稳的。你信不信?” “当然信啊。杨局,你是打仗出来的。杀的是敌人,我杀的是肉,那哪能一样啊。”赵江说。 “可惜这回不赶趟。”杨辉一笑,有些遗憾地说,“我今天就要回去了。赵江啊,那头猪神现在搁哪儿呢?” “就在楼下解放里放着。”赵江说。 “是吗?”杨辉显得很惊喜,把烟掐灭站起来,“那咱们去看看。” 包括他在内,韩一松和刘均也想看啊。 赵江和他们走出门下楼,见主人和一帮子生人靠近,狗帮叫唤个不停。 赵江一喝,狗帮就消停了,知道这不是坏人。 “这狗骨架子真大。”杨辉对韩一松说道,“你瞅这狗大嘴叉,胖的,肯定是主力。” 可他指的是不是大青龙,不是小牛,而是哈哈着的大花。 赵江听到,也只是背对着他撇了撇嘴,大花馋成那样能不胖吗?狗帮里就属它最滑。 让胡华清给狗牵住后,赵江将遮挡的布一把掀开,露出了猪神的真容。 杨辉靠近,猪神那股子浓烈的骚味直冲鼻腔,但还是难挡他的好奇,眼中惊奇不已。 第282章 黑省森林工业总局 杨辉绕着解放走了好几圈,踮脚把猪神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野猪能长到这么大?!”杨辉想着。 他作为副局,平时没少见过野猪,但那是被扒拉好的野猪肉。此时见到假山一样的野猪,内心十分受震撼。 “要是把这交上去,绝对能够出彩!”杨辉想着,走回候着的赵江那边。 看见他的样子,赵江知道是要讲正事了。 “赵江,了不起啊。”杨辉笑呵呵的,“这么头猪,确实要这么麻烦才能打下来。” 赵江笑着点点头。 顿了顿后,杨辉道:“你应该听你们韩场长说过,这头野猪留着有用。是这样的……” 一旁的刘均适时的递上烟,为他们点燃。 杨辉眯眼说:“这次是省上的森林工业总局牵头,要建一座林业的博物馆,展现我们林业人这二十多年来走过的路。像是阻碍我们事业的野猪、黑熊这些四害,都在收集的范围内。” 他回头看着车上的猪神,“我想啊,这头上千斤的野猪如果能放到博物馆里,让更多人看到、记住,意义是很好的。” “赵江,你看看你愿不愿意?到时候猪神做成标本,下边还能写上你们的名字呢。” 杨辉笑着抖抖烟灰,“不过这猪神给我啊,肯定没你拿去卖钱那么多了。但咱们局里会适当地给出一份奖励,这是为咱们争光呀。你放心,我和韩场长,不让你白打。” 他听人说了,春猎的野猪福江屯是两毛五一斤收,猪神的价格肯定打不住。 “那敢情好啊。”赵江笑说,“杨局,我正愁这大猪该怎么办呢。你说这么大的炮卵子,肉又腥臊硬的,压根没法吃啊。” 这样是顺着杨辉来说,实际上猪神压根不愁卖。 局上的奖励肯定没有出去卖的多,但相当于在杨局这儿得了个人情,帮他的忙。何况还得了一句承诺。 赵江当然会答应,之前就是因为他杀下大爪子露了脸,才有了司机班的编制。 他爸赵山和向叔前世干到退休都是归愣的工人,也就因为这次的不同,坐办公室去了。 实际上,有时领导的几句话,比那几百块钱值钱多了。 杨辉拍了拍赵江的肩膀:“呵呵,这觉悟,比我局里不少人都高。韩场长,年轻人要好好培养啊。” “是。”韩一松回以笑。 “杨局,你看这猪神我给你放哪儿去?”赵江问。 因为杨辉说今天要回去的缘故,所以赵江想着帮忙载过去。 “哎呀。”杨辉眨了下眼,他是有司机开车来的,但那车是轿车,想带着猪神不成。 林场就是运木头的,还能让一头猪给难住了? “这好弄。”韩一松说,“杨局啊,我喊他们调一辆摩斯嘎出来,把猪神运回去。你要坐这,还能比开轿车快点儿。” 摩斯噶是这年头的一种独特交通工具。它虽然是火车轱辘,也跑在轨道上,用的却是解放汽车的发动机,小客车的车身。 “能行吗?”杨辉问。 列车运行都有点,需要调度提前安排出来,不然有冲突就要出毛病。杨辉怕的是插不上。 但对调度组长石关明来说,只是在空着的时间插一辆车,一句话的事。 韩一松冲刘均晃晃头,刘均就回去打电话了。 “赵江,这些就是你上山领的狗呗?”杨辉好奇地问道,朝狗帮走过去。 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对狗也很熟悉。不过他们那块不打围,都是看家狗。 “是。”赵江忙抢几步走过去,从胡华清手中接过绳子。 之前他喝住了狗帮不至于攻击,但猎狗脾性烈,赵江怕有狗冷不丁窜过去掏杨辉一口。 果然,随着杨辉的靠近,大青龙感觉有些不安,翻着嘴皮,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赵江忙蹲下来,给大青龙的嘴巴捏住,杨辉可不兴咬。 “哟!”杨辉倒是不介意,“这才是上山的狗啊。” 杨辉蹲到大花面前,这胖乎乎的狗不知闻到了他身上啥味儿,在他手上用鼻子嗅着。 杨辉等它嗅嗅两下后,顺势往大花脑袋上一撸,乐得说道:“好狗好狗。赵江,这狗是不是挺猛的?” “是,是挺猛的。”赵江回答,吃肉是挺猛的。 领导都那样说了,赵江还能说啥呢。 “好。”杨辉笑着,他没钟意小个子的小牛,也没瞧上沉默的老狗黑妞,偏偏大花很入他眼,就属这狗一顶一溜光水滑的胖。 他的逻辑也很简单,那些古代的将军哪个不是大胖子?肚 量大说明能打,那狗吃的胖就说明它吃肉多,吃肉多那就是干仗厉害啊。 “下回我来,你带着这条狗领我上山,我感觉它挺喜欢我的。”杨辉说。 赵江迟疑了一两秒,杨辉说:“舍不得啊?” “哪能啊。”赵江说,“杨局,那咱就带着它!”多说无用,到时候一干起仗来,杨辉就明白了。 “就是嘛。好枪得打,好炮得响!”杨辉满意地说,又用劲撸了撸大花的脑袋。 不过大花讨不到吃的,顿感无趣,转身走了,杨辉也站起来。 这时刘均从楼梯走来,冲韩一松点点头,说道:“说好了,下午两点整了一辆摩斯噶在林场大门通勤点候着。” 因为是插车,所以必须准时,多点儿都等不了,不然影响后边火车通行。 “赵江,那你待会儿把车开到整修站,让他们把野猪放到‘03’的摩斯噶上就行。”刘均说道。 “好。”赵江点头,猪神就算有着落了。 赵江一想到以后,自己的名字能在省级的博物馆里一直展览,他就乐,这是后世有名啊。 等以后抖音啥的出来,他也是五十多岁,开个账号来博物馆,对着猪神冲镜头说:“我打的!” 带派! 韩一松看了眼手表,抬手道:“杨局,也到点了。咱要不去食堂吃饭?” “好。”杨辉也觉得饿了,朝准备去喊司机的刘均伸了下胳膊,“几步路,走着去好了。” 食堂平常是大锅饭,但也会预备一些食材,需要招待时让食堂的大师傅单独开小灶。 韩一松估摸着,吃完饭,再休息会儿,杨辉也就该坐摩斯噶回局里了。 冬运生产任务完成,杨辉还带了猪神回去,领导对西岭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 “赵江,走。带上那爷们儿一起。”杨辉说道,“野猪吃完饭再送,不急。” 因为赵江故事讲的生动,胡华清的名字在杨辉那儿也留了印象。 “好。”赵江想了想也没啥事,也就答应了。 到了食堂,大师傅的菜码已经备好了,就等人来上桌。 菜色也很简单,不过都很新鲜,家常味道。 这也能看出大师傅开小灶经验丰富,领导们平时吃大鱼大肉的吃多了,就喜欢这种有特色的地方味道。 韩一松、刘均和杨辉谈工作的时候,赵江就老老实实地大口吃饭,时不时应和几句,做好陪酒的工作,不过他们在说的东西,有用的信息都记在心里。 这种场合下,没必要多说想表现自己,急就是慢,吃就行了。 不过谈完工作,赵江看缺话题,才主动讲起上山打围的趣事,胡华清时不时补充下。 赵家从老赵炮上山,赵山从小给兄妹俩吹嘘的故事也不少,所以赵江讲起来完全没压力。 对于杨辉来说,这些听起来就很新鲜有意思了,席间又多夸了赵江几句。 一顿饭顺顺利利、气氛欢快地吃完,一行人又往办公主楼走去。 送他们进了韩一松办公室后,赵江说自己先去把野猪送过去,便告辞。 赵江去楼下,找了他爸。 “咋样?”赵山问道。 “下午杨局长带着猪神,坐摩斯噶回城里。说是黑省的森林工业总局去做成标本,以后在兴建的博物馆里展览。”赵江说,“说是会给奖励,但没说多少钱。” “啥钱不钱的。”赵山笑,“这是长咱赵家脸的事。” “赵叔,我兄弟这回真是长脸了。”胡华清说道,“我还没想到局长能对咱打围的事这么感兴趣。” 开始吃饭的时候,他还有点怂,放不开。后来发现杨辉他们也没啥架子,才能接上赵江的话。 放以前,胡华清说啥也想不到他能跟西岭林场巨头韩一松和城里来的领导一桌吃饭。 就今天这顿,他回去又能给媳妇和女儿好好吹吹。 赵山说:“啥局长不局长的,但凡是爷们儿,就没有不对打围感兴趣的。只有喜欢的,和还没摸枪进过山的!” 他回头往办公室里瞅了眼,向志明去工段上办事了,就剩下他一人,“正好你在,我把东西给你拿了。回头你早点把车修好,免得别人看到问。” 过了会儿,赵山拿着东西出来,问道:“你想想你还缺啥不?” “啥也不缺。”赵江说,“爸,那我走了啊。” “嗯,去吧。”赵山说,“完事儿你也别晃荡了,送完杨局就早点回去,你妈还在家等着呢。” 赵江的假一直请到了大后天,也就是上石家相亲完,到四月三号再上 班。 赵江也想好了,那时候就把车还给范立,不折腾他了,让他忙活工作去。 只要以后他不再犯浑,赵江这边,他的事就算揭过。 赵江点点头,跟胡华清一道,开车到了整修那儿,喊人帮忙把猪神抬到了摩斯噶上面去。 一旁的库房内,透过窗子,石关明正和一工人聊天。 “这就是姑爷?”工人好奇地问。 “嗯。”石关明颇为自豪地答应,就赵江这女婿,也给自己长脸啊。 他听刘均说了,是上福江屯春猎打下一头上千斤的野猪,把杨辉都给惊动了。 其实,石关明并没有想着要女儿嫁多么大富大贵,婚后两个人只要平平安安、日子顺心就好。 女儿石慧的性子,嘴上不说,但很有自己的主意,心里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也是自己从小心疼女儿,有一定娇惯的原因。所以石少立男孩子出生,他和媳妇打的就比较多了。 石慧的性格,在遇事时,很容易要强吃亏,被人利用,受很多委屈。在家的时候,石关明还能顾着女儿。 嫁出去以后,就得靠她自己和丈夫了。 亲家王桂和赵山的名声很好,就之前王桂放过沈艳,在周边几个屯传过好久的话题。 这样的婆婆心胸宽广不会为难石慧。而赵江有本事,真有事了,能为女儿撑腰做主,不让她受委屈。 所以说当父亲的,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为儿女们考虑的很多很多,全是想儿女能过的如意。 要说没点忐忑是假的。现在年头,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是别家的人,日子得靠自己过。但石关明目前,还是觉着可以放心将掌上明珠托付给赵江。 这边赵江他们卸完野猪,狗帮在车上的缘故,没好开去司机班,就继续开到办公主楼去。 等还有二十分钟到两点,杨辉、韩一松和刘均就从楼上下来了。 杨辉坐摩斯噶和猪神回去,司机就先行开车回局。 他们步行到了通勤点,没一会儿,小模小样的袖珍火车摩斯噶就开了过来,刘均给司机递上烟,说了几句话。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杨辉和韩一松、刘均握手。 然后他又和赵江握手,乐呵地说:“赵江,我可真要来找你打围的啊。” “好。”赵江笑,“咱上山好好玩玩。” 杨辉用手指点点,笑说:“又吊我兴趣。” 然后他又朝胡华清伸出手去,后者有些紧张地两手握住局长,不过杨辉这回没有说啥,只是笑着点点头。 “走了。”杨辉拉住把手登上去,冲他们仰了仰头。 要说他为啥想这么快的回去,其实是想趁着还没下班,带着猪神回局里,跟正局汇报工作。 顺便的,再拍几张他和猪神的照片。 韩一松、赵江他们看着驶离的摩斯噶,纷纷挥手。 等摩斯噶渐渐消失后,韩一松感觉心头放松了,呼出一口气。工作上是圆满交待了,有猪神,还算超常了! “赵江,场子里要没事,你自己安排,早点回去休息吧。”韩一松说,“这几天听你说的,应该挺累。” 赵江确实想早些回家了,与韩一松、刘均告别后,便开车回福林屯。 平时不觉得,这一下出去七天,没见着老娘和妹妹,心里就想念,外面再好,也不比家里。 况且赵江还是揣着厚厚一叠钱,携功回家,王桂见了还不得开心坏。 回家先把怀孕的水獭安顿好,和石家定完亲后,赵江计划要去趟城里了。 猪神轮不上谢安康,但猪砂和猪胃行。想来那豹子皮,谢安康也联系到有意愿的买主了,这次得再和他讲下价。 第283章 还是家里好 “行,大哥。帮我跟嫂子和胡瑜带个好。”赵江把胡华清送到家后说。 “兄弟你慢点儿!”胡华清笑呵呵地冲赵江摆手,赵江笑着仰了仰了下巴,踩动油门往家开。 胡华清目送车开远后,回头看了眼家里东屋,摸着挎兜子,不自禁地一笑,大踏步地往里走。 “回来啦?”庄玲看到胡华清回来,一怔后有些惊喜地问道。 结果胡华清没睬,他轻微地抬着下巴,大大方方坐到炕上,指节磕了磕炕桌,“给你爷们儿倒杯水!” 庄玲斜眼睛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胡华清犯啥浑,不过男人刚回来,还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桌上。 庄玲坐到炕沿上,手拍了拍胡华清的大腿:“这出去七天咋样?没给兄弟添麻烦吧?” 胡华清“哼”了一声,脖子一梗:“怎么和我说话呢?” 他不仅没给赵江添麻烦,还为打下猪神出了好点子。 “嘿?”庄玲眼睛在炕上扫,抬手抓住立在旁边的笤帚,就要往胡华清身上招呼。现在女儿不在家,正好收拾男人。 胡华清发现装大了,身子一歪,忙扯着嗓子说:“你打我一个试试?你不能打我!” 庄玲抓着笤帚的手悬在空中,倒是被胡华清说的话憋乐了,“胡华清,我咋就不能打你了啊?” 胡华清底气一下就足了,他低着头,两只眼睛往上盯着媳妇,手往挎兜里海底捞月地一探…… “啪”的一声响,厚厚一叠大团结被他拍在炕桌上。 “呀!”庄玲眼睛瞬间一亮,脸上洋溢惊喜的笑容,手顺势松开,笤帚落下,抓过钱来,捧在胸口。 庄玲觉得自个儿的心脏“砰砰”的,“这么多钱?哪儿来的?” 她一下感觉自己刚才声音太大了,下意识捂住自己嘴巴,然后起身去给门掩上。 “瞧给你吓的,有这么夸张吗?”看着媳妇的动作,胡华清翘着二郎腿,嘴巴得意地撅起来。 “咋回事啊?”庄玲返身,压低声音,激动和担心混杂着问道,“掌柜的,你没干啥吧?瑜儿还小啊!” “什么跟什么的!”胡华清皱眉,寻思这想到哪儿去了,“这是我和我兄弟,福江屯春猎第一挣的钱!” 钱是正道来的,庄玲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呢?”她朝手指上唾了一口,刷刷地数起钱来。 “别数了,一千四。”胡华清说道。 但庄玲还是把钱数完了,然后转身跪在炕上,把钱用三角兜装好,打开炕柜,把钱放到被褥之间,手在上面拍了拍,这才关上柜门。 庄玲激动地过来,抱着胡华清在他脑门上“啵”了一个,“晚上想吃啥?我给你做。” “你看着做吧。”胡华清点头说道,“我待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还出去干啥?”庄玲问道。 “兄弟的事。”胡华清说。 一听是赵江的事,庄玲点点头,“那你好好弄,别给人整出岔子来。” “不能够,你就瞧着吧。”胡华清眼睛在屋里扫扫,翻出一个盆儿、剩一只的袜子来。 他盘腿坐在炕上,把袜子头剪掉,就剩袜筒,前后是通的。然后胡华清把一头袜筒套在盆子上,中间就是一个口。 胡华清拿麻绳沿着盆沿反复缠绕,将袜筒固定绷紧,他用手扯扯感受力度,差不多了才打上结。 留下一段距离的绳子剪断,绕着盆底三面打捆,往上一提,就成了一个提手。 “成了!”胡华清一笑,提着做好的东西往屋外走,“我出去了。” 胡华清出了门,直往河边走。 …… 赵江这边,车子快开到家中,狗帮们就攀在车板子上不断地叫。 王桂正在外屋地,沿着锅边贴玉米饼子,听着狗叫就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忙又摔上一个就往跑:“儿子!” 赵江停好车,车板子往下一放,狗帮就汹涌而出,朝着王桂冲去。 狗都会察言观色,它们早就知道,家里地位最高的就属这位妇女,在想念和讨好的心情中,除了黑妞平淡些,其他的一个个都“哈哈”着伸爪子探尾巴。 王桂这会儿却没工夫搭理狗,腿拨着朝赵江走去,“这几天搁外边吃好没啊?” “妈,瞧你说的。”赵江笑着,“我天天吃肉,给我都吃顶胃去了。” “妈信。”赵江这样说,王桂倒是不怀疑。 “我给水狗子先放库房去。”赵江说。 “这能养活吗?”王桂问道,“呀,还揣着子呢?咱家里现在也没小鱼小虾的喂它啊。它吃野猪肉吗,妈 拿个碗,给它整点油滋啦?” 这口气大的! “不用妈!好养活。”赵江说,“先搁库房里养着,放个盆儿倒点水。等河套那边房子修着,给它挖个池塘。今天不赶趟的,明天我找人借撒网,给它整点鱼。” 这年头资源丰富,河里鱼虾从来不缺,就是不会下网的人,随便扔下都能中。 不过赵江山里这边吃鱼的人不算多,毕竟鱼想好吃得费油,没多少人家舍得。 “行。”王桂说,这些事情儿子自己拿主意就好,她不会管。 不过王桂也是有些好奇,听儿子意思,是打算在新房养殖水狗子? 屯里过去合作社,倒是养殖过貉子,水狗子没整过,倒是新鲜。 赵江提起笼子看了眼,母水狗子情绪看上去倒是挺稳定。赵江把它放到库房,又把那张公水狗子皮也搁里边阴干。 王桂捏了下赵江的脸,两人朝屋里走,“明天就搁家待着了啊,哪儿都别去。完早点睡,后天我们就要上石家了。” “好。”赵江说。 狗们见女主人不搭理自己,撒娇的叫唤也不管用,就都各回了地儿,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郭沧领来的黄狗和黑狗,突然面对这帮子原住户,纷纷站了起来,轻轻地晃着尾巴。 它俩都属于谁都能领着上山的类型,对狗的性子也好,所以对小牛它们没有敌意。 不过赵江真想领着它们上山打围,还是要搁家里和狗帮相处,过个半拉月的再说。 赵江和王桂来到屋里,赵江翻出挎兜里的钱和奖状来,“妈,这是我春猎第一的,卖肉和奖励的钱。这是大队书记颁给我的奖状。” “打了个第一啊?”王桂一吓,眉眼弯弯,却没去瞧那笔钱,先接了红艳艳的奖状,两手端住举起来看,“我儿子真厉害,搁哪儿都拔尖。” “妈,那头猪神我给打下来了。”赵江接连给王桂惊喜,“我刚从林场回来的,见了城里的林业杨局长,把猪神给他了。要做成标本,放在省里的博物馆展览,旁边介绍的牌子还能写上我名字。” “真的?!你给猪神干下来了?”王桂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就你爸十几年前住山里,今年折腾了几次都没干下来那头大猪呗?” “嗯。”赵江点点头,定出一根手指头:“称了,一千一百八十一斤!” “我的天呐!”王桂拿奖状的双手停在空中,忙放到膝盖上,双手把在赵江的肩膀上,声音中带着喜色:“儿子,你爸爸打那么多回没整下来,你一次就给打死啦?” 赵江微笑,这话他咋接? 幸好他爸不搁家呢,不然王桂说话,简直一刀又一刀的往赵山心口上扎,血得滋哇滋哇地飙啊。 “儿子,你说你见了城里的局长,他还要这野猪做成啥,标本,搁省里给人看?”王桂问,“完旁边还能有你名字,写着是你打的呗?” “对!”赵江重重地答道,“不是随便看的,想看得买门票。” “哎哟!就是不白看,想看还得花钱呐?”王桂有点不信地问,山区的人还没懂咋会有人花钱看野猪。 得到赵江肯定的答复后,王桂的笑容就止不住了,一手拍在儿子身上,一手拍在大腿上,不时地抬头笑。 “回头妈给奖状……”王桂在炕上挪动屁股,抬头伸着指头说:“给你贴在这奖状旁边,摆一块儿。” 这两张奖状,都带公家的章!王桂美滋滋地想着,说不准以后,这满面的墙都是儿子的奖状,睡觉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 真这样的,当妈的王桂倒是美了,就是没考虑枕边人赵山的心情。 赵江见那一沓钱受了冷落,把钱往王桂面前一推:“妈,你点点。福江屯是二毛五一斤收,我们打了……” 赵江原本想把账算清楚,告诉妈,结果王桂摆了摆手,“江,这些不用跟妈讲。” 赵江一愣,寻思妈不爱听,行吧,就想说这钱有多少。 没等他开口,王桂平摊着手上下掂量掂量了钱的重量,闭着眼说道:“一千四五的样子,上下不错两张!” 王桂得意地看着儿子,“妈估的对不对!” 赵江惊得目瞪口呆,亲妈这是数钱数出感觉来了,不用查,从重量就能判断了。 要搁后世那弹丸之地,高低得给王桂封一个“数钱仙人”。 王桂咧嘴轻笑,从儿子的表情就知道,自个儿说的没错。 “妈,你还真是神了。”赵江挠挠脑袋,“一共一千四,真就没差两张。” 王桂冲儿子抬了下眉毛,给钱放好 后,下炕对赵江说,“你收拾下,洗脸洗手,妈晚饭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王桂就哼着小曲儿去外屋地继续忙活了。 家里多个人少个人的,热闹劲儿就是不一样。况且儿子这趟出去,又挣钱又挣名的,惊喜一个接一个啊。 赵江乐呵地看着王桂的背影笑,喝了几口热水后,去暖水瓶倒了热水,又用压水井那儿接了凉的,简单擦拭了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东屋炕上。 挎兜里还有猪神的猪砂和猪肚子。 赵江小心地把猪砂放在手掌心,拨弄着线团去看里面。 经过几天的时间,猪砂的红色没有当初那么鲜艳,更接近大红色,凑近还有股浓烈的味道。 “爸应该也杀出来过。”赵江想着,“得问问这玩意儿值多少钱,我还真不清楚。” 赵江重新把猪砂和猪肚子收好,吃着炕桌上的小麻花,喝着暖茶。 随着外屋地飘来的香味渐浓,外边也传来一阵急切的小脚步和狗叫声。 “哥!”赵兰背着书包推门而入,看着赵江,眼神中露出惊喜,扑着就过去。 “哎哟!”赵江笑着,吃了妹妹的迎头痛击,“小妹,给你哥撞的!” “你可算回来了!”赵兰笑嘻嘻地说。 “咋滴,等着给你哥来两下啊?”赵江捂着胸口,故作很痛的样子。 赵兰不以为意,把书包一扔,装模作样地冲赵江胳膊锤了两下,“哥,春猎好玩吗?你有没有把猪神打下来?” “挺好玩的。”赵江说,“人多,热闹,十三个大队的民兵把山都给封了。 猪神哥当然干下来了,你当和你闹着玩呢?不是哥和你吹,你大哥上台子的时候,下边上千的爷们儿鼓巴掌子!” “你吹牛吧哥。”赵兰歪头。 “吹牛?”赵江用手背拍了下妹妹的肩膀,冲炕桌上一抬下巴:“瞧瞧这是啥奖状?” “哇!”赵兰抢起来看那奖状,然后又不知想到了啥,躺在炕上傻乐。 “你笑啥呢?”赵江好奇地问。 “没啥……”赵兰先说,过了会儿,听了下外边的动静,压低声音说:“爸说了,你要能把猪神打下来,他要请教你怎么打围!” 赵江一怔,敢情亲爹之前知道他要去打猪神,只是不信他能干下来! 外边传来王桂的声音,“兰啊,你哥刚回来累,别折腾他。你洗个手去,准备吃饭了。” “别跟爸说啊,不然他一准知道我说的!”赵兰吐了下舌头,一个使劲从炕上撑起来,去外边洗手后端菜端碗筷。 菜码子差不多齐的时候,赵山也回来了,赵江给爸拿了杯子倒好酒,一家人开始吃晚饭。 儿子回家,王桂做了一盘溜肉段。 精挑的黄毛子里脊肉切成小段,裹上厚厚的淀粉糊,下油锅炸至金黄酥脆,捞出控油备用。 再热油葱姜蒜爆香,酱油、白糖、醋等调料勾成芡汁,倒入炸好的肉段“滋啦滋啦”火速翻炒,每一块肉段都均匀地裹上芡汁。 这道菜外酥里嫩,酸甜可口,咬上一口,“嘎吱”作响,小孩子比较爱吃,赵家兄妹俩喜欢甜口。 不过这个菜比较奢侈,费油费糖,一般是下馆子时候点的。 中间摆着一盘玉米饼子,灶坑里的柴火将贴在锅边的玉米饼子烤得底面金黄酥脆,上面则松软香甜。 赵江一口玉米饼子,一口溜肉段,吃得没停过筷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碟清爽的凉拌婆婆丁。婆婆丁,也就是野生的蒲公英,能吃。 王竹上山摘了两筐,拿了一半给大姐。新鲜的婆婆丁做法简单,洗净后用开水焯过,再加入蒜末、生抽、香醋、少许白糖和几滴香油拌匀就成了。 嫩绿的婆婆丁看着清爽,吃起来带着微微的苦味,却又透着一股野菜特有的清香,在荤菜中显得格外解腻。 再有一道就是小葱拌豆腐。新鲜的葱掰扯成小段,与白白嫩嫩的豆腐拌在一起,再撒上些盐、淋上几滴香油,简单又美味。 赵江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大口大口地刨着热乎乎的大米饭,嘴里直冒热气,感觉无比的扎实。 还是家里的味道好啊! 第284章 训进财 第二天早上,赵江坐东屋里吃饭。菜是昨晚吃剩下的给打扫了,主食是蒸的玉米面发糕。 妹妹赵兰吃完先去学校上早读,赵山坐炕上候着通勤小火车的点。 向志明和向登峰父子推门而入,门还没打开,赵江就听到向登峰喊:“江哥!” “登峰!”赵江也回,有些人真是几天不见,心里就怪想的。见着面就没来由的开心。 向志明冲王桂和赵山点点头。 “大爷,大娘。”向登峰跟王桂和赵山打招呼。 “诶,登峰,你们坐。”王桂笑说。 “哥,你可想死我啦!”向登峰凑过来,看着赵江上下瞧,忍不住傻乐。 他这一周净上班了,初春林场正是技术员忙的时候,向登峰跟在屁股后边打杂,也抽不出时间。 他只能不时听到消息,赵江打下九十多头野猪,赵江打下了上千斤的猪神,挠的向登峰心痒痒不行,恨自己不能跟着一起上山,上起班来不是自由身了。 “哥,这回我都没能跟你一块儿。”向登峰说话的语气都带上幽怨了。 “行啦。”赵江拍了下好兄弟的肩膀,看他样子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咱俩上山时候还少了?” “这就是福江屯的奖状?”向登峰望着墙上眼睛一亮,王桂已经把“春猎第一”的荣誉贴在了“打虎英雄”旁边。 向志明原本想跟着夸赵江几句,一扭头看到赵山,那话又憋回去了。 自家大哥赵山盘腿坐在炕上,背对着墙面,头都不带转的。 赵山不语,只是一味抽烟。 “唉……”不知为何,向志明从大哥弓背的身影中,看出一种深深的落寞。 “哥,你这脸可是露大了!”向登峰感叹着,为他的大哥真心高兴。 “那猪神谁都想打,他们都白搭,就你能干下来。还得是我哥厉害。” 向志明看着他老大哥赵山眉头一皱,寻思向登峰这臭小子,不知道你爸和你大爷在山里折腾那老样,没磕下来这猪神啊? 特么的点他们呢? 不止是赵山,他心里也“噌”得窜起来一股火。 也就大早上的在赵家,不然他得拿鞋底子抽这嘴上不把门的逆子了。 “咳。”向志明大手掌扣在儿子肩膀上,把他从炕上拽下来,对赵山说:“大哥,快到点了,走吧。” “嗯。”赵山答应,把烟一按,放下腿开始穿鞋。 “这不还有二十分钟吗?”向登峰嘟囔着,还没跟赵江说够话呢。 就从赵家走到屯口,走快点也就七八分钟的路。 “差不多了!”向志明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向登峰就不敢说话了。 “哥,咱什么时候再上山啊?”三人出门时,向登峰满怀期待地问赵江。 赵山也停住脚步,支楞着耳朵听。 “周日上山练练狗吧。”赵江看着老父亲的背影说,“完月中、下旬的,我们去鹿鸣屯那块圈圈鹿踪,要去药鹿了。” “好!”向登峰兴奋地说。工作忙又累,但他打猎的那种瘾来了,每晚躺到炕上都想上山。 听赵江这样说,赵山背着手往屯口走。 向志明推了把儿子,没好气地说:“走了!下班回来再找你哥。” 等三人走后,赵江笑着摇摇头,返身回去继续把盘里剩的给打扫干净。 吃完打了个饱嗝后,赵江正帮着王桂收拾碗筷,院里的狗叫起来,还传来胡华清的声音:“兄弟!” 赵江忙迎出去,“大哥。”他看到胡华清端着一个盆儿。 看上去很重的样子,还在不时地摇晃,胡华清两边袖口和胸口还有裤脚都沾湿了水。 “进屋坐。”王桂笑着招呼着。 “不用的,我把东西放下就走。”胡华清笑说,把盆搁到外屋地地上:“兄弟,这我抓的鱼,你拿去给那母水狗子吃。” “哟,大哥,谢谢了。”赵江说。 “不说那些。”胡华清笑着摆摆手,把捆在盆口的袜筒扯开,里面鱼多的一下落到地上,不停地甩着尾,溅出水来。 “大哥,你这爆盆了啊。”赵江惊道,忙帮着把鱼给捡进去。 这些鱼很新鲜,身上还带着粘液,不是很好抓。 赵江看着盆和袜筒,简单的组合却很实用,比撒网和粘网省事,放水里一段时间就行。 盆里抓些猪油渣,沉到水中,鱼儿闻到味儿从口里钻进去,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昨天胡华清回家弄好后,放进河里,绳子捆在旁边的石头上,早上吃过饭,从河里提起盆就送 到赵江家来。 现在河里资源丰富,其实就是不用这样整,弄个玻璃瓶子,不盖口放进水里都会有鱼。 鱼进了玻璃瓶子,那瓶是透明的,哪边瞅都一样,怎么撞都是碰壁,就不知道从哪儿才能出去了。 不过后世这样整就不行了,鱼少了,也变聪明了。 胡华清这一盆,少说有个二十三十多斤的,够水狗子吃一阵的了。 “大哥,你弄这么多,它也吃不完啊。”赵江说。 “没事,吃不完的就烘干。要没了你再和我说,我再去下。”胡华清说。 那水狗子昨天进了家,到现在还没吃喝。赵江抓了几条杂鱼,进库房送到它手边。 不过水狗子还是有警惕性,人站旁边没动。 赵江轻轻把门掩上,透过门缝,看到水狗子抓起鱼,捧到嘴边啃起来。 愿意吃就行,能养活。 “盆就先搁这儿吧。”胡华清说道,被赵江拽到炕上暖和暖和,又和王桂说了会儿话才走。 他话里话外都是赵江在福江屯多么神气,那屯长蒋昌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又给王桂说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今天没啥事儿,赵江收拾完鱼,就去院里看郭沧领来的黄狗和黑狗。 之前忙着去春猎,还没来得及看它们。 按郭沧说的,这两条狗是一窝生的。黄狗是低头香的头狗,认黑瞎子、野猪和狍子。黑狗是硬帮腔子,进山就能干活。 俩狗都是大嘴叉,大骨头架子。赵江撸着它们的脑袋,两条狗确实不认生,胆子瞅上去也挺大的。 算上它俩,家里还有黑妞、小牛、大青龙、大花、小花、进财,其中黑妞、小牛和黄狗,还有未来的进财都是头狗。 除去小花和进财,其他的都是成狗。不知不觉中,赵江的狗帮已经壮大到八条了。 赵山年轻时,家中最鼎盛也就养了四条狗。 赵江八条狗的狗帮熟悉后成长,牵上山去,加上赵江的枪法,不说纵横大山,但也是呼啸山林了。 其他猎户羡慕是羡慕不来的,八条狗的口粮都是一个大问题。 “该叫你们什么名字呢?”赵江看着黄狗和黑狗自言自语。 “你爸都想好了。”王桂走出来,笑着说。 “啥?”赵江一愣,他的狗,他爸给取好名字了? “这是黄龙。”王桂说,又一指黑狗,“这是黑豹。” 王桂眉眼带笑,“你不搁家时候,人天天在狗跟前陪着玩呢。” 赵江哪里不知道他爸的心思,是想培养好感情,好领着狗上山给他干活。 赵江一笑,“行吧,那也省得我再想了。就黄龙和黑豹吧,倒是比咱家其他的名字威风。” 上山的狗不能老待家里憋着,赵江周末休息时候,要带狗帮上山,正好看看黄龙和黑豹的干活架势。 “妈,我出去一趟。”赵江回屋扛上机枪管,然后单牵着进财。 “你要干啥?不行上山!”王桂看儿子的行头,把剁肉馅的菜刀“咚”一下砍进菜板子,叉手看着赵江。 明天就要上石家门定亲了,这是正事,谁敢破坏王桂的美好愿景,就是儿子也得收拾。 如果赵江今天受了伤,或者说出了啥事,明天瘸腿的带伤上亲家门,这门亲事原本成了也得黄。 人家一看,觉得赵家心不诚,不重视自家大人和姑娘,心里哪里会舒服? “妈,我就在屯子边溜达下,不进山。”赵江忙解释道,提了下进财的绳子。 王桂看儿子也没打绑腿,单牵一只小狗,也就放心了,但还是警告道:“行,妈可告你,别胡来啊。” “嗯,我知道。”赵江说,“我一两个点就回来了。” “去吧。”王桂摆摆手,继续拿起菜刀来剁肉馅了。 赵江牵着进财出了门,小白狗身条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未来成狗优秀的架子。 出了门,它也不怕,好奇地走在前边,东闻西嗅的。 狗的胆子大小是天生的。有的狗仗人势,绳子在主人手上就叫唤得很凶,一松绳反倒蔫吧了躲到主人脚后跟去。 猎狗的胆子一定不能小,不然在山里遇到大出它们好几倍的猎物,哪里还敢上口掏。 “进财!”赵江唤了声,并轻轻拽动绳子,进财耳朵一动,回头看着主人。 “乖,没事。”赵江笑说,进财歪着脑袋然后又去玩了。 训练猎狗,从三个月开始要带着它多去山里逛逛,熟悉野外的环境。 然后开始的训练时间就是半年左右,最初就是发出 一些简单的类似于“出去”、“回来”的指令。这个过程也不用着急,主要是培养猎狗和主人之间的默契。 赵江也没领着进财走太远,到了屯子边上,靠近山场的边缘田地。 赵江松开链马扣,放进财出去。 等了片刻,他折开枪管,从挎兜里掏出子弹上进去,“咔嚓”得折好。 赵江端起枪来,也没有特地瞄哪儿,口中喊道:“进财!” 没一会儿,进财就迈动着步子冲赵江跑来。 等进财跑到十几米的距离,赵江扣动扳机。 “嘭!” 子弹从枪口射出,打向了前方的空旷处。 不过枪口只冒出了少量的枪火烟,枪声也比正常的小上许多。 猛然的枪声炸开,进财被吓了一跳,步子往旁边一歪,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汪汪”叫了两声,鼻子还闻着空气中弥散的枪火药味,眼神很是新奇。 赵江一笑,折开枪管,把指头夹着的子弹再抹进去,过了一两分钟后又打出一枪来。 进财还是有些被吓到,不过这次听到枪声,反应明显没有刚才大了。 东北的笨狗,其实是历代淘汰培育出后的优秀品种,上山打围的表现并不比外国那些品种狗差。 说笨狗,其实它们很聪明护主。不过它们小的时候,大脑还在发育过程,这段期间不能受到惊吓。 特别是不能有突然猛烈的声响,就比如枪声和炮仗声。 小狗受到吓,会改变它们大脑的发育进程,长大后智商就低,真成笨狗了,需要特别注意这点。 在进山打围时,猎狗们听到枪声会兴奋激动,更猛烈地发起进攻,但猎狗们并非天然如此。 它们最初也是害怕枪声的。所以主人拖狗,就要让它们熟悉火药味儿和枪声。 时间久了,让猎狗天然的对枪药味儿和枪声产生好感,不再恐惧。 赵江今天就是带进财熟悉一下打枪的过程,之后进山就不会害怕,明白枪声是和他联系在一块儿的。 但起头不能用正常的子弹,那对小狗的刺激太大了。 所以赵江今天拿的是机枪管,用的也不是制式子弹,而是之前打完后捡的子弹壳重新上底火和灌装。 量只有正常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程度,威力和枪声都会比正常的弱上不少,对第一次听枪的小狗来说正合适。 “走,进财。”赵江挥手,带着进财往山场里走进了些,绕着屯子转。 每走一段路,赵江就举枪扣动扳机,并观察进财的反应。 就跟怕火一样,野兽天生是害怕枪药和枪声的。 不过进财也发现了,枪声是小主人弄出来的,而且也不会对它造成什么威胁,后边也慢慢脱敏了,这也是上山的狗必须胆子大的一个原因。 “天生上山的头狗啊。”赵江看进财的适应速度之快,也是忍不住感叹。 一般来说,猎狗对枪声完全不怕,也得要一个月左右的功夫。 今天一上午时间,进财表现的却是有七八成进度了。 前世进财被当成看门狗,完全没有打围基础,被赵江领着一两年,也成了一员悍将。 这次从小落他手里,赵江有信心把他培养成和小牛一样的大头狗。 赵江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把挎兜中带的二十发子弹打完了,才满意地领着进财回家去。 第285章 上门 初五,四月二号,上鹿鸣屯石家门相亲的日子。 “还睡呢?” 早上不到五点,赵山就推开西屋的房门喝道。 “醒着呢爸。”赵江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翻炕起身。 昨晚虽然因为有点激动,睡的不踏实,但他现在一点不困。 赵江抓过放在旁边的衣服裤子,往身上套。 王桂怕太过张扬,给人印象不踏实,没让赵江穿那件城里买的夹克,选择了新扯布料做的衣裳。 灰黑色的素净,瞅着很精神。 赵江洗漱好,上东屋和爸妈、妹妹一起吃早饭。三人也是皆穿新衣,收拾得干干净净,显出对亲家十足的重视。 今天是赵家一个重要的日子,王桂没啥心思做饭,就整了块大豆腐和蘸酱,炒了个鸡蛋,主食是馒头。 吃过饭,王桂帮着赵兰梳理头发。赵山则对着小镜子整理衣领子,用热水把不服帖的侧边的头发按下,然后从炕柜里取出那双媳妇从城里给他买的皮鞋,拍了拍,登进脚,站起来扯了扯衣服下摆,走了几步。 “桂啊,你看我咋样。”赵山说道,边说边转身,去瞅衣服遮好屁股没。 “没问题。”王桂点点头,下炕拽过赵江,在儿子衣服上拍。 别说赵江紧张,赵山和王桂也是紧张中夹带着兴奋啊。 以前是大人们带着他们相亲,转眼间,要带自己儿子相亲了。 赵山和王桂也是初次为人父母,心情自然平静不了,生怕哪儿没整对礼。 “哥,你抹点,我整多了。”赵兰喊道。 赵江走过去,妹妹把手背上多出来的雪花膏匀到他手上。赵江双手搓巴搓巴,抹到脸和脖子上去。 “哥,我带这个头花行不?会不会太艳了点儿?”赵兰捋着编好的麻花辫子,有些不安地抬眼问哥哥。 “不艳,行!”赵江笑着说。 “真的吗?”赵兰嘟囔着,“我还是换这个戴吧。”说罢拿了另一个让王桂给她换上。 赵江摇摇头,他原以为自己就够兴奋了,结果一家人中倒是他最淡定。 “烟啥的备好了吧?”赵山问儿子。 “已经揣上了。”赵江说,翻开兜子,露出里面已经开封的石林烟盒和火柴盒。 “嗯。”赵山点头,“上人家门了,机灵点。” “我知道爸。”赵江说,也不是头次经历了。 上辈子赵山走后,王桂也不是没领他相亲过。但那些人家话里话外都有种上位者的优越感,真娶进家门,难道还让妈妈和妹妹在自个儿家里看人脸色生活吗? 赵江气不过,这亲索性不结也罢,带着妈和妹妹转头就走了。 这世,人还是那么些人,事却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才七点多,赵山在窗边抽烟、踱步,不断低头透过窗子往外柳条帐子瞅。 王桂坐在炕沿,两手交叠,转头看向窗边,拍了拍赵山,“别转啦!转得我头晕。” “我去外边站会儿。”赵山步子一转,索性出了屋,站屋檐下望着外边。 赵江看着父母和妹妹这样子,不知为何,眼角有些湿润,心里感觉很幸福。 赵山出了屋,瞅瞅外边道,又瞅瞅狗窝。狗都是会察言观色,狗帮瞧见赵江他们的样子,今日份都特别的乖巧懂事。就连早饭没肉,是苞米面混骨头汤,大花哼哧哼哧地吃都没敢叫唤一声。 还差五六分钟到八点的时候,院里的狗皆是仰头,没多久便整齐地叫起来。 媒婆李婶子来了! 赵山和王桂眼睛一亮,皆是起身,赵兰赶紧把麻花辫子甩到后边,看了看暖水瓶里备好热水没。 不用爸妈讲,赵江忙走出屋外,一声喝令,狗帮们都不敢叫了。 “李婶子,来啦。”赵江来到院门,领着媒婆往东屋走。今天是正事,李婶子穿的是旧衣服,但也十分干净精神,还是大红大绿的,显得喜庆。 赵江闪身,拉开门让李婶子先行。 进了门,赵山、王桂和赵兰迎过来,笑着寒暄了几句然后上炕说话。 赵兰为她倒上一杯热茶,是温水和热水混的,能直接入口,“婶,喝茶。” “诶。”李婶子喝上一口茶水,眼睛却瞟向炕桌上放着的汽水。 “大妹子,乐意喝这个不?”王桂瞧见了,也不等她回答,拿起汽水熟练地扯开拉环,里面发出冒汽的声,递到她面前。 要不是王桂给她开,李婶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呢。她光听过这玩意儿,没见过。 李婶子冲王桂一笑,拿起来,尝试地小小地抿了一口,“呀,甜汇汇的呢。”然后又喝上一口。 “来。”赵山坐在炕沿上,拽出烟来,递给李婶子,给她点燃后再自己抽上。 李婶子抽着烟,抬头往上瞅。 她一进门就看到墙上挂着的两张奖状,此时不禁多看了两眼。 附近十里八乡的,都是她一人保媒,消息灵通,李婶子记性也好,目光从“春猎第一”的奖状上挪下来。 她转头看房间内,赵家的是老房,里子却不简单。 院子里拴着八条狗,旁边挂着五六半和机枪管两棵枪,炕柜上面堆着皮张,桌上摆的小淘气和易拉罐汽水。 李婶子为这么多人拉线,也没被如此招待过啊。 她拉住王桂的手,笑说:“咱小江这回是又出息了哈。你说这谁家姑娘进了咱的门,不是享福啊?是她修来的福分呐!” “姑娘进了咱家的门,那就是一家人了呀!”王桂性子好,从来就不喜欢婆婆刁难媳妇那一套。把人家心里整难受了,那儿子不也难受吗? 李婶子虽说的是场面话,但王桂听了眉开眼笑:“妹子,为咱家江儿的事儿,辛苦你了哈。”说着手还在李婶子手掌上拍拍。 “自家孩子的事情,能不上心吗?”李婶子撅着嘴嗔道。 真要论的话,李婶子和王桂还是出了五服的亲戚,说赵江是自家孩子也没毛病。不过这种亲戚也就在农村算亲戚。 “为咱小江,我可是在石家说顶了,嘴皮子都说破皮了。”李婶子边说边给王桂看她的嘴唇。 这也是媒婆的常规操作,向人说明自己多重视上心,费了很多心血,多要些钱。 王桂和赵山对视一眼,王桂大手一挥,嘴角一扬,颇为豪气地说:“妹子,等江儿婚事成了,看我和你哥咋谢你的!” “好呐。”李婶子倒被王桂的气势整的挺开心,“我不担心这个,就是为了孩子的事儿成!” 一旁的赵山听到,把头一扭轻轻扯了下嘴角,寻思你就惦记这个。然后心里又想着王桂,这娘们儿口气狂的很! 短暂一瞬,赵山又笑呵呵地把头转过来,说道:“妹子啊,你看看,这上门有啥要注意的不。你再和我们讲讲,我们心里有个数。” “是啊妹子。”王桂也应道。 流程赵家已经打听清楚了,但还是听专业的再说说,保险点没错。 李婶子一笑,看着中赵山夫妇、赵江兄妹都端正身子,目光炯炯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不禁想石慧能进这个家门,遇上这一家子,真是幸福! 作为媒婆,李婶子也是有自己的职业操守的——她不干那种为了钱,祸害姑娘跳进火坑的事。 骨头归骨头,肉码肉,她会把方方面面讲清楚。 除非是女方家真的穷,愿意为了礼钱嫁出去,李婶子不会干涉人家家事。 但她是心安的,图每天夜里能睡安稳觉。 所以李婶子作为媒婆的名声挺好,打出了声誉,让其他后来者搭不上这个营生。 能为赵江、石慧这一对郎才女貌,两家口风都好的牵线,也是李婶子媒婆生涯中的可圈可点。 “你们放宽心,没有啥特别要注意的,到上门这一步了一般不会出啥岔子。”李婶子先宽慰了他们一番,再接着说道:“我们这边,都是按着老礼来的……” 然后她就一一地把完整上门定亲的老礼讲了一遍,细到谁先开口说话,谁和谁说话,谁走前边,进屋了一般咋坐,都该干啥,充当啥角色都掰扯明白了。 不仅讲了要怎么做,还讲了为啥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什么尴尬的局面,还举了例子,挺有趣的。 一番话下来,赵山他们不用特意去背,都能记住了。 “其他的也就没啥了。”李婶子一口气讲完口干舌燥的,拿起汽水喝完尾巴。 赵江听完也是佩服,媒婆做到这种地步,把门门道道弄清,也是不简单。 “妹子,我再给你开一罐。”王桂看到李婶子摇了摇易拉罐,忙起身想去拿汽水,被李婶子挡住。 “不用了,我还是喝茶吧。”李婶子笑着摸了下嗓子眼,“喝汽水涨肚子。” “是,这玩意儿图个新鲜。”王桂说。 “刚才李婶子说的,记住了吗?”赵山拍了下儿子,“有啥不懂的赶紧问。” “记住了爸。”赵江说道,“都明白,都明白。” “小江瞅着就会来事,不怕。”李婶子笑说。 和石家约的时间是九点,李婶子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二十多了,便对赵山说道:“大哥啊,咱准备准备走了吧?” 从福林屯走到鹿鸣屯,差不多就是半个小时步程。 “不急妹子。”王桂看了眼钟,“咱再坐会儿。你正好歇歇,给我们说那么细呢。” “这……”李婶子迟疑了,想着赵家前边挺铺陈,咋没时间观念呢? 虽说不能太早到,但要是迟到了,石家肯定不高兴啊。 瞧见李婶子的表情,赵江笑着说:“婶子啊,不着急。我们开车去。” “哦!”李婶子恍然大悟,倒是想起来,赵家院门外还停着一辆解放卡车呢。 开车去定亲,屯里屯外的也是没谁了。 眼见时间到了八点四十,李婶子和赵山、王桂、赵江和赵兰出了屋,开车去往鹿鸣屯。 赵江开车,李婶子是今天出力的人坐副驾驶座,赵山、王桂和赵兰坐在车厢里。 赵江也没开的太快,十来分钟后就到了鹿鸣屯,离着石家几步路的距离把车停好,一行人下车步行。 隔着一段路,赵江就看到一户人家门口柳条帐子旁站着六个人。 石关明和程雪兰夫妇站中间,他们右手边是闺女石慧和小子石少立。左手边是石关明的弟弟石关睿,再有一人是程雪兰的大姐程雪花。 今天定亲,按照老礼石家和程家的哥姐也要来陪。他们同样收拾得板板正正,对即将上门的赵家表现得无比重视。 六个人迎风都站的挺直,老一辈的劲头就是如此精神。就连石少立惯有的背手动作,都被程雪兰硬拽,两手老老实实贴着裤脚线。 此时两家人虽然都瞧着彼此了,却没人喊话。 这时就是李婶子发挥了,她脸上带笑,先于中间的赵山上前,喜气洋洋地说道:“石大哥,嫂子,看看我把谁给领来啦?” 有了这么一句铺垫,石关明才对上赵山,两人伸手紧紧握住。 “赵兄弟,都挺好的啊?” “都挺好的呀。”赵山说,又和程雪兰打招呼、寒暄。 “咱进屋说吧!”两位明面上的一家之主会面后,李婶子才说道。 “赵兄弟,走,进屋。”石关明忙侧身伸手。 “诶,二哥。”赵山笑着应道,和石关明并肩而行,往屋内走。 赵山叫石关明二哥,并不是他上边还有个大哥。 而是石关明祖籍是山东的,大哥是武大郎,二哥是武松。这也是老辈规矩,虽说没多少人在意,但赵山还是注意着。 “弟妹,走。”程雪兰牵着王桂的胳膊,又冲李婶子一笑,三人往院子里走。 趁着长辈们会面寒暄的功夫,赵江却悄悄地瞅石慧。 姑娘今天没梳麻花辫子,倒是把头发挽在一块儿绑了个高马尾,露出小耳朵来。 不知肌肤娇嫩还是搁外边站久了的原因,石慧脸蛋、鼻子和耳朵都泛着红,微微低着头,两手束在前边。 别冷着了啊……赵江看在眼里,倒是有点心疼了。 注意到赵江的目光,石慧微微昂起头,在只有两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撅着下嘴唇笑了下,然后快速地扭过头去。 赵江不由得会心一笑。 “赵江,咱也走吧。”听到石关睿亲切的声音,赵江才忙回过神来,跟他一握手,由他引着往里走。 后边就是程雪花和赵兰说着话,同石慧、石少立四人一起进院子。 第286章 以后就是亲家了 众人进了屋子,按照次序,石关明先上了炕,再是赵山。 王桂和媒婆李婶子坐到屋里的炕沿边上,程雪兰则靠窗而坐。后边赵江和石关睿进屋后,则拽过四脚八叉凳,坐到了炕对面。 最后进来的程雪花拉着石慧和石少立。赵兰挨着王桂,石慧坐到了她妈旁边,程雪兰却没坐下,轻轻推了下石少立,石少立便跟赵家人笑着打招呼。 这小子年纪不大,却不怂这些场面,打完招呼后反而十分好奇地瞅着炕上的赵山和王桂。 他回头对上赵江的隐隐含笑的眼神,当即把头扭过——赵江两次上门来,他都挨了揍。 “孩子看着就机灵!”赵山看着石少立说。 “呵呵……”石关明笑了笑,也是没说啥。 坐窗边的程雪兰嘴角一扯,对妹妹做了个眼神,程雪花当即按在石少立的肩膀上往后一拽,带着他往屋外走。 石少立晃了下肩膀,还有点不乐意,他还没瞅明白呢。比如他现在就想问问,为啥赵叔的眼睛笑起来是两条缝,赵江的眼睛笑起来是月牙。 但一瞧见他妈程雪兰瞪眼和攥着的拳头,石少立马上朝后退了几步,跟着小姨去了西屋。 石少立岁数还小,这种相亲的场面不需要他全程在,只要露个面儿就行了。程雪兰也知道自己儿子童言无忌,怕唠嗑唠着,这小子嘴上没把门,来个语出惊人、技惊四座,那他石家名声就大了。 等两人出去,赵山和石关明说了几句话后,赵江趁着空档起身,拽出开封未动的石林来,抽出一颗恭敬地递给石关明,“叔,抽烟。” 就跟饭桌上筷子头不能对人一样,给长辈烟时头尾也不能冲人。所以赵江是横着递过去的。 “诶。”石关明看了眼赵江,不禁一笑,接过烟来,接着便听刺啦一声。 赵江擦燃火柴,一手伸出一手护着,为石关明点燃,再晃灭了火柴。 接着是给他爸赵山点烟,再是程雪兰,之前李婶子讲了,她平常是抽烟的。 完了后是媒婆李婶子,最后便是石关睿。至于赵江,他平时抽烟,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抽。 赵江连上千人的台子都上过两回,一次是在林场抬大爪子,再是前两天的福江屯春猎拿第一。屋里才几个人,赵江肯定是不怂的,所以应对的也很从容。 别看不用说几句话、干啥事,不少小伙子在上门相亲这一步时特别紧张,递烟时手抖掉下不在少数,表现得别扭。 这个年代,说复杂也复杂,有很多规矩和老礼;说简单也简单,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一辈子便拴到一块儿了。 石关明看着赵江,和媳妇悄悄地交换了下眼神,都瞧出了满意神色来。 倒是姑娘石慧挺敏锐,心里在想,赵江怎么看上去这么熟练?他真是头回相亲么? 赵江干实事的头脑,和石慧细敏的聪明,倒是般配的一对。 不过在恋爱中,石慧很快把这点疑虑抛到了脑后,只当心上人聪慧。 等赵江散完烟坐回小板凳上时,程雪花也端着茶进来,给了石关明、程雪兰、赵家人和媒婆李婶子,完也在姐姐旁边坐下,把石慧坐在中间。 相亲到了这一步,便是自由发挥阶段,纯唠嗑闲聊,什么都能聊,就是不谈一字俩孩子的婚事。 赵山他们磕着瓜子,喝着茶水,两家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拉起家常。 从最近在忙啥,到家里家外的各种大小事,春种夏耕秋收柴米油盐酱醋茶鸡鸭鹅羊…… 别看这儿没什么主题,觉得没什么意义,其实能聊下去就是意义。这也是相亲中最重要的环节。 有的人平时不爱说话,其实不是肚子里没话,而是找不到说得着话的人。甭管说的是啥话,能遇上说得着话的,一句顶得上一万句。 两家人能聊起来,那就是说得着话。 至于石慧和赵江,虽然今天定的是两人的亲,但他们只能规规矩矩地坐着,听大人们聊天插不上嘴。 两人也不仅仅是摆设,是双方互相再仔细瞅瞅、瞧瞧未来的女婿、儿媳。 所以座位也是有讲究的。石慧跟程雪兰坐在炕沿,炕上的赵山能够瞅到姑娘的后边,王桂能看她的侧脸。 坐对面的赵江就能多瞧瞧姑娘的正脸,从神色中就能看出她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赵江散烟时是一卡,聊天时石家人也同样能好好再观察观察他。再就是两家人瞅姑娘和小伙面对面时的反应,两人对不对路子。 如此一结合,一门亲事能不能敲定就有准了。 赵家和石家没聊什么大不了的事,话头子却始终 没掉到地上。 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唠了快四五十分钟。赵山吐出一口烟,忍住用手指头捻灭烟头的习惯,在烟灰缸里按下后,跟石关明说道:“二哥啊,那今天我们就先回去啦。” “赵兄弟,搁家吃口饭再走呗。”石关明说道。 “不用的了,改天咱俩再好好喝一顿酒。”赵山摆手说道。 按照相亲的流程,赵家不会在石家吃饭,所以这些都是客气的套话。 随着赵山起身,炕桌两边的人相应起来往外走。 等两家人都出了房门到院子里后,都放慢了脚步,没急着往出走,目光不约而同地往中间的赵山和石关明瞅。 “赵兄弟。”石关明抽出烟盒来。 “诶。”赵山应道,两人互相点了一颗烟,齐齐徐徐地吐出烟气来。 “二哥啊,你看俩孩子的事,咱们给定了?”赵山左手支在右手胳膊肘下问道。 “嗯……”石关明也没推拉,直接坚定地说道,“赵兄弟,就这么定了!” 看上去跟俩爷们儿拿主意似的,其实这也是两家人商量后的结果。不过就像固定的流程一样,来这么一下,就盖章定调子了。 两人的话语一出,院子里的人皆是露出笑容,气氛也不由得欢快起来。站王桂旁边的李婶子甚至握拳,小小幅度地往出鼓捣了一下——又成一桩! 赵江目光看向石慧,想看看姑娘是啥反应。等他转过眼睛,却发现石慧先一步紧紧盯着他了。 赵江也不知道为啥,此时却有些躁动和害羞,两道年轻、火热的视线一触即离。 赵江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脸面,突然想到刚才看见石慧微红的耳朵,意识到那或许并不是被风吹的…… “咱们以后可就是亲家了!”王桂拉着程雪兰的手说。 “可不是么。”程雪兰笑道。 “改天我们好好喝上一场。”石关明说,赵山应后便由他陪着走出了柳条帐子。 两家人在院门外又说了会儿话,赵家才离开。 拐了个弯,王桂脸上的笑就止不住了,用胳膊肘往赵山的肚子上一杵,赵山又轻轻锤了下儿子,道:“结婚成家后,可得收收心了啊。” “嗯,我知道爸。”赵江答应道,脑子里却还想着刚才石慧的样子,让人心痒痒的。 “姐啊,这回是心安了吧?”李婶子笑问王桂。 “是啊妹子,心算落肚了哈哈。”王桂乐呵呵地答道。 赵兰看了眼哥,她喜欢石慧当她嫂子,是觉得她跟屯里其他的女子不太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她说不上来,用语文老师的话来说,就是有“灵气”。 不过石慧的灵气不是读书读出来的,而是和山野中蹦跳的小鹿般天诞的。不若如此,也不会那回大胆地向赵江表露心意。 上了车回福林屯,赵江先将李婶子送回去,再开回了家。 王桂美滋滋地哼着歌,想着弄些好吃的来庆祝一下。 赵山则在院子里陪着狗帮玩,培养感情。赵江和妹妹一块儿进了库房,去看水狗子的情况。 昨天胡华清拿回来的鱼不少死了,也不知道水狗子吃不吃,只能试试。 王桂正擦着锅呢,突然想到了啥,转身走出屋外,对赵山说:“趁早的,你请石关明上家来吃饭喝酒,合计合计把日子给定下来。” “好。”赵山点头,“最近场子里冬运还没忙完,他们调度忙。过了这阵的,月底前吧,我请他来。” 今天两家人是正式定亲,能够互相称为亲家了。但赵江和石慧结婚的日子还没定,这就需要赵山请石关明上门来吃饭。 石关明不用带别人,赵家作陪的同样只需要赵山,吃菜喝酒间把结婚的日子敲定。其实也是事先两边家里商量好的,走这么个官方流程。 每年在秋天和春天,是场子里调度最忙的时候,要修道、改道。定日子有讲究急不得,所以赵山要等石关明空下来,王桂自然没啥意见。 交代完后,王桂又去到外屋地做饭,听着从库房里传出来的母羊叫声手痒难耐。 她寻思现在小狗崽子也不用喝奶了,可以找个机会把它给宰了开宴。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桂又说:“江儿,你是不是说要进城一趟啊?” “嗯呐。”赵江点头:“我去看看那豹子皮寻到买主没,看看机会,顺便把野猪肚子和猪砂给出了。” 还要问问谢安康,让他帮忙掏弄迷鹿的紫河车那些药材,不过赵江这没和娘说。 “啥时候?”王桂问。 赵江摇摇头,“那还没个准。这个月吧应该?咋了妈,有 啥事啊?” “你进城,看有合适的,买点砖块和水泥。挑好的来。”王桂说着,翻过家里记账的本子,“倒也不急。你六月的备好就行。” 赵山挪动屁股想来瞅,却被王桂一盖,啥都没瞧见。 现在手里有钱,造新房王桂要按着高标准来,城里的红砖比山里那些人卖的好。 批地盖房的条子已经到手,就不差别的手续了。 现在春种的季节,大家伙还忙,还不能动土修房,但可以把要用到的东西准备起来。等春种这阵子忙完,就开始修了。 屯里人盖房子,亲朋好友们都会来帮忙。比如小舅子王竹肯定是会好好出力的,他们就不会要钱。 但要是其他人,赵江就要给人家工钱,毕竟有的人家没有别的来钱路子,就指着帮忙挣点。不仅如此,赵家还要管他们一顿中饭。 盖房的本钱和工钱,加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过跟赵江赚钱的速度比,又没那么紧张了。 吃饭的话,赵江倒不怕。别的不敢保证,但绝对顿顿有肉。 他还愁夏天天热,打下来家里存不住呢,正好让屯里帮忙的人消灭掉。 “行。”赵江答应道。 吃过饭,赵兰没闲在家,她怕跟不上进度,去学校上半天的课。 赵江则是在炕上睡了会儿,又牵着进财带上自家的机枪管,去山场外围转,让小狗子熟悉枪声。 与昨天相比,进财又有了进步。听到枪声不会受惊,而且不需要赵江喊,开枪便会跑来。 第二天,赵江开着解放,载着赵山、向志明、向登峰和任卓去林场上班。 给他们放到大门后,赵江驱车到了司机班,和师傅温鸿一起忙活,把被猪神撞坏的大灯换掉了。 上午范立不在办公室,赵江便把钥匙搁在他桌上。 吃过午饭过了午休时间,范立回来了。没过多久,韩场长的秘书刘均也来了。 “赵江!”他没跟其他司机打招呼,独看见赵江后眼睛一亮,摆手招呼道。 “刘哥,咋了?”赵江笑着走过来,为他递烟。 “有好事。”刘均却挡了没接,笑着拽他往孔伟的办公室里走。 “这是啥事儿啊?能惊动刘秘书。” 司机班里的人眼神交换,小声议论着。韩场长是大忙人,吩咐刘均办的都是要紧事。 过了不到一刻钟,赵江和刘均就出来了,后边跟着孔伟。 “不用送了,我正好去旁边调度有事。”刘均说完,便摆摆手急匆匆地走了。 孔伟看了眼赵江,眼神却是有些复杂和犯愁,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回到办公室去。 温鸿左右瞧了瞧,走到赵江身旁问道:“江,刘哥找你啥事儿啊?” 赵江一笑,没说话,却一仰头,示意温鸿跟他朝外走。 到了屋子外边,面对温鸿疑惑的目光,赵江笑着,手从兜里拿出来,手指上挂着车钥匙晃:“走,温哥,咱试试新车去。” 众人进了屋子,按照次序,石关明先上了炕,再是赵山。 王桂和媒婆李婶子坐到屋里的炕沿边上,程雪兰则靠窗而坐。后边赵江和石关睿进屋后,则拽过四脚八叉凳,坐到了炕对面。 最后进来的程雪花拉着石慧和石少立。赵兰挨着王桂,石慧坐到了她妈旁边,程雪兰却没坐下,轻轻推了下石少立,石少立便跟赵家人笑着打招呼。 这小子年纪不大,却不怂这些场面,打完招呼后反而十分好奇地瞅着炕上的赵山和王桂。 他回头对上赵江的隐隐含笑的眼神,当即把头扭过——赵江两次上门来,他都挨了揍。 “孩子看着就机灵!”赵山看着石少立说。 “呵呵……”石关明笑了笑,也是没说啥。 坐窗边的程雪兰嘴角一扯,对妹妹做了个眼神,程雪花当即按在石少立的肩膀上往后一拽,带着他往屋外走。 石少立晃了下肩膀,还有点不乐意,他还没瞅明白呢。比如他现在就想问问,为啥赵叔的眼睛笑起来是两条缝,赵江的眼睛笑起来是月牙。 但一瞧见他妈程雪兰瞪眼和攥着的拳头,石少立马上朝后退了几步,跟着小姨去了西屋。 石少立岁数还小,这种相亲的场面不需要他全程在,只要露个面儿就行了。程雪兰也知道自己儿子童言无忌,怕唠嗑唠着,这小子嘴上没把门,来个语出惊人、技惊四座,那他石家名声就大了。 等两人出去,赵山和石关明说了几句话后,赵江趁着空档起身,拽出开封未动的石林来,抽出一颗恭敬地递给石关明,“叔,抽烟。” 就跟饭桌上筷子头不能对人一样,给长辈烟时头尾也不能冲人。所以赵江是横着递过去的。 “诶。”石关明看了眼赵江,不禁一笑,接过烟来,接着便听刺啦一声。 赵江擦燃火柴,一手伸出一手护着,为石关明点燃,再晃灭了火柴。 接着是给他爸赵山点烟,再是程雪兰,之前李婶子讲了,她平常是抽烟的。 完了后是媒婆李婶子,最后便是石关睿。至于赵江,他平时抽烟,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抽。 赵江连上千人的台子都上过两回,一次是在林场抬大爪子,再是前两天的福江屯春猎拿第一。屋里才几个人,赵江肯定是不怂的,所以应对的也很从容。 别看不用说几句话、干啥事,不少小伙子在上门相亲这一步时特别紧张,递烟时手抖掉下不在少数,表现得别扭。 这个年代,说复杂也复杂,有很多规矩和老礼;说简单也简单,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一辈子便拴到一块儿了。 石关明看着赵江,和媳妇悄悄地交换了下眼神,都瞧出了满意神色来。 倒是姑娘石慧挺敏锐,心里在想,赵江怎么看上去这么熟练?他真是头回相亲么? 赵江干实事的头脑,和石慧细敏的聪明,倒是般配的一对。 不过在恋爱中,石慧很快把这点疑虑抛到了脑后,只当心上人聪慧。 等赵江散完烟坐回小板凳上时,程雪花也端着茶进来,给了石关明、程雪兰、赵家人和媒婆李婶子,完也在姐姐旁边坐下,把石慧坐在中间。 相亲到了这一步,便是自由发挥阶段,纯唠嗑闲聊,什么都能聊,就是不谈一字俩孩子的婚事。 赵山他们磕着瓜子,喝着茶水,两家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拉起家常。 从最近在忙啥,到家里家外的各种大小事,春种夏耕秋收柴米油盐酱醋茶鸡鸭鹅羊…… 别看这儿没什么主题,觉得没什么意义,其实能聊下去就是意义。这也是相亲中最重要的环节。 有的人平时不爱说话,其实不是肚子里没话,而是找不到说得着话的人。甭管说的是啥话,能遇上说得着话的,一句顶得上一万句。 两家人能聊起来,那就是说得着话。 至于石慧和赵江,虽然今天定的是两人的亲,但他们只能规规矩矩地坐着,听大人们聊天插不上嘴。 两人也不仅仅是摆设,是双方互相再仔细瞅瞅、瞧瞧未来的女婿、儿媳。 所以座位也是有讲究的。石慧跟程雪兰坐在炕沿,炕上的赵山能够瞅到姑娘的后边,王桂能看她的侧脸。 坐对面的赵江就能多瞧瞧姑娘的正脸,从神色中就能看出她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赵江散烟时是一卡,聊天时石家人也同样能好好再观察观察他。再就是两家人瞅姑娘和小伙面对面时的反应,两人对不对路子。 如此一结合,一门亲事能不能敲定就有准了。 赵家和石家没聊什么大不了的事,话头子却始终 没掉到地上。 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唠了快四五十分钟。赵山吐出一口烟,忍住用手指头捻灭烟头的习惯,在烟灰缸里按下后,跟石关明说道:“二哥啊,那今天我们就先回去啦。” “赵兄弟,搁家吃口饭再走呗。”石关明说道。 “不用的了,改天咱俩再好好喝一顿酒。”赵山摆手说道。 按照相亲的流程,赵家不会在石家吃饭,所以这些都是客气的套话。 随着赵山起身,炕桌两边的人相应起来往外走。 等两家人都出了房门到院子里后,都放慢了脚步,没急着往出走,目光不约而同地往中间的赵山和石关明瞅。 “赵兄弟。”石关明抽出烟盒来。 “诶。”赵山应道,两人互相点了一颗烟,齐齐徐徐地吐出烟气来。 “二哥啊,你看俩孩子的事,咱们给定了?”赵山左手支在右手胳膊肘下问道。 “嗯……”石关明也没推拉,直接坚定地说道,“赵兄弟,就这么定了!” 看上去跟俩爷们儿拿主意似的,其实这也是两家人商量后的结果。不过就像固定的流程一样,来这么一下,就盖章定调子了。 两人的话语一出,院子里的人皆是露出笑容,气氛也不由得欢快起来。站王桂旁边的李婶子甚至握拳,小小幅度地往出鼓捣了一下——又成一桩! 赵江目光看向石慧,想看看姑娘是啥反应。等他转过眼睛,却发现石慧先一步紧紧盯着他了。 赵江也不知道为啥,此时却有些躁动和害羞,两道年轻、火热的视线一触即离。 赵江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脸面,突然想到刚才看见石慧微红的耳朵,意识到那或许并不是被风吹的…… “咱们以后可就是亲家了!”王桂拉着程雪兰的手说。 “可不是么。”程雪兰笑道。 “改天我们好好喝上一场。”石关明说,赵山应后便由他陪着走出了柳条帐子。 两家人在院门外又说了会儿话,赵家才离开。 拐了个弯,王桂脸上的笑就止不住了,用胳膊肘往赵山的肚子上一杵,赵山又轻轻锤了下儿子,道:“结婚成家后,可得收收心了啊。” “嗯,我知道爸。”赵江答应道,脑子里却还想着刚才石慧的样子,让人心痒痒的。 “姐啊,这回是心安了吧?”李婶子笑问王桂。 “是啊妹子,心算落肚了哈哈。”王桂乐呵呵地答道。 赵兰看了眼哥,她喜欢石慧当她嫂子,是觉得她跟屯里其他的女子不太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她说不上来,用语文老师的话来说,就是有“灵气”。 不过石慧的灵气不是读书读出来的,而是和山野中蹦跳的小鹿般天诞的。不若如此,也不会那回大胆地向赵江表露心意。 上了车回福林屯,赵江先将李婶子送回去,再开回了家。 王桂美滋滋地哼着歌,想着弄些好吃的来庆祝一下。 赵山则在院子里陪着狗帮玩,培养感情。赵江和妹妹一块儿进了库房,去看水狗子的情况。 昨天胡华清拿回来的鱼不少死了,也不知道水狗子吃不吃,只能试试。 王桂正擦着锅呢,突然想到了啥,转身走出屋外,对赵山说:“趁早的,你请石关明上家来吃饭喝酒,合计合计把日子给定下来。” “好。”赵山点头,“最近场子里冬运还没忙完,他们调度忙。过了这阵的,月底前吧,我请他来。” 今天两家人是正式定亲,能够互相称为亲家了。但赵江和石慧结婚的日子还没定,这就需要赵山请石关明上门来吃饭。 石关明不用带别人,赵家作陪的同样只需要赵山,吃菜喝酒间把结婚的日子敲定。其实也是事先两边家里商量好的,走这么个官方流程。 每年在秋天和春天,是场子里调度最忙的时候,要修道、改道。定日子有讲究急不得,所以赵山要等石关明空下来,王桂自然没啥意见。 交代完后,王桂又去到外屋地做饭,听着从库房里传出来的母羊叫声手痒难耐。 她寻思现在小狗崽子也不用喝奶了,可以找个机会把它给宰了开宴。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桂又说:“江儿,你是不是说要进城一趟啊?” “嗯呐。”赵江点头:“我去看看那豹子皮寻到买主没,看看机会,顺便把野猪肚子和猪砂给出了。” 还要问问谢安康,让他帮忙掏弄迷鹿的紫河车那些药材,不过赵江这没和娘说。 “啥时候?”王桂问。 赵江摇摇头,“那还没个准。这个月吧应该?咋了妈,有 啥事啊?” “你进城,看有合适的,买点砖块和水泥。挑好的来。”王桂说着,翻过家里记账的本子,“倒也不急。你六月的备好就行。” 赵山挪动屁股想来瞅,却被王桂一盖,啥都没瞧见。 现在手里有钱,造新房王桂要按着高标准来,城里的红砖比山里那些人卖的好。 批地盖房的条子已经到手,就不差别的手续了。 现在春种的季节,大家伙还忙,还不能动土修房,但可以把要用到的东西准备起来。等春种这阵子忙完,就开始修了。 屯里人盖房子,亲朋好友们都会来帮忙。比如小舅子王竹肯定是会好好出力的,他们就不会要钱。 但要是其他人,赵江就要给人家工钱,毕竟有的人家没有别的来钱路子,就指着帮忙挣点。不仅如此,赵家还要管他们一顿中饭。 盖房的本钱和工钱,加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过跟赵江赚钱的速度比,又没那么紧张了。 吃饭的话,赵江倒不怕。别的不敢保证,但绝对顿顿有肉。 他还愁夏天天热,打下来家里存不住呢,正好让屯里帮忙的人消灭掉。 “行。”赵江答应道。 吃过饭,赵兰没闲在家,她怕跟不上进度,去学校上半天的课。 赵江则是在炕上睡了会儿,又牵着进财带上自家的机枪管,去山场外围转,让小狗子熟悉枪声。 与昨天相比,进财又有了进步。听到枪声不会受惊,而且不需要赵江喊,开枪便会跑来。 第二天,赵江开着解放,载着赵山、向志明、向登峰和任卓去林场上班。 给他们放到大门后,赵江驱车到了司机班,和师傅温鸿一起忙活,把被猪神撞坏的大灯换掉了。 上午范立不在办公室,赵江便把钥匙搁在他桌上。 吃过午饭过了午休时间,范立回来了。没过多久,韩场长的秘书刘均也来了。 “赵江!”他没跟其他司机打招呼,独看见赵江后眼睛一亮,摆手招呼道。 “刘哥,咋了?”赵江笑着走过来,为他递烟。 “有好事。”刘均却挡了没接,笑着拽他往孔伟的办公室里走。 “这是啥事儿啊?能惊动刘秘书。” 司机班里的人眼神交换,小声议论着。韩场长是大忙人,吩咐刘均办的都是要紧事。 过了不到一刻钟,赵江和刘均就出来了,后边跟着孔伟。 “不用送了,我正好去旁边调度有事。”刘均说完,便摆摆手急匆匆地走了。 孔伟看了眼赵江,眼神却是有些复杂和犯愁,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回到办公室去。 温鸿左右瞧了瞧,走到赵江身旁问道:“江,刘哥找你啥事儿啊?” 赵江一笑,没说话,却一仰头,示意温鸿跟他朝外走。 到了屋子外边,面对温鸿疑惑的目光,赵江笑着,手从兜里拿出来,手指上挂着车钥匙晃:“走,温哥,咱试试新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