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 第1章 雪落 大魏雍和六年 腊月二十一日 大吉 诸事皆宜 夜凉如水,月色寂寥。太极宫里巡夜的金吾卫正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行在每一处。偶尔有几声夜枭的悲啼从树梢上传来。 刑部大牢最后一间牢房内,裴皎然盘膝对墙而坐。时不时抬头望望头顶的那扇小窗。 “二十一天了,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裴皎然语调里掺杂了几分讥诮。 深吸口气,裴皎然扶着墙想要起来,却忍不住咂舌。她低头看向琵琶骨的位置,虽然伤口上已经结了痂,但是仍旧有黑血渗出。 手指抚着伤口,裴皎然眼中浮起嘲弄。未曾想到一场寻常的应酬赴宴,却让她卷进延误军机的大案中。回想往昔,她忍不住哂笑。 从十八岁以女子之身状元及第,得恩师武昌黎青睐,被他举荐入仕到如今,已经有七年。她亦从小小的县令,凭借卓越政绩,坐到了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上。 朝中人人皆称她小昌黎公,赞她有房杜之才,乃社稷之臣。 眼下自己身陷囹圄,旁下无人愿意相助不说,甚至还有不少人落井下石。偌大一个朝廷居然没一个真心朋友。 思绪至此,她敛眸。忆及此前受刑时听见的话,暗里那个人摆明了是要她死,亦或者说是要她背后那些人死。不过他恐怕至今都未能如愿,否则圣人早就处置她了。 只要对方没证据,还有恩师替她周旋。她自然能洗脱罪名,重回政事堂。可……为何他们这么多天都毫无动静? 她正想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瞬时抬眸,眸露锐芒。 “某想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有做过的事情,某不会承认的。” “裴皎然。”来人温声唤道。 听得熟悉的声音,裴皎然玩味地勾唇。 “呦,李休璟你居然愿意屈尊来此。外面那些狱卒竟然会放你进来?”她咬着牙转过身,虚睇着来人,“你来是准备严刑逼我认罪,还是另有所图?” 李休璟听见她的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半晌后才开口,“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严刑拷打的事也轮不到我,我只是来看看你。” 她眯眼打量着李休璟,目光转落在他手上的食盒上,“看在你带了郎官清的份上,我不纠结原因。不过我这没地方坐,只好委屈你站着。” 李休璟打开食盒,取了酒盏递给她。瞥见她身上的伤口,眉梢微挑。 “想不到你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把玩着李休璟递来的酒盏,她仰头一口饮下,哂笑道:“刑部么……有些手段也不足为奇。况且我在政事堂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也不少。总得让人家交差不是。” 闻言李休璟没有开口,眼露凝重。 “啧,你这酒买得不好。”将酒盏放下,裴皎然牵唇,“记得西市胡大娘家的郎官清才是最好的。” 打量她一眼,李休璟挑唇,“在这个地方你也挑啊?真是……” 他正说着,裴皎然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他躲起来。 在她的示意下,李休璟闪身出了门,刚一出门,她却叫住了他,眼中隐有深意。 “李休璟,你最好离这滩浑水远远的。”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皱眉。刚想要说什么时,却听得脚步声越近,只好暂且藏在暗处。 不多时,两名内侍跟着刑部侍郎周旻一块走了过来。 “裴皎然,圣人有口谕。” 闻言裴皎然转身,恭敬作揖,“罪臣裴皎然听诏。” “圣人口谕。虽然裴皎然罪大恶极,但是朕念其于国有功,特意留其全尸。” “罪臣谢圣人恩典。我有个问题。”她温声道。 看着她朱袍内侍一甩拂栉,“咱家今日就发发善心。记着是那些人要你死。他们和圣人说,杀了你则天下太平。”说罢他指了指桌上两个赭漆木盘,“快选一个,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呢。” 眯眸看向赭漆盘中的钧瓷执壶和白绫,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她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侍郎。 “莫催。”裴皎然持起钧瓷执壶,她朝着政事堂的方向举杯,随即朗声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一诗念罢,她仰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松开手,任由酒壶摔在地上。 继续盘膝坐在地上,她笑盈盈地望向周旻,唤道:“周侍郎,替我转告陛下一句。今夜长安必有大雪。” “会有雪么?” “不信你听。” 裴皎然扬眸轻笑,“瑞雪兆丰年……来年两祭时,记得携酒来。” 话音落下她身形一晃,倒在地上。有血从她唇角溢出。 “真是不甘心被当做弃子啊……”裴皎然冷笑着合眸。 她一死朱袍内侍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在裴皎然口鼻上搁了一会才拿起来。 镜上无水汽,证明人已经死了。 “走吧,回去向陛下复命。”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周侍郎,朱袍内侍笑道:“周侍郎留在这里也不觉得晦气么?还是快些走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同僚一场,我自当送裴仆射一程。”说完周侍郎朝地上的尸首郑重一拜。 三人沿着来路步出刑部大牢。这时周侍郎忽然感觉脸上一凉,随即伸出手。 看着落在掌心的雪花,周侍郎眼中浮起诧异,“真下雪了……” “走,咱们去给圣人报祥瑞。” 藏在暗处的李休璟,看着裴皎然的尸首被狱卒抬了出去,喟叹一声。正欲离去时,从他袖间掉出一个纸团。 这……这是裴皎然给他的? 将其拾起展开,看着其上写着的内容。他眸中闪过异色,旋即快步奔了出去。 大魏雍和六年,左仆射裴皎然因为延误军机,而触怒龙颜。虽然罪犯滔天,但念其曾于国有功赐鸩酒一杯,特许其自尽于牢中。 空气中浮动着黄沙的气息,周围笼罩着干燥且炎热的味道。屋外的帘幔皆悉数垂落,药香萦绕。 “女郎怎么还不醒?她这一病可就是好几天啊。” “谁说不是,衙门那些书吏每天都要来后院闹腾。女郎要是再不醒,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大夫不是说女郎没事么?依我看没几天就应该醒了。” 正说着屋外忽然黄沙狂卷,掺杂着粗糙沙砾的风吹得窗框不断晃动,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卷走。屋外的烛火也轻轻晃动着。 床榻上的裴皎然缓缓睁眼,她转头隔着床幔望向远处的一缕幽微烛火。深吸口气,一股浓郁的药香蹿入鼻中。 虽然眼前这个环境十分的熟悉,但是这陈设绝对不是她在长安的府邸,而是河西一带惯有的风格。 可她记得她已经死了,如何能回到河西? 除非她没死—— 念头一出,裴皎然微掀帘子,露出一条缝往外看去。只见一婢子站在门口,同一老妪说话。看着熟悉的婢女,她抿紧唇。 这是她之前的婢女碧扉,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思绪一时间变得无比杂乱,她皱眉思付一会,轻咳了几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威慑 “女郎醒了。” 话音落下,脚步声由远及近。 厚重帘幔挑起,昏黄光线溜了进来,映在眼前。又有两盏灯火跃出,在床前颤颤巍巍地亮着。 “现在什么时候了?”裴皎然问道。 “午时。您醒了可真是太好了,衙门里那些个书吏天天在外面闹腾,嚷着要见您。” 听着碧扉的声音,裴皎然目露讶然。反复细嚼着衙门和书吏二字,忽地闭眸掀帘,以此减缓对突兀亮堂的不适。 碧扉正回着话。一只苍白的手从帘子里探了出来,拨开了床幔。 烛火映在裴皎然脸上,碧扉瞧着她那双晦涩难猜且沉如深潭的眸子,心中不由一紧,连忙问道:“女郎?” 她未回应。径直下了床,绕开碧扉走到窗前的妆台前坐下。盯着镜中的面孔,桃花眸中沁出几分冷意。 “现在朝廷的年号是什么?” “长乐十年啊……女郎您这是怎么了?” 听着碧扉急切的声音,裴皎然敛眸。脑中冒出一个想法来,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和那些话本里的人物一样,重生回到了过去。 收了思绪,裴皎然忍不住冷笑。原以为就此踏上黄泉路,了无牵挂。没想到老天居然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屈指摩挲着,妆奁上的阴刻牡丹图。裴皎然掀眸,眼露讥诮。 她上辈子不慎落入圈套中,身陷囹圄一直到死,也不见清流一党出手相救,也许他们早就舍弃了她。所以说到底她还是选错了路…… 那么这辈子呢?她必要将局势握于手中,再也不要依附于任何人。 “没什么。”透过镜子望向身后的碧扉,裴皎然柔声道:“只是刚醒,难免有些糊涂。那些吏佐在闹什么?” “还不是赋税的事情。您之前拟的方案他们没一个同意的。”碧扉不满地道。 看着一脸愤慨的碧扉,裴皎然勾唇,“召他们来府衙议事吧。” “女郎,您刚醒。要不要歇息一会,晚几天再喊他们来?” “不。现在就喊他们来。” “喏。” 见碧扉离去,裴皎然起身踱步至窗前。看着窗外,绛唇抿成一条直线。 按照她的记忆,这个时候朝廷正在为关陇军费发愁。为了避免麻烦,户部将此事悉数丢给了晋昌县。 上辈子她没有将此事处理好,以至于激起民变,她因此受牵连不说。此事还成了他人拿捏她的把柄,致使她行事受制。这辈子她必须将此事握于手中,不再被他人所制。 想到这裴皎然走向书案,照着其上文书的字迹,写了一篇《县令诫》出来。 刚搁笔,只听得外面传来碧扉的声音,“女郎,他们到了。呀.....”她顿了顿, “李刺史,您怎么来了?” 李刺史三字入耳,裴皎然眼露讶然。她差点忘了,现在的瓜州刺史是李休璟。 想到自己上辈子最后一次见李休璟时的模样,裴皎然唇梢微扬,似是有了主意。 “知道了,我马上来。”说完裴皎然从柜子里翻了公服出来换上。 看着自己身上的浅绿袍,裴皎然摇头。好些年没穿过浅绿袍,还真是有几分不适应。也不知道这一世,她还要多久才能着紫服绯。深吸口气后,她推门而出。 只见一绯袍人负手站在不远处,听见动静后转身,正好与她相视。 拢于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裴皎然躬身作揖,“下官拜见李刺史。” “身体好些了?”李休璟朝她大步走来,嘴角噙笑,“此前多谢你出手相救。” 见李休璟走过来,裴皎然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谢我?下官......” 小心端量着李休璟神色,裴皎然眼角余光瞥了眼碧扉。脑中飞速地推算起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来。 “女郎。那日李刺史在城外遭遇吐蕃伏击,是您救了他。”一旁的碧扉笑盈盈看着二人,“这几日李刺史也时常来探望您。” 裴皎然闻言愧道:“下官病昏了头,不记得此事。还望刺史恕罪。衙门有事相商,刺史可否要一道?” 说罢她对着李休璟恭敬作揖,又道了个请字。 刻意落后李休璟半步,裴皎然绛唇抿出一道锐利弧度。如果碧扉所言非虚的话,她为何会去救李休璟,以她的性子不当如此。难不成重活一世,所有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思付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前院。 此时县廨内只坐了几个人在低头饮茶,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口。 步上廊庑,裴皎然看着眼前的公房快步走了过去。迎接她的吏佐,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问安。 “明府您醒了?”那吏佐看看四周,看见李休璟时一愣,往后挪了挪,恭敬道:“卑职进去通传一声。” 话落裴皎然一把搭住他,温声道:“急什么,一块进去吧。” 她记得那吏佐是县丞的眼线,用来盯着她的行径。这会子他分明是想去通风报信,她又怎能让他如愿? 迈入主厅,裴皎然扫了眼东西两边的公房。 那吏佐见裴皎然没动作,连忙高喊道:“明府来了,你们还不快出来。” 扫量吏佐一眸,桓儇眼中掠过不悦。 闻声从东西两边公房蜂拥而出的一众僚属,皆是一脸错愕地看着裴、李二人。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二人居然会搅合在一块。 瞥了眼一众僚属,裴皎然迅速在脑中回忆起这些人的官职。桃花眸微眯,掩去了闪过的锐芒。 想着裴皎然躬身让出一条道,和李休璟分坐主位两侧。 笑盈盈地打量着一众僚属,裴皎然挽唇,“都坐吧。怎么就你们几人,其他人呢?” “您不是病了么?衙门里那么多事下官一人处理不来,崔县丞和高主簿为此分担不少,谁曾想昨日他们也病了,这不就告假。” 回话的是县尉李虔。 捕捉到李虔目光中的鄙夷,裴皎然挑眉眼露讥诮。 病?她看未必,那两人分明是在给她摆谱子罢了,想逼她亲自上门去感谢。至于这李虔,一句话既夸了他自己的功绩,又提点她别忘记另外人的功劳,实在是有意思。 “本官病得这几日,辛苦李县尉,也辛苦诸位了。”裴皎然笑道。说着从怀里取了张叠好的纸笺出来,搁在书案上,“之前拟得那个方案,我想过了的确有不对的地方。李县尉,听说你拟了个新方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敲打 被点到名的李虔,看看四周同僚。认命地起身躬身施礼,“回明府,我等只是将方案大概商量过,还没成稿。您现在要看?” “既然没拟好,再等等也不迟。刚好我这里有份拟好的章程。”说着她看向一旁的李休璟,拱手道:“正好李刺史也在,不如一块看看。” 言罢裴皎然把信笺推给李休璟,自己就着脑中记忆讲了起来。虽然她嗓音款柔,但是气势丝毫不弱。 说话间已经看完纸笺内容的李休璟,凝视着裴皎然的侧脸,眸中逐渐浮起凝重。 等裴皎然说完纸笺上的内容,底下一众僚佐皆是一脸诧异。今天的明府和往日怎么不太一样了? 无视他们眼中的诧异,裴皎然问道:“诸位以为如何?若是觉得有不妥之处,尽管提出来。” 见那几人皆皱着眉,似乎是在思量。裴皎然遂偏首看向李休璟。在对方温和的视线中捕捉到一丝疑惑。 “李刺史,您觉得如何?”裴皎然弯了弯唇角,语调恭敬,目光凝在他身上。她前世和李休璟交锋数次,深知此人看上去温善好相处,实则鬼心眼也多得很。 自己想要掌握瓜州局势,为以后铺路的话,少不得要多多拉拢他。 “裴明府,为何一直盯着本官?”搁下纸笺,李休璟舒眉轻笑。 闻言裴皎然微愕,偏首避开李休璟的目光,看向底下的僚属们。 她如今所在的晋昌县,在全国排名里算得上中等县。 县廨里的编制共有四十五人,平日里在公房内走动的大约有十五人,可今天来得只有一半。另外一半人,不来的原因不言而喻,无非是担心跟着她得罪人罢了。 一炷香过去。僚佐们仍旧皱着眉,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李县尉。” 被点到名的李虔,一脸疏漠地站起身,“明府,您有何吩咐?” “李县尉,衙门的账你也清楚。今年河西遭了旱,收成不景气。百姓日子过得艰难。”裴皎然看他一眼,温声道:“既然县丞告假,那有些事情你要多费心。” “明府放心,下官一定办好此事。”李虔捋了捋胡须,从容地沉声道。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诸位都回去仔细想想,今年赋税要如何。记着既不能苦了百姓,也要让朝廷满意。” 裴皎然发了令,诸人纷纷离去。屋内只剩下她和那名吏佐,以及李休璟。 狂舞的黄沙已经停了好一会,暮色透过窗框洒在地上。空气中浮动着河西特有的干燥气息。 吏佐看了看二人,识趣地退了下去。 公房内只剩下二人,裴皎然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粗石地砖。脑中不禁回忆起上辈子,自己同李休璟数次争锋相对的场景。暗自腹诽了一句。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皎然一直抱着垂首看地的姿势。 “这地砖有这么好看么?” “没有。”裴皎然赫然抬头,却发现李休璟就站在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黝黑幽深的凤眸中蕴着笑意。 迎上李休璟的目光,裴皎然眼底闪过一丝嫌弃,笑道:“天色已晚,李刺史不回去么?” “你……”李休璟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他收回目光,沉声道:“你病才好,还是好好歇息吧。不用将所有事情扛在自己身上。” 言罢李休璟大步离去。 望着李休璟离去的背影,裴皎然眼中浮起诧异。这人怎么哪哪都和自己记忆里那人不一样?瞧上去十分怪异。 揉了揉额角,裴皎然喟叹一声。迈出公房走向后院。 走在廊庑上,裴皎然抬起头看着檐角的灯笼,眼中逐渐浮起凝重。 她现在的思绪实在混乱得很。她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女郎回来了。”正在洒扫的碧扉看着她迎上前,“晚膳已备好。” 被唤回思绪的裴皎然轻应了一句,跨过门槛。走到食案前坐下。 垂眸扫向食案。食案上所备的都是晋昌特有的食物,熟悉的膻味蹿入鼻中。裴皎然略微皱眉。 她食了几口就放下筷箸,低头饮茶。眉目蹙成一团。 “女郎?”碧扉唤道。 耳边传来碧扉关切的声音,裴皎然抬首微笑道:“我没事。时候不早,你先去歇着吧。” 待碧扉离去后,裴皎然脸露倦怠地靠向身后的凭几。思绪回到了记忆里最后那杯杯鸩酒上,苦涩的滋味从脑中蹿了出来,伴随而来的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搁在膝上的手握紧成拳,裴皎然面上露讥诮。 深吸一口气,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在纸笺上书写起来。 不同之前那般刻意压着笔锋。纸笺上的字迹颜筋柳骨,自有风骨。书成搁笔,裴皎然目光落在最后一字上。 作为中等县的晋昌,县令下分别设了县尉、县丞和主簿。她记得这三人背后,其实都有各自效忠的对象。 今日告假的两人似乎都与晋昌镇将关系不错。 屈指叩着案几,裴皎然面上凝重渐深。眼前的晋昌简直就是个烂摊子,甚至可以说一碰就碎。可偏偏现在朝廷又催赋税催得紧。 想到这里,裴皎然起身到身后的书案上取了几本账册下来。看着账本上的内容,她微微抿唇。 河西在去年夏天遭了旱灾,又恰好碰上山东那边遭了水患。 原本朝廷本来就容易在拨经费一事上,出现有失偏颇的时候。上次干脆直接不理会安西的诉求,只顾山东,以至于河西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瓜洲治下的晋昌县,共有郡户二千四百七十七户,加起来人口约有一万余人。如果想要让朝廷满意,又不苦百姓,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 翻着账册,裴皎然目光落在其上的职业兵上面。嘴角扬起笑意,转而合上账册。眼中凝重渐散。 有些事情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要看能不能这么做。 屈指叩着案几,裴皎然玩味一笑。起身到镜前卸了束发的玉簪,看着镜中那张年轻的面孔,微微挑唇。 走到榻前躺下,盯着帐顶。裴皎然脑中浮现出晋昌县镇将的名字。 “那个镇将似乎不是善茬啊。” 在浓烈睡意的侵蚀下,裴皎然终是沉沉睡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施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框,洒在身上。晨风拂开床幔,裴皎然睁眼望着帐顶。起床梳洗用膳,换上公服前往前院。 秋日的阳光正好,显得门口两株绿植也生机勃勃。裴皎然放缓了脚步,沿着窗户而行。 公房内的人聊得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咱们这位明府怎么一病,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可不是。那身上的气势就跟长安的大官一样,怪唬人的。” “这些算什么。她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驻军身上,要知道那位镇将可不是吃素的。” “我看她是不想活了。她不想活了,可别连累我们。” “唉,就是不知道那位镇将,知道她的想法会作何感想。” 诸人的话不断传入耳中,裴皎然抿唇。敲着窗框,轻咳了几声。 咳嗽声入耳,诸人纷纷寻声望去。 只见裴皎然笑盈盈地站在窗旁,朝他们拱了拱手。双臂在窗框上用力一撑,轻巧地跃了进来。 “裴明府。”众人齐声唤道。 “嗯。我刚刚听到,李虔你似乎对本官提出的建议有看法?”裴皎然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主位上坐下,“既然有看法就得提出来。你且继续说下去。” “明府……这……这不太好吧?”李虔喉头滚动着,似乎咽了口口水下去。面露为难地看着裴皎然。 这晋昌县的镇将王世钊,可是琅琊王氏的族人,而且又是上任刺史一手提拔上来的。惹恼了他,只怕整个晋昌都得遭殃。 瞥他一眼,裴皎然沉声道:“有什么不好的。真要出了事,自有本府担着。再说昨天你不是自个和本官说,一定办好此事么?” 那位王世钊,她是知道的。虽然担着琅琊王氏的名头,但只是旁系庶支的弟子。根本不足为惧。 王世钊手里握着重兵四千人,这四千人个个都是职业兵。除了当兵以外,其他的事情一律不做,全靠国家养着。没战事的时候,这些人便“虚费衣食,无所事事。”给当地的赋税带来了严重的负担。 据她所知,这些人已经结成了一个紧密的利益集团,全部靠吃赋税。万一处理不好,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兵变。 这是一头盘踞在晋昌的饿狼。稍有不慎将它惹恼的话,就会尸骨无存。但要是不碰它,朝廷那边便无法交差。 上辈子她顾忌王世钊的势力,未动那些职业兵,以至于晋昌后来民变。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明府……您是中书令的爱徒。我们可不是,下官劝您还是另想办法吧。”李虔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依我看不如再苦一苦百姓吧。” 声音落下,直接眼前人影一闪。众人定睛之余,只见裴皎然持刀架在了李虔颈上。 “你刚才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诸人面色一变。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手持刀架在李虔颈上,一手抵着桌案的裴皎然。 手指抚着刀柄,裴皎然挑眉轻笑。明明是最柔婉的模样,可落在旁人眼里却无端生出惧意来。 “李县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望着眼露惧意的李虔,裴皎然冁然莞尔。 “小的……小的是一时糊涂,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望明府恕罪。” 将李虔面上的惊惧尽收眼中。裴皎然手一挥,刀带着锐芒从众人眼前掠过,钉在了左边墙壁的画上,晃晃悠悠的。 转头瞥了眼众人,裴皎然伸手将李县尉扶了起来,神色温柔地拍去他身上灰尘。 “李县尉不必紧张,我没有其他意思。”裴皎然扬唇,手仍扣在他肩头,“我只是想做好朝廷吩咐的事情罢了。” 说完裴皎然抖抖袖子,转身走到主位上坐下。从袖中取了张布帛出来,递给站在一旁的吏佐。 “念给他们听听。” “喏。” 布帛上是她昨日新写的《县令诫》。上面字迹满满,听着诸人连连皱眉。可碍于裴皎然就坐在上面,不敢低声交流。 垂首盯着桌案上摆着的公文,裴皎然眼中掠过冷意。现在这份《县令诫》与之前的大为不同 ,甚至算得上严苛无比。可若不如此只怕压不住这些人。 指尖抚过案上阴刻麒麟纹,裴皎然眼帘一掀,笑道:“诸位可都听清楚了?要是没听清楚,我让录事再抄一份贴在公房里。每日看上几遍,总能记住。若是三日后再记不住,违者降一级。” 有了李虔的前车之鉴,诸人哪里敢再反驳,连连称是。 似乎十分满意众人的态度,裴皎然面上笑意也越发柔和起来,唤了庶仆进来添茶。 茶水汩汩倾入壶中,氤氲雾气腾于眼前。 “这茶也喝过了,大家伙也该聊聊今年赋税的事。”搁下茶盏,裴皎然偏首看向李虔,“李县尉以为该如何呢?” 迎上裴皎然的目光,李虔捋了捋胡须,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明府既然觉得职业兵虚耗衣粮,无所事,按制的确可以削减。只是这镇兵的权力始终在镇将手中,卑职以为您不如再同王镇将商量一二?” “自然。不过有件事……”裴皎然话止在唇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虔一眼。 说着裴皎然翻开账本,沉声道:“昨日你已经算过县廨的账吧?”收回目光,她继续道:“县廨的收支仰赖公产公业和赋税。而县衙所负责的民生则需要大量支出,其中大头的就是供军支用。晋昌全县百姓不过一万余人,镇兵却有四千多。眼下并无战事,兵者又无农桑和生产可事,却要耗巨资养着他们。去年河西大旱,朝廷因种种原因未拨军费,全靠县衙余粮和赋税撑着。而今百姓仍在受苦,兵却骄乱,实在是不妥。是以本府打算削减兵额。” 上辈子坐到左仆射位置之前,她任过户部尚书。那时候没少同武将集团打交道,深知他们各有各的利益集团,联手起来远比世家大族棘手许多。 李虔听着她的话,脸色又是一变。若不是被旁人扯住袖子,只怕要当场跳起来。按捺住心中不满,他垂首一言不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镇将 虚眄眼二人间的小动作,裴皎然挑唇。自太祖开国以来,先建府兵制后来逐渐演为募兵制。 自募兵以后,兵农分离不说,县廨还要依照朝廷指令费衣粮养军,因为官养,故而称为官健兵。 看着裴皎然,李虔皱眉。这裴皎然以前看着是多么精明的人,怎么这次病倒醒来后,就越发糊涂起来。 端茶饮了一口,裴皎然继续道:“晋昌是边关重镇,本府知道为了能让他们安心地镇守家园,节度使特意向朝廷请过旨。不仅要发官健兵的衣粮,还要负责其家眷的口粮。若是换做丰年也就罢了,大伙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没什么。可眼下什么情况,诸位都清楚。不削减兵额,只怕整个晋昌县都要遭难。” 说完裴皎然垂眸。前世在晋昌发生的事,是她脑中挥之不去的梦魇。那一双双饱含恨意的眸子,更是她前世最害怕的东西。她对不起那些人。 她话刚说完,一位录事一掌拍在案上。忽地一下站起身,怒道:“明府说得轻巧。这事哪是这么容易办到。朝廷要征缴赋税,百姓要吃饭,这些我们都知道。可那些官健兵哪个不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如今您为了能向朝廷交差,却要停了他们的衣粮供给。这要是让他们知晓了,因此兵变怎么办?您还是三思后行,别搭上自己的性命前程。” 其他几人附和的声音入耳,裴皎然扬唇轻哂。 “兵变?按律兵变者可诛。”裴皎然把玩着案上的朱笔,沉声道:“再说是兵变严重,还是百姓造反严重。” 这番话落下其他人瞬时闭了嘴,纷纷低下头。 似乎是被裴皎然的话吓到,李虔好一会才道:“敢问明府打算如何做?” “自然是亲自拜会。不过礼数还是要周全。你去备礼,我们去镇将府。”说罢裴皎然看向身旁的吏佐。 亲自拜会王世钊? 这王世钊要是听到她的想法,还不得把她当场给斩了。 诸人中怜惜她才能的,已经暗自为她祈祷起来,盯着她位置的,只盼得王世钊能够砍了她。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裴皎然已经起身往外走去,带上了被点到名的吏佐楚宥。 出了县廨大门,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裴皎然忍不住深吸口气。没想到自己还能够回到这地方。 思及自己还有事情要办,裴皎然敛了飘忽的思绪。 “走吧。” 跨上庶仆牵来的马,裴皎然扬鞭往城西的镇将府奔去。 镇将府前站在四名官健兵,听得街口传来的马蹄声,转头望去。只见两匹骏马朝他们飞驰而来,勒马在府门口。 为首的军士打量着裴皎然,“你是何人?” “就说晋昌县令裴皎然求见。” “裴皎然?”军士狐疑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沉声道:“行吧,你随我先去前厅候着。” 随着军士进了镇将府,二人在前厅坐下。 睇目四周,裴皎然挽唇。看样子这位王镇将可真是深藏不露。 弯望向门口几个神情严肃的军士,随行的吏佐压低了声音道:“明府,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既然来了总得做点什么。”正说着裴皎然突然抬头看向门口,“来了。替本府去迎一下镇将。” “喏。” 压下心头疑惑,楚宥忙起身走到门口去迎接。刚跨过门槛,只见镇将王世钊正朝这里大步走来,见状他连忙满脸堆笑,又是躬身又是作揖的。 “见过王镇将。” 可王世钊似若没看见他一样,径直走向主位。停顿了半晌,目光才转向裴皎然。 “原来是裴明府。”王世钊抬手示意亲卫将门带上,面上浮起笑意,“早先前就听过裴明府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同一般,难怪能得昌黎公青睐。” 瞧着笑得十分和蔼的王世钊,又听他提及恩师中书令武昌黎,裴皎然勾唇,“王镇将过誉了。若非恩师提携,某也走不到今日。” “不知裴明府突然来找王某所谓何事?” 裴皎然闻言扬唇,转头看了眼已经合上的门扉,抖了抖袖子,“我今日是来同王镇将商量削减兵额的事情。” 虽然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裴皎然有意削减兵额,但是这会子听她亲口说出来,王世钊还是一愣,旋即低笑。却仍不以为意地道:“削减兵额?” “是。”不理会王世钊讥诮的目光,裴皎然正色道:“我算过了。如今并无战事,只需留六百人守城,其余人皆可由官健兵转为团结兵。农时生产,闲时训练。不知王镇将意下如何?” 她将条件摆得明朗,可落在王世钊眼里却是可笑至极。鄙夷地打量她一眼,王世钊往地上啐了一口。 原本以为这裴皎然是本朝首位女状元,自然是有本事的。没想到却是个书生意气,连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裴皎然你活腻歪了?”睨她一眼,王世钊语气中仍带着鄙夷。 “王镇将,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裴皎然深吸口气,抬眼冷睇着他,“此事成与不成,全看你如何表态。别忘了如今朝廷催得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似乎是被裴皎然的话激怒,王世钊额头青筋直跳,手中茶盏被他握得咯咯作响。几欲迸裂开来。 “拿朝廷威胁王某?裴皎然你未免也太小看王某了吧。”说着王世钊倏忽站起身,死死盯着面前的裴皎然。 闻言裴皎然挑眉轻笑 ,“我可没有威胁镇将。” 听着她的笑声,王世钊更是怒不可遏。屈指成爪,朝她扑了过来。 眼瞅着掌风将至身前,可裴皎然却仍旧未动。直到掌至她面门,她才猛然跃起,避开了王世钊的攻势。 “好身手。”王世钊脱口赞道,但是手中攻势未停。 冷睇眼扑上来的王世钊,裴皎然向后急退而去,双足在案上一踏,整个人凌空跃起。拧身席卷而下,挥掌拍向他。 掌风凌厉,王世钊躲闪不及受了这掌。面上怒意更甚,一个箭步冲向角落的兵器架。抽出陌刀,砍向裴皎然。 看着刺向自己的陌刀,裴皎然皱眉,暗道不好。转身奔向门扉,岂料身后刀锋已至。 然而就在这时,门扉被人一脚踹开。还未等她看清来人的模样,对方已经伸臂将她拥入怀中,一手持剑挡住陌刀,拦下了王世钊的攻势。 “李刺史。”王世钊唤道。 听得这声轻唤后,裴皎然抬头看了看李休璟,眉头紧蹙。 这人怎么又来了? 见王世钊停了攻势,李休璟也松开手。在陌刀落地之余,以脚尖将其挑起,抛在半空中以手握住,抵在地上。 “王镇将,能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抿唇。十分从容地使力推开他,反倒被对方牢牢握住了手。 “李刺史误会,末将只是同裴明府开个玩笑罢了。” 被迫被李休璟保护的裴皎然,此刻面上极为不好看。但是奈何肩上有伤,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 “既然如此,人我就带走了。不过此事下不为例。” 说着李休璟竟是将裴皎然打横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王世钊讥诮一笑。 “看来是我小瞧了裴皎然。”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条件 被李休璟抱在怀里的裴皎然,绛唇微抿。当天光落在身上时,周围的惊呼声也遁入耳中。 拢在袖中的手攥紧成拳,裴皎然身上冷厉气息也逐渐加重。等李休璟一跨出府门,她一掌挥在他肩上。 “你……”李休璟咬牙瞪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虞。 已经借力跃下来的裴皎然,上下打量他一眼,屈指弹着衣袍。疏漠道:“李刺史怎么会来镇将府?” 缓过劲来的李休璟看看她,又看看已经关上门的镇将府。指了指不远处的食肆,做了个请的姿势。 扫他一眼,裴皎然颔首。 二人一前一后往食肆而去。但是裴皎然却驻足在门口,眸中蕴着深意。 “我碰巧路过,正好遇见你那吏佐。”似乎是没瞧见她眼中探究,李休璟上前几步,“他同我求救,说是你同王世钊打了起来。” 裴皎然闻言皱眉。她当时正忙着应付王世钊,并没有注意到那位吏佐跑出去。再度抬首看向李休璟,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转落到他处。 “多谢李刺史出手相救。”说着裴皎然恭敬地朝他拱手作揖。 看着面上堆笑的裴皎然,李休璟眼底滑过一丝深色。 一直盯着他的裴皎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丝异样,瞬时沉下眸去。她在左仆射的位置上待久了,有些习惯确实一时间改不了。 “此前你救过我,这次就当是我还你。”李休璟看看她,抬手指向食肆,“难道你就打算站在这同我说话么?” “不。”裴皎然摇首,微微一笑。 她了解李休璟,就像了解自己一样。若非要说的话,她与他势均力敌,一旦动起手来则是刀刀致命。但也因如此,她和他之间不可能有平局,只有你死我活。可惜前世她走错一步,否则结局如何还不知道呢。 二人面浮笑意,双双迈入食肆内。 此时的食肆并没有多少人,小二引着他们上了二楼,奉上茶水后叠步离去。 觑着茶面上腾起的水雾,裴皎然挑眉,弯了弯唇,“此处无人。李刺史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 “我知道你要向朝廷交代,但是你的主意并不好。王世钊这块骨头没那么容易啃。” 听得李休璟主动提起王世钊,裴皎然掀眸望向他,屈指轻叩案几。 “是因为他背后的人么?”沉下眼帘,裴皎然语气中含了试探。 上辈子她在晋昌的时候,从未同独孤忱打过交道,后来官拜左仆射,才和独孤忱在宴上见过一两回。对于此人她算不上熟悉,只记得此人最后坐到了安西大都护的位置。 “他是独孤忱的亲信。你若是动了他,独孤忱不会轻易放过你。” 掀眸看向李休璟,裴皎然挑唇,“我倒是还有个主意,不知道李刺史意下如何。” 闻问李休璟疑惑看着她。 “李刺史,在你冲进镇将府的时候。只怕王世钊已经认定你我是一伙的。”她把玩着茶盏,轻嗅茶香,“晋昌是瓜州所辖的县,但是镇将却是节度使的人。李刺史难道不想换一换?”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主意,李休璟眼中深色一重盖过一重,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是想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闻言裴皎然,赞道:“李刺史聪慧。”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见她盏中茶已经空了,李休璟又替她斟了盏茶,“我虽然身为刺史,但是也归节度使辖制。” “除去眼线难道不是好处?莫不是李刺史希望自己一直被人盯着?”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眸中浮起一抹探究。还未等他开口,她已经起身,从容地朝他一拜。 “县衙里还有公文没有处理,卑职先行告辞。李刺史若是愿意,可遣人来衙门里知会一句。” 目送裴皎然下了楼,李休璟的目光转投到街市上,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影,他似是想起什么,低低一笑。 离开食肆后,裴皎然没有立即回去。反倒是迈着悠闲的步伐在街市中晃荡,时不时同周围的百姓攀谈一二。 悠悠驼铃声入耳,裴皎然喟叹一声。上辈子她在这里经营了整整两年,却仍旧顶着治理不力的考课结果。若非老师暗中替她周旋,只怕她也没那么容易回到长安。 瞥了眼天色,裴皎然这才离开街市。 在县衙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裴皎然负手于后,意态悠闲地迈进了公房。 “明府,您……您回来了?” 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裴皎然扬首望了过去,温声道:“是啊,我回来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替本府请来了李刺史,否则本府或许已经死在那了。” 尾音刻意拉长。说完裴皎然扬唇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虎牙来。 虽然她表现得一脸和善,但是那佐吏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明府说笑了,卑职只是担心您安危。” 温和的目光在他身上拂过,同时而来的是裴皎然落在他身上的手。 “你做得很好,这事本府先记下了。对了,你可是叫楚宥?” “是。明府您居然记得。”吏佐讶然道。 闻言裴皎然冁然莞尔,并不回答他。 等楚宥回过神时,裴皎然已经关门进了公房。 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合上的门扉,楚宥拍了拍胸脯,长舒口气。 公房内的裴皎然倚着凭几,手里拿着晋昌近几年的赋税,眸中霜意流淌。 她很清楚眼下的晋昌是个什么局面,不单是县衙被人盯着,暗里也许还有不少人希望她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想要把晋昌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少不得要见血。可她要面对的是在刀头舔过血的军士,只怕他们不会将她一个小县令放在眼里。 伸手捏着眉心,裴皎然叹了口气。 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她必须想办法让李休璟和自己结盟,然后借助他的力量,铲除王世钊。 主意一打定,裴皎然吹灭了烛火。盯着帐顶,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前世最后一次和李休璟见面的场景。 “以他的聪慧,应该会抽身而去吧。”她喃喃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瓮中 天才微亮,裴皎然已经起身在院子里练剑。 一盏茶后,在碧扉的催促下,她这才慢吞吞地去用膳。膳毕,她眼露笑意,慢悠悠地走去前院。 刚穿过后院,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 站在门口细辨了一会,裴皎然轻哂,神色从容地走了出去。 “几位聊得好热闹呀。”裴皎然负手笑盈盈地看着几个闹事的军士,“是遇见了什么难事,需要本府来解决么?” 见她一脸从容的模样,为首那个中阶军官打扮的男子,皱眉朝她拱手道:“裴明府,并非我等有意闹事。而是想问明府要个说法。” 扫了眼说话的军官,裴皎然挑眉做了个请的姿势。先迈进了府衙的正堂,又吩咐庶仆给诸人都斟了盏茶水。 听着茶水倾入盏中的涓涓声,裴皎然斜眄几人一眸,并不开口。屈指叩着案几,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裴明府,还要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我们营里还有事要处理。”说话的军官语气里有几分不悦。 将茶盏一搁,裴皎然看向几人。 “本府知道诸位是来做什么的。不过此事本府还在拟方案,等拟好了自会拿去给王镇将过目。”屈指拂过袖上的缠枝纹,裴皎然眉眼依旧温和,“诸位何必这么着急来县衙闹事,置本府于何地?” 她声音不大,却气势十足。仿佛一抬手就可以叫风云变色。 闹事的军士互看一眼,仍旧由那个中阶军官开口,“既然裴明府还在拟方案,那我等就不打扰了。只是希望您别忘了我等的功绩,更别寒了边将的心。” 亲自送他们出了门,在他们走远后,裴皎然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备马。” 吏佐刚把马牵来,她即刻飞身上马。策马往远处奔去。在城中绕了一大圈,才奔向刺史府。 抬首望着刺史府的门墙,裴皎然看了看四周,点足纵身跃了进去。避开巡逻的守卫,一路摸索着去寻找李休璟。 忽然闻得耳后利刃破空的声音,裴皎然霎时顿足,轻巧地折身避开了那一箭。 “裴皎然?” 听着对方疑惑的声音,裴皎然弯了弯唇。 “李刺史。”在李休璟诧异的目光下,裴皎然拱手施礼,“下官实属无奈之举,还望您能海涵。” 睇目四周,李休璟拉过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跟我来。” 由着李休璟拉她进了书房,扫了眼他手上的陌刀,眸中掠过思量。 “我来是问李刺史想得如何。”也不避讳李休璟,裴皎然自顾自地敛衣坐下,“不久前王世钊派人来县衙闹事,同我讨说法。我想独孤忱应当知道了晋昌的事。” “他动手这么快?” “事关身家性命,能不快?”懒散地靠着凭几,裴皎然眼带讥诮。 见李休璟蹙着眉,裴皎然叹了口气。以手抵额,“李刺史你现在和下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下官人微言轻,算不上数。您却不一样了,关陇李家的嫡子分量足够。” 提到关陇李家的名字,李休璟眉头几乎蹙成一团。 “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至少可以在晋昌扶持你的人。这样总比被人盯着好。” 说完裴皎然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虎牙来。 她记得李休璟早就脱离了李家,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到了瓜州刺史的位置。 她曾听恩师提起过,李休璟是与其父生隙后,一怒之下从戎的。眼下看样子,他的确不喜欢有人提起他的身份。 “李刺史难道不想做到,安西大都护的位置上么?” “我可以同你结盟。”李休璟面色和缓不少,看着她,一字一顿,“只是你考虑好万一夺权失败的后果么?” 裴皎然无谓一笑,语气淡定,“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字。不过这局我一定会赢。” 因为她是裴皎然,是武昌黎一手栽培的得意门生,所以她有足够的自信能够赢下这一局。 更何况她才不信,刚重活一世老天就要她死。若是如此,又何必让她重活一世?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五日后,我得回去想想该怎么布局。”说罢裴皎然起身,“届时劳烦李刺史能够借我些人马。” 想要压住镇将府的人,光靠县衙那点人更不够,还得依靠刺史府的府兵。 “好。你随时可以派人联系我。” “那下官先行告退。” 出了刺史府,裴皎然长吁口气。抬首看向头顶的太阳,天幕中的阳光格外刺眼,她举手挡在眼前。在门口站了片刻,才策马离去。 府衙里公事照样进行,不过每天都会来不同的军士闹事,但是每次他们都会被裴皎然客气地请进来,再一脸沮丧地离去。 今日的公房格外炎热。晋昌县大小官员分散坐着,时不时抬头看看上首的裴皎然。以前他们怎么没发现,裴明府是个这么淡定的人。 自从那些军士知道她要削减兵额,天天来府衙闹事,她居然还能坐得住。真不怕节度使拿她问话么? 府衙内诸人各怀心思,裴皎然却在这个时候搁笔,悄悄地走了出去。 她才走没一会,议论声还没起。那个跟着裴皎然去镇将府的楚宥冲了进来,一脸喜悦地看着几人。 “裴明府邀请诸位吃饭呢!快些,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听着楚宥的话,诸人互看一眼。 难不成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裴明府居然愿意巴结他们了?难不成这是鸿门宴? 诸君互看一眼,点点头。虽然他们也不愿意去,但却不得不去。 见吏佐将他们领到了公厨门口,几人脸色微变。 呸!就知道裴皎然不会那么大方。 公厨内裴皎然坐在食案前,笑盈盈地望着鱼贯而入的诸人。她面前这张食案足以容下二十余人。 诸人再次你看我,我看你。硬着头皮坐了下去,只是在裴皎然身边空了两个位置出来。 瞥了眼身旁的空位,裴皎然扬首示意庶仆上菜。 公厨的菜众人早已经吃了千百遍,是以诸人如同往常一般快速用完了膳。屏息等着裴皎然接下来的话。 “诸位都吃饱了吧?还有谁有事情没做的么?”裴皎然含笑问道。 听着她的话,诸人皱眉。这话怎么问得这么奇怪。 “那……”尾音刻意拉长,裴皎然看向身旁的楚宥,笑道:“关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捉鳖 巨大的关门声,引得诸人回头看去。 “裴明府。”李虔皱眉道。 “李县尉别急。”裴皎然翻开眼前账簿,笑道:“之所以请诸位来,还是为了削减兵额的事,缘由崔县丞也明白。本府知道朝廷有这样的召令,是想让他们能镇守家园。可眼下安西是什么情形,诸位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我想清楚了若是王世钊不主动削减兵额,那么我只能按制停掉他们的衣粮。” 这亦是朝廷的制度,多征者可不予衣粮。 听完她的话以后,崔县丞腾地一下站起身,“裴明府,这事可不是儿戏。我知道您背后有昌黎公做靠山,但您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这万一激起兵变不说,外面还有吐蕃虎视眈眈的。届时闹出变故,明府打算如何收场?还望裴明府慎言。” “有事也是本府一力承担。再说若因此事就对朝廷心生怨怼,他们如何对得起朝廷一番栽培。”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明府,人已经到大门口了。” 诸人闻言面面相觑。人?难道裴皎然还请了其他人,莫不是请了王世钊? 李虔偷偷睨了眼一脸淡定的裴皎然。看样子今日是场鸿门宴不假,而这宴席还是针对王世钊的。 那她将他们困在这里,是打算不让人去给王世钊通风报信。还是说打算拉他们一块垫背呢? 屈指轻叩案几,裴皎然将诸人的表情尽收眼中。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来。 “王镇将到。” “开门迎客。” 在裴皎然的嘱咐下,大门缓缓开启。 只见王世钊沉着脸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王世钊不动,裴皎然起身躬身客气相迎。 可王世钊还是站在门口,目光死死地盯着裴皎然,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一样。最终轻蔑一笑,跨过了门槛。 见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裴皎然不以为意地一笑。 “听说裴明府要请某吃饭。只是为何不见食盒,难不成裴明府打算自荐枕席?”王世钊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很是不屑地道。 仿若没看见王世钊眼中鄙夷,裴皎然抬首正视他,“不着急,后厨还准备。镇将要不要先喝杯茶,润润喉。” “自然。不过有劳裴明府亲自替某斟茶。” 接过庶仆递来的茶水,裴皎然施然斟茶入盏,又将茶盏递了过去。 “还请王镇将用茶。” 盯住面前的裴皎然,王世钊哂笑一声。 “裴明府之前闯入我府中的事,就打算这样揭过去么?”指了指地下,王世钊道:“便是求人办事也得拿出态度来,更何况还要给人赔礼道歉呢?” 心知王世钊话里意有所指,裴皎然垂首折腰,将茶盏高举过头顶。 “裴明府何不如直接跪下去,这样才叫求人办事。” 话音落下诸人蓦地一愣。这王世钊实在是欺人太甚,这裴皎然虽然只有七品,但再怎么说也和他是平级,如何能这般轻慢。 “王镇将是不是过于异想天开?”将茶盏搁在一旁,裴皎然扬唇道:“某请王镇将来为的还是削减兵额一事。” “削减兵额?看样子你当真不怕死。 ” 无视王世钊眼中的讥诮,裴皎然慢条斯理地道:“我已经拟好了主意。四千人留下八百人守城,至于其他人可由长从官建兵改为团结兵。王镇将觉得如何?” 诸人原本同情她被王世钊折辱,这会听见她天真且蠢的话,不由一叹。果真这女人就是见识短浅,便是考上了状元又如何? 而王世钊闻言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朝廷怎么会派这样一个女人当县令,考上了状元很不错,可到底还是书生意气,又是个女人如何不会目光短浅。 裴皎然低头饮了口茶水,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既然王镇将不愿意,那么某自能另外给你上道菜了。”说罢将手中茶盏丢了出去。 在一众县官县吏的诧异目光下,后厨冲出来二十余人围在周围,各个都是生面孔。 见势不对的王世钊意欲逃跑,可刚到门口却听见大门上锁的声音。 “拿下。”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几名武人即刻去擒王世钊。 “裴皎然,你到底想干什么?”指着裴皎然,王世钊怒骂道。 往后挪了半步,裴皎然悠然一笑,“事情本来可以很好解决,可偏偏王镇将不愿意配合。某只能出此下策。” 此时王世钊面上怒意更重,推开围攻他的武人,径直扑向裴皎然。可裴皎然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反倒是弹了弹袖子。 剑光迭起一番后,诸人定睛看去。 只见裴皎然持剑横在王世钊颈上,看也不看诸人,声音平稳地吐出一个抓字。 一众武人闻言霍地一下冲上来,擒下了王世钊,一鼓作气地将他捆在了一旁。 “裴皎然,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王世钊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打断。 茶盏在地上滚了一圈,王世钊怒骂,“裴皎然你也敢和老子玩阴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嗯。”裴皎然颔首,顺手扯了张椅子坐到王世钊面前,冁然而笑,“我知道你的底气是什么。只是……” 看着她,王世钊冷笑。 “你带的人都留在外面吧?” “只要他们没见我出来,马上就会把你的县衙夷为平地。”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若有所思地道:“这样啊……难不成我要放了你?” “算你识相。” 裴皎然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这件事深表赞同。可她并没有放开王世钊,反倒是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叹了口气。 “算了。”她转过身,歉疚地看着诸人。随即道:“哪位愿意替某下了他兵符。” 诸人闻言面露愕然。似乎没有想到裴皎然会来这么一出。 见诸人不动,裴皎然也不说话。看看吏佐朝他颔首。那吏佐又将她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裴皎然笑道:“都不敢么?”瞥了眼满脸犹豫的二人,“李县尉、崔县丞,你们二位……” 没被点到名的人纷纷看向二人,眼露看戏的意思。 “你们俩敢过来,老子回头就杀了你们。” “聒噪。”裴皎然斥了一句。 被点到名的二人对视一眼,喉结滚动,额角乱跳,最终还是咬咬牙,走向王世钊。 二人配合默契,一人用布团堵住了王世钊的嘴,另一人从他身上摸了兵符取下。立刻转身走向裴皎然,恭敬地递了兵符过去。 扫了一眼崔县丞手中的兵符,裴皎然轻笑一声将他手中的兵符塞入袖中。目含赞许地对二人点点头。 “唉,真是可惜了。”裴皎然看向一脸怒容的王世钊,唏嘘道:“将者乱时护国护民某自是钦佩。只不过你手下那些人,大多数是市井无赖,猎户悍民。因利则聚,失利则散。王镇将,你该不会觉得他们会死心塌地的,替你卖命吧?让他们变节可不是难事。” 王世钊眸中怒意更甚,若非被人捆着又被塞了嘴。只怕马上就要冲上去,将裴皎然碎尸万段。 “该开门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刀戈 这边她话音一落,楚宥立马上前配合地开门。屋外的喧嚣声窜入耳中。顿足在门口的裴皎然,转头讥诮地看着一脸愤怒的王世钊。 “纵容手下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又挑起兵乱……”顿了顿,裴皎然浅浅勾唇,“两罪并加,再加一条谋害县令的罪名。按律至少徒三年。 ” 乌黑珠瞳中幽光流转,却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潭,散着诱人坠落的魔力。 “本官已经将此事上报给刺史,想来州府自会依法定夺此事。” 言罢裴皎然扫了眼,愣在原地的县官和县吏,“诸位今日受惊了,都回公房歇着吧。” 话落一中年郎将走进来,毕恭毕敬地朝裴皎然一拱手,“裴明府,外面的叛贼已经悉数拿下。刺史说如何拿主意您看着办,镇兵营那边也已派人去盯着。” “有劳周郎将带走王世钊。” 周郎将命人押走王世钊,又同裴皎然拜别。 看着王世钊离去时愤恨的目光,裴皎然长吁口气。县官县吏们,也纷纷起身辞行。公厨内只剩下裴皎然和楚宥二人。 跨过门槛,裴皎然忽地转头打量眼楚宥。 “你很好。” 闻言楚宥抬眉,不明就里地看着她,“明府?您这话……”顿了顿又道:“可是下官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 裴皎然扬笑,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头一脸严肃地提醒,“下次和人传信,还是不要太明目张胆。” 留下楚宥张大嘴巴愣在原地。一脸茫然地摸了摸鼻子,他有暴露自己么?忽然忆起不久前,裴皎然那意味深长地目光。只怕那时她就已经瞧见,自己和那郎将间的小动作。 想到这里楚宥忍不住暗叹失策。随即追上了裴皎然的步伐,可人影都没瞧见。 虽然王世钊已经被抓,但是镇兵营的人还不知道此事。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瓜州的兵已经将镇兵营围了个水泄不通。 将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又断绝了里面求助的可能性。是以整个镇兵营都陷在一种恐慌的气氛里。 公房里裴皎然正看着账册,听得底下的议论声微微挑唇。 有李休璟的兵镇守着镇兵营,果然要轻松不少。那郎将一早就放出话来,但凡营中有作乱者,一律杀无赦。 可前几日偏偏有不信邪的无赖兵痞,拉了同僚一块,想要冲破封锁。结果当场被李休璟的人斩了脑袋。 营中见了血,那些个作乱的人自然就此消停下来。只是他们在知晓,是李休璟派人守在这里以后,给了他一个“凶狠毒辣”的评价。 “明府,那些人这般骂李刺史。万一李刺史追究起来怎么办?”崔县丞一脸担忧地道。 “呵,拔了牙且无利爪的老虎,能成什么气候?”搁下手中账册,裴皎然笑道:“再说骂就骂了,又不会如何。当下得处理好赋税的事情。至于镇兵营,再等等。” 见了血后的镇兵营,随着时间推移开始人人自危起来。营中亦是谣言四起,说是朝廷因兵乱要杀光他们。咒骂王世钊的话,也全部变成了李休璟。 “呸,这王世钊害人不说。这李休璟更是丧心病狂。” “李休璟这个杀千刀的,不得好死。把我们关在这,是想收编我们好造反么?” “依我看这李休璟迟早要被人杀了。老子咒他暴尸荒野,被野狗分食。” 听完楚宥的禀报,裴皎然含笑起身,“走吧,去镇兵营。” 中年郎将一脸意外地看着裴皎然,犹豫再三还是放她进了大营。反正临行前,刺史就交代过他,一切都听裴皎然的安排。 “郎将该撤兵了。”裴皎然捧茶,轻描淡写地道。 或许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郎将瞪大了眼睛。 “撤兵。余下的事情交给本府。”把玩着茶盏,裴皎然抬眸,“回去禀报刺史大人。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 这场秘密进行的谈判,并没有人知道内容和结果是什么。可却传到了镇兵营里,原本还对这位明府心存怨言,一时间全变成了感激。 毕竟人家可是实心实意地为他们周旋。 在他们对裴皎然感恩戴德的时候,她也亲自来了镇兵营。 “诸位。本府已经同县衙诸君商量过。将尔等裁撤至五百,余者可自行转为团结兵或者退役。虽然你们不再享有官建兵的待遇,但是朝廷不会忘记你们的功绩。非本地户籍者,一律给予返乡补贴,本地户籍者,皆可给予赋税上的优待。” 听着裴皎然的话,众人纷纷叩首致谢。虽然他们也不愿意被裁撤,但是比起这个,显然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剩下那些个刺头,以及身上有罪行的。裴皎然也不跟他们废话,全部交给了那个郎将按照军法处置。 处理完这些人以后,裴皎然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刺史府。 在府前理平衣裳,裴皎然微眯着眸。从容地上前递上拜帖,等候传召, “裴明府,刺史请您进去。” 听得仆役的声音,裴皎然随着他一块迈过门槛,步履轻盈地进了刺史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似乎是她回来以后,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进来。正想着仆役已经将她领到书房前,在门上叩了三下,得到准许后,躬身请她进去。 跨过门槛,裴皎然当即止步。拱手施礼沉声道:“下官拜见刺史。” “我以为你不打算来了。” 话音和脚步声一块顿在身前,裴皎然微微挑眉。 “刺史这是哪的话。”裴皎然抬头轻笑,露出一口尖尖的虎牙来,“某自然是要来向刺史复命的,总不能白让您挨那么多天的骂。” 她笑得温婉至极,眼角那颗朱红泪痣随着笑意而动。 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李休璟转头往窗旁走去。指了指面前的位置,“坐吧。” 裴皎然依言坐下,神色如常地迎上李休璟的目光。 “我还以为你不会放过镇将营那些人。” “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得罪他们? ”说着裴皎然柔柔一笑,手持瓮盖滑过杯沿,“再说收拢人心比什么都重要。” 话落她沉眸掩去,眸中滑过的冷锐。县令是亲民之官,而民者如水,官与民向来都是相互依存。她要想在晋昌待得顺利,就不可能轻易与人为敌。 削减晋昌镇将兵额,实属不得已为之下的险棋。在这个时候她越是态度手段强硬,只会让镇将营的人,同她玉石俱焚。 所以她只能借着李休璟的人,来当这个恶人。反正这些人顾忌他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唯独只剩下个棘手的独孤忱。 想到这裴皎然唇角微抿。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章 赋税 “想好了怎么和独孤忱,交代此事么?”李休璟屈指轻扣着茶几。 听得耳边传来的声音,裴皎然抬首。往凭几上靠去,面露无奈地双手一摊,“坦白说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办。毕竟这事,下官是听从您的命令行事。”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话惊住,李休璟的手顿在了茶盏上。愣了好半晌才拿起来,饮下一口又搁回了案上。 喝完茶的李休璟,抬头看向她。眸光不定似乎是在思考要说什么。 见李休璟如此,裴皎然笑得十分温婉。伸手把玩起钧窑茶盏,指尖拂过其上的海棠缠枝纹。 “李刺史不用这样看着我。你我现在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你又是我的上司。独孤忱不会相信这是我一人的主意。”说着裴皎然直起身,手撑在桌案上,凑近李休璟。眸中聚起笑意,“所以你我还是绑在一块比较好。” 话止李休璟仍旧不答,眸光渐深。他承认裴皎然分析得很清楚,如她所言,独孤忱倘若要追究,势必会拿他开刀。 “自然。”迎上她饱含笑意的眸子,李休璟忽地伸手钳住她下巴,笑道:“好人你做,骂名我来背。如今又要我替你挡着独孤忱,你不打算付出点什么?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 裴皎然闻言垂首扫了眼落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骨修长,且骨节分明。指腹上因着长期握刀的缘故生了层薄茧,但总得来说,这还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眨了眨眼,裴皎然满脸堆笑,“那就当下官欠您一个人情。”见李休璟还捏着自己的下巴,她皱眉道:“难不成刺史您希望下官以身相许?” 说这话的时候,裴皎然一脸的正经。仿佛此刻受制于人的根本不是她。 “那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李休璟松手的瞬间,裴皎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猛地饮了好几口茶。正当她蹙眉沉思的时候,忽见眼前出现一只熟悉的手。 “兵符呢?” 见是李休璟,裴皎然敛了眸中异色。挽唇轻笑道:“某打算自请兼任镇使。” 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话,李休璟收回手移步到一旁。站在窗边眺向远处的城墙,喟叹一声。 “你不觉得你胃口太大了嘛?人心不足蛇吞象。”李休璟摇摇头,“而且你一介文官想要挟住一众武将,可没那么容易。行事上也不会得心应手。” “难道眼下刺史您还有更好的选择?我出任镇使可替你解决外患。好不容易才拔了这颗钉子,倘若再度让人安插进来,那便什么也做不成。”抬首望着李休璟,裴皎然温声道。 话止她敛眸。能拔除独孤忱的眼线,已是十分不易。倘若再度让独孤忱安插人,她布的这条线便废了。 眼瞅着李休璟半天没做声,裴皎然眯了眯眸。端起茶盏,躬身作揖,“下官谢刺史借兵救某于危难,谢您自背恶名。今日下官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说完她仰头饮尽盏中茶,置盏于案。又看向李休璟,“下官告辞。” 正当裴皎然准备跨出门槛时。李休璟突然开了口。 “昔年先帝曾言。今一邑之长,古一国之君也。刑罚纲纪,约略受制于朝廷。”注1 “大抵休戚与夺之间,盖一专于令长矣”裴皎然唇际浮笑,“多谢刺史夸赞。下官自当竭尽全力为您效命。” 踏出刺史府,裴皎然喟叹一声。转身往县衙方向走。 虽然解决了王世钊,但是不代表没后患。 县衙里依旧闹哄哄的。 裴皎然前脚刚跨过门槛,一吏佐便跑了过来。 “明府,长安来信了。”吏佐从怀中取了信笺递给她。 长安来信了? 裴皎然打量吏佐一会,接信收入袖中。转身走向衙署正堂。 “明府,这信您不看?”吏佐满脸堆笑,关切道:“长安还派人捎了很多东西来。” 捏着袖子里的信,裴皎然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面前这吏佐,唇际浮笑。 她对王世钊动手不过几日。难不成长安那边就收到风声了?思绪一重盖过一重,裴皎然敛去眸中深意。 “是恩师的信,想是关心秋税的事。县丞他们都在吧?”裴皎然一面继续往正堂走,一面笑道:“通知公厨今晚备桌酒菜,本府要好生款待他们。” 眼下她并不想和这些人完全交恶。虽然她不喜身旁有他人的眼线,但是还没到动手的时机。 一见她进来,正堂里坐着的几人纷纷起身相迎,唤道:“裴明府。” “诸位都在呢?不必客气都坐吧。”裴皎然敛衣在主位上坐下,睇目四周。目光落崔县丞身旁。 他旁边坐了个身着灰色圆领襕袍的中年男子。鹰钩鼻,生了两撇山羊胡,用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看着她。 “高主簿,身体如何了?”裴皎然温声道。 被她这么一问,高主簿睁了睁眼。轻咳几声,“多谢明府关心,卑职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可以继续为您效力。” “那便好。如今削减兵额已毕,我们接下来要着重秋税一事。李县尉,你要多多帮衬本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喏。”李虔应诺。 见李虔应诺,裴皎然眸中笑意渐深。 自本朝太祖以来,征收赋税实行租庸调制。租庸调以人丁为依据,所谓“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注2 但是至本朝文帝开始,由尚书令乐德珪上书。请求将租庸调制改为两税法,并取消各种杂税。此举自然遭到了强烈反对,之后亦是文帝力排众议,下诏推行两税法。 按制各州府以及下辖县衙,需要依照朝廷分配的数目向当地人户征收。辖区内的主户和客户,都得编入现居州县的户籍,依照丁壮和财产的多少定出户等。 每年两税,夏在六月纳华,秋在十一月纳华。 现在已经是十月,他们得赶在十一月之前把税收上来。 虽然朝廷早已经免除了“租庸调”和一切杂捐、杂税全部取消,但是征税只征现钱。而户税里又有明确规定:“上上户四千文。上中户三千五百文。上下户三千文。中上户二千五百文。”注3 那么如何换钱呢?自然是要以物易钱。 可在这个时候兑钱,少不得要贱卖。为了防止有些商人趁机使坏,衙门里就得派人去盯着他们,控制价格。 但是控制价格也是个累人的话。毕竟商户们也得吃饭。衙门为难他们,压价狠,到头来受罪的还是百姓。 所以要让这件事知难行易的话,就得学会变通。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章 来信 “崔县丞,本府记得以往收税的事情都是你在负责?今年不同往年,只怕事情没那么好做。”啜饮一口茶水,裴皎然笑道:“少不得要你去商户那边多走动一二。” 虽然说商人也是百姓,以往的事情她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这次要是再闹事,她也不介意对他们动手。反正两税法也是,按照财产多少来征收。 有人不配合的话,她可以考虑浅浅加点税额。 “您放心下官明白要怎么做。”崔县丞连忙点头,眼底闪过惊惧。 捕捉到崔县丞眼中的惊惧,裴皎然唇角微勾。她想经上次一事后,这些人短期内应该会安分不少。 “明府,公厨那边已经备好宴席。” 楚宥的声音从外传来。 听着宴席二字,李虔几人神色几乎是同时一变。满脸惊惧地看着她,似乎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又像是在担心她又在搞事。 “几位放心,本府是真心实意想要款待诸位的。”裴皎然柔柔一笑,“毕竟此次能除掉王世钊,诸位可是功不可没。” 满面柔和,可落在几人眼里却仿佛是另一副模样。 惊惧之下的李虔不慎将手中茶水打翻,茶盏不受控制地滚到了中间。 看着中间的茶盏。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 “走吧。” 裴皎然淡淡道。 闻言李虔几人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她去往公厨。 一到公厨,李虔忍不住开始睇目四周。仿佛在确认什么一样,许久才坐下。 几人一坐下庶仆便开始端菜。菜都是普通的菜,中间夹杂了一道羊肉。亦是今日唯一一道荤腥。 庶仆又端了几坛酒,在几人面前搁下。启封,醇厚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熏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关外的烧刀子,敬诸位一杯。”裴皎然举杯道。 几人见状也纷纷举杯回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虽无丝竹,但是喝得也还算尽兴。 眼瞅着裴皎然似乎已经喝得醉醺醺,还拉着崔县丞一块喝酒。李虔见状瞅准时机告辞。 “那李县尉路上小心些。夜深了,路不好走。”裴皎然搂着酒坛子,半睁眼道。 “好。您也早些休息。”李虔连忙接话。 李虔刚走一会,崔县丞和高主簿也忙起身告辞。 “真扫兴。算了你们都回去吧,明天记得来衙署。”裴皎然摆手示意二人快走。搂着酒坛,自顾自地继续喝着,“某一个人喝就是。” 确定三人都已经离开,裴皎然睁眼。桃花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喝醉的样子。低头看向地上的酒坛。 “这酒味道还不错。” 利落地起身,理平衣襟。裴皎然转身跨出了公厨。 负手站在门口,深吸口气,却被拂来的夜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裴皎然抬头看向夜幕。朦朦胧胧的月亮,悄然散着疏朗月色。 手拢进袖子里,突然摸到一物。裴皎然不禁拧眉。 她差点忘了。袖子里还有长安来的信以及捎来的东西,她还没看。 足下一点,跃上瓦檐。在屋顶上几个连纵后,落在了自己的小院里。 刚踏上石阶,只看见一袭碧色朝她冲了过来。 裴皎然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却仍旧伸手拦住了那个火急火燎冲过来的身影。 一声碧绿襦裙,正是碧扉。 “女郎,您又喝酒了!”碧扉一脸气鼓鼓地看着她,伸手揪她的脸,“我说了多少次不能喝,你就是不听。” 裴皎然闭眼选择装死。 “每次都这样。长安那边给你送了好大一箱东西呢!你不想看?” 裴皎然继续装死。 见状碧扉怒道:“你俸料可不多了。要是再想吃什么好吃的,本姑娘可不给你做。” 裴皎然这才睁眼,慢悠悠地跨过门槛。 桌上放了个黑沉的木匣,散着香气。走上前细瞧着箱子。紫檀木雕成,上面刻着一副白泽图。 原本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的碧扉,见裴皎然半天不说话,也凑了过来。和她一块看着紫檀木匣。 “是女郎家里寄来的么?”碧扉两眼放光。 闻言裴皎然依旧不答,手却扣在了匣上的锁扣上。 这东西太过贵重,若是从它南方来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长安。 闭了闭眼,裴皎然打开锁扣。匣内放了几匹丝绢以及玉器首饰,还有几盒胭脂水粉。 看着匣内的东西,裴皎然眉头紧蹙。迅速拆开袖中的信。 “清嘉,见字如面。已闻卿所为,故以布帛玉器赠卿以慰之,望卿笑纳。友绫珈赠。” 绫珈者谁?她恩师武昌黎之女,如今在弘文馆任教。 虽然裴皎然已经认出了这是谁的字,但是她仍旧皱着眉。一直看着匣子里的东西。 碧扉看看她,伸手摸了摸匣子里的布帛和玉器,瞪眼哑然道:“哇这些料子摸上去好舒服啊。要是拿去市集上卖掉,应该能换不少钱吧!女郎,这绫珈是你朋友?” 闻问裴皎然颔首,又忽地盖上了盒子。 这些丝绸锦缎,于她而言,并不是十分需要的物品。朝廷会下发公服,来衙署只能穿公服。至于其他时候,来的时候带的那几身衣服也足够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更何况以丝绸做一身襦裙虽然好看,但是在瓜州这样的地方,还是一身圆领襕袍舒服方便。 那么武绫珈给她寄这些东西,只怕是为了掩人耳目。 霍地一下再度打开木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匣子,裴皎然伸手在匣子里摸索着。 在碧扉讶异的目光下,木匣发出“咔哒”的轻响。裴皎然反转木匣,只见一页纸笺飘然落下。她伸手接住了它。 纸笺上只有一首诗。 “贾氏窥帘韩援少,公子王孙芳树下。献寿一声出千峰,瑞烟深处开三殿。” 这并不是一首完整的诗,而是好几首诗拼凑在一块。字迹也不是武绫珈的,是昌黎公武昌黎的。 取每句开头,合起来便是。 “贾公献瑞。”裴皎然小声道。 一旁的碧扉听见裴皎然的话,满脸好奇地凑过来,看向她手中纸笺。 “女郎,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东西到底谁给你寄来的。” “恩师所寄。”裴皎然回过神,摸了摸碧扉头,“时候不早,回去歇着吧。这些东西你先替我收好。” 碧扉疑怪地看她一眼,抱起木匣搁进了一旁的柜子里。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要早些休息。 等碧扉离开,裴皎然关上门。继续看着那首诗。 贾公献瑞。自古献瑞者,大部分都是为权为利。而贾公闾在今上寿辰在即时献瑞,只怕以后今上会更加信任他。 想到这裴皎然蹙眉。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贾公闾并未在此时献瑞,而是在很久之后。 难不成是独孤忱给他递了信,以至于贾公闾察觉到危险,提前献瑞以固帝宠。 如此说来,只怕贾公闾已经盯上了她。那么河西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让贾公闾如此忌惮呢? 思绪至此,裴皎然忽地抬眸。 只怕风雨将至。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章 事端 正当裴皎然还在盘算,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风雨时。县衙又在征收秋税的事情上闹出了变故。原本只要商户们配合,各自退让一步,她自然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 可没想到这次问题不是出在商户上,而是出在交税的百姓头上。尽管以往收秋税时,也不乏矛盾和冲突,但是总体还算顺利。可这次却闹出了人命。 起因是城中张姓农户去王记布庄兑钱,原本两家早已商量好价钱,只需拿东西来。谁曾想店里伙计在检查的时候,发现张家拿的布里面夹了不少草纸。 这边东家正在让账房拨钱,伙计小声禀告了自己发现的问题。王老板当即阻拦账房,又去问张农户想干什么。 张农户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说。只说自己糊涂了,希望王老板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善心,可怜可怜自己家里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 这王老板虽然平日里乐善好施,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做冤大头。说着就要送张农户去报官。 张农户不依,与王老板扭打在一块。推搡之下,他不慎将王老板推倒。结果王老板后脑着地,一命呜呼。 张农户见状要跑,被伙计按在地上。一旁的账房先生也派人去报官,请来王家人。王家人来了以后哭天喊地,要去报官,让张农户偿命。 看着桌上卷宗,裴皎然屈指轻叩案几。 她以进士及第,又过了礼部铨选。才得以入仕为官,这铨选最重要的便是书言身判。 何为判。是取一些州县的疑难案牍,让应试者判断写判词,用以观察应试者的吏治能力和对于本朝律令的掌握程度。 是以她并不惧判案。只不过这次不一样。 张家的远亲,居然是中书舍人卢瀚文。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多少还是沾亲带故。 今日一早李虔便拐着弯,提醒了她此事。 “吱呀。” “女郎,这菜都凉了。你还不来吃!”碧扉推门探了半截身子进来,“还有你今天是不是没喝药?” 闻言裴皎然抬眼,温声道:“我不饿。药我喝过了,你忘了?” 瞪她一眼,碧扉端着褚漆木盘进来,往她面前一搁。低头望向桌上卷宗。 “外面好多人都在议论此事呢。”碧扉舀了热粥出来,推到裴皎然眼前。又从袖里掏了瓜子出来嗑,“我早上出门买菜的时候,还看见张家人同王家人在吵架。” 小口喝着粥,裴皎然道:“他们说什么?” “要张家人偿命。王家人说:‘别以为你们张家朝中有人就了不起,咱们明府可是青天大老爷。她一定会为我们做主。’张家人听完当场就变了脸色。” 看着眉飞色舞,讲得津津有味的碧扉。裴皎然眼底划过思量。 王家那边怎么会知道,张家远亲在朝为官一事。倏忽间,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中闪过。 裴皎然霍地一下站起身,搁在案上的手握紧成拳。 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她而设的局。若依律判张家有错,那么卢瀚文少不得要对她心生芥蒂。连带着他背后那些清流,也得厌弃她。哪怕她是他们亲自举荐,哪怕她是武昌黎之徒。 就如前世一般。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便可以视如弃子。 “女郎?”碧扉忙止了话,将瓜子塞进荷包里,一脸担忧地看着裴皎然。 似乎是没听见碧扉的声音,裴皎然缓缓坐了下来。摊开卷宗,逐字逐句地看着。 一盏茶后,裴皎然抬首,“碧扉,你带本府的信印去找一下楚宥。让他带布庄的伙计来县衙。” 布庄伙计作为目睹事情经过的人之一,和账房一块,暂且被关在县衙大牢。虽然卷宗已经陈述了事情经过,但是仍有细节之处尚需推敲。 碧扉应诺离开,不过半刻功夫。便和楚宥带来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回来。 在楚宥的示意下,他朝裴皎然施礼。 “草民孙茁拜见明府。” “起来吧。本府召你来,是想问些事。本府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你可明白?”裴皎然温声道。 孙茁点头。 端量着孙茁的目光,裴皎然眸光微闪。看样子他还不知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裴皎然瞥了眼楚宥,冲他点点头。明白她意思的楚宥,走到案前拿了卷宗站到她身边。 清了清嗓子,裴皎然再度询问孙茁那日在布庄究竟发生了什么。孙茁不敢瞒,将自己所见悉数说了一遍。 裴皎然一面听着,眼角余光看向楚宥。见他颔首,示意事实与卷宗内容无差。一抹思量从她眼底划过。 “你说你是拆了绢布,想看看质量时。发现最里面几匹掺了草纸?”裴皎然眯眸沉声道。 “是呢。明府有所不知,我们东家虽然乐善好施,但也不会任人欺负。若是老弱妇孺以假充真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四肢健全的年轻男人。”孙茁说着咽了咽口水,目露不屑,“东家知道后原是想给他个机会,让他把东西拿回去。谁曾想那家伙非要东家可怜他,东家不肯依他。两个人一来二去就起了争执。” 话止裴皎然沉眼。孙茁的话和卷宗上的证词分毫不差。一切皆是那张姓农户,恼羞成怒杀了王记布庄的老板。 按律,“斗殴者,元无杀心,因相斗殴而杀人者,绞。”但魏律中亦有过失杀一说,即是因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至而杀人。 如今这事难就难在,该如何判。 目光在孙茁身上掠过,裴皎然虚睇楚宥一眸,“你带他回去吧。此事本府还需要思考一二。” 楚宥领命离去。 等楚宥离开,裴皎然屏退了碧扉。独自看着桌上那份卷宗发呆。其实要判这案子也算不上难事。 只需要让那张农户咬死他是无心之失,而非斗殴杀人。以过失杀判之,便可以让其免除绞刑。 如此一来她也不至于,和朝廷那些人撕破脸皮,但是王家必定不服。不服便会生出许多事端。 她差人打听过,王记布庄的老板是家中的顶梁柱。东家一没,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 最终难还是难在世故二字上。 “咦,李刺史你怎么来了?我家女郎她有事在忙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章 话锋 听得门外传来碧扉的声音,裴皎然倏忽敛了思绪。从容起身开门相迎。 “吱呀”一声,阖着的门扉开了。李休璟止步在阶前。 目光从李休璟身上掠过,裴皎然敛衣作揖,“下官见过李刺史。不知刺史突然造访,所谓何事?” 话才出口,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抬头却见李休璟已经走到她面前,虚扶她一把。温和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警惕在那一刻,游走于她四肢百骸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裴明府,是打算一直站在门口同某说话么?”李休璟笑着道。 望着面前笑得一脸和善的李休璟,裴皎然眼底滑过嫌弃。面上却浮起笑容,“是下官一时失礼,还望刺史莫怪。碧扉你去备茶,就拿老师送的茶来。” 变脸谁不会?算起来她可比李休璟多活一世,怎么看也她更胜一筹。 迎了李休璟踏入房内,趁碧扉去沏茶的功夫,裴皎然走到窗扉旁,推开窗。倚窗而立。 “你既然收到长安的东西,想必也收到了长安的信吧。”李休璟朝她走了几步,与她相视。浅浅勾唇,“贾公献瑞。” 贾公献瑞四字从李休璟口中吐出。裴皎然移眼眺向天边,松散的坠马髻在暮色中轻轻晃动着。其上玉簪揽下一线金光。她唇角挽唇一道锋利弧度来。 “是。那么刺史你如何看呢?贾公闾在这个时候献瑞于君,他目的是什么。”裴皎然一笑。同时将问题抛到了李休璟身上。 不等李休璟开口,这会子碧扉已经推门进来。一脸诧异地看着两个人,似乎是不知道要将茶水搁在何处。 “这个问题值得你我秉烛夜谈。”李休璟的声音杂糅了暧昧与迷离,“就在此处如何?” 李休璟本就生得俊朗,剑眉星目。此时在暮色下更是平添来蛊惑力。 旁边的碧扉看着面红耳赤,别过脸。但裴皎然却是好定力。神色疏漠地点头,绛唇轻启吐出个好字。 看看二人,碧扉搁下茶水转身退下。 裴皎然从一旁的矮柜中,取了套越窑青瓷盏,又搬了套煮茶的器具出来。以茶夹捻了块茶饼出来,至于风炉上,离火五寸,缓慢转动炙烤。 随着她的动作,茶叶的清香蔓延在方寸。 “我想他应当是接到了独孤忱的信。信上必然提到了你,而你是武昌黎的徒弟。”李休璟凝望着眼前那双纤细的手,微微一笑,“他献瑞于君,是为了巩固地位。或者是他另有所图。” 闻言裴皎然颔首,将炙烤过的茶置于碾盘中,控着力道碾碎。她微垂着首,露出些许雪白脖颈。 玉色入眼,李休璟不禁晃神。伴着清浅的茶香,思绪忽地变得杂乱起来。 本朝国力空前强盛。是以,无论是世家高门,还是平头百姓皆喜饮茶。 点茶之道更是体现高门风流的途径,而李休璟生于陇西高门李家,虽然他自小以务实为要,但也见过家中人行点茶之技,也算知晓一二。 不过他一直觉得点茶繁琐,如今见裴皎然行点茶之技,只觉得赏心悦目。 原来那双手除了执笔议政,还会点茶。 “那么刺史以为,贾公闾所图是什么?”裴皎然柔柔一笑。 “茶水未成,哪来的答案?”迎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眸,李休璟挑眉,“难道你心中没有答案?” 白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轻哂。将筛过的茶沫缓缓倒入越窑青瓷盏中。水瓮在炉上鼓鼓作响,茶香慢条斯理地散出。 “如你所说,独孤忱在这个时候和贾公闾通了信。而他又突然献瑞于今上,想来是因为他害怕了。毕竟他与恩师素来不合。”裴皎然挑唇,眉眼间藏满心计。 武昌黎是朝中世家的首脑,各家联合自成一派,与贾公闾为首的寒门不合。可这并不是简单的士庶争,而是因为贾公闾所依附的对象是内侍监的宦官。 宦官与朝臣不合。本朝吸收前朝教训,从来不会放权与宦官,但至今上这代,内侍监之首张让得今上信任。又因他能力不错,逐渐得了几分权势。 而这些权势造就了,他和朝臣分庭抗礼的力量。 那么独孤忱作为河西节度使,又和贾公闾有着何种关系呢? 水沸,裴皎然移眼。持着白瓷壶斟茶入盏中,茶水汨汨击出一抹嫩绿茶汤。其上乳花好似煎盐叠雪一般,茶香盈满室内。 一盏茶成。 将茶推到李休璟眼前,裴皎然拿着布帛擦拭双手,“茶成。刺史可有答案?” “我想他献瑞一是为了自保固权,二是为了试探下。昌黎公派你来晋昌,究竟是想干什么。”捧茶饮下一口,李休璟脱口赞道:“这峨眉雪芽的味道不错。”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羽玉眉深深蹙起,连带目光也冷了下去。如今摆在面前的是一局困局,而她进退维谷。 见她不说话,李休璟复言,“对于节度使和左仆射而言,裴明府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七品小官,病死于任上算不上大事,而朝廷也不会细究死因。” 倏忽抬眼,裴皎然目光陡然间锐利起来。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出清晰可见的冷笑。 一身雪青圆领襕袍的李休璟,微微一笑。那笑意仿佛风雨将至前为薄雾所遮的毛月亮,“裴明府应当想到,从你决意对王世钊出手开始,独孤忱就会盯上你。同时你也会备受其他人关注。” 一语轻巧放开话中弓弦,直中人心。 裴皎然抿唇,拢于袖中的手攥紧成拳。 她敏锐地捕捉到李休璟话中深意,不由喟叹一声。她太着急于摆脱即将面临的困境,太着急于拔除眼线。无形间将自己推入了另一个困境中。而今想要破局,就得令则他路。 桃花眸沉闭,连带着笼于周身的凌冽,也淹没于暮色中。 “不过你即是我治下的县令,我自然会护你。毕竟你我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事我也好不到哪去。” “刺史言重。” 她并不想和李休璟牵扯太深,但如今似乎以他的势力来庇佑。自己的路会好走许多。 “信我。”李休璟轻笑一声,语气中仍有几分揶揄,“如今除了信我,你还有其他方法对抗独孤忱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拿捏你的法子,可比我多多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章 行错 知晓李休璟所言非虚,裴皎然没有出言反驳。这步棋是她走差了,她竟然忽视了会不会有其他人,作为推手藏在河西背后的问题。反倒是一个劲把心思放在独孤忱身上。 懊恼从裴皎然眼中一闪而过。她素手执壶斟茶,重新替李休璟斟了盏茶。 暮色渐浓,府中灯火逐渐一盏盏亮起。 “我要是没有推算错。独孤忱不日便会以视察的名义来瓜州。”裴皎然笑了笑,眸光微敛,“您放心,下官已经将一切处理好。王世钊开不了口,其他人也不敢。” 为了防止生变,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参与其中的人闭嘴。 她上辈子进过御史台,自然有法子让王世钊认下所有罪名。只要他认罪画押,那么任凭独孤忱再如何强势,也无法改变王世钊兵围县衙的罪名。 只不过么,还是得借用外力。 裴皎然挑眉凝视着李休璟,倾唇一笑。 “裴明府,你就算要算计某。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凉凉的一句话飘入耳中。裴皎然拢了拢袖子,面露无辜地眨眨眼。 俨然一副不明白李休璟在说什么的样子。 见她这般模样,李休璟倒是不甚介意地倾唇,“你尽管放手施为。不过有一件事你得记住。” 话音到最后几字,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在李休璟的注视下,裴皎然十分配合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过刚易折,进退有度。” 裴皎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眉眼中却满是算计。看起来就像是盘踞在深林中的巨蟒,张着腥红口齿,意图吞噬路过的每一个人。 看着她,李休璟蹙眉。唇齿嗫喏,似乎想要说什么。 见李休璟还在看自己,裴皎然禁不住别过脸去。她想,世人总说红颜祸水。依她看,男人也可以成为祸水。 斜眄李休璟一眸,裴皎然摸了摸下巴。她记得上辈子的李休璟,身边从来没有过任何娘子。莫不是他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亦或者是龙阳之好? 她正揣测着,李休璟却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手指转而落在她耳际。 轻微的刺痛从耳上漫开,裴皎然皱眉瞪向李休璟。朱唇微张,最后又变成了和颜悦色。 “那日你救我时,掉了一只耳坠。”说着李休璟摊开手,“很早前从胡商手里买的。你肤白,这颜色很衬你。就当是我的谢礼。” 看着躺在李休璟掌心那抹艳红。裴皎然微笑着将其接过,恭敬作揖。 “多谢刺史。” 说完也不管李休璟还想不想喝茶。裴皎然将他面前茶盏一收,两只空盏摞在一块。又灭了风炉中的火,收起一应茶具。 这架势摆明是在赶人走。 主人已经不想迎客,李休璟也不会自讨没趣。叮嘱几句,自个在裴皎然的目送下离开。 待李休璟完全消失在眼前,裴皎然吐出口浊气。如同鬼使神差般伸手摸向右耳,有些怔愣。 耳上似乎还残留着荀令香的气息。 思付片刻,她将耳坠摘下。摊开手心,看看那只红玛瑙耳坠。连同刚摘下的那只,一块塞进了妆奁中。 谁知道这李休璟在打什么主意。正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人上辈子就和她不对盘,如今她重活一世就得狠狠拿捏他。 君子报仇,重来不晚。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手头那案子。 秋税之事照旧进行着。只是出了王记布庄那档事后,城中商户都安分不少。不再与百姓为难,免得自己也命丧黄泉。 在县廨不清闲,一众人忙做一团时。王家连同城中百姓,一块递了请愿书。 请愿书铺陈在眼前。虽然其上签名手印加起来不过数十人,但是其分量之重令她意外。 垂眼看着请愿书,裴皎然蹙眉。其上除了城中商户和受过王家恩惠的百姓外,还有不少安西一带的豪强士族。 这些人联名的请愿书,足以让她侧目。 “明府,王家那边遣人来问案子审的如何了?”李虔自外而入,将一个锦囊搁到她眼前,“这是王家拜托卑职转交给您的。” 蜀锦所制的锦囊,在眼前熠熠生辉。 裴皎然疑怪地看了眼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李虔,伸手摸了摸锦囊。触感坚硬,隔着蜀锦也能感受到一缕冰凉。 收回手,裴皎然淡淡一笑。张氏以朝中有人给她施压,王氏则以地方豪强来威胁她。她若因世家之故,徇私枉法。这些豪强必然会群起攻之,届时再想推行政令可就难了。 不过…… 裴皎然端量着李虔。 一个农户,一个商户决计不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这背后必然有人指点他们。 桃花眸半敛。 一个名字在她脑中呼之欲出。 独孤忱。 这是他一石二鸟的计划,以此来试探她在武昌黎眼中的分量,顺势离间武昌黎与她。即便不成,他也不会得罪任何人,最终得罪河西豪强的还是长安世家。 不过裴皎然觉得,贾公闾本人未必会直接插手河西的事。按照她前世对贾公闾的了解来判断,此人极为爱惜羽毛。不到必要关头,不会轻易入局。 但他这次突然献瑞今上,只怕也是嗅到了某种危机,急于摆脱困境,才会如此。而这个危机的根源在独孤忱身上。 思绪至此,裴皎然看看锦囊。唇际浮笑。 “明府,案子已经三天了。该怎么判,您得给下官一个答案。”李虔斟了盏茶,推到她眼前,“县令是亲民之官。” 茶上白雾缓缓腾起,裴皎然舒眉。待得雾气散尽,清润茶色呈于眼前。慢饮一口,呷茶于舌尖。 “李县尉觉得某是该判误杀还是斗杀?”裴皎然往后一靠,双手交叉胸前。一副姿态懒散的模样。 “这……”李虔眼珠子转了转,脸露犹豫之色,“下官不敢擅自定夺。” “县尉之职在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如今连判案,也需要本府亲自教你?” 语气陡然一转。眨眼间似乎可叫天吴为之怵栗,海若为之躨跜。 眼瞅着李虔面露怔愣,裴皎然冷哂。她并不介意,在这些人面前表露出前世的某些模样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章 结案 李虔不答,裴皎然也不理会他。低头去翻阅秋税的账册。她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已经成功唬住了他。 一时半会,李虔也想不出来要如何回答。 她调查过李虔的履历,和赵郡李氏沾了些裙带关系。可惜因着早就出了五服,那边压根就不知道自家还有这号人。更何况只是个小小的县尉。 伸手从眼前湘妃竹笔架上,取了支羊毫笔下来。在辟雍砚里沾了沾,摊开白鹿纸,执笔而书。 松烟墨的香气随着裴皎然的动作散开。盈于室内。 垂着首的李虔,抬头觑了眼裴皎然。又飞快地低下头。 察觉到李虔的动作,裴皎然眼泛讥诮。 不多时,她搁笔。看着白鹿纸上的字,舒眉轻笑。 “汉书地理志中所记,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皆为昭武九姓。九姓至汉时便有。”屈指叩着案几,裴皎然语气轻描淡写,“本府知道他们是河西豪族,但是也并非不能撼动得罪。” 话音落下,李虔一怔。似乎是不敢相信会从她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无视李虔眼中讶然,裴皎然扬唇,“半个时辰过去,李县尉还没想出来该如何判么?” 李虔听了,嘴角抽搐一下。这裴皎然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以前温润如玉,又仿佛一潭死水。而今却如新月犹带锐芒,行事也透出个狠厉劲来。 背上开始沁出汗水,在河西的秋季被风一吹,李虔打了个寒颤。他仿佛跌入陷阱中的猎物,稍有不慎就会命丧此间。 “禀明府,王家带了好几个人来。在外面请求见您。” 听着庶仆的声音从外传来,裴皎然斜眄李虔一眼。神态自若地拖起他往外走。 “带他们进来吧。” 看客不齐,戏如何演? 等庶仆领着王家那些人进来时,裴皎然和李虔已经分坐。一个高坐上位,笑语盈盈,一个低头坐在下首,抖如筛糠。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 也不等裴皎然开口,瞬时跪下去,掩面大声痛哭起来。 跟她一块进来的几个中年男子,皆是胡人模样。见状低头宽慰起妇人来,可妇人却是越哭越凶,最后竟膝行着爬向裴皎然。 眼瞅着妇人即将爬到自己跟前,裴皎然终于开了口。声线平淡无波,“夫人,这里是县衙公堂。” 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来,甚至于毫无人情味。 “明府,王家夫人也是悲伤过度,才会有如此举动。还望您海涵。” 说话的是位穿着翻领窄袖袍的男子。 “你们是?” “小人姓曹名谅。”说着曹谅又将其他几人介绍一遍,复又道,“我们和王家郎君都是异性兄弟。王兄不幸殒命,留下孤儿寡母。我等看不下去张家行径,特来替其讨个公道。” 藏了锋刃的桃花眸从众人身上掠过。 裴皎然倏然敛眸。 昭武九姓皆是豪族,做得是西域和中原的生意,岂会和晋昌县一个小小的布庄老板有瓜葛。不过他这番话,倒是让这些豪族牢牢地占据了义字。 义字如何写?为兄弟两肋插刀。 “卷宗本府已经看过,差不多可以结案。不过么……还是有许多细节需要再思虑一番。李县尉,你把草拟的判书念给他们听听。”说完裴皎然饮了口茶。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李虔身上。 被众人看着不自在的李虔,深吸口气。沉声道:“根据伙计和账房所述,张吉与王德斗殴。是张吉愤怒之下将王德推搡倒地,置其死亡。按律殴人死者,处绞刑。但……”瞪了裴皎然一眸,又道:“某又仔细阅过证词,再去布庄查看过,也走访过四邻,发现与证词有出错。二人看上去是在互殴,实则为张吉过失而杀。王德有腿疾,一到天冷便腿酸无力。推搡之下,自然容易跌倒。按律当徙三千里。” 听着李虔的话,裴皎然眼波浮笑。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有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架势。 李虔的话甫一落下,堂内瞬时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跪坐在地上的妇人,一脸茫然。看看李虔又转头看向裴皎然。 迎上妇人茫然的目光,裴皎然抿唇。 虽然这妇人丧夫,只剩下孤儿寡母,十分可怜,但这一点不能作为同情的理由。 毕竟在情理之上,还有法理,而她是执法者。所谓法者,不该有失偏颇,更不该偏于弱者,而枉顾事实,亦或者服于强者,而欺凌弱者。 法为天地之法,当执行不怠。 “裴明府,分明是张家斗殴杀人。您这样判是不是有失公允。”曹谅皱眉道。 “是否公允,请仵作来便知。”瞥了眼身旁立着的楚宥,裴皎然莞尔,“去请仵作。另外派人把张家人和案犯张吉一块带来。” “诺。” 两家聚齐,这案子才能开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楚宥领了四五个人进来。 其中张吉身带镣铐,神情沮丧地望了望四周。 “许仵作,你把看见的一并说出来。”裴皎然疏漠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是。”许仵作睇目四周,朗声道:“卑职已经验过尸体。除了脑后一处伤痕外,身上并无其他淤伤之处。” 听了仵作的话,王家人脸上更是难看。 在曹谅正欲开口时,裴皎然道:“适才仵作已经说了死者身上无殴伤,那么便不能以殴伤判之。但是张氏骗人钱财在先,之后又过失杀人,所以……” 还不等她说完,那王夫人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张吉面前甩了他一巴掌,破口大骂。 声音洪亮且尖锐,哪有半分刚才神情恹恹的模样。堂上众人见状连忙避到一旁。 可怜那张吉身带镣铐,跑不了。只能站在原地挨王夫人的打,还没一会就跪地求饶。 “王夫人,扰乱公堂可不是小罪。”裴皎然凉凉道了一句。 话落曹谅几人连忙冲上前拉住王夫人。小声劝解起来。 “明府这案子难道就这样判?要不是王家那老东西拦下我儿,怎会被推搡摔倒。”张老翁一脸不忿,“还有什么叫我儿先骗人钱财。” 瞥了众人一眸,裴皎然懒得再同他们废话,“以次充好,意图骗人钱财,被人发现后拒不承认。本府以律判其过失杀,已经是法外开恩。李虔你拟判书,本府盖印。再有扰乱公堂者,臀杖五十。” 听得脊杖五十,众人纷纷闭口不言。面上仍有不满。 一个时辰后,李虔拟好了判书。在裴皎然阅过无误后,当堂宣判。 经过刚才一幕,张家人已对裴皎然上分畏惧。这下听了判书,更是不敢反驳。一脸悻悻地站在原地。 “裴明府……”曹谅盯着裴皎然欲言又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章 规矩 听见曹谅的声音,裴皎然喉间翻出一声哂笑。命人将张吉押下去,张家人只能一脸不甘地离开。 “贿赂县令,可不是明智之举。”施然行至曹谅跟前,裴皎然从袖中取了锦囊出来,放到他手上,“本府印象里,粟特人可不会如此糊涂。” 昭武九姓,皆是豪族,又与西域诸国做生意。这样的豪族里从来没有笨人,各个都十分精明。 曹谅的脸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朝裴皎然作揖,和其他几人拉着王夫人一块离开。 解决了手头上的事,裴皎然心情也好了不少。迈着轻快地步子,跨出了门槛。丝毫不理会身后李虔的呼喊声。 但总有人给她不痛快。比如沐在日光中的李休璟。加上身后还掺杂着李虔的呼喊声,她愉快的心情一扫而尽。 裴皎然腹诽,“果然姓李的没一个好的。” 面上浮起和煦笑容,裴皎然恭敬地朝李休璟作揖,“刺史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李刺史,您怎么来了?” 李虔跟在她后面道了句。 “本官找你们县令有事相商。”无视李虔疑惑的目光,李休璟笑道:“裴明府走吧。” “下官遵命。” 二人在李虔讶然目光下,并肩离开。 县衙是办公理政之处,自然不会有什么怡人景色。唯一的景致,便是院子里那株歪脖子的胡杨树。在秋阳下,也是毫无生机。 “李虔虽然是赵郡李家的远亲,可到底还是姓李。你拿他当枪使……” 二人止步在亭中。 听着李休璟不解的语气,裴皎然浅浅勾唇道:“已出了五服,何足畏惧?本朝太宗皇帝修改氏族志时,将士族之首崔姓移于国姓后。又将国姓赐于功臣,天下人皆以赐姓为荣。更何况赵郡李和陇西李相比,更是望尘莫及。” 简而言之,赵郡李又怎样?再大还能打过皇权,更何况她如今还傍着李休璟这棵大树。 凝视着裴皎然,李休璟挑眉。 尽管是在黄沙漫漫的瓜州,裴皎然肌肤也是白皙如玉。一双深又小的梨涡嵌于两颊,唇如丹脂,眉含烟。明明该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眸,却偏偏写满了算计。 聪明且有心机。 “也是,世家确实算不上什么。不过我这有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收了思绪,李休璟笑道。 “突然来找我。多半是因为独孤忱那边有所行动了吧?他要来了?” “聪明。你拔了他用来掣肘我的人,他自然得看看。也顺道看看能不能杀你。”李休璟负手,表情平顺,言辞却满是揶揄,“毕竟你是第一个和他做对的人。” “前几日刺史还告诫某过刚易折,进退有度。怎么今日就开始打起退堂鼓。”伸手摸了摸眼前枯萎的胡杨树,裴皎然声音寡淡。 “裴明府有时候说话,实在不像是一个下属该有的态度。”李休璟忽地凑近她,目光灼如烈焰,“倒像是我的上司。” 察觉到李休璟正在看自己,裴皎然眸光微闪。她前世官任尚书左仆射,而李休璟官至兵部尚书,遥领陇右节度使。 一个从二品,一个正三品。虽然品阶相差不大,但是职权问题,二人多有摩擦。重生一世,有些习惯还是改不了。 “我们难道不是盟友?”往旁挪了几步,裴皎然偏首与李休璟从容而视。 一声反问让李休璟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敛了目光,李休璟出言询问,“我的细作说,独孤忱最快明日就会动身前往瓜州。王世钊你处理的如何?” “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能说什么全靠造化了。”裴皎然嘴角一弯,笑得格外柔婉,“要不刺史和某一块去看看。” “甚好。” 那日在询问过李休璟的意见后,裴皎然将王世钊囚在了县衙大牢。每日轮番派人去找他“谈心”,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撬开了对方的嘴。 县衙大牢昏暗暗的,微尘浮于空气中。狱卒见到二人,连忙迎上前。 “刺史,明府,您二位怎么来了?”狱卒弓着腰,一脸恭敬地上前为二人掌灯,“牢里路不平,您二位仔细脚下。” 裴皎然扬扬下巴,示意狱卒退下。接过他手中的灯,自个儿领着李休璟走向牢房深处。 越往深处走,腐朽的气息越重。似乎连脚下的尘土也十分厚重。 驻足在最后一间牢房前。裴皎然凝眸望向背对二人,盘膝而坐的人。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身陷囹吾,最后来看她的是李休璟。如今跟她来看敌人的还是他。 裴皎然嘴角微妙地扬起。当真是一个有趣的轮回。 “王世钊。”裴皎然换了句。 “竖子猖狂。”王世钊转头怒视裴皎然。在见到李休璟时,瞳孔一缩,“你果然和李休璟勾结在一块。” 闻言李休璟抬眸,并不答话。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裴皎然低头看了眼门上铁锁,嘴角上扬,“独孤忱不日便会来瓜州。” “节度使向来公允,自会为吾平反。”王世钊斥道。 裴皎然玩味一笑,声线骤冷,“是么?失去价值的棋子,等同弃子。一个小小的晋昌镇将罢了,犯得着因此得罪陇西李家么?” 声音到最后仿佛掺杂了几分悲怆意味。 裴皎然的手指停在铁链上。冰凉顺着指尖蹿进了身躯里,手指沿着铁链环扣游移。五指最终悉数扣在了上面。 借着烛火李休璟望向牢内的王世钊。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满是血痕。伤口处已经结了痂和衣服黏在一块,散出一股恶臭。 他微微皱眉。 “你滥用私刑逼我招供,足足这一条节度使都不会放过你。你如此不知规矩,迟早要遭报应。” “规矩?”裴皎然缓缓抬首,幽微的烛火映在她瞳孔中,很快结成一团冰,“对于牢房而言,规矩并不重要。否则下至州府牢房,上至三司牢房,也不会设有刑具。” 只要能得到答案,便是手段有失偏颇,也算不上什么。 王世钊唇齿嗫喏无言。 长吁一口气,裴皎然虚睇李休璟,“人已经看过了,刺史不回去?” 说这话时,裴皎然眼露嫌弃。她实在是厌恶呆在牢房里,这几日除了开头几日审问王世钊的时候来过,其他时间她根本不来。 “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章 警告 当阳光重新落于身上时,裴皎然神色略有缓和。倏然又对李休璟道了抱歉二字。疾步走到不远处,扶着墙呕吐起来。 站在原地的李休璟,神色复杂地看着裴皎然。 扶墙吐了一会,裴皎然伸手探向袖口。摸了半天,也没摸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正当她蹙眉思索时,指骨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手上捻了方帕子。 “多谢。”裴皎然也不偏首,取了帕子。神态自若地以帕拭唇。事毕,看看手中沾了秽物的帕子,朝李休璟作揖,“多谢。这帕子怕是不能再还您了。” 李休璟闻言摆首,嘴角噙笑,“饮酒易伤胃,还是少饮为妙。你之前对王世钊做了什么,他居然说你严刑逼供?” 并未理会李休璟的问题。裴皎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露浓重戒备。转瞬那戒备又湮没于秋风中,她扬唇笑了笑。 “没有手段的话,怎么让他开口?”说罢裴皎然从袖里取了份叠的整齐的信笺,递给李休璟,“这是下官抄录的认罪书,请您过目。” 一早就见识过裴皎然的字,这回瞧见还是不由咂舌。信笺上的字不是馆阁体,更像是裴皎然自己的字。 笔锋苍劲有力,却也潇洒自若。松风梅骨中又仿佛是自成一派,没有流于世俗人皆爱的书墨下。 在裴皎然目光下,李休璟细阅手中信笺。 其上将王世钊这些年所犯之罪,悉数列举出来。言辞恳切,字句锋利。越往后,笔锋越重,似乎已是愤怒难平。 到最后一句,“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时,白鹿纸已经岌岌可危。 “虽然判书已经画押,但是我担心王世钊会反咬你一口。”将信笺重新叠好交还,李休璟眸中聚起思量。 “他想要反咬也没那个机会。独孤忱要问罪不假,但是不会见他。从王世钊被我擒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是弃子。”裴皎然声线疏漠如常,嘲弄之色溢于言表,“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过。独孤忱要来也只是问罪,找回他丢失的面子。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独孤忱爱惜羽毛,亦珍惜他如今的地位。古来居高位,甚少有愿意亲入局涉险者。而独孤忱在河西乃至安西经营这么多年,只差一步就可登凤阁,入中枢。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痛痒的之人,导致自己身陷险境。 人走得越高,越是小心翼翼。 一番剖析下来,李休璟看着裴皎然的目光也变得十分复杂。凤眸沉闭,掩去了闪过的疑虑。 “刺史还想知道什么?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皎然笑容和煦地道。 “没了。王家那案子你处理的不错,值得嘉奖。”看看眼前笑得明媚的裴皎然,李休璟也扬唇笑了笑,“你想要什么?” 晋昌为瓜州所辖,赋税也是等县衙点清理毕后,悉数呈交州府。再由州府派人护送至长安。听闻秋税上闹出人命来,虽然他很诧异,但是一直没表态。他在等裴皎然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如今这个答案他很满意。 闻问裴皎然蹙眉,似乎在认真思考她要什么。 要什么? 抬首看向广阔无垠的天空,飞鸟至她眼前飞过。 裴皎然忽地喟叹一声,她想要回长安,替前世的自己复仇,重入凤阁,登高位。但是这些不是能说与李休璟听的。 摸着下巴,裴皎然眸中聚起笑意,“不如刺史给下官加点俸禄呗?” 她笑着朝李休璟伸了手,手心向上,俨然是在要钱。 见李休璟不说话,裴皎然复道:“某替您解决了麻烦,您不会不给工钱吧?” 刻意拉长的尾音里带了几分揶揄意味。 李休璟被裴皎然这一脸贪婪市侩的模样,逼得嘴角挑起。但仍旧毫不客气地反驳,“裴明府,难道不怕本官告你索贿么?” “索贿?不是您问下官要何嘉奖么?再者你我既无直接利益关系,不符合六赃之条,如何能算索贿。”说完裴皎然手心伸得更直更板。 定定看着裴皎然,李休璟从身上解了玉佩塞到她手里。 “钱这般俗物配不上明府的高洁。此古玉不错。” 举着玉佩在阳光下细瞧,裴皎然赞道:“不错。那下官就多谢刺史慷慨解囊。只是后面的工钱,刺史也记得给哦。” 她才不介意让李休璟掏空家底。 似乎是没听见裴皎然后面的话,李休璟沉声道:“县衙事务繁多,本官就不打扰明府。” 亲自将李休璟送到门口。直到他策马离去,裴皎然才收回目光,眼露玩味。 移步回府。 把玩着李休璟给的玉坠,裴皎然哼着小调回了小院。直至月上中天,提灯去往前院。 今日在衙署当值的是楚宥。 裴皎然来的时候,他正在整理公文。 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楚宥猛然抬头。一袭月白毫无征兆的撞进他眼中。 “明府。”楚宥唤道。 点头。将灯搁在门口,裴皎然负手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向楚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楚宥,二十七,青州人士。长乐十六年落第,后转投李休璟麾下做文书。因功入晋昌县六曹。”裴皎然声音徐徐,如春风拂面。 楚宥脸色变得惨白起来,无奈道:“看样子您已经知道了?下官有罪……” “你有何罪?”出言打断了他,裴皎然冁然而笑,“他与你有知遇之恩,你这么做也是应当的。” 她此前就猜测楚宥是李休璟的人,刚才回去后她调了履历,得到的答案更验证了她的猜想。 身边眼线众多,她并不介意多个眼线。只是不敲打一番,难免心里不畅快。 裴皎然缓慢踱步至不远处的书架前,手从其上拂过。最终停顿在搁了左下一格。那里搁了好几本前朝旧书,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其中精挑细选。取了本《尚书》出来。 翻开尚书,一页页翻过。裴皎然倏尔抬眸,“尚书中商书卷太甲篇里有句话,讲得是远近高低。子卿,可知道是什么?” 柔柔的嗓音里掺杂了几分吴音。 醉里吴音相媚好。宛若春日游于湖畔,为柳絮拂面。虽缓,但是教人心痒痒。 凝视着灯下的桓儇,楚宥一阵恍神。方才裴皎然唤得是他的字,又是这般亲昵语气。他敛眸,思付起是哪句话。 “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楚宥答道。 将《尚书》搁回原处,裴皎然又挑起书来。这回她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拿起一本书。反而移眼望向楚宥。 “列子中有云,‘察见渊渔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子卿,路走歪了,小心摔着。”裴皎然唇梢挑起,但那双薄雾所笼的桃花眸中毫无情味。 直到那抹暖黄灯光渐渐消失于视线中,楚宥这才回过神。裴皎然刚才那番话分明是在告诉他。 她已经知道了他时不时跟李休璟通风报信。此前的事情,她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不为例。若再有,她不介意杀了他。 思绪散去,楚宥打了个寒颤。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不善 秋征已过,百姓只需要安心迎候冬日来临便是。县衙上下也清闲不少,唯独只有裴皎然仍旧蹙着眉。 虽然说她如今暂时坐稳了镇将的位置,但是她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变故。 譬如前几日收到消息说,独孤忱会来瓜州巡视。等了几日,也未见其身影。 终于在入冬这日,李休璟派人再度传了消息过来。说这回独孤忱的的确确,已经在来瓜州的路上。同时来的还有今年的第一场雪。 河西的雪凛冽如刀,风亦无情无味。 州府和县衙得了节帅要来视察的消息,一早便清空了街道,禁止百姓出门。城门大开以便迎候节帅。 李休璟亲率上佐及裴皎然,还有一众下辖在门口迎候。空寥寥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吹得在场众人都是满脸通红。 挨不住的几人已经开始原地踏步,双手互搓,以图驱散严寒。 站在最前方的李休璟,回头望向裴皎然站的方向。 在众人皆冻着瑟瑟发抖时,唯有她身形挺拔地站着,似是不知道寒冷一样。浅绿圆领襕袍外,只罩了件玄色披风。纷扬的雪花落在上面,很快没了踪迹。但颜色渐深。 李休璟正欲开口,让裴皎然先去避避风雪时。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他不得不回头看去。 闻得马蹄声,裴皎然也抬头望了过去。 撞入眼中的是绘着独孤二字的大旗,随之而来的是今上赐给节度使的旌节。而后是两名押衙官,八名虞侯分列左右。被拱卫在中间的那人绯袍银带,一脸霜色。其后还跟了两名深绿襕袍的中年男子。再之后还有马队压阵。 浩浩荡荡的队伍,趾高气昂的进了城门。 看着飞扬的旌节,裴皎然挑眉。没有鼓吹队和伎乐舞队,这不是一套完整的节度使出行班底。但双旌双节,且树六纛,已经足够。注1 朔风吹得裴皎然衣袍簌簌作响。而那只队伍也停了下来。 瓜州的一众官员,在李休璟的带领下作揖行参拜礼。 军马躁动不安,但是队伍里那人迟迟未说话。 “晋昌县令裴皎然何在?” 队伍中有人发问。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裴皎然挽唇,从容地从人群中走出。在睽睽之下,走到庞大的队伍前站定。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弓了下去,“下官裴皎然拜见节帅。” 但队伍的那人依然未开口。 队伍里传来讥诮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一举夺魁的女状元?我看也不过如此,还不如营里的娇娘惹人怜爱。不过她模样倒是不错,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她可是敢夺了王世钊兵权的人,又是昌黎公的爱徒。只怕你无福消受。不过么她得罪了节帅,些许你还有一线希望。” “嘿嘿,那就望节帅开恩。杀她前,先让俺尝尝滋味。” 裴皎然垂着首,心中却如同梗了一口气一般。笼于袖中的手,握紧成拳。节度使旌节近在眼前,限制了她所有行动。 “裴皎然,节帅说要你跪迎。若不依这一众人都要陪你在此等候。” 众人已经在风中站了快一个时辰,幞头上已经结满了霜,脸被冻得发白。在话落的一瞬间,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皎然抿唇睇目四周,喟叹一声。 如若自己忤逆独孤忱,周围这些人都会怨怼自己,哪怕有李休璟从中周旋。之后在想做什么,都不会容易。 那绿袍动了动,脊椎再低,裴皎然终是撩衣跪了下去。 在权势之下,个人傲骨没有那么重要。同样也并非不能舍弃。 裴皎然伏跪于地,双掌和头皆触地。 落了雪的地,潮湿泥泞。 窜进肺腑,变作化不开的冷意。 “哈哈哈跪的倒是挺快,还以为他们这些状元各个都是铁骨铮铮呢。”鄙夷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人嬉笑道:“节帅可得好好治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也好为王镇将报仇。” 裴皎然恍若未闻。 笃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甲衣骤响,忽然背上多了一股力道。那人肆意在她脊背上施力而踏,又缓缓下来。 他站在裴皎然面前。 裴皎然绛唇微抿,脊背绷紧。然而还未等她做出反应,近乎碎骨之疼从手背上传来。是独孤忱踩在了她手背上。 他不仅踩着,甚至还猛力碾压,仿佛是在借此泄愤一般。 痛意游戈于躯体内,呜咽声悉数吞没于唇齿间。 冰冷的使持节落在了下巴上,以力迫着裴皎然抬起头。 低头扫了眼使持节,桃花眸中掠过深色。 使持节按制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独孤忱是不打算让她活着。 独孤忱居高临下地看着裴皎然,玩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秋税的事你做得很好嘛。难怪武昌黎那家伙愿意放你来晋昌,还是有几分能力的。不过要是我的话,铁定把你送去伺候皇帝。说说看自己做错了什么?” 裴皎然艰难地启唇吐出几字,“回节帅,某不知何处有错。” 脚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知错?你以进士及第,又过了礼部的铨选,如今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我看你这县令当得十分不称职。来人剥去她县令服制,臀杖三十,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两名虞侯上前押住裴皎然。竟似要动手剥她衣裳。 “节帅!”李休璟上前一步,推开那两名虞侯,目光骤冷,“这里是瓜州,非节帅府。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下属。就算如何,也该由我赏罚。” 瞥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沉声道:“王镇将一事,下官实属无奈之举。节帅何不听下官禀明实情,若再要责罚,下官甘愿受罚。” “果真是巧言善辩。”独孤忱饶有兴致地看着李休璟与她,倏忽挪步。 裴皎然只觉双手近乎残废,可仍旧面无表情。 “领本帅去县衙。跑了几个时辰,将士们都已经饿了,裴明府可得好好招待。”独孤忱一脸不耐地翻身上马。 没了压制的力道,裴皎然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天冷,手挥不动鞭子。还劳烦裴明府为本官牵马。”独孤忱俯身哂笑道,“不然只能在委屈明府再当一回下马石了。” 闻言裴皎然忍痛上前握着缰绳,为独孤忱牵马引路。 牵马走在凛冽朔风里,裴皎然绛唇冻得发紫,然而双眸却如锋刃。 她唯一庆幸的便是,百姓禁止出门。否则让百姓看见她的模样,她作为县令的威信也会当然无存。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反驳 引去县衙的路上,背后议论未止。然裴皎然神色如常,毫无惧怕。仿佛被议论的不是她一般。 得了消息的胥吏们,已经在府门前迎候独孤忱。看见裴皎然牵马而来,其上还坐着一人时,不少人眼露不忿。 最终还是哗啦啦地齐齐作揖行礼。 看着朝自己作揖的胥吏们,独孤忱轻哂一声,“衙门前这下马石不好啊。裴明府只好再委屈你一回了。” 语气里不乏挑剔与轻贱。 议论声也从胥吏人群中迸发出。好些人目光落在了裴皎然身上,有鄙夷,有不忍,有愤慨。 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了里面。她越挣扎,反而越陷越深,亦喘不过气。 眩晕感从脑中扩散,眼前发黑。裴皎然咬牙守住灵台清明。她清楚独孤忱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是想以此挫她锐气,让她颜面扫地。 只要她现在再次屈膝一回,那她在这些胥吏面前建立的威信,也会消殆尽。一个没有威信的县令即使掌着兵权,也成不了气候。底下人更不会服她。 敛眸冷哂一声,裴皎然转身看向独孤忱。 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抬首仰望。 “节帅。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裴皎然拢袖于身前作揖,“某敬节帅,能为节帅执缰是某之幸,也素闻节帅治军有方,且爱护麾下将士。节帅府是朝,节帅为主,某为臣。而县衙亦是一朝,县令为主,其余为臣。若主失威信,则政令皆怠。韩非子里所记,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注1 柔婉的嗓音才落下,胥吏队伍中响起喝彩声。带头鼓掌的是楚宥。 “巧言善辩。”独孤忱仍不下马,反倒是扬鞭挥向裴皎然,“听闻吴音甚美,白纻舞更是一绝。不知今夜本帅有无此幸,得见吴音乐舞。” 裴皎然挑眉,一头乌发随风而舞。方才独孤忱那一鞭直接打落了她幞头,连带着束发的簪子也掉于雪中。 绿衣乌发,唇若滴血。众人看向直立于人前的裴皎然。欺霜赛雪般的肌肤,若穿上襦裙自然是风姿绝佳。 但人前献舞的是什么人?是伎者。而裴皎然身负官身,又是武昌黎爱徒。独孤忱的话分明是对她的轻贱欺辱。 裴皎然扬唇冷笑,“吴越交战,越败。勾践被迫为奴,夫差以其为奴辱之。如今吴国安在?刘道真掌权,陆士衡兄弟入洛阳拜之。反遭其戏谑,不知今在何处?” 此言一落,独孤忱面色突变,直接喑声。 刘道真何许人? 前朝晋时的刘宝。使持节、安北大将军、领护乌丸校尉、都督幽并州诸军事等职。 《世说新语》里记陆士衡兄弟入洛阳,由张华引荐前来拜访。彼时正逢刘宝酒醉,便问了一句。听说东吴有长柄壶卢,不知你们俩带来没有。 之后刘宝经八王之乱,在战乱中逃窜。最终沦为江边纤夫,不得善终。 观其一生。先是强盗出身,后得赏识得以官拜都督军事,使持节,可谓荣耀一时。却不得善终。出言辱人,最后见辱。沦落至此,可谓一个报应。 锋芒从独孤忱眼中掠过,裴皎然这厮伶牙俐齿实在可恨。先以勾践喻自己,勾践卧薪尝胆数年,终灭吴。又以刘宝喻他,告诉他倘若再出言侮辱,刘宝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 此刻独孤忱已经见识到裴皎然的厉害,也不愿意再自取其辱。遂翻身下马,悻悻对左右道:“都给我入府。” 在独孤忱入府后,裴皎然从衣上扯了块布下来,面无表情地将头发束起。又弯腰拾起沾满雪的幞头,重新戴好,缓步跨入府中。 在得知独孤忱要来的消息,裴皎然已经把院子腾出来,又收拾了客院。这会子独孤忱和他的亲随们已经大摇大摆地住了进去。 其麾下士兵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裴皎然无计可施,她手底下那些镇兵根本参透不进去。 安排好吃食,裴皎然又得在县衙统筹好这一众人的开销。等待她忙完这一切,已经时近子时。 搁下笔,满脸疲惫的裴皎然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摸索着往外走去。迎着飞雪跨出县衙。 县衙被独孤忱占着,连带着镇将府也被占了。如今她只能去镇兵营将就几日。 边关月如刃,且凉。此刻迎着飘雪,凉意更甚。 腹中饥饿,手上更是疼痛不已。裴皎然咬着唇,勉力往前走。忽而步伐一滞,警惕地看着面前那人,手按在腰间。 “是我。”来人转过身,一脸担忧。 见是李休璟,裴皎然长舒口气。不过却没有要上前的意思,“李刺史不回去么?” “你这样子能去哪?镇将营那边不会放你进去的。”无视裴皎然审视的目光,李休璟解了裘衣披在她身上,“不用这么看着我。他独孤忱能关心下属,我就不能吗?” “我饿。”裴皎然皱眉道。 “什么?” 刚才那声被淹没在风中,李休璟不得不发问。 眨了眨眼,裴皎然道:“我饿。” 听清了她话的李休璟,哑然失笑。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跟着他回了刺史府。 一到刺史府,李休璟便吩咐婢女去寻一套衣裳来,回头他给她们多涨月钱。 “你想吃什么,我让厨娘去做。”李休璟语调温和。 “赤豆元宵。我想吃甜的。”裴皎然眸光潋滟,“若是没有,玫瑰鹅油烫面蒸饼也行。” “好。”李休璟应道。 “郎君,热水已经备好。这位娘子可以沐浴了。”停顿一会,那婢女又道:“衣服也给娘子备好了。” 不等李休璟开口,裴皎然已经起身跟着婢女离开。 半个时辰后,裴皎然再度回来。她刚敛衣坐下,厨娘端着菜进来。 看着面前散出甜腻香气的元宵,李休璟禁不住皱眉。她们女孩子怎么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 裴皎然实在饿得很,也顾不得身边还有没有外人在。舀起一勺,在唇边吹凉,于口中细嚼慢咽。 此时李休璟的目光落在了她面上,又转落到她手上。 原本应该是白皙纤细的手,眼下却仿佛在雪里埋了好一会,变得又红又肿。 李休璟转头对庶仆嘱咐了几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原因 饿得两眼发花的裴皎然,已经懒得去细究李休璟想干什么。狼吞虎咽般吃着碗里元宵。 墨染就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绾着。面浮绯桃色,唇不点而绛。鹅黄上襦,配了件浅绿破裙,笼于其身上的凌冽也荡然无存。 不多时,裴皎然搁了瓷勺。转头恰好迎上李休璟的眸子,细瞧一会后,移目望向他处。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李休璟,也背过身。 恰逢此时庶仆送药过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多谢刺史收留。上药这事,某还是自己来吧。”裴皎然转身,正色作揖。 李休璟横臂拦下她动作,“裴皎然,你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两手都受伤了,也能自己上药?”见她目光冷锐,语气一软,“这里只有你我,不必如此逞能。听话。” 闻言裴皎然不再反抗,由着李休璟替她上药。 以指尖挑了药膏,在指腹上晕开。李休璟动作轻缓地将药膏抹在她手指上。虽然药膏冰冷,但是指腹与手指摩擦,渐生热意。 热意下旖旎涌动, “独孤忱不会这么快离开,他带着使持节来是想杀我的。即使这回杀不成,他也不会善罢甘休。”裴皎然看向李休璟,一副闲谈的口吻,“我想他会留一个亲信下来,用他来制衡你我。” 裴皎然细致地分析着,李休璟也沉下心去听。但思绪总是飘到,白日里一身青衣立于雪中的裴皎然身上。 见雪则清,经霜则艳。 绛唇开合不是吴音软语,而是锐利心机算计。李休璟抬眼看她,支起身子凑近。眼下他只想把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堵在方寸间。 情思孽海烧的李休璟呼吸深重,但在他渐渐凑近时,一缕冰凉抵在了他唇上。 他睁开眼,只看到一双寡淡的桃花眸。裴皎然挽起的长发,也散了开来。她手里拿了支素银簪,抵在他唇上。 “刺史,您有没有听见下官方才说的话。” 吴音不复。好似冰消雪融时,浮冰随水而下的声线,穿入李休璟耳中。冰冷刺骨,拉回了他不知迷失在何方的思绪。 “如你所言,他会把人安插在何处?”李休璟神态尴尬地坐了回去。 以簪尾沾了茶水,裴皎然在桌上写下个录事参军,“我猜是这。既能辖制你,又能监视我。” 本朝沿先朝旧制,设录事参军。主州县考核文书簿籍、监守符印,以及纠弹州县官员过失。正八品,位在列曹参军上。 看似官职低微,但却等同于监察御史。位低权重。因此历来刺史都喜将此予以亲信,免得遭人钳制。 “若我不同意呢?他举荐人,总得经过我这个刺史的同意。” “他有朝廷的调令,如何不能?”裴皎然饮了一口茶,道:“如今录事参军空着,这是事实。所以倒不如暂且顺他的意。” 这个录事参军,便是她为独孤忱准备的饵食。 这厢李休璟没说话,扯了白棉布缠在她十指上,动作轻且柔。如同手捧稀世珍宝,不敢用力触之。 在李休璟停下来的一瞬间,裴皎然连忙收手,藏回袖间。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见裴皎然这模样,李休璟讪讪一笑。 “今日你不该跪他。大不了我替你扛着便是。”想起白日里独孤忱对裴皎然的欺辱和轻慢,李休璟觉得心中愤怒难平。 “刺史错了。”裴皎然抬首,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跪他,是为了不让他们和我一起受罪。他拿着使持节,除了你。在场不少人,他都能杀了。更何况,这何尝不是笼络人心的手段。” 李休璟闻言默然。他放弃家中蒙荫,投身军旅博求出路。对于军队的掌控和重视,较旁人更甚。也明白对于军官朝臣和普通士兵,需要不同的掌握方法。 前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对于上级军官和朝中涉及军事的朝臣,要学会风雨不动安如山。因为对于这些人而言,只有无止境的欲望和对最高权力的渴望。他们心中的算计,比你想象的还多。你无法判断,冷箭会从哪一方射来,更无法判断哪一箭是要你死。 后者则需要笼络,且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主君。州府也好,县衙也罢,即是朝廷,也是军队。 军队的将领到了大祸临头时,不乏有判主之人,唯独麾下士兵还会有护主的想法。爱卒如子,视卒如手足,卒子才会忠心耿耿。将与卒,同进退。你吃饱你也吃饱,到了两方都挨饿时,即便找到食物,也要先让给底下人。 得到的战利品,也要分给底下人,自己分文不取。喂饱了底下这群人,才算成功。 而今裴皎然以一己之身,替他们挡下独孤忱的轻慢。何尝不是爱护手下的一种表现。 她这个县令跪的不是独孤忱,而是在权衡下牺牲个人尊严,保住他们所有人。免得他们和她一样遭受侮辱。 经此一事,州府和县衙的人都会对裴皎然敬佩有加。若无她舍身,只怕所有人都会抬不起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下次不必如此。”李休璟闷闷道。 “嗯。不过今日还是要多谢刺史出言,不然我大概真的被扒了县令服制吧。”裴皎然眯眸,眼中浮起算计,“他拿着使持节,倒真是让我无从下手。怎么才能让他快些回去?” 说着裴皎然皱眉,一脸的嫌弃。她实在是不喜欢独孤忱。 沉吟半响,裴皎然转头看向李休璟,“李刺史,我突然有个主意。就是需要您帮忙。” 潋滟桃花眸中充斥着算计。 “你说。” “不知刺史那个细作是男是女?”裴皎然唇梢缓慢挑起,满眼恶意算计,“若是男的,就好办许多了。” 打量着玉面丹唇的裴皎然,李休璟眉头一皱,艰难地启唇,“男的。” “那就好办了。”裴皎然凑近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休璟听着眉头皱得更紧了。神色怪异地看着裴皎然。 “我可以让他试试。” 得到答案,裴皎然回身。长发不偏不倚刚好从李休璟面上拂过,叫他心痒。 如同鬼使神差般,李休璟伸手抓住了那缕长发,欲拉她入怀。转眼一线银光闪过,手上只剩下几缕发丝,而裴皎然已经站在几步外。 “刺史自己没头发嘛?扯住我头发是想做什么。”裴皎然握了把匕首,不悦地道:“夜深了,刺史回去休息吧。” 说完裴皎然转身掀帘入内,转瞬帘后烛火骤灭。 只剩下李休璟眼前这盏灯还亮着。他看看烛火,眼露无奈。 在县衙赶自己走,在自己的地盘她还赶自己走。 思付一会,李休璟端起烛火缓步离去。 可躺在床上的裴皎然,却一脸凝重。 李休璟到底想干什么。 她猜不透他。 席卷的困意最终侵蚀了裴皎然的思绪,她眼皮垂下,沉沉睡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校场 天微亮,裴皎然已经起身。她站在镜前看着自己,惨白面色在那身鹅黄襦裙下,更显得无比寡淡。她深吸一口气。 褪去身上的襦裙,重新换上那袭浅绿色圆领襕袍。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但目光熠熠。正色推门而出。 很好。这次出门没看见李休璟。不过道谢还是应该的。 迎着天光裴皎然负手漫步在刺史府。巡逻的府卫各个都跟没瞧见她似得,目不斜视。在她询问李休璟在何处时,止步指了个方向。 刺史府的校场。 刺史府设有校场并不是罕事。刺史掌地方军政,亦要练兵。不过既是校场,自然不可能只有操练。 裴皎然来的时候,校场上颇为热闹。将士们聚在一块演武,呼喝声似可震天。 高台上的李休璟睇目四周,余光落在了不远处一点浅绿上。偏首对着副将吩咐几句,自个下去寻人。 “你醒了?等会一块用朝食吧。”李休璟一脸温和地看着她。 “不必。县衙公厨会备好,再说了县衙还有事情要处理。”说罢裴皎然向他作揖,“多谢刺史收留,下官告辞。” “裴皎然。” 听见李休璟唤她,裴皎然转身。只见对方抱臂倚着木柱,一脸温和,“你难道想和独孤忱的人一块吃早饭?我不是更好么。” 笑容温和,可吐出来的话却是恶意满满。 “刺史府朝食还没准备好吧。那刺史能不能带下官去靶场转转。”裴皎然口吻疏漠。 “你手上有伤。” “无碍。” 言罢,李休璟只得拉着她往远处走去。 李休璟将她带到了一处靶场前,命火长取了弓箭过来。一脸迟疑地看着裴皎然,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它给她。 将弓箭和箭囊递给裴皎然,李休璟沉声 ,“你该不会打算把靶子当做独孤忱,狠狠射他几箭,出口恶气吧?” 白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将箭囊背在身后,挽弓搭箭,瞄准靶心。她身形极稳,前腕平后手肘亦平。拉弓的手指屈着,快狠稳地射出了第一箭。 一旁的李休璟叹了口气,也瞄准了靶心。精准无误地射出一箭。 二人似乎在比试一般,一人一靶,谁也不肯轻易想让。不多时箭囊中的箭,已经所剩无几。 “刺史,为何要叛出家门。”四下无人,裴皎然出言询问起李休璟本人的事。 “你觉得呢?因先祖荫庇入朝,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么?皇权更迭,又有多少世家没于此中。人不应该一条路走到黑。那你又为何入朝呢?以寒门攀上世族,实在不理智。” 说话的功夫二人同时射出一箭。 裴皎然挽弓眯眸,“我想名留青史。”搭在弦上的手一松,箭离弦,掠向靶心。 “真话?”李休璟挑唇,话中满是不相信。 不再理会李休璟,裴皎然继续重复着挽弓搭箭的动作。她的箭法很好,好到让李休璟都自愧弗如。 “绝无虚言。”裴皎然声音闷闷,“名留青史,位列太庙。难道不是好事?” 裴皎然从箭囊里抽箭出来,只听得李休璟含笑的声音,“你的箭法很好,是谁教你的。” 闻言裴皎然一愣,箭也脱手落在地上。 她箭法谁教的?那是她家祖传的箭法,更是不能说的秘密。 没有回答李休璟,裴皎然去摸箭矢。打算再射一箭,却摸了个空。只好道:“历来擅箭者不在少数,我精于此道很怪么?难道只许刺史家学渊源,不许下官。” 陇西李家,一等一的高门。哪怕百年前曾经屈从于人下,可还是缓了过来。只是如今的荣耀,皆是靠祖宗荫庇。 李休璟暼她,“那没有。就是觉得你这么好的身手,若是当个武将应该能走的不错。” 裴皎然闻言冷笑。 看向裴皎然,见她手上缠着的棉布全部拆了。方才又拉过弓,此刻又有几处见了血。十分惹眼。 一线金光透过云层,洒在二人身上。雪停天霁。新的一天完全到来。 察觉到李休璟在看自己,裴皎然缩手。转身往外走去。 就在此时李休璟拽住她袖子,将她往怀里一带。 一支箭矢飞了过来。 裴皎然一怔,看向近在咫尺李休璟。他稳稳托住她的头,感受着锐器擦破皮肤的痛感。 宽厚沉稳的手掌稳稳拖着她,稍稍使力她头抬起些许。二人间距离更近,呼吸可闻。裴皎然觉得要是现在开始数,大抵能数清李休璟有多少根睫毛。 软玉在怀,李休璟喉结滚动。仓惶地别过首,似乎在思考要说什么。 “刺史,您没事吧?刚刚有个小贼拿了弩机,小的一时没注意。险伤了刺史,请刺史责罚。”火长焦急道。 李休璟忽地收手起身,一脸不悦地看着火长。余光瞥见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箭矢。 思付一会,李休璟道:“我无碍。你先下去吧。” 火长听话离去。 等火长一离开,裴皎然爬了起来。虽然刚才有李休璟护着,但是身体还是真真切切地摔在地上。这会子浑身酸痛不已。 “这箭应该是冲我来的。”裴皎然摩挲着箭矢上的刻字,“军队里常用的箭矢。你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人。这是独孤忱的挑衅。” 独孤忱这箭,摆明就是在告诉二人。我的细作就在你们身边,你们要是不安分,随时可以杀了你们。 这是无法防范的冷箭。 “我会趁机整顿军政。”李休璟沉声道。 裴皎然闻言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吃朝食。吃完一块去县衙。” 由着李休璟带她往西去。唤了一名士兵打水来净手。站在廊庑下弯腰净手。 跟来的裴皎然,见他这模样弯唇轻笑。 听见笑声,李休璟侧首望过去。那一刻他仿佛看见春色杂糅在裴皎然眸中,禁不住微微勾唇。 “李刺史是有洁癖么?”裴皎然双手负在身后,揶揄道。 这时候水冷得很,他还洗的颇为认真。双手微微泛红,指骨关节凸起。右手背上破了块皮。 并未理会她,接过士兵递来的布巾,李休璟擦了手。忽而转身,伸手探入盆中,转瞬朝裴皎然甩手。 冰凉的水珠落在面上,裴皎然下意识地别过首。同时爽朗的笑声传入耳中。 抬眼望去,只见李休璟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 打量李休璟一眼,裴皎然哂笑,“刺史今年三岁?” 话毕裴皎然转身离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罪责 用过朝食,二人马不停蹄地往县衙赶去。 如今的县衙被独孤忱的兵占着,故此大门紧闭。里里外外皆围了个严实,美其名曰怕有闲杂人等惊扰到节帅。 看着站在门口跟石雕似的士兵,裴皎然掀眸,从袖间取了张纸笺出来。递给中间那巡逻的郎将。 “你二人就在外候着,我去禀告节帅。”郎将扫了二人一眸,沉声道。 裴皎然含笑,“有劳郎将。” “你给了他什么东西?”李休璟望向她,“该不会是王世钊的认罪书吧。” 闻问裴皎然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来。 没一会,那进去通传的郎将去而复返。看看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回到自己地盘的感觉很好,只是正堂的位置坐了个令人厌恶的人。另外独孤忱三名亲随也在里面。 裴皎然面带笑意,从容地跨过门槛。站定朝独孤忱作揖施礼。 “裴明府。”独孤忱双脚架在书案上,目光冷锐地望着她,“本帅记得,裴明府之前说过要解释为何会拿王世钊。那你说说看吧。” 目光落在书案上,并不见那张信笺。裴皎然眼底滑过哂意,正色道:“其罪有三。罪一殴本属县令,其罪二掠人为婢,其罪三烧人房屋掠人钱财。三罪并加,按律无赦。下官处罚他,是为节帅正名,亦是为朝廷正名。还望节帅明察。” 说完裴皎然拢袖作揖,退到一旁。耐心等着独孤忱发话。 此时独孤忱看裴皎然的目光,已经越发不善。 引律自辩,有王世钊认罪书在手,她所行已经挑不出任何错处。又说她所为一切,皆是为了替上司和朝廷正名。如此一来,她不仅无错,甚至应该嘉奖。 “裴明府这番自辩实在精彩。”独孤忱敛了冷意,附掌而笑,“难怪昌黎公敢放你来任晋昌县令,果真是有几分本事。” “节帅谬赞。下官能任晋昌县令,全赖天恩浩荡。”说罢裴皎然朝长安方向一拱手,以示对天子的尊敬。 独孤忱目光转落一旁。左手站起一人,朝其作揖后,移目望向李休璟。 是独孤忱的亲随。节帅府的节度判官。 “节帅,李刺史。下官有点不明白,县令和镇将同为刺史所辖,而刺史有监察之权,其下的录事参军更是有监察州县官员之权。”节度判官面露疑虑,“按制需每年上报一次,为何到现在才发现?难不成是刺史失察,亦或者是刺史受......” 节度判官看着李休璟欲言又止,似乎十分为难。 瞧着节度判官的模样,裴皎然垂眸遮住了眼中哂意。独孤忱这是发现对付不了她,就拿李休璟来开刀。拿失察和受贿这样的罪名压在李休璟身上,倘若不能自辩,他便有理由处罚。 掀眸望向独孤忱手中的使持节,裴皎然又低下头。 拿着使持节的节度使权力远远超于二人,眼下这个情况只能智取。 裴皎然蹙眉思付起要如何应对时,忽见那袭绯袍走到正中跪了下去。 “此事的确是下官失察,应举劾而不举劾。以致王世钊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李休璟脊背挺直,迎上独孤忱讥诮的目光,“至于受赃一事,下官不认。若节帅不信,大可让人去调查。” 独孤忱闻言轻笑,“刺史出身陇西高门,家风甚佳,本帅也不相信刺史会受赃。只是这监临失察,应举劾而不举劾的处罚,却免不了。裴明府,你身为县令,应当知道这应举劾而不举劾是何处罚吧。”说完他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捋着胡须,“本帅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东西。明府你说说看吧。” 虚眄李休璟一眸,裴皎然正色道:“依本朝律,假有人犯徒一年,不举劾者,得杖八十之类。‘纠弹之官,唯减二等。’” “李刺史可听到了?并非本帅想处罚你,只是本帅执法有怠,如何管好手下人呢。不过本帅念你有功,脊仗五十,以儆效尤。”独孤忱摩挲着桌上的令符,不怀好意地看向裴皎然,“裴明府,让人去唤那些僚佐们来,让他们也长个记性。” “喏。” 在裴皎然应诺的一瞬间,朱红令牌被掷于地上。闻声抬眼,对上的是独孤忱冰冷无情的目光。 一众僚佐赶来时,李休璟已经被两名虞侯押着趴在刑凳上。而一身紫袍的独孤忱负手站在里面,不屑地瞧着李休璟。 虞侯手持的毛竹板子,约莫三尺宽一寸厚,顶端刷着红漆。这玩意落在人身上,全看掌刑者的力道。县衙设此刑具意在威慑罪人,虽然疼,但不至于要人命。可若是掌刑者,有意诛杀罪人,那么力道便不会轻。 “唉,没人数数可怎么行。裴明府你来吧。” 独孤忱凉凉的声音传入耳中,裴皎然垂首,“喏。” 穿过人群,站在阶前。裴皎然望向李休璟,他看着她扬唇一笑,仿佛要受刑的人不是他一样。 随着虞侯收起杖落,裴皎然启唇吐出“一”字。周围人的目光悉数落在她身上。连着十几杖下来,李休璟神色如常,只是闷哼了一两声。 可毛竹板是已经见了血,她知道后面每一仗,都如同刀子剜肉一般痛。再打下去,李休璟性命难保。 数到三十时,裴皎然一撩衣袍朝独孤忱跪了下去,“节帅开恩,三十杖的处罚已经足够。如今已入冬,吐蕃牛羊若是熬不过冬天,届时兵犯瓜州,谁来守城御敌。望节帅以国为重,暂且饶了刺史。这余下二十杖,下官愿替刺史领罚。” “下官也愿意替刺史领罚。” 一时间周围的僚佐都跪了下来,纷纷附和裴皎然。 “裴明府言之有理。罚也罚了,想必李刺史自会自省。”独孤忱温声道。 一脸惨白的李休璟被虞侯扶了起来,带到独孤忱面前。颤颤巍巍地跪下,“多谢节帅开恩,下官会自省己过。” 见二人这般,独孤忱眼中得意更甚,“刺史有伤在身,不便处理政务。如今录事参军一位暂缺,本帅已向朝廷推举一人,不如就由他任参军暂代刺史行事如何?” 听得独孤忱的话,裴皎然抬眸。果然独孤忱冒着得罪陇西李家的风险,处罚李休璟,就是为了让他的人名正言顺地插进瓜州。 拢于袖中的手攥紧成拳,裴皎然眼中掠过一抹杀意。 “有劳节帅。”李休璟道。 拍了拍李休璟肩膀,独孤忱关切道:“李刺史好好养伤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章 照料 待独孤忱一离开,刺史府的上佐们用小心扶起李休璟,又派人问县衙借了竹担架。把人架上担架,抬回府。 此时空中又飘起了雪花,纷扬而下。一点点掩去适才落在白雪上的艳红。 冷眼看着虞侯搬走刑凳,从她身旁穿过。 裴皎然拧眉,往前挪了几步,又止步。一脸迷茫地看着府门。 “明府,您不去看看嘛?” 头顶多了一片阴影,止住了落下的雪。裴皎然回过头,只见楚宥撑了把伞站在她旁边。 看看楚宥,裴皎然劈手夺过伞。疾步往外奔了出去。 裴皎然和医官同时踏入府中。也不管周围人目光如何,穿过人群,走到了最里面。 此时李休璟双目紧闭,俯趴在床上。周围人皆是一脸焦急,见医官来了,赶忙让出一条道来,让人过来看伤。 那医官先是诊脉,又是翻眼皮。最后对着周围人一拱手,“还好还有一口气在。去拿剪子来,记得先用酒抹再放火上烫一下。不然伤口长不好不说,还会化脓。” 打开药箱,裴皎然拿了剪子。按照医官的嘱咐,先以酒抹了再用火烫过一遍,才将其递过去。 看着递剪子来的白皙手指,医官一愣。偏首望了过去,发现是裴皎然时,目光中讶然更重。 “先治伤。我懂些医理,您吩咐便是。” 医官压下讶然,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伤口处的衣料。 “这些人下得是狠手啊。” 他说完这句,又觉得后悔。刺史是一州一长,正四品,能对他用刑的是什么人。于是说完这句,他闭口不言。 衣料终于全部被剪开,伤口如同想象中一样触目惊心。 “好在刺史常年习武,身强体壮。要不然这几十杖下去,不死也得残废。那些行刑的人实在是心狠。” 裴皎然持灯的手一抖,险将蜡油倾下。忙将手中灯扶正。这话说的叫人心惊胆战,却是实话。 倘若李休璟死于瓜州,陇西李家必然会派人来彻查死因。届时她必成为众矢之的,毕竟是她一力要对王世钊动手。 “哎呀,你们都出去。我和明府留下来就可以了,所有人都在这里,乌烟瘴气的。”医官摆摆手,让其他人赶紧出去。 虽然有裴皎然在旁帮忙,但还是折腾了大半日。剪衣物清理伤口,调药上药的,等闲下来,已经是傍晚。 医官在旁拿帕子擦了手,叮嘱道:“刺史这伤容易起热。明府您是娘子,心比外面那些大老爷们细。劳您在这盯上一宿,过了今晚就好了。老朽就在外面侯着,您有事喊一句。” 应了医官的请求,裴皎然独自留下。用过膳,掌了灯。坐在案前,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兵器架。 这次和独孤忱交锋,她看上去是占尽优势的一方,但实际上折损甚大。不仅独孤忱盯上了她,连贾公闾也开始关注她。 拔除了王世钊,又被安插了个录事参军进来。如今作为盟友的李休璟重伤在床,所有权力都暂且归于录事参军所管。其他上佐,有心无力。 录事不过七品,暂代刺史却可借绯。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会受其所限。 烦躁地揉了揉眉,忽听见一声低语。裴皎然端着烛台,绕过屏风,看向双目紧闭的李休璟。 他唇齿翕动,似乎在说什么。裴皎然俯下身去听,依稀辩出对不起二字。她顾不得去细究他到底说了什么,将烛台搁到一旁。 如同医官所说,有伤就有寒,李休璟果然起了热。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到起了灰色壳子。呼出的鼻息也烫的吓人。 唤了医官进来,裴皎然退到一旁。 “明府,快让人准备几个炭盆。西北夜里凉,这有伤的人见不得风。还有那些窗缝也拿东西填上一些。”医官急切道。 裴皎然应了下来。在门口唤来庶仆,去准备医官要的东西。 没一会,几个庶仆端来四个炭盆。 如刃一般的风,在开门的时候趁机溜了进来。刮在肌肤上,像是钢刃过身。 裴皎然深吸口气,合上门往窗边走去。拿起庶仆抱来的禾草把窗缝堵上。 屋内暖和不少,但是床榻上的李休璟时不时地惊搐。 “得施针了。明府劳您给老朽掌个灯。” 轻应一声,裴皎然持烛走到榻边。垂眼望向几乎奄奄一息的李休璟,眼中神色复杂。 “唉,我跟着这小子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受这么重的伤。”医官施针的手法十分稳准,笑道:“前几年突厥叛乱的时候,这小子肩上中了一箭。愣是带伤把突厥追到了独护山,一举歼灭。” 闻言裴皎然颔首,“他因那一战,由丰州司马擢升瓜州刺史。” “可不是嘛。这小子可是个行军打仗的好手。那次中箭,也昏迷了好几日。还有上次吐蕃来袭,他带五百人孤身探查,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医官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李休璟。 听着医官絮絮叨叨的声音,裴皎然移目看向李休璟。她只知道李休璟军功甚大,却没想到背后会这么曲折。 以他的出身,靠着先祖荫庇。也并非没有一条好出路,可偏偏他选了最凶险的一条。 上一世的李休璟官拜兵部尚书,遥领节度使,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 裴皎然敛眸,喟叹一声。想登高位,如何能不付出代价? 思付的功夫,医官已经施完针。一脸促狭地看向裴皎然,“明府,药已经喝了,针也扎过。但今日还是凶险,您需要仔细照料。等退了热,这关便算熬过去。” “好。” 医官捋了捋胡子,缓步走了出去。 病中的人果然不安分,发热的更是。 盖上去的被子被李休璟踹下来好几次,又或者迷迷糊糊喊着要喝水。水来了,却怎么不也肯张嘴,逼得裴皎然只好拿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濡湿他干裂的嘴唇。 将碗搁到一旁,裴皎然狠狠咬牙。弯腰将滑下去的被子拾了起来,给李休璟盖上。 她就不应该答应那医官,留下来照顾李休璟。刺史府又不是没有婢子庶仆,关她什么事情。 等李休璟醒了,她必须问他讨要酬劳。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章 宁静 李休璟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 睁开眼,想要起身。但是背上的疼痛却限制了他所有的行动,转头撞入眼中的是一抹浅绿。 他的视线一点点上移。皓颈绛唇,脸上未施粉黛。浅绿襕袍,是裴皎然。 目光转落到她手上。手比昨天好些,没那么肿了。 李休璟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 “李刺史。” 头顶传来一声轻唤,李休璟寻声望去。 裴皎然睁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双桃花眸仍旧如往常一样无波无澜,更无情味。 “下官受医官之托,照顾您。如今您既然醒了,那么下官先行告辞。”裴皎然起身从容作揖,往外走去。 在那浅绿即将消失时,李休璟开口,“裴皎然,暂且留下来吧。不能让这个新的录事参军渗透进来,否则你努力悉数白费。” 止步偏首看了看床榻上的李休璟,裴皎然抱臂倚着门,扬唇笑了笑,“刺史是打算拖着病体和我讨论怎么制敌么?您先养伤吧,下官可不想换个上司。” 言罢她转身跨出门槛。 李休璟薄唇抿了抿,看向裴皎然刚刚坐过的地方,寂寥地一笑。她的戒备心,永远都那么重。 离开了刺史府,裴皎然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入了冬,做生意的人也少了许多,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开着。 停在卖樱桃毕罗的食肆前,买了五个樱桃毕罗,转身往一侧的小巷走去。 在独孤忱来的时候,她把碧扉暂且安置在这户人家里。对方来者不善,碧扉又是个女孩子,跟着她实在是不安全,在县衙里她也不放心。只能寻一个相熟的人家,暂且替她收留碧扉。 上前轻扣门环。 “谁呀,大清早扰人清梦。”碧扉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是我。裴皎然。” 听见裴皎然的声音,门一下打开。一抹碧色蹿进她怀里,满脸欣喜地看着她。 “女郎,你忙完了?那个人是不是走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碧扉牵着裴皎然的手往里走,“你吃了朝食嘛?我给你做好吃的。” 闻问裴皎然摇摇头。她不饿,她只是非常的困。眼下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我好困,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一会。”裴皎然将手里的油纸包塞给碧扉,“给你喜欢的樱桃毕罗。” 见裴皎然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碧扉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还没等碧扉开口,裴皎然已经褪去衣服鞋袜,钻进了被子里,合眼睡去。 这一觉,裴皎然睡到了正午。 “裴皎然这都日晒三竿了,你还不起来!” 熟悉的声音窜进耳中,紧接着温暖被人夺去。裴皎然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望着面前双手叉腰的碧扉。 那床被子皱皱巴巴地被丢在床尾。裴皎然微笑一笑,伸手想去抓被子。 发现她举措的碧扉,拽着被子。恶狠狠地看着她,“再不起来,你就饿肚子吧。” 看着拂袖离去的碧扉。权衡一下,裴皎然决定还是起身,囫囵洗漱一番离开了房间。 院子里很热闹。 碧扉正在逗弄一只雪白的小狗,在她旁边还坐了个五六岁的女童。一个少年,正扶着一个老妪在院子里散步。 这个小院子里没有算计阴谋。很温馨也很融洽。 “裴姐姐!”女童一脸欢喜地唤了句,跑向她将手里的泥偶递给她,“看阿兄给我捏的泥兔子。” 黄泥捏的兔子,只用朱砂点了两个眼睛。 “很好看。”裴皎然摸了摸女童的头,语调柔和。 “明府来了?阿松快给明府搬张椅子。”老妪一脸急切地催促少年招呼她,“碧扉你那菜都烧好了吧。” 碧扉瞪了裴皎然一眼,“烧好了。走,我们去吃饭。” 五个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不是什么佳肴,但是裴皎然吃得津津有味。 老妪一直念叨着,要她常来这里吃饭。家里就他们几个,怪冷清的。又叮嘱她,天气冷要照顾好自己。 裴皎然一一笑着应下。等老妪讲乏了带着女童去睡觉后,转头同少年说起话来。 一直到日暮时分才离去。 “女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那天的事情我听他们说了,那独孤忱实在可恨。”碧扉看着她,眼中泪水盈盈,“手上的伤不疼吧?” 关切的声音入耳,裴皎然摆首,“不过是肿了罢了,没什么要紧的。”从袖里取了个布袋塞给碧扉,“这些钱你拿着。问问周大娘想吃什么,家里缺什么你也看着添置。” “好。” 跨过门槛,裴皎然面上笑意淡去。 这方小院的温馨,终究只是遥不可及的梦。等待她的只会是风刀霜剑。 化雪甚寒,街上百姓寥寥无几。 裴皎然穿过坊市,回到了县衙门口。守卫认得她身份,也不再阻拦,直接放她进去。 推门进公房,里面空荡荡的。 点上蜡烛,看着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县衙公房。裴皎然抿唇,自个弯腰收拾起来。 所有公文都被人丢在地上,更过分的是上面还多了好几个鞋印。她不信,没有独孤忱的授意,这些人敢在县衙公房大闹。 历年的卷宗也被人地上,上面还多了好多不明物体。裴皎然忍着怒火打水抹去上面的秽物,眼中冷意更甚。 “呦,这不是咱们的裴明府嘛?” 裴皎然闻声抬眼,只见三个士兵,站在门口。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还未走近,就能闻到满身酒气。 搁下手中书卷,裴皎然挑唇一笑。 中间那个士兵走进来,打了个酒嗝,“明府可真是漂亮啊。就是身材比不上营里的娇娘们。” 忍着酒气,裴皎然仍旧笑语嫣然。 “关上灯不都一样。”另外二人将裴皎然围住,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听说她和李休璟走得很近呢,依我看说不定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管她呢。能让哥几个快活快活,还管她有没有被捷足先登。”说罢中间那人伸手探向裴皎然衣襟。 手还未碰上裴皎然,惨叫声瞬起。 另外两个人瞬间酒醒了一半,连忙往门口奔去,但裴皎然身影一闪,挡在了门口。 持剑而立,裴皎然挑眉,“两位这是打算去哪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章 商讨 眸带笑意,沐月而立。裴皎然手中三尺青锋独揽月辉于其上。 三人看着裴皎然目露凶光,互视一眼。朝她冲了过去。虽然这人看上去不好惹,但是他们也是经历过不少大仗的,杀过人,如何拿不下一个女人。 轻蔑一笑,裴皎然转瞬点足而起,避开三人的攻势,迅疾如紫电。拇指轻弹剑鞘,手中剑出鞘,其光如练带平铺。折身一剑横于身前拦住中、右二人攻势,左手以鞘为盾,反推一掌。 方才那一剑仿若斜明隙月,其势如坚石寒泉,重砺霜雪。一天星斗皆无色。 三人不知裴皎然还有这般身手。惊愕之余纷纷往门口逃窜,但她第二剑已至他们身前。 剑落血溅,点在了白纱窗上。 扫了眼怒目圆睁的三具尸体,裴皎然淡声冷嗤。 听见推门的声音,裴皎然抬眼。嘴角浮起疏淡笑意,仿佛薄雾所笼的毛月亮。 来人是楚宥。 看着地上三具尸体楚宥一愣,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低嗤。 他看见了裴皎然。 裴皎然坐在书案上,一腿架着,一腿闲散地垂着。而她低头一丝不苟地擦着剑。 慢条斯理,又有几分狂妄。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皆与她无关。 地上还有一滩血。 “你来了。”裴皎然以剑指了指地上三具尸体,抬头挑眉一笑,“知道要怎么做么?” 楚宥摇头,见裴皎然眼露疑惑,又连忙点头。 “夜闯县衙公房,意图偷盗符印。本府已经按律将二人就地正法。”裴皎然起身走向楚宥,拍拍他肩膀,“明白了?” “喏。”楚宥道。 满意地点点头,裴皎然振袖离。 留下来的楚宥看着地上三具尸体,欲哭无泪。他怎么不知道这位裴明府,有这么好的身手啊! 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等独孤忱得知此事已经是第二日。 看着堂下的楚宥,独孤忱怒火中烧。虽然这字不是裴皎然写的,但是他明白没有她的授意,这一个小小胥吏,哪里敢这么做。 独孤忱咬牙阖眸。刚闭上眼,裴皎然那张惹人生厌的脸就出现脑中。她凭栏而立,满眼鄙夷地看着自己,冁然而笑。 是我做的,但是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让裴皎然速来见本帅。”独孤忱怒道。 听见独孤忱传唤自己时,裴皎然从容地勾唇。 那抹浅绿由远及近,一点点融入眼中。可在她跨过门槛之际,一缕玄色奔了进来。 玄色在独孤忱面前跪下。是个士兵。 士兵一脸凝重的看着独孤忱,哭喊道:“节帅,出大事了。有贼人掳走了三夫人,还火烧了辎重库。” 士兵刚说完话,独孤忱腾地一下起身。狠狠瞪了眼还站在门口的裴皎然。 “既然节帅有事,下官先在外侯着。” 裴皎然十分乖巧地将门合上。转身的一瞬,她眼底滑过讥诮。 按照她的计划,李休璟那个细作会掳走独孤忱新抢的夫人,然后再伪装成贼人烧了使府的辎重库。如此独孤忱不得不回去,届时她便可以重新布局。 至于那个录事参军,没了独孤忱除去他便容易多了。她好不容易才将王世钊拉下来,就不可能再让其他势力渗透进来。所以之后她必须第一时间除掉这个录事参军。 屋内砸东西的声音不止,时不时还穿插独孤忱几声怒吼。 裴皎然摸了摸下巴。看独孤忱这样子,她越发笃定,那个辎重库对他很重要。 “吱呀”门口开了,方才传信的士兵。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裴明府,节帅请您进去。” “这药膏拿回去抹伤口吧。”裴皎然笑着取了盒药膏递给他。 那士兵一怔,随即感激地点点头。小声对她说了小心二字。 “节帅。”裴皎然温声唤道。 看着站在阶下,一脸笑意的裴皎然,独孤忱牙根发紧。 他恨不得现在就用使持节杀了她,永除后患。但是他已经没时间留在这,他必须赶快回去处理辎重库的事,不然长安那边他没办法交差。 “这几日你招待的不错,本帅回去后自会嘉奖你。新的录事参军已经在路上,不日便可抵达瓜州。”独孤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裴明府,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心知独孤忱指的是什么,裴皎然却依旧摆出一副无辜模样,“下官不明白您的意思。” 可眼下独孤忱心思不在她身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赶快下去。 当天夜里独孤忱就带人离开。裴皎然领着州县一众僚佐毕恭毕敬地将他们送出了城。待他们行了一里地,才关上城门。让众人各自回家休息。 站在城门口,裴皎然吐出口浊气。转身往周大娘家去。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人叫住。 是李休璟的副将。 “裴明府,刺史请您过府一叙。” “知道了。这位将军劳你去城西一户姓周的老妪家里,把我婢女接回来。让她回去以后把院子里里外外都扫一遍,该扔的东西全部扔了。”裴皎然一面往刺史府走,一面叮嘱起这个副将来。 别人用过的东西她才不要呢。 轻车熟路地在刺史府里走着。穿过几道廊庑,裴皎然止步在李休璟居所面前。 “天这么冷,站在外面做什么?”李休璟含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推门入内。屋外弥漫着药香,而李休璟则披衣坐在床旁,手里捧了一卷《卫公兵法》。 端量着李休璟,见他精神不错。裴皎然松了口气,笑道:“看样子刺史身体恢复不错。” “尚可。”搁下手中书卷,李休璟指了指面前凳子,“不能坐下来说?” 裴皎然嘴角噙笑,从容地走向他。然后敛衣坐下,没有一丝犹疑。 “独孤忱已经离开。新上任的录事参军不日便会抵达瓜州。刺史若是不想大权旁落,还是尽快好起来吧。”裴皎然道。 平铺直叙,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见她这模样,李休璟往后一靠,双手枕在脑后,“这位录事参军的来历你知道么?” 闻问裴皎然摇摇头,“不知道。” “你应该认识他的。”看着裴皎然一脸迷茫地样子,李休璟似乎颇有恶趣味地一笑,“那年你高中状元,而他位列你下。你二人在曲江池写赋互比,他又落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章 玉簪 记忆被勾出,裴皎然眉头紧锁。而李休璟只是在一旁促狭笑着。 当年那桩事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彼时他和友人同游曲江池,恰好有幸目睹这一幕。那榜眼在琼台宴上喝醉了酒。路上恰好遇见裴皎然,想起自己屈居第二的原因,心中不忿。 便拉着裴皎然比做赋,谁做的好,谁便替谁赶车十日。裴皎然欣然应允,结果还是裴皎然力拔头筹。众人起哄让那人赶车,可裴皎然却转身离去。至此二人交恶。如今独孤忱举荐了他来,可见安的什么心。 “刺史很高兴?”回过神的裴皎然,望他一眼,“我觉得刺史还是担心一下,自己能不能保住权力比较好。” 清越的声音在屋内袅袅回荡。如同清茶入盏,但已经煮了千百回,茶香散尽,只剩下一缕化不开的苦涩,沉在盏底。然在焦渴下,却让人忍不住浅啜一口。 李休璟听罢,冷哂一声。眼神掠过裴皎然落在远处的灯盏上,遂又移了回来。 前几日穿得浅绿圆领襕袍已经换下,今日的裴皎然穿了身月白圆领襕袍,是现在时兴的女衣。墨发只用根缎带绾在头顶,鬓边有几缕碎发。腰间的蹀躞带也换成了同色的布巾,更显楚腰纤细。身材高挑,好像一柄出自名师之手的长剑,经过千锤百炼后,才铸成一副精魄玉骨。 李休璟唇角微勾,在枕下摸索一番。转头一脸神秘兮兮地看向裴皎然。朝她摊开手,一支玉簪静卧于他手心。 玉钗质地温润,钗上并无任何花纹。只是在钗头雕了只向阳而歌鸾鸟,各处羽毛纹理皆具,细致入微且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簪子对你很重要吧?”李休璟笑眯眯地看着裴皎然。 裴皎然挑唇,“家传之物。” “那我拾得你家传遗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一下?”李休璟把玩着玉簪,斜眄她,“可不能耍赖。” “刺史想要什么。”裴皎然问。 “你老是唤我刺史,听着别扭。我家中排行第二,私下喊我一句二郎如何?这个对你应该不难吧?” 神色疑怪地看了眼李休璟,裴皎然极不情愿地启唇,唤了声二郎。 话止见李休璟奸计得逞的模样,裴皎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目的达成,李休璟非常爽快地把玉簪还回去。 裴皎然一面把玉簪塞入袖中,一面慢悠悠地道:“对了。前日下官照顾您一宿,记得下月给下官多加俸禄。” “你有功自然得嘉奖。不过我们还是先聊聊这录事参军的事吧。”李休璟指了指远处茶案,语气颇为颐指气使,对裴皎然道:“你不渴么?去倒盏茶来。” 猜测李休璟是不是病坏了脑子,裴皎然看了他好一会。见他神色揶揄,语气却有不容违拗的意味。起身走过去,倒了两盏茶。 一人一盏。 李休璟换了个姿势,侧首看裴皎然。他从身旁取了一封信笺递过去,“你先看看。” 接过信笺拆阅。薄薄两张纸,记满了那位录事参军—赵恒的履历。 “寒门新贵,前途无量。”将信笺叠好搁到一旁,裴皎然语气比平时多了些许鄙夷。 虚睇裴皎然一眸,李休璟道:“你看过了他这些政绩甚佳。由高密县令调任瓜州录事参军,明为平调,实为擢升。你说他走了谁的路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比你我想象中要难对付。”裴皎然起身从书案上取了纸笔过来,“政绩甚佳,这样一个人应当极其善于笼络人心。” 望向裴皎然所写的内容,李休璟咂舌。他不知道她居然有这般好的记忆力,只看一遍就能全部记下来。 不过半刻,赵恒这些年任上的所作所为都写的一清二楚。只是写到一半,裴皎然笔顿在某一处,她眯眸。 “是人总有弱点,有弱点便有破绽。”指尖划过紫竹笔管,裴皎然莞尔,“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赵恒非圣人,任上这么干净,其中必有猫腻。” “你是说赵恒只是个靶子?”李休璟眉头一抬。 裴皎然讥诮一笑,“也不能这么说。赵恒是贾公闾一党做给天下寒门看的,就算是寒门又如何?一样可以仕途遂顺。” 语调至尾时突然黯淡下去,连带眸中的光彩也消失殆尽。 裴皎然垂眼。她在这评判赵恒是靶子,前世的自己何尝不是靶子!只是自己这靶子路走得太顺。走得太顺,跌下来的时候也疼。 “你的意思是先让他暂时掌着权力。” “嘿嘿。让他先尝尝甜头,之后再给他一棒,不是挺好?”裴皎然目光微转,衬得右眼眼尾那艳红泪痣,颇为灵动,“还有一事。”她淡淡一笑,“独孤忱很在乎辎重库。” 她和李休璟的根本目的,就是火烧使府辎重库,其他的是掩人耳目。那日她思来想去如何能让独孤忱离开,最后把注意打到了辎重库身上。 使府的辎重库除了存放辎重外,还能存放钱财。但是现在大部分节帅,已将钱财全部放进了辎重库里,原有的辎重也下发到各营。所以她便和李休璟说,让细作去烧辎重库。 后院起火,才能让独孤忱回去。很庆幸的是,这步棋她走对了。 “也许辎重库里有他献给长安的礼物。” 听着李休璟的话,二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有更鼓声从窗外游来,裴皎然偏首望向屋子里的更漏。 “三更了。下官不打扰您休息,告辞。” “独孤忱在你院子里待了几天,你也睡得下去么?”李休璟挑眉看她。 “该扔的都扔了,碧扉应该全部打扫干净了。”裴皎然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实在不行我就睡衙门公房吧。” 拽住她衣角,李休璟一笑,“可你在那杀过人,有血。” “二郎难道没有在外枕戈而眠过?”小心翼翼将自己袖子从李休璟手中扯出,“见血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您怕鬼?” 刻意拉长的尾音里满是揶揄。 “怎么可能!”李休璟反驳道。 目含深意地扫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挑唇拂袖离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旧忆 送走了独孤忱,裴皎然稍稍松了口气。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就此闲下来。 西北雪连,一下就是好几日。朔风裹着霜雪往廊庑里吹,窗框上覆了层雪。半扇窗开着,散去里面的烟火气。可风逮准机会疯狂往里灌,烛火被吹得摇摇欲坠。 裴皎然执笔舔了舔墨汁,平铺玉版纸。瞥见庶仆在外探首,便道:“天冷,回去歇着吧。” 公廨庭院无疑是安静的,雪夜总是能牵动人的思绪。她十五岁离家远游,辗转多处,宿过深山古庙,枕过沙漠幽泉,直至十八岁那年入长安应考,一举夺魁。 远游的三年,她便觉得自己会有很长的路要走,而那条路上无人无烛。 她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可最终还是卒于半途。 然命运眷顾她,将她带回了原地。可她却觉得这条路更暗了。 无法判断这条路上有何危险,更不知这条路会通往何处。 裴皎然敛眸搁笔,合上公文起身。 独孤忱的离开让晋昌重归平静,百姓依旧安居乐业。 兵符仍握于她手中,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就此放松下来。 西北的雪不停,意味着吐蕃的日子也不好过。失去赖以生存之物,能做的只有掠夺。而瓜州作为抵御吐蕃的第一道防线,必被战火波及。 百年前那一纸降书,早已失去制约力。 裴皎然出了公房关好门,提着灯往自己的院子去。院子里的灯仍旧亮着,碧扉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院门。听见脚步声,她立马起身迎上来。 “为什么不睡?”伸手拂去沾在碧扉发上的雪花,裴皎然莞尔,“下次不必等我了,早些休息。” 碧扉瞪她一眼不说话,可是一进屋门就开始忙碌起来。将炉上煨着的餐食一并端上桌后,又去准备洗漱的热水。 持勺搅弄着碗里的赤豆元宵,裴皎然舒眉。 “你说你,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些。”碧扉摸了摸她的手,嘟囔道:“我看城里好些人,都会在手里揣个小炉子呢。挺好看的,要不我明日去集市上给你也买个?” 闻言裴皎然皱眉。她知道碧扉说的是什么,只是她实在不喜欢那玩意。 “你若喜欢,可以自己买个。我用不惯。”裴皎然微微一笑。 不觉间已经吃完了那碗元宵。 碧扉二话不说,直接收了碗筷,又打发裴皎然去洗漱。抱臂站在屋子里,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她洗漱毕,钻进被窝里,方才替她熄灯离去。 虽然屋子里黑漆漆的,但是裴皎然睡意全无。双手枕在脑海,望着帐顶。报更的声音似乎和了风雪,变得低沉暗哑,犬吠声也渐渐散去。四下皆静。 碧扉是她赴任路上捡来的,小她两岁。 她遇见碧扉的时候,是在一处戈壁上。 赶了两天路的她十分疲乏,倚着胡杨树而眠,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一阵哭喊声。睁开眼看见被几个胡商团团围住的女郎,正在不远处哭喊,随着胡商越走越近,女郎哭声越重。 揉了揉额头,她持剑走了过去。在那个女郎惊惧的眼神中,将一众胡商打到。那些胡商爬起来后,四散而逃。 而那个女郎从此跟定了她,又因自小流浪没有名字。她便为她取了名叫碧扉。 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 此后碧扉便跟着她,辗转多处。时间一长她将碧扉视作妹妹,十分信任。她路途无尽,只希望碧扉能够平安快乐,可最终碧扉还是为了护她而亡,乘着她的轿辇回府,死在了寂静无人的小巷里。 一缕碧色,散在了长安无尽的雨夜中。 那日长安刚入秋。 令京兆尹彻查,给出的答案是为流寇所杀。她下令缉捕流寇,将其斩首示众,权当为碧扉报仇。哪怕他们只是替罪羊,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至此她于局中再无软肋。可惜最终还是死于他人算计,身败名裂。 没想到辗转半生,如今又回到原地,再见到碧扉时,感慨万千。这一世碧扉不应该在跟着她,本就是林鸟一般的人,不该和她一样困于囚笼中,应在林间自由欢快地生存。 而她自当孑然一身,割舍人间烟火。 冬日夜长雪重。往里翻了个身,裴皎然合眼而眠。 这场雪又下了三日,方才停下来。雪化时冻得叫人发抖,但是裴皎然天亮便出了门。 与贵人而言雪大,宜赏雪。但是对于贫苦百姓而言,大雪意味着生计艰难。 “明府,城西的屋舍被雪压垮了八处。”楚宥递了册子给她,“城东稍微好些,只压垮了两家的羊圈。” 接过楚宥递来的册子,裴皎然一面翻着,一面沉声道:“可有伤亡?” “有三户人家受了伤,其余别无大碍。卑职已经请医官过去了。”楚宥答道。 满意地点头,裴皎然开口道:“受灾的那几户人家,暂时不能住了。传我的话,让李虔去和城中富户交涉,腾出几间空屋来让百姓居住。”脚下步伐一滞,偏首看向楚宥,“再有让司田佐那边给百姓修葺房屋,一应费用全部走公廨账上出。” 楚宥一并拿笔记了,飞快地追上裴皎然。 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城西。 此时的城西一片愁云惨淡。有些房屋虽然没被大雪压垮,但是也是摇摇欲坠。被压垮的房屋面前,一家人靠在一块坐着。 看着他们被冻得通红的脸,裴皎然瞥向楚宥,“公廨里还有多少钱?” “卑职算过,撑到明年应该不成问题。大不了大家伙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持笔在口里沾了沾,楚宥道:“就怕会欠他们的薪俸。” 裴皎然步伐再度一顿。 “知道了。我去找李休璟。” 撂下一句,裴皎然转头就走。掉头在县衙取了账册,就往刺史府赶去。 这些账得给李休璟算明白。揉揉额,裴皎然脸露烦躁。 冷着一张脸踏上刺史府的石阶。 门口的士兵原先还想和她寒暄一两句,可见裴皎然这模样,纷纷噤声。 “裴皎然。”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句。 听得这个声音,裴皎然皱眉。转过身看着来人,咧嘴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章 算账 来人一身半旧的湖蓝圆领襕袍,并未带幞头。五官平平,且面容瞧上去十分阴鸷。嘴角噙了丝意味不明的笑。 是赵恒。 裴皎然淡淡看他一眸,眼中闪过讥诮。 “别来无恙,皎然。” 寒暄的声音入耳,裴皎然却完全没有要同他叙旧的意思。 她不关心赵恒是在谁的安排下来瓜州,更不关心他现在想做什么。 赵恒哂笑一声围着她打转,横臂随意地搭在她肩膀上,目光落在她侧脸,声音里带了讥诮,“你说你高中状元又如何,昌黎公高徒又如何?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干出什么政绩来。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去咯。” “你最好放手。”裴皎然抓住赵恒手腕,目光不善。 对方却笑得越发肆意,“我可借绯。你不过一个小小县令,猖狂什么?” 话止裴皎然挑眉,手上施力。轻而易举地反制住赵恒,然后一个抱摔,将其压倒在石阶上。 这一摔痛得赵恒龇牙咧嘴,刚想要张嘴开骂,却触到了裴皎然凉凉的眼神。 “狗仗人势。” 丢下四字后,裴皎然拍拍手。绕过躺在地上的赵恒,进了刺史府。 等裴皎然离开,跟着赵恒的庶仆,才敢上前将他扶起来。 调整了一下情绪,裴皎然神色自若地穿过垂花门,各处廊庑,走到了李休璟院子门口。 窗户半开着,李休璟正好坐在窗边。听见动静回过头,面上露了笑意。 “赵恒来了,就在门口。”裴皎然走到窗旁看着李休璟,深吸口气,“眼下有件急事,下官必须和您商量一二。” 说罢裴皎然径直从窗外翻了进来。扯了张凳子,若无其事地坐到李休璟身边。 给自己斟了盏茶,裴皎然道:“河西去年遭了旱灾,收成减半。今年秋税的钱还是靠着销兵,减去了军费开支,勉强凑来的。适才下官翻了县廨账册。能调度的钱,只够勉强支撑到明年。而且还可能拖欠僚佐的薪俸。” 听到这李休璟挑眉。他总算知道裴皎然是来干什么的。感情是想赶在赵恒之前,从州府支钱走。 “你上次削减兵额,已是兵行险着。若是一味的销兵,只会适得其反。一旦引起兵变这代价你扛不住。”李休璟皱眉道。 “我知道,我也没说要销兵。今年的雪这般大,吐蕃的日子不好过。这个节骨眼上削了瓜州的兵,岂不是自掘坟墓。”裴皎然眨了眨眼,温声道:“账算清了,才能有支出的地方对不对?” 闻言李休璟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两税三分。我朝自推行两税法以来,天下财,限为三品。一曰上供,二曰留使,三曰留州。按照垂拱三年度支奏抄中所记,瓜州应贮物一万段。除去上供,留使的钱,那么如今州府至少有二分之三的赋税,可供支出。”裴皎然起身取了纸笔,在白鹿纸上将她所算的逐条陈列。 所谓的两税法,遵循的是量出制入的预算原则。且按制各道州府,需根据应征都数,征纳期限,并支留合送等钱斛斗。分析闻奏后呈报度支,金部,比部,仓部。而朝廷也会根据各道州府呈上的预算,来划分上供3,留使,留州的数额。 只是三分制税额,向来不是平均划分。尤其是留使与留州上,各道与各州之间从未有过均等。 比如去岁河西遭旱灾时,同时遇见山东水患地陷。那边先找今上哭穷惹得垂怜,不仅减免赋税,还得了缓缴。而河西这边全凭羡余之钱勉强周转。 但朝廷又规定,县必须保证供上外才能留州,留使。以至于今年秋税时方圆给用,不得不以削减兵额的方式,来完成朝廷的任务。 垂眼看着她所算的账目,李休璟道:“去年大旱,府库的羡余钱所剩无几。” “刺史的私用钱也全部拿来赈灾了么?” 闻言李休璟点头。 “按制刺史月俸为五十三贯。刺史在任三年每月五十三贯,不算其他赏赐所得。到现在至少也有一千六百万钱。”睇向李休璟,裴皎然嘴角噙笑,“去年的羡余钱,如今还剩两千贯。刺史您的私用钱怎么可能用空。” “那是我的俸禄。还有按照朝廷规定,月俸,杂料,纸笔,执衣,白直和纳资课均在此中。”李休璟冷着脸反驳。 “那不算俸禄。我们来算算州府预支?”往里挪了些许,裴皎然手撑在榻沿,“两税法之下州府留用的,抛开赏设钱物。余下的开支大头只剩下军资费用和州县官员俸禄。而按照两税法所规定,供军钱斛斗占了三分之二……” 李休璟出言打断她,“杂给用钱你不算?馆驿钱粮你也不算?” “自然要算。但军资衣粮也并非不可暂且借用一二,总不能让底下人都饿肚子吧?”裴皎然笑眯眯地道。 “又不是不发。军将士衣粮酱菜,军马费哪一样不是钱。再有朝廷所拨的三千贯修器杖费,更不能擅自私用。”瞪着裴皎然,李休璟咬牙切齿,“此事容后再议。你别忘了吐蕃随时有可能打过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赵恒也来了。县令和她的僚佐们都饿着肚子,怎么抵御外敌呢?我已经替刺史您算过了,只需要挪出六十万钱……”将白鹿纸推到李休璟眼前,裴皎然指着上面内容道。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语气入耳,裴皎然拢了拢耳边碎发,眼中幽光流转,“刺史难道没有六十万钱?这个方法很可行呀。大不了等刺史娶亲时,下官再多还您些便是。” “五十万钱是我的底线。再多的我也没有!” 见李休璟总算松了口,裴皎然眼中掠过一丝狡黠。遂一脸淡定地起身朝他作揖。 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狡黠,李休璟暗自咬牙。这裴皎然实在是可恨得很。 “写好欠条,签字画押。记着这钱是你欠我的。”抬眼望着裴皎然,李休璟唇际浮笑。 “刺史放心,下官一向很诚信。” 话止李休璟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呸,狐狸嘴里说的话,也能信?要是这也能信,怕是太阳能打西边出来。 瞥了眼裴皎然,见她垂首写着欠条。李休璟忍住了要按她头的心思,心平气和道:“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找我借钱?” “不然呢。大家都得过年不是?”裴皎然一脸识趣,“再说您是下官的顶头上司,下官只得找您借钱喂底下的人了。” “你就不想……”李休璟瞥她一眼,欲言又止。周医官说她守了他一宿,换药施针的时候她都在旁边看着。楚宥说那日她夺了伞,就跑向刺史府。 难道自己不足以吸引她侧目?想到这李休璟闭目,又睁眼。 却发现裴皎然正在看他。 被裴皎然盯得一脸窘迫,李休璟侧首。正色道:“你……我……我没想什么。” “可是刺史心跳很快呢。”裴皎然手搭在他腕上,疑惑道:“莫不是病还没好?” 李休璟叹气。 “哟。两位都在啊” 不适宜的声音至窗外而来,打断了二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巧辩 赵恒从窗外探首进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目光落在那堆白鹿纸上。 察觉到赵恒的视线,裴皎然起身收好那叠纸。无视对方的目光,将其悉数丢进了一旁的炭盆中。 火舌吞没字迹,松烟墨的香气漫在榻前。 “赵参军。”李休璟挑眉道。 转眼赵恒已经从外进来,拢袖,“下官赵恒,见过李刺史。” 冷眼觑着一脸谦卑恭敬的赵恒,裴皎然弯了弯唇,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大有一副要告辞的意思。 可李休璟却拽住了她袖子。 二人间的小动作自然落入了赵恒眼中。 “下官刚听见刺史和裴明府,似乎在商讨公廨钱的事。”赵恒一脸好奇,语气带笑,“如今下官暂代刺史一职,也想听听分析。免得日后束手束脚。” 裴皎然闻言冷笑,瞥了眼李休璟。眼露嫌弃。 往旁挪了些许,李休璟方才开口,“某与裴明府讨论的是去岁的账。今年的账已经悉数呈交长安,就不用赵参军分心。” 赵恒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余光瞥见赵恒面上闪过的失望,裴皎然挽唇。 此人在高密呆了三年,政绩卓佳。因蝗灾时,赈济百姓有功,得贾公闾举荐调为瓜州录事参军。 只怕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传信给赵恒,要他盯着瓜州财务。最好能将它揽到自己手上。是以在路上,他便开始思考要如何接手此事。 可赵恒不会想到,李休璟对他竟然如此防备,丝毫不给他插手的机会。 赵恒应该没想过,录事参军本就是容易得罪人的位置,且别驾、长史、司马一众僚佐皆在。他一个录事参军能借服行事,是因为投了紫袍高官的路子,才得以掌瓜州军政财。 天降一人,又如何能服众呢? 按下目中嘲弄,裴皎然笑了笑,“赵参军如今借绯,自然可过问公廨钱。只是这事向来由司户参军负责。赵参军不妨去找褚司户,免得摸不着头脑。” “裴明府所言甚是,赵参军还是得去找褚司户问个明白。这刺史府的账不比县衙,军资粮储,杂给用钱,馆驿钱粮,还有僚佐们的俸禄,修葺城墙工事。每一笔账都得算清楚,否则让比部那边查出什么来,此生仕途也就到头了。”李休璟笑眯眯地道。 话止赵恒面上笑容一僵,似乎是没想到李休璟居然会让自己去找司户参军。这可是容易得罪的人的差事。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额角青筋跳动着。最终他还是朝李休璟作揖。 赵恒躬身退后一步,“多谢刺史指教。那您安心养病,下官告退。” “嗯。”李休璟颔首,“这段时日辛苦赵参军了。若有什么不解之处,可随时来请教。” “赵参军初来乍到,和州府县衙的僚佐们都不熟悉。刺史何不设宴,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裴皎然语调款柔。 斜眄裴皎然,李休璟微笑。眉目温和,雪胎梅骨。桃花眸中仿佛暗藏锋刃弯钩,又似山魈所栖的密林,危机四伏下织成一张网,引诱着过路者下坠。 “甚好。” 说完李休璟转头吩咐起屋外的庶仆。 庶仆应诺离开。 见赵恒一直盯着庶仆离去的背影,裴皎然目光微转,在李休璟和他身上来回踱着。眼底有玩味掠过。 被留下来的赵恒,也扯了张胡凳。坐到榻边,对李休璟嘘寒问暖起来。言语中不免绕到王世钊身上。 裴皎然抬眸浅笑,唇齿嗫喏,“依照我朝律,知法犯法者,罪加一等。某秉公行事,司掌兵符也是不得已。” “话虽如此,但明府一介文官。如今掌着镇兵营,只怕那些兔崽子不听话吧?”捧了盏茶,赵恒忧心忡忡,“这不听话,就容易引发祸端。” “赵参军没有驯过马吧?” 见赵恒哑然,裴皎然继续道:“驯人犹如驯马,不可操之过急。若是烈马,先要教会它何为臣服。寻常手段它仍不服,那适当见血也无妨。人挨了打,往后便会长记性,更何况牲畜呢?” “可这总归不妥。”赵恒蹙眉反驳。 “军士与民不同。赵参军,某知高密民风淳朴,怀柔自然不错。但边关风烈甲寒,得恩威并施才行。”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不禁发笑。却又不得不忍着笑,故作一副镇定模样来耐心听二人辩论。 “可若以武震慑,如何能心服?裴明府此前不是同节帅说过,‘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今却说以力摄众,是否有失公允?”赵恒眼中满是不赞同。 裴皎然心中冷笑。赵恒分明就是来抢她的镇上兵符的。此时裴皎然也懒得再和他往官场上虚情假意那套。扬眸正色,“秦灭六合,是以和为贵么?魏武卒强悍一世,还不是覆于铁骑之下。而我朝太宗文皇帝,更是以武定国令四海诸夷臣服。若是太宗文皇帝,同突厥讲德二字,只怕国祚已亡,谈何一统。赵参军是个文人没见过血,井蛙之识可以理解。但如今在瓜州,还是摒弃这些为妙。” 二人本就有旧怨。这会子已经是赵恒怒火填胸,又急于一血旧耻。哪里还顾得上有无陷阱与否。 赵恒闻言也不示弱,“秦虽灭六合,但不服者众,以至于不过二世。先贤诸葛,七擒孟获难道不是以心令对方服之。而自古以力服人者,皆无长久。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爱故不二,威故不犯。 故善将者,爱与威而已。”裴皎然手指落在瓮盖上,挑眉轻笑一声,“一民之轨,莫如法。厉官威名,退淫殆,止诈伪,莫如刑。刑重,则不敢以贵易贱;法审,则上尊而不侵。”捧茶啜饮,腥红唇齿开合。裴皎然声线如冰原覆雪,“今年雪大,赵参军若是喜欢讲道理,不妨去城头上。同吐蕃人讲讲何为德,届时指不定能得今上青睐。” 鄙夷的眼神落在赵恒面上,他脸色越发难堪起来。 “两位这番辩论实在精彩。只是如今二位已是同僚,自当以和为贵。”李休璟插言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设计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掀眸一笑,配合地退到一旁。她这般,哪怕赵恒心有不甘,也只能暂且止了话锋。 不知何时窗外又飘起了雪,从灰沉沉的天幕中坠落下,覆在目之所及处。 炭盆里的银丝碳欲灭不灭地烧着,零星的温度裹在其上。用火钳重新往里添了块炭,裴皎然伸手置于其上几寸,贪婪地汲取温度。 “赵参军,今年雪大。恐怕吐蕃那边不会安分,瓜州少不得要遭战火。”将怀中袖炉塞到裴皎然怀里,李休璟继续道:“赵参军可曾习过武?” 闻言赵恒面露愕然,连忙摇头,“只在赴任前,跟南衙那边学了几招防身功夫。” 本朝高祖以武开国,而太宗文皇帝虽然谥号文,但同样也是骁勇善战的武将。其战功更是赫赫。 所以自太宗文皇帝登基后便下令,朝廷每遣官员前往边地或偏县任职时,都要学些防身逃命的功夫。毕竟都是朝廷费尽心力培养的人才,岂能轻易折损。 “赵参军等公廨无事时,记得来校场学一学拳脚功夫。瓜州不比高密平宁,战时文官也得披甲上阵。”偷瞄裴皎然一眸,李休璟温和地对赵恒道。 “全凭刺史吩咐。” 话落未几,庶仆在外禀报。宴已备好,诸僚佐已至正堂等候刺史。 瞥了眼李休璟,裴皎然正欲迈步。察觉到赵恒看着自己,忽地止步。伸手扶了李休璟下来,一脸关切。 突如其来的殷勤让李休璟一愣。可不等他说话,搭在一旁的裘衣已落在他身上。一双手灵活地替他系好了其上襟带。 “裴明府和刺史这是……”赵恒一脸促狭地看着二人,笑道:“难不成……” 眉毛一挑,裴皎然嘴角噙笑,“哦。前几日刺史救了我一回,如今他身上有伤,算是报答吧。赵参军还不走?” 三人一前两后出了门,赵恒打头。 有意和二人拉近距离,赵恒放慢步子。可偏偏那两个人走得更慢,且时不时附耳交谈几句,中间夹杂几声轻笑。 “呀,到了。”甩开李休璟,裴皎然快步上前,“真香。果然还是刺史府的厨子手艺好。” 赵恒尚在原地踌躇,李休璟已经搭上他肩膀,“走吧,赵参军。” 二人踏进屋内,一众人的视线皆落到了赵恒身上。 直到李休璟和赵恒入座,众人才依着职位坐下,互相颔首见礼。庶仆端着褚漆木盘依次入内布菜。 “诸位这位便是新任的录事参军赵恒。”李休璟指着左下手的赵恒微笑道。 “在下赵恒。”赵恒笑着朝众人作揖,“初任录事参军,不足之处还望诸位多多指教。” 众人闻言也纷纷施礼寒暄。 宴启后,觥筹交错。周围是一片欢笑,三三两两玩起了行酒令。 以火炙烤的羊肉香气四溢,玉盏所盛的葡萄玉露甘甜欲滴,四周明烛灼灼流光。 上首的李休璟并不拘束僚佐,由他们自由闹着。把赵恒围在中间,玩起了猜拳喝酒的游戏。 赵恒手足无措地应对着这些兼任过武将的文官们。他桌上已经多了好几个空酒盏,显然是被人灌了好几杯。 “要不咱俩玩几局?”李休璟端着酒盏,踱步到裴皎然身旁,“我也技痒。” 睇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促狭道:“我怕刺史待会输得只剩条裤衩子。还是找点其他乐子。” 起身绕过李休璟,裴皎然晃晃悠悠地走向赵恒,拨开一众围着他的刺史府僚佐们。笑语嫣然地和他勾肩搭背起来。 赵恒如临大敌一般,面色一僵。 “赵兄适才不是想问公廨钱的事么?正巧褚司户也在,你俩不若聊聊?”裴皎然眯眸指着前面一胖胖的青衣中年人道。 被点到名的褚司户连忙摆手,“明府大家伙难得热闹一回,这事可以明天再聊。” “这怎么行。”裴皎然凑近赵恒,目光迷惘地嘟囔道:“年关咯那些个捉钱令史得出来干活了。这本息要是不收回来,咱们公廨可就没钱咯。” 官话已换做江淮之言,落在众人耳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察觉到落在赵恒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裴皎然浅浅勾唇,捉了一旁的酒盏仰头便饮。 “赵兄,你怎么还坐着。你刚才不是一直囔着要查公廨的账么?褚司户近在眼前,你不问,等明日就……嗝……”打了酒嗝,看着赵恒被酒气熏得皱眉,忙道:“哎呀,一世失态让赵参军见笑。莫怪莫怪某失礼。” 赵恒拂开搭在肩上的手,起身目光冷锐地盯着裴皎然。伸手拽着她衣领,眼泛怒意。 “赵参军?”裴皎然垂眸不明所以地道。 话止冰凉的茶水落在脸上。 裴皎然瞬时抬眼。只见赵恒手上持了个茶壶,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赵参军,你这是干什么。”众人齐道。 议论声在周遭跌宕,赵恒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搁下茶壶,赵恒冷道:“裴明府醉了,某给她醒醒酒。某还有事,先行告辞。” 望着拂袖离去的赵恒,裴皎然轻哂。从怀里掏了帕子,若无其事地抹去脸上茶水以及沾在其上的茶梗。 “这赵恒仗着自己投了贾公的路子,行事便这般嚣张。一来就问公廨钱。”州司马脸露鄙夷,“这裴明府是好心帮他忙,他居然还不领情。” “可不是。若非刺史要养伤,岂会让他一个录事参军借绯行事啊。”一身黑色襕袍的僚佐也是一脸不满。 “唉。老褚以后有你头疼的,这家伙气性大的很呢。” 议论声入耳,裴皎然抬眉。 何谓公廨钱,便是一司衙署的本钱。公廨的一众开支依赖于此。倘若只囤着,迟早要坐吃山空,所以得好好经营。州府中用的最多的方法要属让捉钱令史放贷给民间,到期时本息双收,公廨钱只会源源不断。 此方法亦有弊端。比如有些捉钱令史会找民间的捉钱户,令其放贷于民。若是得利息八万,那月息便是十五分左右。而有些捉钱户会有自己的算计,以私充官进行放贷。 再以官府的名义收贷,对百姓施压。最后逼得人家破人亡。 如今各地州府皆有此态。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官府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你要查就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人皆有私利。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章 试探 赵恒愤然离席,让宴会戛然而止。 “这就是你所谓的计划?” 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唇边划过。 裴皎然反握住对方的手,扬首而视。将仍停在自己脸上的手移开,口吻疏漠,“他有心查账,我自然得推波助澜。况且这效果不是很好么?” 垂眸看她,李休璟使力挣脱钳制。喉间溢出一声喟叹来,满目怜惜。 “皎然。”李休璟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将她圈于臂弯下,“为了达到目的,三番两次的任人欺辱你,值得么?” “不值得吗?”裴皎然反问道。 李休璟的目光凝在她面上,“至少不值得你如此。或许可以有其他法子。” “这话听上去另有他意。”裴皎然莞尔,缱绻地看着眼前人眉眼,“刺史莫不是……喜欢我才这般么?” 闻问李休璟轻笑,并不回应。一点点凑近她。 热烈的目光愈来愈近,向前而倾的身躯似乎预示着某种危险。衣袍下修长的腿迈过案几的一瞬将其踢翻,酒盏滚落,有琥珀光倾于地毯上。脊背微弓,炽热的欲念游曳。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腔孤勇本能地扑向远方。 理智崩塌在醇厚酒香下,他俯身啄向那沾着酒气且娇艳欲滴的花萼。 似触非触下未能摘得一份甘甜,魂胆却在那刻自封为王,贪婪地掠夺一切。可那唇仿佛萦绕着凛冽霜意,触者遍体生寒。他行于其上却不慎踩进积雪中,眼睁睁看着冰雪肆意在他身上蔓延。 一缕寒锋盈于眼前。 裴皎然持着一把匕首抵在他胸口。尖刃刺破衣裳,肌肤与寒凉相触,唤回了他溃散的思绪。 “刺史醉了。这般举动若是再有下次,这匕首可就会落在其他地方。”说罢裴皎然目光特意往下移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察觉到目光中的危险,李休璟连忙往后退去。如同看异类般看着裴皎然,飞快地拿起褚漆盘一挡。 看着李休璟的模样,裴皎然挽唇。利落地起身,将匕首塞回袖中。 本就无情的桃花眸中酿有嘲弄。 移步绕过还杵在前方的李休璟,裴皎然的步伐沉稳从容。她驻足于门槛前,回望那绯色背影,促狭地笑了笑。 “不过你吻技真差。” 话止裴皎然身影,连同香气一块溶于乌沉沉的夜幕里。只剩促狭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李休璟黑着脸转过身,目露疑惑。难不成是因为他吻技太差,所以她才那般么?他移步追了出去,可四下只余皑皑白雪。 他眼中掠过寂寥,转身回屋。拾起那方空空如也的酒盏。自斟一盏品饮,没有尝到口脂的香气,唯剩一缕凛冽残酒香。 次日天一亮,裴皎然便带着楚宥出门,她得去城西巡视。被雪压塌的房屋需要修葺,还要统计哪些富户辟出了住所给百姓暂时居住。 雪霁后,城内总算开始热闹起来。沿街的铺子相继开了,小贩挑着担子在路边叫卖。成群结队的胡商们牵着骆驼,穿行在集市里。 “李虔那边怎么样?”裴皎然问。 “跑了几家,只有三家愿意暂借屋舍。其他几家都是借口推脱,大有要衙门出钱给他们的意思。”回完话,楚宥试探性地询问起喜怒难辨的裴皎然,“您的意思是?” 朝阳落于积雪上,投下一层淡金光泽。远方拂来的朔风,吹散了集市上的烟火气。望着眼前金光漫雪之景,裴皎然舒眉,“先让李虔和他们周旋。秋税时某不曾为难他们,如今反过来拿乔,是不把朝廷政令放在眼里?” 瓜州这些富户们有不少人和粟特人沾亲带故。朝廷又对西域互市看的极重,所以对于粟特人的政令也多有宽容。只盼能借他们之手促进互市财物,以此传播我朝文化,达到除武力外的震慑目的。 不过商人自始至终,都存在自己的利益考量。享受着政令的优待下,同样也会生出对自己利益的考究。以往逢灾,州府县衙向他们租借房屋时,也有人以各种名义推脱,或者再租借后用各种名义向州府县廨讨钱。到最后州府往往都会多付两倍甚至三倍的银钱。 裴皎然思及此处,哂笑一声。以利益为先虽是人之常情,但在特殊时期,这些富商的做派实在教人厌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的钱资和互市息息相关,但是也并非不能给他们教训。思绪万千,她深邃眸中波光流转。心中瞬时有了主意。 “派个靠得住的人,去城里传播信新来的录事参军有意查捉钱户私放贷一事。”裴皎然偏首嘱咐道。 “捉钱户?赵参军他……”楚宥皱着眉,压低声音道:“这样会不会过于冒险。万一只是赵参军的阴谋……” “风险下才有机遇。行了,城西快到了。” 穿过最后一条巷子,一片破烂的屋舍呈于眼前。 一身灰色襕袍的司田佐,正指挥着县镇兵搬运木料等物。房屋尚存的百姓,挤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县镇兵。 “曹田佐。”裴皎然唤道。 听见裴皎然的声音,曹田佐转头。一脸恭敬道:“明府您来了。” “辛苦曹田佐了。”瞥见曹田佐脸颊冻得发红,衣帽上皆结着霜。裴皎然解了斗篷披在他身上,“天寒地冻的,小心身体。” “下官会的。”曹田佐一脸感动地看着裴皎然。 “现在情况如何?” “县兵们已经在修缮房屋了。这几日下官派人在各处巡视,发现还有好几处房屋有损坏需要修葺。”曹田汇报完,脸上堆笑,“这是下官统计好的账册,明府您看看?” 打量眼曹田佐,接过递到眼前的账册。并不翻开,转头问起楚宥,“这册子拿回去仔细核算一遍,明天交给我。回去再去找一趟闵户佐,你们俩一块算下县廨如今可支用的钱,还有多少。快过年了,不要让大家难过。” “喏。” “曹田佐继续忙吧。某同楚参军再去别处看看。”冲着曹田佐温和一笑,裴皎然迈步离开。 二人走远了,楚宥才道:“这曹田佐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说还需要钱修葺房屋?” “大抵是怕被发现什么吧。”裴皎然眼露深意,“你先回去,我自个去看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章 分析 瓜州城内布局仿照长安城,亦分为东西两市。居于城东者大多为富户官邸,而城西则是货郎苦吏之类的贫苦百姓。 遭了雪的屋舍在风中摇摇欲坠,时不时有垮塌声传入耳中。好几户人家面前都蹲着提了大小包袱的百姓。 目光从他们面上掠过,裴皎然加快了脚下步伐。 距她吩咐李虔去和城中富户交涉,已有两日。适才楚宥也说了,那些个富户们已经打好了算盘,想要出借屋舍供城中百姓居住。县衙必须拿出钱来。 依照目前情况来看,若是那些富户再不松口,事情会变得棘手。 路上遇见不少县镇兵同裴皎然打招呼,但她似乎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眉毛攒成一团。 “你再往前走,可就撞墙上了。”一只手从旁伸出,拽住了她袖子。 闻言裴皎然驻足,偏首看着来人,“刺史身体好利索了?” 距离李休璟受三十脊杖,只过了半个月左右。可他眼下却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受过刑的样子。 “我初入军营的一两年,又不是没受过脊杖。这三十杖算轻的了。”李休璟一笑,“有件事我很好奇,为什么那日要开口替我求情?独孤忱不敢打死我。” 裴皎然闻言沉睫敛目,唇微微上牵,“因为刺史死了或者残了都对我没有好处。我想就算刺史早年负气离家出走,也不至于被家中摒弃。” 听着裴皎然将离家出走几字摇的极重。李休璟移步凑近她,“谁说我是离家出走?” “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眸光在李休璟身上打了个转,裴皎然眼角眉梢挂着笑,“难不成刺史是为爱私奔?可却和心上人失散?” 挑眉虚睇沉着一张脸的李休璟,裴皎然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明府少看些话本子。” “喏。”裴皎然含笑应了。 见她一脸乖巧,李休璟道:“和我一道去城楼上转转?” 裴皎然尚在思付李休璟,是否有话要交代时,对方已经拽着他往城楼上奔去。城头上巡逻的州镇兵,朝李休璟施礼后,便目不斜视。 登城头远眺,入眼只有广漠无垠。 裴皎然手在石墙上一撑,坐在了上面。风吹动了她幞头上的系带。 “刺史你军务整顿的如何?”裴皎然问道。 闻问李休璟摆首,“暂无眉目。那个人藏得深,轻易难寻。” 那日在校场遭遇暗矢,他便遣心腹已整顿军务的名义去暗中调查,到如今仍无所获。那日的火长,也说没看清那小贼面容。 事情陷在了僵局。 裴皎然听完,思付道:“我想也许可以通过赵恒找出这人。通过昨天一事,赵恒已遭众人嫌恶。他要是想扳回一局,必须放低姿态,且要有人从旁协助。不然他后面的路会走不下去。只是有一点,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今上亲自派来的,让他太难堪对于你我都没好处。所以刺史不如稍稍放点权力给他,堵了他口,他便无计可施。总之刺史要想高枕无忧,就必须和此人周旋。” 哪怕赵恒只是来自长安的一枚棋子。 李休璟点点头。可以说赵恒的到来几乎在他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只是和独孤忱结下梁子,没想到其背后还有个贾公闾。 见李休璟目露思量,裴皎然挽唇。到现在她也没明白,为何贾公闾会出手帮助独孤忱。 要知道历代君王向来最忌讳宰辅和武将勾结。更何况是边将这般,地位特殊的存在。二者勾结,最易生出兵患。 上一世裴皎然作为左仆射,她清楚一个执掌中枢之人,和方镇勾连在一块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方镇在外可拥兵自重,而本朝吸取前朝教训,以中枢抑方镇,免得生出苏峻和王敦之祸。可要是方镇与中枢勾连,便可同候景或尔朱荣一般把持朝政,废立帝王。 所以只有让二人相辅相成,才能使君王集权,而非臣强君弱。 于是裴皎然继续道:“赵恒是贾公闾派来监视你我的棋子。幸好如今独孤忱忙着补救辎重库,暂且无暇顾及你我。这给了你我喘息的机会。”她顿了顿,看向李休璟,“刺史的眼线能否探知贾公闾和独孤忱往来的密信?” “不能。独孤忱最近戒备心很重,里里外外都在筛查。我没必要冒险去暴露眼线。” “那好。我们继续谈赵恒,我已经让楚宥去城里传播他要查捉钱户的事。”裴皎然桃花眸轻眨。她其实根本不在意赵恒的监视,上一世的赵恒甚至连入中枢的资格都没有,她对他更没多少印象。她笃定赵恒只是贾公闾随时用来牺牲的棋子。 移眼看向她,李休璟眯眸。他忽然意识到只怕从一开始她就织好了一张网,而今他已堕入网的尽头,他点头,沉声道:“你这张网不单单只针对赵恒吧?”他声音格外冷静,“我是不是从一开始都在你的算计中。” 听着李休璟发问,裴皎然面上掠过一抹异色。同样也陷入了沉默中。 “我是诚心和您结盟,并无算计。王世钊猖狂,县廨行事为其所制。某思来想去,唯有和您结盟才能铲除王世钊。” “真的么?王世钊虽势大,但是仍为我所节制。我若不除他,也并没有多大影响。”李休璟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的说辞。他知晓裴皎然谋算远超于人,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与人结盟。 裴皎然却摇了摇头,目光坦诚地看着李休璟,“第一回在食肆时,我就同刺史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虽然刺史可节制王世钊的县镇兵,但是他同样可寻独孤忱节制您。独孤忱有使持节,两相对比已是您式微。而瓜州又是边防要塞,倘若城中有人生乱,里外勾结便可使刺史腹背受敌。刺史因犯失城之过,必会遭到责罚,而王世钊极有接管瓜州。至于您会调回长安,再无重用。” 前世的李休璟的确是因为大意失瓜州,而遭贬黜。陇西李家几经周折才给他求来一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最后入了兵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章 洞察 李休璟望着眼前的裴皎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将一切都看的太清,甚至于精准计算到每一步。看上去长袖善舞,能够游走于轻松游走各处,可实际上极为克制内敛,她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现今的目的,都来源于她的诉求。 从她策划对付王世钊开始,从策划她自行出任镇将开始,甚至于在面对独孤忱的折辱而低首开始,已经喊出了她的诉求。她要的就是为她回长安铺路,凭着最优的考课,先入台省为官,再入六部,最后登凤阁。 他望着她那身月白襕袍,目光至其面,面如白瓷,但幞头和鬓角上却结着霜。一双桃花眸依旧是无情无味,隐带嘲弄。李休璟移目笑道:“你让楚宥放出消息,就是为了让赵恒得罪富户?” “他想摘高枝,我自然得帮他一把。”裴皎然目露狡黠道。 “你有多少把握?” “六成。但赵恒已是众矢之的,不管他自个怎么想的,他都必须去查。”裴皎然扬唇笑了笑,“否则无数人都会盯着他。” 李休璟点头,“你尽管放手施为,可随时来寻我。”似是想起什么,李休璟移步凑近了裴皎然,“你此前是不是答应过我什么?” “嗯?” 看着一脸茫然的裴皎然,李休璟咧嘴笑了笑,“无人时唤我二郎。” 白他一眼,裴皎然别过头。俨然一副没听明白李休璟话的意思。 “可是眼下并非无人。”裴皎然偏首端量起李休璟,一手擒住他下巴,一手则落在他喉结上,缓慢挑唇,“刺史你模样虽然不错,但是并非我所喜。望您爱重自己,莫要再自荐枕席于我。” 李休璟生了一副深邃眼阔,长眉入鬓,峻冷眉弓。又得一双温柔如似墨洗的凤眸。是万里挑一的好样貌。 喉结在指腹热意下滚动。李休璟看她,语气温柔,“那以后无人时再喊。届时可不许再耍赖。” “下官遵命。刚才是下官失礼,望刺史莫怪。”裴皎然收手,朝他拱手施礼。 见李休璟摆手,裴皎然舒眉。 “既然时间尚早,刺史不如同下官去褚司户那边走走?” 瓜州公廨里一片宁静,只有寥寥吏佐出入其中。但是公房全都关着门的,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晃晃悠悠。 裴、李二人进了瓜州公廨,悄悄摸到公房前。蹲在一旁推开半扇窗往里看去。 只见褚司户抱着记账簿子站在案前,脸露疑惑。而赵恒啧坐在上首审视着他。 凝目瞧着二人,裴皎然牵唇。她问过李休璟,这褚司户同时掌着司户和司仓二曹。其掌着户籍、计帐、道路、徭役、赋税和公廨、仓库受纳等物。事务繁杂,且等同将瓜州财脉握于手中。可谓位低权重。 沉默许久,赵恒才命褚司户将账册呈上。 随手翻了几眼,轻瞥褚司户。低声令庶仆斟茶递给褚司户,自己则继续低头看账。 褚司户握着茶盏有些局促不安。时不时抬头偷瞄赵恒,眼露思量。 “这赵恒故意耗着褚司户呢。”裴皎然压低声音凑近李休璟道。 荀令香的味道入鼻,李休璟移目。目光落在裴皎然泛红的耳垂上,眸光微黯。忍不住移向她露在外面的半截皓颈上。 “不要凑那么近,我又不是听不见。”李休璟瞪她一眼,低斥道:“你就没考虑过我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么?” “刺史不是一向自诩持重么?” 李休璟闻言咬牙。 目含揶揄扫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转头继续窥起屋内情况。 褚司户端茶的手微颤着,而赵恒仍旧在低头看账。但还是之前那几页纸,厚度未变。 “褚司户,你让人去拿军资库的账来。” 看着赵恒,褚司户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令吏佐去搬账册。 二人足足在公房耗了一上午,直至下午赵恒才让褚司户离去。 褚司户如蒙大赦般飞快地逃了出去,见此裴皎然抬眸。缓慢起身,往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裴皎然忽地折身回来。将李休璟抵在墙上,附在耳边,“赵恒出来了。”也不给反应的机会,欺身吻了上去。 “谁?”赵恒寻声过来,怒斥道。 听见动静李休璟手上施力,将自己同裴皎然换了个位置,手垫着她后脑。回应起那个并不热烈真诚的亲吻。 绯袍银鱼袋,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赵恒僵在原地。 “赵参军。”李休璟转头,神色不悦。 一袭月白落入眼中,裴皎然探出首看着赵恒,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系好襕袍敞下的领子。 “下官失礼。无意打扰刺史雅兴,先行告辞。”赵恒见状移目道。 “都说了公房人来人往的,会被看见,刺史非要如此。”裴皎然唇际浮笑,“下官可没刺史脸皮厚,下官脸皮薄得很。” 闻言李休璟面色如常,“无妨。赵参军怎么这个时候才走?” “唉,您二位不饿么?用过饭再问公事也可以吧。”裴皎然温声插言。 见李休璟没反驳,赵恒只好硬着头皮和二人一块去公厨吃饭。 怀揣心事的赵恒,一直埋头吃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刺史和裴明府……”按捺不住的赵恒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人有六欲,情欲不过是其中之一。赵参军难道没有情欲?”放下筷箸,裴皎然一脸同情地看向赵恒,“虽然佛说爱欲于人,如逆风持炬,或有烧手之患,但你我既非圣人如何能舍欲。此间美妙,赵参军可寻人体会一二。” 看着赵恒脸色不虞,裴皎然微笑,恰当好处的止了话题。 “赵参军,公廨账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听着李休璟的询问,赵恒道:“适才在公房让褚司户搬来过账册。下官查阅后发现有些地方的确有问题。” 李休璟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下官今日查证,发现眼下瓜州公廨钱出债月息为十二分,是不是有些高了。捉钱户出债时掺入私钱牟利,亦是十分严重。所以下官想问这事要不要查?该如何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巧遇 听着赵恒的声音,裴皎然压下眸中深意。一脸看戏的模样,往凭几上靠去。 “该怎么查便怎么查。再说如今是赵参军借服暂代刺史一职,何须问我?”李休璟沉声道。 “虽说如此,但是此事要查牵连甚广。此间后果,绝非下官一人所能承受。”赵恒忽地起身,伏跪于地,语气惶恐,“还望刺史明示下官要如何查此事。” 在旁观了许久的裴皎然,拊掌而笑。 “不是赵参军自个要查公廨帐么?如今查出问题,因为惧于祸端,便要避之,然后转推他人?”裴皎然面露讥诮,盯着赵恒,“可没这样的道理。” 她虽然对赵恒此人不甚了解,但前世的时候听同僚提过一嘴,此人极好面子。容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是。 赵恒额上青筋鼓起,显然是怒极。可碍于李休璟这个正儿八经的刺史尚在,又摸不清二人到底是何种关系。只得暂且按下怒火,心平气和地望向她。 “州府议事,何时轮得到小小的县令插言。”赵恒撂下一句。 赵恒此话将裴皎然身份点明,大有一副要其离开,不允其再参与进来的意思。 对此裴皎然也愿意暂且顺了他的意思,拢袖起身朝李休璟作揖。在李休璟的目光下,缓步踏出。 跨出公厨,仰头望着雪霁后的冬阳。裴皎然面露笑意。 她已经布好了陷阱,何愁赵恒不会进来。应该说赵恒必须进来,她给他的路,就没有回头路可言。 离开刺史府后,裴皎然回县廨将碧扉接了出来。年关将近,得给家里添点什么。 哪怕县廨只是她暂时的居所,也要给它添点年味。 这样才算一个家。 碧扉换了身桃红襦裙,在热闹的集市里穿行。看见喜欢的物什,便站在人家摊主面前,叉着腰同人讲价。直到满意,方才付钱。 好些个摊主看着碧扉连连摇头。 “女郎,你喜欢的透花糍。”碧扉捧着个油纸包凑到裴皎然眼前,“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捻起透花糍,小咬一口。裴皎然启唇,“尚可。” “那我再去买几块。” 看着碧扉奔向小摊的背影,裴皎然连连摇头,提步追了过去。她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俸禄,可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花着。 碧扉一如既往地同摊主讲价,惹得那摊主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 “行了,人家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一包就够了。”裴皎然笑着从碧扉手中取了铜钱,递给摊主。 摊主见状,眉开眼笑。又塞了半包给碧扉,对着裴皎然道:“裴明府您心善,这半包就是我当送您的。” 将摊主递来的半包透花糍塞进竹筐里,碧扉拉起裴皎然的手往前奔去。二人停在一家成衣铺前。 此时铺里已经聚了不少人,碧扉奋力拨开一条道。拽着她一块挤了进去,指了指墙上所挂的衣物,一脸豪迈,“女郎,喜欢哪件?快过年了,你得换新衣服。” 目光顿在碧扉面上,裴皎然捏捏眉心。她突然有些后悔带碧扉出来。只怕今天回去,她那攒下的俸禄所剩无几。 最终在碧扉的催促下,裴皎然选了件挂在中间显眼处的衣裙。 一见裴皎然选中,掌柜笑着迎上前,“女郎,好眼光呢。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女郎肤白。这颜色想必是十分承你,届时在让店里的女红师傅给你梳妆一番。” 恭维的声音,听得裴皎然皱眉,忙让掌柜去把衣服取下来。接过衣服,在店里女婢的指引下走向内间,去更换衣服。 将襕袍以及内搭逐一褪下,换上襦裙。 银朱红窄袖小衫,沿着衣领缝了圈雪白细毛延至两襟上。绯红襦裙置于胸前,绕过两腋以缨带系紧。 穿好衣裙,裴皎然正欲掀帘出去。忽听见隔壁有交谈声传来,隐约提到个安字。 闻言裴皎然驻足,屏气细听。 “这朝廷就是爱折腾人。一会要我们腾出房子要给无居的百姓居住,一会又要我们把放贷的钱,如实还回去。前者也就罢了,后者简直是卸磨杀驴。”隔壁人叹息一声,“如今我家郎君正为此事愁眉不展。” 另外一人亦是一叹,接过话茬,“谁说不是呢?不过安娘子,您好歹家大业大的,不用过于担心。而我家只是运气好,才得了捉钱户这么个差事。如今州府居然要查捉钱户的事情,以往怎么分账,他们心里不是门清么?” “算了算了。不说此事,咱继续挑衣服。” 隔间的谈话声戛然而止,裴皎然却未立即走出去。听得脚步声渐远,她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我就说吗,娘子穿这身会很好看。”店家赞道。 “我家女郎样貌好,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碧扉上前挤开店家,一脸笑意,“女郎要不再梳妆看看?这颜色真的很衬您。” 正在四处搜寻那两夫人下落的裴皎然,略微点头。由着碧扉拉她坐到妆台前,拆发重挽发鬓。 坐在妆台前的裴皎然,吸引了不少娘子驻足去看。借着这个机会,她继续搜寻起自己要找的人。 “安娘子,这女郎身上穿得衣服真好看。不若等下你也试试?” 被唤作安娘子的人,摇摇头,“胡闹什么。这颜色年轻娘子穿才好看,我一个半老徐娘可凑不得这种热闹。” 见自己要寻的目标开了口,裴皎然挑唇。手偷偷伸向背后,屈指一弹,指发劲气。 背后的屏风忽地向后倒去。突如其来的动静将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向后跑去。 等众人回过神,只见一雀蓝襦裙的娘子仰面躺在地上,身下有血淌出。而她身旁还蹲着个赭红襦裙的妇人,哭得稀里哗啦。 “呀,这不是安家娘子么?她可是有身孕的,快扶她去找大夫啊。”人群中有人道。 此时裴皎然已经起身,半蹲着查看了安娘子的伤势。转头看向身旁一脸懊恼的妇人,“这位娘子,可有受伤?若是没有,能否与某一道扶这位娘子去看大夫。” 那妇人闻言止了眼泪点头。帮着裴皎然抱起倒地的安娘子往外走。 见状人群也忙让出一条道来。 抱着安娘子上了马车,安顿好。裴皎然掀帘看向碧扉,“你先回去,我这没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章 无情 马车一路疾驰着往医馆去。 让仆役同医官禀明情况,裴皎然方才同那妇人一起扶着安娘子下马车。 那医馆大夫已在门口等着,等她们进来后忙上来帮忙,一块扶安娘子躺下。待人躺下后让药僮去药箱和脉枕来。 在大夫诊脉的功夫,裴皎然寻了个地方坐下,瞥见那妇人还一脸忧心忡忡地站在大夫身边。温和一笑。 “那位娘子,过来歇一会吧。大夫在那看病,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嗓音柔和。 那妇人寻声望去。犹豫一会朝她走了过来,“我只是担心安娘子罢了。要不是她及时推开我,说不定被砸的就是我了。希望安娘子没事。”说罢朝裴皎然一笑,“说起来还不知道女郎您叫什么名字。” “嘿,这是咱们的裴明府。要不是裴明府啊,咱们指不定还要被王世钊欺负多久。”医馆里的伙计给二人奉茶时,接过了话题。 闻言那妇人霍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皎然。 “您……您竟然是裴明府?” 裴皎然点头。 那妇人还欲说什么时,那大夫已经净完手走过来。 “裴明府。那位夫人她并无大碍,腹中胎儿也无事。只是额头上有磕伤,需休息几日才能醒过来。”大夫看看旁边的妇人,“不如暂且让她到医馆内休养几日?” 裴皎然点头, “嗯。有劳大夫照看这位娘子。县衙里还有事情,我就不留了。若是有情况,可随时来县衙寻本府。” “明府放心,老朽会好好照看这夫人。” 又嘱咐了大夫几句,裴皎然方才离开。 在城中传新来的录事参军,要拿城里捉钱户的第一日。裴皎然在县廨公房,找了李虔来问话。 此时是她令李虔去和城中富户交涉,征用闲置房屋安置百姓的第五日。这几日她都有派人去问过李虔,事情办的如何。可他的答复永远只有一句。 还在交涉,事情很棘手。 公房内裴皎然翻着楚宥呈来的账册,见李虔一脸局促。亲自斟茶端到他眼前。 “明……明府。” 神色温和地望着因为紧张,声音有些磕巴的李虔,裴皎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语调关切,“李县尉可以先喝杯茶。天寒地冻,喝杯茶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裴皎然表现的越温和,李虔越慌张。 将李虔的模样收于眼底,裴皎然叹了口气。踱步至案前,负手站定。 “李县尉可知,本府为何要你去和富户交涉?” “下官不知。” “县令是亲民之官,而县尉是其之佐。可这些年县尉又做了些什么呢?”裴皎然移开案上诸多公文,取了封信笺出来。举在手中晃了晃。 “我查过县尉,依县尉这些年所为。本府可禀御史台,由御史台遣人查你。勾结前任镇将王世钊,鱼肉百姓,以各种明目敛财。”搁下信笺,裴皎然笑了笑,“要是换御史台来查只怕会查到更多。” 偏首看着李虔目中惊惧渐重,裴皎然眸中如同瀚海结霜,寸寸冰冷。然面上仍旧挂着温和笑容。 御史台的本事,往往都叫人惊惧。 “下官已经在和富户们交涉。还望您再宽限几日。”李虔沉声道。 “宽限?交涉?”裴皎然掀眸,喉间翻出一声冷笑,“你们怕不是在等再来场大雪,届时县衙为了百姓,不得不花上翻倍的价格和富户交涉。而你可从中获利。” 李虔张了张嘴,想要自辩。可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明府,安家郎君求见您。” 庶仆的声音自外传来。 斜眄眼瘫坐于地的李虔,裴皎然摆摆手示意镇兵进来暂且将其羁押,听候朝廷发落。而她则去见见那位安姓郎君。 在裴皎然来之前,楚宥已经将安家郎君迎了进来,又让庶仆给其奉上茶水。 “安郎君。”裴皎然温声唤道。 闻声安姓郎君起身,朝她作揖,“多谢明府出手救内子一命。” “安郎君言重。我食朝廷俸禄,而县令是亲民之官,自当和今上一般爱民如子。”虚扶安郎君一般,领他入座,“安郎君不必如此。” “虽说如此,但是终归都是您救了内子一命。若非您出手,内子腹中胎儿难保。”看向裴皎然,安姓郎君咬咬牙,“草民知道您近日都在为如何安置百姓而忧虑。草民愿意腾出屋舍共百姓暂住,至于其他人那边,草民也愿意替您游走。” 看着面前一脸虔诚的安家郎君,裴皎然蹙眉道:“此事若是你能帮忙最好,但这样会不会让你为难。” “无妨。我们粟特人最喜广结友人,能和裴明府您这样的人做朋友,是草民之幸。再说了这事对百姓好,草民受朝廷政令优待,自然得帮朝廷解决麻烦。”安姓郎君笑道。 裴皎然牵了牵唇,“那某替晋昌百姓谢安郎君慷慨。对了还不知安郎君尊名。” “什么尊不尊的。我名九思,家中排行第四。明府若是不嫌弃,往后遇见可唤我一声四郎,权当成你我今日之谊。”说罢安九思似是想起什么,一拍手,“那日污了明府衣裙。我以命霓裳阁重新赶制了几条衣裙,三日后明府可遣人去取。” “多谢九思兄。” “时候不早,我得去医馆接内子回去。明府您别送了,我不爱这些虚礼。”话止安九思摆手,自个快步离开。 望着安九思急切的背影,裴皎然摇摇头。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家里会有那样的规矩了……” “什么规矩?”楚宥问道。 裴皎然倾唇,“我曾祖母说一个人想要走得远,就必须藏好软肋。藏好了软肋,才不会被人拿捏住。总而言之无情最好,情是软肋的来源。” 就如同前世,早早离家远游。便等同于斩去亲缘,孤身入朝局,无所顾忌。除了唯一的例外——碧扉。 前世她没能护住那抹温暖,皆因她以为手握大权便可有情。 “那明府看上去也不像无情无义的人。” “因为情在有的时候,也可以成为利用之物。”转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楚宥,裴皎然笑道:“楚宥你学不来的,还是不要学了。对了曹田佐那边的账你算的如何?” “没有问题。” “哦。那你按制从县廨里出钱给他,不过你还是得让人盯着他。”裴皎然柔声道。 “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章 捉钱 自打那日见过安九思之后,在安家的帮助下。城西那些因房屋垮塌,无家可居的百姓,终于赶在年关前,搬进了腾出来的宅子里。 裴皎然之后又去城西查看过,干脆又从县衙拨了笔钱,令曹田佐将城西所有房子都修葺一番。 城西的百姓皆想感谢裴皎然,皆被她令楚宥挡了回去。只回一句。 “县令是亲民之官。” 县廨公房内。裴皎然看着案上公文,耳边是楚宥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她烦躁地揉了揉额。 “李休璟让你来当录事,是因为你啰嗦吧。”裴皎然淡淡道。 “什么?” 看着目光迷惘的楚宥,裴皎然叹了口气,“赵恒那边什么情况?” 年关将近,县衙的事她脱不开身。但又好奇赵恒会怎么应对,索性打发了楚宥没事就往州廨公房跑。打听一下赵恒在做什么。 楚宥心思活络,又善于交际。没几日便和赵恒身边的庶仆熟络起来。那庶仆时不时会找楚宥诉两句哭,说他们家郎君,今日又发了脾气。 安抚了庶仆几句,楚宥旁敲侧击地打探起来。那庶仆也不瞒,同楚宥说起了赵恒因为被迫揽下查公廨帐的事。 在另外几户参军的联手下,赵恒吃了好几次暗亏,可偏偏都没证据。更令他气愤的是,那些捉钱户也编出各种理由来搪塞他。 裴皎然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从一旁取了玉版纸出来。在案上铺平,取了支白玉羊毫笔,舔了辟雍砚中墨汁。 持笔而书,一气呵成,文不加点。惹得一旁的楚宥伸头来看。纸上的字,并非一手泯灭压抑的馆阁体,其笔锋极其的锋锐,又有几分飘逸绮丽之感,好似林间漏月,疏如残雪。又仿佛藏了流光在其中,闪耀刺目。 搁笔。裴皎然举着玉版纸,小心将其吹干。 “明府,这是写的什么?”楚宥问道。 “家书。” 快过年了,她给武昌黎写一封信,也是合情合理。即便贾公闾疑心这封信,派人截下来查看。也没关系,这仅仅只是一封家书,能查到什么呢? 待纸上墨迹干透,将其叠好小心塞进了信封里。 唤了庶仆进来,将信笺递给他。 “你把这信送到驿站,让驿使立即将其送长安。我想让老师过年前看到它。”裴皎然笑道。 看着庶仆拿信笺离开,楚宥转头看向一脸惬意的裴皎然,思付道:“您就光送一封信给昌黎公?不需要加上一些礼物吗……” “有礼物的话。要御史台知道了,说不定得弹劾老师索贿。”裴皎然一笑,“所以呀还是不要寄礼物了。” “明府您考虑的真多。” 裴皎然挑眉。 御史台那些人各个都眼光毒辣。虽然是私信,但是也会盯着,生怕朝臣在他们眼皮子下底下做些出格的事。 似是想起什么,裴皎然眸中幽光流转,笑了笑。在楚宥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施然步出了公房。 她得去一趟公廨,再添上一把火。 这几日的瓜州公廨都极为热闹。裴皎然来的时候,两三个吏佐扯了张凳子,坐在冬阳下一边磕瓜子,一边叽叽喳喳的聊天。 讨论的主角是赵恒。 在旁抱臂听着,裴皎然眼露哂意。移步悄悄的摸到了司户的公房旁,推开半扇窗。小心偷看起屋内的情形。 褚司户耷拉着脑袋站着,在他脚下散落了一堆账册。还有碎瓷盏。 很显然赵恒已经动怒。 只见赵恒起身,走到褚司户面前。一脸愤怒的看着他,“我再问你最后一句,纵捉钱户私放利贷,并从中和其分利。此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赵参军,你查了这么多天账册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么?”褚司户语调恭敬。 “你!” 看着因为气急败坏,在屋内来回踱步的赵恒。裴皎然唇梢扬起。 赵恒当然查出来了。 他手里握了证据,可他不敢去找那些捉钱户。动了那些捉钱户,就等同于得罪了瓜州整个富户,衙门里那些参与过的,也会因此记恨他。 更何况这褚司户可不是其他人,他也是独孤忱提拔的。如今赵恒要查公廨账,等同于窝里斗。 “你们做账,从不再去查一遍。这件事必须推人出来解决。”赵恒拽住褚司户领子,怒斥道:“别想着包庇那些捉钱户。” “大家都能捞到好处的事,凭什么要这样放弃。”褚司户不忿地吼道。 “就凭你犯了魏律。” 褚司户正欲再辩,赵恒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门口。 会意过来的褚司户,扑通跪地,“某虽然兼掌司仓参军,但是您借某十个胆子。某也不敢和捉钱户分利啊,请赵参军明察……” “话说的再无辜也没用,这事必须得彻查到底。”赵恒冷声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李休璟站在门口,看看二人,“赵参军再审褚司户?”他笑了笑,“那正好。捉钱户们今天都来了,一并处理吧。要过年了,该还的都得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未等赵恒开口,李休璟身旁的吏佐已经带了五人进来。 “刺史这是何意?”赵恒皱眉道。 “赵参军太忙。某直接让州镇兵上门拿人问话,也省的你多跑一趟。”李休璟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褚司户,温声道:“褚司户不必如此紧张。赵参军为人公正清廉,自会秉公处理此事。” 藏在窗旁的裴皎然,听着李休璟的话。她忍不住发笑。 李休璟这一出手,便将赵恒的退路完全堵死。 见李休璟进来,赵恒侧身让出一条道。目送他绕到屏风后。 不多时州镇兵押了五人进来。那五人皆是一脸不满地看着赵恒。 听得屏风后传来叩击声。 赵恒没法,硬着头皮开了口。要几位捉钱户将公廨钱本利一并交回。 话落,立刻遭到了一众捉钱户的抗议。 “这债才放出去多久。现在收回来,本利都没有!” “此事按律不应该由捉钱令史负责么?” “某为录事参军,行纠察检举之职。公廨钱出了问题,就必须查。”赵恒深吸口气,“诸位还有什么不满之处,大可指出。某好一一作答。” “反正钱如今就是收不回来!眼下快过年了,参军别让大家太难堪。” “就是。真要闹出事来,谁都不好交代。” “参军就不能再宽限几日!等过完年,一定如数奉还。” 听着身后传来叩几声,赵恒目光渐冷,朗声道:“陈阐。” 其中一捉钱户抬头,脸露惶恐。 “你持一万钱出借,现今收礼一万二。望如数奉还。” “赵德言,你持三万钱出借,已收利五万钱。请如数奉还。” 赵恒冷着一张脸,把簿子上所有名字念完,“请诸位还钱。” 赵恒从牙缝里挤出五字。 “没钱,还不了!褚司户你说句话,这事以往不都是你负责么?” “褚司户,你也清楚。我们以往的月利可没这么高,每月月利不过八分!” “一下子收这么多钱,是要我们家破人亡么?赵参军好狠的心。” “某也收不回来。” 上首的李休璟冷眼看着那些捉钱户,唇边溢出一声哂笑。 觑着李休璟的表情,裴皎然莞尔。这人在狡诈方面,可不比她差。 这旁赵恒却是将指骨捏的咯咯作响。怒吼一声,“吵什么吵。按制公廨钱月利最多不得超过十分,可你们岂止十二分!怕是二十分都有了吧。往里面塞了多少钱私钱,你们自己心知肚明。如今不细究,是看在你们以往也帮了不少忙的份上。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在闹,某不介意将钱全部罚没。” “荒唐!”其中一人吼道。 望了眼那日,裴皎然嘿嘿一笑。 是粟特人呀……有戏看了。 “荒唐?我这是依律行事,凡有违抗者皆是违律。”赵恒冷声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章 讨教 这众捉钱户见赵恒这模样,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眼下这情况,要是不给钱,便可按律处置。只是这赵参军好端端突然要查公廨账做什么? 区区一个借服行事的代刺史,本质上还是个小小的录事参军,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查这事。 莫不是想借此事彻底取代原先的刺史? 众捉钱户看向赵恒的目光已经不善。 “赵参军,窦参军遣人来问。您需要多少州镇兵前去各家索债。”屋外的吏佐禀报道。 此言一出,众捉钱户的眼神仿佛可以迸出刀子来。 赵恒一愣,“我何时有这样的命令!” “您昨天特意派人来寻窦参军,说是这些钱必须讨回来。褚司户他也是糊涂,我只能帮衬一二。” 赵恒眸中结霜。 有人算计他。 “卑鄙!” “州镇兵不是用来保护百姓的么?怎么如今做出这等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褚司户,你能不能说句话!你不说话是想卸磨杀驴吗?” 说完几人冲向褚司户,和他扭打在一块。 可怜那褚司户已经年过五十,且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便被扯着领子按在地上暴揍。 看着趴在地上痛苦哀嚎的褚司户,赵恒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栽倒在地。 “怎么回事?”李休璟大步走出来,看着被围殴的褚司户,又看看晕死过去的赵恒,怒斥道:“都在这胡闹什么!还不快请医官来,其余人全部羁于此中。什么时候把钱还清了,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不一会四名镇兵入内,分别抬了两个担架进来。将褚司户和赵恒搬了上去,抬离这个是非之地。 瞥了那扇半开的窗户,李休璟走出去。砰地将门关上,咔哒上锁。转身嘱咐镇兵在此守着。 他得去把那人揪出来。 “刺史好呀。”裴皎然从墙角走出,一脸无辜地看着李休璟。 “明府什么时候来的。”李休璟问道。 “比你早来一刻。”拂去衣上的落叶,裴皎然舒眉,“感谢刺史让我看了出好戏。经此一事,赵恒已将本地富户悉数得罪。” “可赵恒晕了。” 裴皎然挽唇,“但你已经囚了他们。刺史不是说不拿出银钱,不许离开么?” 看她一眼,李休璟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换个地方吧。去校场如何?” 李休璟闻言颔首,二人往校场而去。 此时校场上只有少数几名镇兵在演武。看见二人来的时候,也只是遥遥点头。继续在校尉的指导下操练。 绕到一旁的了望台下,裴皎然足下一点踩着木架,轻松地往顶端跃去。见状李休璟也追了上来。 “我已经去信给老师。”看着校场上飞扬的旗帜,裴皎然道。 李休璟皱眉,“这个时候去信?” “马上过年,我身为学生给老师去信有何不妥。更何况我走得驿使。”裴皎然道:“没人敢拦朝廷的公文。” 按制只有各州军务紧急报告,或在京诸司须用诸州急速大事须汇报,以及逢国事活动时各州的奉表祝贺等情况下,才可使用驿使。同样驿使所呈公文,途中若遇截或擅阅者,皆可按律严惩。 她的信最终会跟着众多公文一块,呈在武昌黎案头。 “你是希望昌黎公帮你查赵恒?” 裴皎然点头。 赵恒之前的任职地,还在高密,她无从查。仅凭李休璟给的只言片语,她无法全信。 赵恒在任上太干净。账目上没有错,也不受赃。若是如此的话,这样一个人不应该来瓜州,可回长安入台省。他来,便证明他身上有污点。 “这样说来,如果让你查到什么。赵恒便是一枚废棋,而……” “而刺史也可以重新固权。”裴皎然冷道。 闻言李休璟不可置否地点头。 的确。借绯的赵恒,实在令人不喜。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除掉他,只能等他成为弃子。 “还有件事。”李休璟侧目看她,语气有些凝重,“斥候近日巡逻时,发现了好几股吐蕃的探子。估摸着吐蕃那边日子不好过。” “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战事。百年前那纸契书,那里约束得住他们。”裴皎然目露感慨。 李休璟道:“没有谁愿意一直臣服。更何况朝廷这些年于边地,确实比以往松懈。” 中枢忙于内耗,无暇顾及方镇与臣国。 强如吐蕃这般的臣国,即使曾经在百年前因种种原因签下作为契约的降书,也没有让他们彻底臣服。几代更迭,韬光养晦,最终再度长成了盘踞在高原上的巨兽。 现今这头巨兽对大魏虎视眈眈。 “我现在只希望,吐蕃能让百姓安稳地过个年。”裴皎然蹙眉说。 依目前情形看,瓜州战事是迟早的事。但是她并不希望这烽火来太快,刚刚经历过秋税的瓜州,还需要时间去平复。 李休璟沉目,“我也希望。每次战事都意味着会有生离死别,征人不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转过头,裴皎然神色复杂地看了李休璟一眸。又移眼看向远处。 两个人都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在了望台上站了一会,便顺着原路返回。 校场上的镇兵仍旧在操练。 看着他们手里的刀,裴皎然挑眉。一脸兴致勃勃地走向兵器架,认真地挑选起来。 裴皎然的手停在了一柄和他们一样的长刀上,转而将握住刀柄处。手上施力,想要将其拔出。 看着她,李休璟笑了笑,“这是陌刀,重二十七斤。你想拿也拿不动,挑过一个?” “当日王世钊想拿它砍我。”裴皎然并不理会李休璟,腕上再度用力。终是将陌刀拔了出来,横于眼前细瞧,“若非刺史,说不定我就被那刀砍了。” “可你会武。那日我救你,还平白无故挨了你一掌。”说完李休璟拔了柄马朔出来。 “刺史想打架?”裴皎然皱眉。 “有何不可。毕竟咱瓜州,也是有过县令守城的故事。再说我试试你身手,吐蕃来的时候也好安排。” 话止,李休璟手中马槊已出,夹杂劲风。 摸不清李休璟想干什么,裴皎然只好拿起陌刀与之相抗。两者相撞,力度之大,震得她手臂发麻不说,陌刀差点脱手,连带着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住。 瞪了眼持着马槊一脸笑意的李休璟,裴皎然掀眸。 “再来。” 她的武功讲究一个精妙飘逸,而李休璟出身军旅,所持向来都是重兵。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那些飘逸精妙,便没了作用。 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 很快裴皎然便换了思路。转攻为守,槊刺来,她便横刀反击。一时间,李休璟也找不到要如何突破她的防守。 无论马槊从那个角度刺来,她都能拧身折腰等方式避开,同时横刀反击。 方才还在操练的镇兵,连带着校尉一起在看二人比试。拍手称好。 两人打得起劲,周围叫好声亦是不断。 半个时辰后,裴皎然步伐也不似之前那般灵巧,连带着气息也略有絮乱。额角沁着一层薄汗,面似朝霞。 “哐当”一声,裴皎然手中陌刀被李休璟挑飞,而她也仰面倒地。 “刺史赢了。”裴皎然喘着气道。 “承让。你武功确实很好,但是过于花里胡哨。有些招式战场上用不着。”说罢李休璟伸手,“起来吧,地上凉。” 看看李休璟,裴皎然配合地伸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见她这模样,李休璟暗道不好。可还没等他防备,裴皎然的脚轻巧地勾住他脚踝并施力,同时拽住他的手,往下一带。 李休璟想要反制,结果腿上又挨了裴皎然一脚。 他痛得龇牙咧嘴,只得仍由自己仰面跌倒。而她则趁机起了身,反压住他,将他双手反剪于身后。 “刺史刚刚说我武功花里胡哨?那现在这个叫什么?”裴皎然笑道。 李休璟轻嗤,“你这叫使诈!” “兵不厌诈。”裴皎然挑唇,“镇兵们都在旁边看着,刺史打算怎么说?”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章 卸权 “是我技不如人。”李休璟冷道。 裴皎然闻言才松手,迅速退到一旁。看着李休璟自个爬起来,转头拉下脸,看向那群嘻嘻哈哈的镇兵们。 众镇兵这才打哈哈一块离开,返回营房。 察觉到李休璟正看着自己,裴皎然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天色已晚……” “你手上受伤了,我带你去上药。”言罢李休璟拽住裴皎然胳膊,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去。 想要挣开李休璟的钳制,可这人一下子变出了无穷气力。那只手坚定有力,无论裴皎然怎么使力,就是掰不开。 多番尝试后,裴皎然放弃挣扎。任由李休璟拉她往前走。 他把她带到了一处廊庑下。 廊庑下搁了两个水盆。 拉着裴皎然坐下。李休璟探手入盆试过水温,才绞了帕子。 李休璟蹲下身,将裴皎然掌心摊开。掌心上摩擦出来的血痕现于眼前。虽然只有几道,但也十分惹眼。用帕子擦净血痕,又从火长手里取了药膏,以指腹挑出一点,在她掌心晕开抹匀。 指腹生了层薄茧,划过掌心时,更加酥酥麻麻。 垂眼看着神色颇为认真的李休璟,裴皎然嘴角一弯,笑得格外柔婉,“刺史心真细,我自个都没发现。” 将药盒收好,李休璟扯了细棉布缠在她掌心上,“剑与重兵不同。你拿起来的时候就颇为吃力,又抡了那么久。手如何不会被磨伤?” “受教了。”裴皎然颔首,面上稍稍扬了点笑,“今年过年,刺史来县廨吧。我让碧扉给你做好吃的。” 话止李休璟皱眉,薄唇微抿。他想起来那道赤豆元宵,那味道闻上去甜得发腻。他实在不喜欢吃甜的。 “刺史放心,碧扉还会做其他菜。”裴皎然挑唇,“绝对不会只做甜食,我保证。” 李休璟犹疑地看她一眼,缓缓点头。 看着李休璟那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裴皎然唇梢无奈地一扬,扶柱站了起来。轻轻抚平衣袖上的皱褶。 远处的瓦舍上飘起了炊烟。鼻息微动,有香气窜入。 “留下来用饭吧。等会再去看看赵恒和褚司户。”李休璟笑道。 思付一会,裴皎然颔首。跟着李休璟一块去他屋里坐着。 李休璟令庶仆将饭食送到了自己房里。 桌上除了小米饭外,另外还有两样糕点和四碟热菜。 “啧啧。巨胜奴,透花糍,通花软牛肠,羊皮花丝……”裴皎然一面笑着,一面捻了个肉丸,小咬一口,“哦,还有汤浴秀丸。刺史这是打算请我吃烧尾宴么?” 闻问李休璟只是抬眼看她,并不说话。一边往她碗里夹了块牛肠,一边搜寻起她还可能喜欢吃什么。 眼瞅着碗碟里的菜即将堆起来,裴皎然横筷挡住了李休璟。非常小心地把碗碟移到了自己的范围里,才开始动筷。 见裴皎然这模样,李休璟一笑作罢。他原本也不是想要捉弄她,只是想起上回她站在雪中,一脸正经地对他说我饿。来到府里后,明明饿的发慌,但又不得不保持矜持来用饭,那模样实在是可爱,让他忍不住想再看几遍。 他实在好奇,裴皎然究竟出身于一个怎样的地方,才能养出她这样的脾性来。 正在李休璟思绪漂浮的时候,裴皎然已经放下筷箸。以帕子擦着嘴唇,扬眼望向他。 “不知道赵恒醒了没。”裴皎然笑道。 瞥了眼裴皎然搁在手旁的帕子,李休璟轻笑,“他气血攻心,哪能那么快醒。” “这样啊。”裴皎然羽玉眉微扬,眸中露了算计,“那刺史干脆直接趁机收回权力吧。赵参军病了,如何能借服行事。” 话中将病字咬的格外重。 李休璟抬眼看她,二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二人用完饭,先遣了庶仆去医官那打听情况。得知赵恒刚醒没一会,才动身前去探望。 刚到门口,二人便听见里面传来“哎呀”的呻吟声。不用想也知道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互视一眼,裴皎然伸手推开门。一脸关切地看向屋内两人。 褚司户躺在榻上不停地呻吟,而赵恒听见门口动静干脆直接撇过头。 “赵参军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突然晕倒了。”裴皎然走到赵恒床旁,温声道。 听着裴皎然的声音,赵恒心中一梗。佯装没听见,保持着侧身朝里的动作。 “赵参军既然你身子不好,还是好好养病吧。”李休璟走了过来,关切道:“节帅那边我自会解释,你无需忧心。” 话止赵恒连忙转身,一脸愧色,“多谢刺史关爱。你之前的伤还未痊愈,下官怎敢让你劳心劳力。还是下官继续替你处理吧,你就好好休息休息。” 一旁的褚司户听了,连连咳嗽几声。 “赵参军,你身子还不如刺史硬朗。何必逞能呢?倒不如安心静养几日,病好了继续处理捉钱户的事。”裴皎然莞尔道。 言语中是实打实的关切,连褚司户听了都忍不住附和起来。 赵恒无视裴皎然,看向李休璟,仍旧不死心,“可是节帅那边……” “节帅深明大义,怎会计较?” 在李休璟的注视下,赵恒终究还是选择了接受事实。 察觉到赵恒身上的沮丧,裴皎然拍拍他肩膀,宽慰起来,“赵参军好好养病。你养好了病,才有力气替朝廷干活。” 听了这话,赵恒身子一僵。 “敢问刺史,那几个捉钱户您打算怎么解决?”赵恒问道。 “和赵参军的安排一样。把钱交清才可以离开。”见赵恒眼露疑虑,李休璟笑了笑,“放心,某不会让赵参军白费一番功夫的。” 此局已成定局。赵恒沉眼,掩去了眼中的失望与憎恨。 捕捉到赵恒的异态,裴皎然淡淡一唏。 这枚棋子选的不够好,急功近利。执着于眼前的一些蝇头小利,而错过了其他。在政治场上必须时刻保持,足够清醒的头脑以及敏锐的洞察力。否则就如同在黑暗中航行,随便来一个浪头都可以叫你船毁人亡。 想到这裴皎然偏首望向远处的烛台,唇角缓慢上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章 请客 将那几个捉钱户在公房里关了两日后,各家都十分配合地如数交还了月利。被派去独孤忱那边送信的镇兵,也带来了回信。 说是既然赵恒病了,且刺史身子已经好全。那瓜州一切军政要务,还是由刺史处理。同时他也接到消息,吐蕃最近不安分。各州都得警醒些,准备随时应战。 至于褚司户,李休璟已将他的所作所为呈报朝廷。只待朝廷派御史来调查此事,如今暂且将他停职。 几件事一了结,眨眼便到了元日。 又是新的一年。 瓜州城颇为热闹。裴皎然一大早便打发了碧扉出去买食材,说是要招待友人。那丫头缠着她问了许久是谁,可她一直不说。她只得悻悻离开。 裴皎然坐在廊庑下,仰首望向天空。上辈子的时候,自己是死在快过年的前几日里。 那时她从未想过会有重来的机会。结果一睁眼,居然让她回到了从前。想到这裴皎然不禁勾唇,这一回她一定要扳回一局。 “在想什么呢?” 远处传来李休璟的声音,将裴皎然思绪拉了回来。她笑了笑,“刺史来得好早。” 说话间李休璟已经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晃了晃手中酒坛。 “瞧,郎官清。今早我特意派人去买的。”李休璟在她身旁敛衣坐下,“今晚你我不醉不归如何?” 看着搁在地上的郎官清,裴皎然敛眸,幽幽道:“长安西市胡大娘家的郎官清味道最好。刺史回长安述职时,可以去尝尝看。” 在裴皎然话落的瞬时,李休璟唇角翕动。偏首望她,眼底有深意涌动。 说话时,李休璟面上却浮起和煦笑容,“若皎然你届时也在长安,可否和我对饮一杯?” “好。”裴皎然道。 随口应了一句,裴皎然眼露思量。 她的思绪再度飘到上辈子最后一次瞧见李休璟时,他同样带了一壶郎官清来看自己,而自己也告诉他,西市胡大娘家的郎官清味道最好。 那也是唯一一次,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说着话。若是换做以往,怕是没一两句,就得吵起来。 重活一世,她隐约觉得这世的李休璟和上一世有些不一样。 不过,这些并不能阻止她改变主意。她需要李休璟作为复仇的助力。 敛去眸中闪过的一丝惋惜,裴皎然忽地掀眸。目中骤然覆霜,极寒之下,尽是凉薄算计。 “女郎,我回来了!” 听见碧扉的声音,李休璟抬头望去。 一旁的裴皎然已经起身走过去,接过碧扉手中的竹篮,打开瞧了瞧,“需要帮忙么?” “女郎忘了上回你差点烧了厨房的事?”碧扉目光在她和李休璟身上打了个转,促狭道:“我就说你怎么不肯告诉我你请了谁来,原来是他呀。”将篮子夺了回来,轻笑,“女郎不用管我,我自个能行。” 说完碧扉挎着竹篮走向厨房,还不忘转头朝她挤眉弄眼。 “那看来我俩今天是吃白食的。”李休璟笑道。 裴皎然摇头,“是刺史你,不是我。这是我的地盘。” “可我是客。” 面上笑容一僵,裴皎然白了李休璟一眼。从袖里摸出封信递过去,信封上写着吾徒亲启。 “老师已派人去查赵恒,但是最近朝局不太平。”裴皎然叹了口气,“贾公闾自从献瑞后,愈发得宠。已经着手换了好几处的官员,老师他们现下无暇顾及我们太多。” 这棵生长于中枢的权力之树,其巨大的树冠已经生出两三个长势不同却可分庭抗礼的分支。他们已经长到一个足够的高度,掌握住了整个朝廷的政治资源。但除了因着挨得近,收其庇护的可以枝繁叶茂外。对于相隔较远的,只能给予微小的庇护。 并非是处于冠顶的他们生性凉薄,而是能分下来的养分只有这么多。在被觊觎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先顾及相邻的枝叶给予庇护,分给养分。其余相距远的则鞭长莫及。 拆信阅毕,李休璟皱眉。 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长安那边也不太平,作为世家首脑的武昌黎,已经逐渐被帝王猜忌。在对手日间势大的情况下,只能尽可能的给予他们帮助。若是想要破局,还只能靠他们自己。 “这样看我们走了步险棋。”李休璟沉声道。 “不一定是险棋。刺史别忘了如今赵恒只是录事参军,而且在老师他们自顾不暇地情况下。”裴皎然冷哂一声,“贾公闾他们也未必能讨到好处。党争的结果如何,从来都是取决于君王的态度。君王最重制衡。” 虽然党争从古至今都根深于历代王朝的血脉中,但是争斗的根源也离不开帝王的制衡之术。 倘若有一方权重,在出现失衡的情况下,另一方必会被捧起用以制衡。而在两虎相争下,君王便可以趁机整肃朝局,削弱那危及皇权的势力。但也不会轻易放另一方做大。 李休璟挑眉,“那赵恒你打算怎么办?” 裴皎然笑了笑,“他现在应该很不满,自然会想办法在贾公闾面前戴罪立功。”说罢她目光落在李休璟身上,“刺史最好小心些,我总觉得赵恒会对你下手。” 此念头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经过她这几日深思熟虑,才推算出来的。且极有可能这是独孤忱默许的一种结果。因为倘若李休璟一旦身死,那么他可以顺势继续举荐赵恒为刺史。 “他要对我动手,也只能等......”李休璟声音一顿,眸中浮起讶然,“等到战时,他与人理应外和才差不多。可他怎么敢?”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轻哂。 “百年前安氏之乱,何尝不是如此?刺史不要忽略人心的贪婪。” 柔婉的嗓音落下,换来的是良久沉默。 在贪婪之下,所谓的家国忠义二字都会荡然无存。彼时安氏贪恋于执掌关陇,不惜献上防御部署,引吐蕃入城,血洗沙洲。在安氏以为背靠吐蕃,便可高枕无忧的情况下,最终还是为朝廷所剿,尸骨无存。 “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李休璟轻笑。 “刺史放心。若你迎战,某自会替你守城御敌,我也讨厌吐蕃。”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章 变故 “女郎,过来端菜了。” 听着碧扉的声音,裴皎然笑道:“刺史不想饿肚子的话,最好来帮忙。” 李休璟依言跟了过去。 厨房内碧扉叉腰站在灶台前,听见脚步声也没放下手中锅铲。只嚷着让二人把菜赶紧端出去。 等二人端完最后一道菜时,碧扉也放了锅铲。净手后,拿了碗筷跟着他们一块出来。 一共六道菜,都是时令家常之物。香气和热气一块散出来。 “刺史尝尝碧扉的手艺。”将碗碟递给李休璟,裴皎然道。 说着裴皎然持了公用的筷箸,往李休璟碗碟里添菜。大有一副要把碗碟填满的架势。 她这边给李休璟添菜,那边碧扉一个劲往她碗碟里添菜。不一会两个人碗碟里都是满满当当的。 “你不要给他添了。他那么大个人,还不会自己添菜吗!”碧扉柳眉倒竖,“你瞧你那么瘦,还不多吃一点。” 朝李休璟无奈一笑,裴皎然低头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碗里的菜。 见二人都在乖巧地吃饭,碧扉满意地点点头。 “李刺史,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女郎?怎么三番五次地来找她,今天过节还跑来和她一块吃饭。”碧扉扯了扯裴皎然袖子,一脸严肃,“女郎你要小心哦。我阿娘说,长得好看的男人通常都会骗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二人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回归原状。 “女郎。”碧扉又唤了句。 裴皎然眨眨眼,小心抽了袖子出来。端起汤碗不疾不徐地喝着。 一旁的李休璟搁下碗,上嘴皮轻抬,“等会带你出去玩。今晚城里可热闹了。” “好呀。那刺史你以后要常来!我们家女郎人可好了,你可不许欺负她。” 转头瞥了眼一脸喜悦的碧扉,裴皎然面露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盛了碗汤递给她。 “喝汤。”裴皎然微笑。 等三人用完饭,城里刚好响起了烟花声。 碧扉欢快地在人群里穿行,和各个店家寒暄。不一会两手都提的满满当当。还不忘回头往她手里塞根糖葫芦。 “你似乎很在意她。”李休璟笑道。 “这也算是在意么?她是我的婢女,在意她很奇怪?没有哪个将军,不爱惜自己麾下的士兵。”裴皎然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却又问道:“刺史不会在意自己的下属么?” “自然在意。你说县令是亲民之官,刺史何尝不是,我自然也在意我的下属们。只是你看碧扉的眼神里有一丝愧疚。” 裴皎然冷笑,“刺史眼花了吧。” 街市上喧嚣连成一片,人头攒动。穿行在人群中碧扉,朝他们挥挥手,没进了更为热闹的人潮里。各色彩灯笼罩在头顶,织成了星河倒悬。 耍杂百戏的口中吐火,吸引着行人驻足观看,拍手称好。这厢表演完了口中吐火,几人接力,捧起一人演起了杂把式。 “行,是我眼花。”余光瞥见有郎君要往裴皎然怀里塞草编的蝴蝶,李休璟横臂拦了对方的动作,夺了蝴蝶,偏首瞪他一眼。又将裴皎然往里面挤了挤。 “李休璟你干什么?”裴皎然皱眉。 李休璟闻言一笑,“没什么。”把刚刚抢来的草编蝴蝶塞到她手上,“不知是谁塞的,你拿回去玩?” 看着李休璟手里栩栩如生的草编蝴蝶,裴皎然眼中疑惑更重。不过一转眼,她还是笑着将蝴蝶收进袖中。 不觉间二人已经远离了人潮,凝滞多时的空气再度流动起来。站在僻静处,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 吐出口浊气,裴皎然舒眉。结下披袄丢在一旁,席地而坐。 “刺史有没有发现?” “你也发现了。” “人潮之下的暗流,就算再细微也能察觉出来。”裴皎然眯眸,“他们既然选在这个时候混进来,约莫是要给我们制造混乱。” 正逢过年,哪怕是知道吐蕃在旁虎视眈眈,瓜州防御也会有所减弱。且大魏开放与外互市,更不会因为吐蕃一国,而放弃对外往来的友好政令。所以吐蕃人扮作胡商混进来,制造动乱是最佳的方案。 “我回去布防,你小心。”言罢李休璟转身离去。 然而他刚走几步,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冲天火光,映红了天际。 “是辎重库的方向。”李休璟看她,“今夜不会太平了,我先走一步。” 目送李休璟离开,裴皎然足下一点往来的方向奔去。 原本热闹的集市,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散落的花灯和彩帛,耳边充斥着哭闹声与呼喊声。 “明府!”崔县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崔县丞以及他身后的镇兵,裴皎然上前扯住他领子,“不想死就听着。让镇兵即刻遣散所有百姓,让他们归家。另外派人召集县廨所有僚佐,去公房上直。今夜谁也别想歇着了。” 被裴皎然的模样吓了一跳,崔县丞连忙点头。转身按她吩咐安排下去。 西北角的火光仍存。 不对。 裴皎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目露冷厉。那些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辎重库。 而是粮仓。 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粮食断了。一旦断了粮,便等同断了生路。 顾不得多想,裴皎然足下一点。掠上瓦檐以极快地速度往城中义仓的方向奔了过去。 和裴皎然所料想的一样,有一队人马和她一样往粮仓的方向奔去。对方为首的是个身负弓箭的男子,察觉到身后有人追他们。 那人一边搭弓反击,一边指挥部下继续前行。 盯着那人,裴皎然冷哂。纵身跃下,一脚踹向马脖。马被她踹的发出一阵嘶鸣,吃痛之下将那人甩了下来。 那人在地上打了滚,意欲搭弓还击。可裴皎然动作更快,一手扼住他喉咙,一手快速卸了他胳膊,将他捆在一旁。 夺过弓箭,裴皎然飞身上马继续去追前面队人。挽弓搭箭,松指,一箭接一箭。当她准备再射一箭时,箭筒却摸了个空。 裴皎然面上闪过懊恼。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同时有讥诮声传入耳中。裴皎然抬头寻声望去。 只见远处有个身负弓箭,手提弯刀的男子骑在马上看着她。在火光的映衬下,他脸上和衣上的血渍清晰可见。 那人挑衅似得看她一眼,催马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章 表态 深吸口气,裴皎然策马继续奔向义仓的方向。 此时义仓已经陷在了一片火海中,州镇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幸存的伤兵小心搬着同僚的尸首。 一队州镇兵在校尉的带领下赶了过来。 “明府。”为首的校尉唤道。 “先救人,再灭火。”裴皎然皱眉,“之后清点一下义仓中的损失。” “喏。” 揉了揉眉,裴皎然面上闪过一丝疲惫。上马奔回县廨,路上不忘把刚才那被她卸了胳膊的人一并带回去。 县廨里灯火通明。在门口守着的楚宥,见裴皎然回来,迎上前刚想开口,却被她拦了。 “把他押下去,晚些时候我要审他。”说完裴皎然进了公房。 公房内的僚佐们,在裴皎然进来时。齐刷刷站了起来。 敛衣落座,裴皎然问:“现在什么情况?” “辎重库和义仓都被烧了。刺史方才遣人来,要您回来后到刺史府议事。”被裴皎然吓住的崔县丞,眼下态度变得恭敬无比,“你放心去,下官马上就带人去安抚百姓。对了,碧扉娘子也回来了,嚷着要见你。下官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辛苦了。”裴皎然淡淡道,又看向其他僚佐,“今夜辛苦诸位。务必安抚好城里百姓。” 言罢裴皎然命庶仆替她取了公服来。在一侧的值房内将其换上后,出门直奔刺史府。 策马奔行于街道上,满目狼藉。裴皎然攥紧缰绳,绛唇抿成一条直线。从目前的情形来推断,那伙吐蕃人应该没有离开瓜州,正蛰伏于某处伺机而动。 他们制造这场动乱的目的,是为了搅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而民心乱了,军心也会跟着乱起来。届时便是溃不成军,极有可能发生与外敌勾结,谋害主帅,吞并瓜州之事。 倘若瓜州陷落,意味着长安与安西的联络就此切断。今上震怒之下,必将严惩守将与其下下辖县令。 电光火石中一个名字从脑中掠过。裴皎然闭目。 她应该考虑到这一点的。 抬眼见将抵刺史府,裴皎然敛了思绪。加快了前行速度。勒马下马,快步跨过门槛。 刺史府一众僚佐均在,见她进来也只是点点头。众人皆一脸急色。 “下官以令县廨诸人安抚百姓,清点各处损失。”看了眼正在低头看舆图的李休璟,裴皎然止步,“有件事下官想同刺史商量,还请刺史移步。” 李休璟抬头狐疑看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跟过来。 二人一道进了司法参军的公房。 “刺史有没有发现,这伙贼人的目的很明显。”裴皎然沉声道。 “他们佯攻辎重库,实则是要焚粮仓。而他们又只动义仓,不动军粮。为的是借机挑起军民间的纷争。”转头看了眼裴皎然,李休璟声线如冰,“你特意找我私谈,是因为你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闻言裴皎然牵唇,“独孤忱。”走到案前摊开纸笔,道:我观察过,那伙贼人走得都是瓜州防御薄弱之处,且分工明确。最重要的是他们熟知镇兵换防的时间,能避开巡查。显然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过。” 她并非瞎猜,而是经过考量。 独孤忱一向自傲,如今在她手里连栽了两次跟头,怎能善罢甘休。在知晓中枢动荡的时候,索性设下此等毒局。借吐蕃之手除去李休璟和她,之后他再出兵平定吐蕃,此后凭借此功绩入主中枢也无不可。 呼吸间仿佛残存了硝石的味道,案上的烛火静静燃烧着。裴皎然深吸一口气,踱步至一旁推开窗,掺杂着焦糊味的朔风瞬时灌满了屋子。 烛火被吹得欲灭不灭,李休璟伸手拢住了火焰。举起烛台望向裴皎然。 “今夜恐怕只是开始。我已让副将带人在城里搜捕他们,但恐怕一时半会找不到。”李休璟沉声道。 “刺史无需忧心,我手里刚好抓到一条漏网之鱼。”裴皎然舒眉,唇角微勾,“我会去审他。只要能让他开口,何愁找不到那些人藏匿之所。” 敛了目中冷意,李休璟颔首,“好,等那边的事议完了你再走。瓜州既然已生动乱,我猜吐蕃会趁机攻城。届时政务之事,就有劳你多多费心。” “喏。” 看了眼屋内更漏,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刚才议事的公房。 睡眼朦胧的几人瞧见李休璟回来,各个起身施礼。 众人落座,皆是一脸肃色。庶仆在为众人奉完茶水后,立马退了出去。 州长史率先开口,语气愤然,“那伙贼人实在可恨,竟挑这个时候动手。百姓们只盼能过个好年,如今全毁了。” “指不定就是吐蕃人干的好事。其他流寇哪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左颊上有刀疤的司兵曹参军一掌拍在案上,啐道:“依我看就应该把城里的胡商全抓起来,也省得咱们此处找吐蕃贼人的下落。” “糊涂。这个时候抓了胡商只会引发更大的动乱。”瘦削的州司马一脸不赞同。 闻言司兵参军冷哼一声,“那就这样不管么?他们烧了辎重库,又烧了义仓。这要是打起来,还请宋司马告诉我这仗该怎么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垂首听着几人的争论,裴皎然偏首瞥了眼赵恒。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眼下只是义仓被毁。某之前算过今年义仓存粮并无多少,如今可派人向城中富户借粮填仓。”啜饮一口茶水,裴皎然继续道:“同时派人去百姓家中查问,有无贼人劫掠。若是有的话,匀出部分军粮给遭劫掠的百姓。再有一点必须禁止城中米店,趁乱抬高粮价。” 一语毕。见众人皆看着她,裴皎然轻叩案几,“当务之急,还是先要稳住城中百姓。”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是不是?将士倒了,谁来守城?”见是她说话,司兵参军语气和缓不少,“更何况城里那些富户不会轻易借粮吧。” “他们必须借。”裴皎然转头微笑着看向赵恒,“赵参军和他们打了那么久交道,想必已经是非常熟悉,由你出面应该是最好不过。意下如何?” 闻言赵恒面露怔然,可是见众人都在看着他,只得点头承认此事。 上首的李休璟,已经听明了裴皎然的弦外之音。她利用此机会,又把赵恒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同时也令他无暇顾及其他,必须绞尽脑汁地去筹借粮食。 动乱已生,所剩的不过时间而已。之后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但好在这次有裴皎然在背后替他巩固局势,他也能轻松不少。 李休璟正色开口,“接下来几日都要辛苦诸位了。吐蕃异动,城中的防御一刻都松懈不得。若能击退吐蕃,某必亲禀中枢,为尔等请赏。” 军略布防不是今夜议事的重点。现下战事还未起,就算真要布置,也绝非当这么多人的面。 李休璟要布置,也是得是召集手下亲信将领。商量完后,逐级传下去。 今夜要的是个表态。 “请刺史放心,某誓守瓜州安宁。”裴皎然朗声道。 见裴皎然这位爱民如子的县令开了口,其余人也纷纷出言附和。 在一片附和声中,裴皎然朝李休璟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章 审讯 转瞬移目,裴皎然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深如幽泉的眸子藏有算计。这些人或许原本各怀心思,但是她刚刚那句话已将众人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想要安稳的从船上下来,必须齐心协力。否则便会覆没于即将到来的风雨之下。 目光再度顿在李休璟身上,裴皎然眼泛复杂。虽然上辈子她与他争锋相对,且也觉得武人不擅谋政,但是不得不承认李休璟是个中翘楚,深谙谋政之道,其天分更是远胜于朝中其他武人。这样一个人,若非出身陇西,只怕能走得更高。关陇世家的身份终是让君王对他多了几分猜忌。 敛了思绪,裴皎然一拱手,“下官手中尚有要务需要处理,先行告辞。” 李休璟闻言允首,目送那袭浅绿消失在深邃夜色下。 恍惚间,他只觉得满城灯火下的艳色虽惹人侧目,但是远不如方才立于堂中,唇齿翕动下满是算计的模样。那样的美足以让人摒弃一切,恨不得身堕其中。难怪世人常言美人在骨,不在皮。她那份美不在皮相,而是那覆着在权骨之上,自内散发出的才华与气度,将她衬得别样动人。 扬唇笑了笑。李休璟想,历代美人无数,覆于皮相者,终究不过朝露昙华,暮为红粉骷髅。唯有滋养于权力之中的人,才能重墨于青史。 议事终毕,众人各自散去。裴皎然也回到县廨,直奔大牢。 负手站在牢门前看着被捆住的人,裴皎然挑唇,“吐蕃人?” 一口流利的吐蕃语。 听着她的话,那人一愣。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谁给你的舆图。”裴皎然盯着他继续发问。 那人依旧不说话,挪动着转身背对裴皎然。俨然一副不会理他的模样。 “不说?”裴皎然垂眼,唇边噙笑,“楚宥带他过来,我有法子让他开口。” 言罢裴皎然转身往牢房一侧就去。 楚宥应喏开门,命令两个镇兵押着那人跟在裴皎然身后。 止步在一处牢房前,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一股森冷气息。墙上皆摆着刑具,显然这是一间刑房。 转头看了眼一脸不甘的那人,裴皎然挑唇。招呼镇兵把他捆到刑架上后,自己踱步至刑具前,蹙眉沉思起来。 每件刑具都是乌黑发亮,显然是用了许久。 拿起一条鞭子,在手中掂了掂。裴皎然施然走到刑架前,冁然莞尔,“我知道你们这种被选出来的都是死士。不仅骨头硬,嘴也硬得狠。” 那人看着她,冷笑一声,眸中写满恨意。 裴皎然颔首,温柔地抬手挥下一鞭,“放心,我很善良的。” 一旁的楚宥听了忍不住抬头望过去。自打上次见过在公房杀人的裴皎然,他可不觉得这位明府像表面上那样和蔼可亲。如今这话听上去,实在诡异。 接连抽了对方数十鞭,裴皎然忽地将鞭子丢到一旁。仔细端详起衣衫尽碎,身上不停淌血的人。桃花眸中满溢讥诮。 “你就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那人朝她啐了一口,怒道。 裴皎然迅速往旁一退,避开那口血水,“你已经说了。” “什么?” 无视那人眼中讶异,裴皎然上前撕开那人衣襟。看着胸口的刺青,讽刺地牵唇,“吐蕃视赤顿嚓为先祖,故而喜将赤顿嚓纹于胸口,以保平安。” “你们出去,把灯都灭了。”裴皎然转头看向楚宥,“再把门锁上。” 闻言楚宥点头,吹灭烛火后带人退了出去。 锁链的晃动声传来,裴皎然唇际浮笑。从袖中取了把匕首出来,尖端缓缓贴上了那人胸膛。 “听说你们吐蕃,最惧尸首不全。因为会被天神所弃,只能与雪山上的魔鬼为伍。”嗅得血腥味,裴皎然语调渐缓,“你说我先干什么好呢?” “你这女罗刹,天神不会放过你的。” 听得女罗刹二字,裴皎然疑惑抬头,淡淡道:“天神会不会放过我,我不知道。但是你应该是见不到你的天神了。达罕,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说完手中匕首狠狠往下扎了几寸。 “你怎么知道!”达罕咬牙问道。 “你的族人自己说的。”裴皎然盈盈一笑,“他们抛弃了你。” 怒瞪着裴皎然,达罕斥道:“不可能!我们没有你们魏人那么冷血,你休想诓骗我。” 闻言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往达罕身上扎了两刀。 哀嚎声顿时在耳边响起,裴皎然皱眉。 “聒噪。”裴皎然退到桌旁坐下,把玩着手中匕首,“适才在你身上留了几道口子。眼下正滴着血,你有没有感觉到呢?” 特意拉长的尾音让人惊惧更重。 看着因为疼痛和惊惧,身形不停颤抖的达罕。裴皎然唇梢牵起一丝弧度,屏息放缓了脚步走到水桶边。舀起一瓢水,手微倾。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黑暗寂静的刑房中响起。尤为刺耳。 水一点点汇在达罕脚下。 血腥气浮动在空气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唉,这血都快汇成小溪了。也不知道你们天神会不会来救你。”裴皎然踩了踩脚下的那滩水,语气森冷,“等你血流干,我就找个手艺人把你皮剥下来做成风筝如何?这样你就能去找你们天神了。” 达罕的脸已经越发苍白起来。 凝视着达罕,裴皎然道:“你的同伴们为什么还不来救你呢?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说完她手上木瓢再度倾斜。 水落在地上溅起涟漪。 “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冷呢?没关系等血再流一会,你就不会冷了。楚宥你去抓几条吸血的虫子来。”裴皎然朝外喊道。 “好勒。”楚宥朗声应了。 裴皎然踱步在屋内,摩挲着衣料。目光如沁霜雪。 “达罕,那些虫已经爬过去了。他们会吸干你的血,把你变成一具人架子。”靠在桌案旁,裴皎然目光柔和地看向达罕。 仿佛是感受到什么,达罕疯狂扭动着。 趁着达罕挣扎的功夫,裴皎然悄悄溜了出去。 “明府,他这样子不会有事吧?。”楚宥小声道。 “饿他一晚上,明天早上继续审。”瞥了眼楚宥额上的汗,裴皎然扬笑,“小楚你别这么害怕呀。” 楚宥连连后退,摇头道:“下官不害怕。” 被楚宥的模样,逗得勾唇。裴皎然转身走向另一边狱卒们的值房,捧茶而坐。 “明府,您要不要回去歇一歇。”让镇兵端了火盆过来,楚宥道:“下官在这守着。” “不必。晚些时候我还要再去审他。” 在即将天亮时,裴皎然再度返回刑房。 此时达罕已经是奄奄一息,听见门口的动静。在裴皎然进来以后,用极其微弱地声音吐出了一名字。 “油坊。” 闻言裴皎然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昏死过去的达罕,“先带他下去治伤。”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章 民变 得到答案,裴皎然走出牢房。迎着晨曦立在廊庑下,蹙眉沉思。眼下这个局面,并不适合在城中大肆搜查。 那伙吐蕃人极有可能利用搜查的间隙,再次在城中生事。 最重要的是城里还有不少胡商。若是让吐蕃煽动胡商和他们一块联手,那么瓜州在内患之下,必将难以御敌。 在公厨用完朝食,裴皎然又吩咐杜兵佐悄悄在城里巡逻。借机去城内油坊搜查那伙吐蕃贼人的下落,但需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另外以县衙的名义在城中设立粥铺,城中药铺也派人专门驻守。 县廨诸人在裴皎然的威压下,都不敢懈怠行事。遇见城中有受伤的百姓,皆会赠药给他们,并且将领过药的都会登记在册,以防有人多领。 算是暂且维持住了瓜州的安宁。但裴皎然清楚,只要一日不找出那伙吐蕃人,就不可能真正的安定下来。杜兵佐已经在城里搜了两天依旧没有头绪,那伙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裴皎然途中又审了一回达罕,可达罕咬死了他的族人就藏在油坊里。她心知再也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终于在第三日早上,城中又起了变故。一行胡商聚在城门口,要求开门放他们离开。但是李休璟军务繁忙,这几日都在常乐县商量协防的事宜,不在城中。城中一应大小事务,他都悉数交到了裴皎然手里。 负责戌卫城门的校尉,被堵在门口的胡商闹得心烦不已。可由碍于朝廷政令,不能将他们如何,只能派人去把裴皎然请来。 策马而来的裴皎然,勒马在远处。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瓜州城门紧闭,城门前竖了一排木栅栏,并有一队重甲的戍卫在维持着最基本的警戒线。 据传信的镇兵说,这些人已经在这里聚集了快两个时辰。其中不乏哀嚎大吼者,那些胡商被愤怒裹挟着,情绪一重高过一重。不安与恐惧在人群中肆意发酵。甚至于让一些人的言行,也无所顾忌。 裴皎然沉眸,朗声道:“诸位今日起的可真早。” 声音清越,却含冷厉。 堵在门口的胡商齐齐回头。 马上的裴皎然神色傲然看着他们,唇梢扬起一抹弧度。 “裴明府。”其中有一人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为何要囚我等在城中,我等只是一介商人罢了。” “事发突然,只能暂且留诸位在瓜州小住几日。”裴皎然莞尔温声道。 一头上束着彩巾的人冷哼一声,“不就是几个贼人在城里闹事么?到现在三天了,连个贼影都没瞧见。如今却把我们困在这里,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话音刚落,裴皎然身后骚动又起。她疑惑地转过头,只见不少百姓提着农具气势汹汹地朝她走了过来。 见此情形,裴皎然面色一沉。余光瞥见身旁镇兵欲放鸣镝,伸手拦了他。 手持农具的百姓停在了几步外的地方。 “为什么要封锁义仓被烧的消息。别以为施粥赠药,就可以让我们替你卖命。快放我们出城避祸。” “对,放我们出去。吐蕃马上打过来,我可不想死。” 听着百姓的话,桓儇目露厉色。果然有人在暗地里策划民变。敛眸前世民变惨状,犹在眼前。 因群聚,而聚集的戾气弥漫周围。裴皎然拢于袖中的手攥紧成拳,眼前这些百姓已经被挑起了怒火。有人在他们当中散布流言,而这些人骨子里的从众思想,足以生出蚕食一切的破坏力。 就如前世一般,这怒火很可能焚尽瓜州的繁华,使其哀鸿遍野。 下马上前一步,裴皎然温声道:“本府已得刺史允诺,届时自会开府库分粮给诸位。还望诸位回去歇息,莫要中了贼人的圈套。” 可那群胡商里在这时又起了骚乱,大声呼喊让百姓不要相信她的鬼话。百姓们在听了之后,面上愤慨情绪更重,挥舞着手中农具走向他们。 很显然现在事态已经再向最为恶劣的情况发展。 立于人群中的裴皎然,碧衫猎猎。 她很清楚,如果再不想办法阻止这场叛乱的话,酝酿的后果绝非她可以承担。且先不说会命陨于此,就算侥幸活下来,仕途也会终结于此。 见百姓一步步逼近,随她来的县镇兵连忙持刀护在她身前。可看着节节逼近,对他们拳打脚踢的民众,镇兵们顾忌着政令,也不敢动手,只能想办法闪躲。 一味忍让,换来的是肆无忌惮。最前面的镇兵,被农具击伤了头颅,栽倒在地。民众见了血,眼中惧怕渐散。 裴皎然沉睫敛眸。又在刹那掀眸,劈手夺了身旁最近镇兵的长矛。冷着一张脸走向虎视眈眈的民众。 一枪刺进了为首那人胸口。 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众人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即高喊,“县令杀人了!我们还在这里忍让什么,他们都是些狗官。” 裴皎然挑眉,冷冷一笑。又是一枪直接贯穿了那人胳膊。 嘈杂声在见血后,暂且停歇下来。 瞥了眼躺在地上捂臂挣扎的男子,裴皎然挥矛指向其咽喉,“再胡言扰乱民心者,杀之无赦。”深吸口气,朗声道:“传本府令,将今日闹事者悉数押往府衙大牢,听候发落。” 被震慑住的百姓,哪里还敢在做什么。纷纷丢下手中农具,一脸惶恐地看着她。 捏了捏眉心,裴皎然眼中闪过痛色。事已至此,这些受人蛊惑的百姓,终究还是受害最终的一方。按魏律而言,他们今日所为皆为谋逆,当斩不怠。 百姓们被赶来的楚宥带着县镇兵,悉数押了下去。 此时城门口,只剩下那群胡商。 裴皎然转身走向那群胡商,面上仍旧浮起微笑,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 “诸位还是打算继续站在这里么?” 胡商们闻言并不说话,但是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不肯离开。 “若是如此,一并押入府衙大牢。”裴皎然瞥了眼身旁的校尉,“王校尉你派人押他们下去。” “喏。”校尉朗声应喏。 此时,忽有镇兵在城门上朗声喊,“明府 ,刺史回来了。” 话止裴皎然神色一松。见镇兵在移开栅栏,目光转落到那群胡商身上,眸中聚起思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章 暂歇 “别动。全体准备迎敌!”裴皎然忽地厉喝一声,拦下了欲开门迎李休璟入城的军士。 眨眼间刀光迭起。那些个胡商不知道从哪里抽了刀出来,趁着押送他们县镇兵未反应过来时,将其一刀割喉。 为首那人扬首,目含讽刺,“裴明府,我们又见面了。”在肘弯处抹净刀上血渍后,抬手高举弯刀,“杀了他们冲出城!” 挑眉冷哂一声,裴皎然袖荡清光。持剑点足跃了过去,手中长剑与弯刀相击,荡出清越鸣音。眼见长剑被对方手中弯刀勾住,向后急撤,拧身回刺一剑。剑锋凛冽如霜雪,仿若青蛇游走时,轻吐蛇信般贴上对方,剑淬清光下散出迫人光芒。 对方见状猛地沉腰,避开她剑芒。手中弯刀上挑,抵住长剑,抬腿一脚踹向她。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裴皎然抬腿狠踹对方小腿。再借此之力,凌空跃起,退至一旁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审视周遭一切。对方也在这一刻持刀再次迎面向她刺了过来,刀锋锐利凛冽,带着愤慨和不甘,直逼她面门。 然而裴皎然笑意闲适地看着对方,直至对方即将冲于眼前,方才侧首避开。手中剑如同白练贯空而过,卷起万顷天光,日覆其上,可焚万物。斜挑出一剑,凛冽剑意瞬时裹挟在对方刀上,刀身迸裂出细密裂纹。 金铁摧折声呈于耳边,对方一脸惊惧地看着兵器因迸裂而脱手。冷眼看向对方,裴皎然并未一刀果决对方,而是并指为掌,以掌风横扫对方右臂。 周遭皆寂。看着跌坐在地的人,裴皎然莞尔,剑锋稳当地抵在对方喉前,“你的右臂已经断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动。”偏首扫了眼在和镇兵缠斗的胡商们,语气微冷,“让你的人把武器都放下。” 闻言胡商和镇兵皆看了过来。 顾不上手臂上如同错位断裂般的剧痛,那人怒吼道:“尔等皆是吐蕃勇士,不用顾惜我一人性命。” 话止竟要迎上裴皎然剑锋。察觉到对方意图,裴皎然将剑掷了出去,左手掐住他喉咙。 “生死不过须臾。可你想死,也得看我答不答应。达罕还在我手里……”裴皎然意态闲闲,面上浮起的笑意近乎寡淡。抬眼望向一还在负隅顽抗的胡商,目光刹那变得冷厉,如同冬日霜雪所覆的荒原,“我没什么耐心,也不喜将指令过多重复。让他们放下武器,打那么久也该累了。” “你休想。天神会保佑达罕的!” 凉凉地看了眼对方,裴皎然冷哂一声。撕了他半截衣料下来,塞进他嘴里。遂转身冲着胡商们喊道:“再不束手就擒,他人头落地。” 几名胡商对视一眼,纷纷丢下兵器,再也不敢妄动。 灰头土脸的楚宥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沉声道:“明府。还是要把这些人带走么?” “嗯。”裴皎然颔首,又看向城门,“开门迎刺史进来吧。” 经过一番恶战,四周皆是一片狼藉。裴皎然喟叹一声,寻了个地方,盘膝坐下。 在城门口侯了许久的李休璟,终于得以策马进来。当他看到眼前场景时,也是一怔。听完校尉禀报,睇目四周搜寻起来。 终于他寻到了那抹浅绿。催马上前,目中所见,却是那位素来神色温柔和善的明府正倚着门柱,双目紧闭。一身浅绿襕袍与天光相映下越发显得瘦削,衣襟和袖上都沾着血,衬得她那张清绝面容宛若雪塑玉雕。 但却尽显疲态。 看着裴皎然,李休璟一阵默然,心底却是忍不住叹息。在面对这样情况时,她都没有一丝慌乱,甚至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取舍,以雷霆手段摄众。沉稳老练,波澜不惊 清醒的仿佛局外人。 还未等李休璟走近。裴皎然突然睁眼,幽深的眼眸如同蕴了一方凝噎幽泉,触之唯觉冷凝。如同玉石被冰凉井水沁过般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他们为了扮作胡商偷溜出去,鼓动百姓冲城。我斩杀了几个挑事者,其余人全部关在县衙大牢。” “此事你做得很好,这几日辛苦。”看着她李休璟声音平铺直叙,“回去好好歇几日。余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歇不得。出了这般事,必须要有人去安抚百姓。人是我杀的,我去最合适。刺史若想处罚我,也请随意处罚。”裴皎然起身看着李休璟,语气平静。 局面失控至此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若是她径直令人端了油坊,也许这些百姓不会受人挑唆,化作了黄泉敝鬼,九幽罗刹。愧疚至心底蔓延。 李休璟满眼不赞同,“此事与你有何关系?若换作其他人,只怕瓜州早已易主。你尽管放心歇息,我会派人去安抚百姓。” 裴皎然唇角微挑,笑意如同薄薄锋刃般锐利,看得李休璟一惊,却听见她道:“可是眼下刺史能派谁去呢?城中诸多事情都需要有人统筹,六曹皆脱不开身,刺史另有军务。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并非她非要自荐。而是她清楚,城中百姓在经历今日这事后,会不再信任朝廷。甚至会产生更多的诉求,这些事情都需要一个人去妥善处理,否则将会留下无穷的隐患。 刺史府的僚佐,纵然有能力,但是在面对受过惊吓的百姓,也难免束手无策。 “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但是至少现在你得好好歇一歇。”李休璟眉头紧蹙。这人怎么脾气这么倔。 裴皎然摇头,“晚点吧。安抚好百姓,再睡也不晚。” 说罢裴皎然扶着门柱强行起身,要离开此地。她实在乏得很,完全没注意到李休璟离她颇近。 趁裴皎然转身的一瞬,李休璟迅速地并指成掌,一记手刀砍在她后颈。然后伸手将人拥入怀中抱起。 抱着人行至马边,李休璟垂眼看着怀里双目阖着的人,轻轻喟叹。抱她上马,而自己则稳坐她身后,揽过缰绳。 “冯元显,你带众将回营安置。本将送明府回去歇息。”言罢李休璟把缰绳一振,奔向刺史府。 人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放心。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章 抚民 带人回了刺史府。为了避开一众僚佐,李休璟抱着裴皎然翻了几处墙,身形稳当地落在自己院子里。 又见裴皎然一身脏兮兮的,李休璟只得唤来婢女替她换了身干净衣物,再把她塞进被窝里。 看着榻上的裴皎然,李休璟不禁一笑。这人还是睡着了安分。玉雕雪塑般的面容,让人忍不住摸一把。 手停在离面上咫尺处,李休璟的目光游移不定。下颌迎着脖颈勾连的那条线,蔓延下去是覆着于玄色被褥下的欲念。绛唇欲滴,迷的人欲念丛生。 怔然半晌,他还是收回手。放下帘幔,绕过屏风,走到书案前坐下。 李休璟靠着凭几,眸光深邃如幽井。遂低头看向手中抵抄,又时不时抬头看眼屏风,仿佛可以瞧见屏风后榻上的人。 暮色渐浓时,庶仆在外通报副将冯元显来了。李休璟搁下手中抵抄,令庶仆放他进来。 “大将,兄弟们都安置好了。”冯元显身着甲胄进来,沉声道:“我问过了,今日若不是裴明府当机立断,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冯元显身上甲胄发出一阵声响,李休璟皱眉,压低声音道:“今日有伤亡的尸首,银钱皆按阵亡的标准发抚恤,并派人护送回去。没有家人的,也要妥善安置好。” “您放心,末将明白怎么做。”见李休璟时不时看向屏风后,冯元显笑道:“刺史这是把人藏在房里了?” 话落李休璟白他一眼,以肘狠击冯元显,“行了。还有事没?没事就快滚。” “是是是。长夜漫漫,末将就不打扰大将您的好事了。”冯元显嘻笑一声,一脸促狭地退了出去。 送走了冯元显,李休璟探首看向屏风后。 见被子滑下一大半垂在地上,李休璟皱了皱眉。放轻步子走过去,拾起被子,替裴皎然盖好。 李休璟刚要收回手,便被人扣住了手腕。垂眼望去,刚好对上一双酿着氤氲雾气的眸子。 “你醒了,要不要......” 话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一拳,吃痛之余,李休璟向后急退。倚着屏风,一手捂脸,颇为无奈地看向裴皎然。 “裴皎然,你下手要不要这么狠!”李休璟捂着脸,忍不住抽气。 睇目四周,发现她在李休璟房里后。裴皎然往里缩了缩,“刺史这是把我打晕了再带回来么?” “不然把你捆回来?”李休璟揉了揉脸,等到脸上疼痛稍稍缓解,沉声道:“你那样子分明就是几天没怎么合过眼,还非得逞强去安抚百姓。我思来想去,只得打晕了才能将你带回来。” 裴皎然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掀开被子正欲下床。却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眸间蓄起薄怒。顺手抓起一旁的枕头,朝李休璟丢了过去。 眼瞅着一物朝自己飞来,李休璟忙横臂挡了,吼道:“裴皎然你能不能用脑子想想,我是那种么人?你浑身脏兮兮的,那味道能把人熏死,我才让婢子替你换的。” 打量李休璟一眸,裴皎然颔首。眼中划过一丝狡诈。 她当然相信李休璟不会趁人之危,但是自己挨他一掌,现在头还晕得很。要是不想个法子打回来,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裴皎然不说话,李休璟也就抱臂倚着屏风看她。 二人僵持许久。直到腹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轻鸣。 “我去让他们准备饭食。你的衣服婢子拿走了,你先穿我的衣服将就一下吧。”说完李休璟掀帘走了出去。 等李休璟回来时,裴皎然已经穿戴好整齐坐在窗旁。手撑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案上烛火。 走到裴皎然对面坐下,李休璟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手指上。抓起一旁的裘衣,丢过去,“披上。就这样吹风,也不怕冻着。” “刺史好啰嗦。”在李休璟隐含怒意的注视下,裴皎然还是十分乖巧地把裘衣披在身上。顺手把火盆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周身的寒意逐渐被炭火所驱,裴皎然神色和姿势也越发慵懒起来。最后干脆整个身子都靠向凭几,盘腿而坐,桃花眸微眯。 不一会庶仆捧了饭食进来。因即将面临大战,为了节省消耗,公厨准备的都是粗茶淡饭。 到底是饿到了。裴皎然也不管李休璟如何,自顾自地吃起饭来。两人最终还是一块搁了筷箸。 摸出帕子擦了擦嘴,裴皎然问,“长乐那边如何?” “尚安。”李休璟看她,语气凝重,“照这个情况来看,吐蕃的目标应该是瓜州。” “有没有可能是声东击西呢?”裴皎然手指勾动着鬓边那缕垂下的青丝,眸中幽光流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止是瓜州吧。长乐也为瓜州所辖,要是把两边一并夺了好像也行。”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我已经在长乐布防好。只怕之后还是要辛苦你,长乐那边我还是得去巡查。”李休璟沉声道。 裴皎然颔首,把玩起茶盏,“刺史放心,下官会守好瓜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已吩咐冯元显统计这次死亡镇兵的人数。登记在册后,会一律按照阵亡的标准发抚恤。百姓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见裴皎然茶盏空了,李休璟又斟了盏茶推给她。 茶上白雾裹挟着香气腾于眼前,裴皎然眸中聚起思量。 在失去信任的情况下,要安抚百姓就得另谋蹊径。但要怎么安抚,还是得商榷一二。 首先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事,便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们定罪。不单单只因为法不责众,而一旦论罪,这些百姓连同其亲族都会被剥夺良籍,转入贱籍。人陷于绝境中,最容易催生出更大的逆反心思。 所以暂时不能判,就算要判也得把罪责推到死去的那人和胡商身上。其余人只是因被他们蛊惑,无辜遭受牵连,轻责警告足以。 裴皎然稍加思索一番,答道:“无论参与民变与否,该赠粮给药的一律不少。但是只追究主使者,其余从者只鞭笞二十。刺史需知他们皆是无知小民,是为人蛊惑才做下此等谋逆之事。” 李休璟闻言默然。 民与军相辅相成,军队衣粮供给皆来源于民。倘若民心一直不定,军心也会随之崩溃下去。裴皎然的法子已经是最折中的法子,哪怕听上去有执法懈怠的嫌疑,也无他法。 “这几日赵恒他安分么?”李休璟又问。 “遣了人盯着,他这几日还算安分。”裴皎然唇梢扬起一丝弧度,“他身上担着租借粮草的重任,若有一丝懈怠都可按军法处置。他现在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李休璟面露笑意,“那先不管他。说说看那些吐蕃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这些人也是十分棘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章 配合 “暂且关在县衙大牢吧。”裴皎然似乎想起什么,眉峰蹙起,“我怀疑真正的胡商被他们藏在了油坊,刺史最好派人去查一下。那些人死了麻烦更大。” 闻言李休璟点头应下此事。 见天色渐晚,裴皎然也不多留,起身同李休璟辞行。 次日一早,瓜州民变一事也有定论。有贼人煽动各家,撺掇百姓冲城,罪同谋反。但刺史因大战在即,不宜以杀伐害情为由,遂只严惩首贼,其余参与者鞭笞二十,以儆效尤。至于县令裴皎然有失察之责,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涉案的贼人被悬尸闹市三日,待到三日后会弃尸于野。这是对他携器杀人的惩戒。 之后裴皎然自行从她的积蓄中出资,和城中富户购买了不少粮食,存入义仓。同时又在城中增设粥铺,并自行购药赠给百姓。堆积在她身上的怨言,也逐渐平息。这是她和李休璟商议出来的结果。 解决了生存之道的同时,暂且平息了百姓的愤怒。同时也意味着向百姓许诺,他们不会弃城不顾。 虽然这次她出血不少,但是却获得了不少贤名。百姓们也并非顽固不化,如今得了朝廷给予的好处。 收拾收拾,回到了各自生活的轨迹上。瓜州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宁。 但是州府和县廨却没有一人敢歇下来。他们清楚,吐蕃探子在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 在短暂喘息几日后,瓜州迎来了第一批箭雨。 频急的战鼓下,响亮号角声随之而来。裴皎然在夜中惊醒,迅速换上衣服出门。瞥见碧扉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好好在家里呆着,不要乱走。”裴皎然伸手抚了抚她肩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跨出县廨,抬眼见城头上烽燧台俱亮。裴皎然飞身上马,振缰直奔城头。 城头上李休璟正带着副将在巡逻,还有几人正在搬运尸首。瞥了眼见都是吐蕃服饰,裴皎然略微松了口气,快步上前。 “是吐蕃的前锋营趁夜袭城,冯元显已经带人击退了他们。”李休璟偏首看她,“城里情况还好吧?” “我以令崔县丞带人去各家,严令百姓不得出门。”说罢裴皎然走到城墙边,探首往前看去。 只见不远处点点星火攒动,仿若暗夜里的异兽,目光贪婪地觊觎着脚下这座城池。随风传来的马蹄声,昭示着他们随时有可能再度攻城。 裴皎然敛眸,手指拂过粗粝城砖,“刺史需要多久才能击退吐蕃。” 这个问题问的不恰当,但却是无法回避的存在。一有战事,粮草调动和费用核算便是重中之重,每一笔都需要反复核算。州廨需要根据情况去划拨每一天所消耗的粮食和军资。 战时勿废粮,是最基本的准则。 如今瓜州遭遇民变。每日核算粮食,根据损耗,调整拨粮,更是重中之重。倘若出现粮食不够的情况,便要去向其他州府借粮。但是要借粮也不是件容易事。 各州府都有自己的考量。轻易借粮,回头自己这里遭遇战事,该怎么办?所以通常除非有君令王命,否则不会轻易借粮出界。 “吐蕃来势汹汹。这场战事不会那么快结束。”目光凝在裴皎然侧脸,李休璟道:“除非能截断吐蕃粮草。” 吐蕃百年前曾经被迫踞于逻些,但是经过这些年不断蚕食,疆域重扩于青海湖附近,占据吐谷浑王都的伏俟城,如今和本朝以祁连山为界。 而吐蕃若要攻瓜州,须绕开祁连山,深入边地。这便意味着一旦战线过长,伏俟城的吐蕃驻军会无法及时补给予前线。 嘱咐冯元显取来舆图在地上摊开,李休璟示意裴皎然一块来看。 看着舆图上特意标注的地方,裴皎然望向李休璟,“刺史是不是已经有注意了。” “是。瓜州情形无法固守,而且还得兼顾常乐。若能取道吐蕃后方,截断粮草。吐蕃必将退兵。”李休璟指向图上某处,“此处最宜设伏劫粮。” “可此处离伏俟城也不远,吐蕃同样可以分兵与伏俟城驻军一道合击我们。”裴皎然蹙眉沉思道。 李休璟喟叹一声,“是。但兵行险着,才有赢的可能。你知道的,以瓜州的现状经不起长耗。不走一步险棋,如何让吐蕃退兵。倘若朝廷还像百年前一般,吐蕃怎敢轻易来犯。” 没有反驳李休璟的话,裴皎然明白。中枢内斗不止,边将各怀心思。国朝早已不是百年前的国朝,想要再如同百年前那般轻松击退吐蕃,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裴皎然正欲开口,耳旁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和连迭的高呼声。 “吐蕃又来攻城了!注意落石!” 话止李休璟抓起一旁的陌刀,忽地一下拉过裴皎然避到一旁。举起半人高的铁盾挡在她头顶,护着她一路往石梯上退去。 “快回去。别待在城楼上,后面还需要你替我守城。”言罢李休璟转身奔向城头迎敌。 瞥了眼手里还凝着干涸血迹的铁盾,裴皎然思量一会,抽出纯均剑。提剑冲上城头和李休璟一块迎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看着身旁那道浅绿,李休璟摇摇头。手里陌刀一扫,一刀劈向爬上城的吐蕃士兵。 月下的纯均,剑光清冽。剑锋所指,唯见血色。裴皎然手持纯均,一剑一个,她所在的地方没一会便倒满了吐蕃兵的尸首。 城头上的士兵也在冯元显的带领下,换成了重甲兵。持盾反击的同时,一队弓兵也悄悄靠近城墙。他们贴着城墙蹲下,在盾兵的掩护下,挽弓搭箭回击城下搭云梯的吐蕃兵。 见吐蕃在城下架着摧城车,裴皎然轻哂一声。举着盾牌向旁一滚,避开了下方投来的落石。待的烟尘散尽,才从盾牌底下钻出。 裴皎然靠着墙深吸口气,刚刚那阵落石震得的她头发晕。揉揉额,拾起一旁弓箭。悄悄翻进了弓兵队里。 “明府?”旁边的弓兵疑道。 裴皎然闻言颔首,并不做声。目光死死盯着操控摧城车的吐蕃禆将。 趁着吐蕃补充落石的功夫,裴皎然突然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挽弓搭箭,直接三箭连发。 “李休璟,火油!”裴皎然喊道。 明白她意思的李休璟,以陌刀挑起一坛火油甩过去。 “接着。” 纯均荡出万千清影,劈向那坛火油。火油桶在空中迸裂开,又被剑风一扫,悉数落在了摧城车上。 趁着火势下吐蕃呼救的功夫。裴皎然一个鹞子翻身,轻巧地折身返回城楼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章 讨要 转头瞥了眼身后的熊熊火光,裴皎然眸中闪过一丝思量。一旁的弓兵见她还杵着,扯了扯她袖子,示意她快些蹲下来。 依言蹲下,裴皎然仍探首往下看去。摧城车被烧的吐蕃人举着矛、槊在城下叫嚣。悬于马旁的弯刀在月下散着锐利光芒。 “吐蕃撤兵了!” 眼瞅着烟尘渐远,裴皎然松了口气。收剑回鞘,扶着城墙站起身。察觉到有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李休璟大步走向她,冷声道:“裴皎然你是不是疯了!” “若非有把握,我也不会如此。”裴皎然偏首避开李休璟的目光,沉声道:“他们倒真是舍得,居然拿了摧城车出来。刺史还是先去统计下目前情况吧,我没事。” 说着裴皎然走到城楼的石阶上坐下,将纯均横于膝上,垂眼养神。见她这模样,李休璟叹了口气,敛衣在她身旁坐下。又命手下士兵唤来冯元显。 “统计伤亡情况,按制抚恤。你也去歇息一会,今晚我来守城。”李休璟嘱咐道。 冯元显笑着应喏。目光转落到闭目养神的裴皎然身上,又冲着李休璟挤眉弄眼。将手里水囊递了过去。 “大将您要多体恤人。”抛下这句话,冯元显掉头就走。 低头看了眼手中水囊,李休璟伸臂,“要不要喝口水?” 裴皎然闭眼摇头,手指却不停勾动着剑鞘上的穗子。忽而睁开眼,伸手夺了李休璟手中水囊,仰头就饮。 修长的脖颈微仰,其肌肤在月光下更显白皙。李休璟忍不住多看几眼。 垂首睇向李休璟,裴皎然道:“刺史若是离城远征,记得赐我节制诸将和调兵之权。” 裴皎然对于手中权力多少并不看重,她更加在意的是事权。虽然李休璟已经在口头上告诉过众僚佐,若他不在,瓜州城内大小政务皆听她安排,但是这对她而言相当于空谈。若换平时当然可以,可是在战时,这些都不如正儿八经的授予事权。 一句皆由她安排,只是说得好听而已。倘若底下这些人真要借机闹事,这句话等同废话不说。甚至还会快她死亡的速度。所以她要李休璟给节制诸将的印信。 “刺史随时都可能率军远征……”裴皎然目露肃色,语气颇为理性,“虽然我是可以守卫瓜州,但手里没有调兵权不好使。毕竟刺史也不能保证底下这些人有没有被外敌渗透,而且万一有人想借机变节,也无法相抗。” 手里的兵符只能调动县镇兵,而如今这些人皆被她安排在城中守着粮仓等地,无法轻易调动。而李休璟又是三年前才接任的刺史,上任刺史独孤忱留下来的眼线,一时半会也无法清除。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会不会在接到密令后趁机生事。 闻言,李休璟目露怔然。盼着他和裴皎然不好的确实大有人在。独孤忱就是一个,自己又是接任于他。要说自己身边没他的眼线,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也考虑过若自己要率军远征,裴皎然要怎么办。毕竟她的性子,可不像是愿意把性命交到他人手里的人。 李休璟还是打算把自己亲卫挑几名下来给她撑腰,但他这会却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从袖间取了个金印,捏在手心,“你总是在我身上讨好处,却从不肯给我什么。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我亏本这么久,除非……” “除非什么?”裴皎然皱了皱眉。 李休璟闻言凑近她,附在她耳边,“多唤我几声二郎听听。我把金印和假节都给你。” 虽然刺史手中的假节远不如使持节,只能在战时杀违抗军令者,但对于裴皎然来说却已经足够。 眯眼打量李休璟一会,裴皎然扬唇。翻身将他压在石阶上,目露轻佻。修剪过的指甲与算不上丰盈的指腹相贴,缓慢伸出。在触及到微微有些扎手的下颌时,对方明显一颤。桃花眸中聚起温柔,好似蛰伏于山中的精怪,惑人心神。 “二郎~李二郎。”尾音刻意拉长,裴皎然眯眸。手指沿着下颌滑到喉结上,喉结在指腹的凉意下滚动。她眼露笑意,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甲上系带,可她弄了半天也没将其解开。反倒将其系的更紧。 不知道裴皎然到底要做什么,李休璟只好道:“你别乱动。” “二郎。”裴皎然笑着唤了句。 如同春时冰消雪融般的声线,穿过身上铁甲浇在了李休璟逐渐炽热的心口。并未给他带来一身寒凉,反倒让他觉得更加闷热。 他咬牙,怒瞪着裴皎然。看着她满目嘚瑟与狡诈,转而化作一脸无辜。他便知道她是故意的。 一时半会解不开甲胄,裴皎然干脆将手重新移回到凸起的喉结上,轻轻打着圈。仿佛春风般轻僚人身,却无辜至极。 那无辜的模样气得李休璟牙根发紧。拾起尚在自己掌控范围的几分清醒,猛然翻身,双手撑着半个身子,一簇阴影笼于裴皎然身上。 “二郎在期待什么呢?”裴皎然掩唇,冁然而笑,“有句话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手里的簪子恰好抵在了那缓缓俯下的胸口前,玉器和金铁相击,织成一道轻吟。她眼帘半掀,慵懒下藏着讥诮的目光,落在了李休璟咽喉上。 李休璟深吸口气,夺去那支抵在他胸口玉簪。转瞬将金印塞到她手中。 “拿着它做你想做的一切,也替我守好瓜州。” 看着手里那枚金印,裴皎然眼露笑意。手上施力推开李休璟,往他所罩之外滚去。然后面无表情地起身,拱手作揖。 “下官定不辱命。”言罢盘膝坐回了原处。 李休璟仍旧保持着仰面而躺的姿势,萦绕于心口的燥热,早已被西北寒凉的朔风下吹得荡然无存。只剩下一抹极淡的荀令香尚存于呼吸间。 “裴皎然,你做这么多是另有目的吧?”李休璟颇为认真的问了句。 “没有。”裴皎然回答的斩钉截铁,“戍卫城池本就是县令之责。我无私心,刺史不用疑我。” 疏漠的嗓音落在耳畔,李休璟一笑。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她的意图太明显了。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去问。 总之再见她,便是好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章 戍守 战事仅歇了一日。吐蕃后方大军便赶至瓜州城下同前锋营汇合,只是他们所带来的摧城车将瓜州城砸的满目疮痍。为了防止吐蕃夜袭城池,李休璟下令城中军士皆合衣而卧,身负强弓。 以便在听到号角擂鼓声时,可以立马还击吐蕃。 为抵御吐蕃,县镇兵在裴皎然的带领下日夜加固城墙。 而吐蕃也在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攻城,在城下填土筑墙,以便他们的人爬上来。或者是干脆效仿先贤,挖暗道潜入城中。可是刚挖到城中,却被裴皎然带着十几人横挖地道截杀。 等吐蕃精锐好不容易爬上城墙,准备夺军号扰乱魏军军心的时候。那绿衣县令领了数十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脸带笑意,抱着剑。说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情。她下令将斩杀的吐蕃兵们,全部悬尸于城楼上。 吐蕃连着几日奇袭攻城都是无功而返。而吐蕃大营,也被李休璟带人夜袭好几次。致使他们也效仿魏军,和衣而眠,刀不敢离手。生怕自己闭眼的时候,就被魏军宰了。 攻不下城,派去城中的探子也全部失去了消息。吐蕃将领对城里一众人皆恨之入骨,干脆派人往城下叫阵或者是威胁。 若携城投降,城中诸人均可封侯拜相。若冥顽不灵,待城破后必将屠城,以儆效尤。 裴皎然坐在石阶上,一面嚼着手里无味的干粮,一面听着城下吐蕃人的咒骂声。搁下干粮,饮了口水。起身持着长弓,走到城头。 底下的吐蕃牙将见她出来,咒骂声也变成了轻贱。言语中尽是对她女子身份的轻视和羞辱。 挑唇轻哂一声,裴皎然挽弓搭箭。昂首望着那牙将,微曲的手指一松。三箭携着劲风直扑那牙将面门。 那牙将见势不好,忙低头去躲。挥舞长枪挡开三箭。 “小娘子你这箭法一点也不准啊,平日只打木靶子吧。要不降了我们吐蕃,我教你射箭如何?”牙将讥诮道。 闻言裴皎然绛唇轻挑,再度挽弓搭箭。她这次只发了一箭。 在牙将鄙夷的眼神中,裴皎然忽地指发劲气,将那箭从中破开。而后又挽弓搭箭,再度连发三箭。 一箭正中马首,一箭正中那牙将头盔。另一将落于马前。 被射中的马在吃痛之下发了狠,将牙将狠狠甩下来。 裴皎然神色疏漠地瞥了眼,被手下扶起的牙将。收起强弓,转身离开。 折膝坐回原处。看着手里干硬的饼子,裴皎然眼中闪过一丝思量。吐蕃已经攻了半个月的城,城中粮食也消耗了大半。 为了维持一城所有人的口粮,以李休璟为首到县廨的僚佐们,在饮食上并不奢靡,伙食和城中军士一样。就算有差,也仅仅是比普通军士多少一两小勺,此事也无伤大雅。但是吐蕃长此以往的攻城。无论再怎么缩减,城内屯粮也经不起消耗。 咬了口饼子,裴皎然烦躁地皱眉。眼下城内情况并不乐观,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吐蕃因前几日攻城不利,又被李休璟夜袭一波,如今暂且退到了三里开外。 “一定要坐在风口上?” 听得耳边传来李休璟的声音,裴皎然也不抬头,“刺史回来了。常乐那边还好吧?” 将沾血的头盔搁到一旁。李休璟敛衣坐到她身旁,拿起水囊仰头而饮。 “吐蕃今早派了四千人偷袭常乐,意图劝降贾师顺。被他以受朝廷恩爵,可以抵死拒寇,不可背恩降贼为由拒了。”李休璟声音闷闷,“莽布支恼羞成怒,下令攻城。虽然都没成功,但是我方损失也不少。” 瞥了眼一身血衣,风尘仆仆的李休璟。裴皎然目露些许嫌弃,往旁边挪了挪,“刺史不打算回去洗个澡么?” 闻言李休璟咧嘴一笑,扯住她袖子,“你也没比我好多少,身上都快馊了吧?” 听了他的话,裴皎然果然皱眉。原本白皙的脸,也是灰扑扑的。唯有一双桃花眸,仍旧亮如秋水。 虚睇裴皎然一眸,李休璟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拉起。又唤来一名裨将,来接替她继续戍守城墙。 李休璟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挽着裴皎然臂弯。将她扶上马后,自己则坐于后方,环住腰肢,振缰奔向刺史府。 带着裴皎然绕开巡逻的亲卫,李休璟把她推进了自己房里。又唤来婢子去准备沐浴用的水。 站在屏风旁解下甲胄,李休璟掬水洗了把脸,见裴皎然还在盯着他。转身出门,“我去冯元显房里洗,婢子等下会送水过来。”到门口时,又止步,“独孤忱似乎有动作,你要多加小心。” “哦,好。”裴皎然有意无意地回了句。 对于独孤忱会有动作的事,裴皎然并不觉得意外。赵恒已是枚废棋,要是不趁早另做安排,之后就没那么容易了。同样她还是觉得独孤忱只会对李休璟动手,然后再将祸水引至她身上。 趁着婢女还没来,裴皎然索性把身上那身甲胄脱了,搁在一旁。又解了发髻,缓步走出去,立在廊庑下,仰头看着天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铠甲不轻,她这几日都穿着。早被压的腰酸背痛,这会子解了甲,身子一下轻快不少。 “明府。”一白衣文士从远处廊庑走来,站在离她几步外的地方作揖。 “你怎么会来此?”裴皎然皱着眉,目露诧异,“你不应该一直跟在他身边么?” 白衣文士一脸恭敬,“郎主不放心您。在长安拜会过昌黎公,得知此处情况后特意遣在下来瓜州看看情况。” 听闻此言,裴皎然神色略松。看着白衣文士,她遂笑道:“我无事。先生回去转告他一句。从我远游开始,就已经身在局中,此后种种都是我一人的事,请他不必惦念我。不过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江南看看。” 白衣文士点点头,“在下会转告的。明府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裴皎然看看四周,“请他替我在长安置一处宅子吧,不用太大。” 明年考课结果出来,若是没有问题。她会和前世一样回到长安,入台省然后一路青云直上。但是她这一回想提前置一处宅子,也省得回去以后还要分心留心安全问题。她只想把手中刀锋直至贾公闾他们。 白衣文士笑了笑,“明府放心,在下会替你挑一处佳邸。另外昌黎公说明府行事有些张扬,与你仕途无益。” 闻言裴皎然皱眉。武昌黎在提醒她,她在瓜州做的一些事,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警惕和不满。但眼下中枢已经无法顾及她,她需要自己谨慎点。而且必须做好最坏情况的打算。 在中枢某些人的眼里,她的行为等同于悖逆与背叛。不过这一世她也不打算,再走上一辈子的路。 路有那么多条,她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 “明白了。我自有分寸,昌黎公不必忧心于我。”裴皎然说完之后,敛袖离去。 不远处的李休璟看着远去的白衣文士,目露思量。 那是裴皎然家里人么?怎么从未听她提及过?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章 迤逦 裴皎然回到房里时,浴桶里水已烧好,旁边的案上还搁了套衣服。褪去里衣,让身体浸入水中。一臂随意地搭在桶沿,一手探入手中拾起布帛轻拭身躯。氤氲潮湿的雾气熏得她脸发烫,身慵懒。沉睫敛眸,方才听见的话又盘桓在耳边。 离家多久了呢?两辈子加起来,应有十余年。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湖畔的那方幽深宅院中。园里万艳同争辉,国色牡丹一簇胜过一簇。移步间花香四溢,常有湖水的潮意随清风一块而来。在那没有算计,只有家人在耳畔温柔低语。 江南的宅院虽然看似远离了世俗的血腥与斗争,但是权骨从未从他们骨子里剥脱,反而与之越缠越紧。家中秉承先祖遗训,在三代时会有一人再度回归那片权海中,去继承先辈遗志。 回归于权海中,同样意味着要割舍掉某些亲缘。没有软肋,没有牵念,才能安稳行于权海之中。 前世她孤身入局,便等同斩断了与家的联系。孑行于权海中,直到陷入陷地,也未想过回到那方宅院。因为她明白,一旦踏上这条路之后,便再也回不到那方安宁中。 但这一世,似乎有些不一样。那些割舍下的亲缘,居然出现在她身边。仿佛冥冥之中命运又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裴皎然?” 门口的叩门声和询问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裴皎然睁开眼,含糊应道:“我没事。” 倚着门扉的李休璟闻言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闻言裴皎然看向门扉上印着的那道修长身影,眸中拂过思量。她跨出浴桶,拾起一旁的衣物,逐一穿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李休璟原本一手抵着下巴,一手搁于肘弯上倚着廊柱。听得开门声,忙退到几步外,脸露慌张。 端量着李休璟,裴皎然笑道:“刺史这是做贼心虚?” 她身上犹带着沐浴后的潮气。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丝滴下。很快就濡湿了肩上那片衣料。 暮色渐重,拂来的朔风吹得裴皎然打了个寒颤。她抱臂倚着门扉,意味深长地睇向身姿颀长的李休璟,弯了弯唇。 “就这样披着头发,也不觉得冷?”李休璟说完便将裴皎然拽进屋内,在箱笼里翻了块干燥的裹毯出来。 将布巾罩到裴皎然头上,李休璟十分自然地按住她脑袋一通乱揉。 察觉出李休璟似乎极其有经验,下手力道和快慢都控制的恰到好处。而本就虚虚渺渺的烛火随着布巾而动,一会现于眼前,一会又变得朦朦胧胧,晃的人眼睛难受。裴皎然干脆闭着眼任由他擦头发。 虽然指腹上的温度和力道足以让人身心俱松,但是裴皎然周身任存戒备。 手指曲起,划过案上的宝相纹。裴皎然暗自叹了口气,对于这样亲密的举措,她虽然不排斥,但也算不上喜欢。毕竟在权利场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朝你射来冷箭。所以就算再亲近的人,也不能对他放松警惕。 李休璟给她擦着头发,一抹极淡的香气一个劲往他鼻子里窜。不觉间放缓了动作,手掌隔着布巾滑到了脸颊上,潮意虽散,但是仍旧能感受到一丝潮湿。移目去瞧,拇指恰好从耳珠上滑过。 耳珠微泛着红,仿若被胭脂染过。又像是暗夜里一丛妖冶的花。再往下移,是皓颈。掌侧贴着脖颈,可以感受到脉搏的律动。而肌肤的温度并不高,甚至还有些凉。他撩起她的头发轻握于掌心。 李休璟垂眼看着裴皎然。并非一副倾国倾城貌,却也算不上寡淡。眉似春日时朦胧烟雨下起伏的山脉,眼窝因近日劳累有些微凹,眼尾缀了点朱红。鼻梁高挺,两颊藏了梨涡。整个人像是一副铺陈于宣纸上的江南烟雨,并无重色。唯一一抹艳色,便是那绛色薄唇。 但不得不承认,裴皎然的确很美。只是这美略有些与众不同。清冷与柔媚并存不说,还藏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凌厉。仿佛一把藏于山中许久的古剑,曾握于神仙手中,最后坠于人间深藏。一旦出鞘,便让人难以忽视。 “刺史好生熟练,是不是经常这般给小娘子擦头发。”裴皎然忽地握住李休璟的手,吴侬软语从她喉间淌出,“说来我很好奇。刺史都二十好几了吧,怎么还不见你有枕边人。” 察觉出裴皎然不怀好意,李休璟胡乱地把头发擦了一通。将火盆推到她眼前,又往盆里丢了块碳。 “我常年征战在外,娶妻做什么?万一战死沙场,岂不是耽误人家一生!”李休璟别过脸沉声道。 “好拙劣的借口。”裴皎然促狭地看着一本正经的李休璟,笑道:“刺史该不会是断袖或者是那方面有问题吧?” 话止李休璟的脸立马阴了下来。 “裴皎然!”李休璟转头怒道。 缓慢地挑唇轻笑一声,裴皎然抬臂将头发重新束于头顶。她从容起身,退到李休璟视线之外的地方站着。 将玉簪没入发间,裴皎然莞尔,“刺史还打算在这里坐多久?军资衣粮我已经重新核算过,咱们得重新商讨一下分配的问题了。最好能赶在春日前,结束这场战争。否则我们又得为夏税的事发愁。” 在李休璟的注视下,裴皎然跨过门槛。负手立在廊庑下。 见裴皎然离开,李休璟将手里裹毯丢在一旁,提步追了出去。 此时夜已收尽天地间最后一抹余晖,西北夜里的寒凉与疏朗月色接踵而至。 “裴皎然,刚才那人是你的亲眷?”李休璟忽地出言道。 “他是谁很重要么?人总会有几个朋友对不对?”裴皎然微眯着眸,神色温和,口吻却颇为严肃,“刺史不要有那么重的好奇心。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往往危险也会随之而至。另外……”她轻呵一声,“刺史最好不要离我太近,不然也许会有性命之忧。” 言罢裴皎然加快了步伐。 “可我不在意。人生何处没有危险,战场上更是刀剑无眼。” 这声似乎散了风里,无人回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章 军费 州廨公房内,刺史府一众僚佐皆在,几乎都是一脸憔悴。李休璟往返在常乐和瓜州城两地之间,戍卫瓜州的重担便落到了裴皎然和他们身上。 僚佐们除了要去戍卫城池外,部分时候都要在州廨里处理日常政务。一来二去的,也日渐憔悴。 这会子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纷纷坐直了身子迎候李休璟。 待众人落座后,裴皎然从袖中取了一沓纸出来,向李休璟汇报如今城内情况。军资衣粮上的消耗,还有拨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她皆做了记录,并且全部登记造册。 她嗓音柔婉,听上去只是在例行公事。但是落在李休璟耳中,却有另一层意思。她在告诉他,一个不得不面对,且急需解决的事。 城内的军费屯粮,已经撑不了多久。若不能让吐蕃退兵,城内粮食耗尽时,便是瓜州城陷之日。更重要的是,就算吐蕃退兵。如果不能赶在明年春征前,让百姓休养生息,容易引发民怨。 李休璟敛眼,掩去了眸中闪过的愤慨。 这几年朝廷拨给边军的军费,已经大不如前。因着朝廷禁军每年消耗已经高达四百二十万贯,以往边军军士每月月俸二十四贯,光河西一道一年下来也要二百四十万贯,若其他各道加起来,至少也要花九百万贯。而朝廷一年税收为三千万贯,几乎一半的钱都花在了供军费上。 所以今上登基后将筹措军费之事,悉数交由各道节度使自己处理。如今全赖节度使自筹大头,朝廷只需支付一小部分。尽管如此,仍有克扣的情况出现。 而在两税三分制的情况下,节度使于军费问题上不免偏颇,每州所得额度也不同。所以全赖各州廨自己想办法。逢夏、秋两税之时可在所辖范围,方圆给用。 “为何不向其他州借粮?”赵恒皱眉道。 闻言裴皎然不说话。若要借粮,必须有节度使手令。就算独孤忱肯给,其余州若是临时毁约,也拿他们没办法。更何况她笃定独孤忱根本不会理会瓜州的诉求。 “给赵参军一匹快马,让参军即刻赶赴凉州面见节帅。”瞥了眼赵恒,裴皎然冷道:“赵参军有把握拿到手印,然后再前往各州筹借粮食么?” 话落赵恒看她一眼,别过头去。这个时候离开瓜州,要是被吐蕃人发现踪迹,哪里还会给他活路。 “即是如此的话,我们为何不停止开仓赈民。适才某已经算过,若关闭义仓,军粮自会有羡余。”一青袍郎君道。 是暂时兼任司户、司仓参军的王珉。 裴皎然冷哂一声,“那百姓怎么办?因战事而忘百姓。若激起民变,谁担这个责任?” “难道就让将士们饿肚子么?下官知道您是父母官,爱护百姓。可是将士的命何尝不是命!”王珉看着她,拱手作揖,“还请明府看在将士们戍卫辛苦的情况下,关闭义仓。” “不可以。义仓不能关,将士们也不能饿着。”裴皎然沉声道。 话止王珉愤然甩袖,裴皎然她亦沉眼。 “把我的口粮减了吧。”李休璟望向一脸冷色的裴皎然,语调温和,“其余人照旧。还请裴明府将军资衣粮重新核算一遍。” 刺史府一众僚佐闻言,腾地一下起身,出言劝阻李休璟。哪有让主帅饿肚子指挥的道理。便是身先士卒,也不该如此。 “裴明府还是关了义仓吧。眼下我们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勠力同心。吐蕃后勤补给跟不上,自然而然会退兵。”州别驾眼中浮起愧色与思量,“咱们苦了谁,都不能苦军士。再说了他们也是百姓啊。” 裴皎然仍旧不说话,转头看向上首一脸凝重的李休璟。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李休璟带人截断吐蕃后方,逼迫吐蕃回援,二是同意众人的建议,关闭义仓,停止赈济灾民。上下节衣缩食,耗着吐蕃。但是这两者皆有风险。吐蕃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可以派兵中途截杀李休璟,另一部分吐蕃人完全可以等到瓜州城上下食不果腹,自然可以一举夺城。 “我会重新核算。关闭义仓之事还是再议吧。战事平了之后便是春征,若再此时关闭义仓,到了夏税时百姓拿什么去补赋税?”裴皎然深吸口气,“总不能以艰难之时,仓廪虚竭,耆寿计料,雅合权宜为由,再让县廨令百姓亩别加税四升吧。” 原本按制义仓是为赈济灾荒之用,按理说应该是由朝廷出钱,但是到了今上这里却变成了粮食从征收的地税中总额扣除。而今州府承担了这部分粮食,可义仓所有权在朝廷手里。 先前义仓被吐蕃探子焚毁。她和李休璟商议后,令赵恒征借粮食填入义仓的同时,每日定额放粮。虽然此举已经算是违背朝廷律令,但是此方法可以维持瓜州城粮食的运转。问题就是吐蕃一天不退兵,任凭她再怎么精打细算,时间一长都难以为继。 见众僚佐皆看着她,裴皎然温声道:“钱粮之紧,关乎此战。瓜州若失陷,诸位和我皆难辞其咎。不要只看一方,要多思。还望诸位多为朝廷打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话音落下众人皆移目。利害已经挑明,如今他们已知道这位明府除了善武外,在处理政事方面,也是一等等一的好手。站在那便让人觉得她气场十足。 众人在此事上暂且意见一致,便不再留,纷纷告辞。投入各自公房忙碌起来。 裴皎然被留了下来。 “刺史应当爱惜自己。”裴皎然幽幽道。 “总不能让底下的将士饿肚子吧?你是县令,是爱护百姓的父母官,而我是帅,也会为底下士兵考虑。”李休璟平静地望向她,“倘若你处于我的位置,会忍心让士兵饿着肚子守城么?” 她知道李休璟话里的意思。戍卫城池的皆是军士,没有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城中百姓也无法安宁生活。而李休璟身为主帅,袒护底下的军士,也是应当的。 寂寥一笑,裴皎然眼露无奈,“下官与刺史各司其职。我如今即为县令,自当事事从百姓角度考虑。且军费皆来自赋税,岂能为要护一方而舍另一方?朝廷一日需要赋税,便不能将他们舍弃。无论将来下官身处何位,都会事事以百姓为先。” 外面吏佐走动的声音传入耳中,李休璟颇为认真地看了眼裴皎然。 “和我演一出戏吧。我知道吐蕃不退兵,你再怎么算也坚持不了多久。” 明白李休璟的意思,裴皎然移目望他,“刺史有多少把握?” “三成。”李休璟笑道。 “那刺史还是不要去了。”裴皎然瞪他一眼,目露思量,“直接把我杀了,然后找独孤忱认错。说不定他还会派兵支援。” 见裴皎然一脸不悦,李休璟挑眉,“放心。若无十足把握,我岂会提?”说着他朝裴皎然拱手作揖,口吻严肃,“我此去生死难料,请你替我守好瓜州。倘若不幸......” 刀剑无眼,而且自古打仗从来没有万无一失。即便是本朝太宗皇帝那般的佼佼者,也有险些被敌方所擒的事。更何况是他呢? “刺史不必说这样的话。倘若真的不幸,下官会为您上书下官告辞。”言罢裴皎然施然离去。 “当真是无情无义。”李休璟喃喃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章 淡定 在议事完的第二日,州廨里突然传了消息出来,李休璟生了急病,疑似痢症。人十分虚弱,无法下床。经医官诊治需要安心养病,遂命裴皎然持假节金印,总揽瓜州大小事务。州廨僚佐和常乐县廨官员皆要听其吩咐行事。 公房内裴皎然仍是一袭绿袍,蹙眉倚着凭几。一手执笔,一手屈指轻叩案几,在玉版纸上挥毫而书,未有停顿。 “刺史到底怎么样?吐蕃那群人已经在城下骂我们孬种了。” “就是。这都病了三天了,怎么还不见刺史病好,咱们也没听他说句话。” “裴明府能不能给我们个说法。消息都是她传出来的,谁知道真假。” 听着门口传来的议论声,裴皎然搁笔。端起茶盏,持着瓮盖拨去盈于茶上的浮沫,啜饮下一口。 她知道外面那群人些许可能是真的关心李休璟,但是可惜她并不相信他们,更无法告诉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她没办法保证这些人里面会不会有敌人的眼线。 一旦让人获知李休璟并不在城中,而且城中防御也无多少的消息。并且将此事透露给吐蕃,致使吐蕃攻城。 以城中目前的情况,她自认没那个能力在吐蕃的强攻下守住瓜州城。 瞥了眼手旁的金印,裴皎然轻咳几声。起身推开门,目光冷锐地望着门口闹事的几个军士。 “裴……裴明府。”三人同时唤道。 “怎么不继续闹了?”裴皎然负手,扬唇讥诮一笑,“刚刚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这会子瞧见本府一个字也说不出。” 中间那人朝裴皎然一拱手,客气道:“明府非我等要闹。只是几日不见刺史,敌军又在城外叫嚣。骂我们是缩头乌龟,您是文人忍得了,我们这些武人可忍不下去。” “所以呢?”裴皎然轻哂,“你们就这么沉不住气。敌人辱骂你们一两句,就得冲下去和他们搏命么?” “裴明府!我们到底还要忍到何时,每次都是说按兵不动。按兵不动有用么!”另外一人出言反驳道。 闻言裴皎然轻扫他一眼,“你的命可不是拿来做无谓牺牲的。情绪轻易为人所挑,愤而出战,落入他人陷阱。从此家中只剩年迈母亲和寡妻幼子,你要他们怎么活?”见几人神色略有松动,她放缓了语气,“回去都给我仔细想想该不该出城迎敌。若是还坚持出城迎敌,自己去冯元显那登记吧。” 转身跨入屋内,用力合上门扉。 站了许久后,裴皎然深吸口气。走到书案前摊开舆图。 按照她和李休璟的约定。李休璟会带了九百精锐从城西出,取道常乐。再由常乐入祁连山,于大柴旦伏击吐蕃的辎重队。以此斩断吐蕃粮草来源,迫使他们退兵。 如果她没算错的话,李休璟现在应该已经翻过祁连山。若是动作够快,今晚就能进入吐蕃地界。休整一番,明天便可直奔大柴旦。 看着舆图上的标注,裴皎然敛眸。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李休璟能活着回来。 “明府,吐蕃又开始攻城了。” 屋外传来亲卫急切的声音。 闻言裴皎敛了思绪,提剑大步走出。飞身上马奔向城南。 刚在城南和冯元显碰头,城西的烽燧台上又燃起了狼烟。裴皎然遂命冯元显率部驰援城西,自己则登城南抗击吐蕃。 城下的吐蕃兵一面派人在城下填夯土,一面着人架云梯登楼。城头魏军军士则以弓箭巨石投掷而下,再辅以滚烫热油和金汁照头泼下去。 那些个还在土坡上奋力爬行的被巨石砸的痛呼不止,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热油和金汁就泼了下来。脚下一滑,径直滚了下去。躺在城下嗷嗷乱叫。 但这些并未阻止吐蕃兵继续攻城,反倒让他们越攻越猛。眼瞅着身旁可用的物资越来越少,裴皎然抿唇,目露思量。 察觉到脑后有刀风劈下,裴皎然猛地向后折腰。左手夺下那吐蕃兵手中弯刀,右手纯均剑反刺其心口。 “国相有令活捉裴皎然者,连升三级,赏金千两。”爬上城的吐蕃兵朝她大喊道。 声音落下,七八个吐蕃兵持刀朝她冲了过来。见状裴皎然轻蔑一笑,以脚尖挑起落在地上的陌刀,抛掷半空中接住。双手持刀与吐蕃兵缠斗在一块。 一柄陌刀在她手里耍得行云流水,犹如持剑一般,似白练贯空而过。猛地挑飞敌方手中的弯刀,趁着他们尚在愣神功夫,抡刀反击。 瞥了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吐蕃兵,裴皎然转头提刀砍向刚爬上来的一波。 连砍了几波吐蕃兵的裴皎然持刀而立,铠甲上满是血污,刀尖滴血。看着面前宛若女罗刹一般的人,吐蕃兵竟再无一人敢上前。 城头站在这么一位杀气腾腾的煞神,吐蕃兵似被吓破了胆,攻城的速度也又所减缓。 察觉到吐蕃的异态,裴皎然吩咐道:“拿油布裹了箭矢射下去!张开山你立马带人去倒火油。” 军令飞快地传递下去。很快吐蕃所堆积的土墙上便燃起了熊熊大火,阻隔了吐蕃攻城的势头。再次久攻不下,吐蕃只得鸣金收兵。 同时冯元显驰援的城西也传来胜利的号角声。 听完斥候的报信,裴皎然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石阶上盘膝坐下。铠甲上凝着的血已经干涸,陌刀静卧于她手旁。 “明府果真神勇!”冯元显一脸笑意地快步走了过来。 裴皎然颔首,“城西情况如何?” “阵亡七十余人,伤了一百四十五人。明府您猜吐蕃派了谁在城西攻城?”冯元显哂笑一声,“吐蕃王的弟弟尚恐热。这家伙几年前打过一回沙洲,被沙洲刺史一箭射瞎了右眼。” “国相论钦陵和王弟一块派出来了。吐蕃倒真是舍得下血本。”裴皎然睁眼淡淡道。 “可不是么。不知道刺史……”话还没说完冯元显察觉到身上落了道冷锐光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城里的物资还有多少?” 闻问裴皎然掀眸,“滚石火油那些都需要补充。另外冯将军组织将士们修葺城墙。” “喏。额明府您回去歇一歇吧,您现在可不能倒。”冯元显关切道。 闻言裴皎然点点头,低声嘱咐了冯元显几句。转身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章 难全 旱峡口中,白雪皑皑。数百骑顶风驰于夜色中,为首者一身玄色斗篷,裹住了身上那副耀眼的明光铠。李休璟勒马睇目四周,选了一处可避风雪的地方,下令就地安营扎寨。铠甲在凛冽风雪下早就覆了层霜,有些军士裸露在外的须发被冻在了一块。 一路奔来,不知遭遇过几场风雪,还有盘踞于林间,趁机偷袭的猛兽。陌刀与铠甲早已尝饱了血。双脚在连日奔袭中已经长了不少血泡,然而内心的焦躁并未因寒冷而平息。 他和裴皎然约定,由他诈病于城中。假托养病之名,实则率八百精骑趁夜出城。取道常乐,由常乐翻越祁连山,进入昂藏沟再由此入旱峡口。埋伏在大柴旦截杀吐蕃辎重队。 长途奔袭下人马皆疲,吩咐军士们各自休息,清点物资。李休璟喟叹一声,倚着身后枯树坐下。这个时候吐蕃多半已经按捺不住,开始攻城,城里的军士多少也会因为自己称病多日,而心生不满。 他似乎给裴皎然留了个难题,虽然知道裴皎然善谋,但是他也不免担心。抬眼望向暮色将尽的天际,他突然有些后悔离开。倘若裴皎然压不住瓜州的墨离军,她该怎么办? 不过好在她手里有假节和刺史金印,应该能撑到自己回来。而且以裴皎然的聪慧,也可在控制局势后,向众人解释。他奔袭来此,是为了尽快解瓜州之围。 暮色俱尽,山中更冷了。李休璟从行囊里取了冷硬的饼子,就着雪水一口口啃着。望向刚被军士点起的火堆,他深邃的眼里浮起一丝温柔。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入夜后瓜州又经历了一场鏖战。吐蕃暂退了三里地,而瓜州也是满目疮痍。双方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鏖战一夜的瓜州军士们脸上没有一丝疲惫,甚至没有其他情绪,更多是对生命的冷漠和麻木。握着陌刀就地休整,从怀里掏出脏兮兮的干粮啃了起来。 仍是一身铠甲的裴皎然,神色疏漠地从人群中穿过。听着营帐里传来的哀嚎声,桃花眸轻眨,最终沉闭。忽然听得一声惨叫,她连忙跑过去看,只见一军士因为麻沸散紧缺,在同僚的帮助下硬生生剜去身上焦肉。血从口子里涌了出来,身旁的同僚忙扯了棉布帮他按住伤口。营帐中其余人,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侥幸的胜利并不值得欢呼,城中物资日渐减少,让裴皎然觉得每一步都无比艰辛。 “这样止不住血的。”裴皎然深吸口气,钻进了营帐里,她面上沾满了血与泥的痕迹。在城头与吐蕃鏖战,纵然她武功不俗,但是也双拳难敌四手。在吐蕃险些攻陷城西时,她一人斩了数百吐蕃兵,终于夺回了城西,但也负了伤。 吐蕃国相尚钦陵的老谋深算,令裴皎然也不禁侧目。令士卒夯土驻墙,灌入瓜州城。一波波不计成本,不留余力的发动进攻,在她感慨吐蕃凶猛之余,也越发确定吐蕃军中存粮也无多少,他们迫切需要攻下瓜州城。但是她也不敢贸然出城,因为她清楚哪怕如今两军情况可能差不多,但是在多方考量下,没法出城追击对方,她输不起。 墨离军是河西节度使所辖九军之一,亦是瓜州军士的来源。虽然这些年都是由李休璟统管,但是大部分都是独孤忱的旧部。在不能保证他们有没有其他心思的情况下,多少有些成分不一。 而她谋夺镇将之权,削减兵额,无形间已经和不少人结了梁子。因此她才会问李休璟讨要假节,就是为了防止军中有人生事。而现在只要自己在守城上出了问题,底下的人都有可能不安分。所以她宁可亲自上阵杀敌,以此来保证军中凝聚力,同时掌控住各方动向,为李休璟争取伏击吐蕃的时间。 “明府您的伤也让医官看看吧。”旁边的军士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接过他递来的棉布,裴皎然摇摇头。一手按在那自剜焦肉军士的伤口上,一手用力扯住棉布,一圈圈缠紧。 “这几日少碰水,安心养伤。”裴皎然在布帛上随意擦了擦手,睇目四周,“这几日都辛苦诸位了。某替晋昌百姓谢谢诸位。” 说罢裴皎然冲着营帐内一众人作揖。若无他们一次次喋血鏖战,凭她一人守不住瓜州。 “明府您别这样。戍卫疆土,亦是我等之责。”众人齐道。 看着众人,裴皎然舒眉道了多谢二字。 刚跨出营帐,迎面撞上了冯元显。对方亦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身上遍布血与泥。手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明府……”冯元显欲言又止。 “换个地方说话吧。”裴皎然看他一眼,转身往城楼上走去。 城楼上的火已经熄灭,但是仍旧可以闻到一股焦炭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十分难受。 扶着城砖,裴皎然沉眼,“你要说什么?” “城里物资最多还能撑上五日。今天已经有不少将士没吃饭。”冯元显撩衣跪地,“末将恳请明府暂停赈济百姓。” 话止裴皎然久久未语。抬首望向远处跃动的点点星火。 她知道吐蕃还在远处伺机而动,企图吞没瓜州城。 “好。” 沉默良久后,裴皎然终于吐出个好字。 听见她的声音,冯元显以头触地,“末将替墨离军军士,谢明府,亦谢晋昌百姓。” 待得脚步声渐远,裴皎然倚着城墙缓缓坐了下去,敛眸沉睫。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会在城里引起怎样的风浪,但是她清楚以吐蕃的性格,他们久攻此处不下,在城破后必会屠戮瓜州。就算有幸存者也会被掠为奴婢,当做牲口一般。从此瓜州富饶不在。 城中任何一人都无法承受瓜州被屠城的后果。 再三思量如今唯有暂且苦一苦百姓,关闭义仓,以此缩减粮食,将其分给军士。这是唯一的法子。 裴皎然伸手抚了抚肩上的伤口,喟叹一声。 “有些事终究是难两者兼顾。”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有人站在虚空中,对着她温柔地摇摇头。那人和她有一双极为相似的眸子,但又比她多了分冷静。 “好孩子,大胆地走下去吧。没有人会责怪你。”不知是谁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章 厌恶 鏖战一日,吐蕃亦是元气大伤。趁此机会裴皎然令冯元显带人日夜加固城墙。自己则携了崔县丞和楚宥去城中巡视。 在眼下这个时候,撤了义仓等同于断了城中百姓活路。安抚百姓必不可少,只要人心不乱,便不至于出大乱子。 “也不知道如今刺史到底病得怎么样。明府您如今既要忙着处理州廨政务,又得去戍守城墙,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崔县丞觑着裴皎然道:“实在不行您给节帅去个信,说不定他就发兵支援。咱们也能松口气……” “谁去呢?崔县丞能保证瓜州城能撑到节帅调兵来支援么?如今之计只有等吐蕃耗尽粮食,自己退兵。” 听裴皎然这般说,崔县丞不敢再多言。他担心自己再说,会被派去寻求支援。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越发地佩服起裴皎然。若是换做是他,决计无法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一切统筹有道。甚至敢开义仓赈济百姓,裴皎然一面守城御敌,一面还能稳住各方,这点他自愧弗如。 旁人看着她对一切游刃有余,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她走在一条什么样的道上。孑行于危崖边,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战后重建以及春征的问题,皆是会引发矛盾的爆点。能不能将此事处理好,她并没有多少把握。 可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夏税的事情,崔县丞你要多费心。”裴皎然眼露疲惫,“能用战事为借口,就用战事为借口。” “是。”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义仓门口。平日里就热闹上义仓,此时望过去亦是乌泱泱一片。 百姓们的咒骂声不绝于耳,镇兵们各个目露无奈。裴皎然之前就下过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对百姓动手。眼下他们只能站着挨揍。 “现在关了义仓,不给我们发粮食。只靠我们自己,来年夏税时哪有赋税可以征!” “此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放弃城中任何一人么!” “我一家五口人都没有粮吃,饿死了怎么办!” 县镇兵一脸正色回道。 “明府正在核算粮食,请诸位安心等待。” “州府不会放弃任何一人!” 对于这样的解释,百姓自然不会满意。扑上去逮着县镇兵,就是一通乱揍。有一人开了头,其余人也纷纷拥了上去。 深吸一口气,不顾楚宥的劝阻。裴皎然快步走了过去,扒开人群,挡在了县镇兵面前。 “明府来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殴人的几个听见这声音,连忙停手。退到人前,一脸不忿地看着裴皎然。 “此事是本府一人主意,他们皆是奉命行事。你们若是有气可以冲着我来,不必为难他们。”裴皎然沉声道。 话落一块石子朝裴皎然飞了过去,她没有避开,任由石子砸向额头。一人开了头,其余人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烂菜叶,石块泥巴等物悉数砸在了裴皎然身上,浅绿襕袍瞬时变得脏污不堪。幞头也掉了下来。 身后的县镇兵看不下去,想要上前阻拦百姓施暴,却被裴皎然拦了下来。 “楚宥。” 楚宥闻言跑到裴皎然跟前站定,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把方才闹事的全部抓起来。按我大魏律殴人者和妨碍公务,该当何罪?” “徒一年!” “即刻执行。” 原本还一脸不忿的百姓们,此刻悉数慌了神。带头闹事的几个人见势不好,慌乱地推开身旁人,向外逃窜。结果都被楚宥带着镇兵抓了回来。 “狗官!你言而无信,怎么能抓人呢?还有没有王法!”其中一杵着拐杖的老者,指着裴皎然怒骂道。 “草菅人命的狗官!我要去长安城告你。” 说完一口痰啐在了裴皎然脸上。 慢条斯理地拭去面上污渍,裴皎然扬首看向眼前的百姓们。她并不意外百姓会这样误解自己,但她也懒得解释。待在这个位置,无论做什么,在外人看来总能挑出各种错误。但她不可能因为旁人的呵责,就动摇决定。 任何决定有利亦有敝。而她要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否则就无法走下去。 “诸位这人打过了,也骂过了。气应该都消了吧?都各自回去休息,不要再闹事。我向诸位保证,州府不会放弃任何一人。”说罢裴皎然长身作揖,“还望诸位体谅军士们戍卫城池之苦,我代替他们谢谢诸位。今年夏税时我会向朝廷上书,求免除瓜州赋税。” 人群中有人出言,“你拿什么保证?” “以我项上人头!若夏时朝廷再征收瓜州赋税,我自当以死谢罪!”裴皎然朗声道。 有了她这一番话,百姓们也相继离去。 待得百姓们散去后,楚宥等人立马围了上来。皆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明府——” “明府……” 看着周围关切的目光,裴皎然摇头,“我没事。” 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裴皎然挑唇。走到一旁的水井前,打了桶水上来洗脸。刺骨的井水扑在脸上,唤回了她的思绪。 “都回去歇着吧。楚宥你留下来。”裴皎然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回去。 其他几人互看一眼,作揖后离开。 留下的楚宥看着裴皎然叹了口气,“其实明府还是想开仓济民吧?可是您知道已经不能在这样下去了,百姓们索求不断。又逢战时不能让军士们饿肚子,在权衡之下只能暂时关闭义仓。可这样一来必会引发民怨,您现在一定很自责。” 闻言裴皎然没说话,眸中流露出的厌恶却让人难以忘怀。她厌恶眼下的自己,更厌恶中枢内斗下的算计。若中枢愿意体恤民情,何至于如此? 中枢无休无止的内斗,如同附身于大魏这棵巨树上的毒瘤脓疮,正贪婪地汲取着树干里所有养分。在他们看似忧国忧民的举措里,其实每一步都含了算计,皆是为了扳倒对手。哪里会顾百姓的死活呢? “楚宥,你要多多安抚百姓。”裴皎然温声道。 “明府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 “我想吐蕃应该快退兵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故曲 “明府,这城墙才修好又被吐蕃兵砸烂了。刺史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冯元显抱着头盔,一脸愤慨地走了进来。将带血的头盔重重往案上一搁。 瞥了眼散着血腥气的头盔,又看向灰头土脸的冯元显。裴皎然浅浅勾唇,“那便不修了吧。” “什么?”冯元显讶道。 “打仗时并非只能靠硬拼,攻心亦是上策。”裴皎然起身弯了弯唇,话中柔意款款,“传我命令在城头摆酒设宴,犒劳诸将。” 话止冯元显眸中讶色更重,可唇齿翕动几次,还是没开口。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听命执行。 “冯将军照做便是。此事我有把握。”言罢裴皎然捧茶,悠然饮下一口。 见裴皎然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冯元显点头应下此事。遂带着李休璟留下的亲卫前往城头摆席设宴。 虽然说是设宴,但是瓜州物资已经竭尽匮乏。自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是勉强凑了几个菜。又按照裴皎然的吩咐邀请州廨僚佐和军中各级将领前往城头赴宴。 城头上朔风凛冽,刮得人脸上,疼得厉害。一身绯红襦裙的裴皎然坐于上首,一脸和善地望着底下僚佐和将领们。 州廨僚佐和将领此刻均未着甲胄,皆是一身襕袍。有人神色不解,有人一脸怒意。 举起案上酒盏,裴皎然脸上露了笑意,“这几日戍守城池辛苦,某替刺史敬诸位一杯。待刺史病好,亦会为诸位请赏。” 见她举杯,其余众人也纷纷举杯相敬。 此时城下忽然传来吐蕃军号声。众人闻声脸露警惕,想要持刀迎敌,却摸了个空。悻悻坐下,转头看向气定神闲的裴皎然。 “无需迎战。尔等继续饮酒便是。”裴皎然柔声道。 听得此言众人只能继续和身旁人推杯换盏,开怀畅谈。 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裴皎然抱起一旁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一手按弦,一手拨弦。她皓腕轻转,先是草草拨弄几弦,以此试音,却已带清越之意。旋即纤指抡动,竞驰于丝弦上。一曲至她指下淌出,却非中原辉煌之音,反倒带了几分异域旧音。 五弦琵琶本就至域外而来。经她一抡,弦声中乡音更重。 城下的吐蕃军停下下来。不仅是因为愕于魏廷竟在城头设宴,更是因为那随风而来的弦声里裹挟着无尽的乡情。 城头那人一身绯裙,横抱琵琶。她怀里的琵琶似是九重螺钿所制,其上玳瑁流光。又虚揽下冬阳韶光,为其所衬,更是熠熠生光。而弹者那身绯衣轻舞于风中,仙姿玉貌便如神女临凡,令人引颈相望。 裴皎然并不擅乐,这手琵琶也是上辈子闲时同碧扉学的。平日只做抒意之用,倒也自成一派。眼下豁然弹了一首吐蕃古乐,又因其风格迥异,足以令人侧目。 听得吐蕃鸣金收兵的军号声传来,裴皎然弯了弯唇。忽地抡指改调,丝弦如泣泪,其间哀婉更重。原本的马蹄笃笃,也化为幡动经转,声声低诉。吐蕃人马攒动之声,终于逐渐远离。 曲音终歇,裴皎然搁了琵琶。起身踱步至墙头,向前望去。吐蕃大军扬起的烟尘,逐渐湮没在眼前。将冻得发红的手指拢回袖中,轻轻叹了口气。 “都散了吧。明日城头还会有宴。”裴皎然转头温声道。 众人看着她,虽然眼中疑虑未消,但是相较之前已经有所缓和。 接下来的几日里,裴皎然连着在城头设宴,并于宴上弹奏琵琶。终于在第三日,前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报信,说是吐蕃昨夜已经拔营退往祁连山,若无变故的话,约莫他们今晚就会翻过祁连山。 听完斥候的禀报,裴皎然松了口气。挥手示意斥候退下,自己踱步至窗前,抬首远眺。 今日已经是李休璟离开的第八日。按照推算,他这个时候多半已经截断了吐蕃粮草,在回瓜州的路上。但是此时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如同失踪一般,了无音讯。 “明府,刺史他应该不会有事吧?”冯元显见裴皎然站在窗边,皱眉道:“末将担心吐蕃这个时候撤兵是否是因为听到了后方传来粮草被劫的消息有关。刺史只带了八百精锐出去,若是遇上吐蕃大军,很难有胜算。” “有没有法子可以绕开吐蕃大军,进入大柴旦?”裴皎然沉声问。 闻问冯元显眼露思量,“由玉门入红柳岭,从此也可入昂藏沟再入大柴旦。不过那地方在春夏的时候都不好走,严冬怕是更难走。” “那边有路是吧?”转头看向冯元显,裴皎然掀眸,“冯将军点两百骑和我一块从此进入昂藏沟,前往大柴旦寻李休璟。” “明府!要去也是我去,怎能让您去。万一吐蕃趁机反攻怎么办?”冯元显出言反驳。 瞥他一眼,裴皎然挑唇,“你武功有我好?再者我敢打赌,吐蕃不会反攻。出来这么久,又无胜绩。他们早就是身心皆疲,又听了乡音,哪来的力气和心思继续攻城?” 听着裴皎然的话,冯元显垂首。他不得不承认,裴皎然不仅武功好,且足智多谋。以空城计诈骗吐蕃,在城头设宴弹曲,让吐蕃以为诸州驰援他们,在粮草匮乏下只得退兵。 “可是明府,您走了城里怎么办。” 冯元显还是不希望裴皎然走。在他看来眼下只有裴皎然能控制住整个瓜州,而他则适合去驰援李休璟。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裴皎然笑道。 她知道冯元显在担心什么。他担心她离开以后,仅凭他一人无法控制住瓜州的局面。届时没等李休璟回来,瓜州就落入他人手中。而李休璟也会被冠上擅离职守的罪名。 就在冯元显正欲开口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冯元显转身,裴皎然也转过身。 门被人一脚踹开,却见是几个身披铠甲的墨离军将手持军械闯了进来。 看着面前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裴皎然弯了弯唇,“几位将军这是干什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斩杀 “裴皎然,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还不见李休璟病好,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鬼。”其中一人指着裴皎然怒道。 瞥了眼指着自己的刀锋,裴皎然按下冯元显正欲拔刀的动作。浅浅挑唇,眼角眉梢皆挂着笑意。 虽然她没说话,但是周身却萦绕着威严气度。为首的军官看了看她,又扫了眼欲拔刀相护的冯元显,冷哼一声,收刀回鞘。 带着身后几人进到屋内坐下。 方才持刀的军官一掌拍在案几上,“我们适才去刺史屋里看过了,里面根本没人。明府不打算给我们个解释么?” 听出对方话里挑衅的意思。裴皎然遂扯了张椅子在中间坐下,转头嘱咐冯元显几句。又令庶仆为几人奉上茶水。 “既然诸位已经知道,本府也不瞒了。李刺史已于几日前绕道吐蕃后方奇袭辎重。”捧着茶水,捂在手心。裴皎然莞尔,“为防消息走漏出去,所以只有我和冯将军知晓。” 话止她笑盈盈地看着一众军官,纤指摩挲着茶盏上描金鹊踏花枝纹。她眼帘轻垂,遮去了眸中跃过的讽刺。 她明白这几人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收到独孤忱的指使,前来夺权的。如今李休璟不在,她身为县令却掌着兵权,无论怎么都不符合规矩。 官场上最重规矩。很显然她的举措,已经违背了许多人默认的规矩,有人对她很不满。 “胡说!若是李休璟早就离开,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我看他分明是另有所图,才演了这出戏。”那军官怒道。 “秦将军,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呢?刺史的确是为了击退吐蕃才离开的。”裴皎然语气款柔。 “那好。如今吐蕃既已经退兵,明府也该交出兵权了。”军官恶狠狠地看着裴皎然,“我等会将情况上报节帅。李休璟擅离职守,可不是光凭你一句话就能撇清的。” 闻言裴皎然舒眉一笑,“我要是不给呢?” “由不得你不给。”话落跟着那军官一块来的军士,齐齐拔刀指向裴皎然。 “那看样子是没法善了。”裴皎然桃花眸中涌出霜意,“来人将他们一并拿下。” 号令落下,冯元显带着李休璟留下的亲卫冲了进来,持刀护在裴皎然身前。另外还有一人被亲卫押了进来。 那人正是赵恒。 赵恒一见裴皎然,便破口大骂。言语中皆是轻贱。 斜眄赵恒一眸,裴皎然目露嫌弃,命人塞了他的嘴。转头看向前面剑拔弩张的墨离军军官们。 裴皎然微微一笑,“诸位这是打算夺我兵权么?那么诸位可知兵攻州府是什么罪名?” “净放屁!我们哪有兵攻州府,裴皎然速将兵符交于我等。我等可以为你在节帅面前美言几句,让你免除牢狱之苦。”话止军官指挥着手下军士上前拿人。 可李休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立马横刀一拦,挡住了墨离军士的路。双方皆不退让,手中兵械抵在一块。 “按律兵攻州府,等同谋反。本府持节杖现在就可将尔等就地正法。”裴皎然身形往后一闪,手握节杖冷冷看着他们。 吐蕃刚刚退兵,她不想因为独孤忱的缘故和这群刚经过喋血的战士们,闹得不可开交。 “节杖只能在战时杀违抗军令者,裴皎然现在你不能拿我等如何。速交兵符!” “交出兵符!” 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持着节杖示意亲兵让开,裴皎然缓步行于人前,“眼下吐蕃尚未走远,刺史率军深入敌后未归,便还算战时。我如今奉刺史令持节掌政,还望诸位自行归营。待刺史归来,自会为你们请旨封赏。” 军官瞪着裴皎然,怒道:“别拿节杖来压我。我奉节帅之令,夺你兵符押入大牢听候发落,违令者当斩。” 当他们看到李休璟多日未出现,便偷偷向凉州传了消息,说其在战时擅离职守。而凉州那边听闻裴皎然持节后,向他们传达密令。等战事一结束,就立刻夺了她手中权利。如今吐蕃退兵,而李休璟仍未归来,正是他们夺权的最佳时机。 裴皎然微微挑眉,眉宇间的凌厉与周身的威严冶容并存。虽然只是一身七品绿袍,但是却有如同服紫高官般的威严。桃花眸中幽光流转,晦涩难猜。目光游曳在军官身上,绛唇挑起一抹弧度,仿佛已经对挑衅者结局的一目了然。 “赵参军,兵攻州府是否等同谋逆。”裴皎然柔声问道。 听得裴皎然发问,押着赵恒的亲卫拽出他口中布团,狠狠踢他一脚,迫他开口回话。 “此举无异于谋逆,战时可按军法处置。” “诸位可听见了?”裴皎然莞尔,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容反驳,“即刻退出州府,否则我按军令将尔等就地正法。” 虽然对方已经亮了刀子,她没有再退缩的道理,但是她并不能真的将这些人杀了。那样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见为首几人还杵着不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裴皎然看了眼手中刺史节杖,“冯元显卸了他们的刀。押入县狱,听候发落。”说完她看向赵恒,牵唇冷笑,“至于赵恒,违抗军令挑唆军士围攻州府。身为录事参军,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着令即刻处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睽睽之下,裴皎然夺了亲卫手中刀。一刀砍向赵恒。眨眼间,赵恒人头已经落地。 她知此举,若是让长安知晓影响甚大。但是不将所有罪名推到赵恒身上,她便得处置墨离军的将领。军士素来看中同僚之情,一旦知晓自己上司被擒,极有可能生事。所以斩杀赵恒约等于为其他人脱罪。 裴皎然将刀交还给亲卫,抬首看向眼前几人,笑道:“此贼收了吐蕃钱财来蛊惑诸位将军,其罪不容恕。还望诸位将军趁早警醒,莫要做了他人的替罪羔羊。冯元显,你替本府送他们出去。” “请吧。”冯元显笑眯眯做了个请的姿势。 被裴皎然所摄,几人互看一眼。任由冯元显带人缴了他们兵械,一脸不甘地退了出去。 等冯元显回来时,赵恒的尸首已经被拖了出去。但是屋内还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人已点齐,明府打算什么时候走?”冯元显问道。 闻问裴皎然深吸口气,“今晚。”她从案上取了叠信笺递给冯元显,“这是赵恒与吐蕃往来的书信,你收好。若是独孤忱遣人来问罪你便把这个交出去。” “这也信……”冯元显看向手中厚厚一叠书信,压低声音,“不会是真的吧?” “我伪造的。”拍了拍冯元显肩膀,裴皎然拿起案上纯均剑,“瓜州就拜托你了。” 冯元显朝其作揖,正色道:“明府一路小心。” 裴皎然颔首微笑,持剑离去。 二百骑趁着夜色掩护,飞驰出城。直奔玉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临阵 头顶冬阳如旧,朔风狠狠地从面上刮过,李休璟脸上并无多少轻松姿态。 昨日他截断完吐蕃辎重队后,率部急行军至此,正准备就地休整时。却不想原本鸦雀无声的雪山中瞬时冲出万余吐蕃兵,他们像是早早就埋伏在此。 他所领的八百精锐在日夜奔袭下,早就人马皆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顾不得多想,当即率部冲击吐蕃的包围圈。 列阵于高坡上的吐蕃兵见他们冲阵,亦是遇一个杀一个,鲜血染红了脚下雪地。寂静的山谷里,厮杀声此起彼伏。 周围环境恶劣不堪,而且又正值深夜天晦之时。魏军人马疲乏,再加上不谙地形的情况下,几乎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被吐蕃兵趁着夜色,一波波突袭戏弄了好几回,斩获魏军百余人。而他们亦被魏军斩兵数千。 在风雪中与吐蕃贼兵拼杀了几乎一夜,待得天曦时,战场方才平静下来。李休璟趁机带着余部突出重围,避到了远处的山谷里。 在山谷里走了许久,直到行至一处水源。李休璟才下令就地休整,吩咐副将去清点人数和剩余物资。自己则解了甲胄坐在水旁,默不作声地刷洗着盔甲上血渍。 看着血混入溪水里流向远方,他掬水洗了把脸。臂上的口子还在渗血,但是他并没有包扎的心思。阳光在他周围铺陈开来,似是想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按住臂上伤口,李休璟闭目喟叹一声。盘膝而坐,将陌刀横于膝上。 副将见他一言不发,只得默默汇报了伤亡人数。李休璟闻言点头,起身回到营地里。 在主帅帐里铺开舆图,李休璟看着舆图上的瓜州,眸中聚起思量。 久候粮草不至,吐蕃应该已经退兵了吧。不过以裴皎然的能力,应该不会惧于独孤忱的责问。然后凭借着这次守城的功绩,明年她定能考课居首,最后被调回长安。 李休璟想着,望向帐子上跃动的光影。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她。眸光含霜掺雪,朝着他凉薄地勾唇一笑。然后转身进了朱雀门,步上承天门街。 或许自己回不回去都没那么重要了。 山谷里的风似乎更寒了,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而此时裴皎然带领的两百精骑,也翻过了祁连山,正行于一处山谷中。谷中寂静,头顶的雪花纷纷扬扬。 “明府,咱们到前面避避风雪吧。”亲卫之首的贺谅策马到裴皎然身旁道。 闻言裴皎然颔首,着令贺谅先带一队人去探明情况。自己则翻身下马,从背囊里取了舆图来看。 按照李休璟的行军路线,若是他在此时返程,应当就在这附近。可是刚才一路而来,都没看到有行军的痕迹。 揉了揉额角,裴皎然沉眸喟叹。 “明府,前面......”一军士下马飞奔到她面前跪倒。 瞥了眼来人,裴皎然飞身上马,振缰往前奔去。 还未走进,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很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鏖战。 贺谅见裴皎然来了,神色凝重地朝她作揖,“明府。” 闻言裴皎然颔首,并不说话。 见她如此,贺谅只得吩咐底下士兵去探查情况,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同袍。 听着前方军士的嘀咕声,裴皎然抿唇。 “昨夜谷中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吧。” “不过好像吐蕃贼兵死得比我们多诶。” “可是就算如此,大将他们才几百人。一番鏖战下来,又能剩下多少人呢?” “闭嘴,大将骁勇善战怎么可能有事?” “万一大将被俘了怎么办?那样还不如以身殉国,至少不会背负叛国的骂名。” 裴皎然下了马,走到战场中心查看起来。谷中虽然一片寂静,四处覆雪,但是浓烈的血腥味仍旧扑鼻而来。 冬阳铺陈于谷地,也照在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上。 裴皎然负手沐于晨光中,眸色平静如常。眼前的情况谓之一个惨烈,虽然吐蕃和魏军的尸体相叠在一块,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对方损失更重。只是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围成功,亦是难上加难。 闭目回想那张被李休璟标注过的舆图。她努力思付起要是李休璟突围成功,可能退往的地方。 就在裴皎然闭目沉思的时候,周围突然响起了吐蕃进攻的军号声。 裴皎然掀眼,眸光如霜。霍地一下抽出腰间纯钧剑,望向前方土坡上飞扬地吐蕃旗帜。 “传我令,列阵迎敌。”裴皎然唇齿翕动,吐出的字眼冰冷无情。 她认出了带队的那人是谁。吐蕃国相尚钦陵,他亦率军撤到了此处。恐怕昨夜李休璟遭遇的就是尚钦陵手下的兵,当他得知瓜州刺史就在此处后,又率了五千人来此探明情况。 屈指拂过纯钧剑锋,直指天际,揽下天穹中一脉清光。剑身上流光浮动。其脊将玉颜一分为二,半面是安坐于雪山修行的神女,半面是行于业火中的罗刹女。剑身映出一双含霜噙雪的眸子,其间无情无味,更无善恶之分。只是冷眼俯瞰红尘众生。 “众将听令,随我冲阵杀敌!杀尽蕃贼,以振我大魏雄风。” 两百精锐驻守河西多年,本就同吐蕃有旧怨家恨。这会听见明府发号,便将陌刀架起,作冲阵阵型。待得贺谅再发军令,撒缰纵马,直奔高坡上的吐蕃兵。 由低从打高并非上策,更无法将战马速度飙到最大。吐蕃踞守高地,于他们无益。在即将奔向高坡之时,裴皎然突然掉转马头,领着两百精骑分为两路,直奔吐蕃两翼,冲入敌阵中砍杀。 裴皎然领着的两百精锐,直接打了尚钦陵一个措手不及,将对方的战阵撕开一个口子。吐蕃军的指挥体系尽数摧折在她手中,而尚钦陵的指令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激不起任何波浪来。 折腰避开射向自己的箭矢,裴皎然起身的瞬间抽出了马旁箭矢,反身回射三箭。 “是你!瓜州的那个县令!”尚钦陵在马上避开了裴皎然射来的箭矢,同时他也认出了她是谁。 闻言裴皎然挑唇轻蔑一笑,再度挽弓搭箭指向尚钦陵。 “蕃贼受死!”裴皎然冷声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合力 仓惶避开射向自己的箭矢,尚钦陵指挥着军队缩紧阵型。意图包围这支陷入他们阵中的魏廷孤军,他要生擒魏廷这位县令。但是在周围的兵戈声中,他的指令丝毫不起作用。 几乎是一眨眼,他身旁的亲卫就被横来的陌刀贯穿。尚钦陵在剩余亲卫的保护下,往后撤去。他已经无法统计己方伤亡情况,那两百精骑宛如利刃般插进了他们队伍里,迂回于其中,防不胜防。 “暂往后退避战,缩紧阵型!退去前面的深谷!”尚钦陵再度发起了军令,中军变前锋开拔。 看着尚钦陵指挥着吐蕃兵且战且退,大有要引他们入深谷的意味,裴皎然弯了弯唇。身上的甲胄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辨不清本来都颜色,血水沿着剑锋滴落。兜鍪下那阕淡墨染就的羽玉眉,在风雪中色泽更淡,也衬得那双桃花越发无情无味。她目光落在那点即将没于深谷中的残军,深吸口气。 “凿阵追敌。”裴皎然纤指拽紧缰绳,语调决然,“生擒吐蕃国相者,连升三级!” 裴皎然领着剩余精骑,纵缰一路驱赶着吐蕃残军进了深谷。虽然她明白穷寇莫追,且对方明显是在诱自己入阵,但是她并不想尚钦陵离开。此人是吐蕃如今的主指挥,若能擒下此人意义非凡。 这会子尚钦陵一路被裴皎然追赶着,仓惶逃进了深谷。随着暮野四合,深谷里陷入了黑沉之中。 吐蕃铁骑虽然强悍,但是裴皎然所领的精骑亦是佼佼者。刚才从侧翼突袭,不仅搅乱了吐蕃阵型,还让他们军心涣散。在撤退途中又跌下马好几个,被后者的马踩踏而死。 就在即将奔出深谷,逃入谷地时。尚钦陵忽然抬头睇目四周,目露警惕。谷地里一片黑暗,却让他觉得此间杀意逼人。就在他迟疑之际,忽有马蹄践踏之声传入耳中。数百骑从黑暗中冲了出来,阻拦了他们的路。 一身黑甲,几乎能于夜色融为一体。 是大魏的精骑! 尚钦陵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明白这里为什么也会突然出现一支大魏精骑。来不及多想他拔出腰间弯刀,“中军随我冲阵,诱敌深入!” 马上的李休璟望着吐蕃兵冲向他们,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振缰高喊,“鸣镝。” 话落他手持陌刀,双腿夹紧马腹。手中陌刀劈开夜幕,霍如羿射九日落,其势矫如群帝骖龙翔。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冲入吐蕃阵型里。 追赶着尚钦陵的裴皎然,听到了谷地里魏军的鸣镝声,挑唇轻笑一声。 “他果然没死。” 前后皆有追兵,尚钦陵已如困兽。咬咬牙他不顾一切地厮杀起来,借着夜色掩护传行于人群中。 纵然夜幕已浓,但是想要根据阵型的密集变动来推断尚钦陵的位置,并不难。李休璟想了想,最好能把尚钦陵引入深处。他挥着陌刀机械地斩下敌军头颅,掉转马头,向此前驻扎的地方奔去。 尚钦陵似乎认定他们势弱,果然纵马追了过来。 追于其后的裴皎然,微微眯眸。亦振缰驰马追了过去。 尚钦陵被赶在了包围圈里,两股势力合住一股,一点点绞杀着这股吐蕃残兵。 眼瞅着身旁士兵越来越少,尚钦铁合金只觉得气血倒涌,一股腥甜之气泛上喉头。指着前方的人怒道:“你是何人竟能设伏于此。” 闻言李休璟一愣。 设伏?还真不是。 他只是在昨日突围成功后,遁入此地。暂且休养生息,却不想竟然有人会把尚钦陵赶路深谷。 想到这他掠过尚钦陵,看向后方。黑沉夜色下什么也看不见。 来人是谁呢? 会是裴皎然么? 应该不是吧。 “瓜州刺史李休璟。”李休璟想了想还是自报了家门。 听得李休璟的名字,尚钦陵仰头大笑。持着弯刀,望向他,“想我尚钦陵一世英名,居然败于两小儿之手。当真是可笑至极。”说罢他提刀率领残部再度发起了冲锋。 尚钦陵和残部一起倒在了血泊里,异色的瞳孔里透出几分不甘来。 李休璟吩咐人去探了尚钦脉搏,确认人已经死了。催马绕开地上的尸体,往前走去。 在离对方几步的地方勒马,他扬首望了过去。 隔着晦暗月光,他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身具甲胄,头上兜鍪黑沉沉的。一双凉薄无味的桃花眼落了在他身上,手指轻轻勾动着缰绳,唇角扬了点笑意。 但是那笑意甚冷。 “我是在做梦么?”李休璟笑道。 闻言裴皎然挑唇,“刺史可以打自己一巴掌,看看痛不痛。” “应该不是。”李休璟仍在笑,见裴皎然眼露疑惑,不禁挑眉,“因为若是在我梦里,你应该不会如此凉薄,当是十分可爱。” “那刺史就当是在做梦吧。”白他一眼,裴皎然面露讥诮。 李休璟催马奔至她马前,趁她不备一掌拍在她身下马臀上。那马受了惊,不顾一切地向他的阵地奔去。 见状李休璟催马,追了过去。 看着二人策马离去的背影,贺谅摸了摸鼻子。 直觉告诉他,刺史等下应该会被修理的很惨。毕竟这位明府可不像善茬啊。 马一路奔到李休璟的营地前才停下来。 裴皎然站在营门口,扶着马。一脸恼怒地望向追来的李休璟。 在李休璟下马之际一脚踹了过去,哪曾想他早有防备,折腰避开了她这一脚不说。还趁机将她脚握于手中。 “李休璟!”裴皎然怒道。 “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李休璟望着她,唇边噙笑,“身上的伤不痛么?方才瞧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看见了关二爷。这样的伤,也不见你皱眉。” 闻言裴皎然抿唇。她差点忘了自己刚才在冲阵的时候,被吐蕃兵砍了一刀。当时着急追击尚钦陵,便忘了这回事。 这会子听李休璟提起,裴皎然转头看向右肩。虽然甲胄上的血已经凝固,但是仍旧能感觉到痛疼。 趁她恍惚的功夫,李休璟伸臂绕过她膝弯,将她抱起,大步走进营门。 “李休璟你是不是喜欢看那种老掉牙的话本子?”裴皎然凝着李休璟揶揄道。 这人老是喜欢突然抱自己,多多少少是因为看多了那种老掉牙的话本子,自以为这样做很有男子气概。 要她说简直有病,且病得不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坦荡 瞥了眼怀里一脸鄙夷的裴皎然,李休璟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将她径直抱进了自己的中军营帐里,安稳放在榻上。 “把兜鍪摘了吧。”说完李休璟转身在行囊里翻找药膏。 裴皎然依言将兜鍪摘下搁在一旁,却不慎碰到了额头上的伤口。她不禁抽气,轻轻地揉了揉额角的伤疤。 那是她前几日被晋昌百姓掷石所伤,如今伤口尚未愈合,还能窥见口子。 “你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李休璟拿着药膏敛衣坐到甲床旁,蹙眉看她,“像是被人砸的。” “小伤罢了,不必在意。”说罢裴皎然自个伸手沾了药膏,在额头上抹开。 见她这模样,李休璟也不再问。移目看向裴皎然右肩,嘴角弯了弯。 察觉到李休璟的目光,裴皎然握住了纯均剑,瞬时抽出,横于身前,“刺史想干什么?” 烛光之下纯均剑光银白,仿若暗夜月辉徒生于此间。李休璟垂眼去看,锋脊上映出眼前人一双宛如落了雪的幽深眼眸。 “上药。”李休璟沉声道。 “不用劳烦刺史,我自己可以。”话止裴皎然向后挪了挪,远离了李休璟的范围。还不忘夺过他手里药膏。 待李休璟退到屏风后面,裴皎然这才脱掉身上甲胄,依次解开襕袍、半臂以及中衣,露了半边肩膀出来。 谷中夜寒,逢雪更甚。裴皎然指尖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在伤口周围抹匀。虽然伤口不算深,但是一个人上药还是有些别扭。肌肤在触冷下,很快就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疙瘩。 咬着牙一个人上完了药,裴皎然看向手旁的棉布卷,深深地皱眉。上药一个人勉勉强强可以,但是要包扎似乎勉强不了。 抬眼看向映在屏风上的那道修长身影,裴皎然绛唇微抿。挣扎再三,还是向李休璟请求帮助。但是他必须蒙着眼过来。 李休璟闻言失笑,不过仍是将抹额绑在眼前,缓步走了过来。 “拿去。”裴皎然将棉布卷塞到了李休璟手中。 烛火至眼前跃动,目之所见皆是只能隐约瞧见一丝轮廓。李休璟将棉布在她的伤口上铺开,于腋下一圈圈缠绕着。眼角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白瓷般的颜色在虚渺中撞入眼底。 领口微微敞开,两条细长的锁骨潜藏于肌肤下,仿若利刃一般直击他心口。李休璟仓惶地移眼闭目,光是一眼他便如被刺中一般,心自个乱了。 一包扎好,李休璟连忙丢下棉布卷。步履匆匆地回到了屏风后,背倚着屏风。努力割去尚嵌在脑中的那抹细腻如膏,欺霜赛雪般的色泽。 他一面解着甲胄,一面以此掩饰喉间躁动的喘息声。 在摸不定裴皎然心思的情况下,他怎么敢又怎么能对她生出绮念呢?有些事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还是埋于心里比较好,他并不想让她对他心生厌恶。 疑怪地看了眼李休璟的背影,裴皎然起身穿好衣物,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棉布卷。将它塞回了行囊里。 “刺史是打算隔着屏风和我说话么?”裴皎然温声道。 闻言李休璟慢悠悠从屏风后走出,但他就站在屏风旁不肯多走一步。身上甲胄只脱了一半,眼上还缠着条红抹额。 手托着下颌,裴皎然含笑好意提醒,“刺史抹额没有摘。若是让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刺史有什么特殊癖好。” 解了抹额握在手中,李休璟看向跪坐在甲床上的裴皎然,“我手受伤了,能不能劳烦明府帮我重新系一下。” “我能说不么?”裴皎然挑眉道。 “不行。”李休璟果断地拒绝了她。 见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裴皎然也懒得再做狡辩推辞。穿上六合靴,接过抹额,走到李休璟身后。微微踮脚,将抹额贴上他发际往后收,慢条斯理地系紧。手肘却有意无意地拂过他脸颊。 “好了。”裴皎然退到了一旁,一脸地坦荡从容。 觑着裴皎然,李休璟心中郁愤难平。这人真是可恨得很,老是一脸坦荡,令人不敢心生亵渎。却从不管别人心里涌起的波涛,能不能平息下来。 实在过分。 李休璟决定出去冷静一下,借口去外面拿吃食,瞬时夺门而出。 一出门就看见贺谅带着三人鬼鬼祟祟躲在不远处,几人一见他出来,脸上促狭更重。尤其是贺谅,眼中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大将怎么样?”贺谅朝他挤眉弄眼,满脸揶揄,“明府她……” “揶揄主帅?贺谅你这个月月俸没了。”李休璟看着几人淳淳教导起来,“正所谓非礼勿视。再让我抓到,你们几个死定了。” “大将不会打算当一辈子旷男吧?”贺谅嬉笑道。 “闭嘴。”李休璟狠狠踹了他一脚,又拉他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她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闻问贺谅将裴皎然额上伤口的由来和盘托出,顺道说了城头那场和着故曲的空城计。 李休璟的目光,在贺谅话止的时候,也黯淡下去。 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同意关闭义仓,但是他想她那个时候一定非常难过。否则也不会任由百姓欺凌辱骂她。 她给了百姓发泄的地方,却将她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明府还说,她不惧非议。她想看看等她离任时,会收到多少骂她的字条。”贺谅在旁又补充了一句。 挥挥手示意贺谅退下,李休璟绕到伙房方向,拿了几块蒸饼和一碗热粥。 李休璟回到中军营帐时。裴皎然正倚在灯下,小心翼翼擦拭着手里的纯均剑。 吹角连营,美人挑灯看剑,素手未翻五弦奏乡音,但似想弹铗以作歌。坐于烛火之下仿添了几分烟火气。 李休璟觉得他心又乱了一拍。 “先吃点东西吧。”李休璟稳了心神,将蒸饼和热粥推到她跟前,“伙长手艺还算不错。” 瞥了眼蒸饼和热粥,裴皎然端起热粥小口喝着。 热粥入喉驱散了萦绕在躯体间的凉意。裴皎然冻得苍白的面容,在热意涌动下也逐渐红润起来。 “冯元显怎么会让你来?”李休璟问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章 争执 咬了口手里的蒸饼,裴皎然幽深的眸光淌到了李休璟身上。搁下蒸饼,她手撑在床沿,身子微微前倾,唇梢浮起寡淡笑意,“刺史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她声音柔如春风。 李休璟皱着眉,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回答。 捕捉到李休璟眸中呈现的期许,裴皎然唇边笑意渐深,缓声道:“我并不希望刺史死在这。”眉峰一挑,她继续道:“因为刺史死了会有很多麻烦,这对我仕途无益,所以我就来了。更何况我也不想被陇西李家惦记。” 随着裴皎然声音落下,李休璟眸中光亮瞬时黯淡下去。 敛衣坐在胡凳上,李休璟闭了闭眼。转瞬掀眼眸光锐利地望向甲床上,笑得颇为愉悦的裴皎然。 “你要是会怕我家,就不是裴皎然了。”李休璟挑眉轻哂一声,“你会亲自来此,多半是因为有急事要找我商量。” 裴皎然敛去了面上笑意。 “有两件事,刺史需要知道。”裴皎然坐直身子,沉声道:“一是我杀了赵恒,但是我已经伪造了他与吐蕃通信的证据,二是我打算上表给朝廷,请求今上免除瓜州今年的夏税。” 两税分为夏秋两季。按她之前的估算,晋昌可在今年夏税时,完成朝廷征税的要求。但是她没想到吐蕃居然这般急切,挑在冬日进攻瓜州。此举不仅打乱了她所有计划,也让她变得十分被动。 在瓜州义仓被焚,又历战事的情况下,若再方圆自用,加税四升,必会引起民愤。但夏税的事该如何执行,该不该依例向百姓征收赋税,依然是裴皎然需要考量的问题,亦是李休璟避不开的事。 她是一县之长,而李休璟执掌一州军政民生。瓜州刚历战事,又即将迎来夏税。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和百姓的生死息息相关。 “江淮那边已经在除陌外增加抽贯。如今边境多有战事,耗资巨大,长安养着的禁军同样是一笔大的开支。”李休璟叹了口气,“朝廷缺钱缺得紧,你的奏表未必能递到御前。” 闻言裴皎然皱眉。 所谓除陌钱,是本朝商税的一种。乃今上登基的第四年所设。初设时,便规定凡属江淮益州的公私贸易,每交易一千文都需要加收税二十文,此后不断以补贴军费的名义加征,至今已增至五十文。 原本江淮和益州三地百姓,就对此甚为反感。她前世任户部尚书时,也因为此事多次力荐今上不得再增加抽贯。 “自除陌钱开征以来,怨讟之声,便嚣然满于江淮与益州。如今又再加征,百姓必将怨恨牙商苛索,官府无情。届时民怨沸腾,朝廷又会如何做呢!”裴皎然仍旧皱眉,盯着李休璟一字一顿,“刺史觉得这把火不会烧到自己头上么?” 江淮与益州若是再增加抽贯,必会引起民怨。而她敢说今上不会因为民怨,而停止增加抽贯的想法,他会把这把火分摊到各道州府县廨头上。 李休璟看她,温声道:“我当然知道这把火终有一天会烧到我头上。但是在朝廷缺钱的情况下,你的折子递不上去!就算递上去也会了无音讯,夏税之事你我必须执行。仅仅只是加税四升而已,他们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 “勉强过下去?”裴皎然哂道:“若州府为夏税而亩加税四升,刺史觉得百姓会再信任州府信任朝廷么?太宗皇帝曾言君舟民水,水可覆舟。前朝隋徭役不止,强征高句丽,最后国破便是因为民怨!无论如何夏税之事,我必须上奏。” 裴皎然态度坚决得很,全然没有要继续同李休璟商量此事的意思。 “你就一定非要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贾公闾已经盯上你了,这份奏书只会成为你的催命符。”李休璟沉下脸语气不好。 “刺史怎知这是我的催命符?”裴皎然挑唇轻笑一声,“我身为县令,为护民恳请朝廷减免赋税何错之有。再者我有法子让这份奏表跃过贾公闾,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他还没在朝廷里一手遮天。” 虽然她一直对朝廷财政不满,但是她也清楚此事绝非她一力能够撼动。同样她也明白想要维持这样一个庞大帝国的运行,必须要有足够的财力。 可是增加抽贯非良策。 她并不希望看到,朝廷因为无休止地增加抽贯,最终导致民怨沸腾。 大帐外是巡逻侍卫走动的脚步声,账内只有烛火燃烧时噼啪的响声。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默中。 “所以呢,你打算上书给谁?昌黎公未必会在此事上帮你。” “我没打算上书给恩师。刺史不用管,我自有我的法子。”裴皎然温声道。 李休璟无话可说。她像是个精明的商人。 每次都将他包含在计划之内,可仅限于最外圈,他无法走进她计划的核心。甚至无法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有一点,县令并无直接上奏之权。裴皎然的牒文会先到他手里,等他看过确认没有问题,才会交给节帅,再逐层传上去。但是最后到哪,的确不是他能掌控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刺史拦不住我的。另外你最好离这滩浑水远远的。”裴皎然舒眉莞尔,眸光锐利,“我若上密疏,无人可拦。” 看了看裹着毡毯坐在甲床上的裴皎然,李休璟涌起复杂情绪,仿佛藏着沉甸甸的往事。 “我没想拦你,此事亦是我的责任。密疏上我也署名吧。便是今上要责怪,也不该让你一力承担。”李休璟笑道。 裴皎然抬头凝视着李休璟,忽而偏首看向一旁快烧尽的烛火。 “刺史一定要飞蛾扑火么?” “为什么要在拉拢我的同时,对我怀有戒备呢?” “刺史在说什么?我不明白。”裴皎然弯了弯唇,“夜深了,刺史不困么?” 握住她藏在毡毯下的手,李休璟语调平静如水,“不是说好做盟友么?可你有时候的态度实在不像盟友。”顿了顿他继续道:“把我锁在你计划之外又是为什么。” 热度隔绝在毯子外。 裴皎然忽地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了李休璟手上用力握住。 “刺史的手真暖和啊,可惜并不是我所需要的。”裴皎然笑道。 她的手算不上暖和,指端凝紫。被她的手握着,李休璟神色一僵。回过神以后却不敢又任何动作,似乎是怕一不小心,她就会从身旁消失。 贪婪地汲取着李休璟手上的暖意,裴皎然缓缓阖眸。 “刺史打算歇在哪?” 热意与凉意相融,李休璟看向裴皎然。眼中闪过一丝怅惘,内心空落落地感觉似乎更重了。 “你睡这,我去和贺谅他们挤一挤。”说罢李休璟收回手起身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顿足,“赵恒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证据确凿,刺史不必担心。” 得到答案后,李休璟掀帘走了出去。 原本就空落落的营帐更寂静了。裴皎然感喟一声,仰面而躺。 他的手再温暖,也无法融化坚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诱敌 站在中军大帐门口,李休璟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想自己或许应该向她坦白一切,但是他又觉得,她应该不会相信他的话。 帐里灯终于灭了,连带着周围的风都寂了下来。 回头望了眼月下的营帐,李休璟连着叹了几声。最终负手走向辕门,在哨兵诧异的目光下走到溪边盘膝坐下。 深谷的夜很冷。虽然双方尸首都已经做了掩埋,但是风还是送来了血腥味。李休璟皱了皱眉。 他出营时带了把横刀出来,眼下心中郁结难平。索性抽刀而舞,以此抒意。刀揽疏月覆于其上,一点点搅碎漫天流霜。随性而为,毫无章法。头顶的月色凄清,映于刀锋上,他忍不住伸手触之。可此景本为幻,触之则碎,不触又觉得不甘。 舞刀至力尽,李休璟收刀回鞘。走回营地里,进了贺谅的帐篷。草草洗漱一下后,仰面躺下。 被惊醒的贺谅看看他,“大将?” “睡觉。”李休璟闭眼道。 他想还是再等等吧。以后总有机会坦白一切的。 天旸时,内心的躁动与郁愤已经平息。 李休璟洗漱过后,踱步到中军帐前。帐帘掀起,里面空荡荡的。在问过哨兵后,他往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一袭雀蓝坐在水边,幞头丢在一旁,长发披散。 听得脚步声裴皎然转头,一抹天光悄然落在她面上,乌发在晨风中轻舞。 “刺史精神挺好的。”裴皎然掬水扑面,似笑非笑,“我听营卫说,刺史昨天在外面舞了许久的刀。” 李休璟笑了笑,“食多腹胀,便活动活动筋骨,以此发散。” 闻言裴皎然勾唇,脱下靴袜搁在一旁。白皙的脚缓慢浸于溪水中。溪水尤浅,未能没过细怜脚踝,却被她拨起细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玉笋般的脚趾在冰凉溪水中忽勾忽纵。 李休璟静静看着,只觉天地似乎在此刻黯淡。眼前人如月中聚雪,而他望之如坠烟海。 他走神之际,裴皎然已经穿好了靴子。头发随意绾起,扬首微笑睇他。 “刺史还打算在这站多久?” 凉凉一句落下,裴皎然移步先李休璟一步离开。 她没兴趣在这里吹冷风。 回营后二人草草用过朝食。李休璟便下令全军祭祀阵亡于此的魏军将士们。 贺谅将剩余的六百余人整合好,站在一座座坟茔前。 按魏制有凡将士出征死于行阵,同伙需为其收尸,而诸兵士死亡的祭埋之礼,祭不必准备牲牢,埋葬也不必准备棺椁。务令权宜,轻重折衷。如果是死在贼境的士兵,不仅要单酌祭酹,还需要墓穴深挖至四尺,主将率领余部哭祭亡者。 若是在本境阵亡者,州府还需将其遗骸递还归乡,若亡于敌境需将其埋葬,并且要留下标记,以便战势允许时,兵部能派人祭祀或收敛遗骸,递还归乡。 待军号声响起,众人在李休璟带领下举觞作拜三下,而后同将酒洒于地。军中哀泣声渐重。 似有所感,裴皎然眼露怅惘,“愿他们的魂魄能够随风回到故土,回到家人身边。” 听见裴皎然的声音,李休璟转头,“我相信终有一日朝廷会再次踏临这片土地。带着他们的遗骸回归故土。” “一定会的。”裴皎然温声道。 话落时天空落起了雪。 裴皎然伸手看着雪融于掌心,轻呵一声。 “走吧,我们也该拔营回去了。”李休璟看她一眼,“这路未必太平,多加小心。” 裴皎然闻言颔首,跟着李休璟回去收拾好行囊。半个时辰后剩余的六百人,整装待发。 “出发!”李休璟挥刀朗声道。 大军开拔,裴皎然骑于马上。在经过那百余座坟茔时,她清了清嗓子,朱唇轻启。一曲屈灵均所做的《九歌·招魂》,至她开合的唇齿间淌出。 歌声清越婉转,吴音软语颇为动人,但调中并无悲意,反而让人觉得激昂。众军士为其所引,跟着唱起了《秦王破阵乐》。这是太宗文皇帝所做的军歌。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注1 听着身后精骑高唱破阵乐,裴皎然偏首看向一旁骑马的李休璟。发现对方也在看,二人相视一笑。 大军顺原路而返。 虽然吐蕃已经退兵,但是李休璟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决意和裴皎然先去前面探探路,确认吐蕃有没有在前方设伏。 毕竟尚钦陵领五千人出营追查他的下落,结果却先会遇见裴皎然,最后被二人联手击败于深谷。剩下的论恐热在惊惧下,多半会再度派人探明情况,否则回去后他无法向吐蕃赞普交待。 李休璟下令剩余六百骑暂且埋伏于此,他只带了裴皎然、贺谅和另外三人前去探阵。 抚着身下军马,李休璟望着裴皎然,“皎然,你害怕么?” “刺史都不怕,我怕什么?”拽紧缰绳,裴皎然傲然一笑,“太宗文皇帝未登基前,兵攻洛阳。与麾下的将领鄂公敬德刺探夏王行营时,也曾豪言‘吾执弓矢,公执马槊相随,虽有百万众,但是能奈我何。’我不敢自比鄂公敬德,更不敢自比太宗文皇帝,不过也应当能同刺史携手御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话止李休璟一笑,和裴皎然一块振缰朝前奔去。另外四人紧跟其后。 如李休璟所想一样,论恐热果然派了百余骑在林间搜寻尚钦陵的下落。 六人藏在林间,望向那百余在林中徐徐前进的吐蕃骑兵。 就在此时,李休璟忽地一下策马奔出,引弓射向敌方骁骑,高喊,“吾乃瓜州刺史李休璟。” 皱眉看着李休璟的背影,裴皎然摇头亦振缰奔出,盘腰挽弓搭箭射向吐蕃的骑兵。 “大将,这......”贺谅见吐蕃欲将他们围住,沉声道。 “你们先走。我和皎然精于骑射,我们来殿后。” 贺谅闻言领着三人拍马先行。 裴皎然和李休璟一个挽弓,一个执马槊按辔往前徐行,时不时向身后的吐蕃追兵招手。 “刺史好生无聊。”裴皎然折腰避开了射来箭矢,哂道。 李休璟挑眉,“杀他们替阵亡将士报仇,有何不可?” 眼瞅着吐蕃追兵愈来愈近,李休璟忽地拔马持槊转头猛冲入吐蕃阵型里,将其击落马下。 见李休璟这模样,裴皎然深吸一口气,似乎对此深感无奈。盘马弯弓,一箭射落一个。 吐蕃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带头的裨将见裴皎然之颜为其所惊,嘴里高呼着务必将其生擒,带回营里。 “呸,蕃贼休得猖狂!”裴皎然挽弓冷斥。 有了裨将的军令,身后吐蕃骑兵扬鞭追了上来。虽然也畏惧于二人,但是又甘心这两块到嘴的肥肉就这样溜走,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可无一例外追到前面的几人,皆会丧命在二人的弓槊之下。 在吐蕃奔出密林的一刹那,李休璟忽地打了个响亮的忽哨。尖锐刺耳的哨声落下,埋伏于此的六百精骑蹿了出来,手持陌刀冲向吐蕃骑兵。 原本在追击他们的过程中,已经损失了不少人的吐蕃兵,又被突如其来的六百精骑冲阵。瞬时军心大乱,皆被斩于陌刀之下。 这场伏击打得颇为痛快。吐蕃那只骑兵悉数覆没于此,而六百精骑只受伤三十余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章 策勋 六百精骑因获胜在林间欢呼,但是李休璟没有多留的意思。当即下令全军开拔返回瓜州境内。 赶路时风雪又起。在李休璟的带领下六百精骑沿着玉门军道,穿过祁连山。奔袭一夜终于返回瓜州地界。 看着大魏与吐蕃之间的界碑,裴皎然目光闪烁。沉眼扬鞭,策马奔向瓜州城。 如今战事已平。虽然此战未能绝掉吐蕃的野心,但是至少这段时间里,吐蕃不会再打瓜州乃至河西和陇右其他州的主意。足以让两地的百姓能好好的休养生息。 头顶浓云翻腾变化难测,一线霞光笼于古绿洲之上。远处的戈壁滩上风化的怪石和冬日暂枯的胡杨树相映成趣,悠扬的驼铃声乘风而来。这是河西这片土地上百年未变之景,亦撑起了中原王朝与西域的繁华。 寒凉的暮风拂过众人脸上,鼻息间是黄沙的气息。马蹄踏处,烟尘扬起。冯元显执槊立于城头,眺向那团由远及近的烟尘。在那里将有远征的将士归来。 黄沙漫漫。扬起的烟尘随着队伍渐近覆没于马蹄之下。脚下的城池仿佛也感受到了铁蹄撼地的力量而震颤着,城头上的将士们引颈相望。 这只队伍不过百余人,除为首两人外,皆着玄甲。而为首的两人,一人着明光铠,暮色落于甲胄上熠熠生辉,凤翅兜鍪下生得入鬓剑眉和一双深邃凤目。另一人并未着甲,一袭月白圆领襕袍,外罩玄色裘衣,头顶的幞头偏偏逐风,矜贵与雅正在她身上交叠。唯独那身裘衣穿在她身上有些不合适,宽大到仿佛能将她牢牢裹于其中。 她安稳骑在马上,神色温和。 城楼上的冯元显与二人相视一笑,下令守城军士开门,他将亲自相迎。 “大将,明府。”城门一开,冯元显立在城门口朝二人作揖。 二人业已下马,快步走向冯元显。 李休璟拍着冯元显肩膀,笑道:“此次戍卫瓜州,元显你功不可没。”说罢他又抬头看向一众墨离军的军士,“尔等此次戍卫瓜州有功。吾会为尔等录功,上呈吏部核验。” 话落冯元显看向裴皎然,拱手道:“大将谬赞了。此次若无裴明府神机妙算,以空城计惑敌,我等未必能守下瓜州。” 行营中讲究的是论功行赏。军功自先秦时便有策勋十二转一说,上至十二转上柱国,下至一转武骑尉。授勋又分为攻城与守城,守城顽战者可授勋三转,又因其功不同依次递减一转。攻城略地者则分得更加详细,上、中、下阵和上获、中获、下获各有不同规定。 “明府有功自然得赏。”李休璟余光瞥了眼裴皎然,见她神色疏漠。只得微微一笑,“走吧先回刺史府。” 一接到李休璟派人传来的消息,冯元显就和州司马一块筹措了场简单的宴席。毕竟经历过战事的瓜州办不起一场丰盛的宴席,办这场宴席是为了庆功,亦是为了祭奠阵亡的将士。 一众人推杯换盏,吃吃喝喝。言语间谈及吐蕃此次攻打瓜州的目的,皆是愤慨不已。当谈到阵亡同袍时,座中泣者多。 李休璟起身,亲自同先前因闹事被裴皎然责骂的墨离军军官致歉。并向其解释了自己瞒着他们远赴吐蕃境地的目的。 那军官见李休璟摆出这番姿态,脸露愧色连连摆手。说自己一时鲁莽冲动,险些做下错事,还望海涵。 李休璟闻言摆首轻笑,“将军此次戍卫有功,我何须追究问责?” 军人铁血率性便是如此。纵然会因立场不同而有分歧,但毕竟并肩奋战过,有与子同袍之谊,岂会因一点不愉快,而就此仇恨对方。 宴上胡姬横抱五弦琵琶,纤手奏得《破阵乐》。夜色难得温柔如许。 裴皎然捧着酒盏与身旁的州廨僚佐,把酒言欢。言谈中神采飞扬,含笑自若地游走于酒席间。无论州廨僚佐问什么,她都是思路清晰且不怯场,更重要的是她的态度无比赤忱。 主座上的李休璟看着裴皎然,唇梢绷成一条直线。灯下的裴皎然长袖善舞,每一句话里都含了不可测的算计。覆着权骨的模样,十分可爱。 他捧着酒盏抿下一口。 索然无味。 一顿饭众人都吃得尽兴。直到宴散众人相携离开,言语间也未停止对裴皎然的夸赞。 裴皎然微笑着和众人一块走到门口。在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她折身回到了厅内。 “明府怎么没走?”李休璟屈指抚着掌中钧窑白瓷盏。半睁着眼,眼神迷离幽怨,显然是喝醉了。 “刺史希望我走?”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那丝藏在深处的幽怨,裴皎然嘴角噙笑,“长夜漫漫,刺史不想做些什么么?” 柔婉的嗓音落在耳畔。李休璟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裴皎然。 眸中含笑,似若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明明该有一番潋滟旖旎,但是他并未寻到一缕情思孽海之意。 她又在玩。 李休璟起身走了过来,凝望着灯下眼前的玉颜,缓慢勾唇,“明府能陪我做什么呢?” 深冬寂冷下谁不爱玩。 “那不如谈谈我的诉求?”裴皎然并未避开李休璟的目光,面上笑意更深,“军功授勋于我而言,用处不大。” 看着她,李休璟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不解。 “我已在风口浪尖,若再授勋。便是站于危崖边,随时都有坠崖之危。”裴皎然笑道。 于军士而言,得军功授勋意义非凡。可是对她而言,再高的勋爵,都没有考课居首来得重要。毕竟考课结果事关她的升迁和贬黜。 县令只可任四年。在任上时不仅需要一年一考,还需要接受州廨的巡考。四年的考课期一过,朝廷会根据考核结果,决定县令的升迁和贬黜。 如今是她在瓜州的第四个年头,去年是第三年。前两年她的考课结果算不上理想,若她想回到长安,就必须保证最后两年考课居首。 “可这两者并不冲突。策勋可授田,还可免除色役外诸多役事。”李休璟皱着眉。 “按律县令不得擅自离开治境。刺史若是给我策勋过高,我必会被黜陟使问责。”裴皎然扬唇一笑,“我知道这是刺史的好意,但是过于张扬于我无益。战事已平,独孤忱多半已经收到赵恒的死讯,但他应该不会深究。还有我想朝廷那边应该会派监察御史过来,查褚司户和李虔的事,刺史想好了要怎么应对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2章 谈判 斜眄裴皎然一眸,李休璟拽着她袖子。毫不费力地把她拖到了主位上,按着她坐下。自己则敛衣坐在案几上。 襕袍被李休璟扯的皱皱巴巴,裴皎然抬首睇向他,眼中泛过愠色。 “李虔渎职,而褚司户之罪可以按坐赃罪论处。”李休璟双手支于腿上,五指交叠撑着下巴,微微一笑,“无论怎么处置他们,最后结果都将牵涉到你我。所以我猜你根本没打算让御史查到多少证据。” 闻言裴皎然莞尔,语调悠扬懒散,“夏税的事,必须得做些手脚才行。褚司户是最好的人选,至于李虔么……我不想留他,就让他被御史捉到好了。” 褚司户尚有利用价值,可以留其一命。至于李虔一再而三的渎职不说,还涉及受贿。魏律中除规定问责主官外,还规定县令与僚佐之间需递相管辖,使其不敢为非。 “这样做太冒险了,监察御史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你能保证,他们不是贾公闾派来调查你的眼线么?”李休璟满眼不赞同。 眉峰随着李休璟声音落下而蹙起。裴皎然屈指拨动着腰间蹀躞带上的饰物,仿佛在认真思考他话里的深意一样。 沉寂良久后,裴皎然双眸勾动。 “难道刺史有更好的办法?” 这回轮到李休璟皱眉。 “没有。”李休璟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凝于她面上,“只是你别忘了,李虔若是被御史问罪,你也有连带责任。轻则罚俸,重则贬官免官。” 听得最后四字,裴皎然轻叹,“我已写好了罪己书。”说罢她从袖间取出一张纸笺,递给李休璟,“此次是我举劾李虔,我只有失察之责,按律最多罚俸。” 展信阅毕。李休璟双唇微微一抿,将纸笺按原折痕叠好还给她。 “算了,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要把自己轻易置于险境。”李休璟握住她的手,眉眼舒展开,“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入耳只有烛火燃烧时的噼啪声,眼前人红色抹额下的眉眼一派温和。烛火虚渺间,裴皎然觉得她思绪飘到了那夜。指腹落在肩上时裹挟的热意,似乎还未散去。 因戎马多年,其肤如麦色。指上生了层薄茧,却也干净修长。 她原非热忱者,心宛如坚冰。便是借来烛阴所掌的天火,恐怕也难融其一分。此时她却有几分贪恋手中陌生的暖意。 见裴皎然如此,李休璟笑了笑。身子继续往前倾。将她抵于臂弯方寸间的同时,两唇也仅剩一厘之距。她亦饮了不少酒,酒香醇厚甘甜。他的目光在她额头上流连缓行,倏尔移向耳珠与鬓角,却没更近一步。直至门外传来叩门声,李休璟这才压抑住那抹意犹未尽,起身走向门口。 僵坐在主座上,裴皎然看着李休璟与门外的庶仆交涉,抬手给自己斟了盏酒。清冽的酒映出一双如黑沉深潭般的眸子,又似有无尽黑夜堕于此中,却得一派风烟俱净。 在李休璟转身时,裴皎然起身走向他。 二人于灯下相遇。 “我去找褚司户聊聊。” “刚收到消息。独孤忱的使者出发了,朝中御史也在来的路上。” 互相点头,又移步前行。 错身的刹那,二人衣袂相交。 只是一瞬,裴皎然觉得自己衣袂像是被什么勾住一样。回头而望,修长的手指轻轻绊着她襕袍的一角。 裴皎然没有停留,她继续迈步。两袭衣角短暂交叠后,彼此如天上流云般各自退开。 迈过门槛,裴皎然往左而行,步上廊庑。 州狱里冷寂。裴皎然一袭月白衣袍,手提灯笼。她步伐极轻,宛若游魂一般荡在幽暗的牢房里。 褚司户已经在这里被关了十余日。先前只是停职而已,之后却被赵恒以受赃之罪,关押于此。即便无人审讯他,但是连日待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且无人来探。不仅希望一点点磨灭于鼠啮声中,人也会跟着颓丧下去。 藏在拐角处,望向躲在薄被褥下瑟瑟发抖的褚司户,裴皎然浅浅勾唇。 脚步声在沉寂的牢房内响起,褚司户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理会。 “天天吃这些东西,谁吃的下去。”褚司户冷声道。 听着褚司户的声音,裴皎然屈指轻叩眼前的铁栅栏,喉间翻出一声轻哂。看样子褚司户是把她当做送饭的狱卒了。 见来人不说话,褚司户疑怪之下翻身往后看。这一眼,惊得他差点从窄榻上翻下去,眼中惊惧与愤怒交叠显现。 是裴皎然。他不知道在捉钱户一事上,裴皎然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可种种迹象表明皆是她设的局。 捕捉到褚司户眼中闪过的懊恼,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她想他一定是觉得他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最后居然栽在她手里,实在是时运不济。 裴皎然索性不说话,只是一直温和地看着褚司户。在她柔和的目光下,褚司户终究支撑不住,毫无情节地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裴皎然蹲下身,平视着褚司户,“赵恒勾结吐蕃,引贼人入城作乱,现已伏诛。他一个孤家寡人死了便死了,可褚司户你不一样。上有老母,下有病妻弱儿,你若死了一家人该如何活呢?” 一句话挑明了利害。褚司户因此言而身形颤抖。 他闭上了眼,仿佛是想躲开裴皎然眼中锐利锋芒。 “司户参军是个肥差,褚司户做到这一步不容易吧。”裴皎然唇梢扬起,语调平静,“不过某也确实佩服你。精于计算运筹不说,还能做的一手好假账,像你这样的人才各方都很需要。” 褚司户闻言抬起头,一脸惊愕。 裴皎然从袖间取了叠信笺出来,在褚司户眼前晃过。 捻着信笺一角,裴皎然神色温和,“我知道你这些年瞒着李休璟,帮独孤忱做了不少假账。朝廷御史已在路上,该有的证据如今皆在我手里握着。按律应该上报,不过么州府爱惜人才,而且褚司户所为也无伤大雅。”她将信笺平置于灯笼上,眼露冷意,“刺史遂将此事暂且压了下来。望褚司户及时止损,莫要一条路走到黑。再走下去,可回不了头。” 闻言褚司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等好事岂会轻易落到他头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3章 流言 闻言裴皎然挑唇,缓慢起身。抬头目光落在牢内墙上那扇小窗上。夜幕无垠,入目唯有孤星点点。其间冷月,未肯施舍一分月光给此处。 “没有。某说了褚司户这样的人才,杀了实在可惜。人皆有误入歧途之时,汉时文帝感念太仓功之女所言而废除肉刑,便是为了给罪者改过自新的机会。”裴皎然温声道。 话落耳际,褚司户眼中讶异更重,各番情绪在他眼中蔓延扩散。不仅对他既往不咎,甚至还愿意重新启用他。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可仔细一想,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二人拿着证据,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捏在了手里。而裴皎然话里的意思,更是在告诉他。你作假的手段,我和刺史心里都有数。如今不杀你,是因为你尚有利用价值。若想继续活命,就得乖乖听他们安排。 裴皎然的目光还凝在褚司户面上,似乎是在等他回答一样。 脑子转了过来,褚司户连声称喏。 反正在谁手底下都是被拿捏着性命。忠心耿耿如同王世钊,也不是被当做弃子。相较于独孤忱而言,这二人还尚有几分人情味。 从袖间取了钥匙,在指尖把玩。裴皎然睇向褚司户,打开了铁栅栏上的铜锁。在褚司户欲出门的时候,突然伸手按在了栅栏上。 “明府……” “褚司户的公服就在外面。”裴皎然持着钥匙在指尖轻晃,“夜深了,褚司户归家路上可得小心些。” 话中警告意味分明。出狱以后褚司户若是有半点动作的话。她既然有能耐可以把他放出来,也有能耐再把他关进去。 将钥匙抛掷半空接住,裴皎然再看了褚司户一眼后转身离开。 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冷汗,褚司户他深吸口气,缓慢起身,朝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致谢。 在裴皎然离开没有多久,狱卒就送来了他之前的衣物。等他彻底走出州狱时,询问狱卒裴皎然去了哪里。狱卒答明府已经回去了。 此时裴皎然已经回到了县廨。 县廨的小院漆黑一片,裴皎然立在门口望向碧扉的屋子,摇头轻叹。自个往厨房走,准备架锅烧水。 在外奔波数日,都没法好好沐浴。若非是冬日,她觉得她身上都会闷出虱子来。 抬了几桶水倒进浴桶里,裴皎然褪去衣物迈入桶里。长发如墨一般,在水里晕开。掬水涤身,她的思绪随着水上荡开的涟漪,一点点铺陈开。 她伸手轻抚着肩上那道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是余痛仍在。恍惚间红抹额下那双温和的眼眸,又趁机遁入脑中。 前世她在瓜州任上时,与李休璟并无多少往来。除了公务要谈,或者刺史府宴请外,她甚少和他交谈。回长安以后,更没留心过他的事,按照安排一步步往上走。至此之后两人再无瓜葛。 直到她入尚书省,而李休璟入兵部,两人才又有了交集,但是也仅限于政事。随着她成为左仆射开始,二人在政事上的争执也越来越多。 二者皆有才,但总是意见相悖。彼时巍峨皇城中的流言是,既生皎然,何生休璟。 这是将二人比作周都督和先贤孔明,不过二人对此都不在意。政事堂的议会上,二人间气氛每每都是剑拔弩张。 在她眼里,李休璟此人亦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虽然他有的行为,的确令人不喜,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也在尽最大的努力挽救这摇摇欲坠的王朝。 虽然二人皆在飞蛾扑火,但是路却走得不一样。 可重活一世,她再度见到李休璟时。所历种种告诉她,现在的李休璟似乎和她记忆的那个不一样。 “许是因为我上辈子没与他深交吧。”裴皎然睁眼喃喃道。 毕竟不得重用多年,年少时的热血激昂也会磨灭于岁月之下。 思绪复归时,水已经凉了不少。裴皎然跨出浴桶扯了裹毯,擦净水渍。赤足走到妆奁前坐下,看着额角已经淡了不少的疤痕,从木匣里取了药膏,以指沾了少许,在额角抹开。 “女郎!您可算回来了!” 裴皎然闻言转身,香风和暖意一块扑入怀中。 碧扉抱住了她,哭得稀里哗啦的。 “别哭了,我刚沐浴一会。”裴皎然伸手抚着碧扉发髻,柔声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站在着么?” 从她怀里抬首,碧扉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地道:“你干嘛不让我跟着你。我听说你亲自上城杀敌,还被城里百姓砸伤了脑袋。伤在哪了?让我瞧瞧。” 说罢碧扉伸手去扯她衣襟。 按住了碧扉的手,裴皎然颇为无奈,“我真没事,伤口已经好了。李休璟不在,我身为县令自然得守城御敌,这是我的职责。” “李休璟那家伙坏得很。自个避战装病在府里休养。累得你不眠不休的守城,实在是讨厌。”看着裴皎然,碧扉一脸愤愤不平。 “你方才说什么?”裴皎然拧眉问道。 “我说他装病避战!难道不是么?”碧扉眨了眨眼,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女郎你下次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吐蕃人那么凶残。万一他们把你杀了怎么办。” 裴皎然猛然抽出手,腾地一下起身。双眉紧锁。 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碧扉唤了声女郎。 并未理会碧扉的呼唤,裴皎然眉峰越蹙越重。 有人在城里散播流言。 说这次李休璟是在装病避战。 就算有人可以为李休璟作证,但是那些御史也不会轻易相信。毕竟李休璟那时的的确确不在城里,而随他远赴贼境的将士,也有可能会被冠上串供的嫌疑。 除非李休璟能够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确是骚扰吐蕃的辎重队去了。 她此前问过李休璟。他们顺利截下了吐蕃的粮草,但是考虑目标过大,所以下令将其当场焚毁。 没有截获辎重,那便无法证明李休璟此次是为何率部去贼境。 流言的幕后主使者,极有可能会依次给李休璟冠上个通敌叛国的名头。 想到此处,裴皎然薄唇抿成一道直线。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碧扉沉声道:“你知道这些话是从哪里来的么?” “市集上呀。”碧扉眼露疑惑,“刺史这么久没出现,大家都觉得奇怪。就开始有流言了呗。”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4章 奏疏 凝望着眼前神色懵懂的碧扉,裴皎然别过首,沉眸掩去目中闪过的异样。碧扉干净纯粹如同白纸清泉,她不忍将墨迹泼于此中,毁了这份难得的纯真。 所以她不打算同碧扉解释真相如何。 握住碧扉的手,裴皎然温声道:“我知道了。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去休息?” “我睡得迷迷糊糊,刚好听见动静,便起来看看情况。没想到是你回来了。”碧扉面露忧虑,“女郎似乎清减不少。” “无事。你快回去歇着吧。”裴皎然神色温和地道。 听了她的话,碧扉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也不忘叮嘱她要早些休息。 倚在窗边看着碧扉进屋灭了灯,裴皎然亦吹灭了屋内其余灯火,只留下案上一盏孤灯。 披发倚着凭几,取了白鹿纸铺于案上。裴皎然提笔研墨,开始写去年的述职文牒。原本这份文牒年前就得交给州府,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下来,以至拖到现在才写。手中羊毫笔揽尽墨汁,文不加点。不过半个时辰,一手以漂亮馆阁体写就的述职文牒,跃然于纸上。 将其写好后塞进了信笺里。裴皎然又从一旁的木匣里取了叠剡藤纸出来,小心翼翼地在案上摊开。虽为密疏,但依然不得怠慢。 为了让皇帝可以接纳自己的意见,上书者需得用敬称,还得注意语气用词等方面。以自谦词体现上下尊卑,对君王的服从,并且要在起首时用上主动承认冒犯的词语,来缓和气氛以及减轻帝王的不悦。 “元月日,晋昌县令裴皎然谨昧死顿首上疏皇帝陛下。臣闻魏公玄成《谏太宗十思疏》中有云,“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又云“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今……”写了半个时辰,见笔上墨汁已无多少。往砚台中沾了沾墨汁,裴皎然继续写到,“伏惟皇帝陛下,溥博法于乾坤,贞明侔于日月,文治武功,亭育天下,十有八年,车书所至,声教大备。微臣生逢明代,虽非谏曹之身,但承皇帝陛下广开言路之恩,亦敢陈无言之直。伏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而食为民天。昔岁阴阳暂愆,河西水旱做沴,幸得陛下仁德庇佑,民无饥色,且谷有常价,然河西数年之资均耗尽。纳隍之心,则有所轸。臣伏见今岁初瓜州为吐蕃兹扰,因兵燹毁败卢舍田产者众,因战无养寡居者多。今春耕虽未至,但人心既骇,且元气未复,农功难开。臣知赋取所资,漕挽所出,军国度支,皆多仰于江淮与益,少仰于它州。以陛下忧劳万机,或亲灯火,励精为治,犹惧有失。而兵燹之苦尚至,将使陛下圣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儆戒之耶……甘就鼎镬,犹生之年。不胜恳款惶恐之至!伏惟陛下裁择。谨奏。”注1 等裴皎然写完最后一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更鼓声游入耳中,她敛眸深吸口气,抬头望向窗外。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写奏疏,都是件极为费神的事情。 目光转落到案上墨迹未干的奏疏上,眸中涌起思量。她不打算让李休璟在上面署名。虽然自己想利用他来复仇,但是这不代表一定要把他也拖入险境。 这份奏疏最终能带来什么后果,她无法预料。而且她无法确定李休璟到底想干什么,对他也谈不上完全信任。 在事情无法完全掌控前,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有些事如果所涉过广过深,一环出错则满盘皆输。 毕竟李休璟与旁人不同,他在瓜州经营数年。已经有了除家族关系外,自己的势力,足够和独孤忱分庭抗礼的实力。所以在她回来之前独孤忱从未得罪过李休璟一分,而李休璟也不曾和独孤忱交恶。 权场博弈向来如此,若不能一击吞并,那么便不会把完全人得罪死。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她不让李休璟在上面署名,亦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这份奏疏会被她呈交到御案,圣心如何想她不知,但是呈了奏疏才有希望。倘若今上要问责,她亦可借助李休璟的力量脱罪。 她其实也想过,多一个署名或许能让撼动圣心的力量更足。但是她深知今上最厌恶藩镇与中枢勾连,而她为中枢所举荐。若是让李休璟在奏疏上署名,或多或少会让今上对她产生怀疑。哪怕愿意接受谏言,也会心存芥蒂。 在这权海中人心最难测,也是自古赌不得之物。她前世所见种种,皆让她会以最黑暗面的一面去揣测人心,以此做好最坏打算。 将奏疏收好,塞入信笺中后收砚洗笔。裴皎然执笔浸入笔洗中,腕上运力。墨如蛟龙般在水中晕开,初时颜色分明,至后腕上运力时间渐长,殷开的色泽也越发浓厚,渐似薄纱轻覆于水上。 裴皎然低头看着烛光落在笔洗上,其中墨色流转蜿蜒,悉数浓于水中。而后笔洗中只余一池墨色,映出一双无波眼眸来。 吹灭了案上的孤灯,借着月色看向屋角的更漏。 天快亮了。 裴皎然只觉眼睛无比酸涨不说,头也痛的厉害。还是草草梳洗一番,倒头就睡。等碧扉醒的时候,她亦醒了。 听着碧扉推门的声音,裴皎然迅速起身。 “女郎起来吃朝食了。”碧扉站在屏风外喊道。 “来了。”裴皎然换上了浅绿襕袍,缓步而出。朝着碧扉笑道:“今天吃什么?” 好些天不在县廨里,她十分想念碧扉的厨艺。探首望向桌案,上面除了热粥外,还另有几碟糕点。 “糖粥、透花糍、桂花糕、黄糕麋。”碧扉一面报着菜名,一面布置好碗筷。 守城几日里她和将士们吃的都一样,后来奔袭去寻李休璟,也和他们一样吃干粮。这会子看着碧扉做的菜,裴皎然食指大动,忍不住多吃一点。 见她这模样,碧扉微笑道:“女郎以后要出门可得带着我,不然又得饿肚子了。你瞧瞧你一下子又清减这么多。” 闻言裴皎然搁下碗筷,眉目舒展,“若是带上你,我岂不是得日日换甲胄?穿不上甲胄不得让人笑话死。” 碧扉皱起了眉,似乎在思考此事。 取了帕子擦嘴,裴皎然看向碧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还在愣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要出去一趟。中午我就不回来了,不必等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5章 假寐 州廨前的镇兵见裴皎然来了,也不拦。问过好后,便让她过去。沿着廊庑轻车熟路的走向内院。 内院寂静,只有檐铃声入耳。 一个酒坛沿着廊庑石阶滚下,滚至她脚边才停下。裴皎然抬眼望去,一袭浅绯袍角撞入她眼底。浅绯襕袍,银鱼袋,整个瓜州唯有李休璟能这样穿。 提脚迈过地上的酒坛,裴皎然缓步走向廊庑。 只见李休璟侧躺在廊庑下,身边还躺着好几个空酒坛。她清了清嗓子,柔声道:“下官裴皎然见过刺史。” 然对方毫无反应,似乎还在酣梦中。 裴皎然挑唇,走到李休璟面前。俯身看着他阖紧的双眼。尽管已经过了一夜,呼吸间仍透着酒气。 裴皎然深吸一口气,正欲拍醒对方。可她手还未落下,对方赫然睁开眼,反擒住她的手腕。手上施力,一个翻身将她按倒在地。 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上,对方却在她跌倒时,伸手稳当地托住了她脑袋。但是背上传来的痛疼,还是让她禁不住皱眉。 “李休璟!”裴皎然怒道。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装睡,好骗她过来。 话止李休璟并不睁眼,反倒是不断地收紧臂,头也往前倾。最终停在了离裴皎然一寸之地。 裴皎然咬着牙,想要反击。但是她不仅双臂被对方牢牢箍着,双腿也被对方死死缠住压制。唯一能动弹的只有脑袋,可能扑面而来的酒气和着对方身上皂荚的气息,熏得她一阵眩晕,连带着脸颊也炽热起来。 院子里还是如同她来时一样寂静,甚至听不到守卫巡逻的脚步声。入耳的唯有彼此的心跳声。 烦躁地皱着眉,裴皎然眼中酿起薄怒。正在她愣神之际,他额头抵在了她头上。他们鼻尖相触,唇近乎要贴到一块。对方的手轻轻地托起她的脑袋,俯身低头吻了上去。 绛唇甘甜且柔软,隐带着一丝甜腻的桂花香。 然而这个吻未能持续多久,一丝血腥气顺着唇齿蔓延入喉。 李休璟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珠瞳里面藏着洞穿一切的锐利。他仓惶地别首,忙从地上爬起来。 又想起裴皎然还坐在地上,李休璟遂朝她伸手。 瞥了眼伸到眼前的手掌,裴皎然轻哂。拂开它,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 背倚着廊柱,李休璟闭了闭眼。 “衣冠不整地躺在廊庑下,按制下官可弹劾刺史。另外上官宿醉于府,下官亦可上书弹劾。”裴皎然望着李休璟,一本正经地道。 李休璟睁眼看向裴皎然,绛唇上一抹红艳颇为惹眼。而他唇齿间似乎还残着血腥味。 好好一副仙姿玉容,怎么和长安那些老气横秋的御史似得。 一样无情无味,甚至更甚。 李休璟笑问,“明府怎么来了。” 他一开口,裴皎然眼露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石阶下望向他,“厨房那边应该准备了醒酒汤吧。刺史不考虑先洗个澡么?”说罢她看向一旁刚跑来的庶仆,“还不快去给刺史端醒酒汤,再准备热水。” “冷水就够了。”李休璟瞥她一眼,霍地一下关上门。 见李休璟这模样,裴皎然唇梢挑起。旋即往一侧的小亭走去,敛衣坐下。 屋内李休璟站在铜镜前,看向自己唇上那小小的伤口,伸手抚了抚。嘶,有点痛。好家伙,她果真是个伶牙俐齿,咬的时候真不留一点情面。 可他能怎么样呢?装醉装睡,这样低劣无趣的手段,用过一次就被对方洞穿,怎么能再对她用第二次。更何况他想好好的向她坦明心迹,而非以此拙劣手段。 裴皎然在亭子里坐了没一会,庶仆过来传话。说是李休璟请她进去。 此时李休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案旁,慢吞吞喝着刚端来的醒酒汤。 裴皎然慢悠悠地走进来,在李休璟对面坐下。虚眄他一眼,莞尔道:“即便刺史想拉拢我,也没必要用美人计这样的手段。”她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我被朝廷罚俸时,悄悄给我发点俸禄就好。下官保证一定为刺史马首是瞻。” 明眸灵动,似含光影。唇未施丹脂而艳。 舔了舔唇的伤口,李休璟暗道。到底是谁一直在惑人心神而不自知啊! 敛神快速吃完朝食,李休璟命人进来撤走碗筷。 二人双双迈入书房。 “你来找我干什么。”李休璟沉声道。 “述职文牒我已写完,请刺史过目。”说罢裴皎然从袖间取出信笺搁到他案前,“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刺史指正。” 虽然只是个人的述职文牒,但是因为需要呈给吏部,也不能马虎。严格按照公文规制书写,其抬头年月,尊称及谦称等一应事体,均不得缺。需在文中汇报所任县的户口、垦田以及钱谷、刑狱等状况。她这份述职文牒句句皆压重点,并无冗余之言。这是一篇写得极佳的述职文牒。 阅毕,李休璟将它搁到一旁。给了她一个尚可的评价。 “多谢刺史。”裴皎然微微一笑。 “奏疏呢?”李休璟看着她,笑道:“你应该写完了吧。” 摸了摸袖上的花纹,裴皎然垂下首并不作答。 望了眼裴皎然,李休璟便猜出她应当另有算计,只得温声道:“不是说好,我和你一块署名么?” “可我写的是奏疏乃谏言。”裴皎然面色平淡如常。 闻言李休璟嘴角抽搐,他就知道她会如此做。想了想,他仍旧朝她伸手讨要。 看向李休璟,裴皎然叹了口气。百般不情愿地将她昨夜写得奏疏,搁到李休璟案头。 在李休璟欲拆信时,伸手按在信笺上。 “刺史最好不要署名。” 声音如瀚海凝冰,一字一顿。 低头看了眼落在信笺上的白皙手指,李休璟挑唇轻笑。 “你究竟写了什么悖逆之言,竟不敢让我署名?是因为怕连累我么?” 乍然收回手,裴皎然目光温和,“是不是悖逆之言,刺史一看便知。但是下官希望刺史看完以后,不要署名。直接替下官奉承天听便可,此举对刺史无害。” 伸手按住信笺,李休璟打发裴皎然去一旁歇着。一切等他看完奏疏,再来决定要不要署名。 裴皎然应了,安心退回原处坐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6章 内库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李休璟官品远在她之上。裴皎然索性安心坐着,屈指轻扣起案几。 李休璟闻声瞥她一眼,蹙眉道:“明府就不能安分一些?” 闻言裴皎然微微一笑,起身踱步到李休璟身旁的书架前。翻了叠粉蜡笺出来,又抱起矮柜上的臂搁。慢悠悠地踱回原位坐下。 挽袖研墨,看着砚中墨色渐浓。裴皎然遂执笔舔墨,书陈于纸上。一缕翰墨香气浮动于室内。 余光扫向裴皎然,见她安静。李休璟遂沉下心看起手中奏疏。依旧是一手漂亮端正的馆阁体,他之前听楚宥说过,裴皎然除了写得一手好馆阁体外,也擅长飞白书与行书。他见过裴皎然其他字,的确也写得极好。 手中奏疏如同对奏公文,严谨非常,开头起首并无错处。读至一半时,李休璟突然执笔在奏疏上做起了批注。 听着上首传来的笔过纸笺的声音,裴皎然抬头望了过去,目露不满。可李休璟不说话她只能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李休璟提笔不停,俨然是对裴皎然的奏疏十分不满意。 “刺史当真对我奏疏意见这么多?”裴皎然抬起头冷声道。 李休璟起身走到裴皎然面前。看着自己的臂搁托住了她白皙如玉,却盈盈不堪一握的手臂。象牙所制的臂搁在其面前失了颜色。他的臂搁对她而言,似乎大了不少,且也宽度也远超许多。 “照我的批注去改。不然你这份奏疏呈到独孤忱手里,就得被发回来。”李休璟将批注过的奏疏,推到她眼前,“不改你根本无法将它送进宫。” 扫了眼奏疏上的批注,裴皎然冷哂,“刺史这么改,无非就是想和我一块署名。您就不怕下官坑您么?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李休璟抱臂站在她面前。忽而躬身,双臂撑于书案上,抬眉,“你说过我们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若是被陛下问责,我也逃不开失察之罪。还不如和你一块上书。” 远山眉微蹙,裴皎然斜眄李休璟。移目望向窗外,迟迟没有提笔的意思。 她不写,李休璟也不走。就这样撑着案几直勾勾盯着她。 被李休璟盯着烦了,裴皎然深吸口气。 “刺史就非要署名么!” “不让我署名,这份奏疏我直接打回去。” 裴皎然嘴角微微抽搐,暗骂了李休璟一句无耻。认命般将剡藤纸在案上铺开,执笔想要沾墨汁,却见砚中空空如野。 “我来研墨,你写便是。”李休璟道。 紫竹狼毫舔了墨汁,裴皎然依着李休璟的吩咐,照抄起他批注过的奏疏。当写到李休璟批注过的地方时,手上动作一顿。 “我不能完全照着你的批注来写。整合一下总可以吧?”裴皎然纤指划过笔杆,语气柔和道:“我会让你在上面署名的。” 李休璟闻言颔首,返回到书架前。取了本《春秋繁露》下来,走回裴皎然身旁,席地而坐。 读了一会功夫,李休璟放下书。和裴皎然一样提笔而书。 窗外深冬韶光如同鎏金,尽铺于眼前。正座的娘子绿衣如修竹,挥毫而书,而她侧手坐着的郎君,轻援翰墨亦笔耕不息。屋内一片安宁,唯听见炭火轻响和落笔时的沙沙声。 写到一半,李休璟抬首望向裴皎然。她手里初握着的紫毫,早被他换做了羊毫笔。此时那翠玉描金凤纹笔管,衬着她那冰玉修长的手指,更为惹眼。 目光悄往上移。眼前人雪颈微垂,双眸半敛,手中运笔不见停顿。 李休璟舔了舔唇。他在想这双手若是抚于身上,落于别处,是不是当别有一番滋味。但他仍压下那抹不该有的绮念,继续提笔而书。 他在给众人写军功。军中录事昨夜已将军功册呈交于他。待他批复过,便可送到吏部考功司。 其上所记,当属裴皎然功劳最大。可她丝毫不在乎这些旁人所喜的军功。守城斩将,可为上等。 轻吁口气,裴皎然书成搁笔。看向尚在奋笔疾书的李休璟,莞尔,“刺史在写什么?” “军功授勋。”瞥了眼案上那方砚台,李休璟微笑道:“没墨了,劳烦明府替我研会墨。” 闻言裴皎然挑了块墨锭,在旁研墨。她运腕轻柔,浓却仍有厚色泽至她指下殷开。 趁裴皎然垂首研墨的功夫,李休璟偷偷瞥了她一眼。他总算明白为何世人常言,在朱颜绿鬓相伴下视草,红袖添香于旁,世上眷属疑仙莫过如此,如何不能得文章华国。 思绪至此,他运笔又快了几分。 “刺史觉得是内库富庶还是国库富庶?”裴皎然柔声问道。 突然其来问题,让李休璟手上动作一顿。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李休璟翻了一页纸,继续写到,“战事不停,国库空虚。内库又能丰盈到哪去。” 把玩起手中羊毫笔,裴皎然舒眉,“若是户部和御史台去查,内库也未必会干净到哪里去。可是有人敢查天子内库么?” 不敢的。 内侍省正当红,谁敢冒着龙颜震怒的危险去上奏弹劾天子近侍呢?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内库充盈,其中是否有天子授意。 “刺史可记得徐谏之的《谏迎佛骨表》。” “今上笃信佛教,五年前曾令张让押宫人三十三,前往法门寺持香花迎佛骨于宫内,供养三日。”李休璟顿了顿继续道:“彼时天下对此事趋之若鹜,王公士庶,奔向施舍。至于百姓则废业破产,烧顶灼臂以求供养。那时徐谏之正任刑部侍郎,他拥儒抑佛,反对佞佛。上奏疏谏阻陛下,却被贬为潮州刺史。而张让也因迎佛骨之功,渐得今上信任。” 佛至两汉时传入中原,在南北朝时发展至鼎盛。北魏入主中原后,大力修建佛寺,以至天下佛寺多达三万余座。最终导致北魏人口大大削减,而兵源不足。 待得元武帝登基后主持灭佛,勒令僧侣还俗。可惜元武帝死后继位的文成帝,又下诏恢复佛寺,并且大力主持修建佛窟,以至佛教再度昌盛起来。而北周武帝宇文邕得位后亦效仿太武帝,下诏不仅断佛、还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并且禁止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也尽除之。 唇梢挑起,裴皎然目光微冷,“所以宗教用的好则好,用得不好则是大患。”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7章 安宁 原本宗教就不涉生产,又受人供奉。自两税法后,佛寺在赋税上更不受限制,对国力剥削日益见长。 “你该不会想对佛寺动手吧?”李休璟望向她,眼中浮起凝重。 她应当不知若是轻易触碰佛寺,会给她带来怎么样的灭顶之灾。 窥见李休璟眼中忧虑,裴皎然莞尔,“刺史放心,我暂无意佛寺。只是想到圣人突然加抽贯,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无非是内库空虚无以为继,而国库难动。” 李休璟搁笔,合上册子。神色复杂地看向一旁神色自若地裴皎然。 内库乃天子之库,亦是天家私计。可是贫国库苦万民,而富盈内库又是另外一回事。更重要内库历朝历代,皆为宦官把控。而本朝宦官势大,若动内库,无异于自寻死路。 想了想李休璟叹道:“我知道你所求是什么。但是至少现在,你根本无法撼动他们。” “刺史似乎知道什么。”裴皎然手抚着翡翠笔杆,幽深眸中似暗藏火光。视之如陷入深深空洞中,“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我不知道什么。只是权场如此,你位卑言轻如何能撼。”李休璟望向裴皎然,见她眸光深邃如幽潭,神色微晃。至此他说的话似乎都会陷落于此中。 “多谢刺史提点,下官会将您今日之言谨记于心。” 收回目光,裴皎然将写好的奏疏推到李休璟手边。顺道把笔也递了过去。 既然李休璟要在奏疏上署名,她便不再强行拦着他。反正就当多一分力量去撼动圣心。 毕竟现在的她,的确位卑言轻。有些事情过于坚持一个理,未必是好事。 “刺史慢慢看。要是再有不满,下官继续改。”说完裴皎然起身,一脸倦怠,“下官乏得很,容我小憩一会。” 她移步走到一旁矮榻上合衣躺下。 见她这模样,李休璟无奈一笑。手中奏疏无论是之前,还是修改过的那份奏疏,都是上佳之作。刚才他见裴皎然,眼下一片青黑,分明就是没睡上几个时辰。 这人当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把自己累成这副模样,当真值得么? 未几,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李休璟移目看向那方矮榻。起身拿起搁在一旁的裘衣,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替她盖上衣物。 看样子裴皎然真的是累极。竟连自己近身都毫无反应。 李休璟摇摇头,回到案前。继续去看那份改过的奏疏。 她巧妙地将他的批注与她之前所写,融合在一块。字字珠玑,言辞锐利恳切。奏疏中所言,皆是以百姓二字为主。喻今上为尧舜,引先贤类比今上。又引经据典于文中,向帝泣诉生民之艰,若赋税重之苦。 “臣窃见陛下怜念苍生,同于赤子。至或犯法当戮,犹且宽而宥之,况此无辜之人,岂有知而不救?又瓜州者,乃河西之腹心,连西域与京师之枢纽,其百姓实宜倍加忧恤。今瑞雪频降,来年必丰,急之则得少而人伤,缓之则事存而利远。伏乞特敕瓜州,应今年税钱及草粟等在百姓腹内征未得者,并且停征,容至来年蚕桑,庶得少有存立。”注1 这份奏疏至此已无可挑可改之处,但是究竟能不能撼动帝心,全凭天意。 李休璟提笔在奏疏的末尾,裴皎然名字之后,提上了自己的名字。将其收好,放入了密疏专用的信笺里。 又唤来庶仆。令其将此疏交给驿所,送往长安呈达天听。 庶仆领命走向门口。 转头见裴皎然仍在休憩,李休璟继续读起此前那本《春秋繁露》。读了一会,又起身将炭盆挪至矮榻前。 垂首望向裴皎然,李休璟发现她似乎比之前清减不少。原本生于两颊的丰润,也消失殆尽。细洁脖颈只露出些许,那袭玄色裘衣衬得其如甜白釉般。天光下的面容,平静安宁。眼尾那颗泪痣,也连同其一块沉入深睡中。 这份平宁实在难得。 李休璟索性就坐在榻边阅书,贪婪地享受这份久违的平静。 “哐当”一声,门被人自外推开。 李休璟蹙眉,拉下脸往门外看去。只见冯元显大步走了进来。 “大将。”冯元显喊道。 瞥他一眼,李休璟指了指榻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冯元显忙收声,一脸促狭地李休璟。 搁下书,李休璟招招手。示意冯元显跟他过来。 二人步出屋子,立于廊庑下。 “大将,咱找到藏在军中的细作了。”冯元显压低声音道。 “嗯。人现下在何处?” 冯元显嘿嘿一笑,“没您的吩咐,兄弟们不敢乱动。只让人暂且盯着他,您说要怎么处置。” “那就暂且先盯着。恐怕近日城里的流言就是出于他之口。”李休璟目露冷芒,“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什么花招。” “是。末将遵命。”说着冯元显以手撞了撞李休璟,“大将当真厉害。美人在旁,都能坐怀不乱。要不我教教您如何讨心上人欢心。” “快滚这里没你什么事。”李休璟冷哼一声转身,霍地一下关上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屋内仍旧安静。只是榻上的人翻了个身。 他放缓步子走过去,瞥见裘衣一半垂于地上。弯腰拾起,将其重覆于裴皎然身上。继续坐在榻边阅书。 天光渐偏,裴皎然悠悠然睁开眼。打量着周围,含糊道:“碧扉,现在什么时辰了。” 书页翻动声入耳。身旁传来一男子温润低沉的声音,“未时刚过。” 抬手遮于眼上,裴皎然翻了个身,声音慵懒地道:“刺史您就饶了我吧,非得追到梦里来要我改奏疏么?” 朦胧间嗓音好似轻纱,拂于心上。尤其是这“饶”字,悄溜进了他耳里,听得李休璟浑身酥麻。 李休璟挪至裴皎然身侧,低头看她。 桃花眸中蕴着一滩雾气,亦在端量他。 “你没做梦。”李休璟手在她额上一点,“快些起来吧。你不饿么?” 带着热意的手指落在脸上,裴皎然从朦胧中惊醒过来,看向屋外天光,“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刺史看完奏疏了吗?” “看完了。我已让庶仆送去驿所。”李休璟目光落于她脸上,“想吃什么,我让庶仆去安排。吃完了,跟我出去一趟。” “刺史看着安排吧。”裴皎然舒眉道。 得了她的话,李休璟起身在门口对着庶仆吩咐了几句。 回来时,裴皎然已经起身。她坐在榻边拨弄着炭盆。 “刺史应该听到了城里的流言吧?” “嗯。所以我想请你和我去捉他出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8章 见机 持着火钳拨弄炭盆,虚虚渺渺的烟火腾于眼前。裴皎然侧首,看向天光。 “刺史什么时候知道的?”裴皎然问道。 闻问李休璟一笑,“昨夜我就令冯元显去查了。方才他来过一趟,说是已经捉到那人的马脚。那人就在悬泉守捉任镇将。” “那吃完午食,便动身吧。”裴皎然目光微动,冁然莞尔,“捉贼捉赃。晚了,兴许贼就溜了。” 话落,屋内又陷入沉寂中。没一会庶仆送来饭食,二人用过饭食,带着贺谅和其他亲卫直奔城外的守捉营。 戈壁绿洲上的韶光渐西。两匹骏马并辔而行,数十骑紧跟其后,所行之处尘埃飞扬。 “刺史打算怎么捉贼?”裴皎然松缰放缓马速温声询问。 “战事刚平,刺史整顿军务有何不可?”李休璟也稍稍松了缰绳,微笑道:“此前他只是以弩警告,如今却说我装病避战。无非是想挑起民怨,好让独孤忱有机会整顿瓜州。” 相比河西其他州刺史而言,他这个瓜州刺史对使府除了日常汇报公务外,大多数时候和他们并无交集。他甚至没像其他人一样,派人前往凉州献礼,以此讨好独孤忱。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裴皎然不再多言。 入夜前,二人抵达了瓜州城外的悬泉镇。此镇面积不大,而且镇上大部分都是守捉营的军户。所以镇子算不上热闹。摊前商贩们听见动静,抬头看看又继续收拾货物。 而此时悬泉守捉镇将高宾,已经接到眼线传来的消息。 瓜州刺史李休璟,携了数十人来此,不知意欲为何。 同麾下靳姓押官商量过后。让高宾身具甲胄,手持马槊,于营中校场点兵操练。 他刚点好兵,李休璟一行人也入了营。一身玄色襕袍,未戴幞头,仅以玉冠束发,身姿颀长。而且他身旁还站了个年轻女郎,一袭藕荷色襕袍,头戴幂篱,外罩月白披袄。身后数十人也均未具甲,皆是一身襕袍,外着同色披袄。 前两者皆如皎月出云,风姿绰约,后数十人虽然不及前两人风姿,但亦是英武挺拔。而他们身具重甲,与来人格格不入。 “末将高宾见过刺史。”高宾拱手作揖。 瞥了眼太多不卑不亢的高宾,裴皎然抬眼望向其身后一众具甲军士,目露深色。 李休璟面上笑容更甚,“高镇将这一身戎装,是打算干什么?” 高宾闻言亦是一笑,“前些时日吐蕃率军犯境,虽然侥幸击退吐蕃。但末将临阵时发现军中仍有许多军士弓马生疏,需要多操练。这不趁着天气不错,就领他们出来操练一二。却不想刺史突然驾临,是末将之过也。” “高镇将言重了。如今战事已歇,而你却仍夜不卸甲,休不息武。此举令某羞愧,何来底气责怪镇将。”李休璟面露愧色,“某漏液来此,只是为陪佳人夜游。若有冒失之处,还望镇将莫怪。” 李休璟的话落于耳畔,高宾只觉得锋芒在背,惊起一阵寒凉。但是他又觉得这人所说的携美夜游一事,并非真话。遂忙道:“刺史这是哪里话。您出奇制胜,领兵深入贼境截断粮草,此等气魄足让末将望尘莫及。” 二人皆在说客套话。 目光踱于二人脸上,裴皎然隐在幂篱下的脸上露了哂意。 “既然如此,高镇将何不与我一叙?某也想看看高镇将操练镇兵。”李休璟微笑道。 “刺史请。” 二人移步走向点将台,裴皎然跟在李休璟后。贺谅则带着一众亲卫守在了点将台周围。 让了位置给李休璟,高宾站于前方。手持令旗排兵布阵。 在校场火把映衬下,悬泉镇兵变阵速度配合默契,弓马之势亦是精彩。 裴皎然探首去看,嘴角噙笑。 “快去干活。”李休璟压低声音道。 正看的津津有味的裴皎然,偏首瞥了眼李休璟。施然步下点将台,同贺谅交涉起来。 见场上镇兵的操练愈发精彩,李休璟啜饮口茶水,朗声笑道:“高镇将果真精于排兵布阵之道。某此前听说镇将颇通围棋之道。前朝晋时,前秦苻坚率军二十余万犯晋土,谢玄领兵八万陈于淝水,其叔谢安则于东山内围棋赌墅。不知镇将今夜可某效仿先贤赌墅。” 高宾虽然只是悬泉守捉,马背上立功,但也和渤海高氏有些渊源。谢安围棋赌墅之事也听过,但听见这话,忍不住道:“刺史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 “怎讲?” “围棋赌墅,也得有个名头。末将实在想不到要怎么和刺史您赌。”高宾面露肃色。余光瞥见李休璟身旁女郎不见踪迹,不由一愣。 上前几步,挡住高宾的目光。李休璟拊掌而笑,“镇将所言甚是,是某思虑不周。不过某有些疑惑想向镇将讨教。” “刺史请问。”高宾沉声道。 “假如军中有细作当如何?”李休璟意味深长地看向高宾,“高镇将可知吐蕃攻打瓜州之前,曾派人遣人城中纵火焚粮。晋昌县令裴皎然察觉贼人熟知瓜州守城镇兵换防,她怀疑军中是否存在细作。” 高宾闻言皱眉,“刺史来悬泉,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吗?” “这倒没有。这细作藏得太深,一时半会揪不出来。”说着李休璟叹了口气,“镇将资历远超于我,而且又随节帅南征北战。某想请镇将给某出个主意,如何把这细作揪出来。否则某只怕要被节帅责罚。” 李休璟微垂着首,俨然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看着李休璟,高宾不语。之前耳闻目睹皆告诉他,这位年轻的刺史并非泛泛之辈。突然来悬泉,只怕是发现了什么。 “刺史说笑。末将不过一镇将,便是曾经跟着节帅南征北战,也不得其一分精髓。反倒是刺史你年少有为,才让末将佩服不已。”高宾笑着,又把机锋推回了李休璟身上。 李休璟面上笑意淡去,化作愁容。 “镇将有所不知。我少时与阿爷生隙,一怒之下从戎。在军中摸爬打滚至今,才得以出任刺史。”李休璟忽地凑近高宾,愧道:“此前我因一时莽撞,得罪了节帅。如今又犯下此等错误,若不能将功赎罪。节帅上奏朝廷,我多半要被免官。回去后必遭阿爷责骂,还望高镇将救我一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9章 得手 这厢李休璟和高宾演戏演的正上瘾,裴皎然已经解了幂篱。悠哉地游走在营帐间往主帐走。 此前李休璟同她商量过。他负责去拖住高宾,而她则去窃取高宾与独孤忱往来书信,还有负责传信的人。 避开巡逻的军士,裴皎然闪身蹿进了营帐里。 从袖中取了个火折子,摸索着走向书案。 案上颇为凌乱,舆图覆盖在文书上。脱下的靴子搁在一旁,散发出一股酸臭味。被这味道熏得,裴皎然几欲作呕。 压下胃间涌起的恶心感,裴皎然屏气在书案上翻找着。挪开舆图,将文书推至一旁。又蹲下身,看向书案下方。 翻找几番无果后,裴皎然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床榻。床榻上乱糟糟的,襕袍和幞头随意地丢在上面。 深吸口气,裴皎然走到床榻边。把襕袍和幞头悉数丢到地上,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摸索起来。 终于在床榻内侧,摸到一凸起之处。屈指轻叩一会,听得笃笃声。裴皎然挑唇。伸手探进去,拧动机关。 机括转动声入耳,裴皎然起身望向榻旁的扶手。只见扶手在机括转动下,慢慢向两边退去,露出一方暗格。 暗格内放了个木匣。 裴皎然捧了木匣出来,见木匣以九连环锁住,忍不住道:“这高宾是有多担心被人知道,他和独孤忱往来的事 。” 面露嫌弃,裴皎然屈指开始解九连环,抽拉几下。眨眼功夫,她便打开了木匣。匣中书信并不多,只有十封的样子。 将信笺全部塞入袖中,裴皎然合上木匣丢回暗格里,把东西全部归位。灭了火折子,屏气站在门口,确认外面没人巡逻,缓步走出营帐。 此时李休璟和高宾仍在点将台上畅谈。 “方才听高镇将一语,令我茅塞顿开。”李休璟忽地拱手,“日后还望高镇将多多指教。” 高宾皱眉,若有所思地盯着李休璟。此人言语间虽然惶恐,但是目中丝毫不见惧怕。 “刺史何出此言。刺史年少从戎,于丰州大败突厥,升任瓜州刺史。只怕才不在陈庆之与檀道济之下。”高宾笑道。 李休璟轻笑一声,“我岂敢和二人比。高镇将莫要这般夸我了,依我看高镇将才是军中大才。此次高镇将御敌有功,某以为将军撰写好军功。” 听着李休璟的话,高宾面上深意渐重。 “刺史身边的女郎去哪了?”高宾目露担忧道:“营里都是粗犷武将,冲撞了刺史的娇娘可不好。” 李休璟斜眄高宾一眸,唇梢挑起。 “她大抵是被军士英姿所震,这会子找了个好地方去看吧。”李休璟摆首,语气无奈。 话音落下,一袭藕色步履仓惶,以极快的速度奔上点将台,扑入李休璟怀里。在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持刀军士。 “刺史……他们对妾身图谋不轨。”裴皎然埋首于李休璟肩头,声音哽咽。 嗓音柔婉,颇为酥骨。 高宾听着面露狐疑,抬首望向追着跟来的一众军士。 军士们指了指裴皎然,做了个手势。 “好了莫哭。某替你做主。”李休璟将裴皎然拥入怀中,语气柔和,“说说看怎么回事?” 闻言裴皎然抬头,声音仍旧哽咽,“妾身方才觉得头发晕,便四处走走。谁知回来时迷了路,便想找人问路。没想到这几人见妾身美貌,居然……” 话至此处哽咽声又起,裴皎然再度伏于李休璟肩头痛哭。 “东西到手,可以走了。”裴皎然低声道。 怀中娇娘哭得梨花带雨。 李休闻言璟面露怜惜,轻拍她背部,“怎么又哭了。你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郎君抱妾出去!”察觉到高宾正在看着自己,裴皎然揽住李休璟脖颈,娇媚一笑,“妾身心口疼得很,方才还崴了脚。” 顾不得高宾异样的眼光,李休璟配合地将裴皎然抱起。 二人在睽睽之下打情骂俏起来。 高宾忙别首,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夜已深,某就不留下来叨唠高镇将。”说罢李休璟抱着裴皎然步下点将台。 一众亲卫簇拥着李休璟往辕门外走去,调笑声不绝于耳。活脱脱一副纨绔模样。 跟在一旁相送的高宾看着二人,目露深意。 先扶了裴皎然上马,李休璟转头看向高宾,“镇将留步,回去歇着吧。” 言罢李休璟飞身上马,振缰驰向悬泉镇外。 眼前尘土飞扬。直到队伍渐远,高宾深吸口气。 “这关陇李家号称诗书传家,礼法森严。怎么也学得些浪荡做派,公然狎妓。”身旁的靳姓押官鄙夷道:“也不知道李休璟这个草包,是怎么凭军功当上刺史的。” “不对。”高宾摇头,打断了靳押官的话。 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宾转身快步奔回营地。 李休璟今天根本就不是携美夜游至此!所谓的娇娘,只怕也是那个晋昌县令裴皎然。二人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合谋来此查探情况。 靳押官不明所以,可也快步跟上了高宾。 二人进了主帐。 主帐内一切都是原样,靳押官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却见高宾沉着一张脸走向床榻,弯腰伸手探向榻底。 暗格现于眼前。见木匣仍存,高宾脸色略有缓和。 捧出木匣打开,看着空空如也的木匣。高宾怒道:“追!他们跑不远。” 不多时,数十骑自营中奔出,皆身负劲弩。 此刻李休璟一行人,亦奔出了悬泉镇。 听着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裴皎然莞尔,“这么快就发现了,当真无趣。” 李休璟轻哂一声。马鞭高扬,领人策马而冲。 “大胆贼人竟敢冒充刺史,入营行窃。尔等还不束手就擒。”负责带队追击的靳押官怒吼道。 裴皎然窝在李休璟身下,听闻这话,扬唇冷笑。遂温声对李休璟道:“走,同他们玩玩。刺史应当知道北边是什么地方吧?带他们往北边跑。” 李休璟闻言皱眉。虽然他不知道裴皎然在打什么主意,但是这话里藏了多少坏水,他还是知道的。 瓜州北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0章 伏杀 出悬泉镇往北行三十里,可抵疏勒河。 身后追兵不息,迅如疾风。来不及等李休璟布置,对方距离他们只剩一射之地。他只得继续振缰,带领众人奔向前方。 “你该不会是想把他们。”李休璟似乎想起什么,垂眼看向裴皎然。 闻问裴皎然挑唇,手覆于李休璟手上。握住缰绳,和他一块驱马。 据她所知有一窝流寇盘踞于疏勒河附近,仗着有流沙天险。时常在路上劫掠商旅,州廨屡次想派兵剿灭,但是碍于这伙人纪律严明且神出鬼没,州廨因甚少能逮住他们,只得作罢。毕竟相较于沙匪而已,抵御吐蕃扰境更为重要。但是如果这伙沙匪,主动袭击朝廷的镇军,已经构成谋反,朝廷可以直接将其剿灭。 “尔等小贼还不勒马束手就擒!”身后追击他们的靳押官见他们没停下的意思,冷声斥道,“传我令!即刻将一众小贼擒下,若有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身后箭矢破空而至。李休璟闻声瞬时矮身,顺道将裴皎然也压了下去。 众骑堪堪避开一波箭雨。李休璟一面策马,一面回身,“靳押官,何必对我穷追不舍呢?跟着高宾未必有好结局啊。” “呸,无耻小贼还在这冒充李刺史。”靳押官挽弓搭箭,愤而射出一箭,“老子这就宰了你,回去向镇将和刺史邀功。” 李休璟闻言付之一笑,“靳押官莫不是患了眼疾?居然连本将都认不出了。还是说靳押官打算谋杀主将夺位篡权呢!” 靳押官既非世家出身,也非文人。在马背上南征北战博军功,自然不是善辩之人。这会子被李休璟连着呛了两回,已是怒不可遏,刚想要反驳。却听一女音道:“您同一蠢材说什么。被人当做枪使,还不自知。对了前方有沙匪盘踞,靳押官还不上前杀匪立功。凭此功绩,想必有泼天富贵等着,亦可掌军中要职。” 靳押官怒吼一声,也不管身后数骑如何。执枪追了过去。 二人均未具甲胄,且裴皎然身量轻,二人飞驰甩开靳押官一段距离,又停下来。等对方追到一射之地,再度振缰奔向前方,引诱其追上前。渐渐地无垠广漠只剩下三骑,而疏勒河那片流沙地亦近在眼前。 “朝廷来剿匪咯。”裴皎然朗声喊道。 话音落下远处的胡杨林里突然蹿出几人,一只响箭于林间直入夜幕。 突然亮堂的夜幕,亦照亮了这片土地。 “坐稳了。”李休璟忽地高喊一声,继而环住裴皎然腰肢。 身下骏马随着李休璟振缰,四蹄高扬。竟然直接跃过了眼前的流沙地,奔向疏勒河。 夜风如刃。裴皎然身上的香气随着河水的气息,一块窜进了李休璟鼻间。荀令十里香似裹挟着凛冽杀意,萦在她颈侧发间。马儿飞驰于广漠上,头顶星河灿然,月如水晶盘。远方可见疏勒河静伏于夜幕下。此间寂寥,只闻风拂水起波澜击石声。 怀中人的幞头紧贴于他颈侧,冰冰凉凉地却仍旧能搅得他心湖直泛涟漪。李休璟忍不住环紧了裴皎然腰肢,如同巨树埋于泥下的根须,在渴求生命的同时,也在抵死纠缠。 “皎然你看,是疏勒河。” 身下的骏马颇通人性,停在了疏勒河前。 裴皎然翻身下马,抬眼望向夜色下流淌前行的疏勒河。月光尽扑于她身上,在她身上给予一份温柔平宁。千涛卷岸如雪至,广漠无垠送风来。她衣袂飘飘仿佛月中仙,似乎稍不注意便可乘风踏云,直上九霄。 而此时,李休璟偏首看向裴皎然。看着她独揽月光于己身,看她耽溺在星河倒悬于眼前的绮丽之景。 疏勒河起至祁连山之南,古名端水。东汉及南北朝时又称冥水。《汉书·地理志》中所记,“南籍端水出南羌中,西北入其泽, 溉民田。”如今其水系遍布河西各处。 收了目光,裴皎然虚睇李休璟,“我们该回去和贺谅他们汇合了。” 月下,李休璟带着裴皎然绕开那片流沙地,瞧瞧从小路撤回。一路追赶他们的靳押官,只见前方火光熠熠,心下疑虑之际,又策马追了过去。 结果马陷人落。他想要呼救,可是身后身前皆空无一人。对准他的唯有冷锐箭矢。 靳押官冷哂一声。 想他戎马半生,最终居然死于一帮匪徒箭下。望了眼头顶冷月,他缓慢举起了手中长枪。 就算死也得杀匪。 此时两人同乘一骑,赶到了与贺谅他们约定汇合的地方。那帮悬泉的镇兵,已经被贺谅他们缴了兵器,捆成一团,又拿布团塞了嘴。 “大将,人都在这。”贺谅上前道。 扫了眼各个垂头丧气的镇兵,李休璟叹了口气。 他并不想对这些人动手。他们都曾为守好脚下这片土地,流过血,拼过命。若是自己因高宾一人之故,便将他们所有人都斩了。此后在军中便无立足之地,尽管贺谅他们明面上不会有意见,可暗里多少也会与他生隙。 “我有话要问他们。贺谅,把布拿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贺谅依言带人上前,拿走塞在几人嘴里的布团。 “刺史饶命啊。我等皆是被高宾蒙骗才会对您出手啊。”其中一人道。 闻言李休璟并不答。他清楚这些人与高宾并无多少利益牵扯,更多的是服从军令。而高宾许给他们的是军功授勋。 “我知道。”李休璟走向几人,垂眼看着他们,“方才所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想要将功折罪,还得看你们表现。” 那人闻言忙道:“刺史请说。我等愿意为您效劳。” 裴皎然在旁静静看着,唇梢微挑。眼中露了几分同情。 河西其他州,皆奉独孤忱为主。而瓜州因是李休璟执掌的缘故,他与独孤忱之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亲厚,但也没有交恶,却只能游离于圈外。 他身旁的副将冯元显,虽然是一起过过命的兄弟,自然可信,但也不能全信。毕竟人心难测,再有人许给高官厚禄的情况下,他未必不会叛变。而且冯元显底下那些兵,大多数情况不明,无法保证有无被外力渗透。 至于贺谅,是李休璟的亲卫首领。二人关系匪浅,而且也深得他信任。管着的那些亲卫也是精挑细选出来,背景清晰明了,内部也整肃的不错。这些人没什么可挑剔,毕竟李休璟死了,他们也会被作为余孽遭到清洗。 眼下的李休璟,如同孤舟。随时都有可能遭到冷箭的突袭而殒命。 “带我们回悬泉镇。”李休璟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1章 藏匿 闻言裴皎然目露疑惑,不过瞬时她就想明白了李休璟想干什么。高宾不可能放他们顺利回到瓜州城,此刻一定放了消息出去。有一会贼人假冒刺史入营行窃,盗走军中机密。 眼下回瓜州没那么容易。唯有回到悬泉镇窝着,以灯下黑的手段暂且蒙蔽住高宾。他们则在旁伺机而动。 摸了摸下巴,裴皎然眼露赞赏。 “刺史请跟卑职来。”那人忙起身道。 众人翻身上马。裴皎然眯眼看着朝她伸手的李休璟,极不情愿地伸手握住。他肩上施力一拉,她轻巧地跃上马背。 “走。” 众人振缰奔回悬泉镇。 此时悬泉镇灯火皆熄。 李休璟睇目四周,下令贺谅带人用布将马蹄裹了。以免让镇中军户发觉他们回来。 方才说话的那人将李休璟一行人,带到悬泉镇一座破旧庙宇前。 看着面前庙宇,裴皎然深吸口气。看样子她又得风餐露宿。 一行人进了破庙。李休璟站在主殿前,望向眼前一众悬泉守捉兵。 “刺史,委屈您先在这待着。”那人垂首恭敬道:“小的先回去和镇将复命?” 李休璟沉眸并不说话。 即便对方投诚心思明显,但他仍然无法完全信任他们。 思忖一会,李休璟道:“贺谅你跟他们一块去。” “喏!” 言罢贺谅跟其中一人互换了衣裳。李休璟上下打量他一眼,确认无误后才让他跟着那伙人离开。 “大伙都去休息。我和裴明府守夜。”李休璟看着亲卫们道。 “大将您去休息吧。”亲卫中有人道。 “无妨。我正好有事同裴明府相商。”李休璟摇摇头。回头看了眼盘腿坐在神龛上的裴皎然,眼露笑意,“你们好好休息便是。” 听得脚步声渐进,裴皎然睁眼。手作拈花状,沉声道:“尔等凡夫好大胆子。竟敢擅闯本座的地盘。” 冷斥声入耳,李休璟止步,抬首虚睇她一眸。凤眸中笑意分明。 “神可否赐我一梦。”李休璟嗓音低沉。 “不交香火钱,还想求神办事?”裴皎然轻哂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叠信笺递过去,“拿去看吧,这是高宾和独孤忱往来的书信。军中另外一个细作,我把他捆了藏在某处。趁着时间尚早一并去审审他如何?” 沉眸打量裴皎然一眼,李休璟允首。安排好守卫,才翻墙离开破庙。 二人在镇上穿行,止步在一处枯井前。 指了指枯井,裴皎然笑道:“刺史自个把人拉上来吧。我头晕得很,还崴了脚。” “当真崴了脚?要不我替你瞧瞧。治个一般的跌打损伤,我还是挺在行的。”李休璟凑近裴皎然笑道。 他贪恋在守捉营里的她。 白了李休璟一眼,裴皎然往后退去。抱臂倚着石墙,神色颇为悠哉。 见裴皎然这模样,李休璟冷哼一声。走向枯井,拉了拉绳子。确认绳子上捆着人,使力将人拉了上来。 那人仍是昏迷状态。借着月光李休璟俯身去瞧他。鼻青脸肿的,显然是挨了一顿毒打。 取了那人身上符牌来看。 此人叫郑通,河州枹罕县人。李休璟闭着眼回忆起来。来之前他已经翻阅过悬泉守捉营里所有人的军籍档案,还有其他资料。此人家中尚有老母奉养,有妻室和一弱儿。头上还有个早年就外嫁的姐姐,很多都没有来往。他家祖辈都是抱罕的农户,而他在十年前应朝廷征调入伍,参加了烽燧堡之战。平日家中开销全靠他的军饷接济。 看样子底细确实干净,也极为普通。 李休璟拍了拍郑通肩膀,“醒醒。” “仙女饶命啊。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郑通腾地一下爬起来,磕头如捣蒜。 郑通挨了裴皎然一顿打,又被倒吊在井里许久。本就头晕眼花,在黑夜里根本认不出眼前的李休璟。神色茫然又惊惧。 李休璟继续发问道:“郑通,河州枹罕县人,显庆三年应征入伍。在独孤忱麾下,参与过烽燧堡之战,后在高宾麾下做了火长。你家中贫苦,而朝廷募兵即可供给衣食,又可免征赋役,你因家中生计而入伍对不对?” 正四品的刺史虽然远不及京官尊贵,但是世家身份加持,在下层军士眼里已经是望尘莫及。郑通这会子认出了李休璟,当他还不知道自己给人当细作的事,是他碰巧路过此地,救了自己的命。已然把他当做了救命恩人。 “刺史见谅,小的也是无法啊。您知道的赋税严苛。”郑通摸了把泪,哭到,“入伍以后才知道,原来还有边将贪军功,冒名顶替的情况。早知如此,我又何须入伍呢?还不如在家里种田自在。” 边将贪功,冒名顶替下层军士的军功是军中陋习,历朝历代便有。本朝太宗曾严令禁止过此事,但至后期愈发严重,屡禁不止。原先本朝还是沿袭前朝的府兵制,可因边将贪功不止,渐渐再无人愿意入伍。先帝不得已将府兵改为募兵,并且给予衣粮,免除徭役,这才有所改善。 但天高皇帝远。就算朝廷会安排御史下来巡查,可也无法完全禁止此事。 李休璟听了皱眉道:“别扯其他。我只问你一句,独孤忱许了你什么?”虽然他已经猜到独孤忱用了什么手段,但他依旧问了一遍。 “小的……”郑通眼里真正露了惊惧。 他知事情已经败露。若想活命只得吐露实情。 “节帅给了某一大笔钱。要小的替他在城里散布流言。”郑通咽了咽口水,“说刺史您装病是为了避战。是小的一时财迷心窍,才会如此。” 和自己所猜无差,李休璟继续道:“那么你可知是谁透露了瓜州城军士换防的时间。” 郑通目光闪烁,垂首不敢看着李休璟。含糊着回答,“小的哪能接触到这里机密。许是另有其他人吧。” “呵。”李休璟冷笑一声,“为了一己私利出卖自己的同袍,引敌入境。我再问你一句高宾的事你知道多少。” 郑通唇齿嗫喏,“这……小的可不敢说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冷血 探首望了望郑通,裴皎然莞尔。屈指轻弹衣袖,缓步走到李休璟身侧,俯身而视。 “郑通,可还记得我?”裴皎然唇边呷笑。 闻声郑通抬头,当瞧见裴皎然面容时。惊叫着往后退去,“仙子饶命啊。” “仙?倒真不是,我姓裴。”裴皎然俯下身擒住郑通脖颈,唇梢扬起,“刺史脾气好,我脾气可不好。再不说就割了你舌头,” 听楚宥说过裴皎然的刑讯手段,李休璟非常自觉退到一旁。 自会裴皎然报了名号,郑通眼中惧意比之前更重。 “裴明府,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下官上有老,下有小的......”郑通瞬时磕头如捣蒜。 稍稍松了手,裴皎然沉眸,“谁没有亲眷呢?瓜州百姓的命不是命,只当你亲眷的命是命?郑通,你是同高宾合谋之人吧?他利欲熏心,而独孤忱亦许你厚禄。” 裴皎然眼中是洞悉一切的锐利。至募兵制以后,镇兵已与之前不同。这些人大部分除了听从军令外,没有其他目标。甚至可以说只要谁能让他们发达,他们就听谁的。哪怕大难当头,他们也会优先为自己考虑。 对于没有明确目标的底层军士而言,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动荡和骚乱,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虽身于局中,但是看不到湖面上的的涟漪,无法判断局势如何。 在强烈求生欲的驱使下,他们更在意的是能否活命。一旦给予丰厚的赏赐,且利益看上去,又非常符合他们的诉求。便可以毫不犹豫地抛下忠于朝廷,忠于君王的束缚。 而郑通便是如此。他不知道屠刀会落在谁人头上,也不关心此事。他更在意的是能否凭此得到一笔丰厚的钱,来养活自己家里人。 见郑通还是不答,裴皎然目光骤冷。但仍旧转圜道:“高宾好歹是守捉营的将领,而你只是区区一个火长。拼死为他们卖命,从而搭上自己乃至家人的性命,值得么?”出卖自己的同袍,引敌入境滋扰。再趁乱反攻吐蕃,借此捡漏,泼天的军功触手可及。这样的好事自然要给自己人,至于其他人只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这是高宾和独孤忱的算计。 郑通听了却是摇摇头,“不是这样的。高镇将只是让我去散播流言,诋毁刺史。我真的没找过吐蕃人啊。对了此前高镇将还下令说这次要是能取敌将首级,就那得到不少赏金。” 裴皎然和李休璟交换了个眼神。此事高宾除了有独孤忱的授意外,只怕另有私心。他怕事后有人追究此事,干脆找了个急需钱的替罪羊。 高宾给出了丰厚的赏赐,诱使旁人替他当赃手套。这笔钱足以让一个底层军士摆脱贫苦的生活,成为当地乡绅。无论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他们都不关心。利诱在前,何管其他。 他们因为王世钊一事同独孤忱交恶。而独孤忱深知撼动他们并非易事。倒不如与外敌合谋,各取所需。 倘若瓜州城破于吐蕃铁蹄之下。身为主政官员的他们,无论战死还是被生擒,都逃脱不过惩罚。 生擒则祸及家人,战死亦也不会有好名声留下。而在旁隔岸观火的独孤忱,会在事后对瓜州发起猛攻,立下赫赫战功。再凭借此入主中枢。 李休璟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 并非不知中枢的冷血算计,可是想明白此中关节,还是忍不住愤慨。或许中枢那些人曾经也有一腔热血与抱负,想着利国利民。可这腔热血终究还是湮灭在权海中,所为皆变得凉入骨髓。 夜风拂来,身上凉意渐重。 此时裴皎然已经退到一旁。获悉了郑通只是替罪羊,她便知从他嘴里再也问不到什么。 “押他回去绑起来。”李休璟面露肃色,对裴皎然道:“看样子你我必须拿下悬泉守捉。” 裴皎然闻言颔首,郑通此人不足挂齿。但是若轻易杀了他,只会寒了底层军士的心。毕竟再没有确凿证据前,任何举措都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与破绽。 如今城中流言暗涌,就算独孤忱和高宾不出手,一旦流言传到长安,等待李休璟的也只有处罚。她家学渊源,所学庞杂,虽然读圣贤书,明圣贤言,但自幼所晓与旁人不一样。寻常人家读书学义理是正常,可她家却要求自己注解,因为尽信书不如无书。当你站到权力巅峰,才会知晓胜者有权改写事实,亦可曲解正理。 捆了郑通回到破庙,安排亲卫看好他。李休璟转身回到主殿。 裴皎然又盘膝坐在神龛上。 身后的佛像上布满蛛网,其上彩绘也是斑驳不堪。 “今上笃信佛教,各地争先建庙。百姓供奉庙宇,可僧尼却可免除徭役赋税,还可蓄养奴婢。”李休璟沉声道。 望着李休璟,裴皎然神色如常,“刺史一定很难过吧。边将在戍城御敌,可是长安城每一分算计都会落在底层军士身上。来自于高位者射出的冷箭,甚至要比外敌的箭更痛。也许只是他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那看不见锋芒的斗争,却可以轻易决定数万军士的生死。” 声线如同戛玉敲冰,没有一丝情感上的起伏。 迎上裴皎然的目光,李休璟沉眼。果然她无论何时都能快速且清晰的洞悉各方算计。 “你是想说只有执掌中枢,才能有足够的话语权吧?” “是。”裴皎然并不否认。 虽然她也厌恶中枢里的冷血算计,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权欲于手的美好。 李休璟望着裴皎然,她坐于神龛上。面上并无半分慈悲之意,只有无尽冷意。腥红唇齿开合下,吐出的字亦如锋刃。她替他出谋划策的时候,亦策局其中将他算计进去。可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将那些为国戍城的将士算计进去。这大概是她行于这黑暗权海中,唯一保留的善意与赤忱。 “放心我会让你得偿所愿。你的诉求我都知晓。”李休璟目光幽深。 裴皎然莞尔,“我亦会给刺史一个满意的答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3章 袭营 天明之前,贺谅回来了。并带来消息,高宾无暇理会回来报信的镇兵们,也没有派人去找靳押官。反而继续派人沿途搜寻裴、李二人的下落。他伏在一旁偷听,得知高宾和瓜州城那边已经通了气,假冒刺史令紧闭城门。 高宾这边约莫打算动手了,但是他还在等独孤忱的指令。毕竟李休璟再怎么也是一州刺史,又是关陇李家嫡子。要除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否则会惹来麻烦。 至于此时的瓜州城无任何消息。若非高宾没有动静,李休璟都要怀疑,刺史府是不是已经落入敌方的掌控,亦或者冯元显已经率部叛变。 贺谅汇报完就离开了。他还得继续蛰伏在守捉营里伺机而动。 天亮后裴皎然打了桶井水,草草地洗了一把脸。用过朝食后,从随身的行囊里面翻了纸笔出来。 她照着高宾的笔迹和语气,开始给独孤忱写信。 李休璟负手站在一旁看着,“你这是打算离间他们俩?” “不错。”裴皎然微微一笑,“在我看来他们之间并无多少信任,只是各取所需。倘若刺史身死,空出来的位置自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独孤忱肯定希望新刺史是一个听话的下属,高宾有反骨而且贪权,保不齐他日就做了刘牢之。” 听得刘牢之三字,李休璟忽地一笑,“昨日高宾将我比作陈庆之和檀道济。” “檀道济早年随刘寄奴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后与徐羡之等人合谋参与废立。其人有素有刘宋的万里长城之称,却因刘义隆的猜忌而死。”把玩着手中的羊毫笔,裴皎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休璟,“二者中唯有陈庆之得以善终。我觉得吧……刺史和他们半分也不像。” “那你觉得我像谁?”李休璟问道。 裴皎然闻言蹙眉,像是在认真思考一样。 半响后,裴皎然朱唇轻启,“像谢玄和陶侃吧。谢玄出身陈郡谢氏,与刺史身世十分相似,亦是少年成名。至于陶侃么……”面上露了笑意,“司马衍曾赞其‘经德蕴哲,谋猷弘远。作籓于外,八州肃清;乃者桓文之勋,伯舅是凭。方赖大猷,俾屏予一人。’这点倒是和刺史十分相似。” 话落,李休璟淡淡一笑,“没想到你居然对我评价这么高。” 这会桓儇已经写好了书信,递到李休璟手中。 “刺史瞧瞧我这字怎么样。” 字和高宾的无差,甚至于笔锋用劲都如出一辙。语气也拿捏的颇为相似。 “甚好。”顿了顿,李休璟温声道:“那你打算何时送出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刺史还打算在这破地方窝多久?”裴皎然微微一笑。 李休璟神色如常,“这场戏是该收尾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刮进来的朔风吹得本就破败的窗框,更是摇摇欲坠。庙宇垂下的经幡独自摇曳,身后的神像也透露出几分狰狞诡异来。 在庙里盘桓到入夜,贺谅再来送信时。他们终于有了行动。由裴皎然带两人先潜入营等待时机直袭主帐,而李休璟则带一部分人从侧面潜入营中。 悬泉守捉营不算大。裴皎然趁着那日潜进主帐行窃书信的时机,已经将营内环境摸了个头。 伏在马厩里,裴皎然望向远处岗哨。贺谅方才送来消息,高宾在营里设了宴,招待麾下高阶军士。可她却发现营中岗哨不仅未撤,甚至比之前还多上几个。 此中恐怕有诈。 裴皎然观察了一会,打手势告诉身旁的亲卫,令他即刻回去转告李休璟。先让五人由南边遣入,另五人则从西边的戈壁滩潜入,剩下三个原地待命。亲卫得了命令,猫着腰偷偷折了回去。 呼吸间充斥着马粪的气息。裴皎然皱眉屏息,小声道:“就该让李休璟自己来这伏着。” 旁边亲卫听了不由笑道:“太多人见过刺史了,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明府您就不一样了,武艺高强而且聪明绝顶。” 偏首瞪了他一眼。裴皎然忽地伸手指向右边,做了个迂回的手势。 瞥见右边的岗哨缺了个人。亲卫瞬时明白过来裴皎然想干什么。 岗哨地处偏僻,且遮蔽物极多。只见那哨兵离开岗哨后,开始解甲大解。正解到舒爽之际,还没来得及擦,颈上突然多了把利刃。 “谁!” “闭嘴。”亲卫捂了他的嘴巴,转头对着裴皎然使了个眼神。 裴皎然止步在几步外,“扒他盔甲。把人给我捆仔细了。” 亲卫愣住,“明府……您不嫌脏吗。” “人食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待得形销佝偻之时,谁都免不了涕睡于腐秽之上。”裴皎然皱眉道:“别废话,赶紧扒了他身上盔甲。” 亲卫闻言忍臭把人打晕,拖到一旁。扒下身上的盔甲,交给裴皎然。 片刻后裴皎然换好了盔甲,将红抹额束于幞头上,转头对亲卫道:“把人拖带走。然后去马厩那边放把火。” “喏。” 裴皎然捂着肚子猫着腰,神色痛苦地往岗哨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四下昏暗。一同站岗的哨兵见他回来,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浑身臭烘烘的。你可别是沾裤兜上了。” “嘿嘿,哪里会。”裴皎然掐着嗓子道。 话落那哨兵转头看向前方。 裴皎然唇梢微挑,手悄悄举起。一记手刀直接砍在了那哨兵后颈上。 那哨兵来不及说话,便倒在地上。 未几,马厩的方向冲天的火光瞬起。裴皎然眯眸,从岗哨上跃下。神色自若地往营地中心走。 “不好了!着火了!”裴皎然朗声喊道。 营帐内瞬间窜出几人,望向起火的马厩。 “有贼人袭营!”裴皎然垂首接着道:“那伙贼人往东边去了。” 火随风势猛蹿。 为首那人看看裴皎然,冷声道:“那你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禀报镇将。” “是是是。”裴皎然依言往前跑。 主帐内灯火通明。裴皎然深吸口气,看了眼门口的守卫,递了证明身份的符牌上去。堂而皇之地进了营帐。 帐内除了高宾外,还有另外一人。 “镇将,有贼人袭营!”裴皎然沉声道。 闻言高宾怒道:“来得正好。本将这就将他们一网打尽。”说罢他看向身旁那人,“您先在这稍坐一会,某去去就来。” 高宾起身提刀,望了眼裴皎然,“你也跟本将过来,杀了逆贼重重有赏。” 裴皎然颔首,恭敬地跟着高宾一块跨出了营帐。在跨出营帐的一瞬,自她面上划过一丝思量。 那人怎么会来此?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4章 祭奠 火光熠熠映亮夜空。 裴皎然躬身跟在高宾身后,见他并不往马厩去。反倒是走向他自己的营帐。她警惕心瞬起,握住了藏在袖子里的锋刃。 跟在高宾后面进了营帐。裴皎然只听到他笑道:“本将怎么不知道营里还有这么俊俏的军士。快好好陪我快活一下,之后提拔你当我副将。” 说完竟是直接朝裴皎然扑了过来。 按下讶异,裴皎然闪到一旁,抽出搁在架上的横刀,“怕是没那个机会。” 持刀冲向高宾,她身形极快。不等高宾反应过来,裴皎然已掠至他身后,刀锋铺陈如白练横空。高宾还想回身反刺,但是仍旧慢她一步。 倏忽间,裴皎然手中横刀已直指他喉间。 “高镇将。”裴皎然微微一笑。 “裴皎然是你!” 高宾怒道,欲肘击反制她。却被她从身后扼住喉咙,那双手纤细而修长,在此刻充斥着无穷力气。任凭他怎么使力,就是掰不开那只手。 “你——你好大的胆子。”高宾声音嘶哑地喊道,可因为喉咙被锁死,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濒死之际他徒生出无尽的求生欲,抬脚向后猛踹裴皎然膝盖。 忍下疼痛,裴皎然抬脚一击令高宾跪在地上,手上使力卸了他胳膊。 高宾痛呼一声,颤抖着道:“裴皎然我同你无冤无仇。” 裴皎然闻言不答,冷声发问:“刘炳怎么会在此?他是奉谁的令来的?” “你管不着。裴皎然!节帅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下,门口突然亮起火光。 高宾和裴皎然皆抬头望向帐帘。 只见李休璟持刀走了进来,目光冷锐地盯着高宾。 “李休璟你想干什么!别以为你是刺史就能枉顾魏律。”高宾语中含恨。 闻言李休璟瞥他一眼,上前替换了裴皎然掐住高宾的脖颈。脚踩在他手上,用力到仿佛想要踩碎他骨头。 “为一己私欲,和独孤忱合谋陷害我,是为不忠。身为悬泉守捉却枉顾百姓性命,是为不义。”李休璟手上力道一松,哂笑道:“与吐蕃勾连,引吐蕃细作入城为祸百姓,是为通敌叛国。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够砍,何况数罪并加,便是杀你千百次也不能解恨。” 他心中尚有热血未凉。自然不能容忍,高宾为一己私欲,而弃瓜州百姓生命不顾。 高宾瞪大了眼睛,脸上浮出紫色。俨然是快要窒息的模样,却仍旧在挣扎辩解,“你说我勾连吐蕃?你可有证据!” 一柄刀毫不犹豫插进了他肩上,冷硬金属顿时没入血肉之躯。锐物入肉时的顿响,让高宾痛到浑身发颤,嘶喊道:“李休璟是你冥顽不灵,不肯接受节帅的招揽。是你和裴皎然勾结在一块,才导致墨离军军士命丧吐蕃铁骑之下。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李休璟松了手,拽着高宾前襟把他往外拖去。 此时的高宾已经无力抵抗。当他看到外面站着一群守捉营将士,而自己的亲信全被李休璟的亲卫擒住时,眼中终于泛起了凄惶惊恐。 李休璟将他拖到人前,以刀指着他。营中的火已经扑灭,只剩眼前火把随风摇曳。朔风如刃般刮在脸上,高宾闭了闭眼。 高宾睁眼时双目怔忡,周身痛得他根本不发不出任何声音。李休璟持刀冷冷盯着他,袍角上并无血腥气,但是肃杀之意明显。 伸手碰了碰肩上的匕首。可是方才裴皎然卸了他胳膊,他根本无法抬起脱臼的胳膊。只能扯着嗓子吼道:“你陇西李家自诩名门,你是李家嫡子,却不过是一介武夫。竟然和裴皎然这样的女人搅和到一块,也不怕别人耻笑你李家。” 裴皎然眨了眨眼,神色颇为冷淡。 闻言李休璟一脚踹倒他,迈前一步踩在他腹部上。俯身拔出扎在他左肩的匕首,转瞬砍向对方手指,“我等持刀是为了护民,而你持刀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声音宛如寒霜所覆的荒原,其上刮着凛冽朔风,“百年前河西内乱,安思明为一己私欲弃沙洲百姓不顾,以至于沙洲百姓被吐蕃屠戮。而今你为一己私欲,出卖瓜州军民,和此贼之举有何差别!裂我大魏国土之人,皆当一死。” 说罢李休璟伸手,贺谅忙递了横刀给他。 “这一刀,祭死于戍城的军士!”李休璟一刀落在他右肋。 “这一刀,祭城中无粮而死的百姓!”李休璟反手一刀扎在他腿上。 “这一刀,祭随我远征却死于贼境的将士们!”李休璟最后一刀扎入他眼眶。 抹去面上血渍,李休璟寡着脸把刀丢还给贺谅。 高宾已经痛得说不出任何话,剩下的一只眼睛也被血糊住。只能隐约瞧见李休璟的一个轮廓,他朗声笑了起来,“李休璟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执意要和节帅作对!就算要死你也该陪我一块。若我生于百年前,自当被朝廷重用,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若你生于百年前,也不会得到重用。因为他们二人虽然玩弄权术,但是也不会用任何阴险毒辣的计谋,去对付那些为国戍边的将士们。”裴皎然看向高宾,目光如寒霜,“你不配被他二人重用,更不配提他们的名字。” “贺谅,将他绞死后扔到戈壁去。”李休璟将高宾从地上拽了起来,怒道:“你放心你一死我便会递书给独孤忱,说你就是吐蕃放在瓜州的细作。至于你死后不会有人替你收尸,你的尸体只会成为野狼的腹中之物,” 李休璟猛地一松手,高宾摔在地上。贺谅取了麻绳缠在他颈上,一圈圈绕紧。他想要挣扎,可却被亲卫们狠狠压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 看出高宾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李休璟敛目叹气。拽着裴皎然进了营帐。 “刺史拉我进来干什么?”裴皎然抱臂立在一旁看向李休璟。 “外面吵。这回多谢你了。”李休璟朝她拱手作揖,“你……” “刺史能不能先出去。这身盔甲实在是太臭了……”裴皎然捂着嘴眉毛皱成一团,“这里面味道也臭的很。” 见裴皎然脸色有异,李休璟忙走过去扶住她。他手刚搭上裴皎然手臂,却见她用力扶着他。弯下腰,霍地一下呕吐起来。 异味入鼻,李休璟皱眉。还是十分自然地伸手轻拍起裴皎然的脊背。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5章 挖渠 吐了一会功夫,裴皎然才缓过劲来。也顾不得李休璟就在身边,三下五除二扒了身上甲胄,一脸嫌弃地丢到一旁。 裴皎然轻抚着胸口,眼帘沉闭,“刺史来的时候有没有在主帐看见个内侍。” “不曾。”递了帕子给裴皎然,李休璟神色一凛,“是谁来了?” “刘炳。”裴皎然掀眸,语气严肃。 “他怎么来了?”李休璟亦是满脸疑惑。 闻问裴皎然叹了口气,眸光刹如瀚海凝冰于其中。她暂时也无法推断出,刘炳是不是因为张让的授意,而千里迢迢离开长安来此。但是以她前世和张让为首的内侍省,接触过的经验来说。刘炳此行,应当没有善意。 “你若想留下他。我让贺谅现在就带人去追他。”李休璟沉声道。 “不必。”裴皎然目光仿如一滩春水,明亮到可以直照人心,“留下他只会惹祸。刺史应该已经拿下了守捉营吧?” 李休璟闻言点点头。 此前他和裴皎然约定好,他作为奇兵趁乱突袭守捉营,而她则作为主攻先行入营,引发骚扰后直奔大营拿下高宾。他趁着骚乱入营亮出刺史的身份,再加上平日攒下的威望。守捉营的军士很快就倒戈,带着他们擒下了高宾的亲信。 瞥了眼李休璟,裴皎然掀帘大步踏出。她实在忍受不了这个臭气熏天的帐篷。负手站在营帐外,贪婪地汲取着周围干净的气息。 “等回去后,刺史得给我至少再加三成的俸禄。”裴皎然幽幽道。 “明府这是打算索贿?” “刺史可知道高宾好男风?”方才裴皎然已将身上的披袄,连同甲胄一块丢了。这会夜风拂身,她不禁抱臂,又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道:“恐怕有不少军士曾遭他荼毒。” 带着皂角香气的披袄落在身上,李休璟走到她眼前,替她将系带系好。温和目光落在了裴皎然身上。 “我听人说起过。军中枯燥孤寂,但是本朝不允许军中设妓,亦或者是掠拐良家女子入营。”李休璟看着她,眸中涌起暗流,“所以军中有些人好男风,也不是稀罕事。毕竟……总不能……” 李休璟欲言又止。他总不能把一些肮脏的事说出来,污了裴皎然的耳朵吧。 他少时投军。曾在深夜里听过同袍聚在一块聊云雨之事,亦或者是讨论城里哪处妓馆中的女郎身娇音媚。但是自小家风甚严,即便背家入伍,也敢学那放荡做派,骨子里更是对此甚为鄙夷。所以每次他们相邀入城玩乐,他都是坚决不去,以不敢败坏家风为由拒绝。 “总不能什么?”裴皎然讶然道。 李休璟闭目选择不答。 “刺史不是常说自己血气方刚么?”裴皎然觑着李休璟脸庞,揶揄道:“我年少翻阅家中藏书时,曾见过一些法子。”顿了顿她语中笑意更重,“刺史又不近女色,又不好男风,想来想去只有这种可能。” 被裴皎然这么一念,李休璟额上的青筋直跳,连带着脖颈上线条也突了出来。 “裴皎然!你家从小到底都给你看些什么书!怎么会如此……”李休璟张了张嘴,半天也没将话说出口。 裴皎然挑眉轻笑,“刺史家学渊源,难道不知道寻常人看书只学义理,而家学越是渊源的,往往都另外要求自己注解。历朝书籍那般多若是只学义理,迟早要栽在上面。” 话落李休璟神色一僵。 “我让贺谅他们寻张干净的蔺草席来。”李休璟移步前行,又回首看她,“今夜就在外面将就一夜吧。” 看着李休璟渐远的背影,裴皎然喉间翻出一声讥笑,“刺史该不会还是旷男吧?” 闻言李休璟步伐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快速往前走。 脑中两次浮起李休璟糟糕的吻技,裴皎然越发确认他是旷男的事实。 未几,一亲兵来寻她。说是李休璟请她过去。 走了一会,裴皎然抬首望向点将台,嘴角弯了弯。 见裴皎然过来,李休璟递了毡毯过去。 “都是干净的。在外面将就一晚如何。”李休璟笑道。 接过李休璟递来的毡毯,裹在身上。裴皎然盘膝坐下,贪婪地往火堆那边靠了靠。可还是无法驱散周身的寒意,最后索性整个人都缩在毡毯里,只露了半张脸出来。 “说起来我有个主意。”裴皎然舒眉睇向李休璟。 闻言李休璟望了望裴皎然。他在等她继续开口。 “那日看见疏勒河时,我便在想能否多挖再挖条水渠,引水灌田。”说着她从怀中取出瓜州城的布局图,“虽然如今瓜州已有水渠四条,但是若逢旱年,疏勒河枯竭,便无法引水灌田。所以我想在东边的河渠附近,再挖一条水渠。” 舆图上各处的水渠,皆被裴皎然用朱笔标注过,甚至还画出了河流的走向。 思付一会,李休璟开口问,“你除了担心河西再逢旱年的原因外,你应该还有其他理由吧?” “可将栗米转运至灵州,再沿黄河北上。可为太原仓储粮,以备关中饥年。” 李休璟闻言皱眉,他大抵能猜到裴皎然的盘算是什么。裴皎然所为看似是在为她仕途做铺垫,实则不然。县令是亲民之官,若县官在任上毫无作为,等同于渎职。她以一双手为百姓谋求福祉,无论将来如何,瓜州百姓都会记得她的功绩。 虽有赤忱,但却仍存局限。 见李休璟不语,裴皎然温声问:“刺史以为如何?” 目光落在眼前的火堆上,李休璟道:“你要在这个时候挖渠,必然异议颇多。我知道你如今在百姓心中威望极高,也不怀疑你利用民力的能力。但是你别忘了,你的任期还剩下一年。而挖渠素来耗时耗力,也许等你离任也未必能挖好。再加上瓜州刚经战事,百姓未必肯废农挖渠。最关键的是,你走之后留下个这个摊子,新上任的县令未必愿意接手,而且也不一定有能力接手,届时你又得遭非议。” 一箭正中的是裴皎然内心的担忧。李休璟所说她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有些事不趁现在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6章 深谋 “若在太平盛年,何惧工事?可现在四夷皆对我们虎视眈眈。”李休璟移开视线,望向苍穹,“西边的吐蕃对河西虎视眈眈,连带着回鹘亦觊觎我朝国土。往南走,南诏亦早有不臣之心。再往内看中枢、宦官两方争利,而他们背后势力更是错杂。至于外边的藩镇,至先帝晚年开始,藩镇的财权、兵权、政权皆握在节帅手里。若非中枢余力尚存,只怕他们也会效仿前朝割据一方。” 最后衍生出群雄逐鹿的场面,烽火燃遍大魏每一处疆土。国不成国,君不成君。 身为一方刺史,执掌一州军政民生,他有他的考量。可是心中仍旧对中枢不满,不耻他们的行径。身为朝臣他亦知有些话,不能道与外人听,却又不吐不快。 唯一庆幸的便是站在他面前的裴皎然,还尚有一丝热血与赤忱。他愿意同她说。 “那么刺史觉得今上是怎样的人呢?中枢和宦官斗得不可开交,他会不知道么?一次次提高抽贯钱,却没有一分进了国库。这其中难道没有他的默许?朝中奢靡之势日渐复起,长此以往对地方剥削只会更重。”裴皎然敛目深吸口气,“我想要挖水渠并非一己私欲,而是为了长久考虑。若水源充足,则仓米盈。无论朝廷日后如何,河西诸州都能自给自足,何须倚仗于朝廷。而且我粗略算过,每斛约莫数十钱,积军粮至少可支用十年。” 面前火堆中木炭发出一阵轻响。 李休璟偏首看她,持着木棍拨弄了一下木炭,沉声道:“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未必能如你愿推行。还有方才对今上的质疑,不要当其他人面说。” 他眸光澄如秋水。 “若非面前坐的是你,我也不会说。”裴皎然嘴角微挑,“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但是此事于我而言,是非做不可。 明日回去后,我会给刺史一个完美的方案。” 看着裴皎然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李休璟垂眼允首。 他无法阻拦她的抱负,但却可以从旁助她直上紫宸。二人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并不希望,这段处于萌芽中的情谊止步于此。 忙了一晚上,裴皎然已然是身心俱疲,索性仰面躺下。没一会又换了个姿势,背对着李休璟。 火光映在裴皎然背上,李休璟眸露深色。 虽然他很困,但是想着裴皎然在旁边,就睡不着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毫无顾忌,肆意撩拨。却从不肯留下一分情味予人。 当真是可恶。 当天光落于身上,裴皎然睁眼转身。 只见李休璟盘膝坐在蔺草席上。虽然面容瞧上去十分平静,但是身上却透着困顿。 火堆只剩下余星。 “李休璟。”裴皎然唤道。 李休璟睁眼,一脸茫然地望着她。眼窝略凹,俨然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伸手在李休璟眼前晃了晃,裴皎然面露疑惑道:“刺史莫不是磕到了脑袋?神情呆滞。” 李休璟挑眉,微微一笑,“没有。在你旁边守了一晚上,你说我能休息好么?你就不能关心下我这个上官么?” 丢个李休璟一个鄙视的眼神,裴皎然偏首看向远处升起的朝阳。这时李休璟却起身,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目光落在那截皓颈上,李休璟又移目和她看向一处。语调寡淡,“我还以为明府会关心我一下,没想到却这般凉薄。” 有病!裴皎然神色如常,脑子里却都是碧扉那句,‘漂亮男人最会骗人。’ 裴皎然起身微微一笑,看向李休璟,“我好饿啊,刺史不饿么?” 说着也不管李休璟如何,裴皎然头也不回地往伙房走。 眼见裴皎然越走越远,李休璟提步追了过去。 贺谅他们已经在伙房门口摆了案几。见他们俩过来,贺谅面露揶揄。 无视贺谅的目光,裴皎然掀帘进了伙房。 以木瓢掬了些水随意地洗漱一番。她刚放下木瓢,余光瞥见李休璟走了进来,和她一样掬水洗漱。 李休璟微扬着首,颈上线条分明。此时他解了护臂搁在一旁,挽袖露出半截手臂。肤如麦色,坚硬有力。 看了一会,裴皎然默默移眼。 “明府为何不多看一会。”李休璟笑问。 “我非贪色之人。”裴皎然嘴角噙笑,理了理袖子,“既然刺史在此,那下官就先出去。” 裴皎然刚跨出营帐,就遇见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贺谅。 “明……明府,我……” 瞥了眼支支吾吾的贺谅,裴皎然提步绕开他。走到空位前坐下,小心翼翼喝着热粥。 不多时李休璟也走了出来,四下一扫。敛衣坐到了裴皎然身侧。 见状裴皎然往旁边挪了挪。 两个人都慢条斯理地吃着朝食,吃相仪态俱佳。但裴皎然速度明显更快一些,她放下筷箸,正准备起身。 李休璟却霍地扯住她袖子,沉声问,“你要去哪?” “要准备春耕,又得准备挖渠。已经荒废了两日,我自然要尽快赶回县廨。”将袖子从李休璟手中拽出,裴皎然莞尔作揖,“刺史带人去剿匪便是,但请允许某先告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明府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剿匪一事恐怕离不开你。剿灭那帮沙匪,何尝不是在为百姓做好事?” 裴皎然咬咬牙,寡着脸继续坐下。等待李休璟吃完。 “刺史您抹额没带诶!”眼尖的贺谅喊道。 看了看贺谅,李休璟余光扫向裴皎然。见她阖眸似在假寐,一副没听见的模样。便知这回恐怕指使不了她。 咬了口手里的蒸饼,李休璟瞪了眼贺谅,“囔什么!我等会再戴不行么!” “刺史慢慢吃,我先去看看郑通。”裴皎然掀眼,唇边噙笑,“让他先去给独孤忱报信。” 不等李休璟开口,裴皎然已经起身往关押郑通的营帐中。 身旁人走了,他瞬时觉得手里的蒸饼索然无味。李休璟搁下碗筷,从怀中取了抹额系在头上。 深邃眸中闪过一丝晦涩。 不多时裴皎然拽着郑通回来了,往地上一扔。俯身看着他,“刺史说了,你若是敢耍花招。你家里人一个都逃不了,一律要按罪论处。” 郑通听了磕头如捣蒜,忙道:“小的一定照办。请刺史不要为难我家人!” “你办好此事,我自然不会为难。”李休璟冷着脸道。 说完李休璟让人给郑通牵了匹马,打发他赶快前往凉州送信给独孤忱。 待众人用完朝食,李休璟点齐人马打着为靳押官报仇的名义,直奔沙匪营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7章 剿匪 这次李休璟带的人,除了冯凉等人外,还有守捉营里的精锐。平日就各个训练有素,若非先前被高宾诓骗,也不会做了刽子手。 昨夜在高宾伏诛以后,李休璟便召集众人问讯过。有罪者按军法惩罚,无罪者不予以处罚。但两者均给予嘉奖。 如今听说李休璟要带他们剿匪,自然是士气高涨。 一路马不停蹄,直奔流沙地去。但在逼近流沙地附近,速度却放了下来。 听着李休璟有条不紊的安排,裴皎然百赖无聊地把玩起马鞭。众人奔上山顶驻扎,此处刚好能瞧见土匪营地的情况。 李休璟屈膝跪坐,将地图铺开。指着标注过的地方道:“贺谅,等会你带一队人从西面的山坳攻进匪寨。” “周列校。”李休璟道。 “在!” “你率一队从东面攻入,注意勘路,确保不会中埋伏。以三声响箭为号令,响之则与贺谅他们合围,若无则立刻撤回来。”说完他又重复一遍,“诸位可听明白了?” “喏!” “裴明府和我一道,从后攻入营地。”李休璟收好地图,“此次行动务必多加小心,不必和他们硬拼。” 众人齐齐称喏。在山顶上等待深夜,贺谅和周列校便各自带人从东西两面包抄入营。而李休璟和裴皎然,则带了余下几人绕道匪寨后方。 纵马穿过胡杨林,头悬星河。再行了四里路后,众人纷纷下马。另外几人暂埋伏在山坳里,裴皎然与李休璟直接攻入匪寨。 虽是匪寨,但亦设有岗哨。 裴皎然小心贴近岗哨。足下一点,踏着木头上,轻巧地跃上顶部。无声无息地抹了哨兵的脖子。 下边的李休璟也已经解决了几个山匪,冲她打了个手势。明白他的意思,裴皎然至岗哨上跃下。与他兵分两路,袭向不远处那个灯火通明的屋舍。 二人皆动作极快,不等那些巡逻的山匪反应过来。刀光澄如白练,横空而过,转瞬便抹了他们的脖子。 “什么人!”门口守卫怒斥道。 闻言裴皎然冷哂,刀风席卷扑向那人。顷刻间,血溅了她一身,她神色自若地抹去脸上血渍。 此时屋门已经开了,里面走出三人。目露凶光盯着他们俩。 杀喊声随夜风而来。 “大哥,是李休璟那小子带军队来了。”其中一络腮胡子的人怒道。 “瓜州那伙窝囊废终于敢来了。这不得杀个痛快。”另一脸有刀疤,满身横肉的人看了看李休璟,目光又落在裴皎然身上,“呦还带了个小娘子来,李休璟这小子艳福不浅。” 中间那瘦削的中年人,看了看他们。做了个手势,三人同时持刀扑了过来。 刀风将至眼前,裴皎然噙笑。猛地向后折腰,刀尖在沙地上一点,双脚同时踹出。刀疤和络腮胡子那人,分别挨了她一脚,捂着心口往后急退。那瘦削男子则被李休璟截住,二人缠斗在一块。 “小娘子好俊的身手。”仓惶避开裴皎然一刀,络腮胡子人道。 闻言裴皎然不答,手中刀风不息。挑开对方袭来的一掌,速度窜至其身后,一刀贯穿对方胸膛。 刀疤脸那人被裴皎然所吓,急忙往后方奔去。 “想逃?”裴皎然眼露讥诮,持刀点足追了过去。 亦被裴皎然一刀割喉。 只剩下那瘦削中年人还和李休璟缠斗在一块。 “好功夫啊。有这功夫为何不入伍,为国报效呢?”裴皎然挽刀挑开瘦削人手中剑,斜挥一刀,“何必为寇,提心吊胆。” 她身法飘逸曼妙,其所擅剑法更是如同空山灵雨般精妙。如今持刀亦是精妙,刀上流出万缕清辉,恰如流光轻舞。内力覆于腕上,刀身瞬时绷直,发出一阵清越龙吟。 她与李休璟联手合击,丝毫无破绽。那瘦削人逐渐不敌,节节后退。 金铁交击,龙吟激荡于耳畔。她与李休璟一人一刀,架在了瘦削人颈上。 “方才你问我为何不从军?哈哈哈……你等有入仕途径,而我等除靠军功外,何来途径升迁?”瘦削男子望着李休璟冷笑起来,“刺史出身高门,怎会知尔等之苦。积累军功皆被上官所占,诉求申冤无门。何不如落草为寇,逍遥自在。” 李休璟沉首不语。虽然他理解眼前人为何会愤然落草为寇,但是其罪不容恕。 “刺史,人已全部拿下,要怎么处置?”贺谅躬身道。 “全部押回州狱,按律论处。”瞥了眼闭眼等死的瘦削男子,李休璟道:“把他也一并押回去处置。” 抚着马鬃,裴皎然打了个哈欠,“剿匪已必,刺史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看了看裴皎然,李休璟欲言又止。还未等他开口,她霍地飞身上马。 “刺史自个呆着吧,我先行一步。”马鞭一扬,飞驰而去。 抹去扬于面上的黄沙,李休璟无奈一笑。 “大将,您不追么?”贺谅笑道:“再不追人就跑了。” 李休璟英眉蹙起,深邃眼眸微眯,“追什么,回去不就能瞧见了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厢李休璟刚带人出发,裴皎然已至瓜州城下。 瞥了眼在城头守将,裴皎然莞尔,亮明了身份。入城后,便直奔县廨。 “明府,您回来了!”州廨门口的庶仆忙上前牵马。 裴皎然闻言颔首,将马鞭丢给庶仆。大步登上门口石阶。 “长安有信来没?”裴皎然声如寒霜。 庶仆伸手接住马鞭,一边跟在裴皎然身后登阶,一边气喘吁吁,“没呢。明府可是有急事?” “无事。”裴皎然沉眸瞥了眼天色,“去吧崔县丞和高主簿喊来。我有事找他们。” “喏。” 裴皎然提步迈进县廨的公房,刚好遇见当值的楚宥。 “明府您可算回来了!”楚宥放下手中书卷,一脸哀怨,“您要是再不回来,碧扉就得把我念叨死。” 话音刚落,一抹碧色从门口蹿了进来。 “裴皎然,你还知道回来!不是说出去一晚就回来么?”碧扉怒道。 闻声裴皎然往旁一闪,却仍旧伸手拦下了碧扉。她眨了眨眼,一脸歉疚。 “这事你要找李休璟,是他拉着我出去办事的。”说着裴皎然面露笑意,“楚宥这里交给你了,等会让崔县丞和高主簿来公厨找我!” 瞥了眼怒火冲天的碧扉,楚宥忙道:“明府您等我啊!” “不许走!” 可裴皎然身法精妙无比,碧扉哪里拦得住她。只是可怜楚宥被碧扉堵住了去路。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8章 布置 庶仆去请崔县丞和高主簿的时候,二人正好在吃朝食。听说是裴皎然找他们,急忙放下碗筷赶来县廨。可人刚到,又被楚宥通知,说是裴皎然在公厨等他们。 一想到裴皎然上次在公厨摆鸿门宴,杯酒释王世钊兵权的事。二人打了个寒颤,一脸忐忑地往公厨走。 公厨门关着,有香气顺着门缝透出。 二人互视一眼,在门口躬身唤道:“裴明府。” “两位都来了?快些进来吧。”裴皎然舒眉轻笑,“外面不冷么?” 二人依言推门进来,只见裴皎然尚在吃朝食。 “吃过饭没?”裴皎然喝了口粥,抬头看看二人,语调温和,“没吃的话,一块吃吧。吃完好谈事。” “吃过了,明府您慢用!”崔县丞笑眯眯地道。 察觉出二人对自己心存惧意,裴皎然眼露无奈。迅速吃完朝食后,唤庶仆进来撤碗。指了指面前的位置。 二人只得坐下,一脸谨慎。 “今日请二位来,是因为我打算再挖一条水渠。”将瓜州城的布局图在案上铺开,裴皎然指着东渠尾部道:“若在此挖渠,可引冥水入田灌溉。我看过其他洲水渠分布,就属沙洲的水渠最多,所以粮食也最丰。” 崔县丞看看她,又看向高主簿。捋了捋胡须,“明府是担心河西又旱,多挖水渠可备灾年么?” “河西至汉时起,便是屯田重地。汉武帝曾设四郡于此,开垦荒田,兴修水利。本朝太宗皇帝亦是大力经营此处,屯田种粮,以抵外御敌。”裴皎然手按在舆图上,“我已同刺史商量过此事,他准许我挖渠。但工事繁杂,我一人难以开展,所以我想请二位从旁协助。” “明府放心,我等自当鼎力相助。此事功利千秋,我等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崔县丞拱手道。 一旁的高主簿闻言也跟着附和。 自打李虔被下狱,县廨诸多事情都落到了他们头上。可裴皎然也没闲着,着手将县廨好好整顿了一番,对他们曾经是渎职行为,不仅没处罚,反而鼓励他们自检,并且自检者都给予赏赐。 此令一出县廨中许多人投书自检,而裴皎然也逐一兑现诺言。 又经吐蕃攻城,裴皎然亲自守城一事。他们更是对她敬佩有加。这会子听说能跟着裴皎然一起兴修水利造福百姓,自然是乐意至极。 听着二人的回答,裴皎然松了口气。原本她还担心这二人不愿意从旁协助,她又得想法子把他们俩诓骗进自己的计划里。现在看起来这二人跟变了个人似得,如此倒是省去她不少麻烦。 思付一会,裴皎然开始给二人分配任务。 崔县丞带人去瓜州城附近的水渠勘察,看看最合适在哪个方向,再挖条水渠。而高主簿则负责去城中征召民夫,每人每日给三十文的工钱,直到水渠挖好为止。若春时家中需要耕田者,则只发一半工钱,等回来后复发。 二人齐声应诺。 在公房里坐了一会,裴皎然这才慢悠悠地往公房走。 只见楚宥垂头丧气地坐在门槛上,衣服也被扯得皱皱巴巴。向他投去个同情的眼神,裴皎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去两日,又穿了件那么臭的铠甲。裴皎然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沐浴一番,身上不仅能腌入味,甚至还能捉出虱子来。 裴皎然烧水沐浴,以香胰子洗过后。不仅一扫身上的疲乏,连带着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从箱笼里翻了件鹅黄描金竹叶圆领襕袍出换上。绞干头发后,以簪子随意束于头顶。裴皎然走到书案前开始写挖渠的方案。 虽然派了崔县丞去实地勘察,但是大致的方案还是要拟好。不然等崔县丞回来再做,会耽误很多时间。 持笔在辟雍砚中舔了舔墨,裴皎然提笔而书。 刚提笔写上一刻,窗外传来扑棱翅膀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只白鸽逆着光,飞到了窗框上,黑豆般大小的眼睛正盯着她 看看白鸽,裴皎然搁笔。走过去,从鸽子腿上系着的竹简里取了张纸条出来。 搓开纸条阅毕。裴皎然桃花眸微敛,嘴角牵起一抹隐含嘲讽弧度来。掀开手旁高足方几上的熏炉,将纸条丢了进去。 反正已经悖逆过他们一回了,她还回头干什么? 复归到书案前,继续拟挖渠的方案。然而刚写上没一会,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又打断了她的思绪。 “裴皎然。” 听得门口传来李休璟的声音,裴皎然烦躁地皱眉。深吸口气,走过去开门。寡着脸看向门口的人。 余光瞥见碧扉忐忑不安地站在旁边,裴皎然按了按眉心,温声道:“刺史怎么来了?” 看样子碧扉多半是去州廨,找李休璟麻烦了。 “她在州廨里找厨娘掷采,故意输钱给厨娘。趁厨娘高兴的功夫在吃食里下药。”李休璟觑着裴皎然,见她神色如常。禁不住拉下脸道:“结果被冯元显抓个正着。” “哦?”裴皎然偏首看向碧扉。 “他胡说,我才没有呢!”碧扉仰起头,朗声道:“我只是觉得味道太淡了!多放了几勺盐罢了!女郎你要相信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我现在让冯元显把东西送来,你敢不敢喝下去!”李休璟沉声道。 碧扉轻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喝?分明是你自己胆小不敢喝罢了。” 二人的争执声不停地往耳朵里灌,又见碧扉目光闪烁,裴皎然便知她心里有鬼。且绝非在李休璟的吃食里多放了几勺盐这么简单。 看了看抱臂而立,在等她让碧扉说实话的李休璟,又看向扬首满脸不高兴的碧扉。裴皎然只觉得头痛。 这两人怎么跟三岁小孩似得。 想了想裴皎然让人去州廨把吃食端来,她亲自尝。 “不许去拿!”碧扉瞪了眼了李休璟,拉着裴皎然,小声道:“我……我在里面加了点巴豆罢了。”见二人不说话,碧扉拔声音,“谁让他每次都拐你出去,然后都让你脏兮兮的回来,有时候还带着伤。女郎,我打赌他肯定没安好心。” 听得巴豆两字,李休璟神色一僵。若非冯元显及时发现,他就得出糗了。 裴皎然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碧扉是给她出气了,但是她也没想到碧扉会想到用巴豆来捉弄李休璟。想到这她一脸古怪地看向他。 “放心我没吃。”李休璟忽地走进她,可怜巴巴地望向她,“明府不打算给我个解释么?” 闻言裴皎然翻了个白眼,却柔声道:“此事是我管教不严,还望刺史莫与碧扉计较。” 李休璟原本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会听见碧扉是为了给裴皎然出气,才在自己吃食里放巴豆,自然不会过分呵责。加上对方年纪又小,他也愿意饶她一回。 但是裴皎然嘛……他也的确有事找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9章 话本 绕开碧扉。李休璟修长的腿,堂而皇之地跨过了门槛,走进了屋内。 碧扉瞪大眼睛怒道:“不许进去!你给我出来!” 驻足在屏风旁,李休璟挑唇。丢给碧扉一个你奈我何的眼神,大方地往屏风后走。 按住愤愤不平的碧扉,裴皎然对她摇了摇头,“听话,别闹了。” 虽然碧扉很不高兴,但是被裴皎然温柔一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朝站在窗旁的李休璟做了个鬼脸,冷哼一声跑回自己房里。 转身进屋,关上门。立于屏风旁,望向李休璟。 “是御史快到了吧。”裴皎然沉声道。 “是。”李休璟望她,语调平和,“我刚回到州廨就接到消息。说监察御史距离瓜州还有一日的路程。” 闻言裴皎然颔首,走到案旁斟了两盏茶。 递给李休璟一盏,她捧着一盏,啜饮一小口,“算算日子,他差不多就这一两日到。” 雾团散尽的茶汤上映出一双平静眼眸来。 “李虔你打算怎么处置?一旦让御史查出端倪来,你……”李休璟看着她,深邃眼瞳中浮起复杂情绪。 他相信裴皎然有能力处理好此事,但他亦担心会存在其他变故。 “照旧。按律来说我顶多是监察不力,得知后立马检举,朝廷最多只能罚我俸。”裴皎然望向落书案上的一缕天光,声音不温不火,“反正御史要上奏也得按律来。只要恩师尚在政事堂,御史台便不会对我如何。” 虽然说现在中枢斗得不可开交,无法顾及她,但是在微末处给予方便还是可以的。所以她想这次来的御史,也许会给她带来中枢的意思。 饮了口手中已经凉了的茶,裴皎然唇梢微微挑起。 她有些想念政事堂那群老家伙呢。想看看他们还能凉薄到什么地步。 觑见裴皎然眸中闪过的自信,李休璟舒眉道:“看样子你似乎知道来的是哪位御史?” “不知道。”裴皎然皱眉摇头,“哪有御史来道州巡查会让人提前知道名字的?” 御史离京赴各道州廨巡查,皆不允许提前透露名字。就是为了防止州廨与御史勾连,不据实呈报情况,蒙蔽天听,以至天子不知百姓疾苦。 虽然偶有御史会偷偷摸摸递消息,但这种还是少数。御史台大部分人还是循规蹈矩,不敢随意传信给人。 说话的功夫,李休璟已经走到书案旁。俯身看向案上的白鹿纸。 “你动作倒是快。这就开始画了……”李休璟笑道。 “崔县丞已经去实地勘察,另外我让高主簿带人去征召民夫,许以每人每日三十文的报酬。”抬头望望李休璟,裴皎然莞尔,“刺史以为如何。” 李休璟英眉一皱,“每人三十文,一人一月至少九百文。假如你要三十人,那一月至少两万七千文。如今尚不知工事需要多久,你确定县廨的钱够?” 虽然他此前曾私借给裴皎然一笔钱,这笔钱也被裴皎然用于各处,但他粗略一算,估计这笔钱应该所剩无几。想维持到工事结束,除非其他事不做了。 裴皎然听罢,眉眼笑如一方弯月,“这不是还有刺史么?县廨兴修水利之事,亦在刺史职责范围内。倘若日后县廨无钱可用,少不得要仰仗刺史。” 看着她满眼嘚瑟与算计,李休璟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虽然内心不忿,但面上仍无愠怒之色。 “你倒是好算计。行了,州廨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李休璟起身往门口走,走到一半驻足回头,“最近别跟着崔县丞去巡查。免得御史来了,我还得派人到处找你。” “喏。” 李休璟这厢刚拂帘出去,裴皎然余光瞥见碧扉从窗旁跑过,微微皱眉。 “哐当”一声落下,碧扉的惊呼声和李休璟吸气的声音一道传入耳中。 闻声裴皎然快步走向门口,只见一个木盆安静地躺在地上,地上聚了一滩水。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抬头望向一脸无辜的碧扉,裴皎然深吸口气。 “裴皎然!”李休璟转过身瞪着她。 捕捉到对方满脸哀怨,裴皎然眼底掠过促狭,面上浮起严肃,“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洗完脚,正准备去倒掉。谁知道刺史会突然冲出来!”碧扉眸中满是嘚瑟,“女郎这可不能怪我哦。” 听到这是洗脚水以后,李休璟瞬时拉下脸来,眸中哀怨更重。 看着李休璟大有一副,你看你的人在欺负我,你管不管的意思。裴皎然嘴角微挑,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刺史也听到了,碧扉她并非故意的。”裴皎然倚着门扉,懒洋洋地道:“刺史堂堂七尺男儿,为人宽宏,又有一颗仁德之心。自当不会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吧?” 李休璟凝望着裴皎然,心中好笑。这主仆二人就跟串通好似得,一唱一和。尤其是这个主人更是可恶的很,他与碧扉素无交集,但她却这般讨厌自己。可见平日没少听某人说他的坏话。 眼下又把仁德之名扣在自己头上,一个劲违心地往天上捧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心知眼前人回护之意更重,且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李休璟挑眉,“衣湿易病,不知明府能否让我在屋内烘烤衣物?” “刺史的披袄还在我这。裹着回州廨就好了。”说罢裴皎然走进去,取下挂在衣桁上的披袄,丢到李休璟怀里,“多谢刺史前日赠衣与我,现下物归原主。” 又被噎了一会,李休璟皱眉。看看怀里皱皱巴巴的披袄,裹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得李休璟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碧扉回过神后,指着院门高声道:“我家女郎英名睿智,差不会被你这个死旷男蒙骗!” 听着碧扉的话,裴皎然倾唇。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女郎!” “最近都看了些什么书?”裴皎然笑着问。 “就你给我的那些书啊……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碧扉捡起地上木盆,挡在脸前。心中有鬼地说。 并不拆穿碧扉,裴皎然反倒是走进屋内取了个木匣出来。 碧扉讶然道:“这是什么?” “各朝传奇志异,还有些话本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碧扉想,裴皎然素来是不喜欢她看这些话本子的。 “虽然的确很无趣,但是既然有受众,那便证明的确有可取之处。反正你喜欢看,我便教你其中有何套路,读懂了套路你便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如不看。” “你好过分!我才不想知道它有什么套路呢?不过……”她惊道:“有什么套路?难道不是本该如此么?” “话本子当然有。”裴皎然望着她,浅浅勾唇,“世人爱看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爱世家千金与贫家郎君私奔,他们便写什么。可生于高门的娘子,又岂会于贫家私奔?话本子里的大多数可歌可泣的情爱,都是男人杜撰,以此慰藉他们求不得高门千金的痛苦。更甚者还编出与仙鬼妖魔,相恋的故事。女子以非凡人,为何还要与凡人相恋。让自己多年修行,毁于一旦值得么?” “你居然知道这么多?”碧扉深觉自己被裴皎然骗了回狠的,沉声道:“那有些人写的高门斗争呢?” “那更是杜撰。高门素来同气连枝,便是有阴私,也不会轻易让外人知晓。否则外敌可寻到破绽,自内将其家族瓦解。”裴皎然微笑道。 听着裴皎然的话,碧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抱起木匣往自己屋子跑。 “女郎,今天的饭你自己解决好了。” 闻言裴皎然扶额,她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她给碧扉看那些书,也是希望其日后不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所蒙骗。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0章 御史 裴皎然把手里方案拟的差不多的时候,崔县丞和高主簿亦回来了。瞥了眼风尘仆仆的两人,示意他们坐下,又唤来庶仆为二人斟茶。 温润茶香盈于屋内。 看着盏中茶汤,崔县丞赞道:“明府这茶味道真不错。” 高主簿也跟着附和夸赞。 “此行辛苦两位。若是喜欢,等会我送两罐给你们如何。”裴皎然饮了口茶,嘴角噙了和善笑意,“权当做是此次的谢礼。” 崔县丞忙摆手,“明府言重了,这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 裴皎然笑了笑,眼底却不露声色。虽然她喜甜,但是更多时候并不在乎口腹之欲。如今县廨正值用人之际,虽然二人之前皆有怠政的行为,但她也继续愿意用二人。自然也不会吝啬给予小恩小惠。 “明府,下官按您的吩咐考察了城中各处的水渠。发现东支渠附近适合再挖条渠。”崔县丞递了舆图给裴皎然。 崔县丞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裴皎然目露赞许,“等御史离开后,我再同你去附近看看情况。” “诶?朝廷御史要来了么,可有什么地方需要下官帮忙的。”高主簿满脸堆笑,“御史应该查不出什么来吧。” “没有。高主簿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御史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御史已在路上,这个时候再做手脚。岂不是自投罗网。更何况她又无错,何须惧怕御史的巡查。 高主簿惶恐道:“明府误会了,下官并无此意。” 瞥了二人一眼,裴皎然轻哂。看样子崔县丞尚能指望一二,高主簿还得再观察观察。此人投机取巧的心思太重了。 低头看着崔县丞呈上的舆图,裴皎然眼中浮过赞赏。手上这幅舆图虽然做工粗糙,但是水渠该怎么挖,什么走向能更好的灌田,都特意标了出来。 将自己拟好的方案翻出,和眼前的舆图比对。裴皎然颔首。 “崔县丞做的不错。”裴皎然温声道。 “明府过誉了。”崔县丞微笑,“若非明府筹谋,下官哪里做得成此事。” 几人互相奉承起对方。他们皆是官场上的老手,一时间气氛也没那么沉闷。 随着暮色渐浓,裴皎然也越发显得慈眉善目起来。 “行了。时候不早,两位回去歇着吧。”裴皎然舒眉莞尔。 “是,下官告退。” 送走二人,裴皎然收好舆图和方案。踱步至窗前,负手望着余晖殆尽的天际。揉了揉眉心,喟然长叹。 站了一会后,裴皎然吩咐庶仆去公房,把楚宥尚未处理完的公文拿来批阅。直到饥肠辘辘时,她才去厨房煮了碗烩面片。 庶仆进来撤碗筷时,裴皎然还坐在书案前批阅县廨公文,关切道:“明府,您也歇一歇吧。您这回来后就没停过,哪有您这样的。” “春耕在即,许多事情都提前准备好。”裴皎然笑着摆摆手,“去歇着吧,我这没事。” 等裴皎然处理完手中事务,已时近子时。 草草洗漱一番,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到床上,合眼而眠。 未睡上几个时辰,天光又落于身上。裴皎然睁开眼,看向漏在案上的光线。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起身洗漱,换上公服。 正准备用朝食的时候,庶仆来传话。说是御史已经到了,刺史请她去州廨。 闻言裴皎然搁下筷箸,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重新收拾妥当,方才前往刺史府。 她来的很巧,刚好赶上州廨款待御史。不过州廨今日的朝食算不上丰盛,也许是因为御史突袭的缘故,州廨不敢铺张浪费。再加上本朝有规制,御史到各地巡视,不得沾荤腥。违者按律处置。 有御史在场,州廨的一切都得按规矩来。不然指不定御史台就拿这个弹劾你了。 行礼后,裴皎然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眉头蹙起,她怎么都没想到御史台居然派他来。 众人惧于御史。皆食不言,亦不敢发出一点不妥的声音,连碗碟碰撞时也是小心翼翼。 小口喝着碗里的胡麻粥,裴皎然舒眉。喝完粥,身上果然暖和不少。 膳毕,庶仆飞速地进来撤走碗筷。 州廨僚佐都是一脸拘谨,等御史发话。只有裴皎然和李休璟两个,神色自若。 右手第一位的御史看了看李休璟,冲他点点头。 李休璟颔首,“裴明府留下,诸位都各回各的公房。” 众人得了吩咐,依次上前行礼告辞。然后迈步离开。 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个。 端量二人一眼,裴皎然垂首看桌。 “李刺史,我们换个地方谈吧。”御史道。 闻言李休璟做了个请的姿势,邀着二人去他的书房谈话。 李休璟走前带路。裴皎然和那御史跟在他后面。 进了屋内,李休璟唤来庶仆为三人奉茶。 “御史台接到举告。晋昌县尉李虔渎职贪墨,裴明府可知情?”御史饮了口茶,缓缓道。 “回元御史,是某举告的李虔。”裴皎然从袖中去了信笺递过去,“是某监管不力,以至于李虔鱼肉百姓。某自知有错,现呈上罪己书一封。” 元御史皱眉。看着面前一脸寡淡从容的裴皎然,默默拆开了手中书涵。 以一手馆阁体,陈述了自己在李虔一事上失职之处。言辞恳切,字里行间皆透出一副诚心诚意认错的模样。 这封罪己书,他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他打赌哪怕送回御史台,那些人也挑不出错来。 搁下手里的罪己书,元御史瞥了李休璟一眼,目光转落到裴皎然头上。这两人间必然有什么猫腻。 “李刺史,能否去外暂避。某有些话要对裴明府说。”元御史笑眯眯地道。 “元御史,你想干什么?”李休璟如临大敌般盯着面前人,“她是我治下的县令,为什么我不能在场?” “御史例行问话,无关人等不许在场。”元御史一本正经地回答。 裴皎然垂首抚了抚袖子,摇摇头。心中暗道:“御史台怎么派了这个蠢货来。” 看了眼神色自若的裴皎然,李休璟瞪了元御史一眼,极不情愿地推门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1章 自辩 “裴明府,坐下来聊聊?”元御史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笑眯眯地道。 斜眄眼面前的元御史,裴皎然依言走到他身旁坐下,“元御史要问什么?” “几位相公对你的行为很不满意。”元御史看着裴皎然,语中亦有不解,“为什么要和李休璟走得那么近?他和我们立场不一样。” “元彦冲。”裴皎然冷声直呼其名,“你们一定要管别人的立场是什么?他的立场是什么很重要么?” “当然。没有立场的人,很容易倒戈。更何况他还是独孤忱治下的刺史,你能保证他将来不会转投贾公闾么?” 察觉到元彦冲语中对李休璟的不信任和鄙夷,裴皎然眼露讽刺。她没有回答元彦冲的问题。 在这些人眼里,立场远比其他重要。因为他们信奉,在权力场中必须要有立场。有了立场才能同仇敌忾,否则就如散沙。 然所谓立场,无非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诉求罢了。若是有人背离了一方的立场,或者从无立场,将会面临被朝局抛弃的危险。 一人是无法组成利益的,群体才能有利益诉求。 瞥了眼裴皎然,元彦冲蹙眉。在外人眼里裴皎然是宦门新贵,昌黎公的得意门生,在行事上素来不卑不亢,亦不谄媚。可昌黎公私下和他说过,她虽然不在高门,但门风甚佳。是棵好苗子,他们可以放心。 炉上茶水蕴着香气而沸。 “裴皎然,你斩了赵恒。他们没意见,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李虔的事,你也做得过于草率。还有……” 听着元彦冲一件件数落起她做得让中枢不满意的事,裴皎然眸光骤冷。很是无谓地笑了笑。 “所以呢?中枢打算怎么处置我?”裴皎然笑问。 她神色自若,眸中是洞穿一切的锐利。她清楚御史台的手段,也知御史台信奉,不管你有没有错,只要他们说你有错就是有错。 见裴皎然这模样,元彦冲不禁揉眉。人人都说御史是鬼见愁,要他说这裴皎然才是最可怕的。 纵然中枢其他人不满她行径,还不是得给昌黎面子。不得过于为难,要让她明年顺利通过考课回到长安。 思付一会,元彦冲开口—— “李虔的事,你是何时发现的?” “一月前。” “可你举告的证据却是长达数年。你根本就是玩忽职守,监察不力。” “他谨小慎微,贪墨由小及大,直到今年才露出马脚来。”裴皎然面上扬笑,“他任县尉已有六年。御史台之前巡查时,不也是没查到他的罪行么?” 轻巧一言,将祸水引到御史台头上。 元彦冲嘴角抽搐。他恨不得给裴皎然一点教训,省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你如今举告,仍旧等同于渎职。县令与僚佐当互相监管。僚佐有罪,上官也要论罪。” “我自知失职,一经发现即刻举告,并呈罪己书。按律最多罚俸一年。” “但你并未追究其他人,某怀疑你有包庇的嫌疑。”元彦冲沉声道。 “御史说我包庇可有证据?与李虔有瓜葛的胥吏,我已惩处过。” “你所谓惩处是什么?” “鼓励自检。自检者赏罚均有,此为驭下之道。” 裴皎然的回答毫无破绽,甚至有理有据。 元彦冲一直盯着裴皎然,无论怎么问。她的眸光都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无半点惧意。寻常官员见到御史,哪个不是心惊胆战。 他见过的诸多官吏中,只有那些紫袍的资深高官身上会有这种风轻云淡。 “这算什么处罚。官员有罪,自当按我大魏律定罪,岂容你轻言。” “县廨正值用人之际。且吐蕃来犯,许多事情少不得要他们从旁协助。” “这也不是你无视律法的理由。” “倘若瓜州陷落,今上必将震怒。这个责任你我都担不起。” 元彦冲被她噎住,愣在原地。 此刻裴皎然却觉得自己头越发昏沉,连带着身体也跟着酸痛起来。她实在不想跟元彦冲多废话了。上辈子在御史台时,她就觉得他有些蠢笨,如今更是觉得他脑子不够活络。 忍下了拽着元彦冲揍他一顿的冲动,裴皎然默默掐了掐自己手心,以此提神。 “御史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裴皎然温声笑道。 元彦冲皱眉不答。他还能问什么?无论他问什么,都能被裴皎然有理有据的怼回去。可中枢其他几位相公,又说这次要给裴皎然一个教训。 “你上任已有三年,去年岁末才发现李虔受赃一事,按律为失察。当罚俸一年,并笞三十。”元彦冲沉声道。 闻言裴皎然非常爽快地点点头。 她就知道,政事堂另外那群老家伙是不会放过她这个悖逆者。 看了看她,元彦冲道:“那明府随我去州狱吧。” 裴皎然正欲起身,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还来不及扶住椅子,整个人就向后栽倒。 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元彦冲刚想俯身查看情况。却听见大门被踹开的声音,眨眼间李休璟冲了进来。 见状元彦冲横臂拦住了李休璟。 还不等他开口,李休璟的横刀竟然指向元彦冲。 “李玄胤,你疯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为晋昌劳心劳力,你们御史台就是这样对勤政官员的吗?”李休璟怒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晕倒的。”瞥了眼刀锋,元彦冲往后挪了挪。 “只许罚俸一年。政事堂那边你敢多说一个字,我立马写信给昌黎公。然后上奏尚书度省,告你栽赃。”李休璟抬手,刀锋直指其咽喉。 “李玄胤,你信不信我弹劾你威胁御史。” “你大可以试试。”李休璟一脸跋扈,“废话少说,你到底同不同意。还有赶快给我让开,我要带她走。” 瞪着李休璟,元彦冲并不开口。虽然他与李休璟相识多年,但却是头一回见其如此袒护一个人。 刀上寒光熠熠,李休璟眸光也冷得可怕。 对峙良久,元彦冲默默退到一旁。他这个文官和李休璟一比,不说力气,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 见元彦冲让开,李休璟收起横刀。径直走过去,俯身查看裴皎然的情况。探过鼻息,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头上一片滚烫。他忙将人抱起,走向一侧的床榻,将人放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2章 立场 放下帘幔,李休璟看了眼元彦冲。吩咐候在外面的庶仆去请医官来。他折身回到榻边坐下。 “裴皎然常说县令是亲民之官,她在任上甚少怠政。”李休璟又伸手摸了摸裴皎然的额头,语气疏漠。 元彦冲闻言点头,“她这一年政绩的确做的不错,只是行为过于悖逆。政事堂那么大的地方……自然有人对她不喜。” 但这些都是政事堂其他人的想法,武昌黎对此并不知情。而他就算想出言相帮,也有心无力。毕竟没政事堂那几位的提携,他未必能入御史台。 原本他不应该将此事说出来。只是因为和裴皎然、李休璟都认识的缘故,才默默提了一句。 作为朋友他算是够义气。 “所以他们就瞒着昌黎公,要你给她点教训?”李休璟喉间翻出一声哂笑,“元彦冲,你们这样做对她何其不公?为什么非得按照你们的想法行事,一旦违背便是行为悖逆。” 听着李休璟的责问,元彦冲皱眉。这二人回护对方的心思太明显了。不过李休璟和他们本不是一路人,纵然二人之前有过情谊,但早消磨殆尽。所以他懒得和他说太多。 像李休璟这样不稳定的因素,还是得离他远远的。最好能够一直弃之不用,免得引来祸事。 “我先回驿所了。等裴皎然醒来后,你差人知会我一句。你不让我动手,总得让我做做样子吧?”元彦冲沉声道。 话音落下,李休璟并不回答。仍旧关切地看着裴皎然。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此事。”瞥他一眼,元彦冲甩袖离去。 听着脚步声裴皎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沙哑地嚷着她要喝水。李休璟便给她喂了些水,濡湿了她因为起热而干裂的嘴唇。 她烧得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痛不已。隐约见身旁坐了袭绯袍,裴皎然猜到他是李休璟。 “元彦冲走了没?” “他走了,但是你病了。我已让人去找医官了,你再等等。” 喝了口水,恢复些许力气的裴皎然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看向李休璟。 “刺史,你不应该和我走这么近。”她闭着眼声音微颤。 她刚刚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两人对峙的声音。想起之前元彦冲对她说的话,她隐约猜到中枢对李休璟的态度是什么。 这样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最好还是不要给他崭露头角的机会。哪怕他是陇西李家的嫡子,但是只要一日没有明确的表面立场。他们便不会接纳他,也不会管他如何。 最好是能够阻拦他升迁的道路,让他永远埋于青史之外。 思绪至此,裴皎然眼中泛起一缕同情。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前世的李休璟在回到长安后,会和中枢势同水火。 任谁都会如此吧……无缘无故地被冷置多年。 “为什么?是怕我连累你么?你的立场在中枢,而我在藩镇,甚至说根本没有立场?”李休璟望着她,声音微冷,“或许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也许吧。”裴皎然无谓地一笑。 说到底无论李休璟来日立场如何,都与她无关。 扶着榻沿,裴皎然艰难地往外挪。却被李休璟横臂拦住去路。 “你这样能去哪?医官就快来了,好歹喝完药再走吧。” 正说着叩门声入耳。 李休璟道:“进来。” 庶仆领着医官来了。 见还是上次那个给李休璟治伤的医官,裴皎然微愕,连忙躺下扯过被子蒙住脸。她已经看到了那医官眼中的揶揄,怕是等会又得揶揄二人。 “见过刺史。”医官笑呵呵地看了看李休璟,又对着裴皎然道:“劳烦裴明府伸手,老朽替您诊脉看看。” 裴皎然闻言配合地伸出一臂。 医官三指搭于她腕上,不时叹息一两句。 听着医官的叹气声,李休璟拧眉。 不多时,医官起身笑道:“刺史放心,裴明府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老朽给她开几贴药便好。” “好。我让贺谅同你一块去,煎药的事情你就交给他。”说完李休璟吩咐庶仆去把贺谅找来。 虽然医官已经替她诊过脉,但是李休璟任不让她离开。说是贺谅已经去煎药了,等喝完药再走。 睁眼侧躺在床上,透过屏风看向坐在书案前的李休璟。裴皎然揉了揉额心。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刺史能否派人去县廨给碧扉传个话。跟她说州廨有宴,我要晚些时候回去。”裴皎然温声道。 “好。” 他起身站在窗口吩咐,庶仆应喏离去。 “独孤忱的人还没来么?”裴皎然伸手碰着帘幔上垂下的流苏,疑怪道:“他从凉州来应该比元彦冲快多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 闻言李休璟起身踱步至屏风旁。隔着轻纱与她相望,“我已经派人沿途暗查,但是并没找到任何踪迹。” 简而言之,独孤忱派来的人失踪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此人失踪在何地。 “照这样说,独孤忱完全可以将那人的失踪嫁祸到你头上。”裴皎然目露思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勾动着流苏,“反正中枢斗得已经不可开交,那干脆让元彦冲去查好了。反正他们御史台最喜欢干这种事。” 李休璟低笑一声,“听起来你似乎很讨厌元彦冲?可是我看你们俩很熟。” “可刺史和他不是更熟么?”裴皎然莞尔反问。 她并不知道李休璟和元彦冲认识。毕竟据她所知元彦冲骨子里,并不喜欢李休璟这样的武将。所以她很难想象他们俩居然认识,且听上去交情不错的样子。 “不要猜了。年少时我们俩都在弘文馆读书,时常聚在一起打架。” 不知何时李休璟已经绕过屏风,朝她扬唇一笑。脸上竟有浅浅笑窝,眸光煦如春风,刹那间如春阳盈满室。 裴皎然不由心神一晃。原本勾着流苏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她差点忘了。北朝皇族元家和关陇李家祖上本就有瓜葛,两个人认识也是应该的。 她侧身,伸手支着脑袋,“那么每次打架都是谁赢了?” “当然是我。我家祖上军功赫赫,他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看着扬首,一脸嘚瑟的李休璟。裴皎然不禁低哂。 “刺史,可知你这模样像什么?” “像什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3章 目的 “孔雀。”裴皎然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江南的家里养了两只孔雀,她阿耶说那两只孔雀已经是第二代了。是她的曾祖父惹恼了曾祖母后,特意从南诏那边花重金买回来博人开心的。那孔雀经常追着来园里觅食的禽鸟打架,每次打赢后都会跑到雌孔雀面前,开屏炫耀自己英姿勃发的模样。 听着裴皎然愉悦的笑声,移步走近她。俯身而视。 见眼前光影被李休璟遮住,裴皎然挑眉一笑,“我只是在夸刺史呢。” 又曲解事实。分明是在骂自己,可还面不改色说她在夸他。 “明府像只青乌。天下青乌一般黑,明府的心可是黑的很。”李休璟微微一笑。 唇角笑意渐散,裴皎然抄起手旁的枕头丢向李休璟。 简直可恶。她用孔雀夸他,他居然骂她是乌鸦。他才是乌鸦!不对,他是野猪才对。裴皎然暗自腹诽。 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枕头,拂去沾在上面的灰层。将枕头轻轻放在床尾,李休璟继续神色温和地看她。 “大将药熬好了,还给您备了勺子。要是裴明府不愿意喝,您可以喂她。” 听着门口传来贺谅洪亮的嗓门,李休璟略有无奈。 “我去把药端进来。”李休璟道。 未几,李休璟端了个赭漆木盘回来。 白瓷碗静立于其中,苦涩药味顺着腾起的热气一个劲往鼻子里窜。 裴皎然眼露迟疑。端起药盏轻嗅细瞧,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后,仰头一饮而尽。然苦涩的药感入喉,还是让她瞬间皱眉。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劲来,苦着一张脸看向李休璟,“这是什么药?为什么这么苦?” “军中的疗时行热病方。”李休璟递了块饴糖给裴皎然,“苦是苦了些,但是治疗热病最管用。行军的时候遇上有人染上风寒,喝下这贴药,最多两天就好了。” 如李休璟所言。喝完药后,裴皎然感觉舒服不少,头也不像之前那样昏昏沉沉。索性掀被起身。 她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 李休璟跟着裴皎然一路走到府前。二人牵马继续往县廨走。 “刺史若是以门荫入仕,未必不能有个好前程,说不定仕途也会顺利不少。”裴皎然微微一笑,“至少比现在好很多。” 虽然是从四品,但只是下州刺史。和那些以门荫及第的一比,根本不值得一提。更何况李休璟已经许多年没有升迁。 “元彦冲当年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和阿耶吵架,愤而从军。”李休璟拽着缰绳,眼露讥诮,“他虽然是北朝后裔,但是家族早已经没落。幸好得其座主提拔入御史台,现在却身不由己,他得效忠他的立场。而我虽然也是世家,一旦门荫入仕就必须要选好立场,否则也会寸步难行。” 当他们发现拉拢不了你,就会把你视为敌人。不由余力地打压排挤你。 止步在县廨前,李休璟毫不避讳,“可我不愿意如此。两晋南北朝,多少门阀世家投于其中,上演权力更迭。但是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刺史倒是看的明白。不过……既然进了这权力场,总要做出选择。有些事情并非不能割舍,也不是不能变通。”裴皎然朝他微微一笑。 看着裴皎然进了县廨,李休璟喟叹。他知道她不可能平白无故这样问。 这是在给他示警么?告诉他中枢已经将他抛弃,他甚至可能会多年无法升迁。她希望他能正确的选择立场。 可是这些立场都不是他想要的立场。他不想做他们手里的傀儡。 李休璟离开时,裴皎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站在院门口,望向坐在廊庑下的碧扉。 “坐在地上干什么?”裴皎然舒眉笑问道。 “方才李休璟遣人送了药回来。”碧扉手撑着下巴,一脸关切,“他说你病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嗯。不过我已经好多了。”裴皎然微微一笑,朝碧扉伸手,“快起来吧,地上凉。” 纤细手指微微泛红,在风中轻颤。 握住她的手,碧扉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女郎,似乎很不开心。” “没有。”裴皎然语调温和。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内。 碧扉见状跟了上来。看着裴皎然仰面躺在窗旁的矮榻上,浓重的倦怠覆于身上。她不由心疼。 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裴皎然,碧扉不知道她在州廨里见过谁,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安慰她。甚至于不曾对她有过了一丝解。 身为县官,裴皎然将一切处理的很好。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能交给其他人做。这样牟足劲做官真的值得么? “碧扉,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裴皎然扯过被子遮在头顶。 关门声传来,裴皎然喟叹一声。她又累又困,眼下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觉一直睡到翌日天亮。 裴皎然才洗漱完,便听见庶仆在外禀报。 说是监察御史在公房里等她。 闻言裴皎然翻身坐起,迅速洗漱一番。换上公服前往公房。 她来的时候,县廨其他僚佐都到了。见她来迟,脸上不约而同露了担忧。 “元御史。”裴皎然唤道。 “裴明府气色比昨日好多了。”元彦冲微微一笑,眼中满是算计。昨日李休璟根本没派人告诉他,裴皎然已经醒了。所以他只能亲自来一趟县廨。 闻言县廨僚佐纷纷看向裴皎然。她今天之所以来这么迟,是因为病了? “多谢御史关心。”裴皎然偏首看向崔县丞笑道:“去把县廨这些年狱讼、军戎、祭祀,还有营作的记录一并拿来。案卷繁浩,高主簿也一块去吧。” “喏。”二人齐声应喏。 看了看拉下脸的元彦冲,裴皎然挑眉一笑,“县廨尚有许多事要处理。若是御史无事的话,让其他人先回去如何?” “可以。但是我要审李虔,你让人提他来此。”元彦冲眯眸看向裴皎然,“御史台有御史台的规矩。” “楚宥,你亲自去县狱带李虔来。” “喏。” 喝了口案上茶水,裴皎然莞尔,“你今日来此不单是为了审李虔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4章 威胁 屋内只剩下她二人,元彦冲也不担心会有人听去。在裴皎然了然的目光下,点点头。 “还有独孤忱。”元彦冲看着她,语气寡淡道:“眼下中枢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贾公闾与独孤忱勾连在一块,对我们多有掣肘。据我们安插在他身旁的眼线说,独孤忱同其常有往来,且时常送礼给他。” 听着元彦冲的话,裴皎然皱了皱眉。她记得她和李休璟合谋烧了辎重库后,得知消息的独孤忱迫不及待地赶回凉州。 当时她便觉得辎重库里的东西,对独孤忱来说意义非凡,且得贾公闾看中。今日元彦冲的话,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裴皎然垂眼低笑,“我可无权查节帅。你既奉令出长安,如何不能查他?我顶多从旁协助你。” “中枢暂时没想让你查,只是希望你能多盯着独孤忱。你也和他有仇吧?”元彦冲面上虽然因她之前的话而不悦,但语气依旧平淡。 裴皎然正打算饮口茶时,忽然听见元彦冲激她的话。面上笑意忽敛,转瞬抬首。重重搁下茶盏,在元彦冲目光投来时,又若无其事地一笑。 就算她和独孤忱有仇,但这点不足以驱使她为他们做事。 “你是昌黎公爱徒,大家都很看重你。今年是你在瓜州最后一年吧?”元彦冲放缓了语气,温和道:“等你明年考课居首,台省官还不是任你挑。若再悖逆,于你仕途无益。” 他看着裴皎然,神色复杂。 不得不说裴皎然运气真好。虽然并非显贵门阀世家出身,但却能得昌黎公看中,此等幸事足以让旁人侧目。如今虽然只是七品县令,但在政事堂许多人眼里,待昌黎公致仕,她便是其位置的接班人。 裴皎然眸中笑意却在瞬间散去。政事堂那几个老头让元彦冲带给她的话,字字句句皆是威胁。 朝中官员共有数万名,能着紫服绯者却没多少。可一旦入仕,成为身着浅青公服的流内官,没有哪个不希望自己能够更换服色。裴皎然亦如是。 前世她顺着武昌黎,还有同一立场中那些人的安排。顶着中上的考课结果,仍旧换下了那身浅绿襕袍,入台省。后一路青云直上,跨进政事堂的大门和贾公闾他们分庭抗礼。 如果这一世她次次忤逆那些人,不走他们给她铺好的路。以那些人的冷血,多半会在年末的考课上让她吃尽苦头。他们甚至会不惜给她个下下等的考课结果,从此断了她的仕途。 反正这个棋子废了,还会有新的棋子在欲望的驱使下,前仆后继地投入他们。 没有人能拒绝权力的诱惑。 沉睫敛眼,裴皎然叹了口气。她已经得罪了贾公闾,要是再得罪那些人。就算能够侥幸回到长安,只怕仕途也不会顺利。甚至于还不如前世的李休璟。 “他们希望我做什么?” “盯着独孤忱。还有几月就是独孤忱寿辰了,你最好能找到他和贾公闾通信的证据。” 裴皎然闻言允首。 御史出巡的时间有限,元彦冲无法在河西就留。而且他留得越久,贾公闾便会疑心他们发现了什么。届时他们想反击就更难了。 见裴皎然神色冷淡,元彦冲道:“清嘉你也别这样。只要贾公闾一日势大,对我们都没好处。早日扳倒他,何愁不能肃清朝野。” “我知道。”裴皎然微笑道。 可真的能肃清朝野么?所谓的公正无私,为国为民,无非是在铲除异己后,换上一批属于自己的人。然后胜者继续在朝廷里呼风唤雨,进行权力的延续。 正说着门外传来崔县丞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坐下。同时唤了崔县丞进来,一块来的还有被狱卒押着的李虔。 李虔手脚皆带着铁镣。 一看到裴皎然,李虔目露愤恨。若非被两个狱卒押着,只怕要冲上前和她扭打在一块。 低头默默饮了口盏中残茶,裴皎然面上浮起和煦笑容,看向李虔。 “明府、御史。罪官李虔已经带到。”楚宥躬身禀报。 闻言元彦冲搁下手中书卷,看着面容枯槁的李虔,微微蹙眉。很显然李虔在县狱里已经受过刑,且还被人折磨过精神力。动手的人正是裴皎然,否则他也不会一见到裴皎然就这么愤恨。 “明府,您要的卷宗记录已经全部拿过来了。”崔县丞看看二人,笑眯眯地道:“是现在给御史看么?” “等会。裴明府留下,其余人都各自去忙吧。”元彦冲沉声道。 虽然元彦冲留了她下来听审,但是裴皎然还是十分自觉地避到了一侧的公房里。御史台有御史台的规矩,她这个监临官兼举告者,必须在御史审问被举者时回避。 反正李虔结局已在她掌握中,所以裴皎然并不在乎元彦冲会如何审他。 起身在一旁的柜架上拿了本《越绝书》来看。看了一会,裴皎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慢悠悠踱步到门旁,推开一丝缝隙。侧耳细听起李虔和元彦冲的对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目前来看,二人居然不相上下。 李虔甚至在某些问题上把元彦冲反驳到哑口无言。 见此裴皎然轻哂,“御史台这些冷峭,怎么容得下元彦冲这个笨蛋。” “背后说御史坏话,小心遭雷劈。” 熟悉的声音入耳,裴皎然转头。只见李休璟站在窗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手在窗上一撑,长腿继而一迈,轻巧地翻了进来。 “刺史有门不走?”裴皎然冷笑道。 “御史问话,无关人等暂避。”李休璟放轻步子走到她身旁,从门缝里望元彦冲,“他没你伶牙俐齿。不过么倒是非常像御史台冷峭们的尖酸刻薄。” 瞥了眼李休璟,裴皎然往旁挪了挪。 二人聚精会神蹲在门后听御史推问,时不时交头接耳两句。 “李虔也是好口才啊。”裴皎然感慨道。 “他不如你。你可是把元彦冲堵得哑口无言,他那顶多算狡辩。”李休璟扬唇,“死到临头了,还想攀咬你。” “人都有求生欲。” 所以她也能理解李虔的行为。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看样子他在御史手底下是活不了。” 裴皎然笑了笑,“那只怪他运气不好,被我抓住了把柄。” 二人正说在兴头上,眼前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闻声二人仓促往后退,还没站稳只听见头顶传来疑惑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是元彦冲。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5章 挖坑 裴皎然面露笑意,若无其事地看向元彦冲身后。公房正堂内已经空无一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元彦冲皱眉对着李休璟道。 闻言李休璟笑而不答。 从外面拂进来的风似乎唤回了元彦冲的思绪。他抬眼看向开着的窗户,又看看和裴皎然一样神态自若的李休璟,微微抽搐。 身为一州刺史,居然翻窗进县廨,还偷听御史推问。此等举措实在是有违律法,他一定要上奏弹劾李休璟。 “李虔审完了。御史什么时候带我去县廨的大狱里领罚?”裴皎然幽幽道。 闻言元彦冲微愕,正想开口。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只得把话咽了回去。沉声道:“明府既然还病着,这事以后再说。” 敢威胁御史,李休璟是本朝头一个胆子这么大的。 “既然如此。御史还不如坐下来聊聊。”裴皎然冁然一笑,“有件事恐怕要麻烦你。” 看了眼旁边的李休璟,元彦冲满眼都是不信任。 “此事和李刺史也有关。”裴皎然洞悉到元彦冲眸中异色,淡淡道。 听见她的话,元彦冲点头。虽然他因着自立场的缘故,并不喜欢李休璟,甚至还提防着他,但是裴皎然说他和此事也有关,他还是愿意勉为其难地让他留下来。 唤来庶仆重新为三人奉上茶水。 裴皎然也不再绕圈子,“独孤忱的使者失踪在路上。我担心他会拿此事做乔。” “你是说独孤忱极有可能,拿此事在你和李休璟身上做文章?”元彦冲双眉紧蹙,“你可知独孤忱派人来做什么?” “瓜州不久刚历战事。他身为节帅派人来询问情况,此举并无不妥。”李休璟接过话茬道。 唯一不妥就是这人失踪了。 话止元彦冲死死盯着李休璟,冷声道:“如此说来,你是知道他会派人来?” “我们都知道。在节帅身边安插自己的耳目很奇怪么?若不如此,就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裴皎然微笑道。 相比中枢其他人的冷血而言,李休璟还尚存热忱。这份热忱不该被埋没,所以她愿意适当的为他发声。 元彦冲张了张嘴,忍下了训斥的话。她到底明不明白,李休璟这人没有立场,就该离这样的人远远的,免得引火烧身。 “好。这点姑且不论,我们先说说瓜州的战事。”元彦冲缓了语气,“李休璟你在行军上有无不妥之处?” “没有。”李休璟眸光微沉,顿了顿他又道:“赵恒的事,你应当知道吧。此次瓜州布防泄露,是他所为。” 闻言元彦冲看了看裴皎然,又看向李休璟,“我知道。只是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你曾经卧病于府中几日,其间持节和刺史金印都交给了裴明府。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做多了御史的坏处。原本好好聊着天,慢慢又变成了推问。 双眸微眯,裴皎然默默丢给元彦冲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吐蕃围城不退,御史觉得用什么方法才能取胜?”李休璟笑问。 “这……” 文官出身的元彦冲拧着眉,仿佛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元彦冲,李休璟眉毛一抬,“吐蕃长途跋涉攻打瓜州,补给全部倚仗祁连山外的伏俟城。想要让吐蕃退兵,最好的法子就是截其粮草,攻其不备。” 听完李休璟的话,元彦冲腾地一下起身。 因为动作太猛,他不慎撞翻了案上沸着的茶壶。虽然裴皎然的反应已经够迅速,及时收回了手,但手背上仍被茶水溅到。 雪肌上很快多了抹绯桃。 “怎么样?要不先上药?”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关切问道。 闻言裴皎然摇摇头。抽回手,缩进了袖子里。 “所以你带人绕到吐蕃后方,截了他们的粮草?”元彦冲目光在二人身上游曳,“身为刺史居然在战时擅离职守!李休璟你当真是狂妄。” 裴皎然冷哂,“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法子?若瓜州失陷,百姓必遭屠戮。和西域与中原的沟通也会就此断绝。” 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话,元彦冲闭了闭眼。忍下了上书弹劾李休璟的冲动。这人自己叛逆就算了,怎么把裴皎然也带出了反骨。实在是气人。 “别绕圈子了。你们俩到底希望我帮你们做什么?”元彦冲面露不耐。 一个裴皎然就已经满是心眼子,再加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李休璟,他实在招架不住。 “若他的人来了,想法子牵制住。若是没来,则以接到举告的名义去查他。”裴皎然挑眉,“反正早晚也是要查的。先让他自乱阵脚岂不是更好?” 怒瞪着裴皎然,元彦冲手按在桌上。敢情绕了半天,这件事还是落到了身上。此人实在是狡诈。 “好。”元彦冲允首。转头看向李休璟,却见他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 正当元彦冲一脸疑惑之际,裴皎然伸手轻轻碰了碰案上茶壶,叹道:“可惜了这壶顾渚紫笋。” 说罢她有意无意露出手背上烫伤的痕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其上仍存红晕,还有几个小水泡。 “这……”元彦冲道。 “御史刚刚起身太着急,打翻了茶水。茶水刚好溅到裴明府手上,御史是不是该赔偿一二?”李休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元彦冲闻言疑惑:“为什么要赔偿?” 看着李休璟,裴皎然嘴角微抽。但还是配合的演起伤员,默默把手伸到元彦冲眼前。 “若不是你起身太着急,茶壶也不会被打翻。按律难道不应该补偿?元御史应该熟读魏律吧。”李休璟俨然一副为苦主申冤的正义模样。 “原来如此。我又并非故意,让医官送药来就好了。”元彦冲微微一笑,“我向裴明府赔个不是。” “不行,必须按照魏律来赔钱。不然我就去问尚书都省要说法。” 虽然御史台可纠察百僚,权力极大,但是亦被尚书都省所辖制。 “此等小事何须惊扰尚书都省。你要说法也是察院给,不过……” 听着元彦冲操着一副典型的官腔,开始推诿。裴皎然默默叹了口气,又把手伸了伸。 “快赔钱。”李休璟道。 裴皎然闻言附和,“手上疼得厉害。不好好治一治,很多事都要耽搁。” “嫌走公廨钱麻烦的话,元御史完全可以私人出资。”李休璟面上扬笑,“还有不要想着告我索贿,我们和你并无直接利益关系。” 元彦冲额上青筋直跳。深吸口气极不情愿地从袖子里取出钱袋子,付赔偿金给裴皎然。 掂了掂手里的钱,裴皎然眉开眼笑地把它收入囊中。 “中午了,去公厨吃饭吧。”裴皎然笑道。 李、元二人闻言颔首。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6章 下落 那日三人会面后,彼此再也没见过。元彦冲认真地履行御史的职责,把县廨这些年的狱讼、军戎、祭祀还有营作都查了个遍。甚至还带着吏佐微服在城里游荡,向百姓打听这些年民生如何。 裴皎然则带着都水官杨嘉运忙碌在挖渠一事上。县廨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了崔县丞和高主簿,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再问她。 虽然她已经草拟了方案,但仍需要现场勘察,才能确认水渠的走向。她带着一行人走在渠边,除了杨嘉运外,身边还跟着堰头、知水人、水子等僚佐,另外还带了个在当地极具威望的渠长。 听着杨嘉运的意见,裴皎然微微颔首。 上至长安,下州各道州县。各司皆有各司擅长之事,她虽为县令,但是在兴修水利一事上并不如杨嘉运。 这会子听杨嘉运指出她方案上的错误,裴皎然面上全无恼意,反倒是面露愧色,“这点是我思虑不周。若还有其他错处,还望杨水官多多指教。” “明府言重。此前我等都未想到这点,还是您考虑周全。”杨嘉运朝她一拱手,“有您为瓜州父母官,是瓜州百姓之幸。” “裴明府,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长了花白胡子的老人捋着胡须夸赞道。 闻言裴皎然眉眼微动,“窦老谬赞。为朝廷分忧,是某职责所在。” 春时已近,头顶日头也愈发炽烈。见众人脸上皆露了疲态,裴皎然令众人原地歇息。走了大半天,众人已经饥肠辘辘,拿下准备好的食盒,聚在一块寻了个地方开吃。 望了望杨嘉运等人,裴皎然捧着食盒默默坐到了水渠边。沉眸感受着拂到面上,冰凉的河风。 “咱们这位明府可真是厉害。寻常官吏见了御史,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 说话的是晋昌县的堰头。 咬了口手里蒸饼,裴皎然挽唇。 只听得堰头继续道:“听说那天她还邀了御史在县廨公厨吃饭呢!这胆子我实在是佩服至极。” “可不是。听说县廨里好多人都对她心生佩服呢。” 闻言裴皎然不由一笑。她既无错,为何要惧怕御史。何况元彦冲又不是针对她来的,她为什么要害怕。 面对御史台那些人,你越是害怕,越是容易落进他们的陷阱里。这些人不仅心肠冷硬无比,而且各个都是黑心肝。黑到你根本想不到他们会从什么地方弹劾你。 饮了口水,裴皎然正准备濯水洗手。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只见两骑正朝他们飞驰而来。 定睛望去。一人是李休璟,另外一个则是元彦冲。 看着愈来愈近的二人,裴皎然别过头。李休璟会来她并不奇怪,怎么元彦冲这家伙也来了。他手头上没事情可以做?让他查的人,查到没有? 满腹疑惑涌上心头。裴皎然偏首瞧着二人在远处下马,十分敷衍地牵唇。 “你们怎么来了?”裴皎然问道。 闻问元彦冲转头看向探首的几人,伸手指向前方,“换个地方说话。” 窥见元彦冲眸中涌起的警觉,裴皎然目泛讥诮。和李休璟一道跟在他后面,往不远处的土陇上走。 在风沙里走了半天,裴皎然早就是灰头土脸。唯有双眸,还如一汪清泉。明亮而坚定。 “元彦冲已经找到那人。”李休璟看着裴皎然,目露肃色,“但是很可惜,那人现在情况并不好。” 裴皎然蹙眉,“刺史见过他?” “暂时没有。元彦冲今日来找我,他想想问问你的意见如何。”李休璟沉声道。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唇梢绷紧。踢了踢脚下的黄土块,“抓起来用刑吧。”瞥了眼元彦冲,“御史台应该有法子让他开口吧?” 前朝曾有一来姓酷吏,也在御史台。他任御史时发明了不少刑讯手段。据说他审问的时候直接往犯人鼻子里灌醋,甚至为了配合审案发明了十余中酷刑枷锁。那把一个简单枷锁玩出数种花样来,可见其能力独特。御史台这种花样一直延续到前朝末年。 当然到了本朝时,太宗皇帝觉得御史台设这样的刑罚,虽然能恐吓罪官,但是未免过于残酷。遂下令废除了来姓酷吏发明的大部分酷刑,只保留几种手段温和的。 “御史台向来公允……”元彦冲板着脸道。 “真的么?御史撒谎可是要遭责的。”裴皎然拢了拢袖子,“元御史觉得该怎么处理?我觉得一见就招,挺好的。” 闻言元彦目露感慨,“你当真心狠手辣。” 李休璟白了他一眼,鄙夷道:“御史台的人好意思说别人心狠手辣么?” “我们御史台怎么心狠手辣了?”元彦冲深吸口气,怒道:“有些人就是嘴硬。你不给点颜色瞧瞧,他怎么会开口?这就是为什么三司牢狱和州县牢狱要设刑具的原因了,先威慑他们,再不行就动手。” 所谓的一见就招。便是把御史台现有的刑具和手段,都拿出来给犯人瞧瞧。犯人不仅会全招,还会尽力抹黑自己,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甚至于攀咬一些往日不敢攀咬的人。 “幼稚。”裴皎然丢给两人一记白眼。 回过神的元彦冲摇摇头,“你该不会想让那人去攀咬独孤忱吧?不行,这样太危险。” “刀已经在我头上悬着。还有比这更危险的事么?”裴皎然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子丢入水渠中,看着泛起的涟漪,温声道:“我给你支个招。先给试试一见就招,之后你带着他一起去凉州找独孤忱,就说是在路上遇见他的。胡言乱语地同你说了许多节帅的坏话。” 裴皎然语气中冷意分明。虽然她觉得这并不算一个好主意,但是也并非不能用。算着日子,独孤忱应该已经看到了高宾的信。眼下的他多半是惊弓之鸟。 “你的意思是,假如独孤忱杀了此人,便是做贼心虚?”元彦冲沉声道。 “不然?元御史还是快些带人去吧,我还要和刺史探讨一下挖渠的事。就不送了。”裴皎然舒眉道。 扫量二人一眼,元彦冲拂袖离去。 “这人还真是笨……”裴皎然微微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7章 惊吓 “你老给御史台的人挖坑,真的好么?”李休璟瞥了眼灰扑扑的裴皎然,“不怕他们反应过来后报复你?” 裴皎然咧嘴一笑,露出尖尖虎牙来,“我可没算计他们。不制造点事,他们怎么查独孤忱。不过……”她皱眉,“也不知道刘炳现在到了何处。” 此人出现在她意料之外,考虑到刘炳背后那人。那日李休璟提出要追刘炳时,她并不赞同。现下一想,要是那个时候捉了他,说不定能知道张让派他来干什么。 敛眸掩去眸中闪过的懊恼。裴皎然睇向远处起伏的山脉,一线天光覆于其上。 “我刚刚和杨水官他们勘察了水渠附近的情况。要是没问题的话,今晚就能递交方案给你。”裴皎然展臂迎风入怀,神色温和,“届时还需要刺史帮忙将方案送给独孤忱过目。” 哪怕她再不喜独孤忱,但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州县的工事都得向使府禀报,得到节帅准允后,才能动工。 “我递送给他,还不如让元彦冲去。反正他也是要去凉州的,走这一趟有何不可?”李休璟眸中深意流转。 瞥见李休璟眸中淌过的深意,裴皎然挑唇,“刺史算计人的手段,也不比我差。” 鄙夷的语气入耳,李休璟略笑笑。 他们俩在坑元彦冲这事上,分明就是半斤八两。 抚平衣上皱褶,裴皎然步下土陇。忽而止步看向李休璟,“既然刺史来了,那便同某一道看看?万一独孤忱问起来,刺史也好回答不是?” 看看她,李休璟颔首。 原本杨嘉运他们几个还敢和裴皎然谈笑风生。眼下李休璟加入了他们,一行人并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有问必答。 一直到暮色时,众人才各自离去。此时裴皎然手中舆图,已经被涂涂改改好几处。把纸笔等物收入背囊中,她打了个哈欠。 正打算上马离开的裴皎然,忽地想起什么来,转头望向身后。 只见李休璟抱臂倚着树杆,一脸闲适。 “刺史是打算在这过夜么?”裴皎然抚着马鬃,莞尔道。 闻问李休璟摇首,“我可不敢带着你四处游荡。你家里的碧扉,实在厉害的很。” 二人双双翻身上马。 刚回到城里,便撞见了一脸着急的冯元显和贺谅。 李休璟勒马,看着二人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节帅府遣人送了东西来。”贺谅睇目四周沉声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拿木箱装着,血腥气极重。” “看样子独孤忱给刺史准备了份大礼。”裴皎然目含算计,“我也想瞧瞧看。” 木箱端正地搁在刺史府正堂的中央。李休璟的亲卫在箱子周围围了一圈,各个都神情严肃。 还未走近,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嗅得血腥气,裴皎然皱眉。压下喉间涌起的不适感,眉眼冷峻地跨进正堂。顺手抽了左边那亲卫手中的横刀,从人群中穿过。 裴皎然手中持刀,刀锋划过箱子各处,最终停在了铜锁上。手腕翻转,以刀背轻叩着铜锁。 雪亮刀光在屋中掠过,裴皎然一刀砍断了铜锁。持着刀用刀尖缓慢插入箱子的缝隙,将箱盖挑起。 随着她的动作,屋内血腥味更重。 “这……”裴皎然讶然道。 听见裴皎然的声音,亲卫们齐齐箱子里看去。未几面色皆是一变,纷纷转过身,几欲作呕。 见裴皎然不说话,亲卫们神色难看。李休璟快步走了过来,看见箱子里的东西。神色亦是一变。 箱内放了具被人剥去双脚肌肤,而且四肢扭成诡异角度,怒目圆睁的尸体。 那具尸体是郑通。 思付一会,李休璟嘱咐贺谅带人先把尸体埋了,让郑通入土为安。又让众亲卫各自回去歇息,把刚才瞧见的事烂在肚子里。 回过头见裴皎然还蹙眉站在远处,递了盏茶给她。 茶水入喉,裴皎然指尖顿在盏沿。 “独孤忱多半已经通过刘炳之口,得知了守捉营发生的事。这是他给的警告。”想到这裴皎然沉眼喟叹。 郑通的惨状凝于眼前挥之不去。裴皎然捏了捏眉心,神色微冷。 终究还是她大意了,忽略了刘炳贪生怕死的能力。 看着她,李休璟沉声:“郑通这条线已经行不通了。剩下的就得看元彦冲,若是他能寻到独孤忱麻烦,你我会轻松不少。” 裴皎然点头称是:“独孤忱这些年的升迁全部倚仗贾公闾。若元彦冲能引他入局,为了不牵连出贾公闾,他必须牟足劲和御史台斗智斗勇。届时势必无暇顾及我们。” 对于使府和州县来说,巡查的时候对付御史才是重中之重。像那种不听话的人,等到御史走了再处理也不迟。 “好一招祸水东引。” “我们受他辖制。想要对付他除了借用御史台外,并没有其他可靠法子。”裴皎然顿了顿,复道:“刺史到还好,独孤忱想要按死我随便一个罪名都可以。所以……我们不如想个法子,赶元彦冲走。” 元彦冲留下来只会影响她很多计划。所以他必须立马离开此处。 她抬眸直视着面前的李休璟,而李休璟亦在看她。头顶的明亮灯火与她每寸肌肤纠缠在一块,墨色珠瞳似一汪深邃幽泉。 “他已待了半个多月。”李休璟凑近她,面露嘲弄,“之所以不离开。是因为担心你这个中枢新贵,和我这个藩镇的人勾连在一块。误了大好前程吧。” 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李休璟落在她身上灼灼目光,裴皎然神色自若,“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和刺史如今才是盟友。他们的想法如何,我并不在乎。” 说到底她前世和李休璟,其实算得上同病相怜。只不过她比他运气好一点,得昌黎公看中,一路青云直上,而非被冷置多年。当然两个人本质上还是一样,他们发现无法掌控她以后,毫不留情选择了舍弃,对李休璟则是弃之不用。 思绪至此,裴皎然目露讥诮,“刺史难道不信任我么?” 她嘴角噙笑,俨然一副洞穿李休璟心思的模样。 “我要是不信任你。你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从船上踹下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8章 喜讯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舒眉一笑。语气平淡,“不会。因为船想在水中前行,必须两人合作。一人持桨,一人掌舵,否则将寸步难行。”顿了顿,她拱手,“时候不早,下官先行告退。” 裴皎然如风一般消失在眼前。李休璟垂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三日后,在瓜州逗留了一个月的元彦冲终于动身离开。李虔仍被留在狱中等候朝廷旨意发落,至于独孤忱的人则被他安排在马车里。 为了避免麻烦,元彦冲临行前只同意和裴皎然见面。至于其他人都不必相送。 坐在马上,元彦冲看着裴皎然,“不要忘记自己的立场,离李休璟远远的。你的那个方案我会替你交给独孤忱,并让他同意。” “多谢。”裴皎然温声道。 一声轻呵落下,元彦冲扬鞭离开。跟他一块来的防阁,驾车紧跟其后。 望着扬起的黄沙,裴皎然绛唇微微上牵。 御史走了,州县的僚佐们虽然庆幸可以松口气,暂且歇息歇息,但也不敢过分懈怠。因为距离春耕还剩三日。 祭春从周天子时始,一直延续到本朝。每年立春时节,皇帝都要亲率文武朝臣于长安东郊祀青帝。而节帅、刺史、县令诸道州县官员亦得携麾下僚佐,于治地祭春。并且要亲自鞭牛犁地,劝课农桑。 从堆成山的公文中抬首,裴皎然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看看同样在左下方埋首处理公文的僚佐们,对门口的庶仆招招手。示意他去公厨准备些夜宵。 搁下笔,裴皎然伸臂舒展筋骨。起身踱步至窗前,霍地一下推开窗户。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虽然已经入春,但是夜晚的瓜州风仍旧寒凉。 闭眼由风落在脸上,以此驱走萦绕周身的疲乏。裴皎然睁眼望向夜幕中冷月,屈指轻叩窗框。 “过完今年,明府就要离开了吧。”崔县丞沉声道。 “嗯。”裴皎然颔首,转头瞧向崔县丞。浅浅勾唇,“也不知谁会来此接任县令。崔县丞要是不想一辈子呆在晋昌,永远不要想着耍花招玩心眼。否则只能一辈子呆在此处。” 之前她的确不喜崔县丞。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三人中办事较为靠谱的一个。李虔贪墨渎职,高主簿胆小怕事,而崔县丞虽然喜欢投机取巧,但胜在还愿意干实事。这样的人自然能用,甚至用得好,也自有其妙处。 柔婉的嗓音落在耳畔,崔县丞忙起身作揖道:“下官自当谨记明府今日教诲。” 他已经年近四十,却仍只是一个小小的晋昌县丞。抛去其他因素,因他自身因素造成不得升迁,占的分量更大。今日裴皎然之言即是忠告,亦是警告。 这位明府远比上面几任明府来得真诚。 “行了。忙完手头上的事,回去歇着吧。” “喏。” 春声近,祭春之祀启。瓜州和晋昌县的一众僚佐在李休璟和裴皎然的带领下,前往瓜州东郊祭春神句芒。 瓜州大小官员皆着公服,步行至田间。按制州县需塑造泥牛,以劝农耕。州县的主官和僚佐们,以及耕田的百姓需要轮番上前鞭打土牛。 象征春耕始,借此预示丰年好兆头。不过既然是鞭春,笼头、缰绳、牛鞭一应器具缺一不可。鞭是真正用来赶牛的鞭子,而牵牛的缰绳也是极为讲究,长度需要符合七尺二寸的规矩,象征着七十二节侯。 至于土牛的颜色,也得各随方色。在京之东,则为青色,在京之南,则为红色,在京之西,则为白色,在京之北,则为玄色。 “始。”春祭官朗声道。 话止,一旁的僚佐高捧牛鞭递给李休璟。 扬手三鞭落于土牛身上。此举意在谋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寓意鞭策耕牛劳作,犁地春耕。 “裴明府请。”李休璟微微一笑将牛鞭递给裴皎然。 含笑接过牛鞭,裴皎然扬手亦往土牛身上抽去。 待州县主官抽完后,剩下的僚佐也得轮流上前鞭牛三下。为了让更多百姓看到,泥牛得在田里摆上七天,才能撤去。 “还是西北好,南方得站在水田里鞭春犁地。”裴皎然挑唇一笑,“那时候水里蚂蟥多的很,逮住缝就往人腿上钻。” “明府会种地?”李休璟讶道。 迈着轻快的步伐往水渠边走,裴皎然眉宇舒展,“不会。不过幼时,我阿翁带我去看过州县举行的鞭春。一鞭完春,他们就开始处理附在腿上的蚂蟥,各个都表情狰狞。” 正说着县廨一胥吏策马疾驰而来,下了马朝他们急奔。 “明府!裴明府!”胥吏急切唤道。 “出什么事了?”裴皎然伸手扶了他,语调和缓,“慢慢说,不着急。” “今上他……他……”胥吏咽了咽口水,脸露喜色,“下旨减免了河西诸州今年的两税。” 裴皎然闻言阖眼,“知道了。” “你似乎很不高兴。”窥见裴皎然眼中闪过的思量,李休璟疑道:“你不是一直很希望今上能够免除瓜州的赋税么?” 她没理会李休璟,转身看向身后目露喜色的百姓。 “让崔县丞把这个好消息传下去。另外再派人去城里贴告示,告知城中百姓。 ”裴皎然深吸口气。 “喏。” 吏佐脸带喜色奔向崔县丞。与他交谈几句后,崔县丞颔首,走到百姓面前。 “诸位父老乡亲,今上已经下旨免除咱们今年的两税!此事裴明府功不可没,快随我拜谢明府。”崔县丞朗声道。 参与鞭春的百姓,在崔县丞的带领下。齐齐朝裴皎然作揖。 “谢裴明府。”众人朗声道。 听着身后百姓的声音,裴皎然敛目。转身朝百姓回揖。 其实她于减免赋税一事上,一直都有自己的私心。她想要摆脱那些人的钳制,就必须让那份奏疏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而且她只是想以减免赋税这件事,来减轻前世因顾忌独孤忱,导致民变的愧疚感。毕竟她对他们还是利用过多。 平心而论,她担不起他们一拜。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9章 危崖 示意崔县丞让众人起身。然而百姓仍旧高呼着多谢明府。 喟叹一声。裴皎然扬首看向跪在地上的百姓,朗声道:“诸位请起。此前我曾许诺过诸位会上书今上,求天恩免除今年的赋税。今上仁慈,怜民之艰苦,现特免除赋税,尔等自当随我叩谢今上恩典。”说罢她朝长安方向折膝叩拜,又看向李休璟,“此事能成也离不开刺史的鼎力相助。” 她暂且不知道,今上为何会下诏免除河西诸州今年的赋税。姑且先将此事划到李休璟身上,说不定真是他们俩联合署名起了作用。但她总觉得这道诏令另有深意。 偌大功劳被她分为三份。大头落于今上身上,剩下的两份,一份是她自己,一份是李休璟。 皇帝远在长安,百姓无缘见天颜。对州县主官的感激之情自然更重。待得祭礼全部结束后,百姓一路欢歌不断,簇拥着二人回城。 欢歌声止于州廨门口。 站在州廨门口,裴皎然思忖一会。嘱咐崔县丞等人先回去,她还有些事要处理。他们晚上再来州廨参加宴席。 这厢李休璟也打发了州长史领着众人先回公房,各自处理州里的公务。而他则和裴皎然进了书房。 给自己倒了盏茶,裴皎然沉眸,“我原先上书只是想免除瓜州的赋税,可今上的诏令却是免除河西一道。如此一来,只怕会变得很麻烦。” “你是担心来年今上有可能将除陌钱,由江淮与益州分摊至其他道州县上。”李休璟沉声道。 “差不多。”裴皎然笑了笑,“若是只逮着一处薅,再多的金山银山也得被搬空。更何况江淮那边的节度使也并非安分之人,眼下只不过碍于种种原因,无法和河北的藩镇那样无视朝廷旨意。” 她的担心并非多余。前世时除陌钱波及至其他诸道,是因为江淮那边先后起了叛乱。虽然最终平叛,但是朝廷损失严重。在江淮一度失去民心,中央财政更是岌岌可危。 如今今上下诏免除河西一道赋税,便意味着对于江淮与益州的赋税会更重。抛开益州不提,毕竟今上对益州还算宽容,对江淮却是极尽严苛。百姓若不堪重负,自然会奋起反抗。 “依你看这件事到底是今上的意思,还是内侍省的挑拨?” 裴皎然眼眸深如晦夜,她浅浅勾唇,“内侍之权来自于皇权,二者相辅相成。今上可不是三岁小孩,不会轻易被内侍辖制。所以我觉得这里或许有他的授意。” 天家人,哪一个不是天生权骨。即便生来没有得一副权骨,长期耳目渲染下,也该生出极高的政治敏锐性。 她在想,今上在三方的斗争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是否真的如同朝臣所看到的一样,是个压不住任何一方,只能被三方裹挟前行的傀儡皇帝么? 裴皎然抿了抿唇,闭上眼。她脑中浮现出太极殿御座上那袭柘黄襕袍,寡淡却锐利无比的眼神。 “若真是出自今上的授意。你我现在等同站在危崖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李休璟看着她笑道。 闻言裴皎然挑眉,“我早就劝过刺史不要在上面署名,是你不听劝。以后就算被人惦记上,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她眉眼带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情无味。 “清嘉。”李休璟忽地唤道。 裴皎然面上笑容散去,“刺史唤我什么?” “怎么。只许元彦冲这样唤你?”李休璟目光熠熠,笑道:“我不能唤么?” 听见李休璟询问的话,裴皎然面上再度浮起笑意,“只是听惯了刺史喊我本名,或者是以明府相称。第一次听见以字相称,有些不习惯罢了。” 是的。清嘉是她的字,前世时只有相熟之人这般唤她。而她和李休璟见面时要么是以官职相称,要么就是直呼其名。 不过裴皎然也好,裴清嘉也罢,都只是一个名字罢了。她并不在乎李休璟怎么唤她,她只关心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更信任她,然后她能极尽所能地利用他。 “你放心在奏疏上署名是我的意思,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所以之后他们要找麻烦就找好了,我李休璟还没怕过谁。”李休璟笑道。 看了看一脸意气风发的李休璟,裴皎然默默饮了口茶,温和道:“刺史当真不怕?不过此行有刺史相陪,想来也不会孤寂。” 如今她和李休璟,同坐于一条船上,她自当不会轻易舍李休璟而去。毕竟独木难支,她一个人根本走不下去。 “能和清嘉同行,是某之幸。” 裴皎然沐在煦色韶光下,捧着茶盏。似笑非笑地望向李休璟,眼中难得露了几分柔意。 她自幼为权力熏陶,此后投入朝局中,更是见惯了权力场上的薄情寡义,但亦知手握权力的美好。所以重生一世,她还是愿意义无反顾地投身其中。在权力场上任何事物都可以施加利用,包括个人感情。她并不吝啬偶舍几分虚情于人,但她不会受到任何情感的辖制。 “眼下就差元彦冲那边了。他若是能让独孤忱同意你挖渠的方案,你回长安的路只会更加顺利。”李休璟走近裴皎然,目光凝于她侧脸,笑道:“清嘉,今夜你我能否把酒言欢?” 裴皎然颔首。 月至中天,宴始。 此宴为庆功,而功在二人。所以李休璟特意将裴皎然的位置,设在了下首右边第一位。 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腰肢纤细,娇眼的舞伎,腕上臂钏与腰间璎珞相应。颇有珠缨旋转疑似星宿摇,花蔓抖擞恰似龙蛇动的精彩。 看着为首的舞伎叼着酒杯,挪步至李休璟跟前,裴皎然促狭一笑。转头与给自己献酒的舞伎说起话,二人间时不时传来几声笑语。 香风入鼻,李休璟瞥了眼舞伎。接过黄金酒盏,挥手打发她下去。端着酒盏走到裴皎然身边,俯身看着她,继而身上轻而易举地将她从舞伎的包围中拉了出来。 “刺史你做什么。”裴皎然掀眼懒洋洋地唤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0章 回报 “再不拉你出来。你要是被她们拐走,你家碧扉又得找我兴师问罪了。”李休璟拉着她的手温和道。 闻言裴皎然瞥向那个还立在李休璟案前的舞伎。舞者眼眉笑起来好似弯月,瞧上去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移目看向握在她腕上那指骨修长的手。裴皎然莞尔,“刺史当真是不解风情。”她笑着抽回了手,深邃珠瞳中幽光流转,“你难道看不出,她看你的眼神满是倾慕向往么?这样容貌的女子做解语花或枕边人一定很不错吧。” 她记得前世因官场应酬,也时常和同僚去平康坊里小酌。对于朝中官员狎妓一事,是见怪不怪。虽然她很同情那些陷于坊中的苦命女子,但这样的社会陋风,绝非她一人能够轻易撼动。 毕竟无论是长安还是外州,狎妓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有些人家的正房娘子,对自己丈夫同家伎玩乐,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是为了替自己赢个好名声,二来是为了能够保证夫家权力不断。 “跟着我对她们有什么好处么?她们深陷此中已经够可怜,若再为人妾。除了能得几分富贵外,还不是他人眼中玩物。”李休璟剑眉皱起,“而且我家风严谨,并不允许族中子弟狎妓。” “刺史好生无趣,我只是不忍佳人一片真心付之东流。”裴皎然笑道。 瞥她一眼,李休璟挑眉。移目看向一旁乐者怀中抱着的琵琶,眼中浮过一缕思量。 “难得清闲。我愿为清嘉舞刀助兴,不知清嘉可愿奏一曲予我。”李休璟看着她微微一笑。 他遗憾那日未能听见裴皎然在城头弹奏的一曲,所以他想听她再弹一回。他愿意持刀而舞,和她指下一曲。 满是笑意的凤目撞入眼中,裴皎然走向乐者问她借了琵琶。施然穿过人群,跨过门槛时对李休璟招招手。 见状李休璟移步追了过去,在步上廊庑时刚好遇见巡逻的镇兵,夺了他手中横刀继续去追裴皎然。 等他止步时。裴皎然已经怀抱琵琶,席地而坐,溶溶月色化作一片斑驳覆于她身上。平添几缕温柔。 裴皎然双袖轻挽,玉臂流光。腕上除了串紫檀佛珠外,并无其他饰物。她拨弦试音,抬头看向李休璟,“刺史想听什么?” “都行。” “我会的不多……”裴皎然眨眨眼,“扰了刺史之耳,刺史可别怪我技差。” 窥见李休璟面上的不信,裴皎然抿唇。她可没骗他啊,她的确会的不多。除了那首西域故曲外,其他曲子她并不精通。 思付一会,她轻拨轻弦,双指争驰于丝弦上。弦动时,李休璟已持刀腾身,手中横刀搅碎了满天流霜,揽月辉于刃身。其身形飒如流星,步伐矫健。 她此曲只为抒意,所以在指法上自然是毫无章法可言。除商羽之外并无其他音调,沉澈分别萦绕于内外,紧劲施于冰弦上。余光见李休璟身形俞快,可她曲已至低缓处。 裴皎然浅浅勾唇,指下曲忽而转做先朝旧曲,弦弦转急。原为空谷幽泉凝噎,瞬时化作深山奔腾而出的急瀑,韬光绝电,如平地乍起惊雷,水落击石迸起千堆雪。 曲音息,裴皎然素指仍覆于弦上。她珠瞳明动,唇角挑起。 “刺史觉得我这曲如何?” “尚可。”李休璟走到裴皎然身旁坐下,侧目看着她鬓角,“今日能听清嘉一曲,是我之幸。” 闻言裴皎然丢了琵琶,仰面躺下。手枕在脑后,“也不知道元彦冲那边如何了。” 学着她的模样躺下,李休璟道:“他是监察御史,独孤忱不敢对他如何。我看你是担心你挖渠的方案吧。” 对于李休璟的话,她不置可否。作为监察御史的元彦冲能被他们派出来,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所以她并不担心,他会吃亏。她的确更担心独孤忱会如何处理那份方案。 “你就没一刻闲下来的。说说看,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总不能要我信任你,却把我排在你计划之外吧?”李休璟侧过身,手撑着脑袋,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 想起她和元彦冲做的交易,裴皎然舒眉笑道:“有啊。刺史觉得元彦冲这家伙是来干什么的?他目的可不单纯哦~” 尾音刻意拉长,裴皎然毫不掩饰眸中的算计。那些人远在长安,就算有耳目在她身边盯着她,那也是鞭长莫及。她并不在乎将他们的算计告知李休璟。 “他们要对独孤忱动手?”李休璟沉眸。 “刺史聪慧。两党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们打算以独孤忱来打压贾公闾。刺史应当知道朝廷最忌中枢和藩镇勾结。”裴皎然拨弄着腕上佛珠,“若是能剪除独孤忱,便等同除其一臂。” 李休璟忽地坐起,盯着裴皎然道:“我说为什么元彦冲离开的这么快,原来是要推你去对付独孤忱。你打算做什么?” “监视。我要是有大动作,独孤忱不得亲自来瓜州砍了我。”裴皎然扬唇哂笑。 她并不想与中枢牵扯过深,但是她现在身处县廨,还需审时度势。倘若一味的忤逆那些人,以那些人的手段,她绝无升迁可能。所以不如乖巧些。 “那么我能替你做什么?”李休璟笑问。 “在他们没有明确命令前,我只能按兵不动。所以刺史不如多体谅我。”裴皎然明眸流光,“他日我自当知恩图报。” “可清嘉欠我的,似乎不止这一件。”李休璟握住她因夜风而冻得冰凉的手指,眼中浮起苦涩。 他多想拥她入怀,成为她的枕边人。可眼下看绝无这个可能性。裴皎然如风如雾,稍有不慎,便会从他指间溜走。 “眼下的投入,不是为了来日能获得更高的回报么?”任由李休璟握着她的手,裴皎然贪婪地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眉宇舒展,“刺史不该只是正四品下,当执掌一方藩镇。” 她眉眼间满是情真意切。 在她深沉目光下李休璟有些恍惚,手上不禁用力。既然暂时无法拥她入怀,那只能多用力握握她的手,试图划开她心上坚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1章 将行 “乏了。”裴皎然抽回手,利落地起身。望了眼还坐在地上的李休璟,莞尔道:“刺史不回去么?我倒是不怕,就是怕刺史会名声尽损。” 州县的主官同时离席。纵然本朝在礼教方。面开放,但是离席时间过长,难免会传出流言蜚语。 二人归来时,宴已至尾声。裴皎然先李休璟一步迈入席中,她重新倒了盏酒。朝着李休璟举杯致意。 而李休璟亦朝她举杯,二人相视一笑。 宴终在月升至中天时散去。随着宴散瓜州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在元彦冲离开的一个月后,独孤忱亲遣麾下的苏姓户曹参军来瓜州辅助挖渠,顺道代节帅来慰问前段时日守城御敌的瓜州军将。 对比赵恒的目中无人来说,这位苏参军不仅做事八面玲珑,待人接物也是谦和有礼。州县好些个僚佐都对他称赞有加。 如今州中司户参军暂缺,苏户曹除了暂且顶了司户参军的职,还主动揽下了渠道上部分事务。不过裴皎然因县廨中县尉暂缺的缘故,也是忙碌不已,同苏户曹只见过几面。大部分时候都是派崔县丞同他交涉,忙完手头上的案子后,再去水渠附近巡视。 这日裴皎然抱着一堆公文,刚步上刺史府门前石阶。一人迎面快步而来,和她撞个正着。 “是我一时恍神,没撞倒你吧?”来人垂着首,语调歉疚。 裴皎然凝望着眼前人,目露疑惑,“苏参军?” 眼前人似乎是那位苏姓户曹参军。 “裴明府。”苏户曹一脸喜色看着她,拱手笑道:“许久没见到裴明府了。某来这么久,还没和你好好聊过一会。” “县廨公务繁忙,某也闲不下来。若非苏户曹替我揽了渠上不少事务,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说着裴皎然微微一笑,“等后面闲下来,我一定要请苏户曹好好喝上一杯。” “明府是昌黎公爱徒,能结识明府是某之幸。你提出的挖渠方案,节帅已经呈交御前。等通渠时,明府之功必利千秋万代,我等自愧弗如。”苏户曹笑盈盈赞道。 听着苏户曹的话,裴皎然喉间翻出一声极低的哂笑。她想独孤忱这么着急把此事呈交御前,除了是因为监督水利工事是他职责所在,更多是想撇清关系。此次再挖渠灌田,是她一人所为,和他毫无关系。若来日出现任何问题都得找她。 拢了拢怀中那叠公文,裴皎然挑唇,“食君禄,分君忧,为民劳,是吾等之责。时候不早,我还得去和刺史禀报县廨事务,先行告辞。” 裴皎然扬首,神色从容地进了刺史府。 此时李休璟刚和苏户曹见过面,还未来得及离开。余光瞥见一袭浅绿至石阶下飘到门口,又折身坐回了远处。 “刺史。”裴皎然温声道。 “裴明府。”李休璟指了指下首的位置,“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自从那日宴会后,他再也见过裴皎然。高宾死了,悬泉守捉营暂时无人接管,而朝廷也迟迟没派人下来。他只得先自行接管守捉营,另外指了守捉营副将暂代镇将。尽管如此,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州廨事务需要打量,为防止吐蕃再来犯,还需要时不时抽空练兵。 啜饮一口茶,裴皎然微微勾唇,“我知道你忙,但县官还是得按制,每半年向州府禀报县廨的事务。”说着她起身走到李休璟案前,将公文推到他眼前,“朝廷要是再不指派人来,我不知道要添多少白发。” 虽然诸多事务处理起来并不棘手,但是时间一长人难免疲乏,再加上她现在分身乏术,根本无暇顾及水渠上的事。不免抱怨朝廷无人,居然挑不出一个人接任县尉。 抱怨的语气入耳,李休璟抬眼望向裴皎然。她眼下聚了极淡的青黑,眸中也充斥着血丝,显然是许久未睡过一个黑甜好觉。 “不行的话,你就打发楚宥去做。”翻开面上第一本公文,李休璟笑了笑,“他也食君禄,自该为君分忧。” “楚宥已经分担了不少,但是百姓的案子还是多。”裴皎然扯了张软垫坐到李休璟对面,手撑着下巴,“我方才在门口遇见了苏户曹,那时我便在想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无暇顾及水渠的情况,便意味着她将无法察觉会不会有人在水渠之事上动手脚。 “他来了以后便各处交接州县僚佐,也不见旁人对他有什么非议。可听你这么一说,只怕他另有所图。”李休璟剑眉蹙起,眸中泛起思量。 “已经是五月,但是水渠才开始挖。据我离任只剩半年,我担心在我离开后他们会在水渠上动手脚。所以之后还得劳烦刺史替我盯着水渠,它对我非常重要。”裴皎然沉声道。 她开渠乃是想凭政绩往上迁的私心,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让他们在水渠上做手脚。 “你放心我自会替你好好看着这条水渠。”李休璟目光深邃,“也请你回长安后多加小心。” 他差点忘了,今年一过裴皎然就要回长安了。以她如今的功绩,应当能够顺利入台省。 凝视着李休璟,裴皎然深吸口气,“刺史慢慢看,我去河渠附近看看。正好也和那位苏户曹好好聊聊。” 虽然李休璟答应她,在她离任后会替她盯着水渠的修建,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将身家性命,全部交到别人手里的习惯。这样的事情,还是握在自己手里安全。 “眼下我手头上也没事,倒不如我陪你一块?”李休璟问道。 目光在李休璟身上打了个转,裴皎然挑唇,“那便一道吧。” 水渠不知何时才能挖好,让李休璟知道大概情况,也利于日后他能够及时洞察暗处敌人的行动。 二人并辔而行。 侧首看向裴皎然,李休璟问道:“你离任后应当是先回长安吧?以你的才干入台省应当不成问题,我先在此恭喜你。” 闻言裴皎然倏忽掀眸,手中勾动着缰绳。 “刺史很希望我入台省么?”裴皎然勾唇笑问。 “以你的才干难道不该入台省?”李休璟抬首望向远方,“你就算来方镇也只能做个小小的参军,此职无法施展你的才干。”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推举 眼底掠过思量,裴皎然扬鞭纵马飞驰奔向前方。 是啊。她该入台省,然后竭尽所能地施展才干。 思绪至此,裴皎然轻笑,轻呵一声。扬鞭抽于马臀上,继续奔向前方。 她纵缰飞驰还没多久,李休璟就追了上来。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清嘉你的骑射之术和行伍之人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休璟赞道。 “多谢刺史夸赞。”裴皎然放缓了马速,莞尔,“不过刺史的骑射功夫应当是比我好的。毕竟我没怎么上过战场,大多数都是以靶子练习,难免会有失了准头的时候。” 并非她自谦,而是她仔细观察过李休璟的骑射之术。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在她之上。虽然比不了她先祖那手一箭双雕的的箭法,但是应该是有百步穿杨的能力。毕竟战场上可都是会动的活靶子,射不准的话,可就只能等死了。 闻言李休璟咧嘴一笑,“等有机会我给你露了一手如何?” “好啊。” 说话的功夫二人以至河渠附近。裴皎然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掠过,并未看见苏户曹的踪迹。她微微皱眉,转头和李休璟对视一眼,旋即翻身下马。 她没看到苏户曹,只看到了崔县丞。 小心绕过眼前的土堆,裴皎然唤道:“崔县丞。” 正在指挥百姓干活的崔县丞闻言抬首,瞧见是裴皎然时,脸露喜悦。在衣上随意擦了擦手,朝她拱手作揖。 “裴明府你怎么了?”瞥见裴皎然身后还站在一缕绯色,崔县丞淡淡道:“李刺史也来了啊。下官拜见李刺史。” 听着崔县丞极不情愿地唤着李休璟,裴皎然弯了弯唇。 转头瞥了李休璟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裴皎然腹诽了一句,“看样子他很讨人厌。” “今天正好闲下来,所以我就来看看。”裴皎然双眸眯了眯,唇角翘起,“苏户曹呢?怎么没看见他。他今日没来么?” “来了啊,刚才还在这。”崔县丞左右扫量一番,发现的确没瞧见苏户曹的踪迹。眸中闪过思虑。 伸手拍了拍崔县丞肩膀,裴皎然语调平淡,“行了,许是他去别处巡视了。走,带我和刺史去各处转转,说不定还能遇见。” 没看到苏户曹,她自然不可能坐在此处干等着。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为了来巡视挖渠进展如何,至于苏户曹跑去哪了她并不关心。 崔县丞应诺,领着二人往水渠附近走。一路上不少百姓瞧见他们来了,纷纷朝二人拱手施礼问好。 “崔县丞很多天没回家了吧。”裴皎然端量着崔县丞,语调温柔,“今晚我在这里值守,你回去洗澡。好好陪家里吃个饭。” 话落时,崔县丞步伐一滞忙躬身,“下官多谢明府。”说着崔县丞以袖擦了擦眼角。 自打水渠动工以后,他已经十余日没有回去过。要洗澡也是只能打水随意地擦一擦,更别说吃上一顿好的。每次只能和雇来的百姓一起吃干粮,喝凉水。 这会听见裴皎然愿意放他回去,自然是感动不已。不过他仍旧坚持要陪二人巡视完,也省得底下人不清楚,没发让主官了解情况。 崔县丞将工事进展介绍的颇为详细不说,挖渠的每一笔开支也全部做了记录。 不知不觉,已是暮色十分。百姓也开始各自收拾东西回去。 瞥了眼额头沁汗的崔县丞,裴皎然莞尔,“崔县丞也回去歇息吧。” “谢裴明府。” 无尽田野上只剩下她与李休璟。 “刺史觉得崔县丞怎么样?”裴皎然盘膝坐在沟边问。 “以前喜欢偷奸耍滑,被你这么一整顿,倒也还行。”李休璟垂首看她,疑怪道:“你莫不是想用他?以他的能力接任县令没问题,不过他靠得住么?” 他知道她不会突然这么问,必然是有原因的。 崔县丞和李虔是同时来晋昌赴任的,也同样一直没有升迁。比起李虔的胆大妄为,和高主簿的胆小怕事来说。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除了偶尔偷奸耍滑话外,还是愿意干实事的。待裴皎然离任后朝廷调其他人来,未必会认真对待挖渠一事,而崔县丞说不定愿意认真对待。 “能不能靠住,我不知道。但是与其让一个未参与挖渠的人接任,倒不如让崔县丞来。一来他熟悉工事的进展和支出如何,二来他在县丞的位置上待太久,急需功绩升迁。必会尽心尽力对待,否则一旦水渠有一点问题,她这个监察者,也难逃处罚。”裴皎然牵了牵嘴角。 她此前就有这想法,否则也不会再那日特意敲打崔县丞了。 “待你离任后,我自会替你向朝廷举荐他。” “多谢刺史。”裴皎然抬眼睇向即将收尽余晖的金乌,双瞳中深意弥漫,“刺史若是不想一辈子自当个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其实还是要早择立场。” “你上回也这么对我说过。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他们的意思?”李休璟问道。 闻言裴皎然踢了下脚边石块,“这不是谁的意思。这是我对刺史的忠告,我知道你不愿意有立场。但是在权力场里,没有立场将意味着无法走下去。”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刺史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埋没于此。” 她的手依旧寒凉,但李休璟却忍不住握紧。这是她难得这么主动一次。 李休璟嘴角噙笑,眸中是化不开的浓郁墨色,“那你希望我投入那边呢?是他们么?” “不。这是刺史自己的选择,我只能给你忠告。”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裴皎然抬眼看向远处白草,眸中聚起思量。 还未等她开口,雪亮箭矢已经飞掠而来。 身旁的李休璟瞬时拽过她的手,双双滚进土沟里。 幸好渠里都是黄沙,又有李休璟给她当垫子,裴皎然并未受伤。只是滚下来时,被沙迷了眼,一时半会还没缓过劲。 “应该是他们。”裴皎然唇际勾起一抹冷笑。 “你知道是谁?”李休璟一手扶着裴皎然,一手握住横刀,“我就说你怎么会放崔县丞走,原来是一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你。” 缓过劲的裴皎然,缓缓掀眸,压低声音,“我只知道长安传信来,说贾公闾要杀我。但是并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动手,所以就想着引他们出来。” 听得脚步声渐进,李休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同裴皎然打了个手势。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杀机 等脚步声俞近时,裴皎然和李休璟双双跃起,足尖在对方刀尖上一点,奔向远处的胡杨树。 裴皎然瞬时抽剑回身,剑光激荡。一剑如秋水平铺,横练于空。她剑法如同空山灵雨一般充斥逼人寒意,身形亦是精妙。剑风所至唯见血色跌宕,不见她身影。 然那些黑衣人也并非寻常杀手,发现合围拿不下二人后,改换了主意。将二人分开,企图分别拿下二人。 眯了眯眼,裴皎然冷哂一声。足下一点掠至半空席卷而下,手中纯钧剑光流转如魅,森然凛冽,仿若可一剑截江,亦可踏浪跨海斩巨鲸。 趁着她这边杀手被击退的功夫,裴皎然瞥了眼李休璟。见他刀光似裹挟秋水锋芒,刀风所至一腔热血喷涌而出,年轻的生命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其势如鲸饮吞海,刃气横秋截下漫天流霜,覆于刃上。 察觉她这边杀手再度反扑,裴皎然屈指轻叩剑身,纯均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她绛唇带起一尾讥诮弧度,手中纯均在半空中抡出一道飘逸锋芒来,剑如青蛇伏地游走,寒光黯黯。仿佛文章片片绿龟鳞,紫气可冲斗牛。 纯均剑风如霜雪寒,一剑摄八极。围攻她的那些杀手,已经纷纷倒地,而李休璟那边也战至尾声,他刀尖淬血,转头冲她一笑。 瞥了眼剩下的最后一名杀手,裴皎然冲上前。一手扼住下颌,迫他将嘴打开。毫不避讳 地伸出两指探进他口中,手上使力拽出一个以绳子系住的小囊来,丢在地上,抬脚碾碎。 “是谁指使你?”裴皎然声线平稳。 “雇主姓名岂能轻易告知。”杀手目光淬冷怒视着裴皎然,“赶紧给我个痛快。” 裴皎然嗤笑一声,稍稍耸肩,“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是谁。”说罢她持剑抬手往那人双肩分刺两剑,目光森冷,“我只是烦你没找对地方刺杀我,害得我还得找地方埋你们。” 在那人惊异的目光下,裴皎然手中纯均剑意轻怜如梦,挥手封喉,但未尽全力。潺潺鲜血自将断未断的喉管中喷涌而出,嗬嗬的抽气声溢了出来。 收剑回鞘。裴皎然顺手封了杀手穴道,断绝了他自尽的可能性。 看着抱刀站在一旁的李休璟,裴皎然扬唇笑道:“刺史杀人真是粗暴。衣上沾了血,实在是狼狈。” 闻言李休璟抬首看她,她衣洁如新,俨然不想一副杀过人的模样。反观他,衣上溅了好几处血不论,手臂上还被那帮杀手的剑气划了道口子。 果然还是他狼狈些。 “我是武将,战场杀敌哪有不沾血的。”李休璟睇着她,温声道:“更何况你们女孩子爱洁,自然和我这个武人不一样。不过有一件事怕是要劳烦明府。” “什么?”裴皎然目露疑惑。 闻问李休璟指了指自己左臂,无奈地挑眉道:“我手受伤了,能否劳烦明府替我上药?” “可是刺史右手没有受伤,难道不能自己上药?”裴皎然屈指勾动着剑穗,笑吟吟地睇向李休璟。 见裴皎然又是一副无情无味的模样,李休璟叹了口气。 果然在她面前,苦肉计和美人计都无用。 正当李休璟寂寥失落之际,裴皎然朝他走了过来,拉着他坐下。挽起他袖子后,从怀里取了药膏出来,又撕下他半块衣料,擦去伤口上血渍,方才开始替他抹药膏,然后包扎。 她动作轻柔,指尖似带霜意。炽热感从他心口蔓延开来,游走进四肢百骸。 垂眼望着表情颇为认真的裴皎然,李休璟不禁觉得她一定又是故意的。 正当他思绪翩飞的时候,裴皎然忽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猝不及防地欺身吻了上去,却如惊鸿掠水时,水面上荡起的涟漪,瞬息无痕。 等李休璟回过神时,裴皎然已翩然而去。 他伸手摸了摸香气残存的薄唇,皱眉。难道裴皎然刚才吻了他? “刺史不要坐在那想入非非了。快想法子把这些尸首处理了吧。明天早上还得继续挖渠呢。”裴皎然站在远处幽幽道。 “我们俩怕是搬不完,让贺谅他们来处理吧。”李休璟看了眼裴皎然,“等我一下。” 说完李休璟从袖中掏出个银哨,于唇边吹响。未几,一只苍鹰从空中俯身飞下,落在李休璟肩上。 “去找贺谅,带他过来。” 苍鹰歪着脑袋看看李休璟,然后振翅飞向瓜州城。 目送苍鹰溶于天际,裴皎然感慨道:“刺史的鹰可真听话。” “我救过它一命,它认我为主。”李休璟黑曜石般沈冷的眸子聚起笑意,“清嘉今日是特意带我出来的吧?” “那道没有,我真不知道那些杀手会什么时候动手。今日让刺史跟来,是因为刺史也得了解工事进展如何。”裴皎然笑道。 那日收到的信,只告诉她贾公闾派了杀手来杀她,但是并未告知人数,还有什么时候会动手。今日让李休璟和她一块撞见纯属意外。 李休璟目光灼灼,“清嘉,你方才是不是吻了我。” 唇上的香气和她身上的香气十分相似。 闻问裴皎然笑而不答,她并不吝啬施情于人。虽然她不知道李休璟对她是何种感情,但是她愿意予他几分虚情。 “就知道你不会说。”李休璟抬眉轻笑。 裴皎然淡淡翻了个白眼,“刺史不要做虚妄之想。” 一刻钟后,贺谅带着一众亲卫赶了过来。 在李休璟的吩咐下,扛起地上杀手的尸体绑在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奔向远处。 尘土在眼前飞扬,裴皎然疑道:“刺史让贺谅带他们去哪?” “西边有一片埋骨地。时常有野物跑去那边自杀,尸体扔在那里最近好不过。”瞥了眼裴皎然,李休璟似乎想到什么,“清嘉今夜打算歇在哪里?春天了,此处蛇虫鼠蚁颇多。” 闻言裴皎然神色僵了僵,如临大敌般盯着李休璟,手按在了纯均剑上。 “那有劳刺史在外替我守着了。”说罢她转身进了一旁的简陋帐篷。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财权 天曦时,裴皎然起身钻出帐篷。看看盘膝坐在地上,阖眸而眠的李休璟。轻手轻脚地绕过他,走到水渠边蹲下,濯水洗漱。 “为什么不多睡一会?”李休璟亦醒了,站在她身后温声道。 “不了。苏户曹今天应该会来,我得和他好好聊聊。”裴皎然起身看向李休璟,“刺史该回去了。” 看了她一会,李休璟转身上马离去。 随着天色渐亮,来渠边上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见到她纷纷凑过来打招呼,她也一一笑着回应。 趁那位苏户曹还没来,裴皎然便和干活的百姓攀谈起来。旁敲侧击的打探着他们对挖渠一事有何看法,或者是粮食种植方面的问题。 聊了一个时辰,她总算见到了苏户曹。 看见裴皎然时,苏户曹一脸错愕。很快他面上就浮起温和笑容,唤道:“裴明府。”他睇目四周,眼露疑惑,“崔县丞呢?” “他都快半个月没回去。身上都快腌出味了,这不得回家洗洗。”裴皎然眼露笑意,揶揄道:“再说了他家妻子找我家中婢女抱怨过好几回,见不到郎君的苦日子。” 呷着笑意的声音落下,苏户曹神色微僵。 怎么有人会堂而皇之地谈论别人夫妻之间的事,这种事情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捕捉到苏户曹眼中鄙夷,裴皎然唇梢浮起讥诮。 “苏户曹,你觉得这河渠多久能挖通?”裴皎然笑问。 “这事……”苏户曹沉吟一会,眉峰蹙起,“这不好说。眼下正值忙月,许多家中有田的都得告假回去。这一耽搁,至少明年这个时候才能挖通。” 闻言裴皎然叹了口气,“那看样子我是无缘得见了。” “过了今年,裴明府你的任期就满了?那真是可惜。如此利民的工事,你身为主者却无缘得见。”苏户曹惋惜道。 “此工事既然能利千秋,又何须管主者能否有缘得见通渠时。”裴皎然莞尔作揖,“只是要有劳苏户曹多多费心,不然啊我怕是要整日提心吊胆。裴某在此,多谢苏户曹。” “裴明府客气。”苏户曹回揖。 二人一边往水渠走,一边说起了官场上的客套话。你一言我一语的,高下难判。虽未亮出刀锋,但每一句都暗藏锋刃。 虚眄着苏户曹,裴皎然眯眸。 这位苏户曹要比赵恒棘手多了。亏得当日不是他来,要不然对付他的话,会比对付赵恒要难上许多。 “说来某一直觉得,裴明府给出的工钱是不是太高了些。今年是今上开恩,免除了河西的赋税,但是也得为明年考虑不是?”苏户曹皱着眉,语重心长地道:“使府也不景气啊。” 听着苏户曹的声音,裴皎然不禁冷笑。禁中没钱,便把手伸到国库里,国库没钱,就想办法从商人和百姓手中薅钱。而藩镇没钱,朝廷又不肯给,他们就想尽法子压榨州县的钱。 裴皎然摇摇头,“朝廷有难处,使府有难处,可州县的百姓也有他们的难处啊。不多给些钱,谁来挖渠?更何况农事不得慌,还得让他们种粟呢。” 被她有理有据的一言堵了回去,苏户曹眉头皱成一团。 望了望苏户曹,裴皎然眼露思量。 感情这苏户曹是来和李休璟争财权的。难怪要与人结交,就是为了摸清瓜州财权。 “裴明府所言甚是。”苏户曹讪笑道。 二人心思不在一处。虽然还维持着客套在交谈,但是苏户曹面上已有不耐。寻了个借口他便开溜了。 看着苏户曹匆忙离去的背影,裴皎然缓慢牵唇。 在水渠边一直呆到崔县丞回来,裴皎然方才离开。 刚回县廨,门口侯着的庶仆跑了过来。 “明府,长安那边给您送信来了。”庶仆躬身道。 瞥了眼庶仆手中信函,裴皎然接过信,转头往后院走。没瞧见碧扉的身影,她皱眉坐在亭间将信拆开。 “八月初七,入使府查。” 信上只有八个字,言简意深。 将信捻成齑粉转身进屋,把其悉数丢进了熏炉里,裴皎然饮了口茶。 捧着茶盏于指间攒动,裴皎然蹙眉。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八月初七是独孤忱的寿辰。各州县的官员得入凉州,为其贺寿。届时使府必然十分热闹,但同样也是戒备森严。她若以县令的身份进府,多半会被独孤忱派人盯着。 行动不便,便查不了证据。思?间,她眉毛蹙得越发紧。 “娘子,你我看这身衣服好看么?” 碧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裴皎然转头望向她。 只见碧扉穿了身坦领八破裙,眉间以金箔做花钿,发作望仙鬓,上系两条丝带,又点了外几根珍珠钗。颇有一副壁画上飞天仙子的味道。 “很好看。不过你怎么突然喜欢这般打扮了?”裴皎然蹙眉笑问。 “最近城里来了队胡姬,她们都是这样打扮的。听说她们是要去使府给节帅献舞。”碧扉满脸堆笑地看着她,唇齿嗫喏,“女郎,您也要去吧?能不能带我一块去,我保证不乱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行。” 简直胡闹。使府的寿宴鱼龙混杂不说,且她自己都没把握能不能全身而退。万一独孤忱对她发难,她又带着碧扉,岂不是害人。 她拒绝的斩钉截铁。又偏首避开了碧扉可怜巴巴的目光,俨然一副没商量的样子。 “女郎,真的不能带我去么?” “宴上除了我,都是群臭男人。”裴皎然语重心长地看着她,“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可好?” 向这样男子居多的寿宴。素来不忌在席上讲一些荤话,亦或者是当众和舞姬调情,做些放荡不羁的事。 碧扉心纯。她并不愿意将她拉进这样的污秽中。更何况席上危险重重,所以她不会带她去。 “好吧。那女郎你是和李休璟一块去么?” 闻言裴皎然点头。 “那沿途驿所一定人满为患吧?女郎你可千万不要和他同宿一屋啊,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碧扉皱着眉道。 看了看义愤填膺的碧扉,裴皎然嘴角微微抽搐。你瞧,这就是看多了话本子的坏处。男女同时上路,动不动就遇见只剩一间房,然后发生感情的事。 “行了,哪有这么巧的事。”裴皎然捏了捏她脸颊,“放心我会小心的。我饿了,能不能做顿糖粥给我吃。” “好勒,女郎你等着哦。” 望着碧扉离去的背影,裴皎然舒眉。 或许到了府上她扮成舞姬,是个不错的主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情抑 独孤忱的寿诞定在八月初七,瓜州离凉州距离甚远。所以裴皎然和李休璟提前半个月动身前往凉州。 出瓜州,至肃、甘二州方可抵达凉州武威郡。一路上颇为热闹,前往凉州贺寿的,除了河西道上的州县主官外,还有不少安西都护府治下的官员。 裴皎然坐在马上,眯着眼看着和李休璟攀谈的军将,眼中闪过玩味。她实在没想到独孤忱居然还能把手伸到安西都护府头上。 那军将没有和李休璟攀谈多久,便带着人策马离去。 裴皎然莞尔,“刺史熟人真多。” “我和他是在丰州认识的。”李休璟瞥她一眼,“走吧,天快黑了。” 等二人进入甘州已是深夜。因为太晚,而距离甘州下个驿站,至少还有二十里。二人只得暂且在此地的驿站歇息,可到驿站一问。驿丞却告诉他们只剩下一间客房。 裴皎然盯着驿丞,眉头皱起,“真的么?” 驿丞点点头,一脸愁苦。他也没办法,来的人这么多,他驿站就这么大,能剩下一间空房已经很好了。虽然这两个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员,一个是一县之长一个是刺史,但是出门在外,怎么不能委屈一下。 哦。这个县令是女郎,刺史是郎君。让两个人同宿一间,是不是不太好? “要不然刺史去看看,驿站里有没有相熟的朋友。”裴皎然打了个哈欠,“你们俩挤一块睡好了。男女授受不亲,礼也。更何况我还想沐浴呢。” 话落裴皎然转头问了驿丞空房的位置,移步上楼。她刚踏上阶梯,李休璟横臂拦了她去路。 “三更半夜,扰人清梦可不好。”说完李休璟在驿丞诧异目光下,拉着裴皎然往二楼那间空客房走。 等脚步声渐远,驿丞才回过神。忙追上二人,领着二人去住处,又吩咐驿卒送来热水和吃食。 幽幽地看了眼还杵在屏风后的李休璟,裴皎然勾唇,端起驿卒送来的热水,倒进浴桶里濯水洗身。 说是沐浴,其实也就是简简单单的洗个澡罢了,除除身上的汗味和疲乏。裴皎然放下了屏风前的帘幔,才慢条斯理地脱去身上衣物。 衣料摩挲的声音入耳,随之而来的是哗啦的鞠水声。李休璟寡着俊脸,虽然眼前帘幔厚重,他看不到她在做什么,但是他却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踏上了云端,轻飘飘的。他喉结轻轻滚动,然后仓惶别过首。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血气方刚! 不多时,裴皎然掀帘而出。抱着木盆意味深长地看向李休璟。 “还剩半桶。刺史不打算洗个脚,解解乏嘛?”裴皎然笑道。 裴皎然裹着披袄,领口敞开,恰好露出一截脖颈。湿漉漉的黑发拥着那截修长白皙的皓颈,宛如一副泼墨写意的山水画。其间艳色是那绛唇和眼尾朱红泪痣。 不等他开口,裴皎然已经抱着木盆走到李休璟身边,搁下木盆。然后推开窗,站在窗边小口吃着蒸饼。 看了眼脚边散着氤氲雾气的木盆,李休璟深吸口气。脱去靴袜,洗了个脚。 “我乏了,先去睡了。刺史自便。”说罢裴皎然堂而皇之地往床榻走,便钻进被窝里蒙头而睡。 她没放帘幔。隔着屏风,李休璟能看见床榻上她侧身的背影。 李休璟摇头,翻出蔺草席在地上铺开。然后吹灭了桌上的蜡烛。黢黑入目,经过短暂的适应后,他睁开眼透过屏风望向床榻。 这是什么破屏风。侧躺在榻上的影子,看得一清二楚,纤细伶仃的脚踝露在被子外。 他叹了口气,辗转反侧。 距离裴皎然离任还有四个月。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他想和她坦白一切,诉说满腔真情,但她未必会接受,乃至于相信自己的真心。 她有她的路要走,而他无法阻拦她。甚至都没办法确定能不能与她同行。 李休璟又翻了个身,仰面而躺。暗夜里香气挥之不去,萦绕在他鼻息间,躁动在躯体血脉间。他已经许多年未考虑过男女之事,如今心念人近在咫尺,却不得不克己守礼。 听得驿所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时,李休璟抬手遮住眼睛。但寂静的夜,让他内心更加无法平宁下来,他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 细微的响动仍旧惊醒了裴皎然,她睁开眼望向屏风后。那里已经空无一日,她唇梢扬起弧度。 她起身踱步至窗前,推窗望月。河西的寒风掠过远处的草垛,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从暗处蹿了出来。 看着那几道影子,裴皎然莞尔。轻轻关上窗,手按在了纯均剑上。 她就说为什么只剩下一间客房。原来是好让他们做瓮中鳖。 “吱呀。”窗户被人推开,有几人从窗口翻了进来。 匿在暗处的裴皎然,听着那几人交流,疑惑为何只见一个人,弯了弯唇。 为首那人持刀奋力砍向床榻,可除了棉絮漫天飞舞,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惊觉不对的那人连忙撤剑回身,然雪亮剑光已盛满于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裴皎然持剑笑吟吟看了几人一眸,身形一动。整个人斜飞而出,奔向门口。 “追!别让她跑了。” 见杀手们提剑追了过来。裴皎然轻哂,瞬时撞开门,轻飘飘地掠了出去。 “救命啊!有人要行凶。”裴皎然一边跑一边高喊,身形停滞在廊庑的围栏上。 被她这么一喊。在驿所里歇息的人,纷纷推门探出脑袋,查看什么情况。而楼下推杯换盏的两人,也抬起头看着她。其中有一人正是李休璟。 迎上李休璟疑惑的目光,裴皎然纵身跃了下去,在半空中拧身荡出一剑,迤逦剑光阻开了追下来的杀手。 虽然知道裴皎然此举,是想引来驿所里更多人关注,但李休璟还是伸臂接住了她。 见李休璟展臂,裴皎然也不避。轻巧地投入他怀抱,然后反手掷出纯均剑鞘。跃下来的杀手被她一击打中,跌落在地上。 驿丞也被惊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着面前的杀手,他眼露惊愕。 并未看驿丞,裴皎然扬首看向已经消失在廊庑上的杀手,忽地挑唇哂笑。移目望了望那个躺在地上的杀手。 “他应该已经死了。”裴皎然莞尔道。 驿丞皱眉,惶恐道:“诸位上官饶命。小吏实在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瞥了眼裴皎然,见她一副寡淡模样。李休璟将她放下,对着驿丞道:“行了,此事和你无关。”他朝众人拱手,“不知哪来的刺客,扰了诸位歇息,实在抱歉。 众人见没热闹看,纷纷关门回去。 只剩下她、李休璟和他那位友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做戏 察觉到那人正在打量她,裴皎然拱手微笑道:“晋昌县令裴皎然。” 她抢先表明了身份。 “裴明府。”那人亦朝她客气拱手,“在下伊吾军镇将卢茂谦。” “卢镇将。”裴皎然温声道。 李休璟蹙眉看向只披了外袍的裴皎然。 “怎么回事?” “没什么。既然刺史在同卢镇将叙旧,那某就先睡了。”说完裴皎然转身慢悠悠地拾阶而上。 白皙双脚就这样随意地踩在地上。见状李休璟忙和卢茂谦告辞,提步去追裴皎然。结果依旧被拦在门外。 好在裴皎然并未将门完全锁上,李休璟费了一番功夫后最终撞门而入。屋内漆黑,冷香也已经散尽。 借着落入屋内的月光,李休璟看见屏风后的帘幔已经垂下,再无法窥见床上的身影。他闭了闭眼,盘膝坐在蔺草席上。 当朝阳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时。裴皎然睁眼,伸手掀帘望向屏风后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抓起搁在一旁的外袍,缓步走过去。 她不知道李休璟是怎么进来的。可在他身上却萦绕着困顿与潦倒,显然是昨天一整晚都没休息好。 她俯身望着李休璟,“刺史何必装睡?天已经亮了。” 说完她伸手推开了窗,明亮天光落在了二人身上。 被阳光一照,李休璟缓缓睁眼。 系在额上的抹额被他搁在一旁,身上只穿了件中衣。满脸憔悴,哪有半点威武的武将模样。反倒像是被人轻薄过。 李休璟眯眼打量她,眼中充斥着深意。可就是不开口。 见他这模样,裴皎然轻哂,“刺史摆出这模样。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刺史怎么了呢。” 闻言李休璟话梗在喉头,唇齿翕动。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没休息好么! “地板太硬,硌得慌。”李休璟忽地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道:“明府觉得这样能睡好么?” “刺史明明可以去找卢茂谦,却非要睡在地板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裴皎然扬唇一笑,转身回到床边穿戴整齐后离开。临走到门口,还不忘看一眼李休璟,“刺史还是赶快洗漱吧,我们还得赶路呢。” 她说完快步离开。李休璟喟叹一声,眼中闪过懊恼。 他好端端非得逞一时口舌之快干什么? 她又不会因自己的苦肉计而停下来。他一定是磕到脑袋,才会如此行径蠢笨。 等李休璟穿戴整齐,慢悠悠下来时。裴皎然已经和卢茂谦攀谈了许久,二人聊得不亦乐乎,都没注意到李休璟下来。 被冷落的李休璟,眼中闪过不悦。扯了张椅子大大方方坐在裴皎然身旁,顺带轻咳了几声。 闻得咳嗽声,裴皎然转头狐疑地看向李休璟,“刺史要吃什么?只剩下胡麻粥了,你要不要吃?” 李休璟点头。 见状裴皎然唤了驿卒,去厨房端胡麻粥和蒸饼来。 默默吃着朝食,李休璟时不时抬首看看相谈甚欢的裴、卢二人。轻哼一声,他迅速将食物塞入肚腹中后,伸手握住了裴皎然的手。 “我们该走了。茂谦,日后我们有机会再见,我定请你好好痛饮一番。”说罢李休璟拉着裴皎然离开了驿所。 裴皎然骑在马上,李休璟与她并辔同行。 “你昨夜为什么不问责驿丞。”李休璟沉声发问。 “要杀我的只有他们。”裴皎然抬首望向前方,“驿丞明显是帮凶,若是要问责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更何况现在这么多人知道,有人要杀我,再有人要动手也得顾忌一二。” 听得她的声音,李休璟皱眉。眼中浮起思量,似乎是对她的话存疑。 裴皎然牵了牵唇,“我要先行一步。那边让我去查贾公贪墨的罪证,我思前想后扮成舞伎最适宜在宴上失踪。县令的身份太招摇。” “可独孤忱邀了你出席。你若不出席他势必会怀疑你是否有其他目的。”李休璟目光微沉,“府中和城中皆会戒严。” “所以到了下个驿所让我受伤好了。”裴皎然微笑道。 在入凉州前,又有杀手在官道附近袭击了他们。这波杀手武功明显要比之前几波要精妙 许多。 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裴皎然受了不轻的伤。李休璟只得暂且将她安置在驿所休息,他一人前往凉州赴宴,也会同独孤忱解释她为何会缺席。 躺在床上,裴皎然看看帐顶。眯眸打量起站在身旁的小婢。 这婢女是李休璟买来照顾她的,亦是让她用来脱身的存在。 “你来。”裴皎然温声唤道。 婢女闻言走过来看着她,低声道:“女郎有何事吩咐?” “我有事要出去几日,你扮成我。”说着裴皎然塞了两吊钱给她,“五日后拿着这钱远走高飞。期间若是有人问你,我如何。你便说我在歇息,不愿意见人。你可明白了?若你敢耍花招,无论逃到何处,我都能将你抓回来。” 语气里威胁不掩,婢女听了连忙点头。 挥挥手示意婢女下去,裴皎然从随身的行囊里翻出身坦领襦裙来换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裴皎然皱眉。她并不会舞蹈,想要不露破绽,还得跟上宴上舞姬的节奏。想了想裴皎然带上幂篱,从窗口纵身跃下,翻墙离开了驿所。 街上无比热闹,欢呼声不止。裴皎然寻声而去,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人群中经过。马车上的女子,各个姿容艳丽,探首和沿街的百姓打招呼。 裴皎然眼露喜色。原本她在想要如何混进这队舞姬里,没想到居然让她在这遇见她们。 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裴皎然步下一个踉跄,倒在了行进的队伍前。 “怎么回事?”马车上有人问。 “十三娘,前面有人晕倒了。”车夫勒马恭敬道。 话落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裴皎然略略睁眼,透过幂篱窥见有人朝她走来,继续闭眼装晕。 “是个娘子。”来人叹了口气,“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扶她上车吧。等她醒了,问问什么情况。青儿,月娘,你们俩下来和我一块扶她上去。” 任由几人扶着她上马车。待马车启行,裴皎然悠悠睁眼。 “这是在哪?”裴皎然眸中含雾,疑惑道。 为首的红衣女郎笑了笑,温声道:“你在路上晕倒了,我们便将你救了回来。小娘子你还有其他家人么?我们是要往凉州去的,若是顺路可以捎你一程。” 闻言裴皎然眼中雾气渐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故事 见裴皎然这般,马车上诸位娘子纷纷出言安慰她,又递了帕子给她抹泪。她嗓音柔婉的向娘子们诉说了,她是如何被情郎抛弃,独自从沙洲追到甘州,路上又被歹人骗去钱财,饥寒交迫下才倒在路边。 裴皎然声音娓娓,眼中含泪。将编的故事说得凄婉动人。身旁娘子听了都气愤不已,骂起那个负心薄幸的李郎。 “阿娇,你可知那李郎现在凉州何处?”为首的红衣娘子握住她的手关切道。 闻问裴皎然叹了口气,垂下首,“我听他们说他好像去了凉州的节帅府。”说着她以帕抹泪,哽咽道:“我怕是见不着他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进节帅府呢?多谢几位娘子好心相救,我还是下车回去吧。” “阿娇,你这是什么话!那般负心薄幸的郎君就该当众揭穿他的真面目。”被唤做月娘的女子拦下了她,又看向红衣娘子,“绯娆阿姐,咱们不是正好要去节帅府么?就带阿娇一块进去找那负心汉好不好?” “可……”绯娆目露犹豫。 虽然她很同情阿娇的遭遇,但是她们去节帅府献舞是大事,如何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和她们一块进去。万一她别有所图怎么办? 窥见绯娆眼中的犹豫,裴皎然抬首与她相视,眼露理解,“没关系的,说不定他不在节帅府呢。绯娆娘子能救我,已经很好了。咳咳……咳……我哪里还能让你带我进节帅府寻人呢?” 裴皎然掩唇咳嗽起来,连带着面色也越发苍白起来。这模样,让绯娆眼中同情更浓。握在她腕上的手,也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 “绯娆阿姐,您就带阿娇她进去吧。”月娘恳求道。 “是啊,咱们一块揪出那负心人给他一个教训!替阿娇出口气。”青儿看看裴皎然,示意她别担心,“阿娇这般年轻,就遇见如此狠心的人。她往后可怎么办?” 马车上其余娘子也附和道。 绯娆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裴皎然,最终同意了带她入府。不过由于献舞人数有限,她只能扮作丫鬟和她们一块进去。 “多谢绯娆娘子。”裴皎然施然福身,啜泣道:“绯娆娘子这般仗义,阿娇实在是无以回报。待我……” 说完裴皎然又晕了过去。身旁的娘子忙将她扶到一旁,又是盖被又是喂水的。 一行人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入夜前抵达了节帅府所在的武威郡。绯娆租下了城里一处客栈让众人休息一晚,等明早再进节帅府。 待得客栈内悄无声息,裴皎然推窗睇目四周,确定无人在旁盯着。从窗口跃下,翻墙出去,贴着墙根往城里的驿所走。 她和李休璟约定。等她进城以后,会先在城里驿所和他见上一面。再来确定他要如何配合她。 纵身跃上一旁的屋舍,裴皎然学着夜枭叫了两声。只见二楼窗户被人推开,她眯眼打量那窗户一会,点足直掠过去,翻窗入内。 屋内并未点灯,鼻息间萦绕着水汽。 裴皎然皱眉唤了句,“李休璟?” “我在。”床榻前的帘幔被人掀开,李休璟走了出来。他中衣领口的扣子尚未系上,露出些许胸膛,“你怎么这副模样?” “刺史居然能认出我?”裴皎然一脸疑惑。 “不。我只是熟悉你握剑的姿势。”李休璟看着她,挑唇道:“你那握剑的姿势,是因为常年反握剑柄所致的习惯。” 闻言裴皎然忽地抬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休璟,“刺史不打算把衣服穿好么?” “热。看你的样子,应当是已经顺利混进了舞姬队伍里吧。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李休璟抱臂而立,语气疏漠。 “她们明天会进府,我会和他们一块进节帅府。”裴皎然舒眉一笑,“届时我会在她们献舞的时候动手,但是要劳烦刺史带我离开。” “你该不会把我也编进去了吧?”李休璟眉头紧蹙。 此前他问裴皎然,要怎么才能混进舞姬队伍时。她说她会编个故事,来博得同情。借此进入节帅府。 他看着裴皎然那一脸促狭的模样,多少能猜到她恐怕又没做好事。 “刺史是负心薄幸的李郎,而我是那个曾经被许诺金屋藏娇,却因为李郎贪恋权势,被抛弃的阿娇。”裴皎然冁然莞尔,神色颇为愉悦。 “我倒是愿意以金屋藏你,只是怕你不肯进来。”李休璟笑着与她相视,“裴阿娇?” 瞥他一眼,裴皎然语气微冷,“刺史不要开玩笑,我是偷偷溜出来见你的。寿辰那日我必须动手,但是无论成功与否,刺史都要当做不知道此事。” 政事堂那些家伙,并没有让她寻求援助的意思,很显然是不想打草惊蛇。但是他们忘了做这样的事,没人接应的话。万一生出一点变故,都会前功尽弃。所以她必须要替自己寻找个可靠的帮手。 “好。”李休璟颔首。 “对了刺史见到了独孤忱没?”裴皎然斜眄李休璟一眸,沉声道:“他知道我在甘州的驿所养伤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知道。我已如实相告,不过我估计他应该会派人去探查虚实。你安排的如何?” 裴皎然点点头,“我给了那个女婢一笔钱,让她五日后离开驿所。” 虽然说她并不相信那个女婢,但是她暂时也没好办法。所以只能行此下策。 李休璟的目光一直落在裴皎然脸上。她为了不被认出来,特意易了容。若非是他仔细观察过她握剑的姿势,只怕一时半会也认不出她来。可她如今这模样,若进了节帅府,还是容易引来旁人觊觎。 “清嘉。”李休璟朝她走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进了节帅府以后,无论谁给你递酒都不好喝。宴上有人喜说荤话,亦会有人趁此机会对舞乐伎行不轨。” 话止裴皎然眯了眯眸。她知道李休璟为何会说这话。 上辈子她也曾听过,有些人家的宴上要是有哪个达官贵人,瞧上了宴席上的舞乐伎,只需同主家暗示几句。便会有专门的人给那舞乐伎下些助兴的药物,供贵人玩乐。至于那舞伎最后会如何处置,无人得知。 “多谢刺史提点,我会多加小心。夜深了刺史早些休息吧,我们宴上再见。”说完裴皎然抽回手,又从窗口翻了出去。 看着裴皎然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李休璟敛目喟叹。 他一点也不希望她去,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她。抬手看向自己掌心,李休璟不禁一笑,仿佛其上还残存着她的香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脱身 在绯娆的安排下,裴皎然扮作她的贴身婢女,顺利混进了节帅府。她们被安顿在一处院子里,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来,她们只许在这里排演舞蹈,不许随意走动,等着三日后献舞便可。 折膝坐在石阶上,裴皎然手托下巴。一脸赞赏地看着绯娆令人而舞。这一路上她没少看她们排演舞蹈,不得不说这些娘子的舞姿的确很美,难怪独孤忱要大费周章把她们从安西请来献舞。 这般舞姿的确担得起艳冠安西之名。 不过她总觉得,独孤忱不应该只是把她们请来跳舞给自己看。他应当别有所图。这样的舞姿和容颜,若是献于天子。以今上的性子多半会给予献美者丰厚嘉奖。 思至此处裴皎然敛眸,掩去了眸中思量。 她要不要向他们示警呢? “阿娇,你在想什么呢?”月娘走到她身边折膝坐下,笑道:“莫不是在想要怎么质问那负心的李郎?你放心,你要是舍不得动手。我们就帮你出这个恶气。” 闻言裴皎然一愣。想到李休璟被一众美人包围的样子,心中好笑。却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们的舞蹈这么好看。若是能到长安一定能名动天下。” “长安是都城,里面自然是高手如云。我等只怕难望其项背。”绯娆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月娘昂首一脸傲然道:“绯娆姐姐所言极是,我们的舞蹈还是需要多加练习才行。如今能在使府表演,已经很好。等我们练好了,再去长安和那里的人一决高下。” 听着几人的话,裴皎然笑了笑。虽然她不确定独孤忱到底想干什么,但是绯娆还算有几分理智,没有因为能入使府表演,就被名利冲昏头。只要绯娆不同意,这些人应该暂时没办法被献于御前。 “走吧,咱们先去吃饭。吃完接着练。”绯娆望了望裴皎然,又朝众人招手。 察觉到绯娆正在看她,裴皎然微微一笑。 在刻苦练习三日后,终于迎来了独孤忱的寿辰。而绯娆他们也可以在人前一展风采。 裴皎然不在舞姬之列,自然只能留在客院里。不过因为寿宴需要戒严的缘故,其他地方守卫被撤去不少,所以也让她方便许多。 站在廊庑下看月看了许久,裴皎然慢悠悠地出了院子。避开巡夜的侍卫步上廊庑,往独孤忱的书房方向走。 来之前她已经通过那些人给的地图,摸清了使府的布局。但是屋内的情形如何她并不清楚,那些人也没给她,所以只能靠自己。 比起刺史府的戒备来说。独孤忱这座使府的戒备松懈到,让她有些怀疑,其中是不是有诈亦或者是守卫趁机偷懒。 看着面前上了锁的房门,裴皎然从袖间取了支发簪。在迅速破了锁后径直推门而入。 裴皎然没掏火折子出来,借着月光细细端量屋内环境。独孤忱的书房很大,光书架便有五六个,沿着左边的窗户一直摆到右边的窗户下。 每个书架都放满了,除了书以外,还有些瓷器和玉摆件。 沿着书架走了一圈,裴皎然蹙眉。目光落在中间那层书架上。其上摆了个玉雕蟠龙,眼睛上镶着两颗红宝石,嘴衔翡翠珠。 伸手在白玉龙上摸了一圈,并无所获。裴皎然遂把玉雕龙搬起,正欲查看下方有无机关藏匿时,忽然闻得耳边传来机括转动声。 闻声裴皎然抬眼,只见头顶悬梁和四角的朱柱上都出现了一排箭孔。深眸微眯,握在纯均上的手逐渐收紧,在闻得整齐划一的咔哒声后,她身形一凛,拔剑跃起,剑如蛇行,荡开了袭来的箭雨。 她折身退回到门口。只见她方才站的地方已经是弩箭林立,密密麻麻。裴皎然叹了口气她若是慢一步,只怕都得命陨于此。 还未等她站定一会,身后又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箭矢裹挟着凛冽风声而至,如急雨扑面般。裴皎然冷哂一声,纯均再度出鞘,银白光芒如霹雳横空,硬生生地卷住袭向自己的箭雨,噼里啪啦一阵声后响后,全部钉在地上。 不等头顶机括再次转动,裴皎然约起横挥一剑。她毁了整个机关。 裴皎然提着剑再度走向白玉龙附近,四下扫量一番,探手去拿一旁的《括地志》。书纹丝未动,反倒是身后机括发出两声闷响。瞥了眼身后机括,她转头继续去摸那本书,终于在角落摸到一凸起处,按了下去。 书架向两侧推开,露出一间暗室。里面仍摆放了许多书架。 从袖间取了火折子,裴皎然缓步进去。顺手将陌刀横在了两扇门之间。房内有这么多处机关,她不信这暗室里不会有其他机关。 扫量着书架,裴皎然目光落在角落的木匣上。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里面赫然呈着数十封信,还有一本账册。 正当裴皎然准备拿出书信和账册时,耳边传来一声异响。只见四面都有巨石坠下,俨然是要将她围困于此。 顾不得多想,她纵身跃了过去。同时将书架劈成两半,一剑挥了过去,以此减缓石门下降的速度。 她终于赶在石门落下前窜了出去。看着手里账册和书信,裴皎然敛眸长叹一声。看了眼身后的石门,她转头跨了出去,只留下陌刀横于两个书架之间。 刚才那番动静多半已经引来了守卫,她必须得赶快离开。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裴皎然提气跃上了墙头,身形极快地奔行在瓦檐上。同样身后箭雨不息,但奇怪的是并无人喊抓刺客。 想了想裴皎然从瓦檐上翻下,跃进了一旁的花圃里。剥去身上那袭圆领襕袍,露出里面的坦领襦裙,若无其事地从花圃里走出。 唇角含笑,裴皎然缓步往宴席上走。 算着时辰,绯娆她们献舞已经结束了。李休璟那些人也马上要出来。她这个贴身婢女去迎自己的主子,也是情有可原。 裴皎然慢悠悠地绕到了,绯娆她们换衣梳妆的偏房前。 不多时,正堂的门开了。而偏房的门也开了。 “阿娇,你……”绯娆疑惑道。 但裴皎然并未理会她,反倒是提裙往前跑去,哭喊着道:“李郎,我可算找到你了。” 在睽睽之下,她扑进了李休璟怀里。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入戏 “你怎么找到我的?”李休璟皱眉问。 “你忘了我们的山盟海誓?狠心抛下我这么多年,你心里当真就没我么?”裴皎然哭得梨花带雨,难以自抑,“李二郎你好狠的心。” 旁下一众官员纷纷停下脚步,一脸促狭地看着李休璟。原来这陇西李家,也并非如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高风亮节。嫡长子居然还惹下了风流债,也不知道有没有遗腹子流落在外。 要是有的话,那可真是笑死人。 察觉到身旁人鄙夷的目光,李休璟深吸口气,擒住裴皎然手腕,怒道:“闹够了没。非得给我丢人是不是?我当时不是给了你一笔钱么?” “你哪有给我钱?分明是你负心薄幸,如今还得怪我贪财。”裴皎然声音愈咽,“我当初就不该瞎了眼在丰州救你。幸得绯娆姐姐他们见我可怜,收留我。我这才有机会见到你。” 话落旁人眼中鄙夷更重。原来还是在丰州惹下的风流债,这都六年了,还被惦记。要不说年轻样貌好就是好啊,他们这些老头子可没人惦记。 “闭嘴,等会再收拾你。”李休璟转身朝独孤忱拱手施礼,“节帅,下官尚有家务事要处理,先行告辞。” 闻言独孤忱一笑,“李刺史年少风流,惹下感情债,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娘子实在泼辣,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以振夫纲。” 李休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由分说地将裴皎然扛在肩头,大步离去。 月娘等人原本还想去救,但是全部绯娆拦了下来。 扛着裴皎然回了驿所的房间,将人丢在床上。 还不等裴皎然缓过劲,李休璟欺身压了下来。 “李休璟,你想干吗!”裴皎然惊道。 “戏总得演完。”李休璟附在她耳畔,耳珠上覆了一层柔软触感,还带着湿意。 裴皎然面无表情。故事是她自己挑的,要是不想让独孤忱怀疑,就得继续演下去。 果然屋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而屋内在二人的默契配合下,亦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细微的喘息声。 当然二人皆在做戏。偶尔传来几声讨饶的声音。 直到听见屋外脚步声远去,李休璟才直起身子,但目光仍旧停在裴皎然面上。 虽然并非她本来样貌,但桃花眸还是无情无味。 天气真是叫人燥热难耐。李休璟想 虽然他也见过裴皎然穿襦裙的模样,但是每每心境都不同。这时候二人又挨得近,看着那如花朵般铺散开的裙子,盈盈楚腰。李休璟咽了咽口水,眸光微黯。 “清嘉。”李休璟唤道。 察觉到李休璟身体的微妙变化,裴皎然浅浅勾唇。双腿曲起,整个人往外挪去。然后似笑非笑地把他往旁边踹了些许位置。又直起身子,凑在他耳畔。 “刺史自己想办法吧,我爱莫能助。”说完裴皎然翻了个身,背对他。 被她一噎,李休璟神色微僵。 凭什么她跟个没事人一样,苦楚全都由他来受。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李休璟默默起身走到窗边枯坐一夜。 “明府睡得很香。”李休璟顶着黑眼圈,一脸幽怨地看向裴皎然,转头去一旁洗漱。等他回来,裴皎然已经穿戴整齐。 看了看李休璟,裴皎然默默绕开了他。简单洗漱一下,她走到书案边坐下。从袖间取了书信和账册在案上摊开。 “你竟然不避开我?”李休璟端着朝食走到她身边到。 “有什么避的。刺史难道不想知道独孤忱和贾公闾之间的来往么?”裴皎然一边拆着信一边哂道:“独孤忱很警惕此事,他那间书房里居然有三重机关。他现在多半在全城搜捕我呢。” 中枢与藩镇勾结,最让皇帝忌惮。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倾覆之祸。而如今她窃走了书房内的书信和账册,独孤忱必会派人追杀窃贼。 而此事若是让贾公闾知晓,中枢那边也必然会出现动荡。两者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会有一方减员。但是其势力应该不会完全退出权力场,只是暂时遭打压罢了。 朝局仍需平衡,否则必有祸事。 “你手里握着这些,等同于催命符。”李休璟皱眉看她,虽然他知道裴皎然能力超群,且能在危难之际以空城计诈退吐蕃,诱骗御史当饵引独孤忱上当,作为上官他挑不出她任何不是,甚至觉得她应该去更高处。毕竟以她的能力留于藩镇实在屈才,但现在她手里握着的这些东西,无异于将她往火坑里推,她此后每一步都需要万分谨慎,“只怕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派你来查独孤忱吧。” 闻言裴皎然不答。她知道李休璟指的是什么。与她同一批的进士,大部分都是被派到富县任县官,或者是畿县和赤县。而她作为榜首的状元,起家官出任秘书省正字,最后居然被丢到了边县。 虽然说晋昌还算不错,但是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她属于垫底的那一块。赴任前那些人对她的遭遇颇为惋惜,以为她是得罪了人,才被丢到这样一个地方。其实并非如此,这是武昌黎和她之间的交易。 彼时武昌黎深夜至宅中见她。同她说“老夫看得出来你有一腔抱负。但是只要进了这朝局里就不可能清白,大多都是要染秽,才能生存下去。” 她反问武昌黎若她不愿意又会如何。武昌黎眼中虽有外,但依然说只有她能做这把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刀。她若允下此事,来日自然可以平步青云。 以利为诱,迫她入局,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上。等她回答的功夫,武昌黎讲述了许多贾公闾坐下的恶事,挑动她的心绪。 最终她应下此事,同意出任晋昌县令。但条件是任期满,无论考课结果是什么,都必须调她回长安。 武昌黎欣然允下此事,并且收她为徒。 敛了思绪,裴皎然面上浮起讥诮。看向落于地上的一线天光,“彼时我如飞蛾,如何能同他们抗衡?所以那时候入晋昌是我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我亦想摆脱他们的控制。” 那日屋中有飞蛾。她眼角余光瞥见那只飞蛾落在了蜡烛边缘,还未走上几步。滚烫蜡油就从它头顶淋下,同着蜡油一块坠地。挣扎一会便没了生息。与她很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勾连 “可你还是答应了他们,要替他们查独孤忱。”李休璟唇梢挑起,“清嘉你的谋算到底是什么?” “刺史好奇心太重,可是会害死人的。放心,至少我的筹谋是不会害你的。”裴皎然笑了笑将书信账册推到李休璟眼前,示意他自个来看。 书信不多,只有十封。但书信所记载的内容却是从贾公闾出任方镇一直到入中枢,长达数十年。每一封皆是他对河西和安西诸方面的安排。账册则是贾公闾每年进献的财物珍宝的记录。 翻着手中账册,李休璟冷哂,“这账册怕是独孤忱瞒着贾公闾所记。这是一把能用的好刀。” 话落裴皎然轻笑。这点上她与李休璟不谋而合。独孤忱和贾公闾之间,说白了是因利而聚,为了防止对方突然反戈,自会留下用以钳制对方的证据。而这本账册记载了这些年他进俸给贾公闾钱财的数额。 “贾公闾也是进士出身,由县令出任武威刺史。彼时适逢河西节度使王沛病逝,河西诸兵将皆奏请他为帅,而长安的中书许处厚、内侍张让皆奏请以其为河西节度。”裴皎然屈指轻扣案几,眼露讽刺,“一年后他升任尚书右丞,而同时朝廷委派了羽林将军独孤忱出任方镇。据说独孤忱出了两万贯给神策中尉,又在贾公闾的举荐下才得以出任方镇。” 独孤忱当然有军功,但是这些军功并不足以让他能够出任方镇。神策大将月俸不过三十八贯,一年收入不过四百余贯,若是在恪尽职守,不贪墨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五十年才能凑齐两万贯。即使他能在三十五岁前从普通军官升任至神策大将军,至少也得到八十五岁才能凑够贿赂神策中尉的钱。 抛开本身家底不谈,独孤忱当年俸禄不过三十贯,如何也凑不齐出任方镇的钱。所以独孤忱只能采取“寅吃卯粮”的方法,向神策中尉借贷,得以出任方镇。负责的独孤忱在到任上后,为了还贷和搜刮财物讨好中枢,就加倍搜刮百姓,克扣军资粮饷,赏赐等物。 “若这本账册让贾公闾看到,二人间的信任多半会荡然无存。”李休璟微笑道。 “未必。只要独孤忱能继续提供利益,贾公闾和张让未必会除去他,毕竟现在的独孤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羽林将军了,他是掌握方镇的节度使,万一惹得他和他们鱼死网破,谁都讨不了好。”说着裴皎然皱眉摸了摸脖颈,嘶了口气,柳眉微皱,“我昨夜想了许久这份账册要如何处理。” 裴皎然仍在皱眉揉着脖颈。 见她这模样,李休璟走过去,俯身去看。 颈后有一处擦伤,虽然伤口不深,但是面积有拇指盖那么大。 “受伤了也不知道?”见裴皎然要起身,李休璟伸手按住了她。从怀里取出药膏,指尖挑了抹在她颈后。动作细腻温柔。 虽然并非第一次被李休璟抓着上药,但是她脖颈素来敏感。这会子他手指落在肌肤上,可以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灼热。她闭上眼,掩去了眸中闪过的异色。然而身体细微的颤栗,还是没瞒过李休璟敏锐的眼睛。 李休璟的手顿在了她颈上,在双肩和脖颈上来回轻划。果然裴皎然抖得更加厉害了,连带着脖颈也开始慢慢沁出细密汗珠。 “李休璟,你闹够了没?”裴皎然掀眸冷道。 “没有。”李休璟笑着道了句,目光落在裴皎然颈间的那朱红璎珞上。八月流火悄悄从窗间缝隙溜了进来,钻进衣襟里。和煦韶光下浮着的水气,覆于二人面上,理所当然地化成了汗珠。 “天热别动气。”李休璟手中勾动着她颈上那串璎珞,想要解开它。可奈何璎珞缠在一块,半天也没解开不说,还在白腻颈上留下一道极淡绯红。宛若雪中落梅,格外惹眼。 忍无可忍的裴皎然,伸手抓住了在自己肩上为非作歹的手,拧身硬生生将李休璟反制在地。俯身垂眼看他,眼中怒色不掩。 “李休璟,你是不是有病?”裴皎然拽着李休璟衣襟怒道。 “我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李休璟双手枕在脑海,一脸闲暇地看着她,“明府应该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吧?” 闻言裴皎然冷哂一声,扬手一巴掌落在李休璟脸上。继而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收起案上的书信放进行囊里塞好。 躺在地上的李休璟,摸了摸脸。禁不住抽气,果然还是不应该惹恼她。她生气的时候下手,真是毫不留情。 等李休璟顶着巴掌印起身下楼时,裴皎然正坐在角落吃朝食。旁边围了好些人,再同她攀谈。 “阿娇。”李休璟笑着唤道。 闻言裴皎然并未抬头,反倒是围着她的那些人,纷纷回头看他。见他脸上的巴掌印时,唏嘘不已,眼露同情。 “都唉声叹气干什么?他负心薄情,还不允许我打他么?”裴皎然起身将筷箸一摔,双手叉腰,指着围着她的一众人道:“都给我滚开,别打扰老娘吃饭。” 话落众人转身就走,俨然是一副惧其泼辣的模样。 走到裴皎然对面坐下,李休璟语气微沉,“我们该回去了。路上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买。” “好。”裴皎然柔声道。 驿所内众人听着这声娇滴滴的声音,纷纷探首看了过来,似乎是不敢信这话是她说的。 察觉到有人在看裴皎然,李休璟起身坐到她身侧。挡住了各方窥探的目光,顺便回头瞪了那些人一眼。 食毕,李休璟抱着裴皎然上了楼。收拾一番后,二人共乘一骑离开驿所。 “要出凉州了。”李休璟揽着她腰肢道。 “嗯。”裴皎然含糊应了一句,叹道:“只怕这一路上也是凶多吉少。刺史确定要与我同行么?” “反正独孤忱迟早要怀疑到你我头上,这个问题还有意义么?” “是啊。可惜我离任在即,刺史在河西还是要多加小心。”裴皎然闭眼任由夜风落在脸上,浅浅勾唇,“回去后我会写信给恩师。至于他们要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都请刺史记着,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图谋是什么。” 她的话似乎散在风中,李休璟久久未有回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意外 一路上自然是追杀不断,化名阿娇的裴皎然也在途中不幸坠崖而亡。趁着夜色她悄悄潜入驿所又变回了裴皎然。 直到进了瓜州境内,杀手终于不再追杀他们。甩去剑上血珠,裴皎然揉了揉额角。看着眼前的枯草和无声息的胡杨树,她叹了口气。 河西的秋意越来越浓。一回城,裴皎然马不停蹄地前往水渠附近巡视,而李休璟则回府处理政务。 勒马在高坡上,望向已经坡下挖通一半的水渠。裴皎然扬首展臂,迎风入怀。按照目前的进度,她应该是无法看见水渠修成了。不过好在崔县丞办事牢靠,这渠挖的她还算满意。 摸了摸贴身藏着的书函账册,裴皎然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纵马返回县廨。 这些东西在她手里是催命符不假。但是落在那些人手里同样也是催命符,也有可能是捅向贾公闾的利刃。 关键得看他们如何用。 “女郎,你回来了!”碧扉从廊下飞奔着跑向她,笑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揉了揉碧扉脑袋,裴皎然微笑,“都行。” “好。” 望着碧扉欢快的背影,裴皎然转身走进屋内。提笔开始抄录账册和书信的内容,她仿起了独孤忱和贾公闾的笔记。这样的东西不留下一份一模一样的,她不放心。 她模仿功底甚佳。不多时,就写了好几封字迹一模一样的书信来。等碧扉端菜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写完信,只剩下账册还没抄录完。 信虽然抄完了,但是还得做旧。 “女郎在写什么?”碧扉一脸好奇地问道。 “没有。”裴皎然拿起空白的玉版纸遮住账册,微笑道:“走吧去吃饭。” 一个月没吃碧扉做的菜,颇为想念。裴皎然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见她这模样,碧扉笑道:“女郎,离任的时候记得把我带上。不然可就没人给你做好吃的了。” 闻言裴皎然动作一滞,还有三月她就得离任归京。可她并不想带碧扉离开,长安是滩混水,她自己都没法保证,回去以后会她面临什么。带碧扉一块回去,是要再想前世一样看着碧扉因为旁人要算计她,而死在雨夜里么? 碧扉这般的人,不应该和她一样陷于黑暗的漩涡中。 “嗯。”裴皎然看着碧扉,面露笑意,“其实留在瓜州也挺好的,你可以搬去大娘那边住着。长安城没什么好玩的,等以后我来接你如何?” 她不会带碧扉入长安。但是同样也不想让碧扉难过,所以得让她自愿留下来。或者她想去其他地方,她也可以安排人送她过去。 “女郎,你这是要抛下我么?”碧扉皱眉。 “不。”裴皎然摇摇头,看向碧扉,“长安不是好玩的地方,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那里没有笑语,只有冷漠的算计。碧扉,我不希望你陷在里面,你应当自由自在的。所以我不会带你入长安。” 碧扉目露泪意,“女郎……” “你能帮我做什么呢?碧扉,你又不会武功,你无法自保,只会给我增添麻烦。”裴皎然的语气倏忽冷了下来,同时搁了筷箸。 见她这模样,碧扉默不作声地低头收拾好碗筷,转身离开。 叹了口气,裴皎然继续去抄录账册。等她将账册抄完,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碧扉房里的灯已经熄了。而她还需要将这些东西做旧,再藏好。 等第二日裴皎然去寻碧扉时,却发现她不见了踪迹。四下询问,庶仆告诉她,碧扉娘子搬到了周大娘家里去住,让她不要去找她。 听着庶仆的话,裴皎然颔首。她明白碧扉这是在同她置气呢。不过这样也挺好,就让她在周大娘家里住着吧。 碧扉不在,裴皎然也少了许多顾忌。每日不是忙碌在县廨,就是忙碌在挖渠一事上。要不干脆就在州廨和李休璟商讨,明年两税的事宜。 “你都要离任,怎么还做怎么多。”李休璟望着裴皎然,笑道:“莫不是怕我不给你上上等的考课评价?” 捧着茶啜饮一口,裴皎然道:“我考课结果不在刺史职权范围。既然要离任,总得把事情做好。” 二人正说着,一名庶仆飞快地跑进来。伏跪在地,身形微颤。 “出什么事了?”裴皎然问道。 “刚刚接到消息,中书令武昌黎被贬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说着庶仆看看裴皎然,“说是因为他举荐的周子谅在朝上乱讲吉凶。被今上亲自责问,周子谅被当庭斩杀。昌黎公则是犯了举荐不称职的罪。” “监察御史周子谅。”裴皎然深眸微眯,挥手示意庶仆退下。 重新倒了盏茶递给裴皎然,李休璟目露深色,“昌黎公被贬,看样子他们目前暂时失利。清嘉你……” “我必须回去。” 武昌黎被贬,那些人已经是自身难保。她若是继续留在藩镇,迟早会被抹杀于此。所以她必须回去,哪怕回去可能是死局。 “裴皎然!” “刺史,从我查独孤忱开始,我就已经身在局中。”裴皎然自嘲似得一笑,“就算我能暂且躲在藩镇,但是迟早会被抹杀于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回京,看看他们能做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休璟没接过话茬,他知道裴皎然话中意思。现在的她已经是众矢之的,两方人都在盯着她,在考虑要如何处置她。 “李休璟。”裴皎然唤了句。 “嗯?” 瞥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从怀中取了个布包出来,在他面前打开。里面摆着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 是她从独孤忱那拿走的证据。 “左边那份是真的,右边是假的。”无视李休璟眸中讶然,裴皎然将真的拿了出来,“我会带着假的回去。真的这份还望刺史替我好好保管。” “你是打算?”李休璟看着裴皎然,满眼不赞同。 闻问裴皎然哂笑一声,“古人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刺史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有路可以选么?” 武昌黎被贬,意味着那些人已经无暇顾及她。甚至为了保住剩余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来承担风雨。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昌黎公会被贬?” “没有,我可没这个神机妙算的本事。再抄录一份是为了防止被人抢走。”裴皎然微微一笑。 前世时武昌黎的确被贬,但不是现在。而是在她回长安入御史台以后。至于他为什么现在会被贬,她想多半是因为触及到了某些不该触及的东西,成为了牺牲品。 而且很显然她要是不做出决断,也势必会成为权势下的牺牲品。 “李休璟,让我在瓜州过个好年吧。以后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送别 碧扉不在,裴皎然也懒得留在县廨。索性拉上李休璟一块去城里闲逛,好好感受一下在瓜州最后一个年。 许是因为没有烽火,今年又一年风调雨顺的,今日的瓜州城格外热闹。灯如昼,衣冠杂沓,车马骈阗。 二人并肩行在人群里,李休璟望了望裴皎然。想要牵住她的手,犹豫再三又放了下来。 “刺史想牵就牵吧。”裴皎然温声道。 冰凉的手指瞬时落进了那温暖宽厚的掌心中。 任由李休璟牵着她,裴皎然舒眉。 二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城墙附近,回头看了眼身后拥挤的人潮。互视一眼,提气奔上了城楼。 “还是这里舒坦。”背倚着城墙裴皎然道。 虽然一早就知道街上会无比热闹,但是这么多人还是在她意料之外。若非李休璟一直牵着她,只怕两人早被人群挤散。 城头巡守的军士瞧见二人,正欲上前。李休璟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继续巡逻,不必管他们。 城楼下是喧闹的灯市,裴皎然垂眼俯瞰烟火。 “还真是有几分舍不得这里。”裴皎然掀眸温声道。 这里是她倾注过心血治理的地方。纵然她有自己的私心和算计,但这片地方并不全是冰冷无情的权力场,尚有一份赤忱。而她的赤忱或许也只会留于此处。 “但你得朝前看。纵然此处安宁,可也非你久留之处。”李休璟紧紧握住她的手,“清嘉照顾好自己。” 城里年味浓郁,街头巷尾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是对来年的期盼。 裴皎然转头看着李休璟,扬唇笑了笑。 “快开春吧。我还想再看看河西的春景。” 李休璟闻言不答。他只希望春天的脚步能够再慢些,尽管春来万物复苏,会带来新的希翼。但同样意味着裴皎然任期到头了。 假期结束后,裴皎然拉着李休璟去水渠附近转了转。二人刚好遇上崔县丞。 “明府,您……您就要走了吧?”崔县丞一脸感伤。 平心而论,他希望裴皎然能多留一会。她在任上做得太好,也不知道下一任县令会不会有她这个魄力。要是没有的话,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是啊。明天我就得走了。”裴皎然看着即将收尾的水渠,微微一笑,“别这样。说不定等我致仕时,会回晋昌看看呢?” 崔县丞闻言垂首。 见崔县丞这模样,裴皎然没再说话。过了今夜她就要离开晋昌了。 这座连接安西与长安两地的枢纽,胡汉通商之地,边境要塞。背倚疏勒河,远眺祁连山的瓜州,终将和她切断干系。 在此地四年,她见过来往商贾云集,盛大繁华,百姓安居乐业,绿洲广袤,也见过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的惨状,更见过吐蕃扰境,城上烽火四起,屯粮遭毁,她无奈之下选择牺牲一部分人,保护瓜州时百姓的怒火。她用为弥补前世错误作掩,带着剩余赤忱,算计百姓为她的政绩铺路。 她希望此地百姓能够永远安宁。所以她给朝廷了一封满意的答卷,县廨治理甚佳,齐心协力的县镇兵,还有满满当当的粮仓。 她不知道在吐蕃日益强盛下,瓜州乃至河西会面临怎样的风雨。但是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只是遗憾无法见到水渠落成,见不到瓜州丰收,运粮入灵州,北送长安之景。 碧扉不在身旁,裴皎然只能自己草草收拾了行李。她并没多少东西,全身最值钱的,怕是只有纯均和李休璟给她的玉佩、耳坠了。 “把这个替我送给碧扉吧。”裴皎然唤来庶仆吩咐道。 接过裴皎然手里沉甸甸的箱子,庶仆不解地道:“您不自己留点么?路上吃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 裴皎然施然出了县廨,县廨门口都是来相送的县廨僚佐。在崔县丞的带领下,纷纷向她施力拜别。 她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城门口走。路上挤满了来送她的瓜州百姓。 “明府,这蒸饼你带着路上吃。”一娘子将竹篮塞到她手里道。 “明府,这是我自己家酿的酒,您拿着路上喝。” “明府……” 还未走到城门口,裴皎然已经手里已经提满了东西。 看着一众百姓,裴皎然颇为无奈。只得朝他们拱手,“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要在送了。” 言罢她将手里所有东西都还了回去。瞬时翻身上马,奔向城门口。 李休璟已经领着州廨僚佐在门口侯着她。 “来了。”李休璟笑道。 闻言裴皎然下马,看向身后百姓。 “裴明府,一路平安呐。” “裴明府,您要多多保重。” “若无裴明府上奏,我等何来安宁。就此与您拜别,望您此去多多珍重。” 听着百姓的声音,裴皎然长身作揖。 “山高水长,诸位父老乡亲多多保重。” “裴皎然。”碧扉从人群里窜了出来,哭着跑向她,“你一个人在长安要照顾好自己。有机会我就会去找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那我在长安等你。”裴皎然微笑道。 说罢她与李休璟飞身上马,在贺谅等人的目送下,策马远去。 二人依然并辔同行,在身后瓜州城越来越远时,李休璟勒住了马。 他没法再往前送了。 “清嘉。”李休璟将挂在一侧的行囊递给裴皎然,“一点心意拿着路上用。你可以趁着装束假,好好休息休息。” “刺史是想让御史弹劾我受贿?”裴皎然掂着行囊笑道。 瞥她一眼,李休璟轻笑,“你不说谁知道?此去长安山高路迢,你多多珍重。” 望着李休璟,裴皎然眼露深色。 “我还有件事要拜托刺史。” “什么?” “替我好好照顾碧扉,若是可以的话。派个人把她送到杭州西湖边的鸾园去。”裴皎然沉睫垂眼,“会有人替我庇护她。” 闻言李休璟颔首,见裴皎然扬鞭欲走。忽地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多珍重。” “只是这样?” 裴皎然一愕。离别当珍重,亦当郑重。她回答的已经够好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了想裴皎然笑道:“我在长安等你。” 说完裴皎然又后悔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回去她会遭遇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如何。能不能再见也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这样的话或许不应该说。 “届时记得在长安以郎官清迎我。要西市胡大娘家的。”说完李休璟翻身上马,纵马远去。 没走几步他又停下来,勒马回望那道也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虽然他私心是想将她留在身边亲自护着,但是她生来就非笼中雀鸟,她为猛隼,自当翱翔于天际。他如何能困她于身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入陇 春和景明,入眼皆是繁华。裴皎然一路上走得十分悠闲,此前从长安至瓜州赴任,朝廷并未给她多少装束假,所以走得匆忙些。如今返京倒是给了不短的假,她也不着急。干脆直接取道剑南。 去剑南尝尝剑南烧春,顺便替先人祭拜一下埋于此处的故人。 故人坟前碧柏青翠,背倚青山,前临嘉陵江。将一应香烛元宝呈于坟前,裴皎然持香躬身三拜后,置香于坟前。 看着坟上所写的大魏故益州刺史徐公朝慧之墓,裴皎然深眸微眯。她从先人留下的笔录中,见过这位刺史的名字。 他寒门入仕,从青州司马一路做到益州刺史,在任兢兢业业,和彼时的崔姓节帅相辅相成,共同护佑剑南百姓安宁。为除叛臣段氏留下的弊政,呕心沥血数十年,最终已四十七岁壮年卒于任上。 她此番入长安,若想完成先祖遗志。少不得要和这位徐刺史一样,需呕心沥血,才能除去朝中积弊。但这样做值得么? 阖眼前世所历困局历历在目。她为多方掣肘,又做他人手中刀,以一腔孤勇想要拨开云雾见青天,然最终殒于此中。她不仅没能完成先祖遗志,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命。可要她因顾惜生命而放弃大好前程,她也做不到。 权势在手,自然是十分美好。更何况她想名留青史,继承先祖遗志。 在天幕滚滚雷声游来时,裴皎然抬头看了眼天色,移步离去。 翌日。裴皎然动身离开剑南,赶赴长安。 时逢长安雨连天。 天幕中雷声滚滚,源源不断。官道亦被雨水侵袭的泥泞无比,偶有列缺从裴皎然面上掠过。 拽紧了手中缰绳,裴皎然抿着唇。虽然这个时候继续赶路不是好主意,但是已经有了第一波杀手,难保后面不会再有。 顾不得雨势渐大,裴皎然催马前行。终于赶在深夜抵达了扶风驿。给驿丞看过告身,这才得以进入驿站歇息。 奔波一日的裴皎然面上尽显疲惫,但是她却丝毫没有要歇息的意思。自从她入京西北以后,原本平息的杀手又冒了出来。 很显然有人不希望她活着回去。亦或者是在逼她做抉择。 这份威胁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就着烛火翻看起那本出自独孤忱之手的账册。 这本账册她在路上已经翻过好几回。其中所涉数额令她瞠目结舌,同样也能令朝野上下震动。 同样她想了好久这样一份账册即便呈给今上,也未必能扳倒独孤忱。河西的驻防还得倚仗他,权衡之下,今上未必会动他。 毕竟河西的藩镇因为张让的缘故,和天子的关系还算亲密。比起履拒皇命的河朔藩镇和野心勃勃的江淮节帅来说,河西藩镇是今上唯一可依靠的力量。 或许就是为什么武昌黎会被贬的缘故。因为他们触及到了皇权的敏感处。而他们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当然明白。可是在张让和贾公闾日益强大之下,还是选择铤而走险。最终结果是昌黎公被贬,而她这个昌黎公爱徒也岌岌可危。 前世她在晋昌只触及到冰山一角,继任的县令奉命去查,最终也殒命于路上。没有多久昌黎公便遭贬谪。 显然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同流合污。 窗外雷雨不歇,而且愈烈。 合上账册,裴皎然将其压到了箱子里面木匣中。确认门窗关好后,合衣躺倒床上。 当驿站灯火骤歇时,千里外的长安城的贾府里仍旧亮着灯。 “又失败了啊。”贾公闾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人,哂笑道:“看来是老夫低估了她。先跟着她,等到了长安再说吧。” “喏。” “仆射,我们不杀了她么?”一旁的中年文士不解地道。 “她是个人才,杀了实在可惜。”贾公闾捧着茶,微微一笑,“她要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要怎么选。武昌黎已倒,那些人未必会护着她,她现在和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倒不如投了我,还能庇护她。” 虽然裴皎然的确给他增添了不少麻烦,但是这样一个人才,杀了实在可惜。所以他还是愿意伸出援手,省得浪费她的才华。不过还得看她接不接受,要是不接受,那么他只能杀了他。 中年文士皱眉,“可是此人凶狠,就算现在臣服您。只怕……” “诶。其他人在我面前只会摇尾乞怜,还是要有条猛犬在外咬人,她很合适。”贾公闾笑了笑,仿佛已经明晰一切,“那份奏疏足以证明她的野心勃勃。武昌黎能许她平步青云的话,某自然也能许她。” 心中没有欲望的人,不好掌控。有欲望的人,才好掌控。裴皎然正好就是这种。她的野心实在让人欢喜。 “派人去街上盯着,一看见裴皎然就派人通知我。待我想想安排她去何处好。”说罢贾公闾挥挥手,示意中年文士退下。 垂首看向案上文书,贾公闾笑了笑。 这份文解家状【注1】做的干干净净,甚至算得上十分清白,出身杭州一户裴姓人家。但是除了有其父母籍贯外,其先祖的姓名籍贯却是没有。这户裴姓人家像是凭空出现在杭州。 进士及第,先入秘书省,再任晋昌县令。 这是一条最正常不过的升迁途径。但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怎么也想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过裴姓出现在朝局里吧。 “她傲骨太重,若是直接安排她任清要的位置。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生出反骨。”想着贾公闾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字。 “先让她去和那些官见愁们玩玩吧。挫挫她锐气。”贾公闾搁笔对着门口道:“让人去传个信,我给他们送了个新鲜玩意来。要他们好好招待她。” “喏。” “等会。让人去城里传,说武昌黎爱徒今日深夜入贾府拜见我。”贾公闾温声道。 庶仆再度应喏。 贾公闾缓步至窗前,推窗望月。 为了以防万一,他得断绝裴皎然所有的退路。这样她才能心甘情愿地投入自己麾下,成为他手中利刃。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智退 连着三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虽然上巳已过,但是仍旧春寒陡峭。牵马至开远门步入长安城,入目是繁华街市。 裴皎然望着攒动的人群,唇角微勾。她在来的路上,就听见有人在议论她。说她有负昌黎公的栽培,居然因为昌黎公被贬,怕被牵连就转投到贾公闾门下来攀附阉党。 长安城众多士子不耻她行径。扬言要上书朝廷,恳请今上将她罢职。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授意。贾公闾是要堵住她所有退路,逼她转投他麾下。 笑了笑,裴皎然牵马继续前行。距离装束假结束还有两日,她也不着急去户部。索性先去此前托人安置的宅子里,看看需不需要再添置什么东西。 毕竟现在碧扉不在身边,许多事情都得她自己操劳。 宅子在东市的崇义坊里,前面是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好巧不巧的她和那些刚放旬假的国子监学生们碰个正着,为首的那人正在打量她。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裴皎然抬首面上浮起微笑。她一身月白窄袖襕袍,眉眼温和,像极了在此暂居的文士。 “我认得她!她就是那个裴皎然。”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昌黎公被贬没几日她就投靠了贾公闾。” 闻言裴皎然笑意不散,寻声望向人群。可惜那人说完就躲了起来,她一时半会也无法将他揪出来。 “给她点教训。”又有人道。 看了眼撸起袖子欲意揍她一顿的国子监学子们,裴皎然眼露冷意,哂道:“怎么国子监如今已经不教授魏律了么?”指了指为首那人道:“你说说魏律里斗讼一例中,殴制使府主是如何说的?”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这等背弃恩师的人,就不该出现在朝堂里。”为首的郎君梗着脖子朗声道。 “按律有因忿而殴制使、府主、刺史、县令以及吏卒殴本部五品以上官长者,当合徒三年;伤者,流二千里;折伤者,绞。若殴六品以下的官长,各减三等;詈者,各减殴罪三等。”裴皎然舒眉,唇边笑意渐深,“你们确定要揍我?”注1 她虽然已经离任,但仍旧有官身。眼前这些国子监学子们若要殴她詈他,便是犯律。她可至京兆尹告他们。 “哼,我们走。”为首的人转身离去。 看着学子们愤而离去的背影,裴皎然摇摇头腹诽。这些人虽然各个都朝气蓬勃,但是行事还是有些莽撞。三言两语就被挑动情绪,却不想想后果。 收了腹诽,裴皎然转头往崇义坊走。走到宅前时睇目四周,目光转巷角时顿了顿。她唇梢挑起,取了钥匙开门。 宅子内到处都是灰尘蛛网,裴皎然叹了口气,默默自己收拾起来。赶在闭坊前,骑马去西市买了几床被褥、洗漱之物以及米粮。 等她马不停蹄地赶回宅子时,刚好闭坊。 厨房里空荡荡的。没有柴火也没炊具,只有一口脏兮兮的锅。 揉了揉额,裴皎然出了宅子。默默去坊里觅食。 长安城虽然按时闭坊门,但是坊内还是可以做生意的。她避开热闹的人群,在食摊的僻静处点了碗馄饨,小口吃着。 裴皎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馄饨,耳边充斥着对她的议论声。搅动着碗里的食物,她抬首悄悄瞥了眼周围。 很显然。现在的长安城充斥着对她背弃恩师的鄙夷。她敢说只要自己现在站出来表明身份,立马就会被群起攻之。 贾公闾是没打算给她任何退路。 要么顺从,要么被抹杀。 付了钱,裴皎然正打算离开。却被一群锦衣貂裘的郎君们拦住了去路。 抬首打量着眼前拦路的那些人,裴皎然眼露讥诮。看来贾公闾为了断她的退路,没少花心思。连长安某些家里自诩才华横溢,靠着门荫得了官职的郎君们都请了过来。 她在秘书省时这些人就与她不对盘,现在只怕更甚。 “裴皎然,大才女。怎么回来也不知会哥几个一声。平康坊里刚好来了几个俏郎君,要不我们带你去见见世面?”为首那个身着暗红菱纹翻领锦袍的郎君,一脸热情地搭着裴皎然肩膀。 往旁挪了一步,裴皎然微笑,“我一寒微之人,如何敢和诸位郎君同席饮酒。” “怎么不能?你即是昌黎公爱徒,如今又得贾公另眼相待。这等攀龙附凤的能力,实在让我等佩服。”锦袍郎君笑道。 他的话音落下,落在裴皎然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卢湛霆,你也可以去巴结内侍省的贵裆们。指不定对方一高兴,就赏你个刺史。”裴皎然挑眉,温和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正巧河朔那边的刺史一直空着,诸位可以去试试看。”注2 卢湛霆脸色一下子颇为难看,指着裴皎然怒骂道:“阉狗。” “卢兄我并无那物,如何阉?”裴皎然唇角弯起,梨涡深深,“倒是卢兄要小心,祸从口出。别让内侍省的人把你收为义子。” 她孤身一人,并无可惧。而卢湛霆却是范阳卢氏族中子弟,若被内侍省的人盯上,收为义子,那才是笑死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窥见卢湛霆额上青筋暴起,裴皎然轻哂一声。绕开几人往外走。 见她离开,卢湛霆邀着众人追了上来。俨然一副要教训她的模样。 对身后的怒骂声充耳不闻,裴皎然一个劲地往前走。 眼瞅着离光亮处俞近,裴皎然忽地朗声喊道:“武侯何在!坊中有人行凶殴人。”注3 清越的声音响于夜色下。 几名武侯从屋内冲了出来,持刃警惕地看向卢湛霆等人。 发现情况不对的卢湛霆等人,忙掉头往回跑。可驻守于此的武侯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个养尊处优的郎君哪里跑的过他们。未几,便被逮了回来。 “裴皎然你无耻。”卢湛霆指着她怒骂道。 “即便闭坊,在坊中闹事也是重罪。”看了眼一脸愤慨的卢湛霆,裴皎然莞尔,“卢六郎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么?” 她笑着点明了卢湛霆的身份。 押着他的武侯眼中露了迟疑。京兆尹卢璠家的郎君,岂是他们这些武侯可以得罪的。而且这裴皎然也是最近被非议的人物,但她偏偏又得贾公看重。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首的武侯皱眉道。 闻言裴皎然懒洋洋地道:“他们持械追我也是误会么?武侯铺因为惧其威势,便可以枉顾律法?” “这……” “闭坊后维护坊中治安是武侯职责。若武侯徇私枉法,则罪加一等。我可上奏御史台惩处你。” 武侯被裴皎然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吩咐手下人将卢湛霆等人看押,明日一早再交给京兆尹处理。 打了个哈欠,裴皎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卢湛霆等人的背影,转身离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投靠 在长安城更鼓声响起来时,裴皎然从床上爬起来。在坊里用过朝食,算着时间差不多出了坊,骑马往永兴坊去。 街上仍旧繁华。她勒马看着眼前的贾宅二字,神色从容地上前叩响了府门,一名门房走了出来,狐疑地看着她。 裴皎然微微一笑,上前递了拜帖。那门房引她进小屋候着,容他去通禀自家郎主。 未几,门房复归。领了一仆役过来,说是贾公在书房候着她。 仆役将她引至书房前,见门口有防阁等候着,转头与她道:“仆射正在议事,还请女郎在此稍候。” 闻言裴皎然颔首,身形笔直地站在春阳之下。她知道贾公闾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借此挫她傲骨。若换做前世,她遭这般对待,自然会愤怒。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不知站了多少个时辰,裴皎然面上仍旧维持着温柔和煦的笑意。尽管春阳不似夏阳那般炽热,但是站久了身上还是会沁汗。余光打量眼四周,她默默叹了口气。 看着婢子端来餐食送入屋内,裴皎然微微皱眉。 一个时辰后房门开了,三四个官吏鱼贯而出。 他们瞧见裴皎然时颇有意外。不过只是短暂一瞬的变化,他们又笑着离开。而裴皎然也终于被请进了书房。 书房内只剩贾公闾一个。 “下官裴皎然叩见贾仆射。”裴皎然折膝盈盈一拜。 “嗯。”贾公闾捧茶笑着,温声道:“公务繁忙,才让你在外面等了那么久。还望裴君多多谅解。” 闻言裴皎然微笑,“贾公您言重。您是上官,下官初次拜见。等上几个时辰又有何妨?” “裴君甚是通情达理啊。老朽打从第一眼瞧见你,就喜欢你。可惜被他们抢先一步,不过幸好你还算聪明,没做蠢事。”贾公闾屈指叩着案几,眼中满是深意。 “人总有糊涂之时。悬崖勒马,及时回头也并非不可。”说罢裴皎然折膝伏拜于地,声音诚恳,“此前是下官为一己私欲,惹恼仆射您。还望仆射海涵,给下官一个机会。”她从怀里取了一叠东西,高捧至头顶。 话落贾公闾未接话,但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是冰冷刺骨。裴皎然抿了抿唇,她清楚贾公闾想招揽她不假,但是未必会全心全意信任她。 屋内陷入寂静。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裴君果真是个聪明人。这些东西裴君看过了么?”贾公闾笑道。 察觉到身上目光有所缓和,裴皎然扬首迎上贾公闾审视的目光,“看过。” 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个话题。 裴皎然面露惶恐。她一直在等贾公闾开口问此事。她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辞。 见贾公闾面露不虞。裴皎然沉声道:“初阅账册时,深觉震惊,迟迟不敢相信。下官素闻仆射节俭清廉,怎会做下此等事。而节帅掌一方藩镇,又是出了名的治军有方,军中皆以其马首是瞻,自然也没可能做这样的事。所以下官怀疑,是否有人刻意栽赃,意图坏我朝纲纪。” 标准的官腔,滴水不漏的回答。 贾公闾眯了眯眼,叹道:“许是老夫此前的敌人吧。既然裴君不信,不如将它烧了如何?” “这……”裴皎然眼露迟疑,沉声,“这不太好吧。万一是有人故意栽赃,说不定能凭此揪出幕后黑手。” “倘若不是呢?裴君可别做糊涂人,这样的东西还是趁早烧了为妙,免得惹祸上身。拿个火盆进来。” 屋外的庶仆应喏离去,不多时端了个火盆进来。将裴皎然手中书信和账册呈给贾公闾看过,又还给她。 “裴君自己烧吧。”贾公闾笑着说。 依言将书信一封封拆开投入火中,火光映在裴皎然面上。等她烧完最后一页账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辛苦裴君。老夫看过了,你这几年除了前两年考课只有上中外,后两年都是最优。勉勉强强可以算考课居首。”贾公闾顿了顿,微笑着开口,“正巧御史台的周侍御丁忧,你便去御史台任侍御吧。如何?” “多谢贾公提携,下官自当为您效力。”裴皎然一脸喜悦。 “不是为我效力,是要为陛下效力。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 满意地点点头。贾公闾令庶仆捧了崭新的深绿官袍和鱼符出来。 看着庶仆手中官袍和鱼符,裴皎然躬身再度叩拜。 “裴侍御。”贾公闾唤道。 “下官在。” “昨日的事,你做得很好。”贾公闾眼露深意,“明日记得先去政事堂拜见诸位相公,再去御史台报道。” “是。时候不早,下官不打扰您歇息。先行告辞。”裴皎然莞尔一笑。 闻言贾公闾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跨过门槛,裴皎然唇角微勾。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先入御史台。不过看贾公闾的样子,这一世她在御史台应该不会那么容易。 翌日,在长安城更鼓声响起时。裴皎然利落地起身,换了那身崭新的深绿襕袍,系上鱼符,戴好幞头,吃了点干粮就往外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崇义坊离安上门近,裴皎然索性从安上门入皇城,递了鱼符后。轻车熟路地沿着安上门街,经过承天门横街入永安、安仁二门后往政事堂去。 入目景如旧,或者说长安城里这座四四方方的皇城从未变过。唯一会变得只有头顶这片见证了了无数风云变幻的天空。鼻息间萦绕着潮气,似乎是脚下皇城百年沉浮的味道。 睇了眼两旁所植的柏树,裴皎然抿唇。这座藏着无数公廨的皇城,人入此中,便等同于囚字。一旦踏入此中,便如同被囚困,事事皆身不由己。 抬头立在石阶下,望着政事堂的匾额。裴皎然敛眸,她前世初入政事堂的那日,阳光颇好,不像今日这般阴沉潮湿。 她在门前铜镜前正好衣冠,面浮笑意踏上石阶。门前吏卒见她来,忙进去通报。 脱靴,开门,入屋,行礼。抬头睇目四周屋内四个人都是熟面孔,独不见贾公闾。想了想她便明白贾公闾想干什么。施然走到案前跪坐下。 “裴侍御,虽然这两年你在晋昌的治绩不错,而且守城御敌有功,但是前两年考课只能算一般。此次破格提你入御史台,是今上格外开恩。望你能够替朝廷监察百僚,维护朝政安宁。莫要辜负昌黎公对你的栽培和今上对你的期望。”为首的紫袍相公笑眯眯的道。 裴皎然闻言垂首,“下官自当鞠躬尽瘁。” “嗯。昌黎公对你有栽培啊,当年若非他一手提拔你岂能有今天?你那份奏疏的确写得好,可惜言辞过于狂妄。若非昌黎公替你担着责骂,你焉能回来。”左边的紫袍人斥道。 眼中浮过一丝讥诮。裴皎然掀眼,凉凉扫了眼他。 会被责问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她并不想和他们多废话。她和武昌黎本就是各取所需,拿此要挟她,未免有些可笑。 裴皎然莞尔笑道:“诸位相公说笑了。我的奏疏是为百姓而写。今上仁慈,怜百姓艰苦,排除万难,免除赋税,是今上贤德。若今上真要降罪于我,我也无怨言。” 被她话一堵,诸位紫袍相公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从容模样。 为首的紫袍相公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裴皎然乖巧地依言告辞。跨出政事堂后站在廊庑下,深吸一口气。 “乌烟瘴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乌台 天幕中有雷声滚来,裴皎然不紧不慢地沿着含光门街走向御史台。看着将作监对面的几处卫所,双眸微眯。 神策军设立之初,南衙尚可和北衙分庭抗礼。可随着北衙逐渐势大,且由宦官担任神策中尉后,南衙的势力大不如从前,只剩下金吾卫一卫。原先的卫所也被神策占据。 穿过神策军卫所和司农寺,往右拐便是司天台、御史台、以及宗正寺。相比六部的公廨来说,这块显得格外冷清。 御史台坐南朝北,门朝北开。是延续前人口中的肃杀就阴的风水论。 裴皎然缓步踏上御史台门前的石阶。还不等她开口,一吏卒迎面而来,打量她一会。恭敬道:“可是裴侍御?” 闻问裴皎然颔首。 “崔台主让您直接去台院找魏台端,不必来拜见他。”吏卒笑着说。 “有劳。”裴皎然微笑道了句,转头往台院的方向走。 刚踏上廊庑,头顶一只青乌振翅从树上飞向天际,口中发出呱噪的鸣叫。 “来了。裴侍御来了。” 前方有人高声喊道。 寻声望向门口的吏卒,裴皎然挑眉。 莫不是御史台的人转性了?居然能从不苟言笑的冷峭变成笑面虎。 不等她开口,一众闻声而来的吏卒欢喜地簇拥着她往台院的公房走。 推开门一绯袍银鱼袋的官员坐在里面。见她来了,脸上两撇山羊胡抖了抖。 “魏台端。”裴皎然柔柔唤道。 “来先坐,某同你讲讲这台院的事。”魏台端指着下首案几示意她坐下,又唤来庶仆奉上茶水。捧茶道:“咱们台一共六人,除了两个内供奉的,另外还有四人。分别掌推鞫狱讼、弹举百僚、知公廨事和总判台内杂事。周侍御如今丁忧于家中,他原先掌的是推京城中诸司事以及赃赎、三司之事。刚开春其他三人都忙得很,你若是有空记得去拜访一二。咱们台里得上下一心。” 裴皎然点头。 “行吧。你且去忙吧。” 辞了魏台端,裴皎然转身往知西推的公房去。掌推京中诸司事,所以又称知西推。 一吏卒正坐在公房门口煮茶吃炒豆子。看着那吏卒,裴皎然挑唇放缓了步子走过去。屏息站在吏卒身后,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他吃得津津有味,并没有注意有人来了。 “好吃么?”裴皎然伸手笑问。 看着陡然从后伸出的白皙手指,那吏卒吓得差点噎住,将嘴里豆子囫囵吞进肚腹后,忙起身道:“上官是?” “新来的侍御史裴皎然。”瞥他一眼,裴皎然微笑,“在御史台里吃东西被抓到,可是要被台主责骂的。” 说罢裴皎然伸手推开了公房的门。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只不知怎么溜进去的青乌收到惊吓后飞了出来,落在远处瓦檐上不停地叫唤着。 “裴散端别见怪,我们御史台就是乌鸦最多。”吏卒笑着引她入内,为她掌灯。“人家都说御史台是乌鸦栖息之地,戏称此为乌台。还有些过分的直接叫御史们为乌鸦。”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牵唇一笑。远在河西的某人上次称自己为青乌,也并非没有道理。眼下她的确入了乌台。 “周散端应该嫌你话多吧。”裴皎然推开窗幽幽道。 闻言吏卒讪讪一笑,“御史台里谁不是不苟言笑的。” 话止裴皎然挑唇。御史台的人被外人称做冷峭也并非没道理,台中人皆要态度严峻,话语尖刻,再以一身气节刚直,敢于硬碰硬才能胜任肃政弹非的工作。 这厢吏卒还想同她搭话,三名吏卒捧来一堆书涵搁在她案前。 “原本裴散端今日第一天陪值,不该安排这么多事给您。但是因为周散端已经离任三月有余,公房本就人手不够,才堆了这么些文牍没处理。”为首的吏卒一脸惭愧地看着她,低声道:“方才请示过魏台端,他说这几日就劳您处理这些文牍。” “知道了。”裴皎然笑着看向他。 按制初入御史台者需陪值二十五日,称为豹直。 “那小人告退。” 目送那吏卒离开,裴皎然移目看向身旁的吏卒,“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刘劳新。” “今夜当值的谁?”裴皎然翻着文牍问道。 “是知东推那边的元散端。” 听得元散端三字,裴皎然皱着眉:“元彦冲?他还真升官了。” “您二位认识?那可太好了,晚上当值的时候有话聊了。”吏卒笑道。 低头喝了口茶,裴皎然面露笑意。 她想元彦冲应该是恨不得冲过来和她理论一番。虽然她一早就猜到他回去后会升迁,但是她并不想理会他。 打发刘劳新退下,裴皎然低头翻看着手中文牍。知西推的事浩繁且杂,最关键的是必须频繁来往诸司公廨的官员打交道。 因两世之故,她不惧怕和他们打交道。但前提得是她自愿。 裴皎然唇边噙笑翻着文牍,有不妥的以朱笔勾了捡出来搁在一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时辰后,案上文牍还剩下一大半。抬头看了眼天色,裴皎然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提着灯往公厨走。 入了夜的御史台更加阴冷,头顶的青乌盘旋不止。提灯而行的裴皎然宛如一缕幽魂,飘到了公厨门口。 闻着公厨里飘出来的饭香,裴皎然微笑入内。 “裴清嘉。”公厨内有人唤道。 听得元彦冲的声音,裴皎然面上的笑意渐散,“元散端。” “为什么?”元彦冲看着她目露疑惑,“为什么要这样做?” “元散端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被她轻飘飘的语气挑起了怒火,元彦冲腾地一下起身,退迈过长案。想要拽住裴皎然衣襟,反被她先一步擒住手腕。 裴皎然冁然莞尔,“元彦冲,你身为散端殴打同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深吸口气,元彦冲坐下指着呆愣在一旁的庶仆让他退下。 “先把饭食端过来。”裴皎然横臂拦下了庶仆。 庶仆看看二人,硬着头皮端了饭食放到裴皎然这边,然后飞一般地溜了出去。 门“咚”的一下关上,公厨内只剩下她和元彦冲。 忙了一天的裴皎然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管元彦冲眼中愤慨。拿着筷箸大快朵颐地吃起饭食来。 食案咯吱作响,不停地抖动。 斜眄眼手撑在案几上的元彦冲,裴皎然停箸笑道:“你要是掀了这张桌子,我们就台主面前见。” “你信不信我弹劾李休璟战时擅离职守。” “你可以试试看。”裴皎然扒拉一口饭,头也不抬。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靶子 “你们俩果然勾搭在一块。”元彦冲眸中怒意未散,“是不是他挑唆你投靠贾公闾的。裴清嘉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不理会元彦冲,裴皎然喝着胡麻粥。李休璟自个都是瀚海孤舟,哪里来的能力撼动她倒戈贾公闾。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决定。 既然两方都非善类,她为什么不选个利益丰厚的? 搁下筷箸,裴皎然以帕拭唇。唇角弯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李休璟挑唆我倒戈?” “因为他没有立场,这样的人向来就喜欢见风使舵。如今昌黎公被贬,他为了向贾公闾表忠心,就把你诱骗至贾公闾门下。以此博得升迁途径,要不然他一辈子只能当个正四品的下州刺史。”元彦冲拍桌怒道。 桌子微晃,汤汁溅了出来。垂首扫了眼无辜遭殃溅到油渍的衣袖,裴皎然暗叹一声往后挪了挪。 元彦冲这已经不是蠢笨。怕是在御史台里待久了,人都变得神神叨叨的。李休璟要是有这个能耐,何至于以每年考课最优的结果,当了六年的瓜州刺史。分明是有人挡了他的升迁路。 “你和李休璟有仇,对他偏见这么大?还是说在御史台待久了,整天胡思乱想的,得了癔症?”瞥了元彦冲一眼,裴皎然抬了抬眉,“并非每个人都要有立场。李休璟是武将,他的立场可以不在中枢。” “好,他什么立场我不管。看看现在的你被安排在知推侍御史的位置上,你以为贾公闾是为你好么?他这是那你当靶子呢!”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她当然知道,贾公闾把她放在知推侍御史的位置上面,是想干什么。 她以县令之身若升任殿中侍御史,倒也说的过去,可偏偏是知推侍御史。御史台一共有台、殿、察三院,其中台院为首,地位也是最尊崇。台院之首往往都是台中年资长,资格老者担任台端,而知西推因其所掌事务缘故又被称为副端。 以她的资历并不适合任副端,但是贾公闾却把她安排在此。 这样一来御史台里必然会有人对她心生不满,而其他诸司公廨的隶属那些人的僚佐也会因为她倒戈的缘故,暗地里给她使绊子。至于贾公闾会不会默许他的人,也给她使绊子。她不知道,但是她想多半会。 “哪又如何?任知推侍御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御史台别称官见愁。说不定我能在御史台大展身手。”裴皎然倚着凭几,语调慵懒。 她并不介意做个靶子。知推侍御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她很满意,也很喜欢。 “冥顽不灵。小心你的脑袋吧。”说完元彦冲愤然拂袖离去。 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裴皎然轻笑。 她记得前朝炀帝在游江都时也常“揽镜自照,以掌加颈,对萧后说:‘好头颅,谁当斫之!’萧后惊惧,掩面伤心,炀帝倒是非常想得开,抓起一觥酒仰头一饮而尽,说:‘贵贱苦乐都是互相更替,有什么值得忧伤的。”,不久后被亲信宇文化及杀死。 施然起身回到西推的公房,裴皎然继续垂首细阅文牍。 虽然说旧制是宫中值宿者,夜不能寐,但是先帝怜惜值宿的朝臣实在辛苦,故而放宽了政令。允许朝臣在宫禁中行走,或者是烹茶品茗,研习琴棋书画,但是如果有事必须立刻回到所属的公廨。 夜色下的御史台更加冷寂。除了她和元彦冲外,只剩下巡逻的金吾卫,步伐整齐地从墙外走过。 捧茶站在窗边远眺对面的神策卫所,裴皎然深眸微眯。原本神策军的主要职责是对外征讨,但从先帝朝开始除去京西北驻军外,有一部分神策军因为宦官的渗入,逐渐吞并掉南衙十二卫的势力。 如今神策军数量已有将近万人。她记得李休璟也是神策军出身,他上次说过国库在供军用这块,拨给禁军的费用是占了大头。 小口啜饮着茶水,裴皎然浅浅勾唇。适才她在比部送来的账册上,看见了他们对神策军兵曹参军所核销账目上的质疑。 比部那群滑头,分明是不想惹上神策。所以把这个烂摊子丢到了御史台,偏巧不巧还落到了她手上。 折身回到案前,裴皎然拿起那本隶属神策军军资核销的账册。 账册上被朱笔勾出修改了好几处。大部分是因为字迹模糊,只有几个是因为多记了三匹绢,多算了一个人,以此让死人领了军资。 至于这份多出来的军资,她猜多半是流到了比部不敢得罪的人手中。譬如神策中尉。 只怕比部也是在某些人的示意下,故意把这本账册丢给了她。要她履行侍御史之责去拿神策军兵曹参军问话,顺便得罪下神策中尉。 如果她要是不做,立马就会有尚书都省的人捉她进御史狱问话。 可惜她知道神策有个不成文的特权,御史若要查他们必须有御史台主官的手令。若有御史无令擅入神策军镇或入卫所拿人、巡视,神策军可先将其扣押,再上奏朝廷。违者都会遭贬谪。 要是换作初入台且鲁莽的人,的确早就去神策卫所拿人了。可惜入台的是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唇边笑意隐去,裴皎然回到案前继续看文牍。耳边时不时传来元彦冲俯身对月吟诗的声音。 看他一眼,裴皎然起身关上门。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看了眼桌着案上快见底的文牍,裴皎然打了个哈欠。 在更鼓声响起的一瞬间,裴皎然按了按发涨的眼睛,推门而出。在公厨用过朝食,便去御史台正堂同其他人御史一块拜见台主。 崔台主仍旧高坐于上首,跪坐在紫色锦垫上,身侧两人是御史中丞,锦垫为绯色。其余人皆按官服服色和品级坐于下首。 任副端的裴皎然,对面坐着魏端公,身旁则是元彦冲。 无朝会时,御史台众人都要来正堂听台主开会。 崔台主一脸和善地看向众人,口中赞着今天天气不错,又问起在座众人的令尊、令堂体中何如。 “裴侍御啊,待得还习惯么?”崔台主捋着胡须笑问,“听说你昨夜通宵达旦,可是在看周知推留下的文牒?” “是。下官刚好有一事要向您禀报。”裴皎然目光柔柔地看向崔台主。 “哦?你说说看是何事。” 闻言裴皎然将神策军兵曹的账册,交给庶仆呈交给崔台主。 见崔台主在翻账册,裴皎然沉声道:“昨夜下官查比部所呈账目时,发现神策兵曹的账目纰漏甚多。御史台之责在纠察百僚,想必比部正是因为多次与神策商谈无果,这才请御史台出面纠人。所以下官恳请台主发手令,准下官进神策军拿人。” 话落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愕然,唯有裴皎然面上笑意如初。 “这……”崔台主看着她,欲言又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区别 “台主可是担心中尉迁怒御史台?”裴皎然关切道。 闻言崔台主忙喝了口水,缓声道:“裴侍御,这拿神策兵曹参军问话可不是小事。本官同两位中丞和魏台端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你当值一宿,先回去歇着吧。” 舒眉一笑,裴皎然从容地领命离去。 她刚步下石阶,御史台一众官吏也走了出来。见她站在阶下,元彦冲疾步而来,拽着她往台中僻静处去。 瞥了眼落在自己腕上的手,裴皎然轻巧使力将手抽出,语调疏漠,“元散端何意?” “你不要命了?神策的人你也敢动,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有个特权么?”看着裴皎然,元彦冲眉毛拧成一团,“御史台从无人敢入神策卫所拿人。你这分明是往火坑里跳,你听了我的话,去政事堂认个错,还不至于如此。” “所以由我做这第一人不是很好?元彦冲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若再挡我的路,裴某不会再如此客气。”裴皎然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元彦冲,眼底有锋锐讥诮的光芒滑过。 本就宛如被冬日凌霜所覆的声线,在最后几字上凛冽更重。似如滚滚黑云压城而来,风满高楼,压得人颇觉喘不过气。 在裴皎然的视线下,元彦冲目光一凛。想起在瓜州时,他从裴皎然身上看见的那份从容却令人生惧的气度。他本就不笨,转瞬间他便明白了眼前人看似温和的声线之中,所暗藏的杀意昭昭。 深吸口气,元彦冲拂袖离去。 望着那袭深绿渐行渐远,裴皎然摇首轻叹一声。 其实元彦冲这人秉性不坏,就是有时候行事过于莽撞。和此人结交并无坏处,但是深交的话损大于益。那些人愿意提拔他入仕,除了的确有才学外,也十分听话。 前世的元彦冲在其座主的安排下,娶了太原王家四房的女儿。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她有幸见过那王娘子一回,是个十分合格的宦门夫人,帮着元彦冲处理着后宅交际,让他能够帮助他们对抗贾公闾,然后平步青云。 这样的事情在朝中稀松平常,但是于二人而言也许并非幸事。 思绪至此,裴皎然移步离去。 策马出了含光门。趁着天色还早,裴皎然骑马去了西市。虽然说她大部分时间应该都是在公厨吃饭,但是碰上旬假的话,只能在食摊上填饱肚子。 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去买炊具食料,再去香铺买香料和房中文玩摆件。西市素来热闹无比,且往来胡商不少。 站在酒肆门口衣裙华丽的胡姬,见着裴皎然纷纷朝她招手。更甚者直接走过来挽着她臂弯,满眼笑意。 “好漂亮的女郎,来到咱们店吃羊肉。”身着郁金裙的胡姬笑眯眯地道,“我请你喝长安城最香醇的葡萄酒!” “多谢。某还有事。”说罢裴皎然忙推开胡姬往前奔去。 裴皎然在西市逛了两个时辰,只得雇了两名力士替她将东西送回崇义坊的宅子里。将工钱付给两力士后,自己动手布置起宅院来。 还好宅子不大,布置起来也快。将帘幔悉数换做水青色,帐幔改做月白,又在临窗的案前放了盆金钱菖蒲。给这冷清的宅子里添了几分生机。 春风悄然入室吹动了架上书所悬的各色牙签。相邻者撞在一块,发出泠泠声响,颇为悦耳。 刚抽了本《居延汉简》翻阅,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裴皎然的动作。她搁下书去开门。 “裴副端,总算找到您了。”来者朝她拱手施礼,“下官是御史台令史,奉台主之命请您即刻入台。” 略微收拾一番换了公服,裴皎然才跟着令史前往御史台。得到许可入内后,裴皎然睇目四周。 此时的御史台正堂只剩崔台主和魏端公。 魏端公似在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崔台主捋着胡须,沉声道:“裴侍御。” “下官在。” “适才某同两位中丞和魏端公商量过,这神策账目核销既然有问题,比部找到我们,还是得问问情况。”崔台主目露肃色望向她,“不过有一点,你行事不可莽撞,可徐徐图之。万一惹恼了田中尉,没谁保得住你。” 听着崔台主似是在恐吓,又似关切下属的话,裴皎然深深一揖。 “今夜不必陪直了,等查完此事再说。”见裴皎然还站在原地,崔台主温声道。 “多谢台主,下官告退。” 门“吱呀”一声开启,光线漏了进来。随着门扉合上,又荡然无存。 “原以为她无法胜任知西推的事,没想到她处理事务起来居然井井有条。”崔台主饮了口茶,“昌黎公把她教的这般好,实在不知道她为何会投靠贾公闾那厮。” 提起贾公闾,崔台主眼露鄙夷。 魏端公掀眼,哂道:“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进了这权力场除了和光同尘,还能怎么样?既然几位相公授意咱们如此待她,依令行事便可。她若是有本事帮我们在神策军涨涨威风也不错。” “你觉得她看不出来这是陷阱么?”崔台主偏首看向魏端公,“九郎,你有没有觉得她是故意揽下这活的。” “我说十七郎你怎么突然畏畏缩缩的。不管如何,也是她主动开的口。元彦冲已经提醒过她,可她就是不回头,你能怎样?”似乎是想起什么魏端公摇摇头,“还是元彦冲听话。这裴皎然太过悖逆,容易伤手。” “一个是门荫入仕的胶柱鼓瑟,一个是进士及第的斗南一人,哪有可比性。不过小元的性子还是得磨一磨,御史也不能太死板。”崔台主面露笑意。 斜眄崔台主一眼,魏台端阖眼闭目眼神。 把这两个曾经同一战线的年轻人,放在一块委实是个好主意。说不定能借此激一激元彦冲,让他多向裴皎然学习一二,或许可以得奇效。 刚跨出含光门的裴皎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果然这长安城无论何时都是春寒陡峭的。 裴皎然一面走,一面想定是昨夜当值的时候受了风,她得回去煮碗姜水喝。要是病了可就麻烦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扬威 翌日。在御史台一众人的期盼且好奇的目光下,裴皎然带了四个御史狱的狱卒和问金吾卫借的两人,一行七人昂首阔步地前往神策军公廨。 从顺义门出沿皇城西街上行至芳林门,由夹城去往神策军驻地所在的玄武门。越靠近玄武门,四名狱卒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清晰。 偏首瞥了眼身后一脸惧意的闵牢头,裴皎然淡淡道:“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 比起四个狱卒,身后的金吾卫倒是一脸的兴奋。自告奋勇地站到前面,为裴皎然开路。 二人看着裴皎然的眼神皆是一脸崇拜。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御史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让他们将军亲自游说大将军,借她两人去神策军拿人。 虽然南衙被北衙打压已久,但是从未有过正面冲突,平日里见着了也是绕道而行。 即便大将军面上不说,但是他们底下人清楚,大将军早就想和神策军打一架了。说不定这次就是顺水推舟卖御史台人情,也好灭灭神策军威风。 “什么人!”面前军士喝道。 不等裴皎然开口,随行的金吾卫已经亮出了文书,“御史台拿人!” 门口的神策军士闻言鄙夷地看了眼,被围在中间的裴皎然。昂首望向前方,显然是不打算理会这一行人。 御史台居然敢进神策军的地盘拿人? 莫不是又是哪个不知道规矩的御史,来这找死。亦或者是故意来挑事的。总之别理会这群言官便是。 两个金吾卫持着文书又高喊了一遍。可是那两个神策军士就是不予理会。 “裴侍御……我们……”右边的金吾卫脸露沮丧。 “奉台主之令,拿神策军兵曹参军孙敦问话。”裴皎然上前一步含笑看着两神策军,出示了崔台主的手令,“二位还不进去通禀?” 看着裴皎然出示的手令,两神策军士对视一眼,最终右边那人不情不愿地入营禀报。 未几,他复归。一脸得意地看着裴皎然说道:“你只许带一个人进去,其余人都在外面侯着。对了他不能带兵器进去。” 闻言裴皎然颔首。点了左边邓姓金吾卫和她一块进去。 邓金吾无奈将长枪交给神策军,垂首跟在裴皎然身后踏入营中。 “这金吾卫刚刚不是挺嚣张的么?他们以为跟着御史台的人就能不一样,结果还不是要夹着尾巴。” 身后有议论声传来。邓金吾脸露不忿,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按住邓金吾的手,裴皎然摇摇头,“稍安勿躁,不可逞莽夫之勇。” 未走上几步,几人迎面撞了过来。裴皎然察觉到不对,欲退后避开。谁料对方反倒凑上来将她团团围住,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负手睇目四周,裴皎然莞尔,“诸位拦我可是有事?” “你是平康坊哪家的女伎?怎么跑到咱们神策军来了,莫不是来寻情郎的?要是没找到他的话,哥哥做你情郎如何?”为首那人眯眼看着裴皎然伸手探向她脸颊。 眼瞅着那人的手即将触碰到裴皎然脸,邓金吾急了,怒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金吾卫的狗又在这叫唤呢?怎么着这是你相好。嫌你不行,特意带你来见识见识咱们神策军的威风?走,小娘子。哥们几个带你去快活快活。” 闻言裴皎然咧嘴一笑。在睽睽之下身形一闪,抽出为首那人系在腰侧的横刀。将出言辱她的几人狠揍一顿。 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居然有这般身手,邓金吾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淡淡扫了眼躺在地下哀嚎的几人,裴皎然冁然莞尔,刀锋指向为首那人咽喉,“出言轻辱女子这种拙劣手段,连坊间话本都不屑写的东西,你们倒是玩的起劲。”说罢她移目看向他胯下,“你这东西只怕都没二两肉,还敢在此耀武扬威。倒不如一刀阉了送进内侍省,给你们中尉当干儿子去。” 那人唇齿嗫喏原本还想出言反驳,可是被裴皎然这么一指。连忙闭嘴,眼中愤恨却是不减。 旁边的邓金吾听了放声大笑。 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到神策军吃瘪。这感觉实在太爽。 不远处适宜的响起一阵鼓掌声。 裴皎然闻声丢了刀回头,只见一神策军将领打扮的人在几名高阶军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狠狠踹了为首那人一脚。 “没眼力劲的东西,连御史台的裴侍御都敢出言冒犯。还不滚下去领四十军棍!”来人怒道。 “刘中尉您所言甚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裴侍御。小的这就滚。”说完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得知来人身份,裴皎然莞尔,“刘中尉。” 神策军分为左右两军,左军中尉姓田,分管京中禁军,而来人是神策的右军中尉,管的是神策军对外征讨。虽然两名中尉皆是由宦官担任,但是其职权远在神策军诸将之上。 只不过左右两军素来不合。而孙敦也是田中尉举荐进来的。 看样子刘中尉是特意来此看戏的。 刘中尉一脸和善,邀着裴皎然去公廨正堂坐坐。 蹙眉思付一会,裴皎然允首。 她前世未同刘中尉有过多少接触,只记得他是个直爽性子。而且相较于长安无休止的内斗,他更喜欢带着神策军征讨四方。 想着想着,二人就走到了正堂门口。 “刘中尉!”门口的神策军士朗声道。 “吼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聋。快去沏壶好茶来,我要同裴侍御好好聊聊。”刘中尉一脸不耐地打发军士下去。 跟着刘中尉一块进了正堂。见她还站在原地,刘中尉指了指对面。 “裴侍御别杵哪,直接坐。咱是个行伍之人不讲你们文官那些虚礼。” 见刘中尉这般豪爽,裴皎然面上浮起温和笑意。 “听说你进来是要拿孙敦问话。他做了什么事?” 窥见刘中尉眸中喜悦,裴皎然莞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有些人在牙缝里面剔肉罢了。比部那边拿不定主意,找上了御史台。偏不巧让某遇上,禀告台主得准允后才敢来。” “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就说孙敦到底干了什么?” “死人诈尸领钱。”裴皎然舒眉笑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争利 听着她的话,刘中尉喜色更重。屏退了一旁的侍卫,压低声音道:“你能从他手上追缴到多少赃资。” “这个的话……”裴皎然面露为难,叹了口气,“下官只负责纠察百官,平赃定估是户部之责。不过下官粗略算过,此赃资若充作讨外的军资费用,应该能抵四年。” 她的回答极为含糊,但是刘中尉眸中并未任何异色,反倒是拊掌大笑。显然是对她的答案很满意。左军田中尉是张让亲信,故而经常比右军多得几分利。两军之间虽然大方向上保持一致对外,但是于私利上常暗自较量。 两方少不了会有矛盾摩擦。眼下听了裴皎然的话,刘中尉自然是兴奋不已。 “既然如此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孙敦抓去问话,要抄家什么的也尽管去。”见裴皎然眼露疑惑,刘中尉皱眉道:“你记得多带点金吾卫去。金吾卫那些人素来和我们不对盘,有他们协助你捉拿孙敦会方便不少。” 裴皎然颔首。 “御史台哪个不长眼的,跑神策公廨来拿人了?还敢带着金吾卫,莫不是活腻了。”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身旁的刘中尉赫然起身挡在她前面,不屑地看向来人。 来人身着山文甲,气势汹汹而来。手握横刀,浓眉怒抬。目光跃过刘中尉,落在了裴皎然身上。 在来人怒视下,裴皎然从容一笑,“田中尉来的刚好。某逢台主之令来此拿人。” “放屁。崔文扬那老东西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赶快带着金吾卫的废物给老子滚出去。”田中尉不耐地道。 看了眼被神策军士,捆着押在一旁跪着的邓金吾,裴皎然皱眉。 “回中尉。御史台收到比部的举告,说孙敦篡改神策军核销的账目,且数额巨大,他们怀疑他中饱私囊。”裴皎然语调柔和道。注1 比部能把此事丢给她,她自然可以反将一军。 田中尉满脸戾气,指着她怒道:“别在这里跟老子废话。还不快滚!” 闻言裴皎然讶道:“恐怕不行。崔台主已经将此事上奏政事堂,并且给了某手令。否则某怎么也不敢来神策军拿人。” 怒横她一眼,田中尉指挥手下的左军军士上前来拿她。显然是打算直接将裴皎然丢出神策公廨。 “来人。”刘中尉怒喊道。 话音落下他手下的右军冲了进来,并且将门堵住。 田中尉一愣,挑眉道:“刘中尉,你这是何意?” 闻问刘中尉并不理会他,反倒是转头看向裴皎然,脸露肃色,“还杵这里干什么?等着本我亲自去帮你拿孙敦问话?御史台怎么会派你这个蠢货来。” 说罢刘中尉满脸嫌弃地推了裴皎然一把。 知晓他用意的裴皎然忙躬身告辞。 察觉状况不对的田中尉,忙命亲卫拦下裴皎然,冲着刘中尉怒吼道:“你小子居然敢吃里扒外,老子这就上报张常侍。这家伙分明就是来抢我们东西的,你居然相信她的鬼话。” “别血口喷人。”刘中尉瞥他一眼,满不在乎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孙敦可是你举荐的,他手脚不干净,结果却堕了我们神策军的名头。我不把他推出去,难道留着他过年吗!不过么这次还是要多谢比部,要是没他们咱们还发不现呢。” 此时田中尉已经回过味来。呸!只怕这是比部和右军那些家伙的合谋,为了拿住他们左军开刀,甚至把御史台推出来挡箭。这群朝臣实在可恨的狠,田中尉往旁啐了口唾沫。 那唾沫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她脚边。 田中尉偏首看向一脸温和的裴皎然,怒上心头,欲冲上给其一拳。 “你们这俩呆鹅还不快跑。”刘中尉朗声吼道。 他话音一落,冲进来的右军军士忙上前护着二人火速逃离此处。 田中尉见状欲追,却被刘中尉横臂拦住。 “让她去给咱们捉贼不是挺好?” 田中尉被这话气到直跺脚,而刘中尉则是一脸得意。 按下了想给刘中尉一拳的冲动,田中愤然甩袖离去。 那帮右神策军,很客气地送她去了孙敦所在的公房,但是并不动手。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和邓金吾。 对此裴皎然并不异议。她知道神策军对外还是要一致团结,对内怎么样别人也管不着。 孙敦被邓金吾押出来时还在挣扎。见神策军站在门口,张口求救。可门口神策军却目不斜视,似是根本没听见他呼喊声。 扫了眼孙敦,裴皎然舒眉,“堵他嘴。” “好嘞。”邓金吾撕了孙敦身上一块衣料塞进他嘴里。 裴皎然负手前行。所过之处的神策军纷纷避行。 跟在她身后的邓金吾也是昂首挺胸,一脸骄傲。自从他入金吾卫开始,就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威风过。 这可是在神策军的地盘诶!换做平时他们想都不敢,能进来此处。没想到今天不仅进来了,还亲眼看见神策军吃瘪。 邓金吾看着裴皎然的眼神更是无比崇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裴侍御出来了!”站在门口的另一个金吾卫高喊道。 原本蹲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狱卒,闻声纷纷站起来,看向营门口。 裴皎然从容而行,而身后的邓金吾押着一人昂首挺胸地走着。 “裴副端,您没事吧?”闵老头上前关切问道。 闻言裴皎然挑眉,“无事。我们回去吧。” 队伍又回归之前的队形。两金吾押着孙敦走在前面,狱卒押后。裴皎然走在中间。 一线韶光透过云层落在裴皎然面上,她唇角微勾。 邓金吾眉飞色舞地和旁边的金吾卫,讲着裴皎然如何在神策军里大显神威,教训对她出言不逊的神策军士。以至于她所行之处,那些神策军士都对她退避三舍。 听着邓金吾的声音,裴皎然悠悠道:“我要是没这个自信,你们将军也不会去帮我问大将军借人了。” 闻声二人转头,一脸好奇地看向她。 而裴皎然只是笑而不语。她昨夜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以去神策军耍威风为由,诱金吾卫借人给她。入神策军公廨后,先看看遇见的是谁。 右军中尉则以充军资,已备外讨,左军中尉则将责任悉数推到比部头上。比部若是知变通,会直接来神策公廨商讨此事,而不是将此事捅到御史台。 不过刘中尉会夸赞比部做得好,颇令她意外。因她一时也分辨不错,这句到底是他无心之言,还是故意祸水东引,好让她帮他们右军干活。 “裴侍御,御史台到了。” 思绪被唤回,裴皎然抬头看向御史台的边儿,沉声道:“有劳二位。闵牢头速将此人押至御史狱,我要亲自审他。” “喏。”闵牢头朗声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贵珰 裴皎然回来的时,崔台主正在和魏端公下棋。听见令史禀报她居然真从神策公廨把孙敦带回来时,皆是一脸震惊。 “她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咱们御史台好久没在神策军那帮人面前这么威风过了。”崔台主颇为感慨地捋着胡须,“她打算什么时候审孙敦?让元彦冲和她一块吧。” “你又想干什么?”魏端公沉声道。 闻问崔台主满眼不可说,“小元还没娶妻吧?虽然如今裴皎然投了贾公闾,但是还未婚配。咱们不如撮合他二人,说不定能劝她回来呢。”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小元这性子和手段,十个他加起来也不是裴皎然的对手。说不定咱们还得把他搭上去。”魏端公摇摇头,满眼不赞同。 似乎是觉得魏端公说的颇有道理。崔台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去政事堂知会一声吧。只怕这回户部又得忙咯。”崔台主对着令史吩咐道。 令史领命离去。 正在西推公房看文牍的裴皎然,自然不知道崔、魏二人的对话和算计。翻完手中最后一本文牍,她起身踱步至窗前。伸手虚握住那一线金光后,沉睫敛眼。 她并不着急审孙敦。将其囚在推鞫房,吩咐闵牢头每顿只给一样的粗茶淡饭,牢里不许点任何灯,四周都拿黑布蒙了。只留些许透气的地方出来,但是不允许光线漏进来。且只有在用晚食的时候,会给一盏油灯。 等孙敦一吃完,立马把油灯撤掉。 一连囚了孙敦五日。这五日里裴皎然也没闲着,拿着御史台的文书令金吾卫抄了孙敦的家,赃资悉数交给户部。又在单日时,带着本日在知西推受事的殿中侍御史,去核对了太仓的出纳。 期间崔台主召她问了情况,说是户部那边催得紧,问什么时候才能平赃资。闻问裴皎然只答再等等。刘中尉那边也派人来问过,她到底要干什么,怎么还不论孙敦的罪。裴皎然给的答案也是再等等。 第六日时,她领崔台主的命令。入推鞫房提审孙敦。 在不见天日的推鞫房里关了整整五日的孙敦,被狱卒押出来时,已经是面容憔悴。看见裴皎然连连磕头,说自己错了。 这几日里虽然没饿过他一顿,但是从不给他一点光,唯一见光的时候还是吃晚膳时。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主要命的是他好不容易才睡着,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耳边传来滴水声,还有指甲划过墙面的声音。 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想一头撞死,却发现四周皆备了软垫。他就连自杀的途径都没有。 瞥了眼磕头如捣蒜的孙敦,裴皎然斜眄着元彦冲,“元散端先审?” “他这样子还有要审的必要么?”元彦冲瞪着她,“李虔也是这样被你折磨的吧。” 李虔二字入耳,裴皎然轻笑一声。孙敦也罢,李虔也好,他们本质都是一样的,对付他们施刑未必有用,击溃他们的精神才是上策。 虽然元彦冲不愿意再审,但裴皎然还是十分称职的问了孙敦几个问题。 可孙敦已经被吓得精神恍惚,无论裴皎然问什么,他都回答是或者一力揽下。一旁的文书飞快地撰写认罪书。写完立马呈给裴皎然。 扫了眼文书,裴皎然示意狱卒抓着孙敦的手签字画押。 御史台的任务到此已经结束大半。余下的就是等户部将赃资以贯折算,御史台再根据受赃轻重量刑,而户部则需要速将赃资入库备支用。 在令人去户部传话的同时,裴皎然悄悄遣了人去给刘中尉通风报信。而她自己则揣着重新拓写过孙敦的认罪书去见贾公闾。 见到她时,贾公闾颇为意外。不过还是命令庶仆奉上茶水。 未几,一紫袍内侍缓步而来。见他来了贾公闾让出主位,居于左下首。紫袍内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虽然他没开口,但是裴皎然已经认出他来了。 内侍省之首——张让。 “贵珰。”裴皎然唤了句。 “原本咱家还想派人去请裴侍御来,没想到你居然亲自来了。”张让捻着瓮盖温声道。 听出张让意有所指,裴皎然垂首,“去神策拿人是我擅作主张。不过下官也是逼不得已。” “哦?你说说看,是谁逼你了。” “比部。比部摆明了知道账册有问题,却偏偏挑在我初上任的时候。无非是想借我之手动神策罢了。”说到这里,裴皎然顿了顿眼露愧色,“下官要是不去查,比部的人可举告到尚书都省说下官徇私枉法。届时岂不是浪费贾相公提拔下官的苦心。” 闻言张让轻哂,“巧言令色。”说完抄起手中茶盏砸向裴皎然。 那茶盏刚好砸在裴皎然肩上,瞬时迸裂一地。茶水濡湿了她肩头。 “贵珰息怒。根据孙敦的口供,下官发现比部有人和他行蝇营狗苟之事。而且比部那些人都是他们的人,下官以为可以借此事拔除那些人。” 她将他们二字咬的极重。果不其然张让眼中闪过一丝思量。 见此裴皎然垂首,嘴角微扬。对于张让和贾公闾而言,失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孙敦,却能换来在比部安插人的机会。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很划算的生意。 “你是恼恨比部那些人算计你吧。”张让喉间翻出一声冷笑,“胆子真大。先前是谋夺晋昌镇将的兵权,如今又算计神策。裴皎然你还能做出何等事?” 裴皎然面上笑意依旧,“贵珰说笑。先前种种皆是不得已,如今下官和他们已经分道扬镳,自然得事事以您和贾相公马首是瞻。” 望她一眼,张让眼中浮起深意。 抬首迎上张让的目光,裴皎然神色尤为温和。从目前看,她这关应该算是过了。只要能顺利从比部薅下那些人,贾、张二人会更加信任她。 没一会,贾公闾挥手打发她下去。 裴皎然拱手作揖告辞,叠步退出。 立于廊下,裴皎然吐出口浊气。瞥了眼肩上沾着的茶叶梗,屈指将其轻弹。施然步下石阶,桃花眸中一片冷寂。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友人 踏着浓密乌云和潮湿气息往崇义坊的住所走。 国子监里朗朗念书声,透过朱墙碧瓦传入耳中。裴皎然松缰,任马自行。不由心生感慨 之意。还是这群学子好,不知朝事纷争,尚存一片赤忱。 马蹄迈进崇义坊。裴皎然骑在马上,遥见宅前站着一驿卒。思忖一会,她策马过去。 “阁下有何事?”裴皎然下马唤道。 那人转过身作揖,“裴侍御,小的是来给您送信的。”说着他从袖里取了封信,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裴皎然接过信,却没拆开。反倒是一脸疑惑道:“你一直在这等我?” “送信者有交代,这封信一定要亲自交给您。不过信上没写您住处,小的打听了好久才寻到此处。” “有劳。” 谢过驿卒,裴皎然径直回了住所。将信搁在一旁,去厨房烧水准备好好洗个澡。然后自己弄了简单的饭食。 这封信静静躺在案上,直到月上中天。柔和月色倾泻于其上,添了几分华彩。 正在擦湿发的裴皎然,忽地想起自己还有一封信未看。拿了信坐到灯下,拆信。 一面擦着头发,一面看信。一拆开信她就认出来这是谁的字迹。 秀整谨慎,苍劲有力。是李休璟的字。 他信上写,“清嘉慧鉴,拜启者。吾与卿瓜州共事,长荷云情,别来星序频移,未由一晤。因思卿情甚重,且近日为琐事缠身,常念与卿修书一封,以慰离情。怎奈诸事浩如烟海难绝,幸得片刻闲暇,故而提笔话闲愁。怎料提笔更觉情怯,抓腮只得拙拙数言。惟愿与卿一叙愁绪,解吾心中思念。恐信中词未答意处。若有唐突处,万望海涵。” 李休璟在信上说瓜州水渠已顺利通渠,他亲自查探多次,并无问题。她可以放心,不必惦念此事。 读到“海天在望,不尽依迟。望卿善自保重,至所盼祷。顺贺行止佳胜”时,裴皎然勾唇,“好酸腐的信。” 信至末尾有一处涂改。似乎是将盼即赐复改成了敬申寸悃,勿劳赐复。 看完信时,裴皎然头发也擦得差不多。摸了摸信函,一封折得颇为整齐的信掉了出来。 “这李休璟写这么多信干什么?”裴皎然腹诽着,却也拆开了信。 她才发现这信不是李休璟写的,而是碧扉所写。碧扉的字是她教的,但是碧扉并没有认到多少字,平日里看的话本也是图画居多。所以这封信很多地方都是空白或者用画里表示。 不过大体意思还是能明白。碧扉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云云。往后翻又是李休璟的字。 不过碧扉的信上,李休璟没有那么文绉绉的。只说碧扉最近缠着贺谅教她认字,她要给她写信,碧扉现在很好,她不必担心。 把信塞入手旁的木匣。裴皎然提笔给碧扉回信,搁笔后将一盒胭脂放了进去。 熄灯而眠。等待天亮再把信交到驿所送至瓜州。 更鼓声入耳,裴皎然迅速起身。在坊里吃过朝食,伴着婆娑春雨骑马去往含光门。路过朱雀门前见乌泱泱的官员等着开门,她抿唇。 今日是常参日。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得前往太极殿议政,她并不此列。 在知西推的公房坐了没一会。户部便遣了令史呈了估算好的赃资账目到御史台,以此给孙敦定罪。 经户部核算过的赃资,和裴皎然之前核算的赃资相差无几。孙敦所犯之罪是出纳官物有违,以坐赃论,按律当笞四十。但他还犯了有事以财行求罪,按律同样可以坐赃罪论。坐赃罪加二等,罪流二千里。 至于孙敦在认罪书上所指的比部主,在得到魏端公许可后。裴皎然即刻遣了令史通知金吾卫,去比部拿其主簿入御史台问话。之后又另外拿了比部几名主官进台狱。 在比部人心惶惶之际,裴皎然却趁着闲暇的功夫,离了御史台悄然前往弘文馆。 她的故友武绫迦尚在此处。 今日弘文馆中并无学生。裴皎然递了鱼符轻轻松松入了弘文馆。在内侍的指引下,成功寻到了武绫迦。 武绫迦正倚窗阅书,听见她的声音颇为意外,“清嘉?怎么是你。” “是我。”裴皎然含笑入内。望着比记忆里瘦削不少的武绫迦,她双眉微蹙,“昌黎公的事我很抱歉。” “无妨。阿耶临走前曾同我说过,你有你的路要走。如今的你,他很满意。”武绫迦握着她的手宽慰道。 闻言裴皎然遂换了话题,同武绫迦寒暄起来。二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她在神策军的所作所为。 “你真是做了御史台第一人。”武绫迦一脸促狭,用手点了她脑袋,“自从神策军设了中尉以后,御史台在没人敢在神策麻烦,连带着南衙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你这回倒好,不仅在御史台出了风头,而且让金吾卫也跟着扬眉吐气。只怕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入三省。” 裴皎然并不反驳,抿唇一笑。用手捏了捏武绫迦脸颊,“可别这般抬举我。这万一让谁听去了,指不定要给我使多少绊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武绫迦闻言却是一笑,反手挠向她腰际温声道:“你要是不想入三省,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不像你以往的性子。” 眼底滑过一丝愕然,裴皎然舒眉。她上辈子的确没有如今这般张扬,甚至可以说十分温和。在见识过那些人的冷血无情后,她便知道行于此中,温和最是无用。在权力场中唯有铁腕,态度强硬,不惧流血,且懂得转圜,才能取胜。 而唯有胜者,才能制定牌桌上的规则。 没有谁能在行于权力场上时手不沾血,身不染尘。这条路从出现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干净可言。 “在晋昌历练四年,我明白了个道理。”裴皎然莞尔一笑。 “什么?” “牌桌上的玩法看似层出不穷,但是实际上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玩法。那就是你得有足够的实力去虎口夺食,然后解决虎口夺食后引发的各种麻烦。” 武绫迦挑眉,“简而言之的话,拳头才是硬道理?” “然也。” 虽然政治的牌桌上永远不会缺人,但是也需要有人作为胜利者,引导着后来人前赴后继地投身于这场生存的游戏里,以保证游戏能够永恒玩下去。 可胜利者也会被取代,新的胜者诞生时也将重新制定游戏规则。从春秋列国至今,星霜几迭。江河千山皆会变,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张政治牌桌。 “难怪阿耶会看中你。你的确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强上许多。” 话落裴皎然眸露哂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举告 武昌黎是对她有提携之恩,但是同样也对她存有利用。说到底她与他之间明为座主,实则是互相合作。 她要名利,武昌黎要剪除贾公闾一党。二者合作的颇为愉快,但是可惜终有一方棋差一招,败下阵来。而她审时度势,也并无错处可言。 不过武绫迦对她而言还是不一样。二人相谈甚欢,且在治国理政方面,二人居然能够思想一致。所以她十分乐得与武绫迦为友。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变了变,裴皎然面浮笑意,“怎么了?你似乎心事重重的。” “我是担心你。清嘉,我担心贾公闾他们会对你卸磨杀驴。” 听着武绫迦关切的声音,裴皎然喟叹。贾公闾他们会卸磨杀驴,那些人何尝不会呢?失去价值的棋子,当然可以被随意牺牲。所以她只有成为棋手,才能控制局面。 “无妨。这条路是我选的,我就绝对不会后悔。”裴皎然温声道。 见她这般,武绫迦颔首。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见一内侍引着一青衣官吏远远而来,二人对视一眼当下止了话题。 吏佐一躬身,也不说自己为何知道裴皎然会在此处,只快速道:“政事堂那边来人,说是有些事需要问问裴副端。请您即刻回御史台相见,且还有比部的事要您尽快处理。” 裴皎然皱眉,转头对武绫迦作揖道:“告辞。” 比部的事兹事体大。而且各州夏税收缴在即,少了比部的审计会很麻烦。 裴皎然匆匆赶回御史台,只见自己的公房已经被人占去。门口候着的知西推侍御拉住她的袖子,冲她摇摇头,“副端多加小心。” 话止她往里望了眼,只见尚书右丞高洪略居于上首,坐下是比部主官姚修。姚修手里正捧着她尚未批完的比部案卷,眼露鄙夷,态度十分嚣张。 二人原先都是武昌黎一党的人。自从武昌黎被贬以后,门下侍中王玙接任了他党首的位置,和升任尚书令的贾公闾继续分庭抗礼。这二人也顺理成章的奉其为主。前世她因不喜王玙主和的行事,故而多次上书反对,因此和其多有交恶。 高洪略不仅是尚书右丞,还带了参豫朝政的后缀,意味着他被今上赋予了参与政事堂会议的权力。其官资远超她一大截,政事堂派这二人来,只怕是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缓步入内,做足姿态,拱手道:“不知高左丞和姚郎中来此有何要事。” “有人举告到尚书都省,你任晋昌县令时曾受财枉法。现下尚书省要审你。”立于二人身旁的书吏正色道,话中底气十足。 觑了眼这个不知道流外到几品的官员,裴皎然轻哂一声。连她任晋昌县令的事情都能翻出来,也不难猜出他们想干什么。既然对方不愿心平气和地谈,她也没必要给他们留面子。 裴皎然启唇,直接了当的道:“敢问是何人举告下官?可有证据证明我受财枉法?” 她当然知道是谁举告的。但是必须从尚书省口里说出来,她才能确认。反正今天这事谁也别想善了。 “是卢瀚文告你受赃枉法。你有何要说?” “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证据……”高洪略一愕,眸光微闪,“证据当然有!只不过……” 盯着高洪略的眸子,裴皎然莞尔,“只不过什么?既然有证据,为何不然下官看看?” “事关重大,如何能呈给你看。”一旁的比部郎中插言道。 “是人证,暂不能露面。” “可是因晋昌路远,舟车劳顿所至。不知都来了哪些人呢?” “正是。来的是……”高洪略瞪她一眼,拍桌怒道:“裴皎然,你休得狡辩脱罪。” 虽然一早就知裴皎然敏锐,但高洪略还是讶然。压下眸中思量后,偏首看向姚修。 “既然是举告。为何不传卢瀚文与下官当堂对质?” “他另有要事处理。” “那为何还能告我索贿?” “兹事体大。你如今是御史台副端,行为不端如何能替陛下纠察百僚,执法不怠。卢瀚文举告你,也在情理之中。”高洪略沉声道。 裴皎然扬唇一笑,连带着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松弛下来。掀眼懒洋洋地看向高洪略,“高右丞您其实也没底气吧?否则也不会说的如此含糊,非要下官屡次反问才能获知一二。您若是喜欢猜谜,大可去灯市上。审问这般事还是要严谨些,否则旁人会笑话您。” 听着裴皎然的话,高洪略像是气结般。抬手直抚胸口。 见他这模样,裴皎然弯了弯唇。 已经年近四十五的高洪略,虽然是门荫入仕,但是资历极高,也是见过风浪的。可是在面对才二十出头的裴皎然,却有一种压不住她气场的感觉。 朝廷怎么会招这样一个妖怪入朝。 “好,先不说卢瀚文的事。我们来聊聊你一口气抓比部这么多人,是否别有所图?” 闻言裴皎然眼中讥诮更重。 “比部身为勾账者,为天下勾征之首。其职在于勾检稽失,自当为表率。而孙敦家中赃资不菲,显然是长期与人勾连所至。且他又举告比部有人收他贿赂,替他办事。以至于出现官典挪用,回残瞒报的情况。下官身为知西推掌的就是京中诸司公廨事,比部有人受贿行不法事,御史台查问本就在下官职权范围内。” 这件事比部休想轻易脱身。 她猜到了比部最开始的想法是什么。清理掉其司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但是却能借此让她和贾公闾等人生隙,从而沦为孤家寡人。 但是他们没想到自己居然这般胆大。不仅查了孙敦,还顺着孙敦的手。在贾公闾的默许下,捉出了隐藏在混水下他们想保的那些人。 “夏税在即,比部都快转不动了。尚书省二十四司你难道都要查个遍么!”姚修怒吼道。 “若他们手脚干净,何惧御史台问话?”裴皎然微微一笑,“放心此事会止于夏税之前。” 姚修被她气得吹胡瞪眼,冷哼一声偏首看向它处。他当然知道裴皎然没这么大胆子把尚书省二十四司都查个遍,可说到底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推鞫 虚睇姚修一眸,裴皎然垂首。虽然御史可纠察百僚,但尚书右丞却有监察御史之权。而卢瀚文突然举告她,多半是王玙为了打乱贾公闾行动的一步棋。 她要是想继续呆在御史台,就必须接受尚书省的审查。确认她在晋昌无任何受赃枉法之事。 “既然卢瀚文举告下官,那么下官愿意接受尚书都省的审查。只不过比部的事,还是要让其他人继续查下去。”裴皎然躬身温声道。 似乎是讶于她态度转变的这般快,高洪略眸中愕然渐重。但是裴皎然面上自始至终都维持着温和笑意。 思忖一会,高洪略唤来门口的吏佐。嘱咐二人将裴皎然带至台院的推鞫房。等尚书省查明事情真相如何,再做决定。 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裴皎然都是御史台副端。且台主和其他人也没发话,推鞫房的吏佐自然也不敢苛待她。 已经临近夏日,推鞫房里蚊虫颇多。吏佐贴心的给她准备了驱蚊的香料,寝具也是崭新的,就连饭食都是特意从公厨带过来的热菜热饭。 吃过饭,裴皎然盘膝坐在石榻上阅书。在她腿旁还摆放了几本书,全都是她托推鞫房的吏佐去公房里拿来的。 从长安去瓜州,最快也得半个月。所以在尚书省派去的人没回来前,她必须待在推鞫房里。这样的日子未免有些无聊,所以她才托人去给她拿些书来,借此消磨时间。 尽管在屋内熏了香,但是仍旧可以闻到空气中浮动的铁锈味。墙上高窗漏月,除了她这间推鞫房尚有几分暖意外,其他地方都是沉冷阴森。 裴皎然认真看着手里的《太白阴经》。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也没抬头。 脚步声止在推鞫房前,伴随而来的是开门声。 “裴皎然。”来人唤道。 听着熟悉的声音,裴皎然抬首。见是元彦冲,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 见元彦冲冷着脸不说话,裴皎然目光转落到一块来的金吾卫身上。了然一笑,目送金吾卫关门出去。 元彦冲听得脚步声渐远,忙走到门前拍门呼喊。 见案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一半,裴皎然持着灯铫挑了灯芯,转头看向元彦冲,若无其事地道:“你应该庆幸这个时候能进来。否则再晚一步,你侍御史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元彦冲皱眉道。 “保。”裴皎然垂首继续看书,“我在此中是为了自保。而你入此中,是他们要保你。” 言简意赅。元彦冲眉头蹙得更加厉害了。 他曾去瓜州巡查过,却从不知晓裴皎然审过这样一桩案子。今日他原本在家中休沐,刚用过晚膳,便被请到了御史台。说是台主有话要问。 可见到台主时,他第一句话便是他巡查可能失职。尚书都省以遣人去瓜州查明实情,若裴皎然的确受赃枉法,他等同失职,且也极有也是可能受赃枉法。 之后不由分说地令金吾卫,将他送来推鞫房,听候发落。 此时听裴皎然这么一说,元彦冲瞬时明白了崔台主的良苦用心。他那是怕贾公闾他们对自己下手,故而先将自己丢进推鞫房,以此为保。 想了想元彦冲走到榻边坐下,看着裴皎然身旁崭新的寝具和屋角的熏炉,鼻间发出一声轻嗤。随抬首欲给自己斟茶,却被裴皎然拦了下来。 “这是我的杯子,要喝水自己想办法。” 说完裴皎然搁下书,斟了盏热茶。缓缓啜饮。 瞥见桌上那本《太白阴经》,元彦冲冷笑一声,“还说你和李休璟没交情。怎么和他一样爱看兵书。” “难道要看《罗织经》?还有你动不动提李休璟做什么,你要是真对他有偏见。倒不如等他回来以后,寻个机会你们俩打一架。”裴皎然舒眉莞尔,“你意下如何?我觉得挺好的。” 元彦冲闻言深吸口气。他要是能打得过李休璟就怪了。这两个人待久了,果然就开始狼狈为奸。 看了眼元彦冲,裴皎然实在没有和人同居一处的习惯。即便是面对李休璟,那也是万般无奈的下策。 遂在门口唤了吏佐过来,客客气气地把元彦冲请到了旁边的推鞫房。 虽然元彦冲作为知东推,又是御史台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是王玙那边更爱惜名声。并未对元彦冲特殊关照,只是让人给他拿了干净的寝具和公厨的饭菜。 二人在推鞫房修身养性的时候,经过一番洗礼的比部变得非常安静,兢兢业业,谁也不敢造次。 同时裴皎然的回信,跟着监察御史一块抵达了瓜州。 李休璟在州廨以粗茶淡饭,客气地接待了这位胡御史。对方也是十分守法,并不与他过多交流,只是调了裴皎然在任上时所审的大小案子卷宗出来,并且拜会了新任晋昌县令,原来的崔县丞。 虽然御史在城里,李休璟脱不开身。但是他依然抽空去周大娘家探望碧扉。 “呐。她的信。”李休璟笑眯眯地把信递给碧扉,见她拆信,温声道:“快拆开让我瞧瞧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碧扉依言拆信。她看的一脸喜悦,但是李休璟却禁不住皱眉喟叹。 果然自己就不该抱任何期待。以她的性子如何会给自己回信呢?可她难道看不懂自己涂掉那处的意思么? 当真是可恶! 想着想着李休璟又叹了口气。目光陡然落在信末尾那句,“自违幕府,蟾月几圆。 不瞻旌节,忽已经年。唯盼君安。”上面,瞬时眉开眼笑。 “李刺史这是什么意思?”碧扉指着那句疑道。 可李休璟却是一笑,颇为得意。 看样子她还是记得自己的。居然不愿意单独给他写一封回信,要是他不来呢?不过这举动也符合她无情无味的作风。 “李旷男这到底什么意思。” “她说要我多多保重。”李休璟温声道。 “骗人。明明这么多字,怎么可能都是写给你的。”看着一脸愤慨的碧扉,李休璟唇角微扬,“最后一句就是写给的我的。” 见争不过李休璟,碧扉选择闭口不言。 “等我长大以后,也要想刺史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上阵杀敌,打跑那些可恶的时候吐蕃人。”周大娘家的小孙子阿山朗声道。 闻言李休璟望向阿山,他从裴皎然口中得知过阿山的爹也是军士,只是很多年前死在吐蕃刀下,母亲也跟着去了。只留下阿山一个给祖母抚养。 摸了摸阿山的头,李休璟温声道:“那你要好好吃饭。身体强壮了才能上阵杀敌。” “好。” 说罢李休璟转身离开。他得去看看那位御史到底想干什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遇刺 那监察御史并无任何有失偏颇处,按照规矩调了案卷翻阅。张、王之案的判卷写得一清二楚,无任何违律处。而王家人也拒不承认自己曾贿赂过监临主官,反倒是夸赞裴皎然秉公执法。 询问县廨吏佐和城中部分百姓,得来的说法都是裴皎然于任上无任何违律处。反倒是恪尽职守,公正严明。还有不少人愿意联名保举她。 在瓜州盘桓数日的监察御史,带着收集到的证据返回长安。而在推鞫房关了半月有余的裴、元二人也被放了出来。 二人皆无罪,自然是官复原职。 看着头顶灼灼夏阳,裴皎然转头瞥向元彦冲,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她嫌弃地抬袖掩住口鼻,“元彦冲,你再不洗澡就得腌入味了。” “彼此彼此。”元彦冲冷道。 目送元彦冲离去, 裴皎然抬手嗅了嗅自己的官袍,果然也没比元彦冲好上多少。于是径直回了崇义坊的家。 她出来的时候,刚好又碰上国子监的学子放旬假。一大群学子聚在一块,瞬时让临近务本坊的几个坊隅都热闹起来。坊中内的佛寺道观门前的僧侣和道士,被吵的连连皱眉。 若非各有教律,只怕要冲上去和学子们理论一番。 避开热闹的人群,裴皎然骑马从小巷拐进了自己的宅子里。迅速烧水沐浴,出门慢悠悠地走去食肆里觅食。 离开长安多年,她最想念的就是东市安邑坊街口的槐叶冷淘和酥山。 国子监放了旬假,东市自然更加热闹。 好在街口那家食肆尚有空位,裴皎然拨开人群快速奔了进去。在食肆内仅剩的一处空位坐下,要了一份槐叶冷淘、酥山以及透花糍。 在等食肆内博士上菜的功夫,裴皎然探首往外看去。 忽瞥见两个熟悉身影也挤进了食肆内,看着二人,裴皎然挑眉。 “陆将军。”裴皎然温声唤道。 来人闻声望了过来,见是裴皎然。眼露喜色,“裴副端,你这是被放出来了?” “我又无罪,他们关着我干什么。”裴皎然望向他身旁的邓金吾,笑道:“邓校尉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邓校尉忙摆手。 那日他跟着裴皎然去神策公廨捉孙敦,虽然人是带了回来,但他却遭了神策一顿揍。原本没打算将此事告知旁人,没想到她居然观察的如此细微,看出自己身上有伤不说,还命人送了药过来给自己治伤。 “食肆内已经没位置。两位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在我这将就一下?”裴皎然微微一笑。 陆将军虽然是金吾卫出身,但是平日里并不和贾、王一党走近,对中枢里的争权夺利也没多大想法。自然不会对裴皎然心存偏见,反倒是佩服其胆识和谈吐。 二人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上次的事还要多谢陆将军。”裴皎然舒眉拱手,“若不是您帮我游说大将军,只怕我没那么容易从金吾卫借到人。” “裴副端客气。协助御史台拿人,本就是吾等职责。再说了要不是你,我们哪能进神策公廨呢?”陆将军笑道。 邓校尉回来后,绘声绘色地同他讲了裴皎然如何在神策军公廨一战立威的事。那时他对裴皎然更是钦佩无比。暗自庆幸,自己游说将军借人给她是正确的。 他们金吾卫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总算能压压神策军嚣张气焰,实在是爽快。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 “我家中排行十三,裴副端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一句十三郎。在外就何必以官职相称了。不知要如何称呼裴副端?” “十三郎。我字清嘉,家中排行二。十三郎可以唤我二娘,或者清嘉。”裴皎然浅浅勾唇笑着说。 “裴二娘。” 二人间礼数周到,看到旁边邓校尉一脸欣喜,冲着陆十三郎挤眉弄眼的。可陆十三郎一心和裴皎然谈事,根本没理会他。 “女郎,您点吃食都来了。”博士指着面前的酥山道:“按您的吩咐浇了贵妇红。您尝尝味道如何。”又见旁边多了两人,博士忙笑着开口,“两位郎君要吃点什么?” “想吃什么尽管点,就当是上次帮忙的谢礼。”裴皎然一面吃着酥山,一面说。 二人各自点了一份槐叶冷淘和素毕罗。 夏日炎炎,自然是吃槐叶冷淘最舒服。既能消暑,又能填饱肚子。 “裴二娘是江南人?我看你似乎特别喜欢吃甜食。”陆十三郎微笑道。 裴皎然此时刚好捻起块透花糍,正欲咬下一口,听见陆十三郎问她。遂一展笑颜,“我生于西湖畔。倒也不是完全喜欢甜食,只是觉得甜食比较好吃。”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陆十三郎出身于吴郡陆氏。 “难怪。长安刚好有几家味道不错的淮扬菜馆,改天我带二娘你去尝尝?”陆十三郎语调温和。 闻言裴皎然挑眉。若是能和金吾卫有交情的话,她以后行事也会方便不少。皱眉佯装思付后,她欣然允首。 原本陆十三郎还打算邀她去曲江游玩,可金吾卫却来人寻他。无奈下只得同她告别,带着邓校尉匆匆离去。 趁着暮色未至,坊门未闭前,裴皎然跑去西市转了圈。在书铺里寻了几副前朝名帖用以临摹。 殊不知眼下宫里出了变故。 今上幸宫中大角观,路上却遭道士以短刀行刺。幸得张让舍身相护,这才侥幸逃脱。受此惊吓,今上大发雷霆,下令刑部火速严查此案,同时封起为冯诩郡公。 奉诏匆匆入宫,裴皎然和一众同来的官员在朱雀门前。等金吾卫核阅过门籍才得以进入朱雀门。【注1】 行在承天门街上,耳旁皆是对今上遇刺一事的议论。而皇城内诸司公廨衙门都是灯火通明。 裴皎然眉头微皱。今上遇刺一事,在她意料之外。但她已然在其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此次今上遇刺,张让舍身相护看上去合情合理。但要是深究的话,明显是别有所图。 等她跟着群臣一块来到太极殿前。门口已经被神策军层层包围。有一人被他们护在中间的御座上。 裴皎然眸光骤敛,垂首走进御史台的队伍中。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帝令 头顶是黑沉沉的夜幕,焦灼的气氛萦绕在四周。在场的都是在京六品以上的职事官,各个拘谨地站着。四名殿中侍御史分列在两旁巡逻,查举朝臣中行为不妥者。 裴皎然垂首而立,脑中思绪蔓延。直觉告诉她,今夜恐怕无人能够轻易离开太极宫。 神策军走动时,甲胄的摩擦声窜入耳中。 未几,太极殿门开启。众臣抬头,裴皎然也跟着抬头望去。 只见一身柘黄襕袍的今上在内侍的簇拥下,缓步而来。掀袍坐在御座上,神色漠然地看向底下一众朝臣。其身旁跟着的是内侍省副手、张让的亲信周令孜,以及太子。另外还有东、西枢密使分立在君王驾前,再往下是神策军左右中尉和左右中护军。 看着被宦官包围的今上,裴皎然眸色渐深。 “跪——”周令孜一甩拂栉,扫了眼底下乌压压一片,眼露鄙夷。这些个紫袍绯袍金银鱼袋,平日里就和他们内侍省不对付,处处针对他们。可是在绝对的皇权面前,还不是得俯首称臣。不过这些人汇在一起,那颜色可真叫一个诡异。 群臣闻言纷纷撩袍跪地叩首,山呼万岁。 君臣君臣,便在于地位悬殊。任你在政事堂如何叱咤风云,但是仍得在皇权面前屈膝。 众臣跪下。周令孜冰冷的声音传来,“陛下今日驾幸大角观,询问吕仙人修道一事。哪知欲离开时,遭观中小道行刺。还在陛下是真龙子,得其庇佑,又有内侍张贵珰从旁相护,这才免于一难。”他顿了顿,“陛下龙颜大怒,已将小道关入神策狱中审问。为防止逆贼逃跑,神策军已驻守在诸位家中。陛下体恤诸位辛苦,特准诸君可留宿于宫禁中。待神策军查明真相后,便可自行归家。” 听着周令孜嚣张的语气,群臣大哗。已经有人站起来往前走,结果还没走上几步,便被神策军粗暴地拦下。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微微抬首望向御座上神色冰冷刺骨的今上,裴皎然垂于身侧的手攥紧成拳。 群臣激愤,周令孜面上嘲弄更重,“李侍郎,可是对陛下的旨意有何不满么?” 被点到名的李侍郎,身任户部侍郎一职。眼下听见周令孜的话,看了看被揍得奄奄一息的谏议大夫王峤,折膝叩首,“还望陛下广纳谏言。莫学前朝昏君灵帝、齐后主听阉党搬弄是非,乱了祖宗社稷!” “放肆!竟敢将朕比作那二人,你好大的胆子。”今上怒道。 “陛下息怒。”周令孜见状忙道:“田中尉,还不速将此人拿下!此等忤逆之言,定是有人教授。” 跪在前方的王玙起了身,拦在了李侍郎面前。神色从容地和田中尉相视。 “王相公你这是干什么?是打算包庇此等逆贼么?”田中尉手中横刀直指王玙喉头。 被王玙挡住的李侍郎,理理袖子走到前面,“陛下此等奸佞,怎可再用。长此以往下去,社稷危矣啊!臣恳请陛下速斩此奸佞,以振朝纲。” 被李侍郎这么一激,田中尉挥刀就要砍过去。却被周令孜拦下,只见他俯身听陛下耳语。不多时,步下御阶立于群臣面前。 “陛下有令。李侍郎忤逆犯上,有损天威,将其杖毙于承天门前。特准诸君前往送行,以全多年同僚之谊。” 送行?全同僚之谊? 分明是威胁!言下之意便是:“尔等若是在敢有任何忤逆之言,便和李侍郎一个下场。杀鸡儆猴的道理,诸位不会不明吧。” 在田中尉的指使下,四名神策军押着李侍郎往承天门走。群臣自觉让出一条道,与他交好者,目光愤慨地送李侍郎远行。 而李侍郎一路含笑,昂首前行,面上毫无惧意。 在李侍郎被押走后,今上起驾回太极殿。而群臣则被神策军驱赶着前往承天门给李侍郎送行。 神策军听从周令孜的安排,粗暴地拽着群臣让他们围成一个圈,将被神策军按在地上杖责的李侍郎围住。这样无论官阶高低与否,都能看见施刑的过程。 田中尉一脸得意地在群臣面前巡视,严防有人离开。 神策军不是县衙的吏卒,各个都身强体壮,孔武有力。每一仗下去都是极大的力道,不多时便有血从李侍郎衣上渗出,而李侍郎只盯着承天门,仿佛透过其在看向太极殿中的今上。 “陛下,太宗文皇帝曾言。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人为镜,可知得失,以古为镜,可知兴亡!臣闻陛下博闻通史,阉竖之祸尤在眼前啊!”李侍郎牟足劲高吼道。 然而他声音一落下,神策军就加重了行刑的力道。惨叫声哑在了李侍郎喉间,而他背上也是血肉模糊。群臣不忍视之,纷纷别过首。 一炷香后,李侍郎身下血汇聚成潭。行刑的神策军这才停下手,俯身去探其鼻息。 “禀中尉逆臣已亡。”行刑者拱手道。 闻言田中尉走过去亲自查看一番,一脸嫌弃地起身,踢了踢李侍郎的尸首,“将此逆贼拖下去烧了,骨灰洒进曲江。” “喏。” 负手从群臣面前走过,田中尉冷声道:“诸君都会各自的公廨歇着吧。神策军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言罢田中尉一挥手,便有神策军上前护送群臣往各司的衙署走。 群臣纵然对此举不满颇多,可是神策军就在后面,谁也不敢多言一句。闷着头回了各司的公廨。 在回御史台的路上,裴皎然望向金吾卫驻地,绛唇微抿。 金吾卫驻地的神策军明显要比其他地方多,甚至还有不少人被押出来,走向阴森冷寂的宫道中。 “裴副端,田中尉交代过了。您要是在这里住的不舒心,或者缺什么,随时可以交代末将去办。”在裴皎然即将走进御史台内时,神策军十将躬身道。 听着他的声音,裴皎然驻足,“多谢田中尉。既然是陛下口谕,微臣岂会有不舒心的地方。” 她因孙敦一事和田中尉结了梁子。即便有张让压着田中尉不让他报复自己,但是保不齐田中尉会暗地里使绊子。只是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实在过于低劣。 神策军十将闻言愕然,冷着一张脸把她推了进去。然后赫地一下关上了御史台的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牺牲 夏日多雨,原本就阴森森的御史台,在不断游来的雷声中显得更加恐怖。霹雳从窗户透进屋内,映在众人面上。两旁的火烛被狰狞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御史台众人分阶而坐,皆坐得颇为端正且屏气敛息。 上首的崔台主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最后又转落到裴皎然身上。喟叹一声,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各自去各自的公房歇着。 西推和东推的公房在一处。元彦冲原本还走在后面,眼瞅着裴皎然准备关门,提步追了过去。 扫了眼挡在门口的元彦冲,裴皎然蹙眉,“元散端有事?” “你是不是知道会发生什么?”元彦冲沉声道。 “我要是知道的话会在这?元彦冲我劝你一句,不要太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裴皎然瞥他一眼,淡淡道:“身为御史,履行好御史的职责便是。谁有错就弹劾谁,其余的事最好别管。” 说罢裴皎然伸手将元彦冲推了出去,砰地一下关上门。相比其他人担心屠刀会落到谁头上来说,她更关心的是朝中局势的变化。 自打武昌黎被贬,她转投贾公闾麾下。朝局变化之快足以令人瞠目,而今日的刺杀在她前世记忆里是从未有过,她无法断定这件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可从今晚发生的事情上来看,今上虽然很生气,但是却没有表露要追究过深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只是这么简单就放众人离开。所以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就是此事是否是今上默许为之,意在清理中枢,让两方再度平衡。 王玙的能力还是远不如武昌黎。 揉了揉裴皎然踱步至案前绘图。凭着记忆将朝臣关系分列于纸上,哪些是和王玙立场一致的,哪些是和贾公闾立场一致的,双方都用不同的符号标注出来。 除却几个立场未明的,中枢乃至六部、九寺五监中的大部分官员都分属两方。 如同犬牙一般交错,彼此间相互制衡。 以朱笔划去了户部侍郎的名字,又将比部几个罪官的名字划去。 “是夏税。”裴皎然忽地一下明白过来。 张让和贾公闾他们此举目的,在于两税上面。只有把户部的人踢下来,才能让他们的人插手此中。 只怕李侍郎也是被人挑唆,才说出那样的悖逆之言。李侍郎一死,户部侍郎的位置就会空缺出来,而各州道上供的夏税不日就会运抵长安。为了保证赋税顺利入库,必须在此之前安排人担任户部侍郎。 贾公闾那恐怕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推举一个最合适的人入户部。 思绪至此,裴皎然搁笔轻叹。 财物在出纳太仓或左藏时,侍御史和殿中侍御史需要在现场监临。而她所掌的知西推恰好管的就是太仓出纳,若有人在出纳时行为不妥,她可以立刻举劾此人。 张让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夏税身上,多半是因为内库的钱,已经不够让他满足。所以他将赋税由国库抽入内库,以便他中饱私囊。可这样一来国库空虚,供军支用便难以为继。只有加增江淮两地的赋税,才能维持帝国运转。 双手按在书案,裴皎然皱眉。 知西推的侍御史,虽然掌着京中诸司公廨事,赃赎,可为小三司受事,但实际上只有监察付罪之权,无法参与进中枢的决策中。 监察百官听上去威风凛凛,实则没有事权什么也行不通。 眼下的她可以算得上十分被动,必须听从贾公闾安排行事,否则随时有可能被踢到边地去。 所以她还是得和光同尘。可一旦和光同尘过深,等待她的也是未知数。 推开窗,裴皎然凭栏远眺。豆大的雨点砸在瓦檐上发出一阵脆响,雨水顺着淌下,仿若雨帘。周围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霹雳撕裂夜幕投于屋内。 御史台各处的公房皆是灯火通明,众人似乎皆难以入眠。 想想也是应该的。李侍郎之死乃是前车之鉴,所以没办法保证来自上位者的屠刀,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惶恐不安的情绪弥漫在太极宫的雨夜里。 屈指轻叩着窗框,裴皎然抿唇。这种对一切都是未知的掌控实在不好。 少时读坊间话本时,只当重活一世是怪力乱神。对书中所提的前世被奸人害死,怨念不散以至于能够重活一世。重活后凭借着对未来事情的知晓,避开危险行事,扳倒仇人复仇的事,更是嗤之以鼻。 在她看来,你既然重活一世,选择和之前必然有所不同。那么也意味着之后的事有可能发生变化,你所面临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如何能事事都随你心意而行? 可落到自己头上,她不禁对话本子里的人物生出羡慕。 未知便意味着无数的变数。就如同权力场上甚少有环环相扣的谋算,大多数都是一锤定音。一旦设计的环节过多,便意味着一环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全盘奔溃。 公房外的柏树被狂风吹得分外狰狞。 “笃笃”门被敲响。 裴皎然踱步去开门,只见元彦冲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口。 “刚刚神策军来人把姚侍御带走了。”元彦冲道。 “神策军说什么?”裴皎然沉声发问。 “说有人看见姚侍御和大角观的道士走得很近,周贵珰怀疑他有谋逆之心。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他们怎么能安插在姚侍御头上。” 闻言裴皎然没说话。猜到贾公闾要对户部的同时,她也把御史台考虑进来了。 比部元气大伤,而他的人趁机渗透进去不少。在审核勾征方面多少能随心而为。只剩下一个御史台尚有几分余力,所以他们屠刀会落到御史台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呢?台主让你来的么?这件事他也没有好办法吧。御史台唯一能寄期望的就是姚侍御拒不承认,这样崔台主就不会受牵连。御史台监察的权力,也不会被侵吞。” 裴皎然口吻颇为疏漠,仿佛已经洞彻到一切。 “可是姚侍御他已经是个老人家,做这样的事有什么好处?” “是没有好处,只是一个理由罢了。元彦冲假如牺牲一个人,能换来喘息的机会。你愿不愿意牺牲这个人?”裴皎然抱臂而立,懒洋洋地望向他。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缩影 “我……”元彦冲唇齿嗫喏,半晌无言。 裴皎然眯了眯眼,一脸倦怠地倚着门扉打了个哈欠。俨然一副自己要歇息的模样。 二者既然不是同一个立场,就没必要说太多。点到为止便好。 门扉再度合上,裴皎然关了窗。躺在榻上和衣而眠,她得养足精神去应对接下来许多事情。 天一亮时,神策狱便传来消息出来。姚侍御已于昨夜在牢中自尽。他似乎是知道自己有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也大约是对朝局颇为失望,所以才做出了如此选择。 听闻消息的时候,御史台正在开会。堂内众人瞬时陷入诡异的沉闷中。 这位年近七十的姚侍御,无儿无女,孑然一身。但平日里为人清正,公正严明,最后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自绝于人世。阉党此举无疑是在给所有朝臣敲警钟。 裴皎然敛目垂首。她知道姚侍御的死,将会让悬于朝臣头顶的屠刀停下来。。 “无论如何姚侍御都是我御史台的人。裴侍御,元侍御你二人走一趟神策狱,将姚侍御接回来吧。这也是王相公的意思。”崔台主沉声道。 闻言裴皎然率先起身领命,元彦冲也紧跟着起身。二人带着御史台的四名吏佐,前往神策公廨。 神策狱设于神策公廨内,且独立于三司之外。按照本朝以往的规制,若金吾卫捉到的罪者。籍贯不在长安的,皆需押送大理寺处置。 而至今上登基设立神策军以后,不仅赐予其诸多的权力,甚至赋予了他们部分审案之权。意在压制三司的权力。 裴皎然从容而行。 眼瞅着神策公廨近在眼前,元彦冲突然扯住了她袖子,眉头紧蹙,“我们……” “怕什么。你难道忍心看姚侍御尸首惨遭屠戮?”裴皎然语调疏漠。 上前递了政事堂的手令,门口的神策军士查阅后侧身让出一条道,让六人进去。同时派了一人引着他们去神策狱。 神策军士正在校场上操练,看着他们远远而来,皆持刀发出一声怒喝。 随行的几个吏佐被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去。惶恐的模样,惹来神策军的一阵嘲笑。 寻声望了过去,裴皎然唇梢挑起。那几个带头嘲笑御史台吏佐胆小的神策军士,连忙垂首避开她的目光。 跟着引路的神策军士走进狱中,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几人不约而同地皱眉。哭喊求饶的声音接踵入耳。 抬眼望向前方,只见田中尉一脸煞气地走了过来,还有两个神策军士拖着个血肉模糊的人跟在他后面。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辩不出本来的模样,但是隐约还能看见身上的八卦图。 看模样应该是那个行刺今上的道士。 “裴副端你可算来了。”田中尉驻足在她面前,扬唇轻哂,“姚老头可真是不禁吓,还没待上一晚上就自尽了。”说罢他侧身,踢了踢那血肉模糊的人,“这小道士骨头硬得很,愣是不肯说是谁人指使的。这不周贵珰发话了带他出去见见日头,不信他不开口。若是再不开口,只好用点非常手段。毕竟神策狱不比御史台,我们不讲规矩,只求答案。” 虽然御史台也有刑讯手段,但是本朝修律后便废除了前朝的许多酷刑。以笞、杖、流、徙、死法定的五刑来取代。所以御史台刑讯手段也相对来说十分温和。 可眼下看神策狱的不仅复业已经废除的酷刑,甚至还滥用决杖,以军法戮人。 余光瞥见元彦冲身子微颤,似乎是被田中尉的话激怒。裴皎然面露笑意,移步挡在他上前。 “此等逆犯,在何处都不会偏颇。我等奉令来接姚侍御。劳烦田中尉速命人将姚侍御尸首移交,我等也好回去向台主和诸位相公们复命。” 听着裴皎然温和的声音,田中尉微笑颔首,“这可是正事。还不快将姚侍御尸首抬出来。” 得了他的吩咐,引他们过来的神策军士应喏离开。没一会便和另外一人合力抬了个担架过来,上面盖了块粗麻布。 “尸首在这。田某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田中尉一挥手,趾高气昂地带着人离去。 俯身掀开白布,只见姚侍御怒目圆睁。裴皎然抿唇,伸手在其眼眶上一拂。那双眼终于闭合。 恰好一线天光落在了姚侍御面上。 看着那抹细微光线,裴皎然敛眸。两世加起来她已经见过太多权力场上的生死。原本对于姚侍御的死并无多大感受,可看着那抹光线不免心生悲凉。 姚侍御虽然只有从六品,但却是朝中众多官员的缩影。 起初他们入仕的原因,也许只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光耀门楣,但是随着接触的权力越来越多,所行之处的风浪,一浪高过一浪时,初心早已泯于风浪下。渴求的也不会在如同初入仕时那般赤忱。 他们的王朝在瀚海中航行已有百年,其间有无数人投身于此,辅佐其前行。他们组成坚不可摧的联盟,休戚与共。但御座之上的君王更迭,连带着牌桌上的人也随之更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后人接过前人的遗泽投入此中,或争取夺利,或一心辅政,企图再归盛世。然人心向来难测,帝国的掌舵人换了,政令更迭之下,新的蛀虫又攀在船身,贪婪地啃食着一切。可除去这批新的蛀虫,帝国又真的能回到盛世么? “走吧。”裴皎然敛了思绪,起身漠然道。 已经选好了的路,就没后悔的道理。 见她开了口,四名吏佐忍下悲痛。抬起担架护着姚侍御的尸首离开冰冷黑暗的神策狱。 夏阳落于一行人身上。 裴皎然睇目四周,只见那名道士被捆在烈日下暴晒。神策军士站在远处的棚下,吃着瓜果凉饮。 她绛唇微微上牵,屈指弹出一物。衣袂飞扬恰好挡住了田中尉的视线。 等他们走出神策公廨没多远,只听见里面传来田中尉的怒吼声。 一个被冠上莫须有罪名的道士,活着也只是为了攀咬无辜者。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干脆。至少能够阻止屠刀落下,保全其他人。 护送着姚侍御的尸首回到御史台。政事堂已经遣人来了,传达了王玙的意思。 姚侍御是在宫中得急病而亡。 其余再无赘述。 一锤定了姚侍御的死因,也等同于否定了他的大义凛然。 看着崔台主送走政事堂的令史,裴皎然眼露讥诮。借口手头上还有些事没处理,她也不回地走了。 “当真是悖逆。也不知道当初昌黎公为什么看上她。” “昨晚左神策的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唉此辈入朝,正是朝廷不幸啊。” “我们都提心吊胆的,只有她跟个没事人似的。这就是投靠阉竖的好处吧,连神策军都对她这么客气。” 身后议论声不止,裴皎然转头讥道:“诸位也可以效仿我,何必守着清廉名声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财赋 被她这么一噎,御史台不少人对她怒目而视。扬唇轻哂,裴皎然移步离去。 雨歇云散,笼于朝臣头顶的恐惧也渐渐隐去。今上的旨意传达到各司的衙署,逆贼已经伏诛,诸卿可自行归家。 叩谢过天恩,御史台众人各自归家。 正当裴皎然也打算离去的时候,忽然被一内侍叫住。认出对方是贾公闾身边的人,她弯了弯唇,在睽睽之下和内侍一道离开。 沿着横街往宗正寺走,出去便是承天门横街,沿着这条路一路往上走上百余步,便能看到尚书省以及所辖的六部二十四司。 和一群着紫服绯金银鱼袋的朝臣,擦肩而过。裴皎然面上浮起一丝笑意,目不斜视地在一众人诧异或鄙夷的目光下,拐进了尚书省所在地。 朝臣们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该留宿当值的还是得宿直,所以六部的公房前还是有人走动的。工、刑、兵三部公房在前,吏、礼、户三部则在尚书省之后,拱卫着尚书省。 在尚书省公房门前顿步,等内侍进去通报后,在门口脱了靴子进去。 公房烛火昏暗,只有贾公闾一人坐在案前阅书。听见脚步声搁下书,一脸笑吟吟地看向她,指了指面前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见贾公闾这般,裴皎然折身行礼。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礼。”说着他望向一旁的内侍,“你退下吧。” 内侍应喏叠步退出,轻轻阖上门。 迎上来自上方审视的目光,裴皎然从容地敛衣坐下,面上笑意盈盈。 “卢瀚文举告你一事,我已有所耳闻。此人诬告你,你打算怎么办?”贾公闾笑问。 “自然是按规矩办。”说着裴皎然从袖中取了封文书,搁到贾公闾案前,“下官已经拟好了弹劾的文牍,请相公过目。” 扫了眼案上的文牍,贾公闾沉眸。却没有任何要翻看的意思,反倒是摆手,“此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不必询问我。不过眼下倒是有件事需要你从旁协助。” “相公请讲。” 闻问贾公闾提笔在玉版纸上写了两字,推到她眼前。 看着赋税二字,裴皎然皱眉一言不发。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贾公闾和张让意图把控左藏,以赋税充入内库。 可是如今这天下财赋,又有多少进了国库的?多半都被张让等人以各种名义挪进内库。 但支用国度全部依赖于左藏,左藏之财无以为继时,今上又设立了延资库。 所谓的延资库乃是备边之用,由盐铁、度支、户部三司特储蓄钱于其中,以备边患。且按制每年户部需交二十万,度支盐铁则交三十万,诸道进奉的助军钱也得归于此库中。 她上一世任户部尚书时,没少因为争夺财利和投靠张让的延资库起争执。户部下辖的仓部、金部、度支,分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以及贡赋之差。却不得不勒紧裤腰带,想方设法的凑钱入延资库不说,还得维持左藏库的运转。 户部想要维持住左藏运转和储钱如入延资库,只能无限加抽贯。 而彼时的户部侍郎上书奏请今上,国库乃天下人之库,内库才是陛下私产,请陛下莫要一己私欲弃国本不顾。此奏疏在呈达天听没有多久,这位户部侍郎也被按上逆党的名头,死于神策狱中,合族被诛。至于她这个主官,因监临不当被罚了一年俸禄。 眼下听见贾公闾意图染指左藏,裴皎然眸中淌过冷意,沉声道:“下官不明白。” “不明白?”贾公闾一笑,“你如今任知西推每五日要去左藏监巡,如今各州道的赋税已经在路上。卢瀚文遭你弹劾,我可将其免官。能否入中书省,全看你自己取舍。” 这话已经是在威胁。他可以扶她到侍御史的位置上,也可以随时拽她下来。 “可贾相公可想过,左藏财赋无以为继会有何后果?”裴皎然抬首发问。 瞪她一眼,贾公闾怒道:“左藏之财户部自然会合算。如今内库财赋紧缺,你让陛下怎么办?让陛下开口管朝臣要钱么?” “既是如此,为何今上不能自发削减宫中开支。”裴皎然目光深沉如古井,“亦或者从河朔两地入手呢?” 闻言贾公闾眉头皱得更深。河朔那帮拥兵自重的节帅,倘若真要打,便有可能要源源不断地投入财力,甚至还不一定能打赢。所以他根本不愿意碰他们。不过他没想到,裴皎然居然会把目光放到河朔那帮人身上。 “荒唐!如何能让今上削减用度,你如今身在御史台,履行好御史台的责任便可。三司和延资库财赋之事,你只有监临其行为不妥之权。” 打量着一脸怒意的贾公闾,裴皎然莞尔道:“孙敦那笔赃资已经全部充入内库了吧?” “哪又如何?张巨珰也是无奈啊,今上打算重修大角观。这内库没钱,前些年吐蕃攻河西的时候,大部分经费都投入此中。”贾公闾叹了口气,一脸深意地望向她,“今上读你那份奏疏颇为感慨,深感民苦,遂下令免了河西一年的赋税。为了不让其他道不满,偷偷嘱咐张巨珰从内库中出钱挪给河西支用,此事你应当知晓吧?” 话止裴皎然眼底滑过诧异。至少她在任上时,并未听过这笔钱。而之后也没有听李休璟提起过,这笔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想多半流进了张让等人手中。 可眼下这群人居然还把目光继续投到左藏库头上,想要故技重施。纵然江淮和益州在如何的富庶,长此以往下去也会难以为继。届时必将出现民变。 “陛下爱民如子,微臣叩谢陛下恩德。”说罢裴皎然转身朝内廷方向拱手。 “所以裴侍御你若是知恩图报,就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贾相公,下官还是以为此事不妥。若换做平时也就罢了,可是下官听说魏博的节度使田宝臣刚刚病故,眼下是其子田诩被牙将拥立为节帅。”裴皎然睇着贾公闾,唇角上挑,“魏博牙兵素来骄横,前任节帅勉强还能压住他们一二。而田诩文弱,万一士兵哗变拥立他人为节帅或者是再兴战事,朝廷拿什么去和他们打呢?神策军开拨军费又从何处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利弊 瞥她一眼,贾公闾手按在茶盏上。他们和武昌黎、王玙那些人不一样。 于他们而言河朔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如果说需要花费大量钱财,去攻打才能收复,倒不如就此舍弃。如今朝廷倚仗江淮、益州三处赋税已经足够,何须去管那群兵痞。 但是裴皎然说的不无道理。魏博牙兵素来骄横,而且河朔的藩镇那边又极其叛逆。节度使设立竟是世袭罔替或他们自行拥立,田宝臣是魏博这些年历任节帅,中较为亲近朝廷的一个。 如今他身故,幼子被牙兵拥立为帅。可却是个文弱之人,万一那些个牙兵见他没用,将他薅下来,重新拥立他人。很难保证魏博那边不会联合成德、幽州的节帅反叛朝廷。 望了望贾公闾,裴皎然垂首。她谂知他现在想什么,却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两世入权海,被两方视作提线木偶。早已看穿他们的伎俩,一会捧她于高位制敌,一会便可将她弃于泥中不顾。 不过既然行于此中,就得学会做好表面功夫。顺着棋手心思,可心底却并非要如此。 沉寂半晌后,贾公闾叹了口气。 “行了。你先下去吧,此事本官会好好考虑的。”贾公闾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敛衣从容跨出尚书省,却听得贾公闾声音自后传来。 “听说你在瓜州时,和李休璟走得很久?” 闻言裴皎然步伐一顿,转身道:“并无深交,不过是同僚之谊。” “他任期将至,你觉得他适合何处?”贾公闾笑问。 抬首。裴皎然唇角不可见地收紧,她没在面上表现出任何异样情绪,只是温和一笑。 “他是四品刺史,贬官还是擢升不是下官能轻断的。”裴皎然柔声道:“不过相公素来爱才,而李休璟又有帅才。这样的人当然是握在手里最好,下官记得他也是神策军出身。” 说完裴皎然躬身离开。 她不知道为什么贾公闾会突然这样问。但是撇清二人关系,于二人都有好处。不过倘若贾公闾真有意招揽李休璟,调他回京,那么于她而言,会比现在好一些。 至少两人合作过,且有那么一点信任。 待裴皎然离开后,二人从内室走出。 为首那紫袍人看了眼案上丝毫未动的茶盏,笑道:“这裴皎然果真聪明。难怪武昌黎那老妖怪这般看中她。” “可不是么。”贾公闾附和道。 “两位这话何意?” 闻问贾公闾捋了捋胡须,轻拍年轻人肩膀道:“九郎啊,你觉得让裴皎然任由我们在户部的赋税做手脚,她会同意么?她是个聪明人更明白一旦沾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呀她根本就不会同意,不过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搬出河朔三镇。” 被称作九郎人皱眉,“既然如此,相公为何不直接将她放逐出去。此人恐怕不会乖乖听话。” “诶,九郎你当了几年中书舍人还是不懂其中乐趣所在。她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王玙那边根本不会用她,只有我能给她想要的。你看这件事上她表现的很聪明,没直接拒绝,反倒是委婉的劝诫我要慎重考虑。若是换做旁人说不定就直接哭喊着拒绝了,或者是硬着头皮应下,这样的话直接杀了便可。而你再看看她,每句话都在为朝廷考虑。放逐她实在可惜。”紫袍人笑道。 “张巨珰所言甚是。”九郎躬身道。 说话的正是遇刺,本该在家养伤的张让。 “贾相公,那李休璟的确是从神策出来的人。虽然他算不上听话,但是裴皎然说得没错这样的人最好能握在手里。”张让屈指轻叩着案几,声调慵懒,“既然他任期将至,你就多费费心思,看他适合按在何处。” “巨珰放心,此事我会留意的。” 裴皎然沿着尚书省廊庑离开,走到兵部公房前顿步。她记得前世李休璟在被任置几年后在家族的周旋下,入长安任兵部尚书。从她的角度看,他似乎不喜欢在中枢与人勾心斗角。 那么如果他被贾公闾调任回京,极有可能会被安排进神策军。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更好的掌控他。 可神策军真的是个好地方么?若跟着刘中尉征讨也就罢了,若是在田中尉那边,以他的性子多半讨不到好处。 迎着灼热的夏风,裴皎然叹了口气。她担心他做什么。她现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彻底困于局中。 局中迷雾重叠,不知何时才能悉数翻盘。 从御史台的马院牵马离开皇城。裴皎然并没有着急回去,反倒是城中闲逛。 路过玄都观前,忽然看见御史台两个庶仆抬着一口棺材往里走。棺材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学子。 翻身下马,裴皎然立于原地。等着棺材被抬进玄都观,她才不紧不慢地跟了进去。在一旁远远看着。 从玄都观道士和庶仆的交谈中得知,原来姚侍御和玄都观的清虚道长是至交。清虚怜其孤寡,无人送葬,特意遣人去宅前侯着。把姚侍御的尸首送到这,为他设水陆道场,送其往生。 至于那几个学子,在长安备考的。都是姚侍御的邻居,平日里就时常去他家中借书。而姚侍御乐善好施,平日里知晓学子们有什么头疼脑热,却因捉襟见肘,无法请医治病时。会从直接微薄俸禄中出钱,替他们请大夫看病。 如今姚侍御突然病亡,几位学子感念其恩德。愿以家人的身份扶棺相送,以报其慷慨解囊之恩。 看着学子们依次上前上香。然后其中一人跪在灵前,答谢诸位来上香吊唁者。御史台的流外官也相继出现,但是并不见崔台主和其他人。 轻哂一声,裴皎然施然走了出去。在灵前作揖三下,置香入炉。 “事毕后,回去好好温习书本。不要辜负了姚侍御对你们的一番期望。”裴皎然冁然莞尔。 她知道姚侍御宽待这些学子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对朝局失望下,希望能有一批赤忱的年轻人投入此中,去挽救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 “多谢女郎,我等自不会辜负姚侍御的期望。”那人朝她拱手施礼。 点点头,裴皎然含笑离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延资 在各道州上供赋税抵达长安,由于还未挑出合适的人选任户部侍郎。只能让度支郎中协同另一个户部侍郎,在盐铁司、延资库的协助下处理赋税。 终归还是缺了个人,户部上下忙得不可开交,连同户部尚书在内的好几人,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更别说回去沐浴了。户部这边闲不下来,御史台也是瞪圆了眼睛盯着户部做事。 裴皎然司掌左藏出纳,她和另外的殿中侍御史在这等情况下,只能轮流去公厨吃饭。至于元彦冲那边,也没比她好上多少,两个人甚少能在公厨碰上面。即便是碰上了,也只是打个照面,不多言一句。 户部众人没日没夜的干活。即便再困,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被御史台这群官见愁抓到把柄弹劾。 三司在御史台的冷面监工下,小心翼翼地干活。以至于户部公廨的气氛颇为沉闷。 端坐在案前,裴皎然把玩着便面。目光玩味地看着面前进进出出的户部官员。她突然发现不在户部,但是却能监管户部工作还是挺有意思的。 至少不用和延资库、盐铁司的人吵架。看着他们吵就够了。 她笑了笑。随手拿起延资库搁在案上的账册翻阅起来。 随便翻了几页,都有好几处用朱笔标注出来了。都是户部和盐铁司欠延资库的钱,粗略算了下,两司加起来合计欠了三百九十八万六千七百一十六万贯匹。 伸手搓了搓账簿的纸张,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将账册搁回远处。睇目四周,见身旁的殿中侍御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户部干活的众人。 裴皎然轻轻碰了碰茶盏。茶盏瞬时倾翻在案上,不偏不倚刚好打湿了那本账册。 见此她若无其事地起身,缓步而行。一脸温和地看向正在埋头算账的度支员外郎。 半炷香后,门口传来动静。裴皎然抬头望去只见延资库的副使,带着两个书吏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是夏侯珍。 “裴副端。”夏侯珍拱手客气道。 “夏侯副使。”裴皎然舒眉一笑,“您怎么亲自来了。” “夏税算得差不多了吧?”说着夏侯珍瞥了眼身旁书吏,“去拿账册来。” 身旁书吏依言去拿账册。 “这二司到底积欠多少,居然能劳烦夏侯副使亲自走一趟。”裴皎然讶道。 闻言夏侯珍叹了口气,一脸嫌弃,“从长乐四年到现在八月前,两司已经欠了我们三百九十八万六千七百一十六万贯匹。再过几天就要是都帐了,他们再不还,我们只得申奏。” “副使不好了!账册它……” 刚刚派去拿账册的书吏,捧着账册一脸惊惧地跑了过来,在二人面前跪倒。 看着账册,夏侯珍一震。慌忙接过账册翻开。裴皎然顺势望了过去。 茶水濡湿了半本账册。墨迹晕开,原本所计的东西都模成一团。 “是谁干的!好大胆子,竟敢损毁延资库的账簿。”夏侯珍一脸怒意地囔道。 他这么一声下去,所有在户部忙碌的人都停下手中事务,一脸疑惑地望了过来。连带着殿中侍御也是满眼不解。 目光在众人身上游了一圈,裴皎然拉了拉夏侯珍胳膊,安抚道:“人来人往的,许是谁不小心碰倒了吧。按制各司账册需有两份,再拿一本出来不就好了?” 她语调颇为温柔。夏侯珍却是一脸不耐地甩袖。 见夏侯珍这般,裴皎然轻哂。 设立延资库之初,是专门为了掌军费。而且能稍稍抑制住宦官与内库争财赋,所以也曾一度遭到宦官打压。但是随着户部、度支、盐铁三司定额供给延资库后,它和内库、宦官反倒是相安无事。只剩下三司还得继续和它争财赋。 而后面几任延资库使,都和内宦有扯不清的关系。以至于三司和其矛盾越来越深。 延资库那本账册是做了手脚的。趁着夏税刚到户部,还没入太府寺之前,赶紧把两司所欠挪入延资库。 至于钱入了延资库中,会有何去向。尚未可知。不过兜兜转转,或许还是会落入张让等人囊中。 听了她的话,户部员外郎先反应过来,沉声道:“副使为何不重新去拿一本账册。再不济我户部也有记载。” 看着一脸怒意的夏侯珍,员外郎皱眉。他看出来了,这延资库的人摆明了就是趁着夏税刚刚收上来,特意来抢钱的。 可这些钱给了他们,户部怎么办?户部拿什么去维持左藏运转。 许是头一回见户部这么硬气,夏侯珍额角青筋暴起。当即令书吏去延资库把备用那本账册去来。 “别以为毁了账册就可以赖账。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见状裴皎然默默退到一旁。微笑看着三司争利。 不多时那书吏捧着账册复归,双手递给夏侯珍。又在他的示意下,捧册朗声道:“长乐四年到现在八月前,两司合欠三百九十八万六千七百一十六万贯匹,已具申奏。” “胡说八道。”户部和盐铁两司的员外郎同时站起来怒道。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难道两司还想赖账不成?”夏侯珍冷哂一声,拿起一度支官员手中的判卷,“夏税快算完了吧。目前已实收七百五十余万缗,拿来还欠延资库的钱绰绰有余。” “去吧户部和盐铁司的账册拿来,核对一番便知道了。”裴皎然沉声道。 “对。咱们对账册!”户部、盐铁司的官员附和着说。 转头瞥了她一眼,夏侯珍目露不满。 裴皎然却是无奈一笑。御史台虽然不能直接插手财政争利,但是却对财政有监察权。户部、盐铁和延资库各觉对方账册存在问题,御史台可查。 见夏侯珍无动于衷,户部员外郎道:“夏侯副使不同意,是因为心里有鬼么?” “放你娘的屁。”夏侯珍怒道。 他是武职出身,平日里就厌恶和这些肚子里不知多少弯弯绕绕的文官打交道。眼下见户部、盐铁司又是一副无赖模样,恨不得上将几人暴揍一顿。 “夏侯副使不可詈同僚。”一旁的殿中侍御史插言道。 闻声夏侯珍望了过来,见殿中侍御在提笔记着什么,当下挑眉。 “还不去拿账册来?”裴皎然微笑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积欠 一旁户部度支司的书吏,听了她的话。又看看户部度支员外郎,见对方点头。这才去公房内取了账册,双手递给裴皎然。 接过账册。裴皎然笑吟吟望了眼夏侯珍和员外郎,在周围各异的目光下翻开账册。 和延资库一样,户部和盐铁司的账册都做了详细记录。合在一起和延资库所记的,一模一样,并无错处。 “账册核对,并无错处。不过……”裴皎然话止在唇边,意味深长地望向夏侯珍,“延资库、户部和盐铁司所给的账册,似乎都有疏漏处。” 一言落下,夏侯珍、户部和盐铁司的官员面色皆是一变。 觑着三人神色变化,裴皎然目露冷意。 三司争利,为从对方手中争夺财赋,无所不用其极。特别是延资库,曾经以户部积欠甚多为由上奏今上,要求户部所收除陌钱八十文割十五文给延资库。 当然这事终究被户部以强硬态度拒绝,咬着牙一年还清了欠延资库的钱。 从眼下来看只怕延资库使又受人指使,把主意打到了户部所管的赋税身上。只要户部不还钱,延资库便可再提出让户部从除陌钱中割十五文给他们。 表面上的确是减轻了户部的负担,实际上却是背后之人以其他名义,将手伸到了赋税上面。 眼下边境并无战事,河朔诸镇也颇为安分守己。延资库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绝没到缺钱的地步。 而延资库的想法,则是要将吃定额,变为吃分成。这对户部来说根本就是在吃亏,他们一旦吃亏,左藏库无法蕴着,只能在除陌钱的基础上再增加抽贯。 可于百姓而言,这是坏事。 “裴侍御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请不要随意污蔑。”夏侯珍不满地道。 裴皎然闻言面上呷笑,“是不是有错漏之处,让比部的人来一趟便知。” “八月都帐在即。裴侍御非得在这个时候惹出乱子来么?”夏侯珍眯着眼,语气森冷。 “既然都认定账册有问题,御史台如何不能秉公处理?”接过殿中侍御递来的茶,裴皎然启唇吹开笼于上面的雾团,啜了口茶水,慢悠悠地道:“总不能因为都帐在即,就任由奸佞胡作非为,乱我朝纲纪吧?” 纵然夏侯珍本职是兵部侍郎同平章事,得领延资库副使。不说可宰相权利,其官阶更是高裴皎然一大截。可她顶着侍御史的身份,却是能纠弹他。 即便他眼下再不满,也只能忍下。免得被御史台抓住把柄。 守在门口的庶仆得了裴皎然吩咐,立马前往比部公房,把宿直的官员请了过来。 比部自打被裴皎然借着孙墩给的名单弹劾一番后,元气大伤。如今不少地方缺人,今夜当值的是位三十左右,姓吕的主簿。 主簿位在几人之下。吕主簿一进来就颇为拘谨地行礼。 “今日冒昧寻吕主簿来,是因为户部、盐铁和延资库在账册上存在分歧。这才特意请比部来核对一遍,免得伤了三司和气。若真有纰漏处,御史台自当秉公处理。”裴皎然笑意温和地说。 闻言吕主簿皱眉,看了眼被户部书吏捧在手里的账册,垂首领命。 见吕主簿捧了账册离开,夏侯珍面色不善,“裴皎然,此事你既不上报御史台,又不通报政事堂。到底想干什么?” “夏侯侍郎放心,此事下官稍候自会通禀崔台主和政事堂。”裴皎然面扬笑意,眼神却冰冷地让人打颤。 夏侯珍眼露厌恶,可他又不能拿裴皎然如何。深吸一口气后,带着延资库一众吏佐扬长而去。 户部和盐铁司一众僚佐面面相觑,移目看向裴皎然。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裴皎然双手抚了抚袖子。 “天色已晚,请诸君早些歇息。裴某先行告辞。”裴皎然莞尔施然离去。 虽然说监管户部是要事,但是朝廷也没规定御史台要不眠不休地陪着他们。安排好吏佐轮流换岗在此盯着,裴皎然便返回御史台里歇息。等明日一早再过来。 天一亮,裴皎然便起了身。写先好文牍递到了魏台端手里。 皱眉看完她所提交的文牍,魏台端深眸眯着,眼露深意,“这文牍你是何时所写?” “昨夜。事发突然,下官来不及通知您和诸位相公,所以这才擅自做主,令比部查了三司的账。”裴皎然垂首恭敬道。 她摆出一副实属无奈才先斩后奏的模样。 魏台端眉头皱得更深。 “既是如此,比部那边你也得督促他们尽快查明错漏在何处。”魏台端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语气低沉,“清嘉啊,我知道你能力不错。但是在这朝局里得罪太多人,对你可没好处。” 裴皎然眼观鼻,鼻关心,舒眉,“多谢台端教诲,下官自当铭记于心。” 她一脸恭顺温和,反倒是让人不该从何处下手。 “对了。王相公之前遣我问你,你与李休璟关系很近吧?他任期将至,你觉得他适合调任何处呢?” 眉心拧起,裴皎然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叹道:“他是下官上佐,并无多少深交。真要论交情,只怕还不如元侍御。”说着她目露疑惑道:“难道魏台端不知道,他和元侍御曾经是同窗么?此事最好是问问元侍御。” 裴皎然沉睫掩去眸中异色,她不知道为何这两方会突然对李休璟和她之间的关系。生出兴趣。 但是相较于把李休璟推到王玙麾下,她更愿意让他和她同一立场。这样才能更好的利用他谋利。 抬首窥到魏台端目中划过的失望,裴皎然弯唇。 “既然此事你已经寻比部协调审查,那便找你的想法继续做下去。”将文牍收好,魏台端道:“这份文牍我会替你呈交尚书省。不过夏税刚收上来,八月都账又在即。事情闹到今上面前于你无益,也别让延资库那边难办。” 听出魏台端的言外之意,裴皎然并不戳破他,只是点点头,“您放心下官有分寸。” 虽然他言外之意,是要自己履行好御史的职责便可,不要搅合进三司争利中。但是这把火会烧到何处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回户部那边盯着。另外遣人去知会元彦冲一句,让他回御史台一趟。” “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谋算 跨出御史台,笼于身上的阴冷在夏风下散去。回头望了眼覆在一片青柏之下的御史台,早起的青乌聚在一块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抬头看向那群聒噪的青乌,裴皎然理了理袖上折痕。与赶来御史台公廨的同僚,打了个招呼,步履从容地往户部公廨走。 她来得刚巧,正好遇见元彦冲。二人相互揖首,裴皎然舒眉一笑。 “元散端,崔台主让你回御史台一趟。他有事要交代。”裴皎然语调款柔。 听着她的话,元彦冲皱眉。朝她点点头,匆忙离去。 回头望向元彦冲的背影,裴皎然视线深邃。 适才魏台端提及李休璟的时候,她就觉得极有可能是元彦冲向王玙提了此事,所以她才会故意点出元、李二人间的关系。一来是想看看元彦冲在此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二来是想借此彻底让王玙断绝招揽李休璟的念头。毕竟他于她而言,用处颇多,最好是能掌控于手中。 “裴副端,您回来了。” 拢回思绪,裴皎然寻声望了过去。见是昨夜留在户部的殿中侍御史,她面上浮笑,“十六郎。昨夜辛苦啦,先去公厨用朝食,歇息一会再过来。我在这盯着便可。” 她素来亲和力极佳,而且也无架子。比起御史台其他人的不苟言笑、行事狠厉来说,她反倒显得慈眉善目、和蔼和亲。 送走了殿中侍御史,裴皎然负手慢悠悠地往户部公房走。韶光正好,透过六部公房门口所栽柏树间的缝隙落于廊庑前。 原本正在公房内交头接耳的户部众官员,见她进来,纷纷止了议论。正襟危坐,皱眉埋首理账。 算盘拨得噼啪响,裴皎然含笑走到上首位置正襟坐下。又开始了一天漫长且枯燥的监工生活。 弹劾的文牍她已经在魏台端的准许下递交给政事堂,现在只消比部那边核算出两司公廨记账有错漏。她便可以行使御史台的职权,纠弹延资库、户部和盐铁。顺势把藏在其中的蛀虫揪出来,如此她才能有机会沾染财赋。 她面上笑意温和,然户部众僚佐却是大气不敢出,低头算账。 不过好在过了今天就能送走御史台这些官见愁了。特别是裴皎然这个鬼见愁,别看她一天到晚都是笑眯眯。 可自从她入御史台以后,长安诸司公廨的官员都没过一天安生日子。以比部查出神策账册有疏漏为由,堂而皇之地带着人进了神策公廨拿人。并且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去,且不被贾相公责骂,可见其能力非同寻常。 目光从户部众僚佐面上掠过,裴皎然浅浅勾唇,深眸微眯。 她忽然有些怀念前世任监察御史的日子,谁都能弹劾,且不用顾忌旁人。彼时光她一人弹劾的文牍,都能有数十封,虽然大部分都会被台主拒绝罢了。更有趣的是那时候的台主也是崔台主。 眼下二人虽然又同属御史台,可惜却不同路。 想到这裴皎然唇际微扬。 把玩着白玉狼毫笔,裴皎然扬言看向离她最近的户部度支司的官员,起身缓步走过去。 那度支司的官员原本正在埋头算账,可抬头瞧见裴皎然,吓得他手中青竹管笔直接砸在地上。 “裴……裴侍御……”那官员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神色温和地望向他,裴皎然莞尔,“不用怕我,继续记账便是。还有多久才能算完。” “大约今晚日落就能算完了。” 裴皎然闻言颔首。 户部的速度和她预想的差不多。虽然账册存异,但是户部收上来的夏税还是得按制交给太府寺。财赋只要进了太府寺,再想出纳便需禀临度支符文,太府寺依符奉行。度支则凭案勘覆,互相监视,以绝奸欺。 换而言之,只要东西进了太府寺。再有人想指使夏侯珍利用延资库侵吞赋税,便会十分麻烦。 昨夜她发现延资库的账簿上有几处细微改动的痕迹,而户部、盐铁司的账册也有几处改动。显然是三司之间的内鬼在幕后主使的授意下,将两司的合算积欠,改成了延资库所记的积欠。 “裴皎然。” 听得门口传来元彦冲的声音,裴皎然皱眉望了过去。 却见元彦冲脸色不善地看着她,明显是有怒火。 “元散端有事?”裴皎然捧茶笑问。 “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见裴皎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元彦冲沉声道:“就一会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我可不敢擅离职守。” “你去里面替裴副端盯着。”元彦冲对着身旁的书吏吩咐道。 闻言裴皎然挑眉。搁下茶盏,施然走了出去。 见裴皎然出来,元彦冲当下拽着她往一旁走。随手选了间公房,推门进去。 “你是不是知道李休璟即将回来?所以故意把我和他认识的事捅出去!” 抽回被元彦冲拽着的袖子,屈指抚平皱皱巴巴的袖子,裴皎然唇边呷笑,“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王相公问话,我自然不敢欺瞒他。” 见她这模样,元彦冲压根发紧。恨不得冲上揍她一顿,可是一想起裴皎然擅长剑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别想着拉拢他了。他若回来,他家自然也会替他铺路。”元彦冲怒道。 “陇西李家么?”裴皎然轻哂,“他都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李家未必会帮他吧。更何况他是武将,争权夺利这事他未必擅长。” “哪又如何。反正我不会轻易让你如愿。” 原本他和王相公提及李休璟,就是想借此机会拉拢陇西李家。借李家之手离间裴皎然和李休璟,没想到裴皎然却先一步,挑明他们俩的关系。 若是李休璟有立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没立场的,且之前又和裴皎然关系近。刚才崔台主让他去御史台,又将此事问了一遍。 他无奈下。只得告知了他和李休璟的确早年就认识,不过只是同窗之谊。此后二人再无联系。 看着他,崔台主久久没说话。似乎是放弃了拉拢李休璟的想法。毕竟这样一个无法掌控的因素,留在身边并不安全。 闻言裴皎然挽唇,一步步走进元彦冲。 “元彦冲。”裴皎然温声唤了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权欲 听着她的话,元彦冲如临大敌一般。睇目四周迅速奔至案边,拿起搁在其上的辟雍砚一脸警惕地望向她。 见状裴皎然微微勾了唇,抱臂道:“殴伤人可是要处徙刑的。元彦冲,你我总算相识一场,不管你处于什么目的推举李休璟。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他和你们不一样。” “难道你们就一样?”元彦冲问道。 闻问裴皎然好笑似得看他一眼,唇梢缓慢扬起,也不回答。径直推门离开。 重沐于烈阳下,裴皎然伸手握住叶间投下的光线。她与李休璟说相似,却也并非完全相似。但两个人有个共同点,就是皆被他人视作可随意丢弃的棋子。 她不想再做他人手中棋子,她要成为赢家重新制定牌桌上的规矩。然而这条路上必须要有盟友作为助力,否则容易腹背受敌。当下只有李休璟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如果这个盟友,不再值得信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所以在此之前她会邀他并肩同行,同时也会提防着他。 等裴皎然慢悠悠地回到户部的公房,赋税的计算已经接近尾声。等全部算完,太府寺的人则会将所收到的赋税统计好,之后再移交给左藏库。 留了殿中侍御史在此看着,裴皎然寻了个由头去比部看看那吕姓主簿账目算得如何。三司账目繁杂,重新核算自然没那么容易。所以查出问题也需要时间。 比部拨算盘的声音和户部不分伯仲。一众僚佐聚精会神地在核算账目,以至于都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裴皎然看了半晌,忽然听见物品落地的声音,移目去看。只见一枚算筹落在地上,一白皙手指正在将其拾起,腕上还戴了个玉镯。 是个女郎。 那人拾起算筹的同时,也抬起头。恰好迎上裴皎然温和的目光,脸露喜色。腾地一下站起身。 “清嘉!”女郎笑道。 闻言裴皎然微愕,旋即挽唇,“阿箬你怎么会在比部?” 阿箬却是一笑,“比部不好么?我可不想一辈子困在宅子里,那样太无趣了。” “你忙完了么?忙完了我们俩出去聊吧。” 阿箬身份特殊,有些话也不适合在比部公房说。 闻问阿箬点点头,同一旁的书吏交清了手中事务。在一片恭送声中,拉着裴皎然离开了比部的公房。 二人刚走出来,便有内侍上前向扶。不过阿箬反倒是摆摆手。 “不必跟着我,我要同清嘉说会话。”说罢阿箬挽着她往东宫方向走。 望了望阿箬,裴皎然抿唇。阿箬姓韦单名一个箬字,是上任中书令韦国老的独女。与太子青梅竹马,二人感情甚笃。与四年前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你之所以在比部,是因为太子不在长安吧?我猜太子去东都巡视了?”裴皎然揶揄道。 韦箬闻问伸手戳了戳她,“清嘉,你非要戳穿我么?你是不知道东宫有多无聊,偌大一个地方,没几个人能说上话。要是换你来的话只怕是更无聊。” 听着韦箬抱怨的话,裴皎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换作她待在东宫,看似尊贵,实则是枯寂无比。她没有办法忍受那样的日子,即使再尊贵,都不如自己手握操控一切的权力。 所以即使见过权力场上的阴冷黑暗,重活一世她还是愿意义无反顾投入其中。能否拥有枕边人她并不在乎,但是如果枕边人能给她带来利益价值,她也愿意牺牲一二。 她清楚,权欲二字早已刻入她血脉中,同样她十分喜爱权臣的烙印,也愿意为此付出。 所以她理解韦箬的渴求。与未来君王成为爱侣,只是接触权力的某种途径。并不需要耽溺于此,却可以借此来谋求更多利益。 “是无聊,所以你就来比部帮他们算账了阿。那你算得怎么样了?”裴皎然笑着问。 “哪有那么容易算出来。你是看出来延资库的账册有问题么?”将宫婢送来的酸梅饮递给裴皎然,韦箬叹道:“你倒是给比部找了个好差事。” 喝了口酸梅饮,裴皎然舒眉,“不正好解解你的无聊么?延资库账册有篡改痕迹,虽然不明显,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比如?”韦箬问。 “墨迹不一样。” 历朝历代在篡改账册一事上,向来都是屡禁不止。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最离谱的是本朝文帝时并州刺史贪墨赈灾款,居然伙同僚佐重新伪造了一本账册,正当他们以为可以蒙蔽御史的时候,却被发现端倪。州府的账册是有规制的,并州那本并不一样。 至此之后朝廷将账册悉数做上标记,以防止有人伪造。 唇际扬笑,裴皎然道:“账册有制作的规制,每本都有标记。所以延资库只能再某些地方添一笔。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好大的胆子。”韦箬拍桌怒道。 “许是背后有人撑腰吧。不然哪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裴皎然冁然莞尔,捏了捏韦箬的脸,“总之无论你在比部看到什么,都不要去理会。” “韦箬!” 一抹柘黄窜入视线里,随之而来的是白檀香的气息。 认出来人的身份,裴皎然折膝一拜,“下官裴皎然叩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太子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忽又跟想起什么似得,沉声道:“你就是那个写上奏阿耶免除瓜州赋税的裴皎然?昌黎公的爱徒?” 闻问裴皎然颔首,“正是下官。” “你那篇奏疏很好。行了,孤和太子妃还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吧。”太子瞥她一眼,面沉如水。 “喏。” 人家是小别胜新婚,自己待在这里是颇为碍眼,还不如快些离开。不过她听太子的语气似乎对她多有不满,想来多半是因为她转投贾公闾的缘故。 揣着思绪回到户部时,正好遇见政事堂派来传话的庶仆。想她转达了政事堂的意见,同意她继续让比部核算三司的账目,一旦发现问题。她可以直接拘人入御史台。 庶仆传完话,三司众僚佐面色一变。愁容满面地望向裴皎然。 “诸君放心,等夏税入太府寺。我们再来合账。错者绝不姑息。”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敕令 有了裴皎然的话,户部一众官员这才放下心继续统计赋税。终于赶在闭坊前将今年一夏的赋税统计好,待明日一早呈交给太府寺收纳入库。 在公廨里被关了半月,身上都快腌入味的户部众僚佐纷纷起身,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鼻而来。 虽然说都是轮流在公房里干活,也有休沐的时间,但是正值酷暑,而且这么多人待在一块。即便洗过澡,不消一会身上又出了汗。更可怕的是有些人脚还臭的很。 在户部众人起身的一瞬间,裴皎然如临大敌一般退到了公房外。屏气敛息,笑吟吟地望向他们。 “裴副端。”众人纷纷朝她拱手作揖。 裴皎然颔首,面上笑意不散。直到户部公房内只剩下宿直的官员,她这才离开。 沐浴后洗去疲乏,裴皎然捧了卷书坐在案前翻阅。 只要夏税能够顺利交付给太府寺,延资库就不能再打赋税的主意。但是眼下她担心夏侯珍会打出其他名义来和户部争夺赋税。 如此她指出延资库账目有误,便是白费功夫。赋税仍旧会从延资库流出,而户部再难以为继下,只会无休止地增加抽贯。更重要的是倘若河朔有变,朝廷根本没有军费来调动各处藩镇的军队,反击河朔。 又是难眠的一夜。 天微曦时,鼓声游来。在坊中食肆用过朝食,裴皎然策马奔向宫城。至含光门入,直奔户部的公房。 今早是户部将夏季所收赋税,交付给太府寺的日子。按制知西推必须在场监临,以防有人趁机偷盗。 太府寺的主官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髯须官员,姓凌。他朝户部各司官员以及裴皎然客气地拱手,领着太府寺的官员开始验入。 日头渐至正中,太府寺的验收程序也进入尾声。正当裴皎然松口气的时候,却看见几个内宦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夏侯珍。 夏侯珍拉着脸站在一旁,显然心存怒气。 眯了眯眸,裴皎然眼中掠过思量。移步迎上前,十分客气地看向为首的内侍。 “中贵人。”裴皎然温声唤了句。 闻言内侍止步朝她拱手,一脸客气,“裴侍御。咱家是来传陛下口谕的。诸君听着便是,不用行礼。” “喏。” 内侍一甩拂栉,朗声道:“朕闻户部、盐铁近年诸色支用,常用欠缺,今又诸军诸使衣赐支遣,是时须有方圆,使其济办,宜赐其绢及?两万匹,以户部、盐铁物充。” “裴侍御可明白?”内侍笑眯眯地道。 闻问裴皎然颔首。今上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想替延资库遮掩罢了。 以诸军诸使的衣赐为由,提醒户部、盐铁司要明白方圆给用,如此才能办好事。这回他从内库中拨绢两万匹,让他们还清和延资库的积欠,也希望他们不要再于此事上和延资库纠缠。 睇了眼夏侯珍,裴皎然垂首。今上这道旨意同样也意味着,她企图以此拔除三司蛀虫的计划落空。 “臣等叩谢陛下。”问讯而来的户部尚书和盐铁使忙叩首行礼。 等太府寺的僚佐将验收好的赋税带走,裴皎然冷着脸跟了过去。直到赋税悉数送入左藏库里,她都没有好脸色。 左藏库中负责出纳一事的官员原先还想和她搭话。可见裴皎然一副心情不好,谁敢来烦我,我就弹劾谁的模样,拱手后疾步离开。 深吸口气,裴皎然转身回御史台。 她实在不明白,今上到底想干什么。若真是沉迷寻仙问道,又何必让朝局维持平衡。她不得不怀疑,这些都是今上故意放纵所至。他只想看他们上下交争利。 烦躁地揉了揉眉,裴皎然不理会御史台流外官打招呼的声音,径直往崔台主的公房去。 完成了交付的任务,按制要向台主汇报情况如何。 听得公房内传来魏台端的声音,裴皎然挑眉。等庶仆进去通传完毕,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脱靴入内。 一脸从容地汇报了此番监临的工作。 直到她说完,崔台主面上都无任何异色。 反倒是魏台端一脸笑眯眯,“清嘉,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力,实在是后生可畏。 “台端谬赞。”裴皎然沉声道。 对于魏台端的夸赞,她并无多少感想。这些着紫服绯的老妖怪们,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夸人,多半是为了拉拢。她如今已经投入贾公闾麾下,断无被拉拢的可能性。那么只剩下一点,他们在试探什么。 “延资库说到底都是备边库。如今吐蕃和回鹘都对我们虎视眈眈,内里那河朔三镇也不是善茬。这万一起了战事,朝廷拿什么去供军支用?”魏台端饮了口茶,眼露深意,“我们御史台只管纠错,至于其他你不必涉及太深。” 听出魏台端的话是在警告她不要在多管闲事,裴皎然抿了抿唇。 到底两辈子加起来已经有五六十岁,自然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行事怒气冲冲的。压下心头蹿起的怒火,裴皎然垂首。 延资库到底是在备边,还是另做他用,她不信他们不清楚。 有本事就让比部继续核查三司的账目,看看错漏在何处。顺便再派人去查一查延资库的底账,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些钱到底去了何处。 财税悉数被宦官瓜分握于手中。而他们因各自私利,宁可暂且压下此事,也不要摊到明面上来谈。到时候财赋不够的时候,又得压榨天下苍生。 “多谢魏台端教诲。若无要事,下官先行告退。”裴皎然低声道。 言毕,也不理会二人如何。裴皎然躬身叠步退出。 站在御史台的廊庑下。天际黑云滚滚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裴皎然喟叹一声。她不由想起,那日登第后武昌黎同她说的话。她会是一把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刀。 现在想起来她到底是刀,还是棋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无法认同他们的某些决策,才会被当做悖逆者。 走出御史台,天际黑云色泽越重。这个长安城都像落进了无边黑暗中。在知西推的公房内取了东西,同吏佐打过招呼后离开。 吏佐喏了一声,目送裴皎然的背影消失在重门前。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远客 长安城里又下起了雨,裴皎然孤零零地冒雨而行。天地间为雨幕所笼,归路无影,来路无踪。 任由雨水打湿衣衫。裴皎然淋着雨,在守城金吾卫诧异的目光下离开了宫城。 雨势越大,天幕中雷声不绝。朱雀街上的热闹也戛然而止,屋檐下满是避雨的路人。 察觉到路人如同看疯子一般看着她,裴皎然抿了抿唇,加快了脚步。她想快些回到崇义坊的家里。 即使家里冷寂,也能遮风避雨。 等她回到崇义坊的家里,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面上也沾着水。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深吸口气,裴皎然拂去面上水渍。打开了门,却见廊庑下站着一个人。顿时止步,一脸警惕地望了过去。 雨水落在眼前,模糊了视线。裴皎然眨了眨眼,散去雨珠。她没看错,廊庑下的确站着一个人。 她怔了怔,刚刚那一瞬她已经辨出来人是谁。关好门后垂着首走了过去。 裴皎然止步在廊庑下,扬首望向来人。极不情愿地启唇唤了声,“阿兄。” 来人是她同胞兄长裴湛然。 大抵是许久没有见到亲人,裴皎然并不愿意走太近,神色也颇为寡淡。直到裴湛然接过一旁仆从递的伞走向她,替她遮住了无情的雨丝。在血脉相连的驱使下,她情不自禁地往兄长那边靠了靠。 裴湛然只是一叹,握住她的手。温暖驱散了指尖的凉意,她才回过神来。 拉着她回到屋内,裴湛然唤来随行的女婢伺候她褪去衣物。自己则默不作声地走到门外站着。 等到女婢出来,裴皎然已经换好衣服。拥着薄毯坐在案边,直勾勾地盯着案上那碗姜汤出神。 “先喝姜汤散散寒,放了红糖。”裴湛然把姜汤推到她眼前。 依言捧起姜汤一饮而尽,裴皎然把姜汤放下,埋首在臂弯间。 自十五岁和阿兄离家远游,一个北上,一个向西,二人整整有七年没有见过面。若是加上上辈子,至少十余年。眼下突然见到揆阔多年的亲人,她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有意义么?”在她对面坐下,裴湛然叹了口气,“淋雨可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但是可以让我清醒一点。”裴皎然声音闷闷的。 重重敲了下桌子,裴湛然道:“那你去跳曲江更能清醒。” “曲江死人太多了。”裴皎然抬首反驳。 “你还知道啊。”瞪她一眼,裴湛然摇了头,“先吃饭。有什么吃完饭再说。” 虽然这些年二人游遍大江南北,但是还是独钟情于淮扬菜与苏菜。 兄妹俩秉着食不言的修养,仍是到仆从进来撤完膳,奉上茶水都没开口。 “阿兄,为什么不问问我要转投贾公闾。” 饮了口茶,裴湛然道:“我向来不如你在权力一事敏锐。不过你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自小只记得先祖在手札里说过权力场上可没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因为利益是会变得。所以你爱投靠谁都行。” 裴皎然闻言牵唇。这点是她家这么多年奉行的准则。也是因为如此,她家才会有入权力场就要斩断亲缘的规矩。先祖的手札上说没有羁绊,才能去往高处。 “这样啊。”裴皎然扬眉,“我原本是想借着夏税的事,趁机除去三司的蛀虫。可是没想到今上会横插一脚。” 今上藏得太深,藏得让她直接忽略掉他的存在。 “只是一步走错,那值得你这个样子?”见裴皎然茶盏空空,裴湛然倒了盏茶给她,“这可不像你以往作风。” 以往的作风?裴皎然皱眉,她的确不应该将一时的失利放在心上。但是她却应该反思自己则一步错在何处。 是行动过于激进么?不是。是触及到今上的逆鳞么?好像也不是。她陷于迷雾中难以查出自己错于何处,引至今上出手。 “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闻问裴皎然老老实实地把发生的事,和盘告知裴湛然。 岂料话止裴湛然伸手敲了敲她脑壳,声调温柔,“你当真是当局者迷。此事今上只怕另有主张,你何必一直记挂。眼下中枢没有贬你的意思,说明你还是能继续往前走。” 裴皎然双眉微蹙,这点她也想到过。但依然觉得郁愤难平。底下臣子斗得不可开交,君王却做壁上观。 “嘉嘉,不要想那么多。你是我们家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你将同先祖们一样名留青史中。”裴湛然笑道。 睇了眼裴湛然,她点点头。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二人所想居然能不谋而合。 “阿兄,你见过阿耶和阿娘么?”裴皎然双手托着下颌,喃喃道。 “没有。你知道我们家规矩多且奇葩。”裴湛然一脸愤慨,“哪有一到年纪,就抛下儿女远走高飞,不闻不问的。也不知道先祖为什么会定下这么奇葩的规矩。” 裴皎然唇梢挑起。她并不觉得这样的规矩有什么不好,离家远游反倒让她见识到了山河万里的壮阔。就是见不到阿耶阿娘,的确有几分想他们。 “知道你自小仰慕他们。不过我看他们留下的手札,我越发觉得他们俩能在一起,多半是因为天生一对,都是蔫坏的主。”提起自家先祖,裴湛然就是一脸愤慨。 人家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偏偏只有他家先祖,孜孜不倦地给后人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 见她不说话,裴湛然看向她。正色语重心长地道:“嘉嘉,你可千万别学他们。被带坏了可不好。” “我觉得挺好啊。”裴皎然莞尔。 话落耳际,裴湛然唇齿嗫喏不言。得,看样子他这妹妹已经被那两个黑心肝的先祖,给教坏了。不过这样也挺好。 “嘉嘉,阿兄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裴湛然起身叮嘱道。 “阿兄不留下来住一晚么?” “你这破地方,能找出第二床被褥?”裴湛然摇摇头,扬唇轻笑,“更何况我得去终南山转转呢。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自然会相见。” 听着裴湛然的话,裴皎然唇边的笑意渐深。 她这个阿兄自幼喜寄情山水。但是有谁见过去终南山隐居,还带着仆从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冷峭 天霁。笼于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裴皎然含笑离家,骑马去往御史台。经过昨夜一宿好眠,她想明白了各种关键所在。 有些时候并非要一拥而上,得学会与敌人迂回曲折。她此亮出的刀锋,过于明显。才遭至今上警告。 裴皎然含笑迈进御史台,一脸笑嘻嘻地和御史台的僚佐打招呼。又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下走向知西推的公房。 虽然不用去户部盯梢,但是御史台的事情还是不少。除了每五日要和负责知西推的殿中侍御去左藏巡视外,还要处理诸司公廨的事。 之前派去各道巡查的御史,也相继回到长安。由于崔台主和御史中丞那边一时半会忙不过来,遂将此事分到台院的手里。同时下了命令,要拿人尽管拿,不必顾忌。 御史台的冷峭们闻令而动。诸司公廨的吏佐纷纷避行,各个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御史拿去推鞠房问话。 承天门街上,两朝臣并肩而行。 “要我说啊还是老侯说的对。御史这味药啊偶尔吃上一两帖,吃了让人精神焕发,不扭捏作态,可长期服用,却会让人寒气陡生,变成冰块。” “呸,哪里对。我看还是孙言忠说的对。御史这味药吃了就让人人心惶惶,容易患上惊惧症,白发丛生,老得特别快。” 听着前面传来的交谈声,裴皎然弯了弯唇。加快脚步超过二人,忽而转身笑眯眯地与二人相视。 谈话声瞬时止住,二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回过神来忙揖手,“裴副端。” 和善的目光从二人面上掠过,裴皎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在二人惊惧的目光下拂袖离开。 八月秋至,栖息在御史台柏树上的乌鸦也变得懒洋洋的。聚在一块,时不时发出两声聒噪的声音。 跨过门槛,走上去往知西推的廊庑。才到门口一吏佐迎上来,恭敬作揖。将手里文牍递了过去,“这是东都来的文牍。” “弹劾谁?”裴皎然边走边问。 “大匠周淳。”吏佐看看她,目露犹疑,“这事和东都营造有关。” “念。” 闻言吏佐朗声道:“去岁大匠周淳奉旨掌造东都罗城,所修城墙高九仞,隍深五丈。正当春时,尤为妨碍农作,百姓诉此事于秋收后再行建造,但是周淳为求功,并不同意此事。” “非时兴造,可按制伏法。”迈入公房,裴皎然斟茶啜饮,淡淡道:“还有哪些是没批复的,一并拿过来。” 话音落下吏佐应诺,在一旁的矮几上抱了一大堆文牍搁在书案上。 扫了眼面前的文牍,裴皎然叹了口气,默默处理起监察御史所呈的文牍。 这堆文牍基本都是弹劾受赃、非时兴造、供物违制或者不承制命,随意擅用官物、非令式市马。 等庶仆进来更换茶水时,裴皎然已经将手里文牍看完大半。 看着派去潞州巡查的御史弹劾令史每收潞州文书,都要收受贿赂。裴皎然牵唇,提笔在文牍上加了句,“受赃者付法,计账后若有十五匹者,判其绞。” 接过庶仆递来的茶水,裴皎然打了个哈欠。搁笔展臂舒展腰肢,动作慵懒地往凭几上一靠。 瞥了眼案上的文牍,庶仆飞快地退了下去。 揉揉因为埋首阅文牍而酸胀的眼睛,她继续翻看文牍。 等到裴皎然看完手中文牍已经是晌午,饥肠辘辘的她慢悠悠地往御史台公厨走。各司公厨伙食如何,全部倚仗各司的公廨利钱,御史台因为有赃资这一额外收入。在诸司的公厨中,伙食虽然远不及三省,但是已经能和六部中大头户部、吏部比拟。 迈入公厨,裴皎然睇目四周,飞快地走向靠窗的空位坐下。比起其他诸司的公厨来说,御史台公厨只能用安静二字来形容,除了碗碟碰撞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音。并非因为御史台的人不爱说话,而是因为御史台有规矩,在公厨吃饭的时候,没事只能相互作揖,不得交谈,就算有事也得先吃饭,不许谈笑。 吃着碗里的面片,裴皎然偏首看向窗外。忽然看见一只青乌从树上飞下,落在窗框上。朝她扑腾翅膀,俨然一副乞食的模样。 打量那青乌一会,裴皎然用筷箸夹起些许面片,递到青乌面前。那青乌并不怕她,开心地啄着面片。 搁了筷箸,裴皎然伸手抚摸那青乌。青乌并不躲避,最后干脆直接飞在食案上。用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她,然后贪婪地啄食着她碗里的面片。 “再吃把你羽毛全拔了。”见青乌吃得颇为欢快,裴皎然笑着威胁道。 吃得正欢的青乌听见她的声音,发出不满的鸣叫。 裴皎然这一笑,公厨内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 察觉到他们正在看着自己,裴皎然转头舒眉莞尔,“你们不笑么?” 话音落下,台院的吏佐率先笑了起来,殿院和察院的吏佐也纷纷附和起来。 满意地允首,裴皎然移目看向案上精神抖擞的青乌。轻抚其羽,继而掌心朝上摊开。青乌见状跳在她掌心,歪着脑袋与她相视。 “这青乌真亲人。”监察御史笑着说。 望了眼一脸恭维的候姓监察御史,裴皎然笑而不语。 “御史台被戏称为乌台。栖在这里的青乌,亲近我们有什么奇怪么?”知西推的殿中侍御皱眉道。 “有空说这个,不如聊聊御史狱能不能装下这么多人。”裴皎然屈指轻扣案几,“最多三日这些弹劾的文牍就得呈交政事堂,届时诸君怕是有得忙了。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啊。” 刻意拉长的尾音落下,公厨人诸人瞬时变得愁眉苦脸。数道哀愁的目光落在了察院的人身上,虽然赃资充入台中很是诱人,但是谁不想好好休息。这些察院的,每次出去都能带回一大堆弹劾的文牍。 原本在家好好休旬假,也会被台主以人手不够为由,抓回御史台干活。想到这众人叹了口气,步履飞快地离开公厨。 御史台这边一众官员干活特别有劲,却苦了太极宫内诸司衙门。每天按时点卯,值宿者更是胆战心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借刀 宫城诸司在御史台的纠察下和户部的催债中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八月都帐。至于那份弹劾延资库账目有误的奏疏,如同投石入水般再无声息。 而诸司的朝臣们也在惊惧中盼来了中秋的假日。中秋已至,也意味着一年没剩下多久。 今年中秋轮到裴皎然当值,还有个殿中侍御史也被安排在今天值宿。 在公厨用过饭,裴皎然便踱回了知西推的公房。趁着四下无人,轻巧地跃上瓦檐,沐月而坐。最后仰面躺下,手枕在脑后。 去岁这个时候,她还是瓜州晋昌县令。一转眼她已是台院的副端。她清楚在很多人眼中她年轻,资历浅,任知西推根本就是走了狗屎运和投了贾公闾的门道。 但是只有明眼人知道,她根本就是贾公闾特意竖给王玙他们看的活靶子。 思绪至此,裴皎然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摸了两个火晶柿子啃着。入秋后,落了霜的柿子最为甘甜可口。 一封信顺着袖口滑出落在瓦檐上。裴皎然看看那封信,眉梢微挑。 她差点忘了,李休璟给她写了封信。擦去手上汁水,裴皎然展信细阅。 这次的信倒没那么酸腐,反倒是用一手中规中矩的馆阁体,以公文对仗的形式同她说了瓜州田地长势如何,今年必是丰年。还不忘在信中添上一句,若是顺利的话,今年便可按照她的想法送粮北上,以备关中凶年。 信末尾又添了句。假如我将不日北归,卿可否温酒相候? 看着信上字迹,裴皎然双眉蹙起。若李休璟能北归,成为她的盟友,她之后想要干什么也会顺利不少。但是她眼下实在想不出李休璟任期满后北归长安,去往何处合适。 南衙是闲司,李休璟若是去了,对她没任何益处,反倒容易成为掣肘。六部的话,王玙那边只怕也会多有为难。似乎只剩下一个神策军是个好去处,但是以李休璟的性子,真的愿意和内宦做同僚么? 她记得上辈子的李休璟,就对内宦颇为厌恶。哪怕他本人也是出身神策,但还是厌恶神策军中不少人。 唯一交好的只有一个刘中尉。可要是没有契机的话,李休璟便是入了神策军,也没有半分好处。 想到这里裴皎然深深叹了口气。该有个什么样的契机,能让李休璟顺利入神策军呢? 裴皎然在长安望月深思,殊不知千里之外的瓜州,同样也有人在望月怀人。 中秋的瓜州虽然比不上长安的繁华,但也是颇为热闹。 李休璟早早打发贺谅和冯元显,带碧扉和阿山去街上玩,自己则在州廨的院子里对月独酌。 月在中天,皎洁明亮。李休璟倾酒入钧窑白瓷杯中,盈盈月色落于酒上。举杯嗅之,酒香清冽,饮下却颇为寒凉。 敛眸喟叹一声,他想起了裴皎然。她就如同这盏中酒,嗅之香气诱人,饮入腹中则凉薄无味,但又甘之如饴。 自裴皎然离开以后,他每月都会和碧扉一块寄信给她,告知她瓜州的近况如何。但是并没有一封正式的回信,只会在给碧扉的回信中偶尔恰到好处地给他只言片语。 他实在摸不清她的想法,却又期盼她的回信。眯着眼看向盏中月,他想等他回到长安后一定要找她好好问清楚。 这厢李休璟在瓜州念叨她,远在屋檐上赏月的裴皎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火速从屋檐上跳下,跑到公厨里讨了一碗生姜水。 入秋后,感染风寒可不是小事。 中秋过完,并不意味着朝廷可以就此松一口气。 防秋成了朝廷摆在第一位的事。所谓防秋是防吐蕃、回鹘以及突厥趁着秋高马肥的时候南侵。 因此今上不得不承认了魏博牙兵新拥立的节度使田宝臣之侄田文毅,至于其子田诩下落何处,朝廷并没有过问。毕竟抵御突厥那边还得依靠河朔那边,对于这些骄横的藩镇,也只能忍辱退让,默许他们的行为。 同样跟着忙碌起来的还有户部度支司和延资库的官员们。人粮马料、军衣、军资这些都要估算一遍,发现有错漏需要及时上报,以免有战时事大军开拨在即,却得临时筹措军费。 看着左藏库的官员愁眉苦脸地清点着库中出纳,裴皎眸光渐深。 左藏库有鬼。想法一冒出,裴皎然的目光落在了账簿上,绛唇微抿。 朝廷诸道出境用兵向来都是依靠度支,称之为食出界粮。而盐铁和户部各有各的供军方案。盐铁有自己的巡院盐场,每月会划拨一分投入供军的支用中,户部则是靠两税、除陌钱抽出一部分作为供军的支用。 眼下虽然说今上出面从内库拨款,让二司还清了延资库的积欠。但是她总觉得这笔财赋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张让等人手里。 备边用的延资库或许还是无钱可用。 无声地叹了句,裴皎然没再说话。她忽然想到一个人,这人或许能成为她再次和内库争夺财赋的由头。 思付一会,裴皎然借口她头晕要出去透透气,把监临左藏库的事务交付给殿中侍御。 回头望了眼一脸认真的殿中侍御,裴皎然敛眸,大步离开。 等裴皎然从外回来时,殿中侍御已经和左藏库的官员争论起来。说他们违律,记在账册上的东西为什么不见了云云。 说完殿中侍御在手中文牍上添了一句。左藏库监守自盗。 “告知台主吧,我在此守着。左藏库失窃非同小可。”裴皎然疏漠道。 “喏。” 看着殿中侍御史离去的背影,裴皎然偏首望向一脸无惧的左藏丞,眼露不喜。 她其实和这位陈姓殿中侍御史相处的还算不错。在听说陈御史被御史台其他人,夸文章不错,哄着他出光台钱的时候,敲醒了他。至此之后他就对自己颇为敬仰。 自己刚才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裁定了他的命运。可这就是官场,同情他人,就是再给自己挖坑。行于此中,多一分同情,就会多一分危险。 不多时,陈侍御带着四名金吾卫复归。传达了崔台主的意思,拿左藏库大小官员入推鞠房问话。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侵吞 四名金吾卫客气地朝裴皎然拱手,向她出示了御史台的文书。看着金吾卫上前将左藏丞押走,她颔首退至一旁。 “裴副端,咱们这算不算立了大功?”陈侍御沉声问道。 偏首瞥了眼陈侍御,窥见他眸中潜藏着对加官的渴望,裴皎然唇梢微绷。继而浮起一抹笑意,“今上自会论功行赏。回去吧,接下来你我有的忙了。” 如她所想,左藏库失窃一案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特别是在防秋之际,左藏库突然失窃,让不少人联想到是否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过究竟如何,还是得看审出来什么。左藏库的官员虽然不多,但是监临左藏出纳在知西推职权范围,所以裴皎然又一头栽进了推鞫房里。 连同她一块推鞠的还有陈侍御。 铁锈味浮动在空气中,裴皎然安坐上首看着陈侍御审问左藏令。 不久前他们已经审过左藏丞,他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没时间同他多耗,裴皎然当即令狱卒带左藏令来问话,又安排人把左藏丞安在隔壁的房间。 “库内失窃的绢布究竟在何处!”陈侍御冷声问道。 左藏令一脸坚定,“不知道。” 裴皎然蹙眉瞥了眼身旁的更漏,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陈侍御还是没能让这二人开口。 “陈侍御手段何必如此温吞呢?”裴皎然移眼,目光森冷地望向左藏令,“该用刑的时候还是得用刑。” “喏。” 应喏后陈侍御转身出门,带着四名狱卒捧了几件刑具过来。在左藏令惊惧的目光下,命狱卒将他捆住四肢按压在地。以铜鍪置于其腹上,又从铜盆里夹了几块木炭置于其上。 铜鍪热度渐起,惨叫声也跌宕在耳畔。只见那左藏令不停地挣扎,宛如脱水已久即将濒死的鱼一般。 皮肉烧焦的味道入鼻,裴皎然不由皱眉。 陈侍御的审问还在继续。只要左藏令拒不回答,立马就会有狱卒往铜鍪上添碳,而另一狱卒则持锤狠敲其膝盖。 “裴副端,内侍省那边来人了。”一吏佐立在门口道。 不等裴皎然开口,一股浓郁的檀香就从外面飘了过来。和推鞠房里味道混在一块,变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熏得人几欲作呕。 “哎哟,本来以为御史台行事公允。没想到也会动刑啊。” 听着这声略微有些尖锐的嗓音,裴皎然回过头。只见一内侍模样的人,掩鼻一脸嫌弃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神策军士。 是神策左军中护军曹文忠。 “曹护军。”裴皎然扬笑唤道。 闻言曹文忠点点头,“陛下听闻左藏库失窃非常恼火。特命张巨珰传敕给田中尉,让神策军协同御史台查左藏失窃一案。” 掀眼望向曹文忠,裴皎然面上笑意淡了几分,随之扬起嘲弄。张让这是打算借此事瓜分御史台的权力么? “那曹护军打算在何处审呢?”裴皎然让出一条道来,叹道:“御史台距离神策公廨路途遥远,我以为不如就在推鞠房吧。也省得曹护军来回辛苦。” 见裴皎然这模样,曹文忠目露不善。可想着外头的寒风,只能忍下怒火,大步走到主位前坐下。 位置被曹文忠堂而皇之地占了,裴皎然面色如常,负手冷立于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随他一块来的神策军士撵走陈侍御,自行询问。 原本被她安排在隔壁的左藏丞也被抓了进来。左藏主副官员一同接受神策军士的询问。 虽然一早就对神策狱在的军法刑讯有所耳闻,但是亲眼瞧见时,还是觉得恐怖。 余光察觉到陈侍御正在看着自己,裴皎然偏首与他相视。见他一脸崇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裴副端真是好胆色。寻常人初见神策狱的审问都是胆战心惊,唯你神色自若。”曹文忠笑道。 话止裴皎然挑唇,“要是连这都怕,如何能任御史?” “裴副端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曹文忠目光游曳在她身上,声音柔软,“这等仙姿玉容困于御史台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随了我做个宦门夫人如何?” 说着竟是要去揽裴皎然腰肢。打从那日无意间瞥见其样貌,他就绞尽脑汁想着把此等美人拐入己榻,尝尽艳色。哪怕他是内宦,对美人也是颇为喜欢,尤其是这种才气与美颜兼顾的。 往旁挪了一步,裴皎然含笑剜了曹文忠一眸,“护军小心祸从口出。”她轻抚袖子,“你今日之言我会如实禀报给张巨珰。” 曹文忠是神策军中出了名的贪色,不知强掠过多少良家女子入府消遣。她前世也因此屡次上奏弹劾他,但终不得果。曹文忠还是逍遥法外,为祸长安。 “你!”曹文忠脸色忽地一变,显然是颇为气恼。 “曹护军还是安心审案吧。毕竟陛下对此十分震怒,若是能得陛下赞赏,护军何愁不能加官进爵。”裴皎然舒眉而笑。 被御史台和神策军轮番折磨的左藏库主副官员,终于开了口。吐露了赃资中何处。原来他们以库中绢布脏污有损为由,将其悄悄运到市集上去卖,以此谋利。 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左藏主副官,陈侍御捧了文牍上前,“左藏库共失绢两千余缗。按我朝律凡官吏盗取所管官物者,为监临主守者自盗,比普通盗窃案加二等治罪。其所盗赃物折绢一尺杖八十,一匹杖九十,五匹徒二年,十匹则徒二年半,至三十匹绞。” “不行,还得再审!万一这二人还有同伙怎么办!”曹文忠怒道。 “再审那便是严刑拷打致其招认。曹护军觉得这样一份判词有多少可信度?”裴皎然对着陈侍御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将人赶紧带下去。 见御史台的狱卒要将人押走,曹文忠再也顾不上修养二字,指着她怒吼道:“裴皎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圣意!” “这是御史台,并非神策公廨。曹护军若是有任何不满,可随时上奏弹劾我。”裴皎然扬笑,温声道:“二人所犯之罪均在律中,且又是官身。御史台奉令推鞠二人,已得口供。护军若是不服,可上奏陛下发敕由三司主审此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挑拨 看着裴皎然一脸无赖模样,曹文忠冷哼一声,他恨不得把她抓回神策狱给点教训。但是张巨珰再三嘱咐不可对其无礼。他领着一众神策军士拂袖而去。 “副端,他终于走了?要不下官这就写文牍弹劾他!阉竖竟敢这般无礼。”从外进来的陈侍御一脸不忿。 “把判卷给我。”裴皎然伸手温声道:“你也忙了好几天,回去歇着吧。” 从怀中摸了判卷递给裴皎然,陈侍御嫌弃道:“迟早我要弹劾这些阉竖。”说完他又探首瞅了瞅外面,低声道:“我们要不要追查一下东西的下落?眼下防秋在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 怎么可能是小数目呢? 曹文忠之所以会来只怕也是张让和今上说了什么。今日未能在左藏库做上文章,多半还有后招。 “不必。”裴皎然从容起身往外走,“我去政事堂向诸位相公禀报此事。叮嘱下去,倘若神策狱要来拿人,一律不许。” “喏。”陈侍御朗声回答。 起身出了推鞠房,裴皎然沿廊庑而行。头顶秋阳灼目,但已无夏阳那般炽烈。她眉头轻蹙,似在思考什么。 左藏库主副官因罪皆殁,此后张让、贾公闾和王玙的重心便会放到左藏库的争夺上。今日派曹文忠来,只怕是想以严刑逼那二人攀咬王玙一党,断了他们安插人掌管左藏库的路。 张让他们的人选是谁,她暂时不知道。但是她清楚,张让一旦将人安插进左藏库。无论自己再怎么样反对,都会成为同流合污者。 或许那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确可以不惹祸上身。但是如此要是被王玙那边的人发现,以此弹劾,她的仕途也会到此为止。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看见内库侵吞左藏库的财赋,致使户部无休止的增加抽贯。导致民不聊生。 沉思的功夫她已经走到了政事堂,看着门口那巨大铜镜,正了正衣冠。此铜镜是太宗文皇帝特意设的,意在让朝臣每每来政事堂前或者路过时,都能想起玄成公直言进谏之风,谏言后世君王。 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可是今上真的愿意听从谏言么? 等到进去通报的吏佐回来,请她进去。裴皎然敛了思绪,在门口脱靴而入。 “王相公。”裴皎然温声唤道。 “裴侍御来了。这是审出来了么?”王玙笑眯眯地指着下首位置道:“先坐吧。” 依言坐下,裴皎然仍垂着首,“左藏库主副官,承认左藏库失窃一事与二人有关。下官以统计过,库内共失窃两千五百缗,按魏律监临主官自盗,至三十匹判绞。” “嗯。不过我听说二人在推鞫房审问的时候,左神策护军曾到过御史台。” 讶于王玙消息之灵通,裴皎然抬眉,“曹护军是奉陛下旨意而来。协助御史台审问二人,并无逾矩之处。” “此事你和陈侍御辛苦,待政事堂复核后再做处置。” “喏。”说罢裴皎然拱手,“王相公若无要事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离开了政事堂。裴皎然在廊庑下站了一会后,才回到御史台。 交付完手上的事务,裴皎然从安上门离开前往平康坊。 她在那边约了一个人。 坊内的花月楼是酒肆,但亦有舞乐二伎。 她来的时候,楼里已是颇为热闹。垂首从人群中穿过,径直上了二楼的房间。站在房间门口已经能听闻其间传来的乐声。 深吸口气,裴皎然推门进去。面上扬笑望向中间那左拥右抱之人。 “刘中尉。” 听见她的声音,刘中尉抬首,“哎呀。裴侍御来了,快来坐。” 心知刘中尉为人直爽,裴皎然笑着敛衣坐下,斟了盏酒。 “上次的事,还多谢刘中尉帮忙。若是没有您相助,只怕我还不能顺利完成任务。”裴皎然柔声道。 “嘿嘿,举手之劳。”瞥了眼倚红偎翠的自己,刘中尉眼露揶揄,“要不然我给你寻几个男伎过来?省得你孤寂。” 裴皎然被他说得噎住,思付半天道:“下官不好这一口。今日邀您来,只是为了感谢中尉。” “那我们俩来喝酒。”刘中尉并无像其他内宦那般盛气凌人,反倒是颇为直爽,“这花月楼的物价可不便宜,你一个小小的侍御史付得起钱么?要不然这顿我请吧。” “下官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中尉不必担心。”裴皎然笑道。 “咱们俩继续喝。你们去旁边奏乐去。” 刘中尉挥了挥手打发乐伎和舞伎去旁边呆着去。 伴着乐声和香风,二人推杯换盏。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不下十余坛。 余光瞥了眼屋角的更漏和一众似乎已经精疲力尽的女伎们,裴皎然浅浅勾唇。 饮下盏中最后一口酒,裴皎然醉眼惺忪地看向刘中尉,“左藏库如今无主,希望后来者别想这二人一样,监守自盗。唉……”说着她又向去斟酒,去只有空坛,叹道:“不然朝廷对外征讨只怕又会无钱可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无钱?”刘中尉打了个酒嗝,扶着桌子站起来,“怎么会没钱呢?钱都去哪了?是不是又被人拿了?” 听着刘中尉怒意滔天的话,裴皎然抿唇摇摇头,“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三司的人。也或许是下官多虑了呢。” “你真是。那群紫袍老妖怪怎么不把你安排进三司,你要是进去能省不少事。”刘中尉看看她,最后烦躁地撂下一句话,“我问你要是有战事,朝廷还有多少军费能用?” “啊……这”裴皎然佯装一惊,揉了揉昏胀的脑袋,“撑个一年半载应该没问题吧。” 她回答的含糊,刘中尉眉头拧在一块。看了看她,叹道:“果然不能指望你这个愣头青能出什么好主意。不过么左藏库……”他顿了顿道:“行了,我先回去了。你酒量不行下次就别喝这么多酒了。” “多谢中尉。”裴皎然拱身作揖。 待得刘中尉离开,裴皎然打发一众女伎退下,踱步至窗前。 秋月如霜,夜风寒凉。在虚渺灯火下她能看见刘中尉的背影越走越,最后拐进巷子里与夜色化作一体。 她抬眼神色一片清明,并无半分喝醉的模样。 宦官内部也并不像表面那般和气,左右神策军就是最明显的一个。虽然他们对外朝向来都是互相合作,但是内部却是互相牵制掣肘。 从上次的事情,她就看出以刘中尉为首的右神策军并不服田中尉为首的左神策军。而张让也多偏颇于左神策军。 想要从宦官口中夺食,并非要直接正面相迎。由内部从利益上分化内中矛盾,让一方得利。 刘中尉对于军费一事显得极为在意,所以他一定很乐得让左神策的人吃瘪,拨军费给他用。 想了想裴皎然舒眉一笑。权力场上便是如此。当双方有共同利益时,敌亦可为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厌弃 坊门已闭,裴皎然又不似刘中尉那般有宦官撑腰。在付了饭钱后,索性睡在了花月楼里。直到太极宫鼓声响起时离开,往崇义坊走。 裴皎然在食摊上吃着偃月馄饨,刚好一队金吾卫策马疾驰而过,霎时间尘土飞扬。 见此她皱眉伸手挡在碗上,转头目露深色看向那队金吾卫离去的方向。 “听说今早延康坊那边,坊正早起开门的时候在排水沟里发现了尸体呢。”食摊上一小贩道。 “是呢,我也听说了。据说水沟边上还有不少血呢。”与他同坐那人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据说还是个官员呢。” 话落裴皎然搁筷付钱,走向崇康坊。 崇康坊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只能隐约看见金吾卫的背影。正在此时,京兆令领着万年县令以及一众衙差匆匆而来。 一众衙差拨开拥挤的人群,以身体为挡让出一条道来,而裴皎然也趁机挤了进去。站在人群中望向被金吾卫团团围住的地方。 领头的正是那位陆徵,陆家十七郎。裴皎然移目看向地上。一袭浅绿袍角映入眼帘,拇指上还有一处刀疤。 是陈侍御。 领头的陆徵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身拱手作揖,“崔府尹,韩县令。” “陆将军。”二人双双拱手。 “已经查过身份了,是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陈知彦。”陆徵脸露惋惜,“脑后有血,似乎是被重物砸伤所至。”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杀御史。”一衙差怒道。 话音落下,周围几名上官皆不语。 谁敢杀当朝御史? 不言而喻。只怕是这位陈侍御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才会遭此横祸。 看了看四周,京兆尹和万年县令对视一眼后。万年县令叹了口气,“陆将军此事既然在万年县发生,自当由本县处理。辛苦陆将军和诸位金吾卫走这一趟。” 似乎是听出万年县令的话中之意,陆徵皱了皱眉,遂看向人群。正好与瞧见人群中神色温和的裴皎然。 趁他愣神之间,万年县令忙招呼手下衙差把尸体抬走。 而此时裴皎然也看见了陈侍御的尸体。襕袍已经脏污不堪,身上各处都粘了血渍,面上也有磕伤。显然是被人打死后,再抛入坊前的水沟。 金吾卫有心要拦万年县衙差,可是自家将军不说话,他们也不好擅自做主。而那一众衙差也是十分客气,朝金吾卫们拱手施力。抬着陈知彦的尸首离开。 围观的百姓还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站在原地不肯走。尽管他们也不知道殿中侍御史到底是几品官,可是当官的死了便是极大爆点。 “裴侍御。”陆徵唤道。 听见陆徵唤她,裴皎然轻叹。神色惋惜地从人群中走出,“崔府尹,韩县令。”说完又看向陆徵,“陆将军。” 见到裴皎然,崔府尹,韩县令皆是目露诧异。 “我碰巧路过,未曾想却瞧见这幕。”裴皎然望了眼一旁的排水沟,叹道:“陈侍御他实在是可惜啊。” 崔、韩二人皆没接话,只有陆徵神色担忧地看向她,叮嘱道:“这些贼人如此猖狂。裴侍御孤身一人,要多加小心。” “多谢陆将军。”裴皎然莞尔。 崔、韩二人对视一眼,纷纷告辞。只剩下她、陆徵以及一众金吾卫还在原地。 看了眼一众目光颇为好事的金吾卫,裴皎然挑唇,“我还得去陈侍御家里看看。先行告辞了。” 陈侍御家门口已经挂了白幔,两盏素白灯笼在风中摇晃。哭嚎声从宅子里传出。 驻足在宅前,看着小小的宅邸。裴皎然眼中掠过一抹怒色,最终还是为霜雪所覆。她叹了口气,提步跨过门槛。 一庶仆迎上来,疑惑地看向她,“女郎是谁?” “侍御史裴皎然。”说完裴皎然抬眼望向前方,只见一女童坐在廊下直勾勾地望着她。 那庶仆看她一眼,急忙去通知自家夫人。 而裴皎然移步走到女童面前,俯身而视。 女童手里握了个泥人。见到裴皎然抬头与她相视,“姐姐,你知道我阿耶去哪了么?阿娘她哭得很伤心,说阿耶再也不会回来了。” 闻言裴皎然没回答,心中一紧。 女童见她不说话,扯着她的袍角低低抽噎起来。 未几一素衣夫人走了出来,朝裴皎然行了一礼,“裴侍御,先夫刚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虽然陈夫人一脸镇定自若,但是红红的眼眶还是十分惹眼。 “无妨。”说完裴皎然面露愧色,“陈侍御的事我很抱歉。” 她是真心感到抱歉。若非她刻意算计,陈侍御也不会枉死。可官场上向来容不得半点柔软情绪,她得为自己考虑。 心中不免泛起自我厌弃感,裴皎然沉睫敛眼。 “敢问女郎,我何时才能将先夫的尸首迎回来。我想让他早点入土为安。”陈夫人神色平静地道。 望了被庶仆牵在一旁的女童,裴皎然沉声道:“夫人放心。此事我会去督促万年县,让他尽快缉拿凶犯。” “真的能捉拿到凶犯么?”陈夫人问道。 一瞬间裴皎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陈夫人闭了闭眼,面露苦笑。早在陈侍御入御史台的时候,就告知过她。身为御史随时有可能殒命于他人刀下,毕竟御史干得都是得罪人的事。 所以对于陈侍御的死,她格外的冷静。纵然心中再怎么难受埋怨,但是她也不能表露出来。毕竟丈夫死了,她将会替代丈夫成为顶梁柱。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支撑起这个家。 “还望裴侍御也多多保重。先夫说过,您和他们那些人不一样。所以妾身恳请您,早日让先夫入土为安。”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陈夫人,裴皎然面上愧色渐重,唇齿嗫喏无言。不是演戏,而是她真的无地自容。 陈侍御以赤忱待她,而她却无情算计。 睇目四周,裴皎然越发觉得脚下这一方小小院落,让人感到十分沉闷逼仄。 她对着陈夫人道:“夫人放心,裴某会亲自监督万年县令,促他们尽快审案还陈侍御一个公道。让陈侍御早日入土为安。”说罢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女童,“也请夫人您好好保重身体。裴某告辞。”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将乱 飞一般地逃离了陈宅,裴皎然站在一侧的暗曲里站了一会。她抚平袖上被自己拽出的折痕,昂首从容地往外走。路上刚好遇见御史台两个令史,两人面上都浮着哀戚。 在两人迎面而来时,裴皎然避到了一旁,和二人擦肩而过。待脚步声较远,她才继续前行。 走出崇康坊时,看戏的人群已经散去。街道上又恢复了热闹祥和的模样,裴皎然探首望向身旁的排水沟。水沟里积了不少泥,其上还覆着一层落叶,隐约可以窥见斑驳血迹。 深吸口气,裴皎然转身往崇义坊的方向走。 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人还没进崇义坊便被御史台的吏佐拦下,说是崔台主紧急召见诸位御史。 裴皎然颔首蹙眉,沉声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好像是陈侍御一事吧。”吏佐叹了口气,将缰绳递给她,“也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谋害御史。” 闻言裴皎然没接话,神色疏漠地翻身上马。挥鞭奔向宫城,在安上门前递了鱼符,待守城军士查阅门籍后,才慢悠悠地骑马去往御史台。 “副端。”守在门口的庶仆唤道。 话落屋内几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在门口脱了靴,裴皎然缓步入内。察觉到屋内的沉闷气氛,她脸上也浮起一丝凝重。 御史台众人到齐,门口的庶仆小心将门关上。 “想来诸位都已经知道陈侍御被杀一事。”崔台主饮了口茶,目露忧虑望向裴皎然,“裴侍御,左藏是由你监临,陈侍御负责协助。如今他被贼人所害,某很担心你。” “台主放心,下官会多加小心。”裴皎然语气低沉。 陈侍御原本就是死于她的刻意利用,下手者多半是张让的人。 左藏库失窃的财物能留去哪呢?不在东、西两市,它们只会在内宦手中。而她设计陈侍御的根本原因,就是想借其之手让左藏库处于无主之地。然后再以供军费不足为由,引诱神策局参与进来。经昨夜一会,刘中尉多半已经对左藏库起了心思。 她如今既然投靠了张让,那么在行事上必须以为己方立场考虑为主。至少从目前来看张让一党中,比起贪恋权势的张让等人来说,以刘中尉为首的右神策军会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听见裴皎然的话,崔台主点头,“今上听闻陈侍御被人所杀一事,颇为震怒。已经发敕令万年县令即刻审理此案,找出真凶。”说完他看了眼元彦冲,“元侍御,此事你得多多盯着。” “喏。” “知西推那边如今正缺人。我已经禀告过王、贾二位相公,便暂时由裴侍御一人兼顾。”移目看向裴皎然,崔台主眉头微皱,“眼下正值防秋。丰州那边传来消息,突厥这日异动频繁。左藏库又出了这档子事,之后监临出纳的事,裴侍御你得仔细点。” “喏。”裴皎然颔首。 又例行询问了各司的事,崔台主一脸倦怠地摆摆手,示意众人各自归去。 御史台的会议至此结束,众人相继离开。 因着知西推那边缺了人的缘故,裴皎然不得不留下来处理堆积在陈侍御手中的事务。虽然有吏佐从旁协助,但是有些事还是得要她亲力亲为。 在御史台连着忙了三日后,万年县终于传了消息。 说是已经找到了谋害陈侍御的贼人,是一名在长安城外作乱的匪徒。在县狱在招供说他乔装入城劫掠,那晚见陈侍御孤身回家,便起了贼心。原本他只是想劫财,未曾想一时失手,居然将人打死,慌乱下将人丢入排水沟,以此掩盖真相。 今上闻言震怒,判了此贼绞刑。又令万年县即刻派衙差剿匪,但屡次无果。最终还是左神策军主动请缨,由田中尉带两百神策精锐剿匪。鏖战一夜后斩匪无数,将匪首押入神策狱候斩。 得知此事后今上龙颜大喜,遂令张让从左藏库出资赐左神策军,每人赏锦两百匹。 左藏库主、副官也重新安排了人选。两人都是右神策军的参军出身,被刘中尉举荐给今上。在今上准许后得任左藏库令、丞。 到底是右神策军出身,即使是文官,二人也是一脸杀气。奉张让命令来此的内侍,也不敢多言。在二人的注视下,取了赏赐所需的锦缎后,飞快地离开。 “裴侍御,这是此次左藏出纳的物品。”韩左藏丞递了账簿给她。 接过账簿仔细查阅后,裴皎然颔首,“辛苦二位了。” “裴侍御哪的话。”朱左藏令看看四周,“平日这些内宦就嚣张的很,这回倒是老实不少。” 话落裴皎然笑而不语。对于张让而言,虽然并不愿意让刘中尉的人掌着左藏,但是也比落到王玙手里好。所以他也就默认了刘中尉的逾矩之举。 反正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是他们掌了左藏。 “可不是。今上对左军他们真是大方,普通剿匪就赏两百匹锦缎。这万一要对外征讨,右军还有军费么?”韩左藏丞不满地皱眉道。 听着二人的对话,裴皎然眼中掠过深色。 “我前几日听说突厥似有侵略之心?”裴皎然看向二人,柔声问道。 她声音款柔。二人寻声望向她,对视一眼。 “是有此事。突厥前些年都十分安分,最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时不时派兵滋扰我们。”朱左藏令叹了口气,皱眉道:“恐怕他们有大动作啊。” “若是如此的话,刘中尉又得领兵征讨了。希望这回啊朝廷军费给足,咱们再向文帝时一样,把突厥赶到那边阴山去。” “何止是突厥,最好把吐蕃和回鹘也打回去。再狠狠地收拾收拾河朔那帮人。” 听着二人的声音,裴皎然深眸微眯。虽然她也希望朝廷能够恢复以往荣光,但是她明白在党争不绝之下,各方相互牵制,怎么可能再和从前一样呢?尤其是在军费的筹措上也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倘若突厥真的兴兵犯境,这或许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想了想裴皎然借口御史台中尚有要务,同二人辞行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谏君 长安在深秋中迎来一场雨,天光晦暗。裴皎然撑伞往立政殿去,滴滴哒哒的雨水顺着伞沿淌下。她驻足望了眼城上盏盏亮起的灯火。 秋风一拂,卷起了地上的落叶。裴皎然裹紧了身上披袄,小心前行。 忽有一骑至后而来,速度飞快。只听得他口中高声朗道:“丰州急报。” 闻言裴皎然驻足避到一旁,以伞为挡,免得泥水溅到官袍身上。待得那骑渐远,她才继续前行。 那骑停在了承天门前,禀明来意,携了兵械才疾步奔入禁内。 在递了鱼符给神策军士核阅后,裴皎然也跟上了来人的脚步。二人一块驻足在立政殿前,等待传召。 未几。一内侍步出立政殿,朝裴皎然一拱手,又看向传信的军士,“两位一块进来吧。陛下已经在里面候着。” 二人承诏入殿。 即使隔着帘幔,裴皎然也察觉到殿中气氛凝肃。下意识地敛容,正色跟在内侍身后入殿叩拜。 绕过帘幔屏风,只见三省首座皆在,张让垂首而立,太子也站在一旁。至于魏帝则负手立于御座前,身上怒意凝滞。 “陛下,丰州军情急报!” “念。”魏帝声音冰冷。 “突厥兴兵犯我朝境,围攻丰州。”报信的军士深吸口气,伏跪于地,“都督崔僧辩被杀,请陛下速派兵支援。” 报信军士的话,甫一落下。只听见瓷盏落地的声音,殿内一众人刹那伏跪于地,口中高喊陛下息怒。 裴皎然垂着首,眼角余光却扫了扫王玙和贾公闾。见二人皆是一脸疏漠,她抿了抿唇。恐怕这二人都不愿意在丰州的战事上多费心思。 “行了。张让你让人先领他下去休息。”今上摆手道。 “喏。”张让连忙对身旁的内侍使了个眼神,让他把报信的军士带下去。 殿内只剩五人。 “行了,都起来吧。”魏帝深吸口气,“诸卿以为当如何。王玙你说。” “臣以为丰州离突厥犹近。今陷于敌手,即便能再次夺回,难保不会再被外敌攻陷。”王玙悄悄瞥了眼贾公闾,沉吟道:“届时又将劳民伤财,臣以为不如将百姓迁入灵、夏二州,使其免战火所扰。” 魏帝未语,又移目看向贾公闾。 察觉到魏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贾公闾忙道:“臣以为王相公言之有理。如今内有河朔藩镇虎视眈眈,外有吐蕃、回鹘两部觊觎,眼下又是防秋之际,若真调兵支援丰州,只怕会因小失大。臣觉得王相公提议的将百姓迁入灵、夏二州最为妥当。” “今日失丰州,就得迁入灵、夏二州。那么倘若失灵、夏二州,朝廷又当如何?”接过话茬的门下侍中岑羲一脸鄙夷地看向二人,哂道:“两位之意莫不是要陛下在突厥犯境之际,学晋人弃长安,衣冠南渡么!若真是如此,恐怕此后朝中有人要北伐长安时,也会被多方掣肘吧。” “岑相公这是何意?竟把陛下比作晋愍帝。”张让转头厉斥道。 话落岑羲眸中哂意更重,“臣绝无此意。” “岑侍中,突厥铁骑一向骁勇。我朝虽有骑兵。可这些年皆驻守于河西陇右一带。若将他们调回,吐蕃和回鹘趁机扰境,掠我疆土又当如何?”王玙掠了掠胡须,皱眉道:“眼下只舍丰州。灵、夏二州可相互协防,抵御突厥扰境。待时机成熟,再收复失地也未为晚矣。” “放屁。若是真有王师能收复丰州,那为何还要等到以后?若是现在没有这样的王师,那么以后又怎么会有呢?”岑羲正色道。 王玙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沉首一言不发。 话落魏帝转头看了眼四周,目光微沉。 “陛下,微臣以为此举不可。”裴皎然忽地出声道。 戛玉敲冰般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今上移目看了过来。 一身深绿襕袍,在这一众紫袍高官面前显得十分突兀。 “你是?” 看着眼前的靴子,裴皎然垂首,“微臣侍御史裴皎然。” “原来是你。”魏帝似是想起什么,语气里呷了笑意,“今日既然轮到你入殿奉诏,那你便说说为何不妥。你起来回话。” 闻言裴皎然颔首,起身与魏帝相视。 “第一,微臣以为,至本朝立国起从陇右、关中至河东再到河北已经形成一条完整防线。若舍丰州,等同于在防线上开了道口子,更会使突厥以为我朝国力衰落,可以大肆侵袭。倘若现在不夺丰州,只怕将来长安也会岌岌可危,何谈雪耻。”裴皎然顿了顿,继续道:“其二,倘若朝廷舍丰州不顾,会引发民心不稳继而南逃。而丰州自秦汉开始,便是军事要镇,其土地肥沃,尤适农牧。前隋末年时,也曾将百姓迁入宁、庆二州,终至突厥深入,不得不以灵、夏二州为边境。至我朝太宗文皇帝,力主移民于丰州,西北才得安宁。” “一派胡言。谁准许你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王玙怒斥道。 “王玙这是立政殿,不是你的政事堂。”魏帝面露不善,瞥了眼王玙。又看向裴皎然,面露微笑,“裴卿,你继续说下去。” “是。其三,子贡曾问孔子如何治国,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而民信乃是立国之本,太宗文皇帝曾言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若朝廷设丰州不顾,便会失民信。民信一失,国何立?而只怕今日舍了丰州,灵、夏百姓至此再无安宁。”说罢裴皎然伏跪于地,“微臣裴皎然伏乞陛下,三思而行。” 一言落下满殿沉寂。 察觉到魏帝掺杂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裴皎然抿唇。 她清楚自己今日之言颇为悖逆,但是同样也是她摆脱桎梏的机会。 君王没开口。王、贾二人平日里再如何权倾朝野,也不敢再这个时候贸然开口。只能等着君王先发声,他们才好接话。 “你是哪个裴?可是河东裴?”魏帝突然出言问道。 闻言裴皎然微愕,斟酌着道:“微臣出身江南。”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加衔 “可惜,可惜。实在是可惜啊。”魏帝连着说了两次可惜,目光又落到裴皎然身上,“朕记得你上过一篇奏疏,写得不错。” “谢陛下夸赞。”裴皎然语调恭敬如旧。 她猜不出为何魏帝会突然问她是不是出身河东裴。虽然她家先祖和河东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那都是百年前的事。眼下的她只是出身于江南一普通人家,恰好姓裴罢了。 见魏帝久久未语,裴皎然睇目四周。忽而看向太子,见他正盯着自己,她面上浮起一抹笑意。 这位太子着实是子凭母贵。其母是已故的窦皇后,与魏帝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可惜却红颜薄命,在魏帝登基不到十年就病故。不过也奠定了太子储副之位的稳固。 只不过么太子要是想顺利登基,使皇权稳固,只怕不会那么容易。 想到这裴皎然不由觉得太子有点惨。即使储副之位不会动摇,可一旦登基,就得接手一个烂摊子。外有强藩敌邦,内有中枢内宦斗争不止。而且她记得前世太子的日子,也过得不算好。魏帝对他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态度,虽然从不言废立,但是暗地又默许张让他们扶持张贤妃之子。 “臣以为裴侍御所言在理。倘若今舍丰州不顾,不仅是违背祖训,更会失民信。所以臣恳请陛下派兵支援丰州,收复失地。”太子语调诚恳。 魏帝听完转身看向众人,问道:“尔等以为如何?” 岑羲没说话。裴皎然的想法和他一致,他还要表态什么?更何况储副都对此颇为赞成。 目光又落在了王玙身上,他垂首不答。显然是默认了此事。 至于贾、张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裴皎然。而后贾公闾开口,“此事自当由陛下乾纲独断。” 魏帝的目光转落到裴皎然身上。 君臣目标一致,那么接下来该议的便是派何人去。 裴皎然垂首施礼,沉声道:“微臣倒是有一个人选,可以担任此重任。” “谁?”魏帝问道。 “瓜州刺史李休璟。此人六年前也曾平定过丰州的突厥叛乱,追杀其残部至独护山。因功由丰州司马擢升为瓜州刺史。”瞥了眼贾公闾,裴皎然继续道:“微臣以为由他配合刘中尉进攻丰州最为合适。” “是和你在奏疏上一块署名的那个?赵国公的嫡李休璟?” 闻问裴皎然点点头,“正是。” “瓜州离丰州路途遥远,而且他任期还没满。如何能调任丰州与刘中尉共同作战。”王玙出言反驳。 王玙眼中满是不赞同。 虚眄他一眸,裴皎然继续说,“丰州易守难攻,且突厥大多数都是骑兵。再加上这些年他们与我们都没开过战。兵者,最讲究熟悉作战环境,所以李休璟当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王相公心有顾忌,何不如也推一人?” 听完这话,王玙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丰州草茂,情况繁杂。若是不然一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去领兵,只怕轻则被突厥伏杀,重则命丧于兽口。而且朝廷这些年目光都在河朔藩镇与吐蕃身上,甚少有人注意到突厥。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到合适人选。 裴皎然这话分明是在挑衅他。你有本事就找个能取代李休璟,担任前锋主将的,没本事就不要插手此事。 魏帝瞅着面前的裴皎然,脑中回想起刚才的口水仗。不得不说这人虽然年轻,但却难得还有一份赤忱。而且她先前那番话,完全是设身处地地在为他考虑。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提那份奏疏的原由。这样的人才,当然得好好利用起来。 她的奏疏以及先前的言论,都鞭辟入里且不枝不蔓,直接抽丝剥茧般理清其中要害。又态度诚恳。比起朝中那些文辞华丽者,裴皎然反倒是个不拘一格,干脆利落的实干者。魏帝不免对她多了几分喜爱。 “臣附陛下之议。”贾公闾率先开口道。 “臣附议。”岑羲亦道。 三省主官已有两人开了口。王玙狠狠剜了眼裴皎然,垂首作揖,“臣也附议。” 很显然陛下对裴皎然颇为赏识。若是自己再出言针锋相对,说不定还要被陛下迁怒。只是真的要让贾公闾再拉一援助么? “朕听说你是武昌黎的徒弟。”魏帝悠悠道了一句。 “微臣虽然是昌黎公之徒,但亦是天子门生。”裴皎然垂首,语调恭敬,“得蒙天恩才得以入仕为官。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 她回答的颇为正经,也带有几分讨好谄媚之意。可魏帝听了面上并无任何厌恶,反倒是轻声一笑。 “你既推举了他,倘若他不能得胜亦或者是临阵脱逃。可得与他一同论罪,你可愿意?” “微臣明白。”裴皎然温和一笑。 她在决心举荐李休璟的时候,就考虑好可能会面临的一切后果。但是她别无选择,暂时除了李休璟外她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与之合作。 不过…… 裴皎然余光瞥了眼岑羲,若之后能拉拢此人,也许事情会顺利不少。但是她记得他素来不搅合进党争中,脾气古怪,为人也不是那么好相处。 思?一会,她暂时打消拉拢岑羲的念头。 有些念头,还没到非要暴露的时候。 “行了,政事堂即刻拟诏吧。”魏帝眯眼看向王玙,沉声道:“朕记得中书舍人尚有一空缺吧?” “回陛下确有此事。”王玙眉梢蹙了蹙。 “那便让她暂时代领中书舍人吧。另外再加一衔。”魏帝移目看向众人。 王玙和贾公闾皆是一愕,连太子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魏帝。 只听见魏帝摇首轻笑,“专典机密。” 话止张让满眼愕然地看向魏帝,三人不约而同地移目裴皎然,却见她也是一脸震惊。 太子默默瞥了眼裴皎然。不由暗自腹诽起来,此人多半是装的。 贾公闾忽地收回目光,王玙则沉首不语。 皇帝此举在他们意料之外。 连着张让也打量了裴皎然好一会,他不明白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裴皎然沉睫敛眸。她的确想入中枢,所以像中书舍人这样的清要之职,且有事权,她自然是十分看中。 但是魏帝给她加上个专掌机要,还是让她颇觉意外。有此衔意味着她将临驾于其他中书舍人之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绯袍 压下杂乱思绪,裴皎然拢袖作揖,“微臣谢陛下恩典。” 虽然此时入政事堂于她而言,可能无半分好处,但是她无法拒绝君恩。 听得她的话,魏帝不再开口。一脸倦怠地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了张让下来伺候。 太子领先,而裴皎然跟在三位相公后缓步而行。出来时雨也歇,然而寒湿仍旧萦绕在重檐屋脊上。 众人齐齐躬身送太子离开。 抬首见王、岑二人皆已离开。只有贾公闾一人负手立于阶前。 斟酌片刻,裴皎然移步上前,“贾相公。” “你倒是好本事。”贾公闾转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行了,我不想听你辩解。往后可得仔细脚下的路。记住了爬得越高,也容易跌下来。” “下官明白。相公放心,下官此举绝无私心。若能以此招揽李休璟,不是好事么?”裴皎然面露笑意,温声道。 听着她的话,贾公闾喉间翻出声轻嗤。继而甩袖离开。 目送贾公闾渐行渐远,裴皎然挺直的脊背也瞬时松弛下来。深吸口气,神色从容地离开了立政殿。 刚到御史台,好几个平日和裴皎然关系尚佳的御史台吏佐迎上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恭喜裴舍人得升凤阁。” 听着几人的声音,裴皎然颔首,“这数月来承蒙诸位照顾,某感激不尽。” 为首的吏佐听了忙摆手,笑道:“裴舍人言重了。” 话止裴皎然笑了笑,绕开二人往知西推的公房去。虽然她到御史台还没半年,但是公房内还是有她自己的物品。 将一应物品收拾好,裴皎然捧着书箱出了门。却见元彦冲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 “元散端。”裴皎然勾唇唤了句。 “恭喜你得偿所愿。”元彦冲垂首朝她拱手作揖,“谢你不舍丰州百姓。” 闻言裴皎然不禁挑眉,唇际浮笑,“不必谢我,我有我的私心。” “你私心就是为了给李休璟铺路么!” 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元彦冲,裴皎然移步离开。 怎么会是只为给李休璟铺路呢? 她是为了让陛下看到她。最好能摘除贾公闾和武昌黎落在她身上的桎梏。眼下虽然没有完全摆脱党附,但是能入政事堂,已经能暂且喘口气。 回到自家宅邸前时,已经有政事堂的书吏送来崭新的襕袍。 看着书吏手中所捧的朱漆木盘。里面搁了浅绯襕袍,十一銙金带,另配银鱼袋。 恰逢一群居住在崇义坊的国子监学生下课回来。见到眼前这一幕,纷纷驻足围观。 “是浅绯诶!”其中一人道。 “又不是深绯,你大惊小怪干什么。”另一人挥开搭在他肩上的手,皱眉道:“长安城的五品官多得遍地走,只怕跟曲江池的绿毛龟数量一样。” “可是你不觉得她很眼熟么?” “你难道见过她?” “哎呀,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望了望驻足围观的国子监学生,裴皎然接过书吏手中襕袍,莞尔道:“有劳了。” “裴舍人客气。”书吏微笑着开口。 听得舍人二字,国子监的学生里爆发出一声惊呼。 “她就是那个裴皎然啊!我记得她刚刚回来不到一年吧?” “啊?居然是她,不到一年她竟已是五品官。可这也太年轻了吧。” “唉,我们何时才能向她一样啊。” 在人群的议论声中,裴皎然抬眼扫了一众国子监的学生们。转身入内霍地一下关上门。 被巨大关门声从梦中惊醒的学生们,看看还在门口的书吏,忙问,“敢问她升任何职。” “中书舍人。”书吏看了几人一眼,“让一让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居然真是中书舍人啊。听说拜相者大多数都会任此职,她好厉害啊。” “真是令人羡慕啊。我要是能有她这么厉害就好了。” “那你不如祈求神仙,让你梦中拜相。” 门口喧嚣散尽,裴皎然却安坐书案前。笔墨均在,但她却久久未持笔。 直到一缕秋风卷起案上玉版纸,她才提笔在案上写了丰州二字。只写二字,便将其折好塞入信笺中,出门交给驿站转递到瓜州。 在裴皎然升任中书舍人的第三日,刘中尉带领的右神策军也正式开拨,前往丰州征讨突厥。 马蹄声踏碎了街上的寂静。裴皎然推门行在冷寂的街上,往含光门走。刚好与神策大军擦肩而过。 由于连下了几日的雨,地上一片泥泞。神策大军马蹄经过的地方,泥土飞溅。 转身看着渐行渐远的神策军,裴皎然舒眉一笑。 她想用不了多久,或许就能再度看到李休璟了。 中书舍人的办公之地在中书外省,毗邻四方馆和神策的一个卫所,对面则是门下外省。 吏佐已经在门口侯着,一见裴皎然来。连忙迎上前,为她牵马去马厩。 深吸口气,裴皎然跨进中书外省的公房。 “裴舍人来了。”一身着浅绯襕袍老者,从内走出,笑眯眯地看着。 打量着来人,裴皎然勾唇,“窦阁老。” 来人是窦怀贞。按制中书舍人中资历最老的一个,通常以称之为阁老。 “嗯。”窦怀贞引她坐下,温声道:“你出入仕就能到此,着实令人刮目相看。我知道你是御史台出身,行为自然端正。但是中书舍人的规矩,你也得知晓。” “请阁老赐教。” “禁违失、禁漏泄、禁稽缓、禁忘误。”窦怀贞抚着胡须道。 “某自当谨记阁老教诲。”裴皎然语调一如既往的恭敬。 窦怀贞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原本以为此人会持才傲物,没想到却这般谦逊。 “你如今担着专掌机要,责任重大。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尽管去问许志宁和任雅相二人。” “喏。” 中书舍人除了起草诏书外,另外还分判六部,并辅佐宰相判案。而她所顶替的卢瀚文掌的就是户部。 与其他四位舍人见过面后,裴皎然便回到她的公房内处理自己手头上的事务。因着她是初来乍到,且又资历浅。窦怀贞倒也没分给她多少事,只是让她先从户部的事务上一点点接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丰州 等裴皎然完全掌握中书舍人之职,已是一月后。 此时李休璟已经抵达灵州与右神策军汇合,原本他还觉得这条调令来得实在是奇怪,但是看到裴皎然信上那丰州二字。他瞬间明白过来。 裴皎然这是在为他铺路。若他能立下军功,不日便能调回长安。 看着书信上丰州二字,李休璟低笑。她对自己果然惜字如金,她就不怕自己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么? 想了想,李休璟叠好书信塞入怀中。离开自己的营帐,去往中军大帐。说起来他与这位刘中尉,也有许多年没见了。 入秋后的灵州比以往更加寒冷。门口的侍卫一见到他,忙替他掀帘。 朝其点点头,李休璟大步入内。帐内的人听见门口的动静,一脚踹了过来。察觉到不对,他灵活地往旁边一闪。 一脚落空的刘中尉,并无恼意。反倒是一笑,揽住李休璟肩膀道:“你小子。可比以前大有本事啊,怎么样在瓜州那鬼地方待得如何?” “尚可。”李休璟沉声回答。 “嘿嘿。我听说瓜州那边很多胡姬。”刘中尉揽着他臂膀,邀他入座。揶揄道:“你觉得和中原的小娘子们比如何?” “我不好此事。”李休璟皱着眉,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难道好男风?”刘中尉瞬时瞪大了眼睛,转而叹了口气,“你这叫暴殄天物。我要是还有子孙根,又有你这样貌的话,肯定要多找几个小娘子 。找什么男人。” 听着刘中尉的话,李休璟面露无奈,“中尉误会了。” “难不成你中看不中用?被人家小娘子嫌弃了?”刘中尉霎时露出同情的神色,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等回去后我一定替你寻遍天下名医。若是再不行的话......” 察觉出刘中尉不怀好意的目光,李休璟忙道:“我只是心有所属罢了。” 说完李休璟忙看向桌上的古董羹,持了筷箸探向锅内。他初入行伍时,便在刘中尉手底下,随他四处征讨。最后在丰州一战时,立下大功,改任瓜州刺史。 要论起来刘中尉可以算他半个老师。而且比起其他内宦来说,刘中尉真是十分直爽。若非是内宦出身,只怕亦能做个声名赫赫的大将军。 “呦,是谁家的小娘子。居然能让你这棵铁树心动。”刘中尉笑问道。 李休璟没回答他,默默饮了口酒。 “你小子喜欢的该不会是哪家的有夫之妇吧?”刘中尉瞥他一眼,目露严肃,“若是世家大族的可不好弄,寻常人家的说不定还能试试看。不过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好这口。快说说看是谁,如果我能帮上忙的,绝对帮忙。” “裴皎然。”李休璟正色道。 听得裴皎然二字,刘中尉刚喝下去的酒瞬时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休璟目露嫌弃地拭去身上酒水,“中尉有必要如此么?她又不是妖怪。” “你小子怎会看上她啊。人是够聪明够漂亮,可是太凶了。”刘中尉一脸同情,“你是不知道她刚入御史台,就来神策公廨查案。左军那些家伙嘲笑她是平康坊的舞姬,结果被她狠狠教训一顿。那次之后左军的人见到她都是绕着走。” “以她的性子,此举也正常。”李休璟咬了口羊肉,漫不经心地道。 听着他的话,刘中尉摇头,“臭小子,我是担心你拿不住她。难不成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所以才会喜欢她?” “没有。”李休璟不愿再多言此事,转而一本正经地道:“请中尉替我保守秘密,我不想有人拿此威胁她。等我回去后,自会好好感谢你。” “放心了。那小娘子虽然凶了点,但是可比那些紫袍老妖怪有趣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小娘子该不会不知道你喜欢她吧?” 闻问李休璟笑而不语。 见他这般,刘中尉也不再多说。只和他推杯换盏,说着朝中发生的事以及对政事堂那群人的抱怨。 二人脚边已经摆了五六个空酒坛。 “说起来你此次能够来丰州,也是她举荐的。这点她比政事堂那些人好多了。”刘中尉搭着他胳膊,叮嘱道:“回去以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要不然说不定她就是别人家的娘子了。” “我明白。”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直到刘中尉的确不胜酒力,才放李休璟离开。 全军原地休整一夜后,刘中尉指派了李休璟最为前锋,率两千神策军先行。而他则领二万三千人押后,随时接应。 骑马奔行,李休璟抬首看向前方广袤无垠的草原,深邃的眸中是一片冷寂。跃过前面这片草泽便是丰州城了。 眼下丰州城为突厥人所踞。若想夺城,就得趁着他们尚未站稳脚跟的时候。 思索一会,点了两百人同他悄悄潜入附近探清敌情。剩余人则在高地驻扎等候。 此次冯元显和贺谅他们也跟着他一块来了丰州,在请示过刘中尉后,得以将他们暂时编入了神策军。 “将军,还有二里地就是丰州城。”贺谅压低声音道。 闻言李休璟颔首,目不转睛地望向前方城头上飞扬的突厥旗帜。比了个手势,众人会意俯身伏于草垛中,等着下一步指示。 李休璟眯眸不语,眼下占据丰州城的突厥人是他的老熟人,突厥的右相阿史那擎力。此人心性多疑,且又善谋。 想要夺回丰州,怕是得另辟蹊径。 “先回营。”李休璟低声道。 随他而来的神策一愣,但很快就有序地撤离了此处。 回到前锋驻扎的营地。李休璟又派了情报兵再深入前方打探情报,弄清虚实。 夜幕渐深,李休璟又下令全军就地生火做饭,丝毫没有要硬仗的意思。 一神策军正将颇为疑惑道:“李将军,我们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急。”李休璟微笑,目中满是算计。 听着他的话,神策正将点点头。此次李休璟为前锋,便是前锋部队的最高指挥,自然得事事都听他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伏击 等情报兵回来已是月上中天。 听完情报兵的禀报,李休璟指着眼前的地形图道:“突厥人骑兵虽然强,但是丰州两侧都是荒漠,只有东边一处丰地。城中必然没多少马料囤积,突厥若想保持战马体力,少不得要出城放牧。我军可在此设伏,夺其马匹。” 突厥战力悉数集中在骑兵身上,夺其马匹便等同于扼住其战力。没多少骑兵的突厥,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将军要带多少人?” “五百人。” “这样会不会过于冒险?”神策正将皱着眉道。 李休璟一笑,毫不客气地道:“兵者诡道也。以现下之力,正面袭敌非上策。不冒险奇袭,怎知敌人虚实如何?”说着他拍拍正将肩膀道:“大营交给你了。” “喏。” 李休璟即刻又复核了营中军资器械情况等事宜,转头让贺谅亲自挑选五百人,随时准备出发。 虽然右神策军一向纪律严明,但是也难保没有奸细混入其中。所以关键作战部署,不能提前告知,以免泄密。 天微曦时,李休璟传令贺谅。让他传令五百人等五更天再出发。 站在朦胧天色中,贺谅和五百精锐等候多时,终于迎来了李休璟。李休璟令贺谅迅速点齐人数,披着晨曦出发。 浩浩荡荡五百精锐,出了驻扎的营地,直奔东边的放牧地。 这次突厥领军的阿史那擎力,六年前就曾经与他交手过,此次带了三万人前来。看来是有心要攻过长城,率军挥师长安。丰州一失意味着关内道的防线,也要往内迁徙。 即使有灵、夏二州,可也难以抵御突厥铁骑。届时河朔那群人也会以此要挟朝廷。 晨风中裹挟着秋季的干燥,苍鹰在他们头顶盘旋高鸣,伴着马蹄声而飞。 埋伏的放牧地左侧有一片木林。虽然已经是深秋临冬,但是仍有不少枯叶倔强的挂在树梢上,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其旁还有不少乱石堆。右神策军的前锋们埋伏在此处,屏气凝神望着前方。 前去探路的情报兵悄悄潜了回来。压低声音道:“他们出来了,共有两千人。”他喘了口气,“共有马匹八百。” 李休璟闻言颔首,召集了神策正将副将以及贺谅、冯元显迅速确认了作战部署。贺、冯二人和他的默契自然不用说。而右神策军对外征讨也是经验丰富,素质极高。只需稍稍指点一二,就知道要怎么做。 林子里瞬时安静下来。数名弓箭手在贺谅的带领下,悄悄挪到远处的巨石后藏匿,只待李休璟一声号令。 情报兵转头朝贺谅打了个手势。贺谅则将消息传递下去。很快,哒哒的马蹄声就从正前方传来。 领头的突厥将军四下看了看,挥手示意一身后的突厥兵赶快跟上来。各自领着所带马匹四散开来放牧,十分悠闲。有的一脸不耐地躺在地上,有的甚至直接坐在一块聊天。 李休璟眯眼,转而抬头看了眼天幕。朝贺谅比了个手势。偏首又对冯元显耳语几句。 同他吩咐完,冯元显带着十名神策军身负弓弩从一侧绕了出去。 突厥人仍在悠闲的放牧聊天。就在此时突然有人高喊,“前面怎么着火了。” 浓烟刹那弥漫。突厥兵似乎没料到会突然起这般大火,眼看着马因受惊而四处逃窜。高喊着不好有埋伏,快撤。 听着呼喊声传递开来。李休璟起身朝贺谅再度比了个手势。他率先跃至乱石堆后,手持弩机,却迟迟未发。反倒是朝贺谅耳语一句。 军令传递下去,霎时弓箭如急雨一般扑向突厥兵。本来就受惊的马儿,此时更是不受控制,疯一般地逃窜开来。 而李休璟也在此时扳动了弩机,铁箭直飞向为首的突厥兵脑后,贯脑而出。 突厥兵见此更乱了,一时间尘土飞扬。不知奔向何处。 一旁的神策军向李休璟投去佩服的目光。 然李休璟却不说话,让身旁的牙将赶紧趁乱放响箭。响箭骤鸣,突厥兵已经毫无章法可言,四散奔逃。西边的熊熊烈火,无情地吞噬着周遭一切,黑烟弥漫下辨不清方向。 又是一波箭雨落下。趁着突厥兵丧失辩驳方向的能力,李休璟带着人凿阵追击。在箭雨不断下,失去主将的突厥兵,纷乱无比。不少人在慌乱中坠下马,被后骑践踏而亡。 李休璟领着的几百人在贺谅的掩护下,绕到前方堵住了这波突厥兵的去路。突厥兵见状欲往东撤,却被贺谅拦住去路。南边亦是马蹄阵阵,往西大火绵延不绝。 丧失指挥的突厥兵阵脚大乱。李休璟所带领的人,已成合围之势,他们无路可退。 骑在马上,李休璟看了眼已是瓮中之鳖的突厥兵,下令发起最后的清扫。到底是非我族类,且又隔着国仇,自然不能留下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神策军冲入突厥军中。 一时间,哀嚎声与血雾交织跌宕。 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和在一起弥漫在四周。火势停在了事先挖好的沟壑前,地上尸骸遍野。 “将军,敌人已经悉数歼灭。”贺谅策马至他身侧道。 闻言李休璟颔首,嘱咐冯元显带人去清扫战场,他则带人追回突厥失散的那些马匹。马到底是军资重物,他设此局,就是为了削弱突厥骑兵的战斗力。 好在那些马也未跑太远,一个时辰后冯元显带着人驱马而归。 “将军,跑了一百匹。其余的全部追回来了。”冯元县朗声道。 听着冯元显的话,李休璟望向远处。下令全军回营,准备迎战。 以他对阿史那擎力的了解,一下失了这么多马匹,所带的骑兵战斗力大大减弱。为了夺回马匹,多半会出城追赶他们。 他此次带出来的,虽然都是精锐,但是已经人马皆疲,若是强行应战对他们无益。 军令一级级传递下去,李休璟率众赶回驻扎的营地。 进了营门,李休璟当即下令拔营。退后三里地,再生火做饭。且每队都减锅灶。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得胜 这厢李休璟刚吩咐完神策先锋军减灶。就接到消息说是刘中尉正率军赶来和他汇合。 听完传令兵的禀报,李休璟皱眉。思索片刻,亲自去门口迎接刘中尉。 不管将来立场如何。至少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刘中尉此人是个非常值得与其交好的人。 他正想着,忽然见远方尘土飞扬。为首的正是刘中尉,一袭绯袍烈烈,露了半边明光铠出来。 “臭小子,这么些年不见。你本事见长啊。”刘中尉翻身下马,又是一脚踹向他。 似乎早已察觉到刘中尉会来这么一脚,李休璟很灵活地往旁边一躲。神色自若地看向刘中尉。 又踢空一脚的刘中尉,面上仍无恼意。反倒是满脸赞许地看向他,“一下子夺了突厥蛮子这么多马,只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己乖乖回去?唉,要是能将他们驱逐至阴山该多好。臭小子,你有这个信心没?” “中尉觉得可能么?”李休璟正色反问。 闻问二人皆陷入沉默。 可能么?当然不可能。长期的征讨需要大量军费支撑,足以占去国库大半收支。以朝廷目前的财赋情况,政事堂那群人,只怕不愿意做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一旦朝廷集中兵力对付突厥,河朔的藩镇那边有异心又该如何?吐蕃、回鹘乘虚而入,朝廷岂不是腹背受敌。 听着李休璟的话,刘中尉叹息一句,“走吧,进营。咱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二人前后进了营帐。只字不提刚才的话题,对于如今朝廷的心思,他们多少能猜到一二。内忧外患下,哪有那么多精力能够分出来。 酒只饮了三坛,便作罢。 刘中尉眯着眼打量起李休璟,笑了笑,“此战若是能胜,以你小子的功绩,只怕能就此拜将。我看右神策将军就挺适合你的。” “中尉这是打算邀我入神策么?” “难不成你要入南衙?”刘中尉打了个酒嗝,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我知道你们这些世族出身,更加向往南衙十六卫。可如今的南衙只是闲差,你这一身抱负恐怕难以施展。” 话落耳际,李休璟低头看向眼前的酒盏。他不得不承认,刘中尉说的十分在理。 他若入南衙,的确非常符合世家嫡子的身份。可是以如今南衙的地位,他只会什么也做不了。虽然神策军的实际指挥权悉数在宦官手里,但是其将领的职权地位远超于金吾卫。 而且他总觉得裴皎然之所以推举他,跟着刘中尉征讨突厥。只怕也是打算以此铺路,让他能够顺利入神策。 想到这李休璟忍不住一笑,饮尽盏中残酒。仿佛听见她在自己耳畔低语,“这样不是很好么?” 当然好。 只不过......既然算计他入局,就得承受要落入他怀抱的后果。 酒已尽。刘中尉仍维持着清醒意识,嘱咐随他而来的神策军就地休整,准备明早攻城的事宜。 供军使算的军费有限。这场仗拖下去于他们而言没多少好处,所以最好能速战速决。 经昨日李休璟带着五百骑掠夺了突厥马匹之后,丰州城的突厥人变得格外谨慎。连城头的换防,也变得颇为频繁。 听完情报兵传来的消息,李休璟看了眼刘中尉。 “你是不是又有注意了?”刘中尉问。 “是。”看看刘中尉,见他并无异议。李休璟继续道:“突厥领军的是阿史那擎力,六年前的时候我曾与他交过一回手。此人生性多疑,不会轻易涉险。” “所以你打算?” “战胜攻取,形之事,而用在神;虚实变化,神之功,而用在形。他既多疑,何不如以虚虚实实,让他弄不明白我们要做什么。” 听着他的话,刘中尉皱眉道:“别跟我文绉绉说这么多。就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正兵诱敌出城,奇兵设伏歼之。”李休璟挑眉哂笑,“中尉以为如何?” “甚好。还是你小子主意多。”刘中尉夸赞道。 二人迅速召集神策军中高阶将领,敲定了作战部署。 由刘中尉带正兵奔袭至城下举兵攻城。而李休璟则率人在半路设伏,等候突厥大军。 以合围之术歼之。 知晓作战部署的都是刘中尉的亲信,而且都由对外征讨的经验。一听完李休璟的计划,众人纷纷表示明白。 约定以三声鸣镝为号。若突厥避而不出,则鸣镝三声,两军皆退兵回营,伺机而动。 天鸣军鼓向,刘中尉点齐兵马出发。声势浩荡地直接奔向丰州城。而李休璟则带着剩余一万人,不紧不慢地出了营,埋伏在约定好设伏的路上。 干燥的风拂在脸上,李休璟抬眼望向远处,一言不发。苍鹰在他们头顶盘旋,时不时俯冲而下扑向草原上的出来觅食猎物。 “李将军!他们来了,还有二里地。”情报兵匍匐回来,喊道。 闻言李休璟颔首,却未动。 直到看见旌旗招展,他才做了个手势。军令传递下去,埋伏于此的神策军士闻令而动。翻身上马从高地上俯冲而下,冲向突厥军的阵型。 高坡之势,足以让马匹的速度飙到最大。更何况还有刘中尉曳柴扬尘于前,突厥军根本没料到还有伏兵于此。 在陌刀与马槊的攻势之下,最外层的突厥兵被冲的七零八落。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寒光熠熠的陌刀就已经刺进了他们的体内,或者被马槊挑翻在地,还有被具装战马撞翻践踏而亡的。 被冲散阵型的突厥兵在混乱中,仓惶地持起武器想要反抗。但是那边刘中尉也带着人回兵攻之,两股人马做前后夹击之势,合力绞杀突厥军。 黄沙与枯草相叠,犹带热气的血倾洒于其上,刹那化作鲜明的分界线。侥幸逃脱冲阵的突厥兵,持着弯刀一脸惊惧地看向魏军人马。 脚下的死尸与生者气息相叠,致使恐惧更加浓郁。尚存一息的残驱,其戾气悉数覆没于马蹄和刀刃之下。所剩下的唯余对生的渴望以及对死的恐惧。 “哐当。”剩余的突厥残兵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求饶。高呼大魏天子万岁。 闻言李休璟望了眼刘中尉。 刘中尉并未将这些突厥人就地处死,反而是令人押着他们去城下叫阵。以此击溃了突厥士气,最终重新攻占了丰州城,俘虏突厥残兵数万。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元日 等消息传到长安时,已是深冬。今年长安的雪来得格外早,太极宫的青瓦上覆了层霜。 默默合上手里的邸抄,裴皎然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文牍。李休璟得胜归来,于她而言虽然是好事,但是同样也是坏事。 有时候太过耀眼的光芒,悉数加着于身上并非好事,反倒会成为催命符。 在手中文牍上签上她的名字,裴皎然揉了揉额角,踱步至窗前。凭窗远眺向积雪的屋檐上。 成为中书舍人最大的好处,约莫是在拥有话语权的同时,还拥有一定的事权。能够在奏疏上提出初步建议,或多或少能影响到中枢发出的决策。 这一月来,经她起草的制书已有将近十余份。其中有一半是采取了她提出的建议。眼下她除了专掌机要外,还会以知制告的身份来起草制书。 “裴舍人,还有几天就是元日了。您今年运气真好不用值宿。”一书吏笑道。 闻言裴皎然莞尔,“今年是朱玫当值吧?” “是呢。”书吏一面把她所指的文牍抱走,一面回话,“朱舍人已经连着当值两年了。” “这样啊。那我同他换一换吧,反正我一人在长安也无聊。” “诶?裴舍人不用同家人过年么?” “不用啊。”裴皎然移步回到案前斟了盏茶,双眉舒展,“我家人并不在长安。” 她这是真话。她真不知道她阿耶阿娘去何方游历了,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去了何方。 书吏一脸惊讶地看向她,裴皎然却啜饮了口茶水。双手贴着杯壁,贪婪地汲取其上热意。 今年真冷啊。 一眨眼便到了元日,随之而来还有得胜归来的神策军。魏帝在承天门前接受了百官和各地的奏表朝贺,并且亲自发敕奖赏了神策军众人。 夜里的长安城笼罩一片喧嚣中,裴皎然却从公厨顺了壶剑南烧春回来,坐在窗边独酌。 那日朱玫听说她要和他换值,十分高兴。说是等年节过完,他要请她吃顿饭,以示感谢,但她却婉拒了朱玫的好意。她此举是有私心的。 她想趁着值宿的功夫,好好算算明年的度支国用。此前无意一瞥,她发现户部已经开始捉襟见肘。倘若不能想出个法子来,只怕又得再增加抽贯。 饮完坛中酒,裴皎然悄悄把空酒坛还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踱回了中书外省的公房,提笔计算着户部呈上来的奏抄。 烟花在长安头顶的夜幕里次第绽开,爆竹声透过朱墙重檐传到了太极宫每一个角落。 一直到子时,喧嚣声才散尽。此时裴皎然亦搁下笔,深邃如同古井一般的眸中闪过讥诮。 看着刚写完的度支国用计划,裴皎然启唇吹干了墨渍。将其小心叠好,塞进了书箱中。 她这个计划颇为大胆,想要顺利推行。必须找到一个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与她共同把注意打到僧尼身上。 否则只怕那些僧尼和信众,就得先跳出来把她吃了。 当冬阳罩在太极宫上空时,冷寂无趣的值宿终于过去。 和次日来值宿的官员交付了中书外省的事务,裴皎然这才得以离开。 东、西两市皆是人声鼎沸,车马络绎不绝。裴皎然艰难地在人群里穿行,一身浅绯襕袍被挤得皱皱巴巴的。还有几次幞头也险些掉下来, 耳边琵琶胡琴羌笛羯鼓齐响,和着街旁胡商的吆喝声一齐灌入耳中。那些胡商和商妇们嗓门颇大,他们这么一喊,原本就无比拥挤的街道,刹那间变得水泄不通。 “今年新款的波斯锦诶!娘子,要不要买一块回去裁新衣。正好右神策军回来了,做新衣,好觅新婿。” “刚到的水晶杯,可斟各色酒。若斟葡萄酒,味最好!” 裴皎然深吸口气,拨开拥挤的人群。在胡商的摊上,买了块昆仑奴的面具戴在脸上。然后足下一点,身姿轻巧地跃上了一旁店铺的瓦檐上。 身后惊呼声响起。裴皎然没理会,几个连纵跃上不远处的兽角瓦当。蹿进了一旁的暗曲小巷里。 回望了身后如潮水般涌动的人群,裴皎然唇际浮笑。不禁感慨,果然还是身负武艺好。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处了,能节约不少时间。 抚平衣裳上的褶皱,裴皎然大步走了西市中怀远坊的酒肆里。 “胡大娘,来两坛郎官清。”裴皎然站在酒架前朗声道。 话音落下,一风韵犹存的娘子从帘幔后探出头,打量她,“看样子小娘子是个中好手,居然知道我家郎官清最好。” “数年前有幸尝过一回,念念不忘至今。”裴皎然莞尔与之相视,“你家的酒配崇贤坊的羊肉最好。” 闻言胡大娘轻笑,从柜台后取了三坛酒递给她,“刚到的西市腔,送娘子你尝尝味道。回头记得多来我这。” “多谢胡大娘。”付了钱,裴皎然转身离去。 继续带上面具,施展轻功踏着瓦檐回到了崇义坊的宅子里。 至从那日中书省的书吏来送官服哦,附近不少人都知道这里住了个年轻的五品官。附近有孩子的人家,时不时会带着自家孩子来附近转转,沾沾才气,日后也好进士及第。 幸得今天是元日第二日,东、西两市的热闹将他们的目光吸引过去。裴皎然暂时能够得以自在清净。 到了下午的时候,隔壁务本坊、兴德坊的道士和女冠结伴来挨家挨户地送祈福的符篆。 在先天观道士期盼的目光下,裴皎然微笑着把趋吉避凶的符篆贴在了门扉上。见到她贴了符篆,那道士才满意地离去。 回头看了眼门扉上随风摇曳的符篆,裴皎然摇摇头。猛地关门进去。 那符篆因着关门时的震动,落在地上。覆没在扫于一旁的积雪中。 热闹直到日暮也未曾散去。而裴皎然却支了碳炉一面炙羊肉,一面温酒。颇为怡然自得。 烟花仍旧在夜幕中绽开,才停了一日的雪花又纷扬落下。 坐在火炉旁的裴皎然,小口喝着盏中郎官清。 “果然还是胡大娘酿的郎官清味道最好。”裴皎然不禁脱口赞道。 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感慨,炉中木炭发出一阵轻响。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再见 两道人影结伴行于崇义坊内,他们和从闹市归来的人群擦肩而过。琼碎由零星化作六片而落,朗月疏星相伴在夜幕。犬吠声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玄胤,玄胤,你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做什么?” 被唤作玄胤的人自顾自的走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李休璟,你不能走慢点?”跟在他后面的人边跑边唤。 闻言李休璟止步,看了眼追上来的人。剑眉蹙起,“长孙冀归,我看你这是疏于锻炼。” “嘿嘿,我又不是你。”来人喘着气,搭住他肩膀,“走啊,我带你去个地方。听说崇义坊新搬来个女郎,长得甚是漂亮。” 两人适才都喝了酒,眼下正是酒劲十足的时候。 未等李休璟回答,长孙冀归已经拉着他往前跑去。 两人停在一处宅前。长孙冀归弯腰从地上拾了两块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檐铃。对着李休璟比了个手势,将石头丢给他,“比比看谁扔的石头,能把她唤出来。” 李休璟皱着眉接过。此时长孙冀归已经率先身子微倾,瞄准檐铃将石头丢了出去。然石头却未如他所愿,反倒是越过围墙落在里面。 正当长孙冀州洋洋自得的时候,宛如春日雪融时井水沁过的声线越墙而来。 “是哪个王八蛋拿石头砸老娘?” 听得这声音长孙冀归欲拽了李休璟跑。可李休璟不仅甩开他,还大步走向那宅子前,面浮笑意。 “吱呀”一声门开了。 在开门的瞬间,李休璟藏起手中石子。而长孙冀归却是拔腿就跑。 看着眼前的女郎,李休璟眼中笑意更深。 “清嘉。” 闻言裴皎然并不理会他,反倒是看向即将消失在拐角的人,莞尔,“长孙副率,你要是敢再走一步。明早裴某就寻御史弹劾你。” 听得她的话,长孙冀归不得不退回来。站在李休璟背后,一脸无辜地看门前的裴皎然。 一身藕荷色团花裙,外罩了身白色织锦披袄,头发随意挽着,只点了支玉簪。唇色却颇为艳丽。 察觉到长孙冀归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裴皎然舒眉。移目看向一旁的人,唇角浮起二三分笑意来。 “好久不见。”她笑道。 闻言李休璟亦是一笑,“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多久,不过一年而已。她已为浅绯,只是那双桃花眼依然如同沈冷沉寂的古井一般,望之不见底。就连笑意也只浮于表面。 一旁的长孙冀归,一脸茫然地看着二人。 “你们俩认识?”他道。 可李休璟只是又往裴皎然走了一步,仍是笑道:“不能让我进去坐坐?” “你不回家么?”裴皎然抱臂倚着门框,面上笑意盈盈,却丝毫没有要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 系带随风轻荡,更显她高挑。立于此处宛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古剑。 肌肤如灯下拥雪,隐约可见隐在其下的青色血管。她眸光明亮如秋水,眼中满是洞悉一切的狡黠算计。 “昨天已经回去了。”李休璟回答的言简意赅,上前握住她的手,“你站在外面不冷?要不然我们进去再细说如何?” 瞥了眼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裴皎然不情愿地往里走。 见二人牵手而入,还站在门口的长孙冀归连忙跟了进来。十分乖巧地把大门关上。 屋内仍余酒香,还有羊肉的膻味。 “他怎么跟进来了?”裴皎然斜眄眼一脚已经跨过门槛的长孙冀归。 “你们俩继续。”长孙冀归目露揶揄看向二人,“当我不存在就好。” “承业,你先回去吧。我们俩有些事情要说。”李休璟松开裴皎然的手,十分淡定地把人送了出去。 等李休璟回来时,裴皎然已经脱去披袄拥炉而坐,目光含笑看向他。 没了旁人,李休璟神情淡定不少。走到裴皎然对面坐下。 “清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李休璟笑问道。 闻问裴皎然持着火钳,往炉里添了块银丝炭,“我忘了什么?” “温酒候我归来。” “那是你自个说的,我可没说。”说完裴皎然指了指一旁的酒坛, 唇齿嗫喏,“我只是答应在长安等你。不过还剩下一小口,你可以尝尝看。” 在她满是笑意的注视下,李休璟拿起酒坛仰头而饮。入口味道如旧清冽,却隐带一丝蔷薇的香气。 回味着酒的味道,李休璟移目看向那色如樱桃般的绛唇上,“你放心,碧扉很好。我已经派人护送她去江南。只是为什么你只给她写信?” “难道我要给你写信?你自己在信上的意思,不是让我不要写信么?”裴皎然轻笑。 看着裴皎然一脸无赖的模样,李休璟暗自叹了口气。他果然就不该指望她能换个性子。 “那你就不想对我说什么吗?”李休璟凑近她追问道。 “信很好,字也很好看。就是有的时候过于酸腐。”裴皎然冁然而笑,眸中却露了惋惜之意,“我早劝过你了,少看那些民间的话本子。可你就是不听。” 没心没肺的模样落在李休璟眼里,惹得他没由来的心生烦躁。刚想开口,却见裴皎然挪开炭盆,支起身子凑近他。 一瞬间一缕幽香盈入鼻息间。 “你既归京,还是和家里和好为妙。我想没准再过几天,就能看见你拜将的制书。”裴皎然声音轻且柔,缭绕在耳侧。 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皎然,李休璟喉结轻轻滚动着。 “那么这一回你又是为什么帮我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二郎难道不希望回到长安么?”裴皎然并没有正面回答,继而挑眉,“二郎该不会愿意在瓜州呆一辈子吧?” 人活一世,总归会有野心和欲望。她不信李休璟会愿意一辈子呆在瓜州。如此他何不如以门荫入仕呢? 说完裴皎然起身,深吸口气。走到一旁的烛台前,拿起金剪轻轻剪去烛花,未再言语。 余香湮没在室间。 李休璟转头看向,正在认真剪烛花的裴皎然,“其实我和刘中尉一早就相识。他希望我能够去右神策军。” “难道二郎不想去右军么?”裴皎然柔声问。 “自然不是。” 于他而言,当然是右军更好。只是他比较好奇裴皎然希望他去哪。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解惑 “除非你整天想和宦官打交道。不然还是去右军吧。”裴皎然顺手搁下金剪,看着还坐在原地的李休璟,“夜深了,你不回去么?” 听出裴皎然话中送客之意,李休璟唇边浮笑,“闭坊了,我无处可去。” “坊中有邸店。”裴皎然悠然道。 “长安城的邸店人满为患。”李休璟淡笑着回应。 “那你就坐着吧。我家里没有第二床被褥了。”洞悉了李休璟的伎俩,裴皎然含笑去一旁洗漱。在他的目光下,逐一灭去灯火。走到屏风后的榻前,和衣躺下。 屋内跌入黑暗中。只剩下身旁欲灭不灭的炭火,散着微弱光芒。 偏首望向身后那扇屏,李休璟敛眸轻叹一声。 当坊外鼓声游入耳中,李休璟睁眼转头看看屏风后似乎还在安睡的裴皎然。轻手轻脚地起身推门而出。 虽然他已经放轻了动作,但是细微的响动还是惊醒了裴皎然。她裹上搁在一旁的披袄,慢悠悠地绕过屏风。 案旁的炭火早已熄灭,整个屋子都笼在一片冰冷中。眉宇舒展,裴皎然推门站在门口。 雪已经停了,院中各处皆覆雪。喧闹的人声透墙而来,掺了几声孩童的哭闹声。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去井前打水烧水。虽然她眼下不想和李休璟走太近,但是也没狠心到不给他一碗热水驱寒。 等李休璟回来时,裴皎然正坐在炉旁,轻烟萦绕在她身侧。 闻声裴皎然偏首莞尔,“回来了?” 口吻慵懒,落在李休璟耳里却仿佛生了另一层意思。 “尝尝看务本坊的馎饦,还有蒸饼。”李休璟一面打开食盒,一面笑道:“你来长安这么久,应该没有好好尝过长安各处的美食吧?” 看着李休璟把朝食逐一摆在食案上,裴皎然抬手指了指一旁,“那边有热水,你可以先洗把脸。” “好。” 没一会。李休璟复归,袖子挽于肘上,露出半截小臂。他背对着门窗,恰好挡住了拂进来的寒风。 食物的香气溢于鼻间,然屋内只有筷箸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两人用膳速度几乎一样,同时搁下筷箸。 起身从一旁端了茶盘过来,裴皎然斟了盏茶,推给李休璟,“你回来之前。王玙和贾公闾都问了我,你去何处最合适。” 喝了口白雾缭绕的热茶,温暖了他那冰冷而僵硬的手,李休璟看着裴皎然。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二人未必是真心招揽你。但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贾公闾最合适。”裴皎然唇角笑意渐深,“所以我才擅自做主,推荐了你和刘中尉一块征讨突厥。凭借着军功,才能在右神策军里站稳脚跟。” 她并不介意向李休璟解释她此举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二人是合作伙伴,有些部署还是需要透露一二,否则两方间哪有诚信可言。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一笑,“你想得很周到。那么作为交换,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所谓妍皮不裹痴骨。以裴皎然的心性,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推举他呢。她必然是有所予求。 “你尚未进神策军,能做什么?”裴皎然睨他一眼,幽幽道:“不如想法子怎么把右神策军握在手里,远比其他要来的更重要。” 倘若握住右神策,那便如同持利刃于手。 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李休璟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一直盯着她。 她似乎比以前更加从容稳重。面上笑意让人忍不住深处亲近之意,转而却一脚跌入她设下的陷阱里。她则居高临下地站在陷阱旁,眼露讽刺的望着其中猎物。 思?一会,李休璟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贾公闾?” “难道王玙就是君子么?昌黎公被贬,我势单力薄。若不成为党附,便会作为弃子被清理出去。”裴皎然笑笑,看着盏中浑浊的茶水冷哂一声,“你亦一样。” 贾公闾非善类,可王玙也非真君子。如果非要选的话,投靠如日中天且能揣摩圣意的贾公闾,崭露头角的机会将会来得快些。而李休璟这种没有立场的人,无论他出身如何,都很难被委以重任。 重新往盏中添了茶,氤氲雾气腾于裴皎然眼前。 “我突然很好奇。陇西李家是怎么看待你入神策一事。”裴皎然极轻地问了句。 她想了许久,为何那日元彦冲会有那样的话。只怕是把主意打到了李休璟亲族身上,想让陇西李家对他施压。 “武官也是官,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李休璟语气寡淡,“更何况右神策名声比左神策好多了。” 他那日一离开大朝会,就被官至司空的阿耶请了回去。他们为身为长房嫡子的他,举办了场盛大的欢迎宴会,关心的话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维持着骨子里的涵养,笑着回应那些人或真或假的关心。 他的母亲长孙氏对他嘘寒问暖,祖母亦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叔伯兄弟也对他投来羡艳的目光。 年纪轻轻,便已是四品大员。说不定马上还要拜将。 尽管放弃了门荫千牛备身,但仍旧凭着自身实力历经五考,通过了兵、吏二部举行的铨选。然后凭借着军功一路擢升,哪怕在瓜州呆了六年,可每年考课都是上上,乃至最优。 有子如此,尽管入右神策又如何?所以他的阿耶并没有多少什么,反倒是嘱咐他回来以后就得沉下气。 长安和地方不一样。 “我原先还担心元彦冲会从中作梗。看样子我担心是多余的。”裴皎然舒眉笑道。 闻言李休璟唇角弯了起来,“清嘉,我既然回来了。你我见面的机会怕是不少,能不能以后都唤我二郎?” “不。”裴皎然挑唇,“我觉得喊玄胤挺不错。” 她知道玄胤是他的字。总而言之,玄胤怎么也比二郎来得顺口些。 一抹复杂情绪从李休璟眼中掠过,他忽地起身朝裴皎然拱手作揖,“十五那日,能否请清嘉你一同观灯?权当我一尽地主之谊。” 他想和她同游灯市,共赏佳景。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论道 迎上李休璟期许的目光,裴皎然摇首,“街上那么多人,能看见什么?” 昨日街上人潮涌动的场景,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她实在不想再感受下拥挤人群中,传来的古怪味道。 更何况她还答应了裴湛然,要去终南山看望他一二。顺便送点东西上去。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眼中失落明显更重。只是在他面上仍旧浮起笑意,“好吧,我也不喜欢热闹。”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道:“我先告辞了。” 李休璟走到门前驻足,咧嘴一笑,“我家就住在崇义坊。随时欢迎清嘉上门寻我我。” “好啊。”裴皎然莞尔。 目送李休璟离开后,裴皎然也没闲着。按照裴湛然在信上的要求,去东、西市买了他需要的东西。雇了三名力夫将其送上终南山。 终南山白雪皑皑,云雾缭绕,如登仙境。裴皎然一身绀青襕袍,披着白色大氅,身后跟着三名力夫。根据信上所指,她轻而易举地寻到了信上所说的三间竹屋。 看着眼前这三间十分气派的竹屋,裴皎然眯眼,朗声道:“阿兄开门。” 不一会。一仆役步履飞快地走了过来,开门迎她入内。三名力夫挑着一堆东西跟在他们身后,在仆役的指挥下停在了院子里一处竹桥前。 “辛苦三位,东西搁这里吧。”仆役付了工钱,又将三人送了出去。 转头正准备同裴皎然说话,却发现自家女郎已经走到门口。手已经按在了门上。 听得里面传来的丝竹声,裴皎然挑唇,抬脚踹门。几人围坐在一块,在他们面前摆了个仿照曲水流觞做的案几。 丝竹管弦声戛然而止,里面抚琴对奏的几人,一脸愕然地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对视一眼,眉头不约而同的皱起。 “裴湛然,你不是说你最近很忙么?”无视那几个仙风道骨之人诧异的目光。裴皎然大步入内,大马金刀地坐下,“怎么还有心情在此赏乐。” “嘉嘉,这都是和我志同道合的邻居。”裴湛然往旁挪了挪,讨好似得看向她。 闻言裴皎然笑问,“然后呢?” “嘉嘉,我们在效仿竹林七贤。”裴湛然笑眯眯给她介绍起,坐在的一众隐。 目光从眼前一众自诩风流的隐士身上掠过,裴皎然颔首,也自报了姓名。 话音落下他们眼中惊讶更重,似乎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容貌清丽的女郎,居然会是长安城那位炙手可热的中书舍人。他们虽然因种种原因不愿意入仕,但是对入仕仍有几分向往。再加上消息也还算灵通,也曾经听过这位状元郎的名字。 只是没想到今日居然有缘得见。 “湛然兄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你怎么会投了贾公闾那般小人。”其中一人手挥麈尾,冷哼道。 低头看向裴湛然递给她的龙团茶,裴皎然挑唇,“公欲效东山,却无东山之能。便着锦衣,恐难及东山一半才学。” “史书浩繁,入仕女子却无几人。前周女帝明曌登基,却至山东三年大旱。周朝尚水,而女子为帝乃是阴中之阴,更易致阴阳失调。后其退位,灾祸才平,可见燮理阴阳之要。女子入仕,终失了中正。”那人目露鄙夷看着裴皎然。 闻言裴皎然扬唇冷笑。这人分明是故意来找茬的,此时她也懒得再维持虚情,昂首正色,目光冷冽,“道分乾坤,阴阳两仪,乾承天道,坤载万物。水虽属阴,却可助女娲造万物。而燮理阴阳本为相之职,前朝相者卢杞嫉贤妒能,不谋其政,致有志者怀才不遇,奸佞者蒙蔽天听。幸得御史瑶环拨乱反正,整肃朝纲。” 旁边坐着的几人皆是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似乎是不知道这龌龊从何而起。但又顾忌裴皎然朝廷命官的身份,也不敢掺和进来。只得静坐壁上观。 察觉到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裴湛然瞥了眼那人,目露不悦。虽然他和妹妹聚少离多,但是彼此亲缘难断。眼下当然没有好脸色,几欲开口,却都被裴皎然扯袖制止。 那人不甘示弱地反讽,“好女不事二夫。你背弃座主,眼里可还有孔孟二圣。” 裴皎然拊掌轻笑,“玄成公先事隐太子,后事太宗文皇帝,终得重用,名留青史。至于座主?”她挑唇轻呵一声,“入朝者皆食君禄,自该以天子为尊。公一山村野夫,如何能明其中意?” 原本裴皎然也不想让此人过于难堪,可他非得步步紧逼。那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此时在座众隐士,皆对裴皎然有了新的看法。此人之才,若能委以重任,将会是社稷之福。不过么他们到底都是隐于终南山的高雅之人,若是再放二人就此争辩下去,只怕以后再无人愿意请他们入仕。 坐在第一位的青衣文士,正想开口。那人却愤然拂袖离去。 “沈兄,他也是一时失态。”青衣文士面露愧疚,“还望女公子莫要和他计较。” 裴皎然也无意和这些隐士交恶,当下颔首,“自然不会。” “女公子和裴兄你们兄妹相聚,我等就不叨唠了。告辞。” 余下几人纷纷起身,拱手作揖离开。 待几人离开,裴皎然迅速走到窗前,推开窗。 终南山的冷风蓦地灌了进来,惹得裴湛然高声喊道:“嘉嘉,你不冷么?” “不冷啊。”裴皎然双手环于胸前,语气慵懒,“正好去去里面的味道。阿兄难道没闻到一股臭味么?” “有么?”裴湛然目露疑惑,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袖子。 “有啊。圣人言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者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阿兄,交友可得谨慎啊。”裴皎然双眸微眯,“不然下次再见阿兄,只怕阿兄你已经臭不可闻了。” 话音裴湛然似有所感地点点头,仓惶遁入内室。 听着屋内窸窸窣窣的衣料声,裴皎然轻哂,“阿兄要不然你沐浴更衣吧。暮色将至,我就先回去了。” 她才不愿意呆在终南山这个鬼地方呢。冻死人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食肆 眼瞅着暮色渐浓,闭坊时间将至。裴皎然双腿夹紧马腹,终于赶在最后一声闭坊鼓落下前,蹿进了坊内。 马蹄溅起的泥渍,惹来坊吏的一阵抱怨。 听得身后的抱怨声,裴皎然偏首笑视坊吏一眼。下了马,牵马前行。 虽然坊门已闭,但是坊内还是能开门做生意的。临街的槐树上系着彩绦,绦上挂了串细铃。为夜风一拂,发出泠泠声响。 将马交给在食肆前揽客的博士,裴皎然踏入肆内。肆内和外面一样热闹,她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处空位。点了碗水盆羊肉和一碟透花糍。 “嘉嘉,你居然也在这。” 裴皎然扭头一看。 “阿箬?” “嘿嘿,没想到居然能遇见你。”韦箬一脸喜色地走过来,挨着裴皎然坐下,深吸口气,“这外面可真是热闹啊。” “你该不会又是......”看看四周,裴皎然欲言又止。 “哪需要那么麻烦。之前又不是没逃出来过,他困不住我的。”看了眼碟上晶莹剔透的透花糍,韦箬笑着斟了茶,“好久没尝过外面的点心,也不知道味道变没变。” “你呀。”裴皎然笑着戳了戳她脑门,以帕子擦过筷箸后,方才递给韦箬,“下次想吃什么,差人出来买便是。何必这般冒险?” 韦箬颔首。持着筷箸捻起一块透花糍,咬了口。 二人许久未在一起吃饭,席间又有许多话说。自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熟人经过。 虽然食肆内各处都设了屏风来阻隔视线,但是旁人路过的话,还是能看看里面的情形。 “清嘉。”一人惊讶地唤道。 听着熟悉的声音,裴皎然转头,“十七郎。” 来人是陆徵,他目光顿在了拼命遮住脸的韦箬身上。看看四周,又看向裴皎然。正欲屈身行礼,却被她拦下。 “既然有幸遇见,何不如进来对饮一杯?”裴皎然面浮笑意。 陆徵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躬身一揖后,方才敛衣坐下。他背对着门口,刚好能挡住外面的视线。 而他们身旁的屏风虽然隔绝了视线,但是无法阻拦声音。 又被长孙冀归从府里拽出来喝酒的李休璟,此刻正坐在他们身后的屏风前。二人也刚来不久,还未斟酒,就听见屏风那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您怎么出来了?郎主他知道么?”陆徵谨慎地询问道。 闻问韦箬摇摇头,“嘿嘿,佛曰不可说。” “您的意思,就是郎主他不知道咯?”陆徵忽觉头疼,沉声道:“今夜金吾卫谁当值,怎么放您出来了。这要是让郎主知道,他可就完了。” 陆徵话一落,屏风另一侧的长孙冀归瞪大眼睛,腾地一下站起身。 瞥了眼四周,裴皎然和李休璟同时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察觉出长孙冀归很想过去看看究竟,李休璟对着他摇摇头。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陆徵,连忙垂首。低声告罪。他差点就暴露了韦箬的身份。 韦箬摇首,接着他的话说道:“放心,此事与你们无关。是我自己要出来的,大不了我同他和离便是。” “那还是别了。”陆徵忙道。 “清嘉,上元灯会的时候。我能不能邀你出来观灯?”陆徵看向裴皎然,沉声道:“舍妹听说了你之后,特别想见见你。” “见我?”裴皎然疑道。 闻问陆徵点头,“是啊,舍妹十分仰慕你。” 屏风另一边的长孙冀归瞥了眼寡着一张俊脸的李休璟,闷笑得快要栽倒在地。 “你该不会还没把人追到手吧?”长孙冀归打着军中手语,询问起李休璟。 斜眄眼笑得乐不可支的长孙冀归,李休璟冷哂,同样对他打起了军中手语,“上元时把你妹妹也唤出来。” 两人都会军中手语。长孙冀归一脸惊奇地看着李休璟,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拼命摇头,又以手势回了一句。我从哪里给你变个妹妹出来。 “我不管。”李休璟咬牙低声道。 “你这是强人所难。”长孙冀归反驳道。 “不服?”李休璟挑眉,“那打一架?” 话音落下,长孙冀归撸起袖子,活动筋骨。 哪知起身一个踉跄,直接撞向身后的屏风。那屏风在食肆中搁了多年,自然没有多牢固。 眼瞅着那屏风向后栽倒,李休璟箭步蹿了过去。 而裴皎然反应极快,猛地一把将韦箬推给陆徵,自己则以肩膀挡住了坠到的屏风。 “清嘉。”李休璟率先唤了句,又对长孙冀归使了个眼神,“还不把帮忙屏风扶起来。” 虽然裴皎然反应已经够快,但还是不免被磕伤。此下听见李休璟的声音,她摇摇头。 陆徵扶了韦箬到一旁坐下,却见一高大俊朗的年轻郎君已经扶着裴皎然,眉头微皱,“清嘉娘子,你没事吧?这位郎君是。” “陆十七,你忘了?他是李休璟。”长孙冀归忙上前解释道:“咱们几个小时候一起玩过的。” “原来是李家二郎。”陆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此时一旁围观的人群,被人拨出一条道来。一中年男子喘着气跑了出来,面露愧疚地朝几拱手。 “屏风年久失修,惊扰到诸位贵客,实在是惭愧。”中年男子看看几人,低声道:“要不这样,今夜的费用全给诸位免了如何?” 那就有劳肆主了。”长孙冀归代替几人同意了肆主的方案。 围观的人群见无热闹可看,这才散去。 “我送你回去?”李休问道。 “我记得长孙副率和阿箬有几分姻亲关系吧。”裴皎然瞥向二人,语气款柔,“你带阿箬回去,明天天一亮就送她回家。阿箬你放心,我没事。” 她说完。长孙冀归点点头,和陆徵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护着韦箬离开。 “我们可以走了吧?”李休璟再度问道。 闻问裴皎然喟叹一声,极不情愿地仍由李休璟背起她,往自己宅子走。 可走了一会,裴皎然却发现这条路根本不是通往她宅子的路。当下要跳下来,反倒被李休璟牢牢箍住脚踝。 “嘉嘉,你的伤在背上。我不方便替你上药,我家里有女婢。”李休璟一面往上走,一面微笑道:“你放心,不会给你惹来麻烦的。” 说完李休璟已经走到门前,叩响了门扉。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比较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值夜的小仆正躲在小屋里避寒。这会听见开门声才跑出来。 “郎君,您回来了?”小仆躬身掌着灯,语调恭敬。 “嗯。让郑妪来我院里一趟。”李休璟顿了顿,沉声道:“我一位朋友受了伤。需要人给她上药。” 说完李休璟继续往前走。小仆这才看清他们家郎君背后还背了个人,看样子似乎是个女郎。 小仆正疑惑那是谁,忽想起自家郎君的嘱托。赶忙找护院寻郑妪到郎君院里去。 “郑妪是谁?”裴皎然莞尔道。 “我乳母。”李休璟笑了笑,解释道:“我怎么觉得你很紧张?嘉嘉,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话落惹得裴皎然在他脸上一掐,恶狠狠地道:“不许喊我嘉嘉。” “好。”李休璟从善如流地点头。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进到李休璟的寝居内。屋内陈设和他在瓜州刺史府的居所,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就是质地要好上许多,足见李家之富庶,不过这就是关陇世族的风格吧,整体摆设都非常的粗犷。 “喝口茶。”方才背裴皎然回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出她手冻得冰凉。 接过李休璟递来的茶水捂在手心,裴皎然盘膝坐着摆出一副乖巧模样来。 “玄胤,怎么回事。”门刹那间被人推开。 只见一发绾高髻,点了几根玉簪的雀蓝襦裙的夫人,带着一老妪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四名女婢,六个人浩浩荡荡地走向榻边。 香气扑面而来,裴皎然皱眉。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虽然她曾经在话本子看过这样的场面,但是她实在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她腹诽了一句,“李休璟这个王八蛋。” 正想着手却突然被人握住,只听得有人在她眼前,温声道:“小娘子你手怎么这凉?”说完往她手里塞了个袖炉,“快捂着,可别冻病了。” “长孙娘子。”回过神的裴皎然,朝着面前的长孙夫人颔首一笑,“晚辈裴皎然,与玄胤兄是同僚。这么晚冒昧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一旁的李休璟听着裴皎然的话,忍不住低笑一声。果然还是她聪明,先抢占先机,把他阿娘要问的话,全部说完了。 “不妨事。”长孙夫人温声道。 趁着长孙夫人没注意,裴皎然忙向李休璟投去求助的目光。 见状李休璟走过来,语调轻缓,“阿娘您还是先让郑妪给清嘉看伤吧。清嘉她如今是中书舍人,哪能那么容易告假的。” “中书舍人?”长孙夫人看她一眼,眼中满溢赞赏,“我想起来了。她就是你阿耶提过的那个女状元,回来不到一年就已经官至中书舍人的。没想到我今日居然有缘得见。你是不知道,你阿耶对她可是赞不绝口。” 听得长孙夫人的声音,裴皎然坐得更加乖巧了。 李休璟一面扶了长孙夫人起身,一面对郑妪使了个眼神。 帘幔落下,郑妪弯腰柔声道:“女郎不必害怕,奴婢粗通医理。” 在郑妪的帮助下,裴皎然脱去襕袍。俯躺在榻上,雪白脊背裸露于外。 “还好只是淤伤,老奴这就给您上药。”说着郑妪从药盒中挑了药膏出来,均匀地在她背上的伤处抹开。 郑妪的动作极轻,似乎是刻意控制住了力道。她只是稍稍嘶口气,郑妪都会停下来问是不是弄痛她了。 闻问裴皎然忙摇头。 见郑妪在旁边收拾药盒,裴皎然连忙穿上襕袍。 她起身步出帘外,睇目四周。屋内只剩下李休璟一个坐在书案旁,手里捧了本《春秋繁录》在看。 “玄胤,你应该知道阿箬是谁吧?”裴皎然走到他对面敛衣坐下。 闻问李休璟颔首,“看你、冀归还有陆徵那家伙,你们三的反应。阿箬应该是太子妃殿下吧。” “是。”裴皎然望了望李休璟,唇齿翕动,“太子虽然是千乘之尊,且储副之位牢固,但是陛下态度很微妙。一方面给予太子权力,一方面又默许张让扶持越王。” “冀归他是东宫右卫的副率,和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于陆徵,他则是出身金吾卫。这两人都不会多言此事。” 虽然他并不是特别喜欢陆徵,但是他知道金吾卫掌管皇城禁卫。若是上报太子妃出宫一事,今日当值的金吾卫大半要受牵连。作为金吾卫的上官,他当然不会放着自己手下不管。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阿箬出宫有些过于轻松了。况且我不信东宫上下那么多人,没人发现太子妃不见了。”裴皎然语气微冷。 她相信以韦箬的聪慧出宫不难,但是不可能这么久都没人发现。且没有东宫的人出来寻阿箬。总之这件事上疑点太多。 “你若是实在担心。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冀归,让他把太子妃殿下送回宫。”李休璟拢袖而坐,语调平静而低,“不过我觉得你如今既然投在贾公闾麾下,最好不要和太子他们走得太近。” 太子终究是太子,无论如何都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但是裴皎然不一样,她是臣。他怕她又成了权力场上的牺牲品。 “放心,此事我有分寸。”裴皎然脸上挂了抹笑,把玩起手旁的螺钿紫檀羊毫笔,“我如今暂且摆脱了贾公闾的桎梏,结交太子也并非坏事。” 从上次谏言一事上来看,太子对她的印象多多少少有些改观。她并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清嘉,你似乎很看好金吾卫?” 闻问裴皎然唇角挽出道锋利的笑意,“你是想说金吾卫,还是想说陆徵。” “都想知道。”李休璟语气慵懒。 “虽然金吾卫失势多年,可还有余力。稍加利诱,便能发挥作用。”裴皎然眨了眨眼温声道:“那日要是没有金吾卫想帮,指望御史狱的人,怎么可能从神策公廨带人出来?至于陆徵么……” 话巧妙地顿在此次,裴皎然目光流连在李休璟身上。 “嗯?他是门荫入仕,而且江东士族各个迂腐的很。”李休璟挑眉,眼中满是得意。 怎么看他的条件都比陆徵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佛道 “他没你心眼那么多,很纯粹。”裴皎然双眸勾动,语气柔柔,“是个十分适合利用的对象。” 她满眼皆是算计。 摇曳的烛火映在面前那张欺霜赛雪的清丽容颜上,幽深双眸像是被料峭春风吹皱的一汪碧波。李休璟觉得他的心也跟着掀起了一阵微澜,不由沉声道:“可是金吾卫属于南衙,他们的立场多半也是跟着王玙走。你稍加利用一二,旁人也许看不出伎俩,但是王玙他们未必会一直放任你施为。北衙诸卫以神策为首,地位远超南衙。且刘中尉认定一人,便愿意掏心掏肺的,你若与他多多合作,益处颇多。” 听着最后一句颇带个人情感的话,裴皎然缓慢扬唇。语含哂意,“可是无论左、右神策军内里再怎么不合,他们还是得一致对外。固然刘中尉和他们不一样,倘使我所谋牵涉到右神策的利益亦或者整个内侍省的利益。他真的会和我站在一块么?” 刘中尉之所以前两次愿意与她合作,全然是因为她能帮助他得到想要的。比如制裁左神策军。而阉权四贵素来同气连枝。即使里面再不和,也不会表露的过于明显。不过前朝也并非没有内侍们因为互相争权夺利,忽略了隐藏的陷阱,最后双双败在外朝的算计之下。 朝局在于平衡,亦在于各方互相牵制。 “这倒是。不过清嘉我觉得你还是该物尽其用。田令淄此人嚣张跋扈,若能有人将她取而代之。不好么?” 裴皎然听完,思?片刻道:“你是想让刘中尉吞了左神策么?这个主意很不错。但是眼下暂且没有任何利益,能让左、右神策军撕破脸皮吧?而且你只要一日没有掌控右军,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她并不否定李休璟的主意。但是实行这一切的条件,是建立在已经掌握右神策军大权的情况下。 神策军体系源自北门六军,而北门六军皆是效仿南衙十二卫设立。自先帝创建神策军中尉制,以内侍充任后。内侍在名义上和职权上皆是神策军的最高统帅。 换而言之,即使是正三品且拥有统兵权的神策军大将军,也需要听候神策中尉的调遣。 “我会如你所愿的。”李休璟面露微笑。 “那么我就拭目以待。”说着裴皎然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地看向李休璟,“夜深了。玄胤你不困么?” “困啊。可是再困,我还是想问个问题。” “什么?”裴皎然掀眼笑问。 “上元那日,能不能同我一块观灯?”李休璟忽地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没有仰慕你的妹妹。你愿意和我一块观灯赏佳景么?” 他可不像陆徵那家伙一样,居然凭空编出个妹妹来。这种拙劣幼稚的手段,亏他用的出来。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轻轻眨了眨眼,眼露揶揄,“我今日心情颇好。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 “不许食言。” “我难道骗过你?” 话落李休璟瞪她一眼,暗自腹诽,“你难道骗得少么?” 说完裴皎然瞥了眼屋角的更漏,冲着李休璟拱手,“我困得很,鸠占鹊巢一回。还望玄胤你莫怪。” 眼睁睁看着裴皎然占走向屏风后,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床榻。李休璟剑眉皱起,起身亦走了过去。 俯身看向已经阖眸而眠的裴皎然,幽幽开口,“这是我家。你睡这,我该睡哪?” “那边不是还有方矮榻么?”裴皎然掀眸指了指远处,意味深长地看向李休璟,“玄胤莫不是想听见长安里流言不断?” 闻言李休璟转身就走。 屋内跌入暗中。 随着开坊鼓声第一响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裴皎然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顺着昨晚的记忆,离开了李家。 她在长孙家门口蹲了足足两个多时辰。见到长孙冀归亲自护送韦箬离开,才回到自己的宅子里。 当日夜里韦箬便派人传来消息,说她无事请她不必担心,同时还送来了宫中专门用来治伤的秘药。 收到消息,裴皎然松了口气。上元之前她也没闲着,趁着不用每日上朝,她走遍了长安各处的佛寺。连最远的香积寺也没放过。 终于迎来了长安里最热闹的一日。 一大清早裴皎然便被敲门声唤醒,她顶着朦胧睡眼,挪到门口开门。 见是几个和尚、僧尼和道士、女冠站在门口,裴皎然皱着眉。 和尚、僧尼一开口便是积德行善,捧钵同她讨斋饭。另一边的道士、女冠一脸鄙夷地看向和尚僧尼,念了句无量天尊。从怀里掏出符纂递给她。 看着眼前那皱皱巴巴的符纂。裴皎然目露鄙夷,她实在不认为这样的符纂有什么功效。 “诶,那边是谁的钱袋掉了。”裴皎然莞尔道。 话音落下,聚在她门口的僧尼和道士、女冠子纷纷转头看向身后。 巨大的关门声在那一瞬传来。 等佛道两方的人反应过来时,裴皎然早就将门关上,半点机会也不给他们。 “臭道士,你们那些破符纸把人吓跑了。” “秃驴,分明是你们狮子大开口把人家吓跑了。” “呵。我们佛家化缘,讲究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难怪你们满身铜臭。不像我们讲究的是天人合一,不染尘俗。” “那也没见你们修成神仙!” “也没见你们见到佛祖。” 门后的裴皎然一脸闲暇地听着佛、道两方的争吵,弯了弯唇。 果然还是道士吵架厉害些。 这些个僧尼平日里只想着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来敛财,全然不知道如何应付泼辣之人。 咬了口手里的蒸饼,裴皎然舒眉。 这家的蒸饼味道果然不错。 听着门口的声音越来越热闹,裴皎然忍不住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只见国子监的学生不知何时围了过来,一脸兴奋地围观僧道间的争吵。有些大胆的,还时不时插言挑拨一两句。 深吸口气,裴皎然推开门,“谁再在我门口吵一句,县衙见。” 闻言那些个僧道如同树倒猢狲散,一下子就没了影。只剩下国子监的学生们看看她,大惊失色。 “快跑啊!鬼见愁出来了。” 呼喊声此起彼伏,转而那些学生们也不见踪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辩佛 日暮终至。往日在钲响三百声后,离开皇城,沿着长安城里纵横而设的上百条街衢,边走边喊的金吾卫,在这一日终于消停下来。分立于朱雀门两旁,等待着左、右金吾卫大将军的号令。 只听得一声诸军入禁落下,金吾卫们齐声喊喏,分为左右两队迅速步入皇城。含光和安上二门徐徐闭上,复有金吾卫将军奔至城头向大将军禀告情况和人数。 待得大将军复核确认后,齐声高喊,“金吾不禁,与民同乐。” 话音刚落,人群里刹那爆发出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坊外欢声似雷动。 听得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裴皎然动作稳当地往眉间添了朵花钿。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弯了弯唇。 “我这画花钿的手艺还不错嘛。”裴皎然喃喃道。 挽起迤地的披帛,裴皎然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一推开门,便瞧见了李休璟。他一身窄袖 湖蓝对珠连纹缺袴袍,腰系着蹀躞带,头戴幞头。身上武将的气息荡然无存,反倒是像长安城的世家公子。 目光游曳在李休璟身上,裴皎然莞尔。 “清嘉。”李休璟唤了一声,“你今日这模样很好看。” 外罩镶狐狸毛的朱红大袖衫,穿着花缬嫩黄阔袖衫子,十样锦绯裙,肩搭白纱帔子。发绾惊鸿鬓,虽然头饰只有一把牡丹金梳背和几支珍珠簪,但已让人觉得惊艳。 “快走吧。”瞥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提裙前行。 二人并肩游入闹市。 跌落繁华中的长安城已被喝彩声占领。前方冷不丁地冒出一大片火来,喝彩声更重。原来是域外而来的幻术杂技师们,正在表演百人吐火的壮景。 琵琶羌笛瑟鼓胡琴齐响,百来个头戴狮子面具,身具彩衣的人。他们载歌载舞,跳的正是《五方狮子舞》。 跟着人潮往前走。又见一天竺僧,盘膝坐于地上,忽而朝空中抛出一根竹杖,口中念念有词。瞬时有烟雾腾于半空,待得烟雾散尽后一女子翩然飞下,朝着人群中含睇调笑,轻挥衣袂。 “舞。”那天竺僧道。 那女子闻言舒腰摆袖,曳绪回雪,迅赴摩跌。转而又捧酒落于人群中,盈盈含笑。目光流于众人身上,似在搜寻什么。 她移步递酒于李休璟,眼波流转。 看着面前的女子,李休璟皱眉。并没有打算要接过的意思。 一旁身着翻领胡服的男子,看他一眼。伸手夺过酒盏一饮而尽。在他正欲朝女子示好的时候,却见那美女化为竹杖飞回天竺僧手中。 那人瞪大眼睛,哀嚎一声。脸露沮丧。 同情地看了眼那人,裴皎然摇摇头。 “我们去前面看看?”察觉到旁边有人看着裴皎然,李休璟挪了一步,挡住了周围觊觎的视线。 闻问裴皎然颔首,“好啊。” 街上是越来越热闹。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大慈恩寺附近,此处更是人潮汹涌。 听得风中传来的诵经声,裴皎然挑唇。抓住身旁一行色匆匆的人问道:“今夜慈恩寺是有什么热闹事么?” “净慧禅师亲自讲经呢。”说着那人用力挣脱,嘟囔着道:“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讲经?”裴皎然瞬时来了兴趣。拉着李休璟的手,就往大慈恩寺的方向走。 二人赶在寺门关闭前,溜了进去。 随着人群穿过眼前七重浮屠的庭院,便到了大雄宝殿前。 四周莲花烛灯俱亮,眼前法坛华丽。净慧禅师身穿七宝袈裟,结跏趺坐在蒲团。双手合十于身前,慈眉善目地望向信众们。 净慧念了声佛号,身旁光冥冥。以至梵音似从天上来,颇具意境。台下的信众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法坛上传来徐徐平缓的声音,萦绕在二人耳际。 净慧讲的是《文殊师利般若经》。此书起自两晋,却在义理上和道家所讲的玄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因两晋时清谈成风,而彼时佛家虽然入中原已有百年,但是受时下清谈风气影响,故而时常援引庄子的《逍遥游》。 而南北朝时,虽然佛家曾达巅峰,但是也时常借鉴玄学思想。只为在本土化的同时,又得认同。 “唉。”裴皎然幽幽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望向净慧,“道家虽然务虚,但却修现世。而佛则讲究一个因果,今世积德行善,来世得来福报。可是于何处见因果呢?” 她声音虽轻,但在安静的讲经会上却足以让人听见。 前方数道目光落在了裴皎然身上,就连净慧也停下讲经,望向她。 “施主似有高见。小僧见施主有佛心,何不如坐而论道。” 闻言裴皎然打了个哈欠,语调慵懒,“佛家重因果,避世修身。那么我问一句,禅师佛心在何处?” “佛心?”净慧皱眉,思?片刻沉声道:“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心遍一切处。” “可禅师真有佛心么?《法句经》曰贪欲生忧,贪欲生畏;无所贪欲,何忧何畏。禅师的佛心只有忧惧吧。”裴皎然扬唇冷哂一声。 适才净慧的讲经,分明就是想掏空这些信众的家财,充斥他的口袋。同时又享受着朝廷的供养,置良田和蓄婢伺候。 “竖子无礼。凭你怎敢论禅师的佛心。”人群中有人怒道。 “我为何不敢?”裴皎然扬首立于煌煌灯火之下,神色傲然。 佛也好,道也罢。本就是依附于政治权力而生的产物,而观南北两朝因佛寺昌盛,民生凋敝,政令难行之事更是数不胜数。前梁武帝萧衍笃信佛道,最后更是三入佛寺,迫得朝臣次次以数亿钱赎回。 纵观南北朝诸帝,惟有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里,居然前后三舍身为寺家奴,最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可见事佛求福至,乃更得祸。 “滚出去。”人群中有人吼道。 听着人群中的叫嚣声,裴皎然挑眉。拉起李休璟往外走。 眼瞅着二人即将走出去,裴皎然忽道。 “难得今日风清月朗。玄胤何不如同我一道登上大雁塔,以观今夜长安佳景?” “好。” 二人足下一点,双双奔向大雁塔顶端。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佛逆 大雁塔高有九层,登临其上可俯瞰大半长安城。二人并肩立在围栏前,一言不发。 寺内的讲经声仍在继续,可因二人身在九层塔上。入耳的声音已经近乎缥缈,唯有塔上所悬的檐铃轻轻晃着。 身后的佛家诸佛的彩绘,垂眼俯瞰着每一个来此登临远眺者。 “我之前算了一笔账。”裴皎然忽地开口道。 “嗯?”李休璟偏首睇她,“哪笔账?” 闻言裴皎然掀眸,语调微冷,“佛寺。钱为铜所铸,可是自从昭宗开始,便大力在各处修建佛寺佛像和祭祀礼器,各处的铜矿被挖的所剩无几,而更甚者销钱来铸礼器佛像。”深吸口气,她继续道:“而今佛寺建置渐多,剃度者众。若将天下财赋分为十分,那么佛寺当有七八。以致军费开支难以为继、军械之料无无处可寻。” 她对佛寺无感,对佛家典籍也只当做寻常书籍来看。若他们只传佛家义理也就罢了,可偏偏总有僧人大量蛊惑其信众吸纳人口,致使国家户口锐减,又大力侵占田产,在免除赋税的情况下,僧有白徒,尼则蓄养女,二者皆不冠以户籍。 更甚者设资库,以高利借贷于民,若有欠款不还者,动用与官员的关系帮忙追讨。除此之外,甚至于公然插手盐茶酒利。 “这些人哪里是佛呢?只怕这佛心,早就是脏污不堪。”李休璟轻哂,“他们佛家讲究教化。可石季龙奉佛图澄修佛法,虔诚无比。更是时常供奉,还不是以长矛刺穿婴儿为乐,杀戮骇人。可见其教化根本无用。” 若是佛家善恶教化有用,那么为何历朝历代仍有人为恶。 “呵。只怕长安各寺主持手中的钱财,都比你我要多。天下的财赋全依赖于百姓所纳赋税,可是不少僧尼却在宣传佛法的同时,蛊惑百姓供香积钱,以累功德修来世。朝廷运转困难,而僧尼却游手好闲。”裴皎然手扶在围栏上,任由夜风吹起她肩上披帔,“我有意罢天下佛寺,令僧尼还俗。” 她不怕死后堕落阿鼻。但无法忍受佛寺猖獗至朝廷艰难,贫者为佛寺欺压到无立锥之地沦为奴婢。而佛与官勾结,以此盈利敛财,贪婪无度。 “我记得你在瓜州时就提过此事。” “彼时玄胤你劝过我。陛下笃信佛教,若我上奏,必会引来杀身之祸。”裴皎然扬唇笑了笑,“可我入长安以来,阅户部账册。只觉得若是不再对佛寺动手,迟早有一天会给朝廷带来倾覆之祸。” “那你打算怎么做?我能替你做什么?”李休璟沉声问道。 披帔最终承受不住夜风的侵袭,脱离裴皎然的肩膀,飘入夜幕中。 看着披帔乘风远去,裴皎然道:“此事牵扯势力颇多。上至皇族,下至外廷朝臣、内廷宦官。我打算找个机会和太子提提此事。” 缩减佛寺一事不仅牵连甚广,而且事关重大。若是只靠她和李休璟两人,只怕还没施行出去,便被狂热的佛教徒所害。她记得前世时听韦箬提起过太子对佛教的厌恶,而她也曾经上书提及过此事,但终究被王玙那群人,以保护的名义压了下来。 今世所历更多,更加确定了她缩减佛寺的想法。 “太子?”李休璟皱眉。 听着李休璟疑惑的语气,裴皎然舒眉。转身依靠着朱栏,“太子是储君,未来君主。此事若是有他从旁协助,比你我动手方便。” “你能保证太子会同意此事?之前也未见太子反对陛下迎佛骨。” “那是因为太子即是太子,也是朝臣。没有足够条件的支持下,太子何必冒这个风险去惹恼陛下呢。而现在我们做这件事必须得到太子的支持,太子会同意的。”裴皎然笑道。 话落李休璟深以为然地颔首,又俯首看向底下攒动的灯火。灯火连片游弋前行,浑厚的钟声至下方一点点游入天际。随之而来的是城楼上的鼓声。 “清嘉。”李休璟唤了句。 “嗯?”裴皎然回首与他相视,勾唇,“什么事。” 撞钟声不断,身后佛陀画像仍垂眼。香烛的气息漫于呼吸间。 看着裴皎然双眼,李休璟忽觉其目灼灼可燃。脚下繁华的长安城,更衬出她深藏在温和面容下的年轻气盛。 他捧起她脸,目光落在她耳际那抹轻晃的艳红之上。那点幽艳,是他赠予她的耳坠,此刻却仿佛灼烫了他心口。他凑近她,双唇几乎要触碰在她颊上。 “清嘉。前路迢迢难测,我愿与你休戚与共,笙磬同音。” “举头三尺有神明,玄胤还是莫做悖逆之事。”裴皎然伸手挡住那越发靠近的双唇,她手似被烫了下,微微一颤。她眼间笑意仿若三月春光坠于其中。杨柳宫眉,水佩风裳,掩住了眸中深藏的算计。 可李休璟却轻轻地吻了吻她手掌。 “唉,我饿了。这个时候似乎是吃樱桃毕罗的好时候。”说罢裴皎然绕开李休璟,娉婷袅娜地沿着阶梯往下走。 见状李休璟也追了上来。 离开大慈恩寺,街上仍旧人群杂沓,车马骈阗。 二人沿着人潮而行,走进西市。在食摊前坐下,点了两碟樱桃毕罗和时令的食物。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裴皎然说罢起身往远处走。 “你去哪?” 闻问裴皎然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未几。裴皎然复归,她手里还提了两个酒坛。给了李休璟一坛,自己开了一坛。 “这是胡大娘家的郎官清。”裴皎然饮了口酒,莞尔,“你不是说,我答应过你要温酒相候么?那我请你喝郎官清也算吧。” 看着眼前的郎官清,李休璟挑眉。拔去酒封,浓郁清冽的酒香瞬时蹿了出来。 “我敬你一杯。”裴皎然捧着酒坛,“谢你在瓜州信我,从旁协助我推行政令。” 这句话是她实打实的肺腑之言。在瓜州时若无李休璟李休璟替她从中周旋,有许多事不会那么容易完成,政令也无法施行。所以她愿意敬他一杯。 看着眼前的人,李休璟一笑,“能与清嘉共饮,我之幸也。” 话音落下,人群中发出欢呼声。 二人仰头望向身后,只见巨大的灯轮缓缓升起,浮于朱雀门上。 这夜的繁华似乎已经尾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拜将 上元结束,意味着休假也进入尾声。伴着晨鼓声,官员们相继入朝,该参朝的参朝。还没资格参朝的则回到各司的衙署。和往常并没有不同。 中书舍人因为其地位特殊性,必须每日参朝,以便后续起草君王诏令。等到朝会结束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在场诸官皆可在殿外用廊下餐。 同其他几位中书舍人站在一块,裴皎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内侍抬来的食案。移目看向一旁虎视眈眈的殿中侍御史,深吸口气。 虽然天子赐食不会差,但是并非每个衙署公厨的手艺都好,而且食物规格也是按官员品级和公廨的收入来分。有些品级低却因其特殊性能参与朝会的,食物自然一般。 看着碗里糊成一团且油腻腻的面片,裴皎然喟叹一声。虽然中书省公廨钱富裕,但是这手艺她实在不敢恭维。还是御史台公厨的手艺好。 拨弄着碗里面片,裴皎然睇向正在人群中来回走动的殿中御史们。咬咬牙,硬着头皮吃完了今天的廊下餐。 一旁的窦怀贞含笑打量她,“你怎么吃的那么快?” 闻问裴皎然面上挤出微笑,“许是饿了。” “这羊肉放的也太少了吧。”一旁的赵仁本咂了咂舌,皱眉道:“咱们中书省的食利钱这么少了么?” 回头瞥了眼皮肤黝黑,且没长胡子的赵仁本。裴皎然低头看向他冒着油光的碗,默默低下头。难怪中书省上下腰肥体圆者这么多,天天这样吃下去,不胖才怪。 好不容易等到廊下餐结束,裴皎然以极快地速度奔回了中书外省。 在庶仆诧异的视线下,她捧着茶盏大口而饮。 等窦怀贞带着其他四位舍人回来时,裴皎然已经安坐在她案前,处理文牍。听到几人回来的脚步声,也不曾抬头。 “清嘉,源舍人去恭房了。一时半会只怕会不会,这制书你来起草吧。”窦怀贞拿了沓白麻纸递给她。 接过窦怀贞递来的白麻纸,裴皎然眼中掠过思量。中书省素来以白黄二麻为官员任命为轻重之辩,而通常白麻下诏,一般只有出任宰相或者大将军者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眼下李休璟只是拜为右神策将军,却能有这样的待遇。很显然,是有人想置他于风口浪尖之上。 蹙眉思?一会,裴皎然按照圣意起草了李休璟拜将的文书。他既然回来了,来自中枢那些冷血算计是逃不掉的。她也不会替他挡下那些冷箭。 交付了草拟的诏书,裴皎然提上书匣匆匆赶去了政事堂。刚到便被庶仆带着去见了贾公闾。 “裴舍人。”贾公闾唤道。 闻言裴皎然垂首,“贾相公有何事吩咐。” “明天拜将仪式后,你替我走一趟神策公廨。”贾公闾目光顿在她身上,“你和李休璟曾是上下级。如今他既然回来,你得多费心思拉拢他,确保他是诚心诚意投靠我的。” “下官明白。” 她清楚以贾公闾多疑的性子,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他二人。只怕张让那边也安排了人试探。 见贾公闾半响不语,裴皎然躬身退出。马不停蹄地往户部的公房走。 拜将仪式颇为隆重,等仪式结束已经是两个时辰后。李休璟跟着刘中尉一块和左神策军大将军陈君弈、左神策田中尉见了面。 双方各自寒暄一番后。刘中尉直接在右神策军营里设宴为李休璟接风洗尘。十分客气地派人去问左军中尉和大将军,要不要来他这赴宴。 原本刘中尉也没指望左军会来,他们不来最好。他们右军自个乐呵乐呵,正好他新得了个美人,这次带过来让李休璟开开眼。可令他意外的是,不仅左军的人来了,就连裴皎然也一块来了。 “裴舍人怎么来了?”刘中尉皱眉,目光在她和李休璟身上打转,揶揄道:“莫不是拜将仪式上,被我们的李将军俘获了芳心?” 话落耳际裴皎然挑眉,“裴某是奉贾相公之令来的。他公务繁忙,特派我来贺李将军拜将之喜。” 见此刘中尉眼露失望,摇摇头。招呼几人坐下。 丝竹管弦不绝,一美人在众舞姬的簇拥下入帐献舞。眼波流转不定,时不时将水袖抛掷李休璟眼前。 斜眄眼正襟危坐的李休璟,裴皎然弯了弯唇,低头饮酒。 神策军中大多为烈酒。喝上没几口,裴皎然便觉腹中泛起热意,烧得她头晕目眩。正思量如何脱身之际,忽见左神策中护军曹文忠端着酒盏,晃晃悠悠地朝她走了过来。 “曹护军。”裴皎然敛息,心生警惕望向来人。 “此前曹某多有得罪,今日敬裴舍人一杯以做赔礼。”曹文忠目光落在她面上,“不知裴舍人能否赏脸。” 看着笑得颇为虚伪的曹文忠,裴皎然看了眼他手中酒盏,唇际浮笑,“曹中尉说笑。当日之事,你所为也是情有可原。”说完她接过曹文忠递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想不到裴舍人酒量这么好。”曹文忠面上笑意更甚,又斟了酒,“来裴舍人再饮一杯。” 裴皎然欣然允首。她知道曹文忠打得什么主意,只是他轻视了她。 算着时机差不多,裴皎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脸上浮起些许醉意,“诸位。裴某不胜酒力,先行告辞。” 一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如何。裴皎然快步走了出去。而曹护军也借口有事离开。 察觉到不对劲的李休璟,慌忙起身追了出去。然而并没有瞧见二人的声音。 睇目四周李休璟快步奔向营门口。未走上几步,便听见拐角的夹城里传出几声哀嚎。他赶忙走过去。 却见三个神策军士捂着某个部位哀嚎,而曹文忠则被裴皎然按在地上,一顿暴揍。扫了几人一眼,李休璟转过身挡在了门口。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裴皎然回头。见是李休璟,神色略松。看了看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曹文忠,伸手拽住他衣领。 “曹护军,再有下次。裴某可不会善罢甘休。” 毫不掩饰的威胁声落下,被揍懵了的曹护军连忙点头。高呼着他下次再也不敢了,望裴舍人高抬贵手。 冷哼一声,裴皎然拂袖离去。 曹文忠到底是左神策的人。只要她一人没和贾公闾、张让撕破脸皮,便不能明目张胆地不给二人面子。但是这笔账她会记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9章 五石 见裴皎然出来,李休璟递了帕子,“怎么回事?” 接过李休璟递来的帕子,裴皎然擦拭着手指,看了眼头顶暮色。 “左军的人在半路上,准备打晕我,拿麻袋套走。”裴皎然面上并无愠色,只是扬唇冷哂,“我想多半是不怀好意。” 左军掳走她的目的,多半是受了曹文忠的挑唆,欲将她掳走。至于做什么,显然是为了床笫之间的淫乐。 世间有些男子,最爱看女子在床笫之间朝他们索欢,摇尾乞怜。以此激发他们可笑的自尊心。尤其是那些在外人眼里心高气傲的女子们,若能让她们屈服在他们器物下,更令他们兴奋不已。 有些甚者,会毫不避讳的将征服过程说于外人听。曹文忠便是这样的人,即使已经成为阉竖,也不安分。仍旧要掠女子入府供他享受取乐。 “抱歉。我应该和你一块离开的。”李休璟沉声道。 他虽然察觉出曹文忠举措有异,但没想到他居然那般大胆,敢在宫里对裴皎然动手。他庆幸,幸好裴皎然会武,否则岂不是要让曹文忠得手。 “不必如此。”裴皎然深吸口气,强压下周身的不适感,“我既然以女子之身入朝,所面临的危险,便不会只有这一次。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我,替我挡住危险。若是如此,那我入仕又有何用?” 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她不可能指望次次都有人能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中。所以人得学会自救,否则便容易困于囚笼中。 看着裴皎然,李休璟一笑,“是我失言。” “走吧。”说完裴皎然继续往前走。忽而转头,神色复杂看了眼李休璟,“我觉得我大抵是撑不到回去了。” “怎么了?” 裴皎然不说话,竭力维持着神智清醒。她只觉得体内药力渐渐发作,掌心沁出一层薄汗来。握住李休璟伸过来的手。 她咬着牙道:“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闻言李休璟神色慌张地抱住裴皎然,往朱雀门的方向奔去。 死死地拽着李休璟的袖子,裴皎然双眼紧闭。任由他将自己抱上马,一路疾驰奔回崇义坊内。 在李休璟抱她进门的一瞬,裴皎然忽地睁眼跳了下来。站在门口,神色迷惘地看向他。 “我需要冷水。劳烦玄胤你帮我准备。” “你……”李休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没事。”裴皎然摇了摇头,转身往房里走。 宅子里有水井,没一会李休璟就替她打了几桶冷水倒进浴桶里。 “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一声便可。” 听得关门声,裴皎然脱去身上的襕袍,径直迈入浴桶中。双眸紧闭,她应该想到的。曹文忠之所以敢在宫里动手,一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酒里有五石散。服过散的身子燥热而且颇为敏感,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只要稍微一碰,就能引起颤栗。那种飘然欲仙的感觉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理智,迷幻感萦绕在她身侧。 晋时崇尚玄学,清谈之风。时人便以服用五石散为乐,贪恋其所带来的快感。妄图以此联同仙界,与神交流。然最终因服用五石散过量,丢了性命。 尽管如此,有晋一代乃至后面的王朝仍有人对此物趋之若鹜。 高热灼得她四肢酸痛,五脏六腑也被冷水浸得疼痛不已。拾起尚存的理智,裴皎然从冷水中爬了出来,神色漠然地换上干净的衣物。 裴皎然摸索着点亮了屋里的烛台。抬首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透过门上窗纱,投于屏风上。 她闭了闭眼。缓缓走过去,打开门。 “清嘉。”听得开门声,李休璟转头,“这是怎么回事?” 听得李休璟的疑问,裴皎然扭头往屋里面走。 裴皎然裹着裘衣盘膝坐在火盆旁。高烧过后的身体疲劳且冷,背上如负着冰一般。她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是五石散。”裴皎然沉声道。 “此物不是一向为朝廷所禁么?”看着面色苍白憔悴的裴皎然,李休璟内心腾起要去神策公廨揍人的想法,语气冰冷,“按制若朝臣服用五石散,可罢官论罪。” 摆明是有人打算借着曹文忠的手,对裴皎然动手。届时无论闹出何种局面,都是内廷和贾公闾之间的事。 思量一会,李休璟道:“王玙?” “未必。”饮了口茶水,裴皎然道:“但也不能排除他。不过王玙会对付我,也在我意料之中。他到底不是武昌黎,气量实在是小。” 提起王玙,裴皎然语气里便是掩饰不住的鄙夷。 听得此处,李休璟不禁一笑,“你是不是讨厌王玙多过贾公闾?” “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人,我难道要偏爱于哪一个?不过么……”裴皎然顿了顿,目露严肃道:“贾公闾希望我多拉拢你。听起来他还是放心不下你。所以呢玄胤,还是想想法子赶快掌握右神策军吧。” “不如你给我支个招?”李休璟低声问道。 裴皎然不答,反问,“这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区区一个中书舍人,如何能伸手到神策军。” “不是你让我回来的么?清嘉,你这是打算舍我而去?” 见他一脸无赖,裴皎然挑眉,“我有个主意。反正内宦最喜欢收养子,要不然玄胤你自清净身入宫。这样似乎效果更快。” “可若是如此。将来清嘉你得登高位,岂不是要被人编排与阉竖勾结,铲除异己?” “可彼时我已经是赢家,又有谁敢说半句不是呢?”裴皎然挽唇,目光奕奕,“牌桌上的规矩都是我定的。至于那些不守规矩的人,不想让大家玩尽兴,那就滚下去吧。” 权力的牌桌上怎么会缺人呢? 一波倒下。很快会有另外一波追上来,取代他。 “清嘉,你还没回答那日我的问题。”李休璟目中精光湛湛。 裴皎然微笑,“嗯?” 她当然记得李休璟那日说了什么。前者的休戚与共,目前尚可以考虑。至于后者的笙磬同音,那是形容房杜的。而她并不愿意与人共享权力。 所以么…… “也许你我同道殊途呢?这样虚无缥缈的诺言,我可不敢轻易予人。”裴皎然忽而站起身,双瞳蕴笑,“所以不必再问我索要答案。” 说完她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李休璟。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0章 制科 那一吻如同蜻蜓点水般,瞬息无痕。等李休璟回过神时,裴皎然已经起身踱至窗前。 “夜深了。”裴皎然唇际浮笑。 温和平缓的声音落在耳际,李休璟抬首与她相视,“好。” 走了出去。李休璟站在廊庑下,回头望了眼含笑而立的裴皎然,眼中浮过落寞。 李休璟走了,她出去锁了宅门。复归时又添了几块炭进去,炭盆瞬时烧得极旺。春意还未至,北方的冬夜寒冷无比,长夜似无尽。 裴皎然盘膝蜷缩在炭盆旁,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她阖眸轻叹。她习惯并贪恋独处静默的时候,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放空思绪,去思考很多问题。 虽然是只影而立,但却十分自由。 她回来已经一年。和前世所历不同,她御史台出身,却跳过六部,直接入中书省出任中书舍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锋芒毕露。贾公闾捧她为知西推,而她则利用御史奉诏的机会,冒死谏君。出任中书舍人专掌机要,得以参与政事堂会议。 激进之下,她所行之处皆有陷阱。但是若非如此,她依然会被党附桎梏,无法跳出。 中枢之争愈演愈烈,外藩之间彼此虎视眈眈。而中枢政权、钱粮、民心等诸多问题,是张覆于帝国巨船上的网。他们紧密地交织在一块,伴随帝国航行。 史书浩繁。然争权者,所争权利又岂会是只协助皇子发动政变,亦或者自行政变出任新帝王。阅遍史书便会发现,古来争权者多争于财赋。元魏时,冯太后以三长制取代宗主都护制,便是削世族以肥中央。 如今朝廷内库落于张让手中。他又与贾公闾勾连,将手伸入左藏,以公肥天子私。左藏全倚仗户部赋税,盐铁利钱来维持运转,可是左藏仍旧入不敷出。足见中枢钱粮是何情形。 思绪至此,裴皎然敛眸喟叹。眼下当务之急她得想个法子,和太子提及缩减佛寺。然后再以此登高位,插手财赋。 李休璟回到自家宅邸时,发现自己的寝居内灯火皆亮,似乎是有人在等着他一样。思量一会,他正色走了进去。 只见一紫袍人负手立在书案前。听得脚步声,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那是他的父亲赵国公、当朝司空。 “阿耶。”李休璟干巴巴地唤了声。 他身为李家嫡子,虽然自小父亲对他的教育便颇为严苛,但是并不希望他和李家其他先祖一样靠军功擢升。只希望他以门荫,入千牛卫备身然后平平稳稳地走下去。而他却悖逆了父亲的想法,摒弃门荫入仕,考武举投入行伍建功立业。 瞥他一眼,李司空敛衣坐下,“回到长安,感觉如何?” “尚可。”李休璟拧巴地回应,“父亲深夜寻我,可是有要事?” 他并不愿意多谈及此事。靠军功擢升是他自己选的,而眼下他的路也还算顺风顺水。 “裴皎然为何要推举你?” 李司空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李休璟一愣。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我如今得以军功入神策,不比留在南衙好?”李休璟朝着李司空躬身作揖,“夜深了,阿耶早些休息。我不会给李家带来麻烦。” 似乎是被他的话噎住,李司空喟叹。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离开。 待李司空离开,李休璟至一旁的矮柜中翻了封信笺出来,信上只有丰州二字。那是她这一年来头一回写信给他,摩挲着丰州二字。他一笑。 他并不介意被她利用。反正来日方长,他总能一点点从她手里讨回来。 坠兔收光,开坊的晨鼓声次第而来。 裴皎然早早出了门。在坊内用过朝食,骑马急匆匆地奔向皇城。路上遇见几个正在食肆里吃蒸饼的官员,一瞧见她,纷纷把手里的蒸饼往旁边藏,面上浮起讨好的笑意。 温和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裴皎然唇角轻弯。她现在又不是御史。这些人这么害怕她做什么? 朱雀门前乌压压一片朝臣在等着。待守卫阅过门籍后鱼贯而入。不用上朝的官员,各自往各自的衙署走。 其余人继续走向太极宫,在待漏院侯着。 跨过承天门前,裴皎然看见了骑马而来的李休璟。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前行。 常朝素来漫长。虽然昨夜休息过,但是五石散的药力仍旧残存在她的身体里。裴皎然强聚精神,听着朝堂上每一人的对话,留心着每个人的举动。 每个声音都来自不同的派系。 “两年未开制科了。诸卿以为今年开制科如何?” 听着魏帝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裴皎然抬眼望了过去。又飞快地低下头。 制科非常科,而且举行时间和内容皆没规定。 “裴卿。”魏帝忽地唤了句。 闻言裴皎然持笏板出列,“微臣在。” “你是本朝一位女状元。朕欲开制科招揽天下贤才,朕任你为考策官,如何?”魏帝看着她笑道:“就让大魏的人才们都看看你之才。” “微臣领旨。”裴皎然垂首领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突然开制科已经令她意外,但是她没想到魏帝居然还会任命她为考策官。 皇帝敕命以下,朝臣们也不敢多说。散朝后纷纷恭喜前裴皎然来,而裴皎然沉着脸往中书外省走。 成为此次制举的考策官,对她来说算不上好事。她和其他人只是负责评卷,之后要与辅弼大臣初步取舍及第者的名字,再将次密献天子,再以天子的名义下诏敕。 总而言之即使是制科,也未必干净。 中书省很快根据圣意发敕。由裴皎然代替今上举行制科一事传遍了朝野。 尚书都省上下,皆因制科一事忙得不可开交。作为考策官的裴皎然,自然也得耗在尚书省的衙署里,与各司敲定这次制举的科目是什么。 她忙到几乎脚不沾地,更别说喝口茶。这会她刚督促完吏部审覆举书,又被礼部那边派人请了过去。 还是礼部那边见她实在辛苦,特意让她在公房里喝了口茶,歇上一小会。可还没坐下一会又被请回来吏部,说是有些举书审覆时有问题。 制科和进士科不一样,无论白身还是前任官员都可以参加,应举的方式也比进士科轻松不少。但是在审覆上却颇为严苛,最初应举者多至数千人,但最后却不过数百。只因朝廷需要在关陇、山东、江南的士子身上寻求平衡。 在忙了一月余,制举终于进入尾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1章 功勋 各地通过审覆得以参与制科的士子们,云集在长安城里。不同的口音萦绕在长安的一百零八坊里,靠近国子监的崇义坊的邸店,也是人满为患。从这些人出身上看,世族和寒门各占一半。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居然有不少河朔藩镇的士子,跑来长安参加制科。且不说河朔藩镇中除了几个弱藩安分忠君外,强藩大部分桀骜不驯。 更重要的是这些强藩几乎都是自行任命节度使,更别说是其他官员。由于他们手握强兵,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骑马穿行过热闹的坊市,裴皎然揉揉额角。连日来的忙碌,实在叫她精疲力尽。一方面要提防暗处的冷箭,一方面又要应付那些听说她是考策官,特意来送礼的官员。 为了不跟那些人接触,她干脆带着行李搬进了女观中,以此图个清净。 引入新鲜血液是制衡朝局的关键所在,但是也并非所有新的力量能够茁壮成长,更多是被旧势力吞并。当然也有侥幸活下来,吞没旧势力的。 这几日裴皎然都在想,魏帝任命她为考策官的原因。是想让她作为守闸人,开闸引入新力量融入朝局中。以她年轻人的姿态,去迎接新势力。 望着近在咫尺的朱雀门,她忽然有种感觉。或许魏帝对朝局平衡产生了新的想法。 策马进了朱雀门,裴皎然径直往政事堂去。脚下廊庑似无尽头,沿其而行,驻足在门前。守在门口的吏卒拦住了她的去路,说是王相公正在里面会客,请她稍后。 虽然说政事堂设立之初,并不允许不带宰相之衔者擅入,但是这么些年过去政令早已废弛。除了东、西枢密使能够直接进来参与宰相会议外,宰相也能在此会客。 她站在门口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面的交谈声才停止。门扉开启,有人走了出来。 “裴舍人?” 听得这声音,裴皎然抬首。 眼前这人是李休璟的父亲。她只在前世时见过他几面,印象里是个严肃且不苟言笑的武将,早年打过烽燧堡,平过淮西,因其功绩被封为赵国公。之后因为负伤,得了司空的虚职赋闲于家中。 敛了思绪,裴皎然拢袖唤道:“李司空。” 闻言李司空只是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偏首望了眼李司空离去的背影,她眼中掠过思量。余光落在阶前一点新绿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陇西李家世代军功累积。为何到了这一代,不同意嫡子入行伍以军功擢升呢? 压下芜乱的思绪,裴皎然脱靴入内。语调平缓地向王玙禀报了制科的进度。 听完她的话,王玙轻笑,“裴舍人,你说这次为何会有这么多河朔士子参加制科呢?” “古人云英雄不问出处。本朝太宗文皇帝在位期间唯才是与,任人唯贤。”顿了顿裴皎然继续道:“虽然河朔有些藩镇不服朝廷,但是他们治下的士子却愿意参加制科,恰好能证明他们对朝廷的向往。又何须管他们出生在何处?” 话落王玙只是一笑,令她退下。 在廊庑下站一会,裴皎然才返回中书外省。虽然她如今负责制科之事,但是仍旧得留在宫中值宿。 天际中余霞散绮。在中书省的公厨,草草用过饭食。裴皎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公房。 入夜的太极宫格外冷寂,而中书外省的灯则颇为亮堂。 持着朱笔,停顿在玉版纸上。裴皎然眉毛攒成一团,说实话她并不满意这次制科的题目。但是无奈另外两个考策官意见一致,她也只得同意署名。 正当裴皎然思绪飘忽之际,忽听见一旁的窗扉外传来脚步声。警惕心骤起,扣住了案上的辟雍砚。 “是我。”来人推开窗,径直跨了进来。身上的甲胄发出声轻响。 望了眼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李休璟,裴皎然挑眉,“你怎么来了?” “今夜我正好当值。”将手中食盒搁在案上,李休璟屈膝坐下,“听说你不喜欢中书省公厨的饭食。尝尝神策公廨的饭食看看。” 说完李休璟打开食盒,从里面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露葵羹出来,又取了一碟蒸熟后另外淋了蜜糖的藕以及一碟透花糍出来。 面前的食物散着香气,的确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递了筷箸给裴皎然,李休璟又道:“还有道金齑玉鲙也不错,下次带给你尝尝。” 小口喝着露葵羹,裴皎然眉宇逐渐舒展开来。不得不说神策公厨的飨人手艺真好,远超于中书省公厨的手艺。 “味道怎么样?”李休璟问道。 闻问裴皎然搁下筷箸,淡淡开口,“说起来我今日在政事堂遇见了李司空。” “我阿耶?”李休璟往她碗里夹了蜜藕,才抬眸看她,“他和王玙关系好像还不错。” 看着碗里散着甜腻气息的蜜藕。裴皎然眸中聚起思量,“我突然十分好奇,为什么李司空不喜你以军功入仕?”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陇西李家累世军功在身。即使是担心君王忌惮,以门荫入仕也并非良策。 “我也不明白。只是阿耶因此事和我大吵过一架,之后我离家投身行伍,他就再也没有管过我。对了。”李休璟似乎想起什么,接着道:“他那日与我说了好自为之。” “大抵是担心王玙那方胜利。你会遭到清算吧。”裴皎然挽唇。 “所以我同阿耶说。我不会牵连李家,他可以放心。” 吃完碟里最后一块透花糍,裴皎然眉眼中荡开笑意。 “那万一我输了呢?”裴皎然扬首,颇为认真地看向他,“我可不能保证我一定会赢。” 李休璟听罢一笑,“清嘉,你现在说这话还有意思么?都已经骗我上了贼船,还想半途踢我下去。”说着他忽地倾身,迈过案几。目光炽烈地看向她,“我查到个关于神策左军有趣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那条件呢?”裴皎然面色寡淡,低眉柔和道。 闻言李休璟愣了片刻,声音闷闷,“为什么会这么想?”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2章 回易 “因为你也不像个好人。”裴皎然轻轻眨了眨眼。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挑眉。忽然颇为认真地看向她,“那要是这样的话。清嘉,我是不是可以向你索要报酬?” 辛烈的目光越来越近。裴皎然偏首略做避开,想要起身离开,却被迈过书案的人擒住了手腕。他欺身凑近了她,脊背微弓,炽热与欲念并存。横臂拦住她的去路,亲吻她微凉的额头。 濡湿转落在了裴皎然唇上,鼻尖相抵,二人呼吸纠缠在一块。他抛弃了理智,贪婪地侵吞着她。似乎是想以孤勇下的一腔深情,化开凝结在她眉间的覆雪荒原。 她勾唇笑了笑,忽地环住李休璟脖颈。又伸手探向他的喉结,感受到喉结在她指腹下轻动,眼中笑意更深。 “玄胤,你不打算把身上甲胄脱了么?”裴皎然声音低哑,胸膛起伏着,“这样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很难受。” 难受二字刻意咬重,李休璟抬眼看她。正好对上一双雾气氤氲的珠瞳。 只是一瞬愣神的功夫,裴皎然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将他推在地上。俯身吻向他的喉结,只是轻轻一碰,便离开了半分。但是鼻尖仍旧轻轻地摩擦着他颈间的肌肤,像是刻意为之。 她的手移至他腰际的蹀躞带上,将其解了开来。 “清嘉!”李休璟皱眉唤了句。 “二郎,不是一直期待如此么?”裴皎然笑了笑,冰凉的唇瓣掠至他眼角、鬓角,最后轻轻地在他耳垂上一咬,“可你忘了这里是中书外省的公房,是我的地盘。” 说罢裴皎然翻身,仰面而躺。双手枕在脑后。 转头瞥了眼一脸无情无味的裴皎然,李休璟深吸口气。默默拾起地上的蹀躞带系好。 “前些日子,万年县有盗贼生事。县吏捕贼不利,田中尉自请让左神策善骑射之人,前去捉贼。结果自伤二十,仅刃伤一人。”李休璟轻嗤一声,“之后又派了二百人,但最终仅获一人尸首。” 深眸微眯,裴皎然笑了笑,“你是想说左军有可能和盗贼勾结么?”蹙眉思?一会,她接着道:“内外勾结。只需牺牲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可以得军赏来侵吞朝廷财力。左军数量约莫六万二千四百人,右军则四万六千五百二十四人,陛下刚刚即位时从内库拔了三百万匹绢用于军赏。我此前算过这笔账,大抵一人十匹。另外神策军还有诸多名义,可以用来敛财。” 她声音平缓轻柔,仿佛再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虽然说神策军所得供给是其他诸军的三倍,但这并不能满足他们的贪欲。 因其享有特权的缘故,便通过手中权力回易、中纳、甚至于擅自征税、专卖酒曲与设官店估酒,厚估衣赐粮和剽掠百官家财来增加他们的收入。 “左神策的衙前正将贾温,他是贾公闾的族人。现在左军的回易是他管着,在他手里左军的回易高达十五万。”李休璟沉声道。 “你看上了左神策军手里的回易?”裴皎然皱眉,“回易务一本万利。它的存在减轻了朝廷财赋的压力,所以我们只能改不能罢除。” 此前她调查过神策军在回易上的收支。除了增加军队的粮食和军械,来提高神策军的待遇,另一部分则有可能是被中尉、将卒中饱私囊。但从各方面来说,回易的存在并不完全算坏事,甚至且又一定益处。 李休璟颔首,“我知道。但神策征讨的军资需要消耗大量钱粮来支持。若是能掌握两军的回易,至少能缓解左藏不少压力。” “容我想想。等制科结束,我会想法子给刘中尉推荐合适的人。” 虽然回易算不上好事,且对百姓剥削也较为严重,但是若能从左军手里夺走,回易的权力。她还是愿意做恶人的。 “我听说这回很多河朔三镇的士子来长安参加制科。这也许是好的开端,说明河朔三镇的士子有意向回归朝廷的怀抱。”见裴皎然答应,李休璟换了个话题继续问。 闻言裴皎然点头。 这次来参加制科的士子,不仅出身河朔之人多,且大部分来自那拥兵自重的三镇。所以她担心,这是不是那三镇的阴谋。 “从明面上这确实是好事。”裴皎然眸露担忧,口吻认真,“但是从局势上看,这不完全是件好事。” 关陇、山东、江左之间的争斗伴着王朝从立国之初走到如今。地域之争,新旧门阀之间虽有更迭,但是士庶争从未退去。贾、王二者之间的争斗便来源于此。 叛离朝廷多年的魏博、成德、卢龙三镇节度使。居然同时派这么多士子,入长安参加制科,实在是匪夷所思。 倘若河朔三镇中举者着众,光是安置问题就足以让朝廷犯难。更重要的是还得兼顾到关陇、江左以及山东的门阀庶族们。 “你是担心三镇是想借机把他们的人,安插进朝廷。监视朝廷的一举一动,暗中蚕食朝廷的力量?”李休璟看她一眼,继续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是制科开考在即,你我已经无法再做什么。策卷评第时多留个心眼,不要让他们太如意。” “那倘若三镇以此为由反叛呢?这些年他们何曾安分过。”说着裴皎然抬手遮眼,语气倦怠,“调其他藩镇之兵攻打他们,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眼下朝廷真的能负担起这笔开支么?” 神策军外出征讨、外藩发兵的食出界粮可是笔不小的开支。她不认为以朝廷目前的能力负担得起这笔开支。 听着她倦怠的语气,李休璟没说话。他知道她的担忧从何而来。中枢无休止的争利,让他们脚下的王朝摇摇欲坠。若不能想法子斩去那些网,那么他们有可能倾覆于此。 “所以我若能将回易握于手中,你的压力便会小很多。” 偏首望向身侧的李休璟,只觉得他那深邃瞳孔中仿佛是深藏在寒芜尽处的燎火。裴皎然牵唇一笑,然而她开口时风雪刹那间吞并了周遭的一切生命,“希望你我都能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门口忽传来一阵敲门声。 虚睇裴皎然一眸,李休璟提上食盒继续翻窗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3章 技痒 缓步走过去,打开门。见是陆徵,裴皎然微愕,睇目四周道:“陆将军深夜寻我可是有事?” “巡逻至此,有人上报刚看见一黑影从中书外省出来,遂来看看。”陆徵看着她,微笑道:“裴舍人可曾发现异况。” “没有。月黑风高的许是那人看错了。”裴皎然摇摇头,神色颇为寡淡。 那黑影多半是李休璟。思绪至此,裴皎然偏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自道她下次要考虑加把锁,省得他过来给自己惹麻烦。 陆徵一脸疑怪地看向裴皎然,他刚刚明明在门口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洞察到陆徵眸中疑惑,裴皎然莞尔,“外省也是政要之地,陆将军请。” “职责所在.还望裴舍人见谅。”陆徵朝她一拱手,带着随行的金吾卫进了公房内搜查。 微笑注视着带人在公房内搜查的陆徵等人,裴皎然闭目凝思。究竟是谁这么恰到好处地把陆徵引过来,想借金吾卫的手抓到中书舍人和神策将军在这个节骨眼私下会面。是王玙?还是贾公闾呢?似乎王玙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惊扰到裴舍人,陆某告辞。”陆徵挥手示意金吾卫退出去,沉声道:“待制科结束,陆某愿罚酒赔罪。” 思柎再三,裴皎然莞尔,“不知是何人向陆将军禀报的。” “看他身上的服饰,好像是个小太监。”陆徵偏首看向她,“可是有不妥之处?” “没有。夜深,陆将军一路慢行。”说罢裴皎然转身关门进去。 背倚着门扉,裴皎然忽地掀眸。眸中似覆雪荒原。她敢说要是李休璟再晚走一步,她二人明日就能被御史台拿去推鞠房问话。 理了理思绪,裴皎然推窗望向四周皆陷于黑暗中的中书外省。等制科结束,她便要把这藏在暗处的眼睛揪出来。 随着参加制科的士子,相继抵达长安,整个长安都热热闹闹的。 平康坊里歌舞昼夜不断,东、西二市的龟兹舞者们的舞步也似乎不会停下来。城里那些精明的栗特胡商从慈恩寺手中购买了大量的官员亨通符,售给赴考的士子们。或者是想出其他由头来绞尽脑汁地掏空士子们的钱囊。 经过尚书省上下齐心协力的忙碌,终于迎来了制考开考的那日。 长安城笼罩朦胧细雨中。应举者排成长队立在尚书省的廊庑下等着,待令史核查过家状文书,并且由金吾卫搜过身,等所有人都搜过检查过一遍,才能进入考场应考。 站在窗前,裴皎然手捧茶盏。侧目听着屋外礼部令史的抱怨声,探首望了眼外面乌泱泱的一片人,转身离开。 照目前这个架势,礼部令史应该恨不得礼部所有人都来帮忙。不然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身为考策官的裴皎然,自然不用操心进展如何。只需等待开考就是。 在骤然响起的春雷声中,考前的勘验搜查终于进入了尾声。再写过金吾卫的帮忙后,礼部令史连忙领着一众赴考的士子往太极殿走。 冒雨前行,尽管有伞。但是还是不免被溅了一身泥。承天门楼两侧的钟鼓齐响,城门缓缓开启,迎接众举人的到来。 高大巍峨的太极殿耸立于玉阶上,这里是百官朝会之所,亦是天子纳才之地。偌大的殿内呈满了小案,笔墨纸砚策问一应俱全。一众士子相继落座,待礼部令史宣读完辞令,方才允许动笔。 考策官的位置设在士子的小案前,二者相对而坐。除了裴皎然出任考策官外,另外两人分别是吏部侍郎和中书舍人任雅相。 二人分座东西两侧,将中间的位置留给了裴皎然。 坐在案前,裴皎然看向案上的策问。端起白雾氤氲的茶盏小口啜饮。即使是春日,殿内各处都设了火盆,还有内侍时不时奉茶。 这便是制科的好处。进士科只能顶着寒冷在尚书省的廊庑下奋笔疾书,而制科的应举者却能在温暖的大殿中,不仅不是单席,还能享受着御食的美味。又属天子门生,何尝不是一种入仕途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什么在制科遭进士科鄙夷的情况下,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地愿意来赴考。 搁下茶盏,裴皎然再度看向案上的策问。 今日的策问是三科同考,分别是直言极谏科、文经邦国科还有选取武官的军谋宏达科。 抬头看了眼面前蹙眉凝思的士子,裴皎然微微摇头。 文经邦国这一科的确不好答。尽管是一科一策,但是在里面却串了不少题。还都是针对朝廷政令的。比如以江淮两道运粮入京,引申到漕运要如何完善,又提出从何处调粮以备关中饥年。甚至还让士子就河朔藩镇问题,谈谈该如何筹措军资粮饷。 撇开朝廷不喜言无虚务不谈,这些策问本身引导性就很强。更重要的是,策问答得再好朝廷会不会采纳还是另外一回事。有的时候即使答得再好,也未必能施行。 又拿起另外一策的策问来,直言极谏科。 此科素来是大科,自开科以后出过不少有名的谏臣。本朝的乐德珪就是此科出身,入仕为官的。也因为直言极谏科没有限制,所谈内容也是有士子本人而定。 所以造就了策问呈现不同风格,其一只说一件事往里讲,其二是泛泛而谈,各处都有所涉,其三有人则从自身角度来说见解,其四则抓住某一处大肆评判。 无论哪一种答题方式,一不留神便会偏离中心主旨,亦或者是将自己绕进去,无法完成策问。 殿内只听见沙沙的翻纸声,和宫人来回走动添茶的脚步声。 同宫人讨要了纸笔,裴皎然提笔作答起面前空白的策问。她想试试这策问该如何写,又是否真能推行下去。 她作答极快,行云流水,笔下不见任何停顿。惹得面前的士子偷偷觑她。 “安心作答,不必管我。”裴皎然头也不抬语气疏漠地道。 面前的士子闻言飞快地低下头。 一旁的任雅相似乎是坐久了腿麻,四处走动。行至裴皎然跟前,见她也在奋笔疾书。不由小声道:“清嘉,你这是技痒么?”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答,反倒是转身把刚写完的策问扔进了火盆里。惹得任雅相一脸心痛地看向被火舌逐渐吞没的策问上,摇摇头回到自己座位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4章 评第 在偌大的殿中,纸张燃烧的气味显得微不足道。士子们仍旧在奋笔疾书,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低头饮了口杏酪,屈指轻轻叩着案几。 殿外的雨依然在下。然随着暮色渐深,殿内灯火越发晦暗,如同萤火般的蜡烛轻轻跃动着。沉甸甸的鼓声自殿外游来,每一鼓落下各坊的门会相继关闭,长安至此入夜。 士子们相继离去,殿内只剩下几人。连同其他几名舍人一块起身,持了蜡烛走到剩余的士子面前,为他们掌灯。半个时辰后,剩下的士子们拜过御座后,又向考策官们作揖然后相继离去。 内侍和吏部书吏在清点了考卷的数量,即刻上前封卷。并且在殿中侍御史的监督下将策文糊名装箱,交给金吾卫送入尚书都省。 因着等这些事全部处理完,尚且需要一段时间。另外两位考策官互邀着去尚书省的公厨用饭食,裴皎然深吸口气,转身往外走。 此时的长安城里已经陷入黑沉中,鼓声也逐渐黯淡下去。望着几名士子在金吾卫的陪同下渐行渐远的背影,裴皎然不禁一笑。 “清嘉,你不和他们去用饭么?”陆徵从外走过来,扬了扬手里的食盒,“要不要尝尝金吾卫公廨的饭食?” 瞥了眼陆徵手中食盒,裴皎然欲开口。忽然看见李休璟从远处而来,瞬时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我头一回当考策官,还是先去尚书都省的公房等着吧。告辞。”说完裴皎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迎面走向李休璟,裴皎然二话不说直接拦下他,示意他跟自己过来。虽然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是上次的算计还是得让他知晓一二。 看着落在自己袖上的手,李休璟挽唇。任由裴皎然拉着他前行,二人跟在一众兴高采烈的士子们背后出了承天门。 “去神策卫所吧。我替你准备了饭食。” 饿了一天的裴皎然没反驳,跟着李休璟往神策卫所走。驻守在里面的右神策军士,一见李休璟进来,忙起身相迎。目光落到裴皎然身上时,皆瞪大了眼睛。 挑眉看向一众右神策军士,裴皎然挑唇微微一笑,“诸位好啊。” “裴……裴舍人好。” 磕磕巴巴的声音入耳,裴皎然眼中笑意更深。看样子她上次在神策公廨做的事,给他们留下了阴影。 “你不饿么?”李休璟看了看一脸和善的裴皎然,拉着她进了一旁的公房。 食案上摆了几样饭食,尚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做好没多久端来的。 饿得头发晕的裴皎然,顾不得仪态。反正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那日你来寻我时,被人跟踪了都没发现么?”裴皎然咬了口清炖蟹粉狮子头,慢悠悠地开口,“我暂时没功夫去寻那人是谁。不过我向陆徵打听了那内侍的样貌。不高还有点跛脚,你最好差人去查查。” 如今李休璟在右军最大的好处就是,顶上又没神策大将军,刘中尉也是任他折腾。让他可以在右军里大展身手。 换了碟玉碎三消吃着,鱼肉鲜美的味道恰到好处的融进了饭中,让人食指大动。裴皎然细嚼着饭,眉宇舒展。 她有好久没吃玉碎三消了。这味道真是令人怀念。 一旁的李休璟目光凝在她身上,“刚才为什么不跟陆徵走?” “我不喜欢身边藏有未知的危险。”食毕裴皎然持帕睇了眼李休璟,“你当值是不是有些过于频繁了?” “怕你饿着。好了,清嘉我送你出去。” 眯眸看着李休璟,裴皎然轻哼一声。移步离开,忽然瞥见挂在一旁的盔甲,“原来你当值可以不穿甲啊。” 不等他回答,裴皎然已经疾步离去。 离开神策卫所,穿过只有冷寂宫灯的承天门街,往尚书都省走。 为了方便考策官们评卷,尚书省特意辟了间公房出来。且为了保密和安全特意安排了金吾卫在此守着。 看着站在窗角的金吾卫,裴皎然深吸口气走了进去。见另外二人还没来,她盘膝坐在软垫上,打算阖眸小憩一会。 刚阖眸,门便被人推开。冷风瞬时灌了进来,抬首看着进来的二人,裴皎然皱眉。 二人依次入座,打开策文箱。取出一摞考卷来,分给裴皎然一沓。 手旁的烛火噼里啪啦地烧着,任雅相和吏部侍郎看得昏昏欲睡。更漏伴着夜色一点点滴深,案上制科的策卷越铺越多。 默默掐了自己一下,任雅相喃喃道:“都说了要务实,这文章怎么还是华而不实。”说着他看了眼同样在提笔判第的裴皎然,“清嘉你那策文要是不烧该多好。让他们看看你的状元之才。” 这可是国朝开女学来,唯一位女状元诶。 将手中判第后的卷子丢入书箱里,裴皎然望向任雅相,“信手之作,难入圣听。任舍人可莫要再提此事了。哪有考策官现场做策问的道理,只是我一时技痒罢了。” 她一脸肃色,任雅相叹了口气。继续看策问。未几公厨的杂役又给他们送来了杂馃子和热茶。 另外二人得了补给,阅卷也变得十分有精神。可还是意志力抵不过年纪大,不消一会便搁笔肘一塌,趴在案上呼呼大睡。 周围两人鼾声如雷,裴皎然喟叹。每份考卷都需要三名考策官共同意见,还在那二人已经看完不少。 她只需要看完自己手头上这些考卷,再在他们看的那些考卷上留下评第意见。 看着手里这份出自河朔三镇士子之手的策问,裴皎然扬唇冷哂。 她手里这份直言极谏科的策文,无一不是在针对魏帝崇尚的无为而治,还颇为隐晦地指出了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阉党乱政。 策文陈词慷慨激昂,也一针见血。这是她今晚所看策文中,最吸引人的一份。 只是这上面太多悖逆之言,若是将其直接呈于魏帝。又被张让看见,做这份策文的士子,他的仕途只怕会到此终结,除非阉党尽除。 看着对奏工整的策文。裴皎然提笔评了最次一等后,将其丢入了一旁木箱中。又在该士子的文经邦国科上评为第二等。至于那份满是悖逆之言的策文,则会被礼部封存。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5章 会君 搁笔瞥了眼面前呼呼大睡的二人,裴皎然敛眸轻叹。此次制科应试者共有一千四百六十人,一番阅卷下来。令人满意的策文,屈指可数。 大多数都是在策文上用尽华美文藻,但是对国朝的政局形势却只是泛泛而谈,讲不到关键处。给人一种华而不实,且字里行间都是书生意气下的纸上谈兵。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更何况于国朝而言并不缺此类人。甚至有更甚者大力模仿魏晋玄谈之风来做策文,结果文不达意。 往炭盆旁挪了挪,裴皎然贪婪地汲取着温暖。案上烛火摇曳,她疲惫地闭眼往后一靠。左手抵额,等右手掌心暖意回归覆于眼前。眼帘垂下,她也抵不住困意地侵袭,沉沉睡去。 第二日,三人用过朝食又继续阅卷评弟。至夜间又各自伏案休息。 入春后昼渐长,裴皎然在第一声晨鼓敲响前睁开了眼。看了眼身旁睡得四仰八叉的两人,起身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下过雨的地上一片潮湿,从树梢上落下的花瓣悉数碾在泥中。庶仆已经廊庑下打扫,小声抱怨着殿中侍御史的严苛无情。连各衙署公房没打扫干净都要管,怎么不去管管各衙署的茅厕有没有扫干净。 驻足在门口,听着庶仆的抱怨声。裴皎然弯了弯唇,移步走向尚书省公厨。 公厨的庶仆一见她进来,问了声好。径直跑回后厨去通知人准备饔人朝食。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庶仆端着热气腾腾的胡麻粥和蒸饼放至食案上。躬身退后一步,然后飞快地跑了。 热粥入腹,驱散了萦绕在周身的寒意。裴皎然小口喝着粥,忽有一直青乌携光飞入屋内,落在了食案上。边跳边歪头看着她。 “是你呀?怎么寻到了这。”裴皎然微微一笑,掰了一块蒸饼搁到案上,“尝尝看。” 那青乌眨眨眼,低头啄食着蒸饼。 一人一鸟各自安静地用着朝食。搁下筷箸,裴皎然看了眼还在看她的青乌。 “我家有只海东青,要不你回去跟它玩玩?”裴皎然莞尔柔声道。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那只青乌嘎嘎叫了几声,振翅飞向天际。 望着天幕中那个黑影,裴皎然轻哂。慢悠悠踱回了公房,和醒来的任雅相和吏部侍郎问好。 “年轻就是好啊。两宿没睡过好觉,还精气神十足。”吏部侍郎笑眯眯地看向她,“裴舍人吃过没?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朝食?” “下官已经用过朝食,多谢田侍郎好意。”言罢裴皎然敛衣坐回位置上,低头看起最后几份策文来。 等二人回来,裴皎然已经看完剩下的策文,只等他们署名。二人飞快地看完了剩下策文,再交给等候多时的吏部书令史将封箱的卷子抬走,由侍御史监督完成策文等第的誉录。 连着阅卷两日,早已经困顿不已的两人。见已经没自己什么事,纷纷朝裴皎然拱手告辞。 大概算了下吏部誉抄所需要的时间,裴皎然准时到吏部取了誉抄好的名录。在侍御史的陪同下前往宫城面见魏帝。 虽然考策官可以拟定策文等第,但只是初拟,还需要呈上御览,由魏帝做最终定夺。制科到了最后一步,裴皎然已经隐约猜到魏帝的想法是什么。 这次特开制科,除了是给王、贾二党一些警告外,更多的是想借机让一批新鲜力量融入此中,让看似风平浪静的棋局重新开始。而她则是被魏帝选做了守门人,来把控这次力量该融入多少。 倘若她做得符合魏帝心意,也许能得到她想要的。 殿内炭盆燃烧着,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 裴皎然伸手掐了掐自己,强打精神站着。坐在御座上的魏帝打量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名录和策文。这些策文几乎都是上佳之作,而且非常符合他的胃口。 这裴皎然给他的惊喜比想象中还多。关陇、山东、江左以及素来骄横的河朔三镇,被她以一个极其巧妙的平衡局面,融进了这次制举中。每份策文都毫无偏颇,十分中肯。 魏帝再度抬头看了眼裴皎然,将手中名录搁到一旁。他忽然有些期待看到这位年轻的女状元,取代王、贾二人在朝堂中搅弄风云的样子。说不定会比现在的局面有意思,嘴角隐秘地扬了扬,沉声道:“这次阅卷,裴舍人辛苦了。” “微臣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如何敢言辛苦。” 她回答的标准且妥帖,挑不出任何错误。也是任何君王都喜欢听见的话。 目露赞许看着她,魏帝手持朱笔进行了最后的定夺。将名录交给内侍,又道:“诸卿辛苦了,都回去歇着。裴舍人你留下。” 众人纷纷行礼告辞,只留下裴皎然一人站在殿内与御座上的魏帝对视。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单独和魏帝相处。压下心头泛起的不安感,裴皎然极力维持着笑意。心中开始思索起魏帝留她下来的用意是什么。 “朕听说你在考场也写了一封策文?”魏帝目光锐利地看向裴皎然。 闻问裴皎然垂首,“是。陛下是想知道臣写了什么内容么?” “你既然将策文烧了,想必是知道难入朕眼。”魏帝忽然伸手指向身旁一物道:“不若你就以此铜镜为题来现写一份策文如何?” “微臣遵旨。” 在内侍搬来的书案前坐下,裴皎然抬头看了眼魏帝,浅浅勾唇。 而正在与她相视的魏帝,往后挪了挪。 随着沙沙声响起,魏帝再度抬首,眸中充斥着揣度、审视、觊觎。而早就如同蠹蚀尘昏般的苍颜,瞳孔深邃无比,却仿佛有鬼蜮藏于其中。然而触及到底下那一抹浅绯时,他忽然产生了惧意。 即使他深略纵横多年,在突然遇上一个智近乎妖的臣子时。深感覆于身上那些杀机暗藏和阴诡算计,悉数覆没在御座下那抹携光而来的浅绯下。 魏帝敛眼往后缩了缩,颤抖着握住了一旁的扶手。喟然长叹一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6章 帝心 提笔书写着策文,裴皎然对魏帝的叹息声充耳不闻,笔耕不辍。 当内侍进来更换熏笼中香块时,裴皎然搁笔。吹干墨迹,将策文递给一旁候着的张让。 看了眼裴皎然所写策文,张让转头呈交魏帝。 策文的第一句便引用了《庄子》内篇中的应帝王,“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何谓至人,在道家一言中释义颇多,指超凡脱俗,达到无我境界的人。又指品德高尚之人。 庄子所着的《逍遥游》中曾定纲过何谓至人,“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他又在《齐物论》中给予至人最高评价,“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 魏帝笑了两声,却不说话。这篇策文的角度可谓刁钻,不学前人直接以镜为鉴,奉劝君王要纳谏,反倒是引申到另一个方面。以至人隐晦地点出了才具不配,德行有亏在何处。通篇又大力赞扬了庄子所提倡的无为而治。 看似有些偏离主题,实则从未绕开过。 至人之心应如明镜。而君王即身处于庙堂之上,当来者不拒绝,去者不留。无论何人何事都该如实反映,纤毫不藏,如此才能胜任万物而无损伤。 审视着阶下一脸从容不迫的裴皎然,魏帝眯了眯眼。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才像一面镜子,殿中一切似乎皆映于她身。而自己一丝情绪变动,帝心的流露,在她面前也照得清清楚楚,最后还返于本身。 魏帝失笑,转头对张让道:“让弘文馆把这份策文抄录一遍,就挂在立政殿。朕要每日看。” “喏。”张让道。 他崇尚无为而治,自比汉文帝。而今日裴皎然居然借镜来喻万物相映,何必隐其身,损其行,何尝不是一种无为而无不为。这以人臣之微抵御人君之尊的胆气,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啊。 “行了,这段时日辛苦裴侍御。回去好好歇息几日。”魏帝声调寡淡道。 “喏。”裴皎然朝上首的魏帝一拜。察觉到张让正在看着她,沉首,“微臣告退。” 被内侍引着出了承天门,裴皎然步上承天门街。忽听见背后有笃笃的马蹄声传来,她欲闪到一旁避开,却被来人一把捞上马。 警惕心瞬起。裴皎然直接一记肘击狠狠撞向对方。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猛地勒马。 “裴皎然你又干什么?”李休璟嘶着气,低声道。 听得李休璟的声音,裴皎然松了口气。语气却是满不在乎,“谁知道你会突然出现?这件事难道还能怪我?” 心知自己理亏的李休璟,冷哼一声。驱马继续前行。他安排人在承天门等了许久,只要一看见裴皎然出来,就立马通知他。 瞥了眼绕在自己腰际两侧,牵着缰绳的手臂。裴皎然叹气道:“我都说过很多回,少看些话本子。那玩意荼毒人不浅。” “我从不看那些东西。”李休璟拉下脸,反驳了一句。 “那看什么?”裴皎然唇际浮笑,神色颇为愉悦,“莫不是什么秽书?想不到玄胤你还有如此雅好。” 见裴皎然越说越没章法,李休璟慌忙抬首捂住她嘴巴。 “你们在干什么?”熟悉的惊异声从前方传来。 闻声李休璟忽地勒马,抬首看向面前的元彦冲。皱眉思?起要如何回应,却听见裴皎然轻笑一声。 “御史台连这也要管么?”裴皎然瞥了眼元彦冲,懒洋洋地道:“还是说元侍御嫉妒裴某得入中书省。想要弹劾裴某和神策将军私相授受?” “裴皎然你好自为之。”元彦冲瞪她冷哼一声,拂袖往御史台走。 听着元彦冲的话,裴皎然不以为意地弯了弯唇。自揽缰绳,御马向前。眼下她与李休璟共乘一骑,脊背自然贴在他身前,奔行间对方下颌也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幞头。 “你不信任我的骑术?”李休璟忽地握住她的手,“放轻松点,我骑术很好。” “执缰一事,我从不予人。只喜自驭缰前行。”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咧嘴一笑。仿佛是看穿什么似得,沉声道:“清嘉,我上次不也是带着你一块骑过马么?所以放心。” 话落李休璟振缰而行,驭马奔出宫城。他并未带裴皎然回崇义坊,反倒是出了长安往昭应的方向去。 眼见马即将踏上灞桥,柳絮飞于眼前。裴皎然偏首看了眼李休璟,幞头却无意间触碰到他唇角。惹得耳边传来声轻叹。 “你要带我去哪?”裴皎然冷声问。 “泡汤。”李休璟回了句,又道:“放心是我娘的庄子,不会有外人来打扰。” 话止裴皎然不再说话,但是手却牢牢拽着缰绳,暗中与李休璟较起劲来。似乎是不甘心快慢速度和方向都要受他人掌控左右。 察觉出缰绳上另一个力量要压制住他,李休璟撇嘴。施以刚劲之力附着在缰绳上,企图夺回掌控权。他的这匹马虽然跟着他南征北战多年,但毕竟是畜生,察觉到缰绳上多了一股来自另外一人的力量和人后,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两双手交叠在一块,暖意附着于凉意上。 随着眼前的视野逐渐变为深山幽谷,裴皎然眯了眯眸。 “到了。”李休璟勒马在一处庄园前。 庄子前站着很多仆役。 李休璟率先下马,正当他伸手欲扶裴皎然下马时。对方凉凉地瞥了他一眸,从另外一边飞快地翻身下马,拢袖站在一旁。见此他叹了口气,神色自若地往庄内走。 见状裴皎然也跟了过去。 庄内一共有两处汤池,一处是主家泡汤之所,另一处则是给客人的。李休璟十分大方地把主家那一方让给了裴皎然,自己则去客人的汤池中。 屏退了婢女伺候的好意,裴皎然迈入汤池里,躯体尽数没于温暖中。一脸贪婪地享受氤氲雾气下的暖意,连日来的疲惫紧张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纾解。 裴皎然伸手一面揉着僵硬的关节,一面饮着酒,神色颇为惬意。在热气熏陶下,她蹙起眉。 李休璟突然带她来此处是想干什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章 藩镇 等裴皎然从汤池里出来,李休璟已经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等着。见她出来,起身相迎。 扫了眼食案上的饭食,裴皎然挑眉。 “无功不受禄。你带我来这有何事?”裴皎然夹了块金乳酥小咬一口,声音含糊,“要是为回易的事,还得再等等。制科的名录才刚刚拟定,我还有些事没做。” 闻言李休璟面露无奈,叹道:“我没指望你这么快就找到合适人选。今日带你来只是想让你好好歇一歇,熬了两夜不累么?” 看着眼前满眼真情实意的李休璟,裴皎然弯了弯唇。伸手夹下面前鲤鱼颊上的嫩肉,细嚼着然后咽下。提筷搜寻着食案上还有什么符合她口味的食物。 尽管她的先祖再三在手札中提到,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口腹之欲上的喜好。但她并不同意此观点。民以食为天,若是因为畏惧暗处的冷箭,便隐瞒在食物上的喜恶,那活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呢? 裴皎然吃得津津有味,李休璟则看得颇为入神。还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 “李休璟。”裴皎然搁筷正色唤了句。 听见裴皎然唤他名字,李休璟还夹着鱼肉的筷箸在空中一滞,随口道:“怎么了?” “我上次给你的东西在哪?” “你放心。我将它藏在了个安全的地方。”疑怪地睇着裴皎然,李休璟皱眉,“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裴皎然对李休璟的目光略作闪躲,“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物归原主不应该么?更何况我已经当着贾公闾的面烧了伪作的那份,这份你留着也没用,不如还给我。作为报酬我会帮你掌控左右两军的回易。” “你既然已经当着贾公闾的面烧了一份,这份真的你拿回去又有何用?”李休璟将鱼翻了面,学着她的模样伸筷去夹颊边那块嫩肉。 “这就是我的事了。总而言之,你我之间的交易一向都很公平。”裴皎然声音平和。 一脸无奈地看向裴皎然,李休璟叹了口气,目光移向落在鲤鱼颊边的筷箸,她一筷子直接挑走了此处的一块细肉。堪称一个眼疾手快。 “我会把它还给你。”李休璟声音闷闷地道。 二人皆已食毕,遂唤来仆役撤膳。 回想起刚才丰盛的饭食,裴皎然不由心生感慨。难怪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进神策,除了地位凌驾于北门六军之上外,在俸禄上更是远超于他们。今日这顿饭至少能抵十余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但是对神策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不过魏帝如此优待神策也是情有可原,藩镇他不敢指望,怕惹出晋时的八王之乱。想要倚仗一支能够听自己话的中央军队,在给予足够的优待外,还得给他们地位上的遵从。如此才能抑制世家藐视皇室,抑制相权。 只是史书浩繁,世家大族靠着手中权力为家族牟利,也不是罕事。更没有哪一世家累积的财富是勤勤恳恳攒下来的,筑于壁垒上的权力才是此道中的法门。 想要在朝廷站稳脚跟,就必须得和人同流合污,建立属于自己的力量。若不如此,就算没被其他力量吞并,也会被排挤出去。 想到此处,裴皎然忽地开口问,“你对河朔三镇有何看法?” 李休璟闻言,倒了盏茶递给她,沉声道:“魏博无论从财政还是兵力来说,都是最强的一镇。至于成德和幽州二镇,成德军力偏弱且对朝廷态度较为恭顺,而幽州虽然弱于二镇,但却奉行兵农与军政合一,其历任节帅又克勤克俭,与卒同甘共苦。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河朔三镇与朝廷不睦已久。此次忽然派这么多士子参加制举,其中必有蹊跷。这次我身为考策官读了篇很有趣的文章。”裴皎然斜眄他一眸,淡淡道:“皆是对陛下政令的批判和对阉竖的不满,而且还不止这一份?” “你的意思是藩镇可能想以此打出清君侧的名义?” 看了眼冒着氤氲水汽的茶盏,裴皎然解释道:“是。历来外镇作乱,兵祸中央。无非是以中枢权利混乱不堪,而皇帝本人即压不住中枢,也无法掌控其他外力所致。河朔三镇以魏博为首,几乎都是自行任命节帅。其内部也属姻亲集团,同气连枝。” 所谓的清君侧,不过是一个理由罢了。作乱者想要的只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已。 自古钱权相易,对于河朔三镇而言,他们有足够的兵力去傲视朝廷,但在财赋上却是个大问题。他们不像世家一样知道该如何利用财赋换取最大的权力。只能倚仗手中兵力令朝廷不敢对他们轻易用兵,从而把控其治下诸州的赋税。但是这样亦有多种弊端,譬如强悍如魏博,手下的牙兵一旦对军饷不满,可以轻言废立节帅。 相邻藩镇远作壁上观,只待时机将其一举吞并。至于牙兵,他们不在乎节帅是谁。更关心的是能不能按时发饷,继任者能否和他们同甘共苦。倘若不愿同甘共苦,且又因权瞧不起他们,那么废立只在朝夕。 “魏博一镇为田氏经营五代,除去实力外对朝廷也是跋扈。但至第三代时,主导权悉数落在牙兵手中。其牙兵嗜利性极强,倘若能征讨三镇。我以为当先攻魏博,之后对牙兵们丰给厚赐。强者以败,何愁另外二镇不服。” 似乎是讶于裴皎然对藩镇用兵上有这般清晰的认识,李休璟眼露怔然。而裴皎然则继续道:“皇权蔽雾,阉竖势大,中枢争利。唯有以武力威慑外藩,使其不敢轻易作乱,才能保证中央权威。江淮两道财赋更不足以维持朝廷开支运转。若是能将河朔三镇的赋税重纳于朝廷之手,何愁不能驱胡虏。” “倘使能做到这一步,朝廷的压力便会小上很多。一切苛税都可以废除,民怨也会止于当下。” 只要朝廷愿意对河朔三镇用兵。再联合其他恭顺朝廷的藩镇,何愁不能收复失地,使权力归一。说到底藩镇之所以悖逆,无非是因为担心朝不保夕。担心自己因功高盖主,被皇帝忌惮,最后落得高祖云梦泽擒韩信一个下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8章 泄露 “内忧外患之下。任由藩镇继续做大,等同于放任其野心膨胀。天下藩镇居多,或给利中央如江淮,或为防遏如河西陇右,或为中原防御,骄者则是河朔诸镇。”裴皎然看了眼李休璟略做停顿,眉眼间挽开凝重,“一旦藩镇有所图谋,倒逼中枢,天或将大乱。我希望方镇能回归本身之意。” 听完裴皎然所述,李休璟豁然明白了她的想法,“你很希望朝廷对河朔用兵?要是军费足够且朝廷支持的话,也并非不可。” “你难道不想么?刘中尉可是很想对外征讨,来建功立业的。想必右军也有很多人有此想法吧。”裴皎然舒眉一笑,屈指轻叩着盏沿道:“玄胤若是想位极人臣,入三品之列复李家门楣的话。以征讨藩镇来博军功是最好的方式。” “你这么费尽心思的替我谋划前程。那你自己呢?”李休璟英挺的剑眉蹙起。 闻问裴皎然迎上他的眸光,笑而不答。倏忽蹙眉,似在沉思。 “你我如今同乘一舟。自然是你安,我也安。” 话中敷衍意味明显,裴皎然的眸光却是颇为真挚。惹得李休璟连连摇头。果然他就不能指望她会说出什么有情有义的话。 庄子靠近骊山。一阵微风拂过昏暗的廊庑,檐下悬着的檐铃轻响。 瞥了眼李休璟,裴皎然伸手拍拍他肩膀,转了话题,“两夜没歇息好,我先去睡了。” 她说完便往西边的廊庑走。趁着沐浴的间隙她向庄内婢子打听了住宿的地方在何处。眼下她实在困得很,只想好好歇一歇。 屋内已经备好了被褥,地龙烧得也恰到好处。看着案上冒着袅袅烟气的熏炉,裴皎然掀盖执壶,灭了香味。洗漱后便躺了下来。 许是因为连着两日劳心劳神,又加上了泡了汤泉的缘故。她很快就沉沉睡去,这一夜是难得的深睡。萦绕在身上的疲乏也终于得到缓解。 等裴皎然醒来时,李休璟早已醒了一个时辰。他正在庭院里练剑,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与她相视,面上扬起笑容。 “清嘉。” 上下扫量李休璟一眸,裴皎然弯唇笑,“原来玄胤你偷学了我家的剑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李休璟将箭递给仆役,一面用麻布擦着手,一面大步走向她,“回去后有空来神策公廨,我教你用弩机如何?” 话落耳际,裴皎然目露期待。她因先祖之故也善于骑射,但是对于弩机此物因着民间禁用的原因,她也只是有所耳闻,从未上手过。倘若能试一试,说不定非常时刻还能派上用处。 “好啊。礼尚往来,那我再教你几招好了。”裴皎然笑着应允。 晨光落于二人身上,李休璟唇边笑意渐敛。眼下裴皎然所展示的这几招,并无多少江湖气,反倒是有几分战场以奇招斩将夺旗的意味。她到底生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族里? 虽然本朝沿前朝制度,大兴科举,抑制门阀,又新开女学。出身普通人家的裴皎然以女子的身份,得登高第一跃龙门成为朝廷新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裴皎然和其他只知埋头苦读的儒生不同,她有自己独到见解。按照她的说法,她家要求读书不能光只解义理,不解深意,可试问朝中世族又哪一家和她家一样?而且她在骑射功夫上和对各类兵器的使用,也算得上非常精通。她出落的半点也不像是普通寒门庶族,反倒像是诞于权阀中的继承人。 深深望着身姿如惊鸿般的裴皎然,李休璟压下心头疑惑。在未能得到她完全信任之前,这样的事如何能深究? 察觉到李休璟饱含深意的目光,裴皎然弯了弯唇。忽于半空中拂袖折身,携剑朝他扑了过来。剑挟一脉天光掠至眼前,清越龙吟声落下,手中剑直指他喉头。 扬首冲着李休璟一笑,裴皎然掷剑于地。在他的目光下拱手告辞。 骑马一路疾驰,踏着日暮在闭坊鼓响起前赶回了长安城。 崇义坊内依旧热闹,邸店里挤满了人。朝堂上门第之见,士子们在地域上亦是互相鄙视。 人群里江淮的士子指着北方士子骂起伧子,北方士子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们貉子。一旁来自荆扬一带的士子插言进去劝架,却被反骂一句傒狗住嘴,你个穷酸鬼这有你什么事。那几名士子本就衣着寒酸,被这么一骂纷纷气得拂袖离去。 屏风后的裴皎然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众士子的争辩,咬了口手中油浴饼,嘴角噙笑。不由心生感慨,这些士子果然没有经过挫折,难怪能写出那样的文章。这要是让紫服高官们听见他们这般骂,非得气得跳脚不可。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黑眸微眯。擦了擦手,负手走出去。 一众正在争吵的士子,忽见人群中走过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纷纷移眼望过去。 “真漂亮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女。” “你要死了。这是那天的考策官!”那人声音瞬时高了几个度,“那天考试的时候,她就坐在某斜对面!” “我的天,她怎么会在这?我记得她是南人。糟糕我刚刚骂南人貉子,不是连她也一块骂进去了么?”察觉到裴皎然正看着他,那人连忙往缩了缩。 可裴皎然看也不看他们,径直穿过人群。大步走了出去,惹得一众士子敛衣去追她。 夜月疏朗,倾泻于地。身后的士子们惊呼声不断,但是很快就被裴皎然甩开。 站在自家门口,裴皎然深吸口气。正打算回家时,忽然发现家门站在三四人。 借着宅前灯光辨出了来人的身份,裴皎然面上笑意敛尽,“诸位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接到举告黑市上有人贩卖制科考题。奉台主之令,拿一切相关人员入御史台问话。”说罢来人上前十分客气地朝她一拱手,沉声道:“还望裴舍人和我等走一趟。”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神色严肃的金吾卫,裴皎然颔首。一脸从容地在金吾卫地押解下在深夜入宫。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风波 自从裴皎然进了中书省以后,基本上就没来过御史台。眼下在金吾卫的陪同下,再次站在大门前,不禁喟叹。若无其事地抚平衣袖上皱褶,她跨过门槛。 今夜的御史台灯火俱亮。在去推鞠房的路上裴皎然没少遇见熟面孔,但是她也懒得和他们客套,只点头致意。兀自跨进了御史狱。 御史狱内人满为患。小至吏部、礼部的流外官、大至参与制科考策的吏部侍郎都被羁在了此处。当然还有负责押卷的金吾卫也被关了进来。 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掠过,裴皎然略微蹙着眉。跟在金吾卫后面继续往里走。 她被关在了最后一间牢房里。押她进来的金吾卫还算客气,并未有过不妥的举动。临走前还不忘拱手施礼。 望着金吾卫离去的背影,裴皎然盘膝坐在石床上。闭目凝思,此事发生的过于突然。她又陷于局中,一时半会竟想不出这是出自于谁的手笔。 时不时有喊冤的声音顺着悠长幽深的石道传入耳中,裴皎然抬眼眄望着牢门外墙壁上的烛台。 烛火被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吹得左右晃动。 吸了吸鼻子,裴皎然缩在一块坐着。脑中却开始回忆起,刚见过那些个被御史台缉拿的官员都有谁。 她正聚精会神试图理清各种关节,却被铁链晃动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转头欲开口训斥的时候,发现来人是崔台主和魏台端,二人身旁还站了元彦冲。 神色自若地起身朝二人一拱手,裴皎然面上浮起温和笑意。 二人不开口,只是一直打量她。这两个人都是经验老道的御史,光站在这都能让官员生畏,但面对才二十岁出头的裴皎然,却产生一种无力感。 崔、魏二人皆负着手,但眼神交流却从没有停止过。窥见二人间的小动作,裴皎然很是无谓地一笑。 在崔台主的授意下,魏台端看她一眼徐徐开口。 “裴皎然,你本月三日当值的那夜有内侍看见有人出入中书外省的公房。” “哦?既是如此,可有看清来人样貌?” “没有。要是看清了来人样貌,何须来问你。”魏台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他是几时看见的?” “戌时。” “戌时正值月黑风高,有没有可能这内侍看错了。” “不可能。”魏台端反驳道。 “台端为何如此笃定不是他看错?还有我想问一句,御史台为何要拿我?” “制科考题被贩入黑市售卖。陛下怀疑有人借职权之便泄题,故命我等调查此事。” “那么制科泄题和有内侍看见我在中书外省会见外人有何关系?” 头一回被裴皎然的敏锐所震惊到,魏台端看她一眼,略?后道:“见外人,以便泄题。” “宫禁森严。试问我若泄题,他是如何躲过金吾卫的巡查?更何况题目是经过三名主考官之手一起拟定,再呈于御前的。换而言之这次制科所有人都有嫌疑。” “所以陛下才一口气拿了这么多人。裴皎然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魏台端皱眉道。 闻言裴皎然挑唇,“不是魏台端你一直在混淆我的思路么?按你这么说也不排除陛下泄题的可能性。” 反正已经够乱了,那就干脆把所有人都一块拉下水。直觉告诉她,魏帝一定很乐意看这件事会发展到何种局面。 “休得胡言乱语。”魏台端斥了一句。 余光瞥向在旁看了许久的崔台主,裴皎然笑了笑,“台主不想问我么?” 在魏台端审问她的时候,崔台主就一直在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找到破绽。但是很遗憾,在这期间她眸光不仅没变过,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惊慌失措。 目含深意地望了望裴皎然,崔台主转身离去。剩下的二人,对视后也跟着一块离开。这场审问到此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牢房内只剩下一盏油灯在晃着。 很显然制科考题泄露的确是真的。而且陛下还颇为重视此事。但是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裴皎然烦躁地蹙起眉。又一阵风吹来,烛火欲灭不灭。伸手护住了火苗,她被陡峭寒风吹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裴舍人,这火盆您将就着用。呛是呛了些,但总好过没有。”狱卒左右看了看,小心打开牢门将火炉搁到旁边,“您要是缺什么尽管知会小的,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看着面前一脸殷勤的狱卒,裴皎然努力从脑海中翻出他的姓名,莞尔道:“吴牢头多谢了。” “嘿嘿,小事一桩。您歇息吧,小的就告退。” 手覆在火盆上方几寸的位置。不一会身上的寒意缓缓退去。 火光映在裴皎然面上,凝望着点点火星,她眉间深意涌动。 到底是谁费这么大的心思,要泄露制科的考题? 她蹙眉思索的功夫。崔台主和魏台端已经离开了御史狱,回到公房内。 嘱咐元彦冲先退下,二人继续说起话。 魏台端喝了口茶,赞道:“她实在是聪明的很啊。而且思路清晰,我居然没办法将她绕进去。” “不慌不乱,已经是十分难得。比起另外几人,她倒是一直从容淡定。”崔台主眼中浮笑,“难怪能得昌黎公看中。不过这一次牵连太广,她未必能逃脱出去。” “唉。制科考卷向来都是层层加密,对方到底使了什么法子才将其弄出去。不过我觉得裴皎然说得在理,若是有人要泄露考题,他要如何避开金吾卫巡查的?” “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如今考题泄露出去,便意味着有环节出了问题。”魏台端眯了眯眼,感慨道:“怕是又有不少人要受到牵连了。你说三省会有位置空出来么?” “谁知道呢?陛下只让御史台揪出不法者,又没说要多少人。反正对陛下而言只要能够挽回朝廷的信誉和颜面,其他的都不重要。” 听着崔台主的话,魏台端叹了口气。虽然他并不特别赞同崔台主的一些举措,但是他知道在朝廷里多一分心软,便会多一分危险。 只是不知道这场风波究竟会刮到何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太子 御史台和其他二司的牢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其坐因肃杀的缘故,甚至要更加寒冷潮湿。陈腐味和血腥气弥漫在呼吸间。一晚上牢房外的惊叫声都络绎不绝,显然是有不少人做了噩梦。而裴皎然却是十分淡定,辰时二刻准时醒来,脸无倦意,眸光也是一片清明。 在牢房内踱步,哒哒哒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裴皎然瞬时坐回石床上盘膝打坐,双眼沉闭。 狱卒探头进来,疑道:“还没醒?起来吃朝食了。” 一说完他就将手里食盒打开。 看着案上的清粥小菜,裴皎然咬唇。抬手重新理好头发,系上幞头,正襟用膳。 虽然猜到御史台对他们一视同仁,但是今日这顿饭实在是寒酸。摇头叹了口气,裴皎然一脸闷闷不乐地吃完了朝食。 和她一样抱怨的还有隔壁牢房的吏部侍郎和任雅相。二人平时吃惯了珍馐佳肴,眼下看见御史台只给他们清粥小菜,自然是颇为不满。但是碍于御史的职权,又不得低头。更何况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万一饿死在御史狱,找谁说理去? 刚用完膳没一会,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裴皎然,太子要见你。”来人朗声道。 熟悉的声音入耳,裴皎然转头。见是长孙翼归,稍稍松了口气,“喏。” 虽然长孙翼归是奉太子教命来的,但是御史台仍复核了教命,才让东宫把人带走。 眼瞅东宫正门近在咫尺,长孙翼归拦下裴皎然。示意随行的东宫护卫先行,沉声道:“你没事吧?玄胤很担心你,听说我要带你去太子,特意让我问问你有没需要帮忙的地方?” 询问声入耳裴皎然摇头,移步继续前行。 见状长孙翼归也追了过去,由东宫守卫验明身份后才得以进入东宫的丽正殿。 太子并不在殿内,只有两内侍候着。见二人入内,一内侍留于此次,一内侍则去通禀太子。 “裴皎然。” 听得太子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裴皎然敛袖折腰,“微臣叩见太子。” 脚步声顿在了茜红纱制葡萄立凤纹的屏风后。 即便隔着屏风,裴皎然也感受到未来君王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知孤为何唤你来?”太子搬了把椅子,盘腿坐在上面。语调寡淡。 “回太子,微臣不知。”裴皎然攒眉,又沉声试探性地询问,“微臣猜许是因为制科考题泄露一事?” 轻笑声透过屏风传入耳中,裴皎然垂于身侧的手攥紧成拳。 “你很聪明。 话落耳际,裴皎然嘴角抽搐。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赞赏,但是太子的语气却平铺直叙,听上去并无半分赞许的意味。反倒是像不动神色的嘲讽。 裴皎然面目表情地看着屏风后的太子,叹了口气,“太子您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微臣愿听您教诲。” 屏风后人影攒动,裴皎然视线跟着他而行。轻裘缓带的太子敛衣落座,目光也顿在了她身上。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有锐芒一闪而过,“父亲发敕令孤协同三司审理此案。孤今日让你来,是想问问你觉得谁嫌疑最大。” 闻问裴皎然微愕,眼中闪过讥诮。果然算计是刻在天家骨子里的。 “殿下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微臣身为涉案者,如何能随意回答。” 搁下手中茶盏,太子冷笑,“可你真的有泄露过制科考题么?你是父亲钦定的考策官,倘若你陷于此中,百姓会怎么看待朝廷?你只需要给孤一个合理的回答便是,孤的人听过你那日在慈恩寺之言。” 裴皎然微妙地蹙起,似乎是不明白话里意思。 “不必跟孤装糊涂。孤知道你明白。”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裴皎然眯了眯眼。这似乎是个和太子谈条件的好机会,“所以太子您是故意把微臣也牵扯进来。只是想通过微臣,指出一个祸乱朝廷纲纪的人。把他从朝局里踢出去么?” “正是。” “那么太子想牵连多少人?” “不必太多,主要几人便可。” “适才殿下您也说了,微臣不可能泄露制科考题。那么便意味着微臣无需按照你的王令来拉其他人下水。” “裴皎然。”太子眸光陡冷,声音亦可让天吴悚栗,“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朝廷现在什么情况,你不会不清楚。中枢争利不止,你要是不想像浊物一样被清理出去。就得明白审时度势,明哲保身的道理。” 太子的语气已经有几分焦急。那日他的幕僚在听经的人群中,听见了裴皎然对净慧禅师的讽刺之言。翌日入宫时,便将此事禀报给他。他欣喜之余,又想起裴皎然在丰州一事直言谏君。彼时便对她的看法有所改观,视她做志同道合之人。 试探出太子的用意,裴皎然垂眸掩去瞳中笑意,又问,“那么殿下打算平衡朝局还是一方权重。” “孤是太子。” “微臣换个问法。殿下更愿意看谁统领百官呢?”裴皎然冁然莞尔。 “裴皎然,你逾矩了。”太子的声线骤然如同黑云压城,迫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察觉到太子声线中的杀意,本就如同落叶知秋般敏锐聪慧的裴皎然,瞬时颇有些认命地倾身称罪,“妄自揣度殿下之心,是微臣之罪。” 见她乖乖认了错,太子冷哼一声。 “太子若要查。微臣以为可从那日吏部当值的官员和金吾卫身上着手。”裴皎然一脸漠然地看着太子。她知道太子对失职者毫无兴趣,他想要的只是借机把那些收赃索贿的浊物清出去,悉数换成他的人。 思绪至此,裴皎然眯了眯眼。她忽然好奇此次参加制科的士子当中,又有多少是太子的人?他们真的和太子有一样的理想么?看起来这次科局不单纯是魏帝临时起意,反倒更像这对父子联手做的局。 他们意在将牌桌重新洗牌。 余光瞥见内厢有一道倩影缓步而来,裴皎然弯了弯唇,“下官还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指教。” “你问。”太子皱眉道。 “微臣想知道,太子可有考虑过削减佛寺一事?” 话音落下太子一掌拍在书案上,腾地一下站起身。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病倒 “桓楚珩,你什么意思?”那抹倩影极快地走了出来,横臂挡在裴皎然面前。 来人是韦箬。 见太子不说话,韦箬转身拉着裴皎然的手。左右瞧了一番,“你没事就好。听太子说你被御史抓了,我可担心了。” 越过眼前的韦箬,裴皎然偷偷打量眼寡着脸的太子,唇角勾起。虽然她很乐意和太子合作,但是算计她的事,她也得讨回来。 “嘉嘉,你不用理会他。”韦箬转头剜了眼一脸愤愤不平的太子,柔声道:“他要是敢威胁你,你只管和我说。” 听得韦箬的话,太子轻咳三声。大步走了过来,对着外面怒吼,“长孙翼归你还不赶快把她带走。” 候在外面的长孙翼归,连滚带爬地把裴皎然拽了出去。亲自送回御史狱。 人还没到御史台,便被李休璟拦了下来。 “玄胤,你这样不好吧。”长孙翼归睇目四周。又看向马上的李休璟,压低声音道:“你们俩有什么赶快说,我替你们俩把风。” 裴皎然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从李休璟身侧绕开,继续前行。 看着裴皎然渐行渐远的背影,李休璟大步追了过去。和她并肩一块踏进了御史台,驻足在御史狱门口。 “李将军来此有何贵干?”闻讯而来的元彦冲横臂拦住了李休璟的去路。 纵然神策军再有特权,也没有道理让他们在御史台的地盘嚣张行事。 身后甲胄碰撞声传来。李休璟转头看向闻令赶来的金吾卫,嘴角微牵。理了理衣袖,冷冷道:“无事,刚好路过罢了。”他见长孙翼归一脸怔愣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下值后请你喝酒。” 见他离开,元彦冲松了口气,打发狱卒把裴皎然押回去。正欲离开却见陆徵正在和长孙翼归交谈。 看看元彦冲,长孙翼归拱手施礼。带着东宫护卫扬长离去。 走在御史狱里幽长的甬道上。任雅相见她走过,忙道:“裴舍人,太子问你什么了?” “例行询问。”裴皎然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但显然任雅相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仍旧一个劲地追问不停。他这么一闹,惹得被押在狱里的大小官员都纷纷看向裴皎然。 似乎是没察觉到落在身上的数道目光,裴皎然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长安惠风于傍晚平地而起,夹杂着滚滚雷声。朦胧细雨落下,轻敲窗框。潮气灌进了单薄的袖内,犹如薄纱在身。 裴皎然盘膝而坐,对外面嘈杂的雨声充耳不闻。目光落在跃动的烛火上。 她知道以这对天家父子的作风,多半会在今日动手。权力的游戏便是如此,一旦撕破脸皮便是图穷见匕。 裴皎然牵唇笑了笑。她不知道这对父子会把火烧到何种地步,但是她已无退路。 人才的任用,天下的财赋,无论是来自何处的权力她都要。太子想要忠于他的朝臣,制定他的规则,自然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至于她则会以鲸吞之势,吞下现有的猎物。暂时蛰伏,积蓄力量去和垂垂老矣的兽王缠斗。 她的先祖曾经是这片土地上的佼佼者,站在权力巅峰制定了无数规则。而她则完美的继承了他们的衣钵,她将带着他们的期望站于这片土地的顶端,俯瞰一切。 掩唇轻轻咳了几声,裴皎然抬首目含深意地望向甬道上。听见狱卒的脚步声,她咧嘴一笑。 一掌拍向自己。趁着狱卒进来前,昏倒在地上。 此时元彦冲正在同其他监察御史,商量该如何审理此事。狱卒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喊道:“元散端!不好了……裴皎然晕倒了。” 元彦冲正要开口,却见李休璟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医官。 “奉太子令带裴皎然回去养病。”李休璟朗声道。 根本不给元彦冲说话的机会。李休璟拉起报信的狱卒往御史狱走,态度十分嚣张。 见状元彦冲只能跟着他们去御史狱。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元彦冲忍不住出言问了句。 李休璟闻言不答。走到牢房尽头便看见伏在石床上的裴皎然,身形单薄可怜。不等医官上前号脉,他径直走过去将人抱起。 她的手很冷。 他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昏过去。只是当值的时候,太子突然派人来传话。让他去御史狱把裴皎然带出来养病,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短暂思?后,他领命带着太子派来的医官赶去御史台接裴皎然离开。 将裴皎然抱在怀里,李休璟大步离开。又见她脸上泛绯,伸手去摸。 入手一片滚烫。 他转头瞪了眼元彦冲,加快步伐。小心翼翼将裴皎然抱上马,用袍子将她裹了个严实以后,翻身上马,将她护在身前。径直奔向崇义坊。 他疾驰出了安上门。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哂。 “我要回自己家。”裴皎然闭着眼含糊道。 “好。” 也顾不上原因,李休璟驱马回了裴皎然的宅子。匆匆下马,无视一旁非议的眼神抱着她进了家门。 屋内甚是冷寂。 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褥。又从一旁的橱柜里翻了床被褥出来给裴皎然盖上。看着双眼紧闭的她,李休璟兀自生了火盆。 被暖意驱醒的裴皎然,睁眼懒洋洋地看了眼在一旁看着药炉的人,“怎么会是你?” “太子让我来的。”李休璟瞥了眼她因为高烧而干裂的嘴唇,倒了盏茶递给她,“你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病?” “你猜?”裴皎然小口喝着茶,眼中笑意款款。 话落额上被李休璟屈指敲了一下。 “伧子无礼。”裴皎然揉着额头怒道。 “伧子?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裴皎然促狭更重,唇梢扬起,“玄胤连伧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见她一脸促狭,李休璟瞬时回过味来。裴皎然这是变着法子在骂自己呢。 “我是伧子,那你岂不是貉子?还是只母貉子。”李休璟揶揄道。 “那玄胤你最好小心些,貉子可是会咬人的。”听得药炉沸腾的声音,裴皎然道:“药似乎熬好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思危 李休璟看她一眼,盛药入盏。盏中散着浓郁的苦涩味,熏得人不由皱眉。白雾腾腾,显然还没到入口的温度。 搁下药盏,李休璟看向裴皎然,“你好端端装病干什么?” “谁说我装病?”裴皎然垂眼看向床沿,见李休璟手搁在上面,挑唇冷笑,“没有哪个上位者会喜欢自保心过重的人。但是遇到危机退到安全处,是人的本能。我若不病,屠刀落下后第一个遭到清算的便是我。” 权力场上微不足道的小棋子很多,尤其不缺听话的。而那些执棋者,向来不需要不听话的棋子。无论这个棋子有多么能干,只要不听话都会被丢弃。 至于她和太子。 太子未必信任她,而她也没对太子表明忠心的意思。只是他们恰好在削减佛寺上有共同的理念,才使二人能够短暂合作。 “先喝药。”确认温度已经适宜入口,李休璟将药盏递给她,“所以太子想干什么?” 苦涩药汁入喉,裴皎然沉眸。 “未来君王能干什么?即使储副之位再怎么稳固,将来登基满朝皆是旧臣。推行的政令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多少都会被旧势力所阻碍。”裴皎然声音陡然如锋刃,“那不如趁机把旧势力剔除,换入新人。当然也有个更温和的法子,让旧君贬抑功勋之臣。待得新君即位又重新起用他。” 帝王心术莫过如此。帝国这棵巨树上的旧枝叶垂垂老矣时,会被新枝叶蚕食其所有的养分。待得毫无利用价值,新枝叶就得寻找新的目标。所以对于有功勋在身的老臣,便要打压他扼住其势力增长,但待遇不减,而这些生机勃勃的新枝叶给权力机会,但是不给威望。如此才能保证新旧平稳交替。 不过么她不认为御座上的帝王,有这个善心。他更像是撒饵者,乐此不疲地看着各方争食。 “看样子今夜长安只怕得大乱。”李休璟偏首望着窗外道。 “所以你该回去了。”裴皎然阖眼,“这件事情你我都不能卷进去。对了,那日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人死在掖庭的枯井里。” “也该如此。”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不打算找个人伺候么?”李休璟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沉声道:“要不我让贺谅去你家祖宅把碧扉接回来?” “不必。碧扉自当有她的一方天地。” 听着裴皎然斩钉截铁的语气,李休璟攒眉道:“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含糊应了一声,裴皎然重新躺下。世道的阴暗与艰难,利益的分割与退让。她希望碧扉能懂,但并不愿意她涉足此中。她日日行于危崖刀尖上,怕有一日护不住碧扉,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早早死去。所以她不愿她来。 在满城风雨之际,裴皎然却在宅子里安心养病。每日站在窗前听着神策军拿人时的高喊声。 她知道在她缺席的这几日。诸司公廨和金吾卫都遭到了弹劾和清理,接二连三的。李休璟也因为金吾卫涉案的缘故,奉命带着右神策军捉拿涉案者入御史台推鞠。 他忙得抽不开身,却时不时打发贺谅给她送消息。同样还将她要的账册送了回来。 趁着在家修养的日子,裴皎然在院子里挖了个三尺大坑来埋账册。眼下还没到拿出来的时候。 因着制科考题泄露的缘故,根据商贩供出买家的样貌。吏部和御史台火速核定了买家名字,取出他们的考卷逐一销毁后,并且重新判第。 吏部上下在御史台和神策军的监督下连夜赶工。紧绷着神经,生怕自己写错一笔。等吏部书吏写完时,背后已经湿透。 毕恭毕敬地把名录递给御史台看过,再在神策军的监督下搁好。等明日一早张贴到朱雀门大街外,周知诸位参加制科的士子。 雨歇。 裴皎然在晨鼓响起前,就已经起身。鼓声响起的时候,她出门在坊内用过朝食。便骑马去由安上门进宫,前往政事堂。 吏卒一见她过来,忙道:“裴舍人,您稍等。小的进去通传一声。” 不多时,吏卒复归。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在门口脱了靴,裴皎然拢袖神色从容地走了进去。 只见除了贾、王、岑三人都在外,有宰相加衔的五名官员也在。 不动声色地看了几人一眼,裴皎然拱手作揖。 “裴舍人,身体可有好些?”贾公闾看着她笑眯眯地问道。 裴皎然目光动了动,眉眼平顺地道:“多谢贾公关心,下官已经好多了。” 闻言王玙瞥了眼裴皎然,沉声道:“眼下朝廷上下乱成一锅粥。制举的举子们还得予以授官,裴舍人若是得空记得来吏部帮忙。” 这次制科案,就属吏部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下的吏部,人手严重不足。剩下的人日日都耗在了公廨里。 “喏。敢问相公任舍人他们如何?”裴皎然柔声道。 在官场上容不得柔软情绪,但是也得关心同僚。免得落下凉薄之名,于仕途无益。 两道意味深长地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仿佛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却也没点破的意思。反倒是顺着她的意思。 王玙捋着胡须,“放心,任舍人无事。只不过吏部侍郎作为监临官,看守制科策卷的令史监守自盗,他有失察之责。裴舍人,经此一事,你可得好自为之。” 听出王玙话中另有所指,裴皎然垂首恭顺听训。 她表现的乖顺,王玙自然不好说什么。让她赶紧回去处理堆积的事务。 沿着政事堂的廊庑往外走,有寒风迎面而来。裴皎然被这风吹得阖眸叹了口气。天家父子这把火还是烧得太旺了些。 敛了思绪,裴皎然一脸疏漠的进了中书舍人的公房。 窦阁老见她进来,淡淡道:“好在你和老任都记得我们中书舍人的规矩。要不然连你们俩牵连进去,我们就人手不够咯。” 话落裴皎然挑眉笑了笑,并不作答。 “好了,你去忙吧。老任还在修养,暂且就由你和朱玫一块管着起草诏书的事。” “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授官 在制科泄题一案风波刚过没几日,长安城倏忽又下了三日的雪。天生异象谓之不祥也。不等司天台的推官开口,朝中就有流言为相者调和鼎鼐,燮理阴阳,如今这天生异象,恐是因政教不明,阴阳失调所致。为相者又属阴,一时间矛头全部指向政事堂诸位相公。 所以说会出制科泄题这档事也不奇怪,只能怪老天作怪。当然这种无稽之谈,自然不会传出皇城。只在皇城诸司的公廨传传也就罢了,总不能因为这句话把政事堂的相公们全部罢职。把他们罢职,那朝廷的事谁来做呢? 刚从户部出来的裴皎然,就被吏部的令史拽了过去。说是今日要宣登第授官,乐尚书请她过去帮忙。 裴皎然步履匆匆地进了吏部的院子,瞧见三十余人站在廊庑下。听见动静,齐刷刷地回头。有白发苍苍的,也有朝气蓬勃的,他们立在惨淡天光下,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打量这些人一会,裴皎然正色步上廊庑,和吏佐一块候着乐尚书。这些人看上去已经等了好久,伸手轻轻敲打双腿,显然是腿已经站麻了。 正当裴皎然打发吏佐去敲门问问情况的时候。刚才那席地而坐的举子连忙起身,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正襟站得笔挺。 “裴舍人你可算来了。”胖胖的乐尚书一脸热切地握住她的手,语带哭腔,“你要是不来,咱们怕是要误了不少事。” “乐尚书,底下还有人看着呢。”裴皎然抽回手,含笑提醒道。 闻言乐尚书干笑两声,绕开她。站直了扫一圈廊下,又轻咳几声。廊下瞬时变得安静无比,似乎能听到新芽破土的声音。 乐尚书看看裴皎然,去吏佐手上去过制书,朗声道:“朕自郊上元,御端门,发大号,与天下更始。思得贤隽,标明四科,令群公卿士,暨守土之臣,详延下位,周於草泽,成列待问,副予虚求......”啰嗦好一阵,才进入正题,“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第三等人徐僧孺,第三等人庞严,第四等人韦纶、姚圆朗、李躔、第四次等人崔嘏、任畹、第五上等人韦正贯、陈元锡;文经邦国科第三等人姚中立、吴思元,第四等人崔植......军谋宏远堪任将帅第三等人吴思;第五等人李玉熙......其第三等人、第三次等人,委中书门下优与处分。其第四等人、第四次等人、第五上等人,中书门下即与处分。”注1 一长串的制书一口气宣读完,诸登第的举子跪地叩谢圣恩,眼中激动难掩。宣读完制书,吏佐引着众举子入公房予以授官。而被拽来帮忙的裴皎然,充当起授官询问的角色。 好在吏部已经准备了名录,她只需根据内容询问登高第的举子想去何处任官。要是和名录一样,那么直接准备赴任便可。要是不一样,朝廷自会另外根据情况做出安排。 看着文书上安排好的官职,裴皎然弯了弯唇。一脸温和,柔声地询问每一位进来的举子。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等授官结束已经是日上中天,她正欲离开。乐尚书一脸欢喜地进来拦下她,邀她一块去尚书省的公厨用饭。 用完膳,她又被户部的人请了回去。 翌日在下朝路上,裴皎然又被乐尚书拽去了吏部公房。 裴皎然皱眉看着王令史在廊庑下,点齐了诸举子的名字。 “请诸君随我和裴舍人一道,前往北衙进行考核。待考核通过便能领告身赴任。” “北衙?”裴皎然疑道。 “南衙人手不够,没办法教他们。只能让这些举子去北衙了。”乐尚书一脸揶揄地看着她道:“正好你和右神策将军熟。由你陪着一块去最好不过。” 闻言裴皎然深吸口气,示意王令史快走。 她步履如风,身后举子议论声不断。 “听说神策军凶得很,他们会不会刁难我们啊?” “谁知道。不过我们考啥呢?会不会是君子六艺?” “不是吧。要考君子六艺,也不是神策军管啊。” “那就是考射箭呗?我射箭可在行了,列无虚发。” “你就吹吧。我还能百步穿杨呢!” 一行人止步在神策公廨门口。 门口的军士一见裴皎然,脸上浮笑,“裴舍人您怎么来了。是送这些举子来考核的?” 闻问裴皎然点头。 军士连忙让出一条道。一人继续在门口守着,一人则领着他们去校场。 校场上已经有火长在侯着。和王令史核对了举子的名录,示意众举子跟他过来。 “辛苦裴舍人。”王令史一脸客气地朝她拱手,“下官还有事,您请自便。” 允首后裴皎然转头往火长离开的方向去。 制科完了,回易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 她慢悠悠且毫无顾忌地走在神策公廨。路上遇见的神策军士,一见到她纷纷避让。跑得慢的那人,被她抓住询问了考核的地点,才放他离开。 考核的公房很是热闹。李休璟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出,他在教这些举子保命的知识,而这些举子们听到兴头上议论纷纷。 余光瞥见裴皎然走过来,又见这些举子议论的起劲。李休璟索性让他们自己讨论,自己则拿了卷书,坐到窗前假意看书。 止步在廊庑下。裴皎然看了眼正聚精会神看着《太白阴经》的李休璟,莞尔轻笑。 “你书拿反了。”裴皎然垂首在他耳畔,悠悠道。 本来就是装模作样看书的李休璟,被她这么一说,手中书险些掉在地上。又察觉到举子们停止了议论,纷纷看向他。李休璟立刻板起脸,从容地起身。 “你怎么来了?”李休璟挡住了众举子的视线。 “来看你啊。”裴皎然瞥了眼他身后,“多日不见,甚为想念。” 声音柔如春风,惹得李休璟一愕。然后从窗户里翻了出来。 “你先在隔壁耳房等我。我马上出来。”言罢李休璟又翻了回去,还不忘锁上窗。 看着合上的窗户,裴皎然舒眉。自觉去一旁耳房等李休璟。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分利 耳房里空落落的,案上只搁了一卷《卫公兵法》。裴皎然顺手翻看,却惊讶的发现这本书居然是手抄的。不过么字她非常熟悉,是李休璟的字。 他不但手抄了兵书,还另外加了自己的一些看法。看着书上的注解,裴皎然牵唇。认真地看起书来。 她看的认真,全然不知日头随着书页翻动一点点偏斜。不觉间凭着这册兵书打发了一上午的时间。 “我写的不错吧?”黑影连同熟悉的声音一块出现。 黑影覆在书上,语气欢喜。裴皎然往后一挪,挽唇轻笑,“好是好。可惜主人失约。世说新语里有个故事。与人相约,日中不至,则是无信。” “可你不是有事找我么。”李休璟一笑,敛衣在她对面坐下,“说吧突然找我干什么?” 他可不信裴皎然是想他。出自她之口的情爱说辞,多半是假的。 “你不是说要教我弩机么?难得我今日有空,不如趁现在。”说完裴皎然起身往外走。 弩机是禁物,只允许朝廷的军队使用。除此之外无论是世家巨族,还是寒门庶族家中皆不得有弩机。一旦被人检举或发现,视同于谋反。所以裴皎然以前从未好好瞧过。 看着李休璟手中所持的弩机,裴皎然眼中笑意渐深。即便是小弩机,其望山、悬刀、钩心也做得颇为精巧。他讲得颇为仔细,如何拉望山,使牙上升,钩心被带起其下齿卡住悬刀的刻口,让牙扣住弓弦。又将箭簇置于弩臂之上的箭槽内,让箭栝能够顶在两牙之间的弓弦上。再通过往上瞄准目标,往后扳动悬机。牙因力而下缩,箭随着弦的回弹而射出。 “咻”的一声落下,箭矢飞出正中靶心。李休璟偏首睇向一脸跃跃欲试的裴皎然。 “试试看。”李休璟笑道。 裴皎然依言接过弩机,刚把弩机架在胳膊上,暗自咂舌。没想到这弩机看上去不大,但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她深吸口气迅速顺利地把箭栝顶在了两牙之间的弦上,偏首通过望山去瞄准前方的长垛。屏气凝神瞄准靶心,手扳动悬刀。 同样是“咻”的一声落下,箭在瞬间飞射而出,亦正在靶心。 “嘉嘉,果然厉害。”李休璟瞥见裴皎然脸上闪过的得意和喜悦,赞道:“只教一遍你便会了。” 闻言裴皎然挑眉。显然是十分享受他这声夸赞。俯身又从一旁拿了支箭,重复刚才的动作,依然正中靶心。她冷哂一声,再度拿了支箭,扣动悬刀。颇有几分要以此泄愤的意思。 “心里有气?”李休璟伸手搭在她腕上,将她的手按了下来,“即便有气,也不该如此。” 从她手里拿过弩机搁在一旁,李休璟摊开她掌心。掌心泛绯,指腹上有血珠。 任由李休璟拉着她回到耳房里。裴皎然嘴角牵起一丝弧度。 从值房里取了药膏出来,见裴皎然仍旧乖巧地坐着,李休璟失笑。在她身旁坐下,以手巾拭去她指腹上血珠,后挑了些许药膏,小心在伤口上抹匀。 草药的香气入鼻。 看着一脸认真的李休璟,裴皎然倾唇。如同墨池般的珠瞳里晕开笑意,语调慵懒,“这药膏……玄胤你莫不是随身携带着?好生精致。” “爱惜自己亦是本能。孙策遇刺伤面,揽镜自照时,便哀叹,‘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于是悲愤而亡。”将药膏收入怀里,李休璟挑眉,“我若死了,你岂不是得重新开出价码与人合作?” 裴皎然神色平静地看着李休璟。三国乃至魏晋皆重仪容风姿,便是本朝选官时书言身判中的身,特别是武官除了要求体格外,在仪容上也有一定标准。不过孙策的死,和其因伤面悲愤而亡无关,那只是野史杜撰罢了。其死因和得罪当时的世家莫大的关系。 “回易的事,你打算怎么分?”裴皎然敛了笑意正色问道。 闻问李休璟微微皱眉。回易一事向来都是神策军费的重要来源。虽然神策名为左右,但在财力上还是绑在一块。而左神策偏偏有个经商奇才替他们谋划,右军这边只能仰他们鼻息而活,抠抠搜搜地吃点汤水。 “左神策那边给的是七三分。但是他每年又会另外上供给田中尉,谋求卖酒利益。”李休璟看着她,语调平缓,“右军要借用回易来积攒军费,就不能比他们低。” “七三分?那和让左军把控回易大权有什么区别么?我最多谈到五五或者六四。超过这个范畴的话,还请将军另请高明。”裴皎然睇着他,公事公办地道。 “按七三分。我想办法把盐酒之利都挪出来,这样如何?” “胃口不能那么大。我只谈回易五五或六四的分成,其余的没兴趣。” 她知道虽然各地盐院进利丰厚,但是却悉数落在内宦手中。内宦把盐利视做宝贝,外人一旦触碰,便跟疯狗似得乱咬人。 她惜命。未站稳脚跟前,不会去干这种蠢事。 看着一脸奸诈的裴皎然,李休璟不由想起在瓜州时。她一本正经地算着县廨的帐,然后向自己讨钱时的模样。和现在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想到这,李休璟眼中闪过促狭。 “清嘉,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一笔钱?” “没忘。从三品的神策将军不能用来抵债么?”一双桃花眸弯成月牙,裴皎然唇际抿出的笑意暗藏晦味,柔柔道:“还是说玄胤你另有所求呢?” 李休璟瞪她一眼,冷哼道:“难道我说了你就会给么?” “当然不会。除非玄胤你能给我等价的交换。不过……”裴皎然忽地伸手,指尖勾住李休璟衣角,神色认真,“也许哪天我就改变主意了呢?和玄胤你合作还是挺愉快的。” “只是这样?”李休璟瞥了眼落在自己袖沿的手,语气寡淡。 闻言裴皎然双眸勾动,语气柔柔,“模样也挺俊朗的。” “不回去么?再不走,就闭坊了。”心知自己在口舌之争上,说不过裴皎然。李休璟板着一张脸唤来庶仆把她送出去。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转身离开的李休璟,裴皎然浅浅勾唇。 当感情与利益交织在一起时,往往会成为利刃。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莫测 天街雨润如酥,长安城陷在了潮意里。诸司公廨成天到晚都是湿哒哒的,连带着大小官吏都是无精打采。 “哎呀!我的天,怎么这有团泥。快把它擦干净。”中书外省的令史指挥着庶仆打扫廊庑,“要是让御史看见有有理由咯。这些冷峭最近是没事情做么,管这么宽干什么。” 抱怨声刚落下。余光瞥见一身浅绯襕袍的裴皎然正撑伞而来,他脸上自然地浮起一丝笑容来,恭敬道:“裴舍人好。” “嗯。”闻言裴皎然应了一声,同样拱手施礼。缓步跨入了外省的公房内。 四下扫量一眼,裴皎然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皱眉喟叹一声。 果然一过完年,诸司公廨就多了一堆事要上奏处理。眼前这堆奏章都是户部的,她需要在这堆奏章上提出自己的意见,再交由中书侍郎、中书令阅览,最后再呈交给今上。 从书匣里取了墨块丢进辟雍砚中,拢袖研墨。待得墨色完全融入水中,挑了支紫竹狼毫笔出来。提笔阅览起奏章来。 奏章阅览到一半,裴皎然抿唇,笔顿在奏章上。手上这份奏章是户部在支度国用上的述求,总结一句话便是国库没钱了。 财政是维持国家运行的血脉。若是血脉枯竭,则天下大乱。所以在财政核算上也容不得一丝错漏,每一笔都得算清楚,再早的账也得追回来。日日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可眼下的户部,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使掌握着庞大的财脉,但是在面对内侍省贪婪地侵吞下,也毫无办法。只能把压力施加到他处,增加抽贯钱,或者巧立各种名义的赋税来充入国库。 攒眉思忖片刻,裴皎然提笔反驳了户部的奏章。江淮一道的赋税已经够重,倘若再增加抽贯,只怕会激起民愤。 将初阅完的奏章搁到一旁,裴皎然翻了沓崭新的玉版纸出来写奏疏。即便她反驳了户部要求再增加抽贯的奏章,也不能保证其他人和她想法一样。 左藏难以为继的根本原因还在内库上。若内库真的用作供御或者供军,左藏自然不会捉襟见肘。 一个时辰后,裴皎然搁笔。看着内容满满当当的奏疏,她深吸口气。收好奏疏,踏着细雨前往立政殿。 今日张让并不在立政殿,所以裴皎然进去的十分顺利。她来的时候,魏帝正坐在佛前打坐念经。 抬头看了眼佛龛上,慈眉善目的菩萨。裴皎然牵唇,“观历代君王着信佛者,可有得长生无祸之人?” 念经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魏帝搭在小内侍的手起身,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裴皎然。拂开内侍的手,示意他退下。 “你好大的胆子。”打量她半响,魏帝回归御座上,喉间翻出声冷笑。 听出魏帝声线中的杀意昭昭,裴皎然垂首一拜,“微臣中书舍人有本要奏。” “哦?”魏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拿过来给朕瞧瞧。” 依言走过去,递了奏疏给魏帝。裴皎然垂首恭敬地立在一旁。 奏疏格式依然是公文对仗,毫无差错。往下读第一句便指出青苗钱全部大盈内库,实在是不妥。若只是做供军用也就罢了,可眼下并无战事,内库之财被用来兴修章敬寺。又滥赏横赐于神策军,更是不妥。 手中奏疏列举了许多财赋上的弊端。尤其是在内库侵吞左藏财赋,成为朝廷度支给用之所上,更是提出了许多建议。奏疏至末尾又写到夫财赋,邦国之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住乱轻重皆由焉。是以前代历选重臣主之,犹惧不集,往往覆败,大一失,则天下动摇。 魏帝搁下手中奏疏,转头看向裴皎然。饮了口茶,缓声道:“这份奏疏政事堂还没看过吧?” “是。”裴皎然并不掩饰。 “那便难怪了。你很聪明,知道这份奏疏不可能被政事堂同意。所以干脆亲自来。”魏帝屈指叩着案几,目光不善,“但是你似乎忘了点,朕是天子。” “微臣知道陛下是天子。可国库不是天家私库,青苗钱充入内库弊端甚多。左藏无以为继,河朔三镇虎视眈眈。微臣以为用五尺宦竖操邦之本,丰俭盈虚,则无以计天下厉害。微臣伏乞陛下请出之归有所思。” 魏帝寡着脸,眯眸道:“想法是好。可现在已不是百年前,战事频繁,如何能和百年前一样按照度支国用的计划来呢?裴舍人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份奏疏朕就当做没看过。你且退下吧。” 说罢魏帝将奏疏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中。 纸张燃烧的味道入鼻,裴皎然抿唇。从容一拜,叠步退出。 天幕依然下着雨,雨水顺着瓦檐留下。 裴皎然深吸了口气,冷意蹿进肺腑。再蔓延到四肢,就连指尖都泛起寒意。 果然她就不该指望,陛下会同意让户部重新把控内库财赋的支用。从今日陛下的态度来看,想要让户部重掌财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想了想,裴皎然扬唇冷哂。 既然无法从内库下手,那便断了内侍的另一条财路。 回到中书外省处理完剩下的奏疏后,暮色已浓。只剩下当值的朱玫,同他告辞后裴皎然这才离去。 雨下的越发大了,雷声不断。 撑伞走向朱雀门,忽然听见有人唤她。裴皎然转头,瞧见陆徵时一愕。眼前的陆徵看上去十分憔悴,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挫折。 “十三郎。”裴皎然扬唇唤道。 陆徵看着她,唇齿翕动。似乎是想跟她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十三郎,可是有什么事要帮忙?”裴皎然看穿她的窘迫,莞尔道:“没关系。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闻言陆徵忙摆手,“没有。只是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不免担心。听他们说你前些日病了,现在可有好些?” “偶感风寒而已。一下子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诸司公廨哪有闲人呢?”裴皎然微微一笑,“快闭坊了,十三郎要一块出去么?” “清嘉,你我同路。不如一块回去?”李休璟骑着马慢悠悠地来到二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向裴皎然。 剜了眼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李休璟,裴皎然悠悠道:“不必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说完裴皎然转身离开。 眼见她越走越远,李休璟牵马慢悠悠跟在她后面走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6章 串通 回到自家宅子。裴皎然转头瞥了眼还跟在自己身后的李休璟,唇梢缓慢挑起,眉眼间酿起笑意。 她走了进去。 见状李休璟把马拴在一旁也跟了进去,立在门前望向在屋内点灯的裴皎然。她脱了浅绯襕袍,身上只披了件月白披袄。纤细高挑的身影一览无余。 点完灯,裴皎然敛衣落座。抬首看向站在门口的李休璟,幽光在珠瞳中游转,挑唇低笑,“玄胤,你为什么不进来?” 轻且柔的声音落在耳际,李休璟与她相视片刻。径直入内,并未坐到她对面。反倒是坐到了她身侧,目光炽烈地看着她。 “陆徵值得你利用么?如今的金吾卫哪有神策军价值大。”李休璟的语气里满是男人天生的防备与敌意。 裴皎然白了他一眸,暗道了声小气。抬首给自己斟了盏茶,然而手还未碰到茶盏。李休璟便凑了过来,蛮不讲理地拥住她腰肢,俯身轻吻她。 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时,已经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掠夺。 “李休璟你是不是疯了。”裴皎然维持着神思,努力挤出一句话来。 “没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的我予求回来怎么了?”李休璟回了她一句,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清嘉,这是你教我的。” 听着李休璟甚为无赖的语气,裴皎然深眸微眯,“那为什么不更近一步呢?玄胤你该不会真的不行吧?” 话落腰肢上被人狠狠一掐,裴皎然皱眉看向面前一脸得意的人。深吸口气,忍住了揍他一顿的想法。 见裴皎然不说话,李休璟瞬时慌了神。忙伸手欲将人扶起来,可却被她勾住脚,绊倒在地。 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李休璟,裴皎然冁然而笑。 “玄胤你拖太久了。拖久了,就会存在破绽。”说着裴皎然意味深长地扫了某处。 轻笑一声,她移步离开。惹得李休璟一脸窘迫地躺在地上,唉声叹气。 李休璟就这样一直仰面躺在地上,直到裴皎然回来。 将食盒搁在案上,她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某人,“躺在地上很舒服么?我明日旬假,你有空么?” “自然。” “那便谈谈回易的事。我已经寻到个合适的人选。”裴皎然吃着黄糕麋道。 闻言李休璟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应允。他已经试探过刘中尉的口风,他对他提出的侵吞左军回易一事并无意见。只是提醒他切莫让张让察觉到,其他的他随便弄。 他看向灯下神色寡淡的裴皎然,偏首暗叹一声。他自认自己是个持重克制之人,可是每每看见裴皎然,那张清丽柔媚的五官撞入眼中时,以往那些礼数和规矩,他都抛于脑后。他莫名的想轻佻,胡来。 但是又每每都落入她的陷阱里,像是提前布置好一样。他在陷阱里挣扎,而她则在上面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实在是可恶至极。 搁下筷箸,裴皎然看向李休璟,“你该回去了。” “好。不过你总该告诉我,你找的这个人是谁吧?”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明日一早记得来寻我。” 被裴皎然一语噎住,李休璟一脸落寞的离去。 翌日李休璟如约而至。 “走吧。” “去哪?” “终南山。” 李休璟一脸稳重地骑在马上,内心是掩饰不住的雀跃。时不时瞥向并辔而行的裴皎然。 二人骑马奔上了终南山。适逢山中冰雪消融时,赏春踏青者不在少数。 看着面前的竹林别苑,李休璟皱眉。正欲开口询问,却见裴皎然已经下马前去敲门。他只能跟上去,站在一旁。 一庶仆飞快地跑来开门,将二人迎进去。 睇目四周,李休璟不由赞叹。想不到此间主人竟然还有如此高雅情致,这别苑引水造山的手法也是别具一格。行于其中如同置身在江南别苑一般。 “女郎,郎主已经设宴候您二人多时。”堂屋应声而开。里面坐着的正是裴湛然。 看着里面的人,又看眼身旁的裴皎然。李休璟心里涌出个念头。 “不用多想,这是我阿兄。”裴皎然走了进去坐于下首,又让李休璟坐在对面。 方才领他们进来的庶仆拊掌,未几婢子陆续将酒菜送入席上。 裴皎然饮了口温酒,沉声道:“今日设宴是为了回易一事。” “嘉嘉,不是说好了都给我么?”裴湛然夹了块鱼颊处的嫩肉给裴皎然,顺带瞥了眼李休璟,“你带他来又是做什么?” 李休璟握拳,他总算听出了这里面的门道来。裴皎然这是打算把回易的事情掌控到她手里去。难怪她要六四,不肯七三分。 回易务是神策军重要军费来源。眼下这个情况,保不齐随时会有战事。支度国用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更别说能从内库里拿出供军费来。 要不是右军实在被左军欺压太久,以至于在回易上总是吃亏。他还真不愿意拿出来和人分享。可就这么白白给裴皎然,他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我知道将军的顾虑是什么。回易务被左军把控许久,更是神策军重要军费来源。”裴皎然看着他,沉声道:“六四分利,我能保证收到的回易钱会比现在高。” 左军在回易上玩的把戏是什么,她已经摸了个大概。但是她个人觉得,这个玩法风险极大。 “你打算做什么?”李休璟沉声问。 “神策军和诸司衙署一样,公廨钱都拿出去放利贷。这样一来就得养着很多捉钱户替神策经营利贷。为什么不把公廨钱拿回来,放回易物里去经营呢?”裴皎然倒了盏酒递给李休璟,继续道:“经营市贸的风险远比放贷取利小得多。” 斜眄眼手摇折扇的裴湛然,见他一脸不在乎的模样。李休璟又移目,“为什么不能七三分?” “因为不能影响到州县的管理,还得维持左藏的运转。而且六四分能给出的利益超出七三分,又不会激起百姓和商人的怒火。何乐而不为呢?”说完裴皎然面上浮起微笑。 明明是两兄妹,但是一直都是裴皎然在表态。李休璟瞬时明白过来,只怕这兄妹已经商量好一切,只等着自己上钩。 寡着脸喝了口酒。李休璟余光瞥了眼裴皎然,狠狠咬了口新夹的羊肉。 不过么此事对神策军确实没什么损失,他也相信她既然敢揽下此事,多半是有十足的把握。而且他相信裴皎然,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若非深知这一点,裴皎然只怕也不会答应的那么快。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7章 中纳 回易的事商量好,只需要给裴湛然安排个窜名军籍便可。让他以专知回易的身份,替右神策军办事。 看了眼李休璟,裴皎然道:“阿兄不会入神策军。他会安排好自己的亲信,这点你可以放心。” 宴到此已经进入尾声。裴、李二人欲离开,岂料山间下起了雨。 大雨如注。 “嘉嘉,留下来住一晚再走?”看着雨幕,裴湛然语调温和。 思忖一会,裴皎然颔首。她爱惜自己,自然不愿冒雨一身狼狈的回去。见她留下来,李休璟亦跟着留下来。 打发仆役去收拾客居。裴湛然手中折扇一和,意味深长地睇了眼李休璟,压低声音道:“你该不会喜欢嘉嘉吧?” 闻言李休璟剑眉一挑,装作没听见。 “郎主,客居已经收拾好了。”仆从躬身道。 仆从话刚说完,裴皎然拉过李休璟大步离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裴湛然眼中促狭渐重,“事情似乎挺有趣哦。” 裴皎然和李休璟一路无言,至房门前,李休璟也不着急进去,开口道:“为什么不然你阿兄窜名军籍?这样不是更方便么。” “我家有我家的规矩。这次让阿兄掺和进来,只是因为我找不到值得信赖的人。”裴皎然侧目望了眼被雨打地垂头丧气的竹叶,唇际勾笑,“山中夜长,你我不如秉烛夜谈?以消此漫漫长夜。” 李休璟瞥她一眼,跟着她身后进了屋子。屋内设了方小炉,炉上正煨着茶。茶香随着水沸缓慢溢出,盈满室间。 倾茶入盏,一人一杯。 “前日户部上了奏章。大意是经过今年的计账核算后,明年左藏又会捉襟见肘。”裴皎然低头饮了口茶,呷茶于舌尖,“我上奏请陛下废黜青苗钱进奉内库,重新归还度支,可惜被陛下驳了。” “只罢青苗的进奉都不同意么?”李休璟皱眉,显然是没想到这点也会被驳回。 捕捉到李休璟眸中诧异,裴皎然牵唇讥诮一笑,“我原本是想试探陛下对内库到底作何看法。结果他连罢青苗进奉都不愿意。可想而知罢诸道进奉和盐利进奉也不会容易。” “那你想干什么?”知晓她不是轻易放弃之人,李休璟目含警惕地看了过去。 “争利的方法有很多种,并非要死磕在一种上。”裴皎然指尖划过盏沿,猩红唇齿嗫喏,“这条路行不通的话,那就罢内宦宫市,废神策中纳。” 闻言他看向她一双桃花眸,漆黑深邃如幽井,似有暗影伏于其间。她一行一言看似锋芒尽敛,轻易不出手。可一旦出手就不给敌方转圜的余地,正中咽喉。趁着猎物尚在垂死挣扎之际,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了敌方。 裴皎然轻笑。珠瞳捕捉到眼前烛火,跃动的火焰在眸中笼上一层红色。浓艳刚烈并存,令人望而心动。 “中纳亦是神策收入来源,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李休璟语调平静。 “我知道。废除中纳,也比将除陌钱加抽贯到二百文好。户部增加除陌钱本质还是为了和州县争财权,可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二百文可不是小数目,这笔钱不能抽。” 朝廷自从推行两税法以来,便废除了多种苛捐杂税。但现在又因左藏入不敷出,以各种名义增加税额,盐榷钱、间架税、除陌钱、青苗钱、地头钱、茶税等名目。 这些税收对百姓剥削极大,且没有充进左藏,反倒是被挪入内库。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话,左藏会一直捉襟见肘。 李休璟神色认真地看着她,一语点明关键,“你要废除中纳和宫市,总得师出有名。” “诸司公廨都在抱怨御史台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各处的计账也快勾检完了。”裴皎然和煦微笑道:“我发现了一笔错漏。” “哪一处?” 裴皎然道:“左神策军及诸色人,假借商人之名来中纳材木,其总价值三十三万二千四百馀贯。但因为这笔帐数目巨大,度支并不愿意出。这笔亏空补不上,他们没法和比部那边交差。御史台自然也会注意到此事。” 她如今是贾公闾的党附,自然不能正面出手侵吞中纳。不过权力场上计谋繁多,借刀杀人也是非常好用的一招。 思绪至此,她扬唇笑了笑。 “你打算做什么?”看着裴皎然满眼算计的模样,李休璟不免有些同情那个度支司的倒霉蛋。 “天机不可泄露。说起来贾温每日都会来神策公廨吧?”裴皎然舔了舔唇,“那从受惊马上摔下来也不奇怪,对不对?” 话落的瞬间,李休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要贾温还在,那么无论他们做什么努力都会适得其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此人从此消失。 “好。”李休璟含笑回应,又看向她,“那么宫市呢?这个可比中纳难搞多了。” 中纳虽然是神策军收支来源,但是到底和外朝挂钩,要废除也不是难事。可宫市就不一样,这是以朝廷名义向民间采买。历朝皆有宫市一说,但是到了本朝却成了宦官索财之地。 “他们既然敢做,总会有弊端。陛下这般看中名声,岂会允许内宦跋扈坏他名声呢?” 见裴皎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休璟索性不再问。反正无论自己再怎么问,她都不会把属于她那部分的谋划透露出来。 察觉到李休璟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裴皎然挑唇,“玄胤是觉得有不妥么?还是说你对我的谋划心存顾忌呢?” “没有。你天生就是此中佼佼者,我远不如你。”这点并非他自谦,而是有感而发。 裴皎然就像是权力场上的猎人,每一招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多谢夸赞。”裴皎然莞尔,“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提醒玄胤。” 话落李休璟颔首。 “权力之门一旦开启,便永无回头之路可走。所以在你怀有感情和述求的同时,也得提防身边的人。他们不会在意你想得到什么,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利益。一旦无法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便会下克上,泰阿倒持。”裴皎然声线笼在了霜雪下,“所以我们得一路往前看,不要流连不前。” 拂来的山风吹熄了屋内蜡烛,李休璟看向裴皎然铺散开的衣摆,沉声问:“这些人也包括你么?” “至少现在不包括。”裴皎然柔呢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8章 旁观 春雨霭霭,终南山笼于云雾中。 天初亮,趁着裴湛然还没醒。裴、李二人已经偷偷离开,各自骑马奔向长安。二人在天门街东边的食肆里用着朝食。都是就着裴皎然口味点的。 咬了口巨胜奴,在口中细嚼。裴皎然推开窗任由雨丝拂进来。 睇裴皎然一眸,见她吃得颇为喜悦。李休璟将切好的蒸饼递过去,“慢点吃。我又不会同你抢。我知道城里有家淮扬菜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去?” 他已经吩咐底下人旁敲侧击地打探过。陆徵一直都想请裴皎然去吃长安的淮扬菜,但是总是没有机会。 “再说吧。”裴皎然喝了口杏酪粥,透过窗望向烟雨中的太极宫,“我要进宫一趟。中纳这事还是得尽快解决。” “需要我等你么?正好我们一块去吃淮扬菜。”李休璟直截了当地道。 裴皎然没说话,低头喝着杏酪粥。又含糊应了句好。 食毕二人出门,雨仍旧无情下着。街上并无多少行人。雨水顺着斗笠沿落下,打湿了衣襟。 春意已深,离入夏也不远了。朝廷里阴阳失调才致天生异象的话,殁在了宫墙里。百姓们依旧安稳平静地过日子,市井的生机维持着他们生活的运转。 两人在朱雀门前分别,一人从安上门入尚书省,一人则从含光门去往神策军营。 待金吾卫核阅过门籍,裴皎然骑着马慢悠悠地前往尚书省。眼下已经下了朝,除了当值的官员外,诸司公廨的官员在忙完手头上的事后,大部分都已经离开。 睇目四周,确认无人后。裴皎然推开户部度支司公房的门。在案前坐下,研墨提笔。她仿照度支郎中的笔迹,写了封奏章。 搁笔细阅奏抄,确认无纰漏处。裴皎然轻哂一声,将奏抄搁到了一旁的文牍中。 明日这份奏抄便会送到中书舍人手里。待初阅后,再逐级递上去,最终呈到御案前。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皱眉翻起一旁的文牍。找出度支司重写的关于支度国用一事上的文牍来。粗略扫过一眼,将其揉成一团碾碎后丢进一旁的熏炉里。 做完借刀杀人的事,裴皎然深吸口气。踱步至门前,屏气敛息侧耳倾听。确认无人走过这才推开门,飞快地蹿了出去。 脚下廊庑漫长。裴皎然在离开的路上已经遇见各司好些个官吏和她打招呼。面对同僚的疑惑,她莞尔。也不多做解释,只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了此。 “裴舍人,你不是在休旬假么?” 听得身后传来贾公闾的声音,裴皎然回过头,从容作揖,“见过相公。下官想起有私物落在尚书省,特意来取。” “哦?”尾音刻意拉长,贾公闾缓步走至她跟前,望着她笑道:“我听说前几日裴舍人去见了趟陛下。” “确有此事。”裴皎然垂首,愧道:“下官身为中书舍人分判户部事。前几日户部经计账后呈了奏章,说是明年支度国用不足,恳请陛下再加抽贯。” “所以呢?”贾公闾眯眸,目光冷锐地望着她。 “下官认为此举不妥,便驳了奏章。但转念一想,户部捉襟见肘总得想办法解决。所以下官便大胆了一回,未经政事堂审阅,擅自呈了奏章给陛下。”说罢裴皎然叹了口气,折膝跪地道:“陛下斥下官越级,目无法纪。对下官奏章上的内容也是悉数否定。此举的确是下官思虑不周,连累相公。若相公要责罚,下官也绝无怨言。” 睨了眼跪在地上的裴皎然,贾公闾眼中闪过鄙夷。状元及第又如何?再滔天权势下还不是得折腰五斗。那些世家高门也是如此,如何自诩百年清贵,一旦置身于宦海中,这些都是 框住他们的枷锁。想要往上爬,就得舍弃所谓的傲骨,当枚合格的棋子。甚至是不惜献出自家的女儿,与内宦结为亲家。以此谋求利益交换。 “你的才气和能力,我都很欣赏。但是你一旦悖逆我,我也能将你拉下来。”贾公闾冷哂一声,“左神策的曹护军对你颇为中意,长安高门也不是没有嫁女于内宦的事。裴舍人要是不想成为阉人床榻间的玩物,就不要做任何悖逆之事。” 闻言裴皎然头更低,“下官自当谨记相公今日之教诲。” 听着她的话,贾公闾喉间溢出声轻哼。继而拂袖离去,紫袍在她眼前划过。 待得脚步声渐远,裴皎然这才站起身。转身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紫袍,绛唇微抿。眼中霜意翻涌,旋即化作一声冷哂。 身处宦海,想要换取权势。就得学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跪地低头,让对手放松警惕的同时,施舍权力于你。一直站着,不懂低头,不仅容易耗尽气力,而且常常什么也得不到。 这些都是污浊宦海中的生存之道。 在这样吃人的世道里,她以女子的身份入仕,权争之下面临的困难只会更多。 无论是世人鄙夷还是言语上的轻贱,都不过是最寻常的手段。甚至有些人无时无刻都想把她从权力之路上拽下来。然后看着她跌入尘泥中,并且以此为乐。 但是这些都无法阻拦她,更无法让她退缩不前。眼下遇见的事,不过是通往万人之上的一点点乐趣罢了。她何须惧之? 敛去眼中霜意,裴皎然面上浮起和煦笑容缓步离开了尚书省。骑马走在承天门街上,回望了眼朦胧烟雨下的承天门。 刚才她又仔细想了想。那日她密献奏章给今上的时候,并无内侍在场。如今贾公闾又突然提起这件事,多半是今上自己旁敲侧击地和他说了这件事。 意欲何为,她暂时不知道。但从贾公闾的态度来看,陛下没有提及奏章的内容。只是要贾公闾好好约束她这个臣下,不要再做出越级的事。 否则的话,她现在应该就是在神策狱,而不是还能平安地离开尚书省。 想到这里,裴皎然忍不住暗骂了句魏帝狡诈。 明明是说不会追究此事,转头又把这件事捅给贾公闾。借其之手给自己警告,而他则隔岸观火。 不过这才是帝王的手段。让局中人分食争利,观者无穷乐也。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9章 炫技 雨已经小了许多。裴皎然看了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灯笼。转身策马奔向神策军营。反正在哪等都是等,她干嘛不去神策军营等。至少那边还可以避避雨。 顶着鬼见愁的名头,裴皎然轻轻松松进了神策军营。 虽然下着小雨,但是校场上仍有呼喊声传入耳中。裴皎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负手慢悠悠地走向校场。 如她所料,那群刚过制科考试的举子们正在顶着淅沥小雨参加北衙的考核。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凭告身前往各地赴任。 举子崇儒,且推崇君子六艺。虽说不一定完全尚武,但是最基本的持刀剑还是会的。此刻拿着刀剑站在原地抡圈比划,或者两两对练着。有一副请君一战否模样的人,自然有一脸骄傲脸上写满诸君都让开,我才是第一人。也会有清俊孤傲者,脸上写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点将台上的李休璟寡着一张脸,俨然一副严师的模样。他和这些举子们已经相处了好几日,深知他们纪律观念淡薄得很。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强迫自己习惯下来,慢慢接受他们的涣散和难管束。 站在李休璟身旁的贺谅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果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书生除了能写几篇文章,还能干什么。”说着他睇目四周,“还是裴舍人好,要是这些书生都像她一样该多好。” 轻呵声伴着脚步声一块入耳。二人双双回过头。 “若世间人人都似我,那何必有我?”裴皎然携着雨幕步上点将台,看了眼愣在原地的贺谅,莞尔,“适才你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除了能写酸腐文章外,还能提笔骂你。” “您和他们不一样。您上马安天下,提笔定社稷。”贺谅笑眯眯地道。 瞥了眼贺谅,裴皎然笑而不语。 她不说话,惹得贺谅只能向李休璟投去求助的眼神。 “清嘉,你怎么突然来了?” 李休璟打发贺谅下去校场上考核,将他从她的威压之下救了出来。顺手接过步卒端来的茶盏递给她,自己又重新倒了盏。 小口喝着茶,裴皎然道:“闲来无事,四处逛逛。玄胤你可以继续考核。” “你这是当考官上瘾了么?”李休璟笑道。 被赶到校场上的贺谅,被气得直跺脚。眼瞅着举子们开始拿着标枪乱投,积压脾气多日的他,终于忍不住高喊,“乱投标枪乱舞刀剑及议论者,格杀勿论!” 贺谅此言一出,当场寂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点将台上的裴皎然,率先笑出声。 笑声入耳,贺谅连忙改口,“通通不给你们过!” 偏首望向身旁笑得乐不可支的裴皎然,李休璟弯了弯唇。 “为什么这般看着我?”裴皎然敛了笑,珠瞳移至眼角。 “清嘉,能不能帮我管管他们?”李休璟凑近她,低语道:“你们文人应该有文人的管束之道。” 睇他一眼,裴皎然伸手,“报酬呢?” “你想要什么?” 闻问裴皎然笑而不语。足下一点,人已携着搁在一旁的箭弩跃至校场中。 她回头看了眼还在点将台上的李休璟,莞尔,“你下来。” 摸不清裴皎然想干什么,李休璟深眸微眯打量她一会。依言跃下点将台。 正欲开口询问的时候,裴皎然却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取了他头上的兜鍪。窄袖恰好拂过他脸颊,李休璟眼露笑意。 裴皎然从袖袋里摸了颗梨出来,搁在李休璟头上,指了指前面的靶子,“你信我么?”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弯唇轻笑,“信。我怎么会不信呢?”他眸光微沉盯着她,“清嘉你请随意。” 说完李休璟转头往箭靶走,神采奕奕地看向裴皎然。 她弯腰从箭囊中拾了箭矢出来,在指尖打了个转,转头望了眼身旁一众目光诧异的举子们。 置箭、举臂、拉满弓,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从容淡定来。风撩起她的衣袍。 二人皆目力极佳,即使相隔这么远。也能轻而易举地窥到对方的表情。裴皎然看着他以口型对她说来吧。而李休璟亦看见她面上的浅浅笑意。 松指放箭皆在一瞬。箭尾携着一脉天光飞向李休璟,倏忽间穿透了搁在他头顶的梨。而裴皎然也在此时收手,一脸淡定地看向四周的举子们。 “裴舍人,这手箭法可真厉害!” “我们也得好好学,才能变得跟她一样。” “此番炫技,实在是叫人折服啊。” 以一手精湛箭术震惊了在场一众举子,裴皎然将弓丢给一旁看呆了的贺谅。负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李休璟。 见她走来,李休璟取下被她一箭贯穿后钉在箭靶上的丁点梨子残骸。 “清嘉。”李休璟唤了句。 “干什么?”裴皎然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负在身后的手,“我这一箭如何?” “甚好,所以……”说完李休璟趁机飞快地把取下来的梨骸,塞进了她嘴里。 似乎是没想到李休璟忽然有这么一手,裴皎然双眸微眯,羽玉眉挑起。大力咀嚼着口中梨。 “梨子挺甜的。今晚的饭,玄胤你请了如何?”裴皎然睨他一眼,笑眯眯地道:“顺道把陆徵也叫上。让我们这两个南貉尝尝长安的淮扬菜味道如何。” 见裴皎然脸露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去的模样。李休璟深吸口气,拉着一张脸点头同意了这个蛮不讲理的请求。 有了裴皎然刚才的炫技之举,那些举子们明显安分多了。 回归点将台上的裴皎然,看着正在校场上考核的李休璟,又从袖袋里取了颗梨出来啃。 甘甜的梨汁溢在口腔内,裴皎然舒眉。这梨子果然挺甜。转念她似又想起什么,唇边笑意逐渐隐去。 李休璟果真要比她想象中更沉得住气。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连眼睛都不没有眨一下。万一要是自己手一抖,射偏了一寸呢?他岂不是得命丧当场。 他可真是信任自己啊。 不过这般信任,自己是不是得给予多一点的回报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夜壑 暮色渐偏,举子们的考核已接近尾声。裴皎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却目不转睛盯着校场上的一众人。 又等了个半个时辰,考核终于结束。待举子们全部离开后,李休璟飞奔至点将台上。看了眼昏昏欲睡的裴皎然,温声唤了句。 闻声睁眼,裴皎然打量着他,“走吧。我饿了。” 二人策马奔至承天门前,已经有两骑在等着。看见二人远远而来,左边那人立马催马迎上前。 看着一脸笑意的长孙翼归,裴皎然挑眉。斜眄策马挡在她和陆徵之间的李休璟,唇梢扬起,“今天一定很热闹吧。” 话落耳际,李休璟笑而不语。四人齐齐策马奔向西市的食肆。 在李休璟的默许下,裴皎然点的几乎都是淮扬菜还有不少甜口的。 甜腻的香气窜起,长孙翼归如临大敌般看向李休璟,欲言又止。可见另外三人已经率先落筷,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夹菜。 瞥了眼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长孙翼归,裴皎然莞尔,“长孙副率要是不喜欢吃,不用强迫自己。毕竟人各有所钟爱,强迫自己吃不爱之物,只会适得其反。” 似乎是听出裴皎然意有所指,李休璟手中筷箸一顿。目光逡巡在食案上,最后停在玫瑰鹅油烫面蒸饼上。捻起一块放在她碗中。 “可偶尔尝尝新鲜之物,也不是坏事。清嘉。”李休璟笑道。 顺着李休璟的视线,裴皎然捻起碗中的玫瑰鹅油烫面蒸饼入口细嚼。眉宇也随之舒展开来。 陆徵正欲去夹那尾鲈鱼的颊边肉,却被长孙冀归抢先一步下手。 假装没瞧见陆徵的目光,李休璟凑近裴皎然,“味道怎么样?” “挺好啊。”裴皎然面上笑容和煦如春风。 说完席间又跌入沉寂中,风波诡谲也皆淹没在食案的佳馐上。 裴皎然搁筷,推窗站在窗边。恣意地享受着夜风拂面带来的凉爽感,四周垂下的帘幔也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着。 “金吾卫经上次一事受挫很大吧?”裴皎然收起笑意,目露肃色看向陆徵。 闻问陆徵微愕,默默颔首。 诚如裴皎然所言,金吾卫被制科泄题一事中。大将军身为监临主官有失察之责,被陛下贬职,而他这个将军也罚了一年的俸禄。更要命的是,神策军居然借个机会把举子们在南衙的考核揽了过去。 眼下的金吾卫只剩下个管着皇城治安的名头。要认真算起来他们和长安城里巡夜的武侯没有太大区别。 “如今的金吾卫哪里比得上如日中天的神策军呢?”说着陆徵瞥了眼李休璟,颇有些不忿地道:“同处京城,为何神策军却能处处高人一等。只是因为被阉竖所掌么?”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神策军和金吾卫各司其职,原本不该侵吞彼此。”裴皎然眼中泛起讥诮,“金吾卫行事瞻前顾后,又因着和世家牵扯诸多,担心牵连家族。很多事都不敢去做,自然会被人算计。” 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金吾卫的弊端。惹得陆徵一脸愧色地垂下首。 “金吾卫既然职在维护京城治安,那为何不从此下手呢?阉竖跋扈,假借宫市之名强买强卖。金吾卫怎能坐视不理?”裴皎然手轻轻一撑,坐在窗框上望向陆徵。绛唇缓慢扬起弧度。 疑惑地迎上裴皎然的视线,陆徵皱眉。 这是一个即大胆又危险的举措。可真的不可行么?陆徵没说话,反倒是客气地朝裴皎然作揖。 “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裴皎然珠瞳中聚起笑意,睇向李休璟,“玄胤我们走吧。”注1 她伸手握住了李休璟的手,无视长孙冀归地不满。二人相携离开。 第一次被裴皎然主动握着手,李休璟眸中闪过震惊。将冰凉的手指揉在自己掌心,他不禁低笑。 进了崇义坊,二人止步在裴皎然宅子前。 门前空悬了两盏灯,轻轻晃着。 “你要用金吾卫对付阉竖?”李休璟望着裴皎然问道。 “有何不可?” 裴皎然眉眼似水又如藏了锋刃于其中,绛唇薄薄,全无半分悲悯可言。无怪世人常言薄唇皆薄幸,这句话若放在别人身上,大抵或许真是多情之人的借口。可放在裴皎然身上,那便是恰如其分。 “倘使陆徵是你手中刀,那么我呢?”李休璟眸光凝在她面颊上,沉声道:“我和他是不是不太一样?” 闻言裴皎然伸手揽住了李休璟脖颈,扬首凑近他,贴在他耳际低语,“你们俩当然不一样。玄胤你可是我的盟友。作为交换,我会给你等价的物品。保证你我能获得相同的利益报酬。” 温热的双唇忽地落在了他唇上。她十分大胆地吻着他,却迟迟不肯有下一步举动。仿佛只是想施舍几分情意于他一样。 唇上尚有酒香残存。李休璟没打算再任由裴皎然肆无忌惮地无辜下去。将她抵在了冰冷的朱门上,无视她唇上的冰凉,闭眼在唇齿间探寻她的瑕疵和纰漏。 吮吸声悉数埋进了潮湿里。李休璟抬眼望了望裴皎然,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浅蹙眉眼下暗藏的承受不禁,以及被她不动声色压下的喘息声。 他咬了咬她的唇瓣,像是为之前的事报复一样。 睁开眼,裴皎然迎上李休璟的目光。 “清嘉,我喜欢你。”李休璟在她耳边道。 深眸微眯,裴皎然细嚼着二字。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眼底划过浓郁的讥诮。 “我好困啊。”裴皎然打了个哈欠,轻巧地推开李休璟,蹿进了她的宅子里。 被关在门外的李休璟,眼中闪过寂寥。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将它贴在了衣襟上。或许自己还得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够融化昆仑山上的坚冰。 不过么…… 李休璟望向合上的门扉,在融化这块坚冰之前他还得做许多事。比如教训教训一下冒犯她的人。 思绪至此,李休璟挑眉。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1章 度支 随着春意渐渐褪去,裴皎然的旬假也已经结束。在她休旬假的这些日子里,神策军专知回易务的贾温不幸坠马而亡。 为了不耽搁回易的收入,李休璟和刘中尉一齐举荐了裴湛然的人参与此中。一时间找不出合适人选的张让,只得同意了让右军接掌回易务。 而裴皎然伪造的那本奏抄,也出现今上的案头。天子素来对中纳之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侵吞了财富又是另外一回事。震怒之下的今上,下诏令御史台彻查此事。不必顾忌神策军的特权,该拿就拿。 闲得发慌的御史们闻令而动,兴高采烈地进了神策公廨,拿了十余人回去。跟户部的官员关在一起。不为别的,只是御史台坚持单凭神策一军怎么可能如此大胆,一定是户部有所奥援。眼下是亏空太大,这才不得不上报。 朝会上魏帝什么也没提,五品以上官员也只是按例奏事。 “裴舍人,户部侍郎遭受牵连入狱。计账即将结束,户部又离不开人。”魏帝看了眼裴皎然,沉声道:“你这些日子掌着户部事,理应比其他人熟悉。朕便擢升你为户部侍郎判度支。” 呷着笑意的嗓音落下,裴皎然抬首与御座上的魏帝相视。在他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算计。摆明了就是在告诉她,你不是想插手朕的内库和国库么?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没有回应魏帝,裴皎然垂下首。魏帝这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实在是荒诞。甚至于有捧杀之嫌,以她现在的官资根本不该任此职。 户部侍郎只是本官罢了,而度支使则是使职。意味着她将以户部侍郎的身份,管着度支司的大小职事。任此职也意味着左藏的财脉悉数握在了她手里。 这可是服紫佩金之人才能担任的。一旦任此职,便意味着立相位不远。而且能在政事堂的会议上拥有一席之地,而非简单的提建议。 默默将魏帝在心底骂了一顿。裴皎然索性低头装死,将此事丢给王玙和贾公闾去争。 “陛下,臣以为裴皎然年纪轻轻任中书舍人已是皇恩浩荡,如何能再任户部侍郎。臣恳请陛下另择贤才。” 贾公闾皱着眉看了眼垂首的裴皎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陛下,臣也以为裴皎然资历太浅,而户部侍郎又是要职。臣以为应当另择他人,免得再出乱子。” 平日里闹得不可开交的贾、王二党,却这件事上表现出一样的建议来。 垂着首的裴皎然笑了笑,她当然知道这两方为什么要如此。前者是想继续在度支安插他们的亲信,好继续挪用左藏之物,后者则是想安插自己的人和内宦争财权。 总而言之,自己都不是双方眼中合适的人选。可偏偏魏帝一门心思地要把她推上去,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在给予她滔天权力的同时,也将她推到了浪潮之高。倘若自己有一丝错漏,都会被毫不留情地丢弃。 “行了。”魏帝沉声道了句。 朝堂中的议论声瞬时而止。 “裴皎然,你自己呢?你一言不发,是在想什么?”魏帝冷眼看着她问。 “禀陛下,微臣惶恐。”裴皎然抬首,一脸为难,“户部度支掌天下财脉,而微臣资历轻轻。微臣担心做不好,有损国本,又惹得陛下您不悦。” 闻言魏帝一笑,“朕相信朕的眼光,你这中书舍人做得不也是挺好么?就这样定吧,政事堂去拟制书。” “喏。” 无法改变魏帝意志的群臣,只能应喏。 耳旁尽是恭贺的声音,裴皎然抿着唇一言不发。她算计现任户部度支使的时候,只是因为知道度支亏空,入不敷出,但并没有要把度支司握在手里的想法。 如果想让左藏运转自由,她就必须去和阉竖所掌的内库争利。换而言之,很多事情就得摆到明面上来。当然她也可以不去做,继续和前任度支使一样,替阉竖谋夺左藏之财。但此举会被王玙等人疯狂弹劾。 虽然她并不喜欢被人推着掌权,但又不得不承认掌度支的好处。 寡着一张脸进了中书外省。同僚一脸羡慕地看着她,真心实意地恭贺了她一番。 听着同僚们的话,裴皎然笑了笑。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文牍。做完手头上这些事,一拿到制书她便要去户部。 “多谢窦阁老这段时日的照顾。”裴皎然收拾好东西,正色朝窦怀贞作揖。 “清嘉,你如今位在老夫之上。老夫担不起你这礼。”窦怀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要明白个道理,树大招风。有的时候并非背靠大树好乘凉,反而会迎来危险。” 抬眼看向窦怀贞,裴皎然颔首,“多谢窦阁老教诲。” 拜别窦怀贞,裴皎然抱着书箱离开了中书外省。 制书尚未下来,裴皎然也不急着去户部。 反倒是往东宫的方向去了。眼下她既然要掌户部度支,那么何不如趁此机会裁撤寺庙僧尼。 可惜裴皎然到的时候,却被告知太子眼下不在东宫。她只得离开。 她一回到宅子,深绯官服和制书一块送了过来。谢过来送制书官服的令史,裴皎然抚摸着手中的深绯襕袍,转身回到宅内。 宅外依然是议论声不断,当裴皎然对此充耳不闻。 她研好了墨,提笔而书。 此前借着中书舍人的身份,她翻过户部的账册。虽然说不能全部记得,但是对度支的收入也能粗略算个大概。 这些账若是要认真算,每一笔都是积弊。 正是这些积弊,吞没了左藏之财,将其悉数没入内库中。 虽然度支是左藏与内库之间的平衡点,但是稍有不慎就会将上下皆得罪。 朝臣和阉竖皆盯着这个位置,一旦偏重于哪一方,就会遭到另外一方的报复。在征收赋税的同时,要兼顾地方百姓,又得想方设法保持国库充盈,免得国库无力拨给,惹恼了边军亦或者是让各司衙门不满。 如今的户部度支根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可还是得想办法破局。 思绪至此,裴皎然敛眼喟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2章 爱惜 户部的官员,在听说新任户部侍郎是裴皎然后。各个都赶早候在户部公房门口等着。免得惹得这位鬼见愁不快。 迈进了户部公房,裴皎然一脸和善地看向面前一众人,莞尔道:“诸位早啊。” “裴侍郎。”众人齐齐作揖。 现任户部尚书不在,裴皎然便是户部领头人。 敛衣落座,裴皎然当即调了比部勾征过的账册过来。又嘱咐其他人各自去忙手头上的事情,不必在意她。 小吏刚搬着一摞高至头顶的簿子进来。便有一人气势汹汹的从门口而来,将小吏撞倒在地,连簿子也散落一地。 抬头瞥见来人的服制,小吏一惊忙跪下来告罪。可那人看都不看他一下,抬脚直接迈过门槛,最后狠狠踩在他手上。 小吏虽然吃痛,但是碍于来人身份不敢高呼。只得咬着牙,跪在地上。 “田中尉。”裴皎然抬首看着来人唤道。 闻言田中尉看她一眼,大方地坐下。身上的明光铠在溜进来的阳光下,颇为惹眼。 裴皎然起身踱步至门前,蹲下身和小吏一块捡着簿子。余光瞥见左手红肿的小吏,从袖袋里取了药膏递过去。 “即便身于微末,也要好好爱惜自己。”裴皎然温声道。 听着她的话,小吏一愣。可不等他开口感谢,裴皎然已经飞快地收拾好所有散落在地的簿子,打发他下去上药歇息。 “给田中尉倒茶。”裴皎然起身温声道。 候在门外的庶仆闻令离开。未几,便端茶回来。战战兢兢地给田中尉斟了盏茶,垂首立在一旁。 转头扫了眼搁在手旁的茶水。田中尉端茶细瞧,脸露嫌弃。往茶里吐了好几口唾沫,以手指搅了搅。 “你们觉得这茶能喝么?户部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田中尉瞥向送茶来的庶仆,不怀好意地道:“你自己来喝这茶,看看到底能不能喝。居然敢用这样的茶来糊弄本中尉。” 庶仆瞬时一愣,犹豫地看向裴皎然。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这茶,还是赶紧接茶去换一杯。 他尚在犹豫,田中尉却已经端着茶看向裴皎然,冷笑道:“裴侍郎不如自己尝尝?” 自从上次一事,二人就结下梁子。眼下她又摇身一变成了户部侍郎判度支。一年前还是个绿袍御史,转眼便成了深绯高官。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器重她,竟然把度支这样的大事交由她处置,实在是气人。 眼见主官和庶仆都不说话,田中尉瞬时怒上心头,抬手摔了杯盏,转身拂袖离去。 “田中尉,这就要走吗?”裴皎然横臂拦下了他去路,脸上笑意渐深。 “你想怎样?”盯着她田中尉没好气地道。 示意庶仆关门离开,裴皎然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中尉今日来此总得有个缘由吧?” 闻问田中尉眯眸,他今日来此原本是想借机敲打下裴皎然。然后再迫使她认下神策军另外一笔账,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油盐不进,半分面子也不给自己。 “三月前.....” 刚开口裴皎然便出言打断了他,叹了口气,“某刚来户部接管度支,尚有许多事不清楚。中尉不如过几日再说?更何况左神策军似乎还有不少人,陷在亏空案里。” “裴皎然!”田中尉吼了一句。 田中尉伸手欲揪住裴皎然衣领,反倒被她抓住手腕。她腕上施力,面露笑意凝视着田中尉吃疼中的面容。 “田中尉。”裴皎然挑眉,语气柔柔,“下次再对某不敬,某可不保证您这只手还能不能保住。” “贱......”贱字刚刚出口,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田中尉瞬时变得脸色苍白,忙开口求饶。 唇角牵起一丝笑意,裴皎然松开手。目光却仍旧停在田中尉面上。 深吸口气,田中尉愤而拂袖离开。他一离开,旁边公房的人陆续涌出来。 户部上下十余号人,瞬时将裴皎然团团围住。一脸关切地看着她,而她只是舒眉一笑。身上无任何狼狈姿态。 对户部官员的敬佩,裴皎然没有丝毫意外。 朝堂中有人恨极阉竖,同样也有人为了权力勾结阉竖,为其牟利,换得权势,甚至不惜献女求荣。至于表面上的和气,不过是做戏罢了,省得和阉竖结下梁子落得悲惨下场。 而她便是此中最特殊的一个,她并不在乎攀附阉竖的她,今日之举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她必须以此举在户部众人面前立威。 “行了,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裴皎然负手,目光掠过众人,“都去忙吧,我这没事。” 众户部官员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继而齐齐躬身作揖。他们户部掌管度支,却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硬气过了。 即便是前一位李侍郎,在面对阉竖的时候,也不得不低下头。更别提上任侍郎和阉竖简直是蛇鼠一窝。这或许就是入过御史台,又被陛下亲点入中书省的好处,做什么都有底气。 众人相继离开,裴皎然目光落在方才那位被田中尉踩了手的小吏身上。 “手没事吧?”裴皎然莞尔关切道。 “多谢裴侍郎,下官无事。您不要紧吧?”小吏看着她,担忧道:“您不怕得罪了田中尉,遭到他报复么?” 怕?她为什么要怕他? 裴皎然挑唇轻哂,“这里是尚书省二十四司,户部的公房。又不是他神策公廨,我为何要怕他?” 似乎是被她的话惊住,小吏垂首,“您方才的话,下官会谨记于心。”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颔首。转身回到了侍郎的公房内。 目光落于地上的碎瓷上,她唇角扬起一抹弧度。 阉竖在魏帝的默许下专权这么十余年,嚣张跋扈,横行无忌。 但君子之泽尚且五世而斩,更何况是阉竖这般存在呢? “把地上扫干净。”裴皎然对着外面的庶仆吩咐了句。思?一会又道:“去打盆水来。太脏了。” 说完裴皎然走到窗前,径直推开窗。仍由风灌进来,吹散屋内浊气。 庶仆闻令飞快地打了水回来。裴皎然探手入盆。 她神色认真地洗着手,似乎是想洗去某些东西一样。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3章 难啃 裴皎然就着帕子擦手,却忽有吏卒进来禀报,“裴侍郎,弘文馆武娘子前来拜访。” “绫珈?”裴皎然沉声道:“请她进来。” 武绫迦入内时,裴皎然正在收拾桌上的文牍。听得脚步声,偏首而视。 “怎么突然来寻我了?” 闻问武绫迦付之一笑,“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话落耳际裴皎然微顿,点点头。领着武绫迦往一旁无人的公房走,转身关上门。 “阿耶来了信。”武绫迦看着她,神色温和地道:“他听说了你的事。你做得很好,他也很满意。” 裴皎然抿唇不语。她知道武绫迦口中所指的是什么,她头一回亮出刀锋,却直接把控住了朝廷财政,这一点非常难得。严格的来说她做得比王玙等人好多了。但是为何被贬为荆州长史的武昌黎要突然提及此事呢?他是不是想做什么? 双眉蹙起,裴皎然道:“昌黎公还说了其他事么?” “有。他希望你尽快把控整个度支。倘若觉得无可信任之人,我可入户部相助。” 深深地望着武绫迦,裴皎然没有开口接过话茬。虽然说二人关系尚佳,但是她有她的立场,而武绫迦亦有她的路要走。更何况户部这条路凶险无比,她不愿意让她涉险。 “户部积弊太多,不宜操之过急。更何况绫迦我现在依附于贾公闾,而你是昌黎公之女和我走得太近,对你没有好处。” “你依附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户部积弊需要解决,我和你一块入局从旁协助,是不是能轻松不少?”说着她从袖间取了封信函递给裴皎然。 裴皎然接过信函迅速阅了一遍,抬首望着她一言不发。 在屋内的气氛静默良久后,裴皎然终于开口,“容我考虑一二。我眼下刚到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摸索。”她说着又看向武绫迦,“宫中人多眼杂。为了你我的安危,最好还是少来找我。有事可去崇义坊寻我。” “好。”武绫迦看她一眼,拱手告辞。 送走了武绫迦,裴皎然又回到属于她的那一间公房内,埋首处理户部的文牍。尚书告病在家,只剩她一人独掌户部大权。足以让她有时间重新审视户部的支度国用。 废中纳、让右军知回易,不过只是在内宦这堵墙上开了条小缝。想要彻底让其垮塌,还需要做更多的事。而她如今以户部侍郎的身份判度支,更是拥有了主动出击的机会。只不过这机会却伴随着风险,但也好过此前的种种被动。 继续翻着文牍,细阅户部每一笔账。裴皎然眉头逐渐蹙成一团。内宦掌大盈内库,户部掌左藏,二者本应该相辅相成,而如今却混为一谈。 在左藏入不敷出的情况下,还得被内库以各种名义侵吞财赋,以满足帝王私欲。可左藏是国库,是国家运转依赖的根本,并非帝王私有。但是眼下却像是内库的储备之处,内库不盈则取之于此。 左藏之财倚仗两税,需和地方争利,而内库则倚仗于进奉。按道理来说两者本应该各司其职,但是细究起来处处都存在争利。 为维持支度国用,左藏也是花样百出。而内库为大盈,也是想出了各种名头来。左藏动了进奉、宣索、折估、急备供军等财物,内库不甘示弱侵占了盐铁利的进奉,把控盐院,又将榷酒专卖握于手中。 当然二者之间争利的输赢,也和掌管户部之人归属谁息息相关。总而言之,二者输输赢赢,无穷尽也。 财赋历来都是国家运转的重中之重。但凡想要保证朝廷运行稳当,就不得不考虑国库是否有钱,左藏之财能用多久,倘若钱不够用又该如何。这些都是执政者需要考虑的问题。 而财赋指赋税,又可以看做两种东西。前者是指敛财,后者则是指敛谷。而赋者以贝从武,税者田租也。《汉书》中说,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赋供车马兵甲士徒之役,充实府库赐予之用。 她粗略算过除去正常的支度国用外,左藏每年的确花了不少钱来供养各处军队。其中得资最重的便是神策军,几乎能占一大半。 如今度支亏空的钱,几乎全部和神策军有关。这笔已经被她推到了明面上,倘若能迫使神策军背后的内库将这笔钱吐出来,是最好不过的。 但这块骨头只怕没这么好啃。 等裴皎然看完这些文牍,暮色渐偏。好心的庶仆来询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她这才如梦初醒,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户部公房。 怀揣着心事,裴皎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连有人站在她面前都没发觉,直到对方开口。 “清嘉。”李休璟唤道。 闻声抬眼望向面前的李休璟。一阵深春的风拂来,紫色和深绯衣袂交叠。 “好久不见。”裴皎然敛了思绪,“阿兄的人已经去了江淮,正在和人谈丝绸的生意。” “恭喜你擢升户部侍郎。”李休璟笑道。 自从那日后,他和裴皎然再没见过面。他被刘中尉派去神策军镇巡视了几日,等他回来听说了裴皎然升任户部侍郎的消息,替她感到高兴。 她离紫袍拜相还有一步之遥。 裴皎然挑唇,“可这不一定是好事。” “但你也接受了对不对?”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总之这件事对你没好处,你也不会接受对不对。” 闻言裴皎然一笑,并不否认他的话。 二人出了承天门。一脸悠哉地走在天门街上。 “算算日子宫市快开了吧?怎么陆徵还不行动?”裴皎然睇目四周柔声道。 握着裴皎然的手,李休璟笑,“你很希望他动手么?” “总不能让我亲自动手吧。你不是不喜欢他么?为什么要一直提他。”裴皎然偏首睇他一眸,“金吾卫想要跳脱困局,除了迎难而上还有别的出路么?” 当然是没有的。 他们现在已经无法压过神策军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却可以在职权范围亮出屠刀,以震慑住虎视眈眈的内宦们。 “我请你吃饭吧。顺便和你讲一个故事好了。”裴皎然柔柔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本质 为了避免闭坊不能归家,二人索性就在崇义坊的食肆里面就食。 各色佳肴端上食案,裴皎然先舀了碗红豆芋艿吃着。在李休璟期待的目光下,她徐徐开了口。 “传说在战国时期的宋国有一位老人,他十分喜欢猕猴,便在家里养了好多只。那些猴整天围着他转悠,和他一起玩,就跟他的孩子一样。所以他的左邻右舍都称他“狙公”,这狙公和猕猴相处久了,人猴之间心意相通,狙公能分辨出猴的喜怒哀乐,而猴则能服从他的指令。可是他养这么多猴,要消耗不少食物。尽管已经节衣缩食,可还是不够。一个寻常人家如何能维持这么大开销呢?所以啊狙公开始每天愁眉不展,他在想要怎么才能限制这些猕猴的数量,以保证新粮能够入库。”裴皎然喝了口水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晚上,愁眉不展的狙公突然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什么?”李休璟笑道。 闻言裴皎然舒眉,笑着开口,“他梦见个白胡子的老神仙。老神仙说猕猴可不是寻常牲口,吃不饱只会哼哼乱叫。猕猴是有灵性的兽类,更何况你养了他们这么久,不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就想要他们安分守己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没有条件让他们吃饱,就得安抚他们。狙公听了就问,哪您有什么办法呢?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见李休璟满目笑意,裴皎然继续道:“老神仙一笑,此事不难。你所住的村子里有棵栎树。它夏天树叶如华盖,可给人乘凉,到了秋天就会结满果实,名曰橡子。你摘些果实回去给猕猴吃。先对他们说早上只能吃三颗,晚上吃四颗。猕猴要是不服气朝你发怒,你就对他们说那早上吃四颗,晚上吃三颗好不好?狙公听了很是不信,老神仙说你要相信我,这样可以解决你的烦恼。狙公从梦中惊醒后,记下老神仙教的方法摘了些橡子回来喂给猕猴们。先三后四,果然遭到了反对,先四后三,猕猴们则十分高兴地向他磕头致谢。从此之后,狙公果真再也不用为此事而发愁。” 听出裴皎然故事中意有所指。李休璟挑眉一笑,“我猜猜陛下是狙公,内宦们则是他养的猕猴,而你则是老神仙?” 裴皎然道:“我不像么?” 像。怎会不像呢。 目光在裴皎然身上打了个转,李休璟夹了块透花糍给她,“所以你讲这个故事,是打算再和内宦争利么?” “玄胤,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应看其本质。无论事情再怎么变化,他的本质只有一种。”裴皎然挑唇,徐徐开口,“眼下内库和左藏之间争利,只会因为我的介入愈演愈烈。我现在所侵吞的中纳和宫市,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笔钱罢了。” 内库与左藏之间的争利,又岂会因势暂息。两者之间只会谋求更多。 “一旦中纳和宫市皆罢的话,内宦敛财来源只剩下进奉。你想废诸道进奉?”李休璟看着她,眉头蹙起。 “上次我上奏要罢青苗进奉,陛下都不同意。我要是上奏请求罢诸道进奉,必定将我贬官。”裴皎然轻嗤一声,目光幽微,“既然要争,为何不让陛下自己做狙公去。” 左藏库没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倘若想坐稳这皇位,那就只能把钱从内库吐出来。 “看样子你打算主动出击。” 闻言裴皎然挑唇,“这是户部侍郎职权所在。国库没钱,不得向陛下讨钱么?要么就再苦一苦河朔的节帅好了。” “河朔?清嘉你听过河朔一桩趣闻么。”李休璟似乎是想起什么来,剑眉一挑,“据说魏博节帅休息时从不解甲,所居的牙城也是让亲信十步一人把守。可惜每次发不出饷时,牙兵们依然会作乱。” “魏博牙兵素来骄横。不过朝廷要是能逼反河朔三镇也挺好,说不定能收服他们。”裴皎然目露思量。 朝廷以王道待河朔,反倒是助长其嚣张气焰。何不如霸道待之,使其臣服。 裴皎然开口,“李休璟,倘若我能给神策军迎来足够的军费,你有多少把握能够收复河朔三镇?” 看着神色颇为认真的裴皎然,李休璟蹙眉仿佛是在认真思考该如何回答。以往神策对河朔的征讨无疾而终的原因,都是因为朝廷在军费上不能极尽供给。致使征讨大军不得已返回长安。 “若进展顺利的话,至少也得一年。若是不顺利……” 剩下的话李休璟没接着说,但是裴皎然多多少少也能猜到。 若以朝廷的兵力想要对付三镇显然是不可能,就必须联合其他依附朝廷的强藩,让他们出兵一块攻打。可这一点又涉及食出界粮,朝廷必须承担这些藩镇兵的军粮供给。 这并非一笔小数目,更是一个无底洞。 “昔年桓宣武曾北伐三次,只有一次攻得前燕都城下。其余两次皆因军粮不济,致使其不得不撤兵,而东晋至末帝也只能偏安于长江一隅。这杖既然早晚要打,为何不趁早呢?” 魏博节帅常易主,另外二镇则是壁上观。 “你有什么主意?”李休璟问道 他知道以裴皎然的性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提及此事。她心中必然是已经有了谋划。 “贝者财也,武者兵也。贝者从武,合为赋字。自古军赋便是重中之重,要征讨就离不开钱。神策军已经削不得,那何不如以削藩镇兵以肥神策呢?” 话落耳际,李休璟怔愣地看着她。 这是一步险棋。削藩镇兵肥天子军,其余诸镇必然会对此不满。而消息若是传到河朔三镇节帅耳中,会以为朝廷要出兵攻打他们。为了自保他们要举兵造反,朝廷便可以借这个理由征讨他们。 如果能纳这三镇两税入手中,左藏的压力便会小上许多。 “这主意不错。可是清嘉你能保证不会带来其他后果么?” 虽然说削兵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是若没有把控住这股力量,便容易酿出祸事。 “不能。” 权谋可不是按部就班,她也没能力让所有人都按照她的计划走。所以这一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亦无法预料。 但是她可以把自己摘出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5章 伪造 削兵一事到底事关重大。裴皎然并没有将计划和盘托出。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也不能保证是否会存在变故。 眼见夜色渐浓,二人离开食肆。李休璟亲自将她送到了宅邸前。 目送裴皎然进了宅子,李休璟在门口站了许久方才离开。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夜凉如水,李休璟寡着脸走在暗曲里往李家的方向走。忽有一声细碎的踏瓦而过的声音遁入耳中。 李休璟止步,瞬时掉头往回奔。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些人去的方向是裴皎然的宅子。 虽说裴皎然的宅子远不及其他四品官,但是也没到吸引盗贼的地步。这些人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 顾不得多想李休璟蹬墙而入。入眼是已经陷入黑暗的屋子,周围亦是鸦雀无声。他手按在了横刀上。 他放轻步子上前,推门入内。四周泛着血腥气,小心前行。却险些被脚下一物绊倒,稳住身形后,李休璟才垂首去看。 地上躺了具尸体。一剑封喉,动作干净利落。 “清嘉。”李休璟唤了句。 “我在这。” 听得屏风后传来的声音,李休璟疾步冲了过去。只见裴皎然身着中衣坐在书案上,正在拭剑。 “你怎么来了?”裴皎然搁下剑,从旁取了手巾擦着双手,“他们一共两批人。一批一早就埋伏在屋里,另一批是后面来的。看样子是打算伏杀我。” 顾忌裴皎然只穿了件中衣,李休璟不敢走近,担忧道:“你没受伤吧?” “一点皮外伤罢了。这些人应该是贾公闾派来的。”说完裴皎然取了伤药盒子出来,借着月光简单地清洗着伤口。以指尖挑了些许药膏出来,自然地抹在伤口上。 看着裴皎然极为随意地上药手法,李休璟叹了口气。解下抹额系在眼前,凭着感觉走到了裴皎然身侧,朝她伸手。 “做什么?”裴皎然抬首,看见李休璟眼上的红抹额,唇际浮笑,“玄胤你这是干什么?” “上药。”李休璟回忆了一下她将手巾搁在何处,夺过她手中药盒。又取了些药膏细细在她伤口上抹匀。 她伤在手背,口子很深。李休璟抿唇,拿起一旁的手巾迅速在伤口上缠紧。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暖意流连。 手被李休璟牢牢握着,裴皎然弯唇。蹬去脚上靴子,空出来的手顺着他手臂上移。眼中浮过得色。只穿着足袋的脚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的腿,如同猫儿爪上的肉垫,虽然很痒,但是却很舒服。 “清嘉。”李休璟伸手扶住她腰肢,深陷的腰窝触之可见。他深吸口气,解下抹额丢在一旁。看着一脸无辜的裴皎然,眸光微沉。 落入屋内的一脉月光,盘桓在二人的眉眼之间。窗外檐铃泠泠而响,幽微香气盈室。 “你若对我有所予求,我并不介意把我交给你。”李休璟呼吸深重,贴在她耳鬓,“清嘉我喜欢你。” “喜欢我?”裴皎然眯眸,声音与气息交叠在一块,“那我也试着喜欢一下你好了。反正玄胤你模样是挺俊朗的。” “只是如此么?”捕捉到她眼中的狡黠,李休璟眼梢至她发梢掠过。颇为揶揄地看着眼前人。 “不该是这样么?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玄胤不是因为这点才喜欢我么?所以我喜欢你容貌俊朗,有何问题么?”裴皎然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道。 听着裴皎然满不在乎的语气,李休璟贴近她,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她的耳垂。松开她的手移到脑后,小心翼翼托着她。让其伏倒在案几上。 “清嘉,让我和你并肩同行。”他贪婪地嗅着2她身上幽微香气,濡湿流连在她的一肌一肤之间。 闻言裴皎然只是一笑,闭上眼任由李休璟折腾。身下的案几到底硬邦邦的,硌的人腰痛无比。 裴皎然掀眼,语气疏漠,“玄胤,你好了没有。慢吞吞的,硌的我腰痛。” 深埋于她颈间的头颅终于抬起,李休璟垂眼看着她,笑道:“快了你肯定不喜欢。”他呼吸尚未平复,瞥见她面上的绯桃,“我回去和刘中尉提一提河朔的事。倘若他也有这个想法的话,应该能如你所愿。” 没有回应李休璟,裴皎然伸手揉着腰枝。 “地上这些尸体怎么办?”裴皎然裹着披袄皱眉道。 “明早就去报京兆尹。让他们想办法去捉拿凶手去。”李休璟转头看了眼裴皎然,“今晚的话,就去邸店暂时歇一晚吧。” 他不觉得,裴皎然会愿意跟地上这些尸体待一晚上。 睇目四周,裴皎然皱眉,“可死了人,总得去和京兆尹解释下发生了什么。”说着她舒眉一笑,“干脆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李休璟闻言疑惑地看向她。 只见裴皎然挪着尸体,瞥他一眼,“杵在那边干什么?还不来帮忙。伪装出他们是在此碰上,一言不合打起来,最后皆数殒命。” 知晓裴皎然的用意后,李休璟和她一块挪着尸体。又在她的吩咐下将屋内弄得一团乱。 深吸口气,裴皎然抱起裹毯走了出去。 “某归家见屋内一片狼藉,且有尸首。虽惊惧莫名,但是为保护此处,让京兆尹好缉贼拿凶。只得暂歇于房门口。”裴皎然裹着毯子坐在廊庑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那京兆尹一定要对你千恩万谢。”李休璟睇她一眸,学着她的样子坐下。将她双手拢于怀中,“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闻问裴皎然打了个哈欠,“还没到和贾公闾撕破脸皮的时候,但是刺杀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倘若能以此给制造一下小麻烦也不错。” “你要对谁动手?” “微臣今日和田中尉起了冲突。他一时愤而雇凶杀我,谁知遇上另外一批人。微臣因外出晚归,才幸免于难。”裴皎然迎上李休璟的目光,弯了弯唇,“微臣伏请陛下查明真凶。” 左神策中尉和她不和,是不少人有目共睹的事情。今夜雇人杀她,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6章 反戈 “先睡吧。明早我陪你去万年县。”说着李休璟将她往怀里一揽。 到底是乏得很,裴皎然也没拒绝。倚着李休璟臂弯合眼睡去。她做了个梦,梦中再入前世。她见一人于案前奋笔疾书,时不时叹息一两声。 梦里雾起雾散,那人捧书入太极殿,呈书御前。殿内满是讥诮声,而那人却一脸肃色地重复他的观点。他说裴仆射无罪,一切皆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所致,请陛下查明真相,还其公道。可惜那人被金吾卫拖了下去,关在刑部大牢里。最终被鸩酒赐死。 而梦中的她冷眼旁观一切,时不时冲那人摇头,眼中隐有惋惜。她盯着梦中的她,在口型中辨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李休璟。 她欲走过去一探究竟,却被突如其来的白光晃了眼。 裴皎然忽而从梦中惊醒。听着周围传来喧闹的人声,欲驱赶走压在周身的疲倦,可搏斗了半天,还只是唤醒了眼耳鼻舌。 “醒了?”李休璟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李休璟正在井边打水洗面。他穿着半臂和贴身的汗衫,袖子高高挽起,身上那件缺胯袍此时却枕在她脑后。视线下移,隐约可以看见锦绫胯奴的影子。 移眼望向檐铃蹙眉想了一会,裴皎然利落地爬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腰背。疑怪地瞥了眼李休璟,昨天要不是他把她按在案几上,她哪里会腰酸背痛的。 更要命的是,颈上至锁骨处还特别痒,她皱着眉挠了一下,希望能够缓解痒感。可是反而适得其反,肌肤迅速泛起火辣辣的刺痛感。似乎是对她这种行为的不满。 深吸口气,裴皎然转身进屋拿了自己的深绯襕袍出来穿上。严严实实地掩盖住了颈上那些刺目的痕迹。凝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李休璟,她阖眼。她想起来梦境中的李休璟,仗义执言为她辩驳。最终落得个悲惨下场。想到这她抿了抿唇。 “我们什么时候去万年县?”李休璟递了手巾给她。 收敛思绪。用手巾净面后,裴皎然看了眼天色,“现在。不过我得先进宫一趟,和政事堂的相公们去告假。” 顶着蒙蒙天色,裴皎然递了鱼符。顺利进宫后一路直奔政事堂。 在政事堂当值的是贾公闾。 他看见她,颇为意外。 “裴侍郎为何这个时候来此?”贾公闾看了裴皎然一眼,目光不解。 “昨日深夜有贼人闯邸,眼下尸体还躺在屋里。下官得去万年县报官。”裴皎然微微一笑,“故而特意入宫告假。” 瞥见裴皎然手上所缠棉布,贾公闾皱眉。 昨夜是他派人去刺杀裴皎然。他知道她武功不俗,也没想着要将她如何。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可没想到她居然要将此事捅到万年县去。 “既是如此,裴侍郎且去吧。”贾公闾凝眉沉目,又道:“刺杀朝廷重臣可不是小事。得督促万年县多费心。” “下官明白。” 离开政事堂以后,裴皎然并没有立宫。反倒是又走了一趟户部公房,同当值的官员打过招呼。让他告知户部众官她今日会告假一日。 这才离宫去和李休璟汇合。二人用过朝食赶在天亮前,敲响了县衙门口的登闻鼓。 县吏一脸不耐地打开门,正要开口训斥二人,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深绯。瞬时压下心中抱怨,拱手作揖。 “不知上官来此有何吩咐?”县吏躬身引了二人入内,忙让庶仆该奉茶的奉茶,该去通知明府的去通知明府。 看看庶仆端来的茶水,裴皎然皱眉,“报官。” 闻言县吏一愕,斜眄眼李休璟。这二人一个深绯一个紫袍,什么人这么大大胆敢动到二人头上。 在他思索的功夫,万年县令已经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魏县令。”裴皎然温声唤道。 魏县令看了眼二人,飞快地施礼,“裴侍郎、李将军,您二位这是……” “裴某昨夜归家,发现家中有贼寇互相搏斗。眼下几人的尸体都还在屋里躺着。”裴皎然叹了口气,语调款柔,“某知魏县令查案辛苦,不敢乱动。还望魏县令能够尽快派人前往宅中调查。” 听得她的话,魏县令不敢耽搁。连忙派了县尉带着衙差亲自去崇义坊的裴宅内一探究竟,自己则留在县廨内陪着二人。 对魏县令提出的问题,裴皎然有问必答。 当魏县令提及有无可能是仇家寻仇时,裴皎然叹了口气,“仇家寻仇么?可裴某最近并没有得罪任何人,只不过昨日和田中尉起了冲突罢了。莫不是......”睇了眼魏县令,她欲言又止。 “这......”魏县令端茶的手一抖,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一个是从二品的神策军中尉,一个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无论是谁都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可要是不解决,这位新上任的裴侍郎会善罢甘休么?万一解决了,张贵珰能放过他么? 瞥了眼一脸纠结的魏县令,裴皎然低头饮茶。 “明府尸首都带回来了。”县尉入内,躬身朝几人作揖。 “尸首带回来就带回来了,大呼小叫像什么样。”魏县令一脸不满地看向县尉,又转头看向裴、李二人,“此事尚需要调查。二位上官可否宽限下官一些时日,下官自当给您一个交代。” “不必。”裴皎然起身,面露肃色。 显然是没想到裴皎然会拒绝自己的提议,魏县令一脸疑惑。 “既然有可能事涉神策中尉,魏县令如何能插手呢?”裴皎然一脸感激地看向魏县令,握住他的手,“还是不要给魏县令惹麻烦了。” 闻言魏县令连忙摆手,“裴侍郎言重!此乃下官职责所在,如何能因惧怕麻烦,而不去查呢?您放心,下官立马派人严查此事。” 得了魏县令的保证,裴皎然弯了弯唇。借口户部还有事,拉着李休璟离开。 二人跨出万年县廨。裴皎然转头看向搁在地上的尸首,眼泛讥诮。 “你这招贾公闾应该想不到吧。”李休璟笑道。 “当然。他只知道我要报官,但是想不到我会把这招用到田中尉头上。”裴皎然瞥了眼包扎好的手背,“望陛下怜我,给我个公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挑唆 因着宅子被万年县衙作为凶案现场封锁的缘故,裴皎然只得暂时搬到邸店里居住。 五更天晨鼓响起时,裴皎然霍地起了身。就着冷水洗漱一番,策马从朱雀门入宫上朝。早朝结束后在廊下享用起廊餐。 “诶,裴侍郎你这手是怎么回事?”身旁的礼部尚书问了句。 闻问裴皎然搁筷,摇摇头,“昨日家中遭贼时,不小心伤着的。” 她话音一落。原本在盯吃相差姿态差的殿中侍御史,纷纷望了过来,目光颇为兴奋。 “贼?”礼部尚书来了兴致,凑近她问道:“可曾报官了?这可不是小事情啊。不是说前段时间左神策刚刚剿过匪么,哪里又来了盗贼。” “许是得罪了人吧。户部还有事,下官先行一步。”裴皎然偏首朝虎视眈眈的殿中侍御史们一笑,施然离开。 户部依旧热闹。裴皎然一来就被户部尚书召见。 “裴侍郎,听说你昨日和田中尉起了冲突。”户部尚书沉着一张脸,斥道:“你怎么如此糊涂。神策中尉岂是你能得罪的!你把他得罪了,户部以后怎么办?我怎么办?其他人又怎么办?” 训斥声入耳,裴皎然垂首并不争辩。现任的户部尚书素来是个骑墙派,一面依附于贾公闾,一面又和王玙等人交好,以此谋求出路。所以他今日之言是想把自己摘出去,免得神策中尉算账的时候,找他麻烦。 见裴皎然这副模样,户部尚书一脸不耐地摆摆手,“行了。金吾卫刚刚搬了笔赃资过来,赶紧带着你的人去将赃资折算清楚。” 跨出公房,户部官吏围了过来。虽然关着门,但是外面还是能够听见户部尚书将她骂得狗血淋头。迎上不少人同情的目光,裴皎然微微一笑。 以魏帝爱惜名声的性子,左神策多次悖逆,又岂会容他。 “侍郎听说了么?”度支的书令史看看四周,压低声音,“昨日金吾卫的陆将军带人抓了在宫市欺压百姓的阉竖。眼下被金吾卫大将军以越权的名义关在金吾狱里。”书令史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好端端要招惹那些阉竖干什么。” “宫市不该废除么?”裴皎然睨他一眼,语气微冷。 书令史摇摇头,“是该。可是宫市自古都有,如何能轻易废除。” “采买本非阉竖之权。”裴皎然瞥了眼搬着赃资进来的金吾卫,淡淡道:“行了,你带着人去把赃资折算清楚。” “喏。” 书令史一离开,裴皎然拐进了自己的公房内。皱眉坐在书案前,翻开比部送来的账册。 罢除宫市是她的主意,但是她没想到张让居然会以越权的名义将陆徵关进神策狱。虽然她有意利用陆徵为自己谋势,但是也不愿意让他遭受牵连。 “去弘文馆寻武娘子。告诉她,今日崇义坊一聚。”裴皎然对着门外的庶仆吩咐道。 思?一会,裴皎然深吸口气。起身往神策公廨去。 路过校场时,遇见李休璟正在与麾下的将士玩角抵。裴皎然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让领路的神策军士带她去见刘中尉。 “呦,小裴娘子你怎么来了?莫不是来找李休璟那臭小子的。”刘中尉一脸揶揄地看着她道:“他正在和人角抵,你不去看看?” “不。我是来找中尉您的。”知晓刘中尉是个爽快性子,裴皎然大步来到他眼前。 “你想干什么?我听说你如今是户部侍郎判度支,不如给我讲讲军费的事。”刘中尉倒了盏茶给她,神色兴奋。 慢悠悠喝了口茶,裴皎然叹道:“即使废除中纳,也无法支撑整个国库的运转。更别说拨除军费给神策军征讨。” “烦死了,这群人到底把钱弄到何处。太常寺也没钱拨出来么?”刘中尉一掌拍在桌案上,深吸口气,“裴清嘉,国库真的没有钱能提供给神策军征讨么!” “有也没有。”裴皎然笑了笑,“内库这些年吃盐铁进奉和宣索应该积攒了不少钱。再者神策军是天子禁军,若是能让赏赐的钱从内库出,而征讨军费则由左藏出,国库何至于入不敷出?” 话落刘中尉白了她一眼。他会不知道内库有钱么!左神策此前掌着回易,据他所知除了自肥以外还有不少钱拿去孝敬张让。为的就是能从内库分到更多的钱,来打赏给左军。右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提多可怜。 “左军那帮废物为了挣钱,私自出售不少军额给商户,好从他们手上谋财。”刘中尉看她一眼,见她眼露疑惑,“我听臭小子说你有意打河朔?你不如想法去薅薅这些商户,说不定能筹措到不少军费。届时打河朔那帮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闻言裴皎然皱眉。她相信长安这些商户在左神策的剥削下,多半都是金玉其外,内里只怕也没多少钱。更何况再兼顾食出界粮的情况下,每一笔开支都需要精打细算,才能保证征讨顺利,让征讨大军无所顾忌。 刘中尉瞪着裴皎然,朗声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商人的钱不够,就不能在征收上临时开些名额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怕是不符合规矩。间架税和除陌钱已经让百姓够苦了,若再增加其他名目,只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 “这不行,那不行。你这个度支当的怎么这样子。”刘中尉看她一眼,怒道:“行了你就说要怎么样才能筹到给右军征讨的军费。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裴皎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内库她甚难伸手。最好的方法便是拉拢刘中尉和她站在一块,让他也明白只要内库一日和国库在争利。右神策军就没法出京征讨,收复河朔。 那么以削藩镇兵来逼反河朔,是否能得到右神策军的至此呢? 这一点她并不确定。因为一旦征讨就是源源不断的消耗,而且还得防止削兵会不会激起其他藩镇的逆反心。不过只要她能保证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军费给右神策军,并且确保其他藩镇的利益不会有损,那么获得支持的可能性会很大。 至于这件事要如何操作,她暂且还没有头绪。只有个大概思路,首先还得确保河朔三镇的确有反心。 “有件事的确需要刘中尉帮忙。”裴皎然垂首低声道。 “什么事?” “罢除宦官对宫市的采买权,将其归还于户部。”裴皎然抬头看向他,“我听说金吾卫的陆徵因为抓了欺压百姓的内宦,眼下被张巨珰关进了神策狱。那些内宦行事嚣张,有损陛下清誉。陆徵此举恐怕也是为了维护陛下,中尉何不如借此机会向陛下进言呢?” “罢宫市?把它还给你们户部,你能把钱弄进国库么?” “能。”裴皎然点头。 刘中尉瞬时眉开眼笑,“那我等会就去找陛下说说,是该治治他们了。小裴啊你要是能帮我看好国库,我就替你盯着那臭小子。他要是敢出去沾花惹草,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裴皎然微笑,“中尉能不能帮我去神策狱里面见见陆徵。” “好说。” 话落刘中尉唤来亲信带她去神策狱。 谢过刘中尉,裴皎然转身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8章 邀友 神策狱里漆黑幽暗。裴皎然跟着刘中尉的亲信往里走,停在一间牢房前。只见一人被绑在刑架上,身上衣服和血污黏在一块。很明显是被人严刑招呼过。 但还能辨出陆徵的模样。 “把门打开。”裴皎然沉声道。 身旁的军士闻言开门让她进去。 刑架上陆徵听见动静,缓缓抬头,“裴娘子,你怎么来了?” “抱歉。此事是我……”裴皎然垂首,“你还好吧?” “死不了。神策军和我们金吾卫早就不和多年,我在他们手里会遭刑也不奇怪。”陆徵面上挤出一丝笑意,“清嘉,你快些离开。万一他们说你我勾连,把你也投进神策狱该怎么办?” 见识过神策军那些骇人的刑法,他都心有余悸。眼下见到裴皎然,更是不愿意将她也牵扯进来。且不说那些刑具有多吓人,她一个娘子要是进了神策狱,只怕会遭受到其他更加残忍的对待。 看了眼陆徵,裴皎然颔首,“请你多多保重,也要爱惜自己。陛下会给你一个公道。” 说完她转身离开。 迈出神策狱,她打发军士离开。自己一个人往校场方向走。 校场上的角抵还在继续。眼下李休璟正在与人搏斗。那人轻轻松松地被他撂倒在地。 只听见不远处有人道:“将军果真是孔武有力,已经连着挑翻了五人。” 瞥他一眼,裴皎然勾唇。站在廊庑下,眺向校场。 只见李休璟脱了身上圆领襕袍,露出里面的紫色织锦团花半臂。头上的红抹额在阳光下颇为惹眼。 现在与他角抵的那个人,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任凭那人使尽浑身解数,李休璟就是纹丝不动。甚至还有几次差点被掀翻在地。 一眨眼那人被掀翻在地。 “第六个了!” “快看曹护军来了。他也是连着撂倒过六七人的,不知道将军能不能打赢他。” “切。那都是他们迫于曹护军威名,才让他赢得。要我说他肯定不是将军的对手。” 一阵喝彩声过后,李休璟与曹文忠各自摆开阵仗。双方互相试探一番,紧接着各自扶住对方手臂,手上施力。 曹文忠几次想以腿绊倒李休璟,却次次被他化解。最终被李休璟反身撂倒在地。周围又响起一阵喝彩声。 头一回失了面子的曹文忠,囔着要再来一局。结果毫无意外地又被撂倒在地。他欲意还要来一局,可是在右军鄙夷的声音中,只能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离开。 心情颇好的李休璟睇目四周,刚好看见裴皎然。打发贺谅和冯元显带人去训练,自己则步上廊庑去寻人。 “挺精彩的。”裴皎然笑道。 “要不我们俩来一局?” “你对我有意见?”裴皎然倚着栏杆,一脸闲暇地看着他,“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岂会是你的对手。” “你是弱女子么?”李休璟反问了一句。 避开他的目光,裴皎然道:“陆徵被张让抓来此处。刚好我和刘中尉有事要商量,顺道看看。” 陆徵被抓这事他有所耳闻。但是考虑到陆徵不会供出裴皎然,他并没有去打听此事。 “他还好吧?” “活着是活着。不过神策狱里面有人对他用了刑,得赶快让他出去。”裴皎然皱眉,担忧道。 “放心,我会让人送药给他。”李休璟沿着她腕骨向下摸,握住那纤细修长的手指,“我今日当值,不能陪你一起回去。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吃饭?” “好啊。”裴皎然含笑回应。 邸店的菜实在是不合她胃口。 等到庶仆摆完膳,看着食案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裴皎然再一次感叹起神策军的富庶来。 食毕搁筷,裴皎然凝目望了望李休璟。唇梢挑起,“适才刘中尉和我说。你要是敢在外拈花惹草,他就替我打断你的腿。难不成你有此劣迹?” “没有。世间艳色三千,而我心中只有清嘉一人。”李休璟面上笑意渐深,低声道:“清嘉要是不信,大可以一试。我保证会让清嘉你满意的。” 掀眼幽幽地睇他一眸,裴皎然起身。 “我得走了。”说罢她剪手离开。 一线天光随着她一块散于眼前。李休璟看着裴皎然刚才坐过的地方,寂寥一笑。 出了皇城,裴皎然没有立即回崇义坊。反倒是在城里逛了一圈,直到闭坊鼓敲响前她才慢悠悠踱回坊内,进了邸店。 她和武绫迦约于此处相见。 夜色渐浓时,一人戴着幂篱上了二楼。敲响了房门。 起身开门,睇目四周,确定无人。裴皎然这才迎了来人入内。 “嘉嘉。”来人解下幂篱,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绫珈,你考虑清楚了么?”裴皎然看着武绫迦,肃色道:“一旦和我选择一道,将来若有倾覆之祸,难有完卵。” 闻言武绫迦浅蹙轻笑,“嘉嘉,即使不选择和你一道。将来阿耶亡故,失去庇佑的武家也会被踢出去。我得撑起这个家,来延续先祖们留下的荣光。” 看清了武绫迦眼中对权欲的渴望,裴皎然莞尔。果然世间种种美好,都抵不过权力于手的快乐。 “不过你还是得去寻王玙,让他调你入户部。”握住武绫迦的手,裴皎然笑道:“他眼下巴不得有人能进户部,替他盯着我。你若是主动请缨,他应该很乐意帮你。” “我明白。” 裴皎然眼下并无插手人事调动的权利。而武绫迦想要入局,只能去寻王玙。让王玙安排她进入户部。 “时间尚早,我同你讲讲如今的户部。有个大致的了解,进来后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 裴皎然这一讲,足足讲了两个时辰。她讲得细致,上涉户部各类账目,下至户部大小官员分别依附于谁。 户部不仅账目千疮百孔,就连人员也是犬牙交错,互相为制。 “绫珈,你入此中。至少明面上你我是政敌,所以不要对我流露出任何情谊来。” 武绫迦点点头,“我知道。” 裴皎然望着武绫迦,舒眉一笑。 她为了她,也为了她自己,走进了这片火海之中。那一刻仿佛有一线天光穿破头顶黑沉沉的乌云。天光又至,阳和启蛰,品物皆春之下新芽与花苞相继破壳而出,带着新生的力量向旧势力发起了挑战。 尽管这些力量看上去微不足道,但或许终将撼动他们。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9章 朝辩 晨鼓响起,坊门开。裴皎然和武绫迦在朱雀门前分了手,一个去上朝,一个则前往弘文馆。 朝会上难得的气氛和谐。魏帝正欲散朝之际,裴皎然忽然手持笏板起身。 “陛下,臣有事要奏。”说着她从袖袋中取了奏章出来。 魏帝看她一眼,淡淡道:“张让。” 闻言张让应喏。步下御阶,行至她身旁拿走她手中的奏章,回复帝命。 看着她所呈的奏疏,魏帝眸光渐沉。忽而从他喉间翻出几声冷笑。 寻声望去,只见魏帝手持奏章。目含深意看着她,蓦地将奏章重重摔于地上。 “陛下息怒。”朝臣齐声道。 唯有裴皎然一人神色自若地坐在原地,似乎对帝怒不以为意。 “裴皎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劝朕罢除宫市,你可知宫市意义何在?”魏帝目光不善地觑着她,声音却是甚为平淡。 “所谓宫市起于齐桓公,后世诸帝皆设立过宫市,本应为衙署替宫中采买所需物品之用。如今却移于内宦之手。”裴皎然看了眼魏帝继续道:“宫市设立之初是为助君王能听民声,以推行政令。而今内宦假借陛下之名,跋扈行事,强买强卖,他们自肥却损您名声。更甚者不出钱财,称其为替天子征也。百姓惧于朝廷,如何敢违抗?下情难达天听,长此以往民怨聚集之下,动乱亦将随之而来。臣伏请陛下罢除宫市。” “放肆。裴皎然谁准你在御前胡言。”张让开口怒斥道。 抬头斜眄眼张让,裴皎然沉首低眉。 只听见张让又道:“陛下久居深宫,不知宫外情形。这宫市可是长安数万人生计的来源所在,如何能轻易废除!还望陛下莫被此人蒙蔽。” “陛下居深宫,当更知下情。几日前金吾卫将军陆徵见宦官欺压百姓,出面干涉。却被张巨珰押入神策狱。”裴皎然冷哂一声,“据臣所知那日一农夫用驴负柴入城贩卖,遇见自称宫市使的宦官索要木材,却只付给了农夫几尺绢。之后又索要门户钱不说,还要抢走他的驴回去。农夫自然不肯,哭着将绢还了回去。但是宦官们并不接受,非得要强征他的驴。农夫称自家上下七八口人,全靠这头驴驮东西换钱吃饭,如今把柴给了你们,不要钱只要驴。你们还不肯,双方争执不下。农夫迫于无奈只能动手,陆徵带人巡逻路过。问清事情缘由欲将宦官捉拿,结果被赶来的田中尉以越权的名义带走。” 戛玉敲冰的嗓音落下,魏帝眸光瞬时沉了下来。 他并不介意内宦公然插手朝政,以此为他敛财。但自肥和损他名声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这种假借天子之名,蒙蔽天听,以至于下情不能上达。 “裴皎然,你所言可是真?” “臣绝无半句虚言。臣知陛下是明君,所以才敢将此事以呈天听。”说完裴皎然伏首而拜。 御座上的魏帝,目光顿在裴皎然身上。转头又看向张让。 “张让,既然宫市使都是你的人。那你就给朕一个交代。至于……”魏帝笑了笑,“至于宫市再查明真相前暂且罢了吧。”说罢他看向裴皎然,“裴侍郎以为如何?” “圣明无过陛下。” 裴皎然顺势而下。却不经意抬起了左手。 “裴侍郎受伤了?”魏帝皱眉道。 裴皎然垂首,“那日家中遭贼时,被贼人弄伤的。现下已经呈报给万年县。” “什么人竟敢伤朝廷大员。”王玙看了眼她道:“某听说前几日田中尉到户部闹事。莫不是因此挟私报复?” 魏帝听完转而问道:“哦?裴侍郎竟有此事么?” “臣的确和田中尉有过冲突,但是田中尉是否会因此事报复臣,臣不敢妄下定论。”裴皎然低声作答。 闻言魏帝冷笑,“薛巨源,给朕好好彻查此事。朕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敢公然刺杀朝臣。” 被点到名的刑部尚书忙应喏。 朝会终散。张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扶着魏帝离开,临行前转头狠狠地瞪了眼裴皎然。 察觉到张让狠毒的视线,裴皎然挑唇转身离开。 沿着承天门街往尚书省走,自然免不了和贾公闾碰上面。比之张让公然表现出来的狠毒来说,贾公闾更值得她提防。 跟在贾公闾身后进了尚书令的公房,裴皎然神色颇为冷淡。 “裴皎然。”贾公闾唤了句,“今日之事为何不跟某商榷。” 裴皎然一笑,亦不示弱,“下官如今司掌户部又判度支,知左藏之艰。而宫市本就积弊甚多,何必养此为患,又损陛下贤名?更何况下官孤身一人,不惧宦官报复。” 原本贾公闾就因近日裴皎然所为诸事,对她心生不满。他和张让同为一党,互相协作把持朝政。 如今户部虽然是被裴皎然掌着,但是对支度国用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他只能看着她把手伸到各处,一点点侵吞内库的权力。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偏偏裴皎然还不是个安分性子,居然还上奏罢除宫市。这让张巨珰对他颇为不满。但他听闻裴皎然时常出入神策公廨的时候,不得不对此产生疑窦。 她是否有意借右神策之手沾染内库。 即便是心有疑虑,但贾公闾到底是居省多年,言语含蓄,“既是如此,你的行为还是过于冒进。如今内忧外患皆有,你强行罢除宫市便是断了内库财源。倘若一旦有战事,国库之财如何能支撑得住,还不是得依靠内库。内库没了财源,国库也岌岌可危。裴侍郎,此举实在是糊涂。” 贾公闾太清楚左藏为何会捉襟见肘,也明白内库之财去了何处。但是二者之间上下相交争利,已经持续多年,而他与依附他的人也凭借此获益颇多。倘若废除宫市,内库空虚,左藏又没钱,他们又拿什么安抚那些藩镇的节帅们。万一若是有人借机引外镇力量入长安,引发宫变,说不定会把他们这些人一并清算。光是想想就觉得胆寒。 窥到贾公闾眼中的厌恶。裴皎然明白,只怕贾公闾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但是她今日之举原本就是想借机向魏帝表明态度,再把魏帝逼成狙公。 既然如此,她不妨再添一把干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0章 限佛 既然他们想充实内库,那就把削兵之事丢给他们。一旦河朔那边有所察觉,必然会起兵对抗朝廷,以求生路。不论结果如何,提出削兵之事的人多半要为此付出代价。而她便要利用这一点,布下一杀招。 裴皎然看看贾公闾,眸光似若不解,“下官知道相公忧在何处,可左藏无钱可用也是事实。”见贾公闾目光停在她身上,裴皎然叹了口气,“下官此举实属无奈,总不能为了左藏运转,削藩镇兵以肥神策吧?这样虽然说能减轻左藏不少压力,但是那些藩镇又有哪个是好惹的?” 话音落下贾公闾面上闪过一丝思量。从某些角度来看削兵不仅能抑制住藩镇势力,还能缓解国库的压力。但是这样的主意的确也伴随着风险。弄得好说不定能就此解决朝廷的心腹之患,弄不好则有倾覆之祸。目光从裴皎然身上掠过,挥手示意她退下。事关各方利益,非他一言能够轻断。 出了尚书省公房,裴皎然深吸口气。正准备去户部,却被太子身边的近侍拦住了去路。 来人是太子的近侍周旻。 “有劳中贵人带路。”裴皎然微笑道。 闻言周旻客气一笑,“裴侍郎客气。” 跟在周旻身后进了东宫。对方未将她领至东宫正殿,反倒是带她去了西边的崇文殿。锦袍玉带的太子端坐于上首,手里捧了卷书。 裴皎然皱眉看着他,依旧行了礼。 搁下手中书卷,太子看她抬手笑道:“裴侍郎请起。”又睇向周旻,“还不去给裴侍郎奉茶。” 摸不清太子突然召见她所为何事。裴皎然目露警惕。这对父子就没有个安分的。 “清嘉入京不过一年多,就得以高升至户部侍郎。着实令孤刮目相看。”太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听闻清嘉犹好墨宝,这是孤所藏的寒食帖。上次你帮了孤一个大忙,孤便以此物相赠,以示感谢。” 瞥了眼太子,裴皎然舒眉,“多谢殿下夸赞。若无陛下慧眼识英,下官又岂能走到今日。再者赠礼就不用了,下官还得多谢太子进言陛下擢升下官为户部侍郎。” 适才她便在想太子好端端突然召见她干什么。眼下见到太子,又听见他提及自己擢升户部侍郎的事。瞬时回过味来,敢情这父子二人串通好,特意把她推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当个活靶子。 “你有这个能力,当个中书舍人实在是屈才。”太子只当做没听出她话中讥诮,“怎么今个裴侍郎不谦和了,这可不像你以往性子。” 今日朝会上裴皎然所言所行,看的他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她会因为依附贾公闾之故,多张让多有谦让容忍。却没想到她不仅一力提出罢除宫市,还以退为进让陛下觉得她遭了左神策中尉的欺负。 她这回亮出的刀锋,让人忍不住驻足细观一二。 裴皎然垂首,语调平缓,“饥则附人,饱便高飏。臣如今行于窄道,若想要攀登高岸又岂能再仄步而行,何不如持刃迎巨浪。更何况我若退,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番苦心么?” 直言挑明了太子对她的算计。惹得太子面色沉了下来。 “孤此举不是正随了你心意么?你想要削减佛寺,总得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吧。”太子忽地微笑道。 暗骂了句太子狡诈,裴皎然面浮笑意。 “所以太子今日突然召见臣所谓何事。”裴皎然瞥了眼太子,语气疏漠。她懒得再和太子绕圈说话,君臣二人挑明一切不好么? “度支眼下在你手里,你有什么方法能让内库不再侵吞国库么?”太子示意她坐下,叹了口气,“国库不盈,则天下将乱。” 示意一众伺候的人退下,太子道:“你要废除宫市,孤会支持你。”他也深厌宫市种种弊端,以安排过人上奏谏言,可就是没有一人像裴皎然这般有效果。屡次不达意,他也只能暂时按下此想法,等待时机。 “现在能罢除宫市已经足够。若是再要侵吞内库的财力,张让势必反扑。臣以为殿下不必如此冒进,可徐徐图之。”看了眼太子,裴皎然继续道:“左藏没钱的原因虽然和内库脱不开干系,但是究其根本是朝廷无铜铸钱,僧尼却可免赋税,还享受百姓供奉。据臣所知有不少朝臣和僧尼勾结,私自放贷于民。” “你想如何?”太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派人查清各处佛寺僧尼的数量,勒令他们全部还俗,拆除东西两京佛寺,只允许留两所,其余诸道也只许留佛寺一座。拆下来的寺院材料可以用来修缮朝廷的廨驿,而金银佛像则上交国库,铁像可用来铸造农器、兵器,铜像和钟、磬可以用来铸钱。如此一来便有大量土地空出来,还俗的僧尼们也能为朝廷缴纳赋税。何愁国库无钱用?”裴皎然语调上没有一丝情感上的起伏,平铺直述地讲清了她的所有想法。 随着她声音落下,太子眼中浮起凝重。似乎是在思考此事有多少可行性。 裴皎然垂首望着脚下的地毯。她知道太子的确想削减佛寺,以此充实国库。但是由于牵涉过广,即便他有千乘之尊,也不敢轻易下手向魏帝进言此事。可当面对国库没钱时,由不得正视这件事。 “孤也想如此。但是裴侍郎你觉得陛下会同意你削减佛寺么?” 闻言裴皎然挑唇,“殿下要是不想在此时削减佛寺来充实国库。那么臣还有个不算特别好的主意。” “你说说看。” “削藩镇兵。” 太子皱眉看着她,显然是对她的主意甚为不满。且不说削兵风险极大,弄不好就是引发兵变,弄好了还得考虑如何安置这些被削减的军士。 “臣知道太子顾虑在何处。可朝廷以王道待藩镇,真的会相安无事么?今年制科已经有不少三镇举子入仕,且先不说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臣听过一桩旧闻,吐蕃曾潜女入中原并与守城将士结为夫妇,二十年后其子继承母亲遗志,开城门放吐蕃入城。”裴皎然挑眉继续道:“臣倒觉得河朔三镇只怕也有此想法。”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1章 生变 太子没有接过话茬,反倒是一直看着她。 清楚太子作为未来执政者,必然有自己的顾虑和考量的地方。 裴皎然偏首看向它处,这也是臣子和君主的差别所在,臣子依据政令谏言,是臣子的职责。而君王则需纳谏,但也不需要完全听取臣子的意见,应该有君王自己的考量。 所以她也不觉得她今日之言,会得到太子的同意。 毕竟削兵一事,从各方面来说都是风险极大。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太子是不会同意此事的。但是太子既然问了,她还是得回答。不然怎么报他提携之恩。 “孤还有事,裴侍郎回吧。削兵一事不可再提。至于削佛寺一事,孤还得考虑考虑。” 听得太子语气中逐客的意思,裴皎然躬身拜别。被周旻亲自送离了东宫。 从东宫出来,裴皎然扶着墙揉了揉坐的发麻的小腿。缓过劲后才往户部公房走。 几日后。事情终究如裴皎然所愿。魏帝还是下旨罢除了宫市,同时下令放了陆徵。至于和她不和的田中尉,则被张让坐实了雇凶杀她和假借君令以自肥的罪名。当做替罪羔羊一样丢了出来,被绞死在神策狱中。 魏帝也因此赐赏于裴皎然,作为安抚。但她身为户部侍郎,又判度支,自然也没有清闲的机会。 神策中纳一事牵连甚广,度支、太府和内侍省皆有所涉。以至于从借刀开始到现在,将近半个月才将赃物搬完。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将全部赃资折算清楚后送入太府寺。 “真是稀奇。陛下居然下旨升了曹文忠的官不说,还把他跟刘中尉换了下。听说刘中尉还为此在神策公廨里发了好大脾气。”裴皎然搁下手里的账册,刚好听见庶仆在门口议论。 眼中浮过思量,裴皎然抿唇。看样子忙完这些事,她得去找李休璟问问情况。 整整花了五日,户部的一众官员才从长案中抬起头,各个都十分潦倒。要是在街上走一遭,指不定要被人认为是哪里来的乞丐。 瞥了眼身旁的僚佐们,裴皎然打发他们赶紧回去沐浴更衣。自己则带着几名看上去还是比较精神的书令史前往太府寺。 顶着太府寺官员避之不及的眼神,裴皎然指挥书令史将赃资交付给他们。待双方皆核算清楚后才离开。 回到居所,裴皎然迫不及待地烧水沐浴。 随意绾了发髻,便出门去等李休璟。她匿在一旁的食肆里,直到闭坊鼓响起也不见李休璟回来时,她眉梢蹙起。 刚闭上的坊门外,忽有马嘶声响起。坊卒嘟囔一声,一脸不情愿地过去开门。来人骑在高大骏马上,递了鱼符给坊卒。 那坊卒借着晦暗天色查看起鱼符来,当他看见鱼符上的字样,毕恭毕敬地将鱼符递了回去。 “将军辛苦。”坊卒弓腰道。 “神策军果真跋扈。居然能令坊卒违背朝廷的规制替你开门。”裴皎然剪手缓步从暗处走出,笑盈盈地看向来人。 坊卒闻言忙道:“娘子休得胡说。想必将军是因为公务繁忙才晚归的。” “所以便能枉顾朝廷规制么?谁给你的权力。”裴皎然懒洋洋地看了看坊卒,“信不信我去你上司那边告你。” “你这娘子好生蛮横。”说完坊卒斜眄眼马上的人。 马上的李休璟拽着缰绳,一脸闲暇。似乎是并不打算插手此事。 坊卒见状只得压低声音,“这位可是李将军可是李司空的长子,岂是你这种寒门小户可以比的。还不快些让开,别把人得罪了。” “可我姓裴。”裴皎然莞尔道。 话音落下坊卒瞪大了眼睛。 “清嘉,你别逗他玩了。”李休璟翻身下马行至她眼前,满目温柔,“出什么事了?” 瞥了眼一脸好奇的坊卒,裴皎然挽过李休璟臂弯,拉着他往前走。 牵着马,李休璟任由裴皎然挽着她。二人步入食肆,挑了角落坐下。 “我听说刘中尉和曹文忠互相调职?”裴皎然皱眉问道。 “是。调令来得突然,刘中尉因此在公廨里闹了好大脾气。”递了茶给她,李休璟目露担忧,“怕是张让察觉到了什么,特意让曹文忠来监视我。” 低头饮了口茶,裴皎然略微沉吟。因着李休璟和刘中尉交好的缘故,右神策军诸多事务都是他一二说了算。可眼下魏帝突然将曹文忠调任为右军中尉,那便意味着他将受曹文忠节制,要做的事也不会那么顺利。 “曹文忠在神策两军中名声如何?”裴皎然蓦地发问。 “他那德行。除了左军少数人外,并没有多少人喜欢他。”李休璟想了想,又道:“此前右神策亦有大部分被我握于手中。曹文忠即使来了也无济于事。只要朝廷一日不派人任大将军,他只能以最高指挥权来节制我。但是眼下并无战事,他拿我没辙。” 知晓李休璟这段时间,都在费尽心思地掌控右神策。而且右神策军和左神策不同,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军士。对于曹文忠这样的阉竖更多的是鄙夷,自然没有多少佩服。 “相比这个,我更担心张让是不是察觉到我打算借右神策去侵吞内库财力。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后你我想做什么,都会很麻烦。”裴皎然眉头紧锁。 调走刘中尉,换来个胆小怕事且贪婪无度的曹文忠。分明是想把右神策军,一并拉入泥潭里。 “这点我知道。但是只怕一时半会也除不去曹文忠。所以清嘉,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闻言裴皎然移目,“你说。” “先让他吃成硕鼠,然后再夺其势。”李休璟挑唇,满目算计。 像曹文忠这样的人,内心满是贪欲。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婪,自然也会不择手段。那么何不如顺势而为,将其喂成硕鼠。 凝视着李休璟,裴皎然扬唇,“两晋末年王浚意图篡位,石勒闻讯欲灭他。但又因恐其势大,石勒担心一时难以取胜。遂遣使朝拜王浚,愿拥其为天子。王浚十分欢喜,又得石勒献叛臣首级,更是对其放下戒心。之后幽州水灾,至民不聊生。石勒亲自带兵攻打幽州,将王浚斩于刀下。此计好虽好,但是你怕养虎为患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清嘉,你会放任他们活那么久?” “自然不会。”裴皎然伸筷去夹碟里的红豆糕,“玄胤,你怎么突然爱吃甜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2章 对弈 “这家糕点做得挺好的。”李休璟看着裴皎然,又将面前的小碟推过去,“下次来神策公廨我请你吃蜜浮酥奈花。” “还是算了。我虽喜甜,但也没到非得顿顿吃甜食的地步。”裴皎然忙饮了口茶,一脸抗拒。 而且这名字虽然听上去不错,但是入口却未必好吃。 到底是在户部忙了五日,裴皎然说着说着脸上就浮起倦怠。最终抛下李休璟离开,回到自己宅子里倒头就睡。 一直到第二日,日到中天她还没醒。门口的拍门声,拍得震天响。 裴皎然这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拖着疲乏的身体起身开门。当她看清来人样貌时,睡意顿时消弭。 “不知中贵人突然至寒舍是为何事?”裴皎然沉声道。 来人是宫中内侍。 内侍一笑,朝她拱手,“陛下听闻裴侍郎棋艺甚佳,特派奴婢来接您入宫。” 听得内侍的话,裴皎然嘴角微抽。缺棋友的话,不去翰林院找那些棋博士,来找她一个在户部埋头苦干五日的人做什么? 虽然心中对魏帝甚为不满,裴皎然还是微笑道:“中贵人稍后,裴某去洗漱一番。” 说罢裴皎然转身回去,洗漱一番。确定自己仪态无错,这才随着内侍一块入宫。 魏帝在蓬莱殿召见她。其三面皆临水,唯有入口处和熏风水榭,九曲回廊相连。殿内陈设清幽雅致,颇有六朝遗风。黑木榻上设有一方棋盘。 “臣裴皎然叩见陛下。”裴皎然敛衣叩拜。 闻声魏帝至重重黄帷中而出,敛衣坐下又指着面前的位置,“来陪朕手谈一局。” 扫了眼棋盘,裴皎然应喏过去坐下。二人相对而坐,各自执子。 “朕先行。”魏帝执黑子落于天元。 逡巡棋盘各处,裴皎然落子避开了魏帝攻势。棋盘上虽然星罗点点,但黑棋明显更胜一筹。 “裴侍郎何必藏拙?”魏帝皱眉,“今日此处没有君臣,只有黑白。” “臣曾读《宋书》书上说徐羡之善棋,又喜怒不形于色,因此对局势洞若观火,也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说完裴皎然望向棋盘,见左右上角的无忧与星位已经遥相呼应。她不慌不忙地落子与中间,原本陷入死局的白子,瞬时活了过来。 抬眼看她,魏帝哂笑,“你倒是狠得下心来。难怪能亲自上阵守城御敌。” “陛下谬赞。”裴皎然温和一笑。 话止此处,她已经明白魏帝邀她来此的目的。她就说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好端端地找她下棋。只怕又是太子和他说了些什么,引发了他的兴趣。 裴皎然其实明白,以贾公闾之智,河朔三镇之资,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入觳。可是他们同样抱有野心,在野心的驱使下,只要牌桌上的筹码足够。即使这些人在怎么于宦海中沉浮多年,一旦面对巨利诱惑,也会前赴后继。 眼角余光窥见天幕中浓云堆聚。裴皎然笑了笑,抬手跟着落下一子。 一旁伺候的内侍忙招呼左右,一块动手放下帘幔,免得让暴雨惊扰到魏帝。 浓墨染就的天幕中送来滚滚雷声。紫檀木棋盘上黑与白还在相互厮杀,看不出颓势。 “裴侍郎当真是好斗。今日恐怕胜负难料啊。”魏帝拈子落下。 裴皎然轻笑执白,“有破绽者先输。” 伴着雷声,黑白相互绞杀着。 “陛下,王相公在外求见。” 闻言魏帝道:“没看到朕在下棋么?让他在外侯着就是。再去御厨给他传几样吃食。” 内侍应命离开。裴皎然看了眼魏帝,唇梢挑起。 雨愈下愈烈,棋局上黑白二子仍旧焦灼在一块。 “你这手棋到底谁教你的。怎么处处毫不留情,也不给人退路。”魏帝皱眉,语气颇为不满。 “下棋不敢如此么?陛下若是不想在下这局棋,大可以掀了棋盘。”裴皎然很是无谓地一笑,“不过掀了棋盘可就输了。” 觑她一眼,魏帝冷哼。 “你这清嘉二字,可是出自重湖叠巘清嘉?”魏帝落子问了句。 “正是。” “人常道品行高洁者当如月。可朕怎么瞧你也担不上品行高洁。”魏帝目露嫌弃,“反倒像那青乌。” 接受了魏帝的批判,裴皎然道:“臣若是做君子,便做不得朝臣。要做朝臣岂能是风光霁月之辈?” 似乎是被她的话所噎,魏帝狠狠瞪了她一眼。手中黑子之势也越烈, 且锐不可当。白棋虽然奋力抵抗,但大势已去,最终落败。 “去把王玙唤进来,让他看看这局棋该如何走。”魏帝沉声道。 内侍应喏,又去外间唤了王玙进来。 今日王玙未着襕袍,一身绛湖色圆领窄袖袍,玉冠束发。朝魏帝拱手施礼,面上却无笑意,露出一副严肃做派来,显得人十分刚正。 见王玙入内,裴皎然自觉地起身让出位置来。自己则侍立与一旁。 君臣二人述说着棋道义理,引经据典。颇为快哉。 “裴侍郎也是棋道高手。可惜有些过于惜子,将原本利于你的局面悉数打破。”王玙指了一处道:“这几处曲径通幽,勾连迂回,若是能一直如此,倒也不至于让中盘失利,之后又致收官失地。”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年轻人还是得多磨练磨练。裴侍郎以后还是不要夸自己棋艺高超,免得惹人笑话。”魏帝插言道。 一旁裴皎然听着,内心冷笑。不是你把推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上,怎么如今又嫌我行事不够光风霁月? “陛下所言极是,的确是臣过誉。不过这几处是臣的确深思熟虑过的,亦颇为喜欢。可惜到底是臣棋力不怠,徒惹陛下笑话。”裴皎然躬身,“还望陛下多多指教一二。” “朕可不敢指教你。况且王相公说你这棋下的不是不好,而是不该如此惜子。你瞧瞧原本这大好局势,却被你弄成这模样。”魏帝拉着脸训诫她。 “臣知有错。”裴皎然从善如流。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还有以后没事别去神策公廨,成何体统。要寻人自个去李司空家里去。” 闻言裴皎然一愣,垂首叠步退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3章 卦象 站在廊庑下,天幕中的雨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意思。正当裴皎然在犹豫要如何离开时,方才那内侍捧了伞过来。 “裴侍郎,陛下让奴婢给您送伞。”说完内侍又从袖间取了纸笺出来,“另外陛下适才让王相公替您卜了一卦,要您回去想想这卦象是何意。” 接过内侍递来的东西,裴皎然转头看了眼帘幔后两个迷糊人影,目露思量。转身拂袖离开。 水色衣袂融于雨幕中。 尽管有君王赠伞。但雨势太大,衣角还是不免溅到了泥渍。看着门口一串沾满泥巴的脚印,裴皎然抬头看了眼天色,敛眸喟叹。 进屋后,支起半扇窗。打开方才内侍转交她的纸笺。 纸笺上所绘的卦象,是周六十四卦中的第五卦,水天需卦。 意为守正待机,属中上卦。卦为异卦,下乾上坎相叠。下卦指乾,有刚健之意;而上卦是坎,有险陷之意。 《周易》中有释,以刚健逢险,宜稳健为妥,且不可冒失行动,观时待变,所往一定能够成功。 象曰:“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 将纸笺在掌心揉成一团,裴皎然起身将其丢在了一旁的熏炉里。魏帝这是拐着弯提醒自己,切莫冲动行事。需明白有时潜龙勿用,亢龙有悔也未必是坏事。 可眼下的朝局真的能容自己韬光养晦么? 游走于权力场上的她,既然已经亮出了锋芒。那些牌桌上的人察觉到暗藏的危险,便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他们手中的刀已经蓄势待发。 不过么今日之事上,她倒是感觉魏帝对权力执念之深,以及对太子也存有忌惮。若非和先后感情甚笃,而且太子又表现出色。虽然不会轻易废立,但是太子的日子多半比现在还要难过。 果真在权力的滋养下,任何情感都不值得一提。 听着淅沥雨声,裴皎然凝眸。她忽然想起不日前梦中所见的李休璟。没想到二人前世处处针锋相对,到最后愿意为她辩白的人,居然会是他。 浅浅勾唇。裴皎然仰面向后一躺,手枕在脑后。任由天光映在面上。 重活一世,她既然选了李休璟做盟友。虽然不会和他分享权力,但是也愿意不让他和前世一个下场。 “敢问裴侍郎可是住在这?”门口有人叩门道。 听得门口的叩门声,裴皎然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开门见到陆徵时,面上浮起讶然。 “十三郎,你怎么来了?”裴皎然看他,声音娓娓,“怎么还带礼物来。外面雨大,先进来再说。” 说罢裴皎然迎了他入内。 “你先坐,我去沏茶。”裴皎然在一旁的矮柜的茶罐中取了小团茶出来,放在钵中细细碾磨。一双皓腕暗施力道于其中。 陆徵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听得炉上水沸连忙起身,殷勤帮忙。他的动作颇为熟练,显然也是各种高手。 素手一翻,裴皎然将碾好的茶末投入秘色莲瓣纹茶罗中,细细过筛。 “想不到清嘉你居然也好茶道。”陆徵看着她笑道:“还是这般喝茶有趣。长安的茶,我实在是不敢恭维。” “茶中加以佐料,自然也有其风味。不过么我觉得茶中加牛乳,还不错。”裴皎然微微一笑。 “牛乳茶么?要是再以蜜淋在上面,形成一层酥脆糖衣的话,味道更好。”说着陆徵忽地拱手作揖,“说起来我还没感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困。” “你所行无错。入狱也是无妄之灾。不过十三郎若是得空。不如去景云观里求张趋吉避凶的符来。”裴皎然停下手中罗筛,神色柔和地看向陆徵。 闻言陆徵摇头,“我并不信这些。” “术士之言的确不可尽信。”裴皎然斟茶于盏中,“尝尝看,峨眉雪芽。” “我听说曹文忠现在是右神策中尉?”陆徵饮了口茶道。 裴皎然听罢一笑,“神策军本就一体,有此调任也不奇怪。更何况左军现在无首,刘中尉素有威名,恰好能治住他们。” 两军中尉突然互换,看上去的确是稀松平常。可只有作为局中人,才会清楚这番调令背后深意是什么。 “曹文忠这人品行极差。清嘉,你时常初入神策公廨需得小心些。实在不行你就来金吾卫,找几个金吾卫陪你一块去。”陆徵皱眉叮嘱道。 瞥了眼陆徵,裴皎然面上撑起笑意。 田中尉一死,曹文忠便代替他成了张让的心腹。而且更关键的是此人虽然品行不佳,但却极其善于奉上讨好。最重要的是他介入右神策军,即使有李休璟先他一步,但恐怕也会使右军对左军的约束力大打折扣。 更何况以曹文忠睚眦必报的性格,她隐约觉得以李休璟的脾性,对他低声下气是不可能的。所以少不得要被算计几遭。 敛眸掩去眸中思量,裴皎然正准备再给自己斟盏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宅门开了,有一人冒雨而来。 是李休璟。 “按律私闯民宅……”裴皎然默默道了句。 “你又不在御史台,何故老是一番御史的做派?”李休璟径直入内,斜眄眼陆徵。避也不避直接敛衣坐下,“陆将军也在?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闻言陆徵一怔,对李休璟拱手,“多谢李将军遣人送药,替某治伤。” “无妨。谁让嘉嘉拜托过我,要我关照你一下。左右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李休璟不以为意地笑道。 坐了一会,陆徵觉得颇不自在。起身告辞而去,留下一堆礼物搁在屋子角落。 见裴皎然去搬陆徵带来的礼物,李休璟跟了上去,抱臂在一旁看着。 “看样子金吾卫也不穷嘛。”李休璟不禁感慨道。 眼前这些礼物虽然算不上稀罕,但是也是名品湖绫花罗,还有些珠宝首饰,以及一些前朝名家的字画墨宝。 李休璟双眸微眯,“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徵是来下聘礼的。不过吴郡陆氏,不愧是百年名门,这些字画要是卖出去,都能值长安好几套宅子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水准 “陇西高门李家,眼里难道只有铜臭?”裴皎然拾着礼物,瞥了眼看戏的李休璟,“陆家清贵,送礼也颇得我所好。” 话音刚落,李休璟已经蹲在她身旁。和她一块收拾着地上的礼物。眼中满是嫌弃之色。 他起身,一幅长卷至他臂弯中滑落。落地时铺陈开来,正是出自王右军之手的《快雪时晴帖》。右军笼鹅竟去似简诞,子猷看竹即造似疏傲,然当时父子二人之清风,却可荫映江左。恰如前人所言翛然无累之神,见此有道之器。 拾起地上的长卷,裴皎然舒眉,“右军初从师于卫夫人。卫夫人曾云: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 “广采众长,备精诸体,冶于一炉者唯书圣耳。”李休璟不由赞赏道。 他家虽然也是勋贵,但是对于书画一事上并未多大爱好。他也只是有所涉猎罢了。 “陆徵这礼物送得太贵重了。”裴皎然小心将长卷收好,深吸口气,“我不能白拿人家东西。” 接过裴皎然递来的长卷搁在架上,李休璟挑眉,“那不如退回去?要是没有你的话,陆徵哪有那么容易从神策狱出来。就算能出来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将手中妆奁放于妆台上,裴皎然白了李休璟一眸,一副懒得理会他的模样。兀自一人收拾起案上的茶盏来。 “清嘉,我好久没喝你泡的茶。”李休璟伸手拦她,“不如给我也沏一壶?” 闻言裴皎然挑唇,看也不看他。径直将残茶倒入了一旁的茶盅里。 “曹文忠居然没有刁难你么?”裴皎然沉声问道。 “没有。不过么,他还时不时吩咐手底下那些五坊使出去替陛下寻鸟兽取乐。到底比之我来说,获得陛下的青睐更为重要。”李休璟偏首睇她,“你对五坊使有什么想法?” “没有。只是适才陆徵说,让我没事少去神策公廨,要去的话,也喊几个金吾卫陪我一块去。”裴皎然似是想起什么,倏而挑眉,“此前陛下也提过一嘴。思来想去,总觉得曹文忠极有可能对付你。” “可我也避不开。”李休璟蓦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要不然你替我谋划一二?” 闻言裴皎然面上扬笑,“自宫入内廷侍奉陛下,能大大制裁住曹文忠。” 刚说完额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抬头望去只见李休璟板着一张脸,俨然一副生气模样。 眼中幽光流转,裴皎然挽唇并不理会他。 要制衡住内宦,外朝并无多少办法。她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选一人自宫入宫去侍奉皇帝。就算不能制住张让一党,说不定也能和他们分庭抗礼。 不过么这般牺牲太大。若非真是为生活所迫的话,谁家愿意将自家儿郎送进宫里。想到这裴皎然目光从李休璟身上掠过。 “不要瞎想。”李休璟唤了句。 收回视线,裴皎然沉眸,“你怎么突然来我这了?” “我要去神策下辖的军镇巡视,来回至少也得一月余。特意来同你辞行。”李休璟面沉如水,眸中隐有期待。 捕捉到他眼中的期待,裴皎然温声应了个好字。 话音落下李休璟默默解了护手。见此裴皎然暗道声不好。他却已经贴近自己,小心翼翼拢过她后颈靠了上去。 反应过来的裴皎然,瞬时抬手挡在了二人之间。偷的片刻喘息机会。 扫了眼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李休璟闭目叹道:“我不在长安时,也请好好照顾自己。” “一个月罢了。你又不是不会回来。”见李休璟眸光晦暗下去,裴皎然又道:“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郎官清如何?” 见裴皎然一副讨价还价的模样,李休璟无奈一笑,放手起身。 “走吧。我听说崇义坊有家槐叶冷淘味道不错,一起去看看?” 此时雨已经逐渐小了下来。是以二人只拿了一把伞出门。 安然享受着李休璟为她打伞的闲暇。裴皎然剪手于身后,嘴唇轻启。 “你在唱什么?”李休璟偏首笑问。 “从军行。”裴皎然继续唱道:关山万里不可越,谁能坐对芳菲月。流水本自断人肠,坚冰旧来伤马骨。边庭节物与华异,冬霰秋霜春不歇。长风萧萧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声音娓娓,似若天上来。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走到了李休璟所说的食肆前。 看着脏兮兮的食肆,裴皎然狐疑地看了眼李休璟。见他也是一副皱眉不解的模样,她叹了口气。 “是谁说这里好吃的。”裴皎然皱眉道。 “营里的军士。” 听完他的话,裴皎然探首往里看了看。只见店家搁在一旁汤锅里赫然浮了几只死老鼠。 深吸口气,裴皎然忍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快步走到一旁。扶着一旁的槐树,呕吐起来。 恰好此时有一群军士从食肆里出来。 “这家的槐叶冷淘真好吃。” “诶,李将军你也来了?快来尝尝这家店的槐叶冷淘,味道真的不错。” 闻言裴皎然转身,冷冷地看着正在和李休璟说话的神策军士。 “你们神策军火夫的水准也忒差了吧。” 声音落下,那几个神策军士齐齐回头看着她。结结巴巴地唤了句裴侍郎,朝李休璟拱手施礼后,飞一般地跑了。 剩下的二人,互视一眼。装作听不见店家热情的招待声,快步离去。二人重新寻了一家干净的食肆。 喝了口茶,裴皎然舒眉,“难怪我之前听窦阁老说,千万别去军士多的食肆。他们可没什么好品味,如今一听才知道所言非虚。” “下次我会注意的。不过清嘉,你若是知道军中的伙食是如何烹饪的,大抵也会非常嫌弃。”给她夹了块樱桃毕罗,李休璟笑道。 “还能比那个食肆更糟?” “为什么不可以?”李休璟挑眉,“行军打仗,能填饱肚子就够了。至于好不好吃,并不重要。上千号人,哪里能做得那么细致。就连碗也是丢到两个装满水的大桶里,过一下水就算洗干净了。” 话止李休璟自觉嘴里多了什么,垂眼只见裴皎然往他嘴里塞了块樱桃毕罗。 “闭嘴。”裴皎然目露嫌弃地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5章 密会 被裴皎然堵了话的李休璟,瞬时变得安静无比。大力咀嚼着口中的樱桃毕罗,然后将其吞入腹中。 待二人吃完,雨势又大了起来。 “这才刚入夏,雨便这么大。”裴皎然探首看向窗外,“我担心雨多易酿灾。” “今年确实有些怪。此前不是还有人说天生异象,谓之阴阳失调,恐宰相之过。可也没见陛下拿政事堂那些人如何。”说罢李休璟虚睇她一眸。 裴皎然幽幽道:“相者燮理阴阳,调和鼎鼐。倘若陛下对政事堂如何,你让那些外藩怎么想?此前贾公闾献瑞于陛下,不就是投其所好么。” 撇去自己的谋算不谈。她并不愿意看见藩镇得利,毕竟藩镇强势,则朝廷的任何政令都无法推行,极大的削弱了中枢势力。但要是藩镇太弱,盘踞在藩镇上的世族随随便便一个大义,又在民望上占了优势,都能把藩镇玩弄于鼓掌之间,同样也不利于朝廷推行政令。二者自当相辅相成,才能保证国家政令的运转。 换而言之藩镇与藩镇联手,亦或者强藩吞并弱藩,于朝廷而言乃是祸福之门。 “希望这雨快些停吧。”李休璟看着她道了一句。 因着此行军镇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李休璟陪着她一块回了宅子,便告辞离去。 目送李休璟的背影消失于雨幕中,裴皎然转身回屋,往屋里添了块西斋雅意香。坐在案前翻起她自己算的账册来。 为了方便计算户部的财赋,她特意将其抄誉了一遍。眼下她手头翻得这本刚好是户部拨给各道诸军的费用。 本朝旧制,天下诸军健儿之籍需每季上报于中书、门下,然而随着日月更迭,又从秋末冬首一申,春夏不申改为每年一申。 不过神策军却是此中特例,中书、御史以及户部皆不能每岁对比其在籍人数。以至于存在军籍虚占,窜名和军功虚占的问题。但因为神策的特殊性,这些问题都尚在可控范围。真正侵吞财赋的还是河朔骄藩,不仅户版不籍于天府,税赋也可不入朝廷。 她曾经按照兵部旧册计算过,一名军士需钱二十余贯,而魏博按旧时记载,一共有兵六万人,一年需要消耗一百二十万余贯。另外二镇不知具体数额,但是她粗略估算过。两镇兵力加起来有八万余,一年需要消耗一百六十万余贯,三镇合起来一年消耗二百八十万余贯。 而今军费消耗只会更多,且这些赋税都来源于三镇百姓。倘若能收复三镇,能从多方面缓解左藏的压力。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裴皎然睇向窗外。雨淅沥沥地下着,天空亦是灰蒙蒙的。 研了墨,她提笔在账册上批注起来。入了夏,意味着八月都帐也快来了。 想到这,她烦躁地搁下笔。果然一入户部人就没可能清闲下来。 等到第二日,长安仍旧下着雨。好在陛下体恤下雨泥撩,群臣上朝不易,特意下旨免了朝会。诸人按时到衙署办公便好。为了防止有人偷懒耍滑,还是派了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在各处衙署巡逻。 踏着雨水进了尚书省。裴皎然看了眼站在廊下的殿中御史,神色自若地走了过去。 刚刚跨上通往户部公房的廊庑,只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名字。原来是户部那位杜姓度支员外郎,一路滚了进来。 “怎么殿中御史也在。不会记了某吧?”度支的杜员外郎看向裴皎然,“侍郎救救下官。” 看了眼目露哀求的杜员外,裴皎然温声笑道:“陛下特意让侍御史监督你们。我要是包庇你,岂不是犯了监临失察之罪。不过么今日天气不好,杜员外腿脚不便,周侍御不如给某一个面子?” 话音落下,周侍御面无表情地提笔在手中册子上画下一笔。 “走吧。”裴皎然淡淡道了句。 回过神的杜员外,连忙跟在裴皎然身后离开。直到进了户部的地盘,才敢拱手施礼。 “下官多谢裴侍郎。” 看了眼面前如同面团团一般的杜员外,裴皎然摆了摆手。 “你去催催比部。账核覆完了,就赶紧送到户部来,拖拖拉拉的想干什么?”裴皎然冷哂一声,“以为我们户部各个都闲得很嘛?” 听了她的吩咐,杜员外连忙领命离开。 窗外是尚书省庶仆的抱怨声。说是一到下雨天廊庑里到处都是泥不说,有些衙署还有可能会涨水。为了不让文牍受损,他们还得想法子阻止水漫金山之势。 关上窗,裴皎然坐到案前处理起户部的文牍来。 刚刚翻了没几页,一张纸笺掉了出来。 看了眼笺上的内容,裴皎然目露思量。旋即抬手将其丢进了一旁的熏炉里。 出了户部侍郎的公房,裴皎然沉着脸往一旁的公房走。几名令史正在整理手中繁浩的文牍,见她进来,忙搁下手中文牍。 为首一人上前行礼,“侍郎您怎么来了?” 闻言裴皎然不答,抬手看向立在案前的武绫迦,挑眉冷哂,“武令史出来户部,就敢干出如此悖逆之事。置某和尚书于何地?” 听得她的话,其他几人纷纷偏首看向武绫迦。 “不知下官做了何时,居然能让裴侍郎如此大动肝火。”武绫迦缓步走出,朝她拱手作揖,“还望侍郎指教一二。” 话音落下,令史们对视一眼。施礼后纷纷告辞,还十分贴心地替二人把门关上。 转头望了望合上的门扉,裴皎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走向武绫迦,握住她的手。面上浮起温和笑意来。 “王玙指使你的么?”裴皎然压低声音道。 “嗯。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慧,一猜便能猜出来,他昨日唤了我去政事堂。”武绫迦目露忧虑,“希望我对你动手。” “那便动手吧。”裴皎然舒眉笑道。 “嘉嘉?” “你一日不对我动手,他一日便会对你心存怀疑。”裴皎然眉眼中浮起冷意,“你既入此中,就容不得半点情绪上的柔软。不过么王玙给你出的主意不算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6章 政令 “你的意思是?”武绫迦疑惑地看着她。 闻问裴皎然微笑,“我刚任户部侍郎没多久,以往户部侍郎有何错都和我无关。唯一经我手的,只有中纳的赃资。” “可要是从中纳方面下手,势必要把你牵扯进去。”武绫迦眼露担忧,“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没有。”裴皎然摇了摇头,“而且你放心这笔钱不在我手里,而是在延资库里。此前延资库来过户部一趟,问度支讨要所欠财赋。此事最终是陛下从内库拨了钱给度支和盐铁来偿还,但今年还得给钱不是。” 那笔钱虽然进了延资库,但是今年要给延资库的钱还没给。她粗略估算过,户部今年赋税并不算多。两相权衡下,她只能暂且将这笔钱划入延资库。不过并未经过左藏和太府,而是直接和延资库的人做了交付。是以这笔账并无多少人知道。 听完她的话,武绫迦瞬时回过味来。拊掌一笑,“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嘉嘉,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嗯?” “眼下朝廷困难,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从目前来看,削兵不失为一个上策。裴皎然顿了顿,继续道:“各道州县兵额虚籍者不在少数。虽说占着虚籍也有一定好处,但要细算还是积弊甚多。” “我也以为削兵额不错,尤其是那些强藩们。可眼下朝廷并无武力可以震慑藩镇,这条政令你想要推行下去,只能让他们觉得对他们有益。”武绫迦皱眉道。 话落裴皎然不语,武绫迦和她不同。虽然知晓朝廷的人情世故,也有一定手段,但是没有地方执政的经验。对政令的执行,也只停于表面。觉得朝廷所行的政令对地方有益,地方就应该遵从办理。 “绫珈,哪有那么容易?遵从执行只是地方对中枢的态度,倘若不服他亦可以一刀斩了朝廷派去的官员。”裴皎然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任何政令推行效果不重要,该如何执行才值得深思。古来任何新令的执行,都伴着利弊。孝文帝变法,好虽好,但却侵犯了鲜卑勋贵的利益。有无益处,仅仅只是决定这条政令该不该实施。再往下深究,又能引发出新的问题来。执行力度该如何?要怎样才算做得好呢?该如何划分功劳?包括政令推行后,主次责任人都需要划分好。这些都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也并非武力足,就能谈妥的。” 武绫迦面露凝重,“我记得阿耶说过孝文帝变法,百姓身逢乱世,便会产生种种迫切需求,而作为执政者则需要不断拿出方案来应对他们。好则使王朝能够延续百年,坏则旦夕将灭。一直到能够提供新方案的王朝出现,我们才能够继续前行。” “是这么个理。虽然孝文帝变法之前,冯太后就推行了三长制和均田制,但元魏内部弊端仍在。他即位后为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下诏从平城迁都洛阳,以此取代南朝的地位。之后又下达了不少改革政令,不过说到底他之所以敢怎么做,无非是因为掌握的实情多,且有不少受其利的地方豪强,愿意拥护他改革以此谋求更大利益。”裴皎然扬唇冷哂,“尽管有这些人的支持,但仍旧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最终导致了叛乱发生。此事之后孝文帝还是做出了妥协,北方仍旧保持旧俗,而在洛阳者则穷奢极欲,步上两晋后尘。” 权力是执政者手中的决定权,最能体现它地位的地方,则是在模糊地带。譬如朝廷和河朔三镇,因三镇强悍的缘故,朝廷无法了解到其内部实情究竟如何,一切只能听之任之。但如果朝廷的人能够进入到三镇的牌桌,了解到实情,那便是朝廷说了算。 “可要是不主动出击,以武力震慑。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和你谈条件?”武绫迦张了张嘴,显然是不明白裴皎然为何如不同意直接以武力震慑藩镇。 裴皎然看着她了然一笑。很多人都以为朝廷掌管着政令拟定和决策,而地方只是执行者罢了。倘若地方不愿意推行政令,以武力镇压就可。但事实并非如此。 眉眼间揉开笑意,裴皎然道:“每一条政令从拟定、决策到颁布再到执行之前,都有无数人在背后博弈,以此争取将政令最优化。虽然以武力推行政令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但是更多的还是双方互相协商,中枢还得征求地方的意见,保证在不损耗双方利益的情况下,各自做出让步修改。”喝了口茶,她又道:“经过反复修改的政令,才能真正的传达下去。所以你看为什么孝文帝先是大刀阔斧的改革,下达各种禁令,可是到最后还得妥协。因为他别无他法。” 武绫迦看着她,眼中掠过欢喜。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因先祖遗泽得以入仕,虽然身为世族,但是见解上却远不如你。嘉嘉,你家先祖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能养出你这么个天生权骨的人来。” “你我所历不同,自然也会有思想上的偏差。”裴皎然微微一笑。 武绫迦有她的优处,二者自然不必相似。 “那么嘉嘉你既然不想主动。那么你打算如何呢?” “自然是让三镇主动反叛,这样朝廷才能名正言顺地攻打他们。若是胜了,派去的人才能坐下来和他们好好谈。更重要的是,朝廷要是主动攻打他们,最容易祸及百姓。即使是赢了,政令的推行也不会容易。”裴皎然屈指轻叩案几,“有战事,他们少不得要横征暴敛百姓之财。当地百姓不明真相,且又在此地生活多年,习惯早已改了。朝廷发兵攻打,他们只会觉得是朝廷的问题。河朔这片土地上的执政机构,日子不会好过,想要收税恐怕也收不上来。” 此时的武绫迦一脸怔愣地看着裴皎然,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能从各方面考虑到这么多问题。 “可河朔要是不反呢?我们就一直放任它做大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7章 利益 “当然不。任何纷争的来源,大多都和利益分配不均有关。只要他们一日不表明自己有意反叛,都是朝臣,朝廷的政令自然也能落到他们头上。如此即使节帅不反叛,底下的军士们为了自己生存的利益也会把他推上去。”裴皎然仰首,眸中笑意深邃,“而为了保命,节帅只能顺应众人需求。这是自下而上的生存之道。” 生于世上,只要利益存在一日,那么斗争也会永不停歇。中枢与皇权、中枢与藩镇的斗争更是无法避免。 古来变法改革者甚多,但甚少有人能够兵不血刃的。而执政者手握的权力,不过是威慑各方,拥有了谈判的资格。能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决定出一个最完美的方案。 “嘉嘉,今日听你一席话,我豁然开朗。”武绫迦看向她,微微一笑。 迎上武绫迦的目光,裴皎然沉眸叹了口气,“不过么削兵,还是得保证左藏有足够的财赋支持,而且还得取得朝臣的支持。否则只会向桓宣武三次北伐一样,无疾而终。” 削兵是能缓解左藏财赋的压力,但同样也面临着诸多危险。 先不论眼下左藏和内库的财赋是否够用,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削兵的政令完美的推行到各处藩镇,且不触动大部分藩镇的利益,然后再取得朝臣的支持。 这样即使是三镇反叛,朝廷和其余藩镇上下一心,自然也能够顺利征讨河朔三镇。反之则会半途而终。 “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武绫迦睨她,“你要是没主意的话,只怕也不会提此事。” “嗯。大概有了个思路。人皆逐利,但利也分轻重。只要让他们觉得此举有益,自然会依从政令。绫迦,人对利益的诉求是永恒不歇的,但是没有谁喜欢混乱世道,而斗争亦是永恒存在,可陷害却不是。你我能做的就是将权力放于合适之处,以此掌控话语权来决定利益分配。”裴皎然绛唇上牵,眸光锐利。 话音落下,二人相视一笑。她们皆承先祖遗泽得以入仕,尽管所历不同,目前地位也不一样。 但是二人皆对权力有所渴望,而且并不甘愿只做权力的附庸品。她们理想一致,怀着同样的热忱与勇气,一步步通往权力的宝座。 “行了。我该走了,再不走外面那些人怕是得起疑。”说罢裴皎然用力握了握武绫迦的手,“阿绫,身在此中,一定要提防身边所有人。不要因为有人和你交好,就对其予以极大的信任。” “我知道。可我还是愿意信嘉嘉。”武绫迦笑着回了一句,并且也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目光交汇,恰好一缕金线刺破窗纱落于二人面上。 松开手,裴皎然面上浮起愠怒,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出门前,还不忘摔了桌上的茶盏。 推开门,裴皎然睇目四周,几个户部僚属见她出来,纷纷面露笑意,大有示好之意。 目光从几人身上掠过,裴皎然挑唇,“都无事可做么?” 几人闻言纷作鸟兽散。 裴皎然踱回了自己的公房,见杜员外已经站在里面。略微思?一会,缓步走了进去。 “比部那边怎么说?”裴皎然敛衣坐下,温声道。 “比部说您别着急,他们已经在进行最后的核算了。”杜员外瞥她一眼,低声道:“约莫五日后就能把账册移文过来。” 闻言裴皎然莞尔,“这样啊。那我们在等等吧。你去把河朔三镇以往的账册拿来。” “三镇的账册?您看它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再带几个人去,免得你一个人搬不动。”裴皎然幽幽道了句。 杜员外看看她,应喏离开。约莫半个时辰以后,他带着四名令史捧着一大摞账册鱼贯而入。 “侍郎,您一个人要看这么多么?” “是。”裴皎然摆摆手,“你们都去忙。我这里不需要人。” 翻开河朔以往的账册,裴皎然提笔在一旁的纸上书写起来。约莫两个时辰后,她已经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吹干墨迹,裴皎然将书信折好塞进了信笺里。出门沿着廊庑往尚书省的公房走。 “裴侍郎,怎么突然来了?”贾公闾注视着微笑道。 裴皎然颔首低眉,恭顺一笑,“您还记得此前下官提过的,削藩镇以肥神策么?” “自然。此事老夫这几日也有思量过,但是没多少头绪。你来此,可是有想法?”贾公闾挥手示意她坐下,“说说你的注意。” “是。朝廷在军费的开销素来极大,且先不论神策军消耗如何。各道诸君离开藩镇征讨都需要靠度支供给,可度支哪有钱呢?下官翻阅账册发现无杖可打的时候,甚至有不少节帅虚占兵额卖给富商来吃空饷,亦或者瞒下阵亡士兵人数,以此谋钱财。”裴皎然抬首睇了眼贾公闾,继续道:“眼下国库没钱,河朔三镇却日益强大。下官以为何不如推行削兵,这样朝廷不仅能有钱入左藏,还能壮大神策军的势力。只要神策势强,何惧河朔三镇?” 说完裴皎然顺势垂首。她粗略计算过,朝廷每次征讨,一名军士约等于三个人的钱,一月至少消耗中央财赋一百三十万。 据她所掌握的信息,有些诸道派兵出境征讨,未必真的愿意出力。他们只需要向中枢上报兵额,以此套取户部的预算。这些兵额亦真亦假,但是朝廷必须支付这笔钱。 睨着她,贾公闾目光冷了下来,“藩镇节帅可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裴皎然行事不能纸上谈兵,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兴兵造反么?” “反叛的原因,是因为利益没有谈妥。可朝廷不要他们手中的权,只是要钱。下官以为削减兵额对他们并无任何实质的影响。这是下官拟好的方案,您请过目。”裴皎然温声道。 削兵怎么会没有实质上的影响呢?当然是有的。只不过背后的这些问题,她并不打算全盘告知贾公闾。只需要让他觉得削兵能让朝廷敛财就足够了。 贾公闾闻言道:“东西留下吧。此事我自会和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们商讨一二。” 心知这项推行政令会触及各方利益,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只是借此事再推动贾公闾为朝廷敛财的心思,一旦此议在政事堂的会议上提及,必然波及朝会。而届时才能够让各方都参与讨论。 “喏。相公若无事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8章 深意 出门的时候,刚好和中书侍郎姜恪打了个照面。裴皎然朝其拱手施礼,旋即缓步离开。 “相公。”姜恪入内后唤了句。 “你瞧瞧这份方案写的如何?”贾公闾指了指面前的信笺,“裴皎然写的。” 闻言姜恪拆了信笺细阅,他眸中逐渐浮现诧异,忽而拱手施礼,“恭喜相公得此贤才。” “你也以为很好?”贾公闾皱了皱眉。 茶盏在他手中扣着,与瓮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当然知道削兵能带来什么好处,但要是细究这更像是一个陷阱。而且虽然削兵能方便朝廷敛财,但是弄不好也容易得罪各处的藩镇。再加上近日裴皎然的种种表现,即使自己已经多方敲打,可他总觉得此人不安分。 他出身寒微,凭借科举入仕。初入仕备受门荫及第者的鄙夷,所以他便费尽心思地往上爬,不惜奉迎阉竖,终于得登高位。 他带领着家族杀入这片权力场,诚然希望家族能够鼎力于关中,霸于朝堂。所以为了家族能够立于世家门阀之上,他素来行事都是谨小慎微。 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除了事关利益外,更和家族存亡息息相关。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从高处跌落,而家族也会因他之故,遭到强烈的反噬,一蹶不振。 同样和他息息相关的,还有一众追随他的利益相同之人。虽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是利益诉求基本一致。追随者如同走舸小船,而他则是被拱卫于中间的巨舰。小船以手中所掌握的政治资源和不同的人脉化为桨橹,前行的同时也伴他而行。 至于裴皎然便是这众多小船中,最为特殊的一只。她划着桨橹徐徐前行,看上去毫不起眼,却让人无法忽视。以她的力量或许现在不足以掀翻他,但是以后呢?她眼里流露的野心,实在是叫人害怕。 “是写得不错。朝廷现在没钱可用是事实,削减兵额的确能大大缓解朝廷在财赋的压力。放出来的这些军士让他们回去耕田劳作就好了,这样那些空置的土地就有人去耕种。朝廷何愁没有赋税可收呢?”姜恪思付一会,小声道:“相公可是在担心什么?” 闻言贾公闾敛眸不语。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给出的利诱极大,削兵的确是国库艰难时的上策。但这条政令要是想推行,还是得经过政事堂的商榷。 “派人把这条消息透露给王玙。”贾公闾沉声道了句。 姜恪目露愕然,“相公?此番功绩为何要让给王玙啊,万一推行成功。岂不是让他捡了这个便宜。” “你以为裴皎然为什么不自己呈书于陛下?她这是知道,推行这样一条会牵扯到各方利益的政令,不通过政事堂的会议推到朝会上是行不通的。更何况......”贾公闾笑了笑,目光陡然间变得阴沉起来,“别忘了历来泰阿倒持者不再少数。她可不是什么纯善之人。” “相公高见。”姜恪忙恭维道。 听着姜恪恭维的声音,贾公闾眯眸。他似乎不该放再这条毒龙在中枢搅弄风云来。 “两池的盐利快收上来了吧?让裴皎然亲自走一趟吧。”贾公闾道。 “可八月都账在即,这个时候让她离开是不是不太好?”察觉到贾公闾的不悦,姜恪小声道。 瞥了眼姜恪,贾公闾声音微冷,“户部没了她不能转?年纪轻轻,就该去外面看看。正好那边盐利有些问题,让她一并去查了吧。” “喏。” 睇向窗外,贾公闾起身往外走。在承天门前驻足,递了鱼符入宫城求见魏帝。 未几,他跟在内侍身后进了宫城往立政殿去。又在殿外侯了片刻,才被传召入内。 重重朱帷后,有两人正在对弈。殿角的瑞兽香炉轻吐兽香, “臣贾公闾,叩见陛下,太子殿下。”贾公闾敛衣躬身道。 专注棋局的魏帝并未看他,只是招招手,“彦昭不必拘礼,且过来坐吧。” 魏帝与太子对弈的十分激烈。黑子势不可挡地吞并着白子的领地,最后以一子而终。这条鳞角稚嫩的龙还是败于老龙手中。 贾公闾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跪坐在魏帝上边。抬眼悄然觑了眼对面的太子,这位未来的执政者一脸恭顺,眉眼间亦是温和无比。甚至可以说这些他都没有变过,永远都是一副温和模样。这点倒是和裴皎然十分相似。不过这位太子全然是储副之位牢靠的缘故,才能如此云淡风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裴皎然也会如此。 借着棋局训斥了太子一番,魏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此时殿内只剩下魏帝与贾公闾君臣二人对坐。 接过张让递来的茶水饮下一口,魏帝缓声道:“彦昭为何此时入宫?” “京西北的池盐出了些问题,臣打算派一人前去查探情况如何。只是八月都账在即,度支那边怕是一时半会走不开,但盐利一事关度支收入。臣便想请陛下决断此事。”贾公闾垂首道了句。 闻言魏帝眼底划过锐芒。这老东西和我玩太极,怕是裴皎然那家伙又从何处得罪了他。想借此机会把其贬黜出中枢,但是又怕引起对方警觉。干脆借自己的手把人弄出去。于是魏帝搁下茶盏笑了笑,“度支又不是离不了人。朕记得裴皎然是御史出身吧,让她去吧。另外再让元彦冲和她一块去,也省得她一人独断专行。” 贾公闾道:“可裴皎然初入户部,便委以她这样的重责,是不是不妥?” 扫他一眼,魏帝冷笑道:“她不是罢了朕的宫市么?既然盐利有问题,她如今又管着度支,那便让她去查查。臣知道你怜她之才,可惜她太大胆,恐有割手之患。” “臣明白了。”贾公闾从善如流。 “你瞧瞧这彦昭果然是爱才。你且放心,这样的人才朕也喜欢的很。”魏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让,伸手拍了拍贾公闾肩膀,“彦昭可是为朕推举了不少人才。如此之功,当位列三公。” 话音落下贾公闾愕然,慌忙叩首,“臣受之有愧。” “张让,去让枢密使那边拟诏。”魏帝含笑道了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家族 君王敕命已出,作为臣子断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贾公闾欲再言,忽有霹雳落入殿中,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要下雨了,彦昭快些回去吧。”魏帝温和一笑,“眼下朝廷日子艰难,少不得要你们替朕分忧解难。所以啊你们得好好保重身体。” 待贾公闾离开以后,魏帝目光陡然间变得阴沉起来。他捧裴皎然入户部,本来是想借着她的手去整顿此中积弊。本以为她能替他做不少事,而他则可以和太子里应外和,削弱藩镇势力,整顿朝政。没想到她锋芒露得太早,以至于让贾公闾起了疑心。 不过么他还是相信,她有能力从局中脱困而出。 贾公闾出了立政殿,刚好遇上回来复命的张让。 二人对视一眼。张让打发身旁的小内侍在一旁候着,自己则同贾公闾往一旁走。 见四下无人,贾公闾还是压低声音,“巨珰以为陛下此举,意在何为。” “不要轻易揣测帝心。我倒是觉得陛下也不怎么喜欢裴皎然。前几日还让王玙替她算了一卦。”一甩手中尘尾,张让缓声道:“意思是嫌裴皎然太过张扬,要她学会收敛一二。所以你莫要太在意她。” 话落耳际,贾公闾眼中闪过不悦。却仍旧面沉如水,“巨珰所言极是。不过她既然要去巡查盐利,何不如借机给她个教训?” “相公此事何须问某?您是尚书令,某可不是。”张让说罢一笑,拂袖离去。 天幕中墨色愈来愈浓,连带着风也变得沉闷起来。贾公闾理了理衣袖,绕开刚刚张让所站的地方。 另一边,裴皎然也赶在大雨落下前回到了宅子里。 瞥见自家廊庑下站着一白衣文士,裴皎然目露了然。朝着白衣文士一笑,“伯玉叔,阿兄怎么把您也带来了。” “郎主让在下管了回易。眼下回易已有小成自然得来向您禀报情况。”伯玉叔面上笑意温和,“郎主出门去了,您要等他回来一块用膳么?” 点了点头,裴皎然进了屋。脱下襕袍,松了幞头,便一脸疲惫地往榻上躺去。惊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砸落在瓦檐上,又顺势淌下。连成了一条条雨帘。 被嘈杂的雨声所扰,裴皎然翻了个身,人往毯子里一缩,只露出一双桃花眸来。她抬手揉着额角,眉头也攒成一团。窗外的白衣文士见状,招呼屋内的婢女上前伺候。 “不用了,让我一个躺会就好。”裴皎然疏漠道。 只听门口有脚步声传来,环佩声璆然。一清俊公子自外而来,屏退了屋内的婢女。笑眯眯地看着蜷缩在榻上的让,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了过去。 知晓是裴湛然来了,裴皎然翻了个身。打量他一眼,“阿兄此行似乎很顺利?” 闻问裴湛然不答,反倒是起身打开了一旁案上的食盒,从里面端了碟糕点出来以及一盘鲜红诱人的樱桃出来。 “今天刚到的樱桃,你尝尝看。”裴湛然搬了胡床坐到床旁与她相视,“回易进行的很顺利,眼下大约能有二十万贯入账。” 接过樱桃,在手里端详一会。裴皎然丢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荡漾开。她吐了核出来。 “辛苦阿兄,倒是比我预想中要多。”裴皎然吃着樱桃,莞尔道。 裴湛然笑道:“怎么不见那家伙?” 手顿在了糕点上,裴皎然皱眉,“阿兄是在说李休璟么?” “不然呢?你莫不是踹了他,又找了个年轻英俊的郎君?” 闻言裴皎然移目,捻起碟里的玉露团小心咬下一口。 “他外出巡视去了,等他回来我会将此事转告他的。”咀嚼着糕点,裴皎然面色寡淡地道:“阿兄若是无事,还是尽早回终南山的精舍吧。” “好。对了我回了一趟家,这是那个碧扉娘子拖我带给你的。”裴湛然从袖袋里取了个香囊出来递给她,“那娘子很思念你。一直在问我能不能带她一块来长安陪你。我瞧你这里冷冷清清的,的确需要一个人来。”他正欲说下去,却裴皎然盯着他手里的香囊发呆。忙噤声不语。 裴皎然接过那个针脚扭曲的香囊,垂下首里,声音闷闷,“她和我不一样。而且诚如先祖手札上所言,行于权力场中,就得先学会藏好软肋。否则软肋一旦暴露于人前,便会引来倾覆之祸。更何况我眼下行于危崖,且危在旦夕,何必拉她一块陪我赴险?” 她前世欠碧扉一命。重活一世,只希望能够护她周全无恙,长命百岁。 “嘉嘉,倘若我不来长安。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回家了?我虽然不及你对于政治变化的敏锐,但也看过先祖留下的手札,也算是略知一二。朝堂上风云诡谲,我想多一个人帮衬你也是好的。而且你看先祖的手札里也不是记载了,她招揽了一批得力心腹么?况且独木难支,要不是我帮不了你,只能拖你后腿。我都想亲自动手了。”裴湛然笑道。 “阿兄,何必妄自菲薄。你亦有你所擅长之处。”裴皎然将香囊搁在一旁,“我不是不想要帮手,只是不愿意拖她和我一块。她自当有她的一方天地。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愿意无条件地支持她。” 睨她一眼,裴湛然摇首,“行。就你将那两个老妖怪留下的手札,看得明明白白。走吧先去吃饭。瞧你,才两个月没见,人就瘦了这么多。” 闻言裴皎然舒眉一笑,下了榻。打发裴湛然先去外面侯着,自己则拿了一旁衣栉上的披袄穿上。 食案上的菜都是淮扬菜,味道清淡可口。 一吃完,裴湛然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带着伯玉叔和婢子一块离开了。 宅子里又变得空落落的。 裴皎然坐在榻边,望向无尽雨幕。不由得想起了裴湛然刚刚说的话,又摇摇头。她知道阿兄是在替她考虑,但是她也清楚,以她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护住身边人。 而且她经过两世所历已经明白,家族于个人而言,不过是入此中的跳板罢了。你的路要如何走,却不是家族所能够影响的。 昔年王谢二族如何强势,如日中天。可是经侯景之乱,百年繁华皆做粉齑。宇文一族虽得掌天下,结果还是为普六茹所灭。翻阅史书更知琅琊王氏虽强悍,却也不得面临分宗,而以求自保及新生。 收回目光,裴皎然又阅了会书。方才合衣躺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出京 雨势暂歇,长安城又迎来晴好。入目之景浮翠流丹,流云浮动于天际上,夏风熏人。登临远眺,可见骊山起伏绵延,葱蔚洇润。与夏阳一块而至的是册贾公闾为司徒的诏书,以及敕令户部侍郎的裴皎然和侍御史元彦冲,前去京西北盐池巡察。 两道诏书都来的十分突然。 在魏帝审视的目光下,裴皎然垂首接下帝王敕令,便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余光觑了眼一脸云淡风轻的贾公闾,唇角微压。在八月都帐在即的时候,突然派自己去西北的池盐盐院巡视。实在是让人摸不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内侍宣布散朝的声音入耳,裴皎然抬头望了眼远去的御驾,眉眼中浮起思量。深吸口气后,跟在朝臣后面鱼贯离开。 寡着脸进了户部,人刚准备坐下便被户部尚书唤了过去。要她交接好手头上的事,明天便可以动身离开。 应了顶头上司的吩咐,裴皎然将手头上的事务交给了另一位守孝归来的户部侍郎。又和自己的一众掾属做了交代,方才离开。 哪知长安只晴了一日,到第二日时又下起雨来。在淅沥雨声中裴皎然睁眼,迅速地洗漱一番,拿上行囊,身披蓑衣斗笠。出门策马奔向开远门。 没在开远门前瞧见元彦冲,裴皎然干脆下马在旁边的食肆里吃朝食。等她吃完朝食,元彦冲才慢吞吞地骑马过来。 瞥了眼元彦冲,裴皎然挑眉,“走吧。” 元彦冲想开口,可裴皎然压根不理会他。 眼瞅着裴皎然已经策马出了开远门,见状元彦冲连忙催马追了上去。 关内道共有盐池二十三余所,离二人最近的一处盐池在京兆富平。 瞥了眼前方愈发泥泞的路,裴皎然下马窜进了路边的茶摊,点了些吃食。 “为什么不继续走?”元彦冲拧干衣袖上滴下来的水,一脸不满地道。 “雨太大。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那么着急干什么。”裴皎然慢悠悠喝了口茶,“这附近应该有邸店吧。等会找个邸店歇歇脚,等明日雨小的时候再走。” 闻言元彦冲冷哼一声,“这可不像你以往的性子。说起来你这好好的,怎么被打发来干巡查的事。我早劝过你,要弃暗投明。” “你难道日子就混得好么?”裴皎然眸中含讥,睨他一眼。 被她一语噎住,元彦冲低头。欲伸手去拿桌上的蒸饼,却被裴皎然伸手挡住。 “御史出行,可不让沾肉。”裴皎然眉眼一弯,咬着手中的蒸饼,“元御史是想违令么?” 元彦冲气结,但却拿裴皎然毫无办法。只能自己又点了一份素馃子。 吃完蒸饼,裴皎然擦擦手。睇目四周,见店家夫妇正坐在一旁休息,遂走过去和二人聊起天来。 她本就生的一副好容貌,再加上又亲和力十足。夫妇二人自然很乐意和她攀谈。 三人聊了一炷香的功夫。在元彦冲的催促下,裴皎然不得已同夫妇二人辞行。临行前夫妇二人还送了她一袋蒸饼。 “你同他们说了什么?”元彦冲驱马,凑近她问。 拽着缰绳,裴皎然舒眉,“此乃我户部职权,与御史台无关。快到邸店了,希望还有房间吧。” 一跨进邸店,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裴皎然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让元彦冲先行进去,她则跟在后面。 邸店内有不少人。有一大伙军士,还有往来的客商、旅者。 睇目四周,裴皎然掩住鼻子往柜台走。此时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打瞌睡。 “住店。”裴皎然轻叩台面。 闻声掌柜连忙睁眼看向二人,笑道:“二位客官,小店只剩下一间客房。您二位?” “后院有柴房么?或者能住人的地方。”裴皎然睨了眼元彦冲,莞尔道:“让他去那边住就好了。” “这……”掌柜看看元彦冲,欲言又止。 “姓裴的你不要太过分。为什么你自己不去住柴房。” 挑眉笑了笑,裴皎然柔声道:“因为你打不过我,也说不过我。弱肉强食,便是这个道理。” 说罢裴皎然立马付了钱,接过掌柜递来的钥匙。跟着小二往二楼的客房走。 行过那群军士面前,有低语声入耳。裴皎然一眼剜了过去,目露冷意。吓得那几人纷纷别过头去。 “那些军士是哪里来的。”上了二楼后裴皎然才询问小二。 小二闻言一愣,低声道:“女郎,他们都是神策军的人。平日就嚣张跋扈,你可要小心些。” “哦。神策军啊……”裴皎然无谓一笑,从袖袋取了十文钱递过去,“多谢提醒。这些钱你拿去用吧。” “嘿嘿,多谢女郎。女郎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二笑道。 “帮我打盆热水来。”裴皎然接了蜡烛,推门而入。 搁下蜡烛,裴皎然走到窗边往外睇去。 雨依然在下,邸店外两盏灯笼在风中晃晃悠悠。 “女郎,水给你打来了。” 开门接过小二手中木盆。裴皎然解了护臂挽起袖子,在盆中净手,她洗得颇为认真。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疤痕。 不得不说,李休璟给她的药膏效果果然不错。擦上没几日,这疤就淡了不少。 纷杂的脚步声从外传来,还伴着几句谈笑声。 弯了弯唇,裴皎然顺手灭了灯。放下各处的帘幔,她合衣躺下,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更漏一点点滴着。 “吱呀”一声,门扉开了。几道人影从门口蹿了进来。 “小声点,可别把人吵醒了。” “咱们是把人绑走还是就地办事啊。” “诶,咱们几个先尝尝鲜。等之后再把人绑回去也不迟啊。” “还是老大你主意好。” 几人急不可耐地脱了衣服,扑向床榻。结果却扑了个空。 “人呢?” 匿在暗处的裴皎然,抱臂笑吟吟地看向几人,莞尔道:“怎么,你们在找我么?” “你……你怎么没事?”为首那人惊恐道。 “手段太拙劣。”裴皎然冷冷看着几人,手中纯钧出鞘,“你们是神策哪个军镇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军镇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神策军,还敢得罪我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人说着看向身后既然怒道:“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这女人给本将拿下,指不定是吐蕃派来的奸细。”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掀眼看向几人。冷哂一声,手中纯钧亦往前挪了几寸。左手向那人腰间探去,扯下一军功牌。 “武功军镇,虞候尚君庆。”把玩着手里的军功牌,裴皎然莞尔,“左神策还是右神策?” “右神策!”尚君庆双唇动了动。 窥见裴皎然似在思索,他抬脚踹过去。剩下那四人纷纷扑了上来。欲意将人按在地上。 察觉到尚君庆的动作,裴皎然当即拧腰避开那一脚,同时抬臂屈肘反击对方胸口。右手的纯钧剑荡清光,扫向另外四人。 尚君庆没能承住力道,倒在地上。还来不及瑟缩一下,便被裴皎然抬脚扼住了脖颈。 “女、女郎饶命。”尚君庆目露惊恐,喉结忍不住往后缩。可不仅呼吸越发困难,脖子也在用尽全力的脚下疼痛无比,他拼命拍打着颈上的腿,“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瞥了眼另外四人,裴皎然眉眼低垂。明明是一副菩萨般的面容,然而她眼中却无任何慈悲之意。 深吸一口气,裴皎然俯下身看向面色苍白的尚君庆,温声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左神策,还是右神策。” 布满刻痕的军功牌在尚君庆眼前晃着,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可就在此时颈上力道一松。就在尚君庆贪婪呼吸的时候,却被人一掌拍晕。裴皎然转头望了眼瑟瑟发抖的四人,径直将他们也一块敲晕过去,又扯了帘幔将五人捆在一起。 抓着尚君庆的手端详一会,裴皎然挑唇。 果真和她想象中一样。眼前这人并非右神策军,并且也不是左神策军。估摸着此人应该就是神策军中虚占军额者。至于这尚君庆多半也不是他真名。 确定几人已经被捆结实,裴皎然这才回到榻上,盘膝而坐,纯钧剑横于膝上。 天微旸。 裴皎然悠悠睁眼,起身走到几人面前。踢了尚君庆一脚,“走吧。” “女郎,咱……咱去哪?”尚君庆小声问。 “武功军镇。”话落将五人拴在一块,押着他们下了楼。又绕到后院喊醒了元彦冲。 “你这是干什么?”元彦冲皱眉道。 “你还没进过神策军镇吧?那今天我就带你去逛逛如何?”裴皎然微微一笑,“说不定你还能有意外收获。” 听着她的话,元彦冲一脸狐疑地看了看尚君庆几人。他不明白裴皎然想干什么,但也只能跟着她一块离开。 此时雨势虽然已经有所减小,但是路上并无多少行人。再加上裴皎然又控制着速度,是以尚君庆几人也不至于步履艰难。 一行人赶了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终于抵达了武功县内的神策军镇。街上陆陆续续有人走过,看见他们时皆驻足拍手称快。 穿过泥泞街道,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县城西边的神策军镇。 “元彦冲,你去自报身份吧。”裴皎然道。 “为什么要我去?”元彦冲睨她一眸,“你自己不会去么?” 话音刚落,身下马突然挨了一鞭。元彦冲来不及控缰,只能冲向辕门。 看着元彦冲被门口巡逻的军士拦下,裴皎然挽唇。不紧不慢地往辕门前走。 “如何?”裴皎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彦冲问道。 见他们被拦下,尚君庆当即高喊,“此女子是吐蕃的奸细。弟兄们快把她拿下!” 话落,数十名神策军士从营里奔出。手持长枪、长槊、陌刀等物将二人团团围住。 “唉……”叹了口气,裴皎然睇目四周。从袖袋中取出鱼符,“在下户部侍郎裴皎然。” “呸!千万别信她,说不定鱼符是伪造之物。拿下了她便可以向朝廷论功请赏。”尚君庆继续喊道。 偏首睇了眼一脸嚣张的尚君庆。裴皎然摇摇头,她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如此蠢笨。 围着她的神策军虽然也是一脸怀疑,但也不敢贸然行事,只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一持陌刀的年轻人站出来,“请两位贵人在此稍后,待某去知会将军一句不知这几人是何处冒犯了二位。能否暂且转交给某,某会派人看管。” “你尽管去通知你们将军。至于这几人暂时不能交给你。”说罢裴皎然又拽了拽手中缰绳,将其拴在了辕门上。 持陌刀者见裴皎然这般强势。只得吩咐剩下几人把守好门口,一有异动就将这些人格杀勿论。而他则进去汇报。 未几,有三人至远处而来。随着三人逐渐走近,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 “李休璟?”元彦冲率先唤了句。 可李休璟理也不理他,反倒是抬首看向马上的裴皎然,“清嘉,你怎么来了?” “我们不该换个地方谈么?”裴皎然拂了拂马鬃,“顺便我也避避雨。” 看看她,李休璟勒令门口的神策军打开辕门,放二人进来。瞥见裴皎然马后还拴着几人时,他皱了皱眉。 “将军,你最好是将他们先行关押。等下我会同你禀明情况。”裴皎然翻身下马,朝着李休璟笑道。 “好。”说完李休璟凑近裴皎然,指了指一旁的元彦冲,“他呢?” “先让他去一旁呆着。你来,我有话跟你说。”裴皎然顺势拉住李休璟的手,往不远处的大帐走。 见二人越走越远,元彦冲当即吼道:“裴皎然,你不要太过分。” 二人皆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反倒是越走越快。等二人进了大帐,门口两个军士走了过来,一脸肃色地将元彦冲请到别处。 进了帐内。瞥见裴皎然身上湿了大半,李休璟十分贴心地递了毡毯过去。 “清嘉,你要同我说什么?”倒了盏递给裴皎然,李休璟温声道。 接过茶盏,啜饮一口。裴皎然道:“我此次出京是因为陛下派我查京西北的盐利。至于刚才那人似乎是虚占军额者。我记得你前不久也曾来军镇巡视,这回又来是不是……”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军额 在她的目光下,李休璟点头。不错,他此次再来神策军镇,明面上的确是奉曹文忠命令来的,但实际上却是他与刘中尉的合谋。借这个功夫剪除曹文忠的部分羽翼,查清神策军镇有多少虚占军额之人。 原先他并不打算把此事告知裴皎然,一是因为她已经有诸多事务缠身,二则是说到底这都是神策内部的事情,拉她入内,说不定会给她带来麻烦。 眼下裴皎然主动提了这个问题。他也只能和她一块谈谈,听听她的主意。 “这个时候揪出这些人,左、右神策各还能剩下多少人?”裴皎然蹙眉问了句。 “我粗略算了下,两军加起来至少要损失五万余人。”李休璟目光落于她面上,“不过我这次只是把这些人的名录握在手里,暂时不会将他们如何。” 闻言裴皎然没说话。她知道这些虚占军额的人,大部分都是地方士绅富豪家中子孙。投入神策军,一来是为了求个庇佑,二来则是给神策军提供钱财。这些人是生于神策军内部的毒瘤,但一时半会也无法割去他们。二者之间的利益相互依存,唇亡齿寒。 而且还得考虑动他们,会不会带来一连串的影响。朝臣、内宦之中各成党派,神策左右两军中形势亦是错综复杂,但是往往又密不可分。 一旦在神策军中大刀阔斧地揪出这些虚占军额者,便会出现大范围的人事变动。空缺出来的位置,总得有人顶上去。而政治局势往往也容易在这个时候处出现变故。 换而言之政治局势的变化和人事调动密不可分。外人不会关心这个职位本身的意义是什么,他们所关心的是为何会获得这个职位。 譬如李休璟,从瓜州刺史经她举荐,在丰州击退突厥立下战功,回长安以后出任神策将军。在外人眼里已经被划为贾公闾一派,所以他日后想要改立阵营,亦或者李家对他有所安排的话。就必须得先宣扬自己当时也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而李家两相权衡,也只能默许他这个行径。 再说到她自己,在朝臣眼里她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座主才失势,就转投贾公闾。所以回来不过一年有余,就得以从台官成为省官,现在又升任户部侍郎判度支。眼下她掌度支对于王玙一党而言,意味着着左藏库已经被贾公闾等人把持。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魏帝和太子,这两个极具政治智慧的人,他们并不关心她现在属于谁麾下。而是瞩目于她是否能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力量,去取代旧势力。所以才会一次次借机提拔她,给予她政治恩惠的同时,也需要她返还回报。 “清嘉,我知道若是罢除这些虚占军额的人,左藏的压力会小上许多。可一旦失去这些人的财赋供给,神策军费还是要度支供给。”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蹙眉。回来之后她不遗余力地掺和进国库和内库的争利里。唯一没有插手或者过多干涉的,就是神策军虚占军额的事。神策军人数庞大,一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住那些野心勃勃的藩镇,二来他们出售军籍即便有人为了纳贿自肥,但是却能给神策军带来一部分军费,减轻度支的压力。 裴皎然道:“这点我考虑过,所以才没想着在此事上做文章。只是有一点,士绅富户入神策军纳资避徭,则其家中父兄子弟均不用服色役。那么府县为了完成赋税征收的任务,只能将赋役和徭役以及职役,分摊到贫苦百姓头上。” 即便她有心要削弱神策军,但也绝非是在这个时候。不过眼下她既然被魏帝派来查西北的盐利,何不如趁这个机会看看神策军在西北的经营。而且她总觉得,魏帝应该是很乐意把她手伸进神策军里的,但是他会不在意她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 看清了君王的筹谋,裴皎然挑眉。她自认没有坐以待毙的能力,反戈一击才是她所擅长之事。 “你既然要查西北的盐利,为何不干脆顺势看看神策军在西北的经营呢?”李休璟面上浮起笑意,“中书、御史、兵部皆不能无令入神策军镇,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两人想法一致,裴皎然双眸微眯。 “你不嫌我累?”裴皎然嗔了一句。 闻言李休璟睨她,“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是不愿意去,那就算了吧。” “行了,激将法对我没用。而且除非你从旁协助,不然我拿什么去查神策的账?”裴皎然低头饮了口茶,“李休璟,要不然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你想我做什么?”李休璟笑道。 裴皎然舒眉,温声道:“派贺谅或者冯元显去杭州,帮我把碧扉接回来。” “碧扉?你怎么突然想把她接回来?你不是说她应该有她的一方天地么?”李休璟一脸狐疑地道。 “人总是会变得。而且我想来想去,或许我应该问问她的想法。她并非偶人,我一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是我的不对。说不定她能在长安,迎来她自己的际遇。”裴皎然微微一笑。 那日后,她思虑过许久。发现这件事上是自己太执着于前世所历,反倒忽略了碧扉的感受。而且她也在想,能不能把碧扉栽培出来,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诚如阿兄所言,政治并非单打独斗。而是需要结成利益团体,才能走得更远。无论是南北朝时的六镇勋贵,还是以往的门阀世族,都非一人行万里路。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碧扉能够在这个世道以女子的身份大放异彩,而非只是活着,亦或者是成为他人后宅之物。成日埋首于无休止后宅琐事中和男子们所期望的争风吃醋下。 她因先人遗惠,得见高山之巅的风景。 因此她亦希望她身边的人,能和她一样体会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正大光明地挤进权力场中。去追寻想要的一切。同样也希望她们学会爱惜自己的生命,懂得如何划分利益以及如何在此中生存下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支开 打量裴皎然一眼,李休璟颔首应下。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又改了主意,但是在他看来,碧扉来能帮她分担一些事不说。更重要的是,她至少不用经常去食肆了。 “元彦冲那边交给你了。我昨晚一宿没睡好,现在乏得很。”裴皎然往后一靠,眼帘随之沉闭,“你别打搅我。” 说完她一脸不耐地蹬去脚上乌皮靴,侧身而躺。扯过裹毯盖在身上。 见状李休璟摇首一笑,就着她。侧坐在她身旁,目光落在她用来束发的玉簪上。想起在瓜州时,二人所历之事,他的目光瞬时温柔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也不做。 她这一睡,便足足睡了两个时辰。睁眼转身,瞥见枕边一席紫袍兽纹衣角时,裴皎然瞬时警惕心大起。 “醒了?”李休璟笑道。 听得李休璟的声音,裴皎然皱眉,“你怎么会在这?不对……”她支起身子,盯着身旁的人道:“元彦冲呢?他怎么这么安分。” “冯元显嫌他聒噪,直接打昏了。”李休璟笑了笑,“说起来他怎么会跟你一块出来?” “君心难测。我怎么知道陛下让他跟我出来干什么?反正有他在也挺好,至少省了我不少麻烦。”裴皎然翻身下床穿靴,见李休璟还坐着,沉声道:“你还坐在那边干什么?你不饿么?” “全在炉上煨着。不过总得把元彦冲喊来吧?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地,被他们御史台的人弹劾。”李休璟说完朝外走。 趁着李休璟出去的功夫,裴皎然顺手拿过他搁在架上的横刀把玩起来。她屈指轻叩着刀身,刀身上正好映出一双桃花眸。 “李休璟,你不要再误入歧途了。” 听着帐外元彦冲聒噪的声音,裴皎然看了眼手中横刀,顺手将其搁在了食案上。然后抬首看向门口,唇梢挑起。 帐帘一动,只见元彦冲被李休璟反剪双手押了进来,口中还念叨个不停。而李休璟则是一副你说任你说,反正我不听的模样。 随他们一块来的,还有营里的火长。 “裴皎然!你休要仗势欺人!”见裴皎然懒洋洋地坐着,元彦冲怒道。睇目四周,瞥见搭在披风上的外袍,还有落在地上的幞头,他瞪大了眼睛,“你们俩成何体统?” 闻言裴皎然默默别过首,看了眼屏风上的正在滴水的湿衣。滴下的水如同蛇一般蜿蜒而行,消失在门口。 “待会雨停了,你先去富平的盐院。我随后就到。”裴皎然瞥了眼火长油腻腻的手。想起此前李休璟的话,往后挪了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余光瞥见裴皎然的动作,李休璟禁不住一笑。惹得她掀眼瞪他。 打发火长下去,李休璟走向裴皎然。在她身边坐下,“放心。我又重新洗过几遍,绝对干净。”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面露狐疑。探首看向中间的酱肉,又偏首望了望元彦冲。 “元御史,尝尝看。听说神策军中火长的手艺还算不错。”裴皎然伸筷夹了酱肉到碟里推给元彦冲,眉眼间笑意明明。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元彦冲显然是饿急,直接伸筷去夹碗里的酱肉。 拨弄着碗里的胡麻粥,裴皎然一笑,“元御史,莫不是有断袖之癖?居然这般关心李休璟。”说罢,她目露揶揄,“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你抢他的。” 李休璟原本正在埋首吃饭,闻言忽地打翻了碗。 “玄胤,好端端地何故打翻碗。莫不是被我说中了?”裴皎然笑道。 “某绝不会与这样的人为伍。只是不忍玄胤被你所蒙骗。”元彦冲撩了筷,“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裴皎然目露讥诮,“可是我也没见你日子好过。元彦冲,你也不过是王玙手中的一枚棋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话音落下,元彦冲瞬时噤声。埋头喝起桌上的胡麻粥来。的确和裴皎然所言一样,他为了家族的前程,门荫入仕。心甘情愿地做了王玙手中的棋子,和二人比的确好不到哪里去。 这厢元彦冲噤了声。趁其没注意,李休璟往裴皎然身边挪了挪,同她耳语,“清嘉,刚刚说什么?当真不当在意有人和你抢我么?” “不在意啊。倘若有人和我一起抢你,且作为交换,我能获得利益的话。为什么要在意呢?”裴皎然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稍许位置,微笑道。 可是她越走,李休璟反而越凑近她。最终忍无可忍地裴皎然,干脆坐着不动。 见裴皎然不动,李休璟遂笑了笑。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 “清嘉当真心狠。”李休璟低声道。 一旁的元彦冲在此时抬了头,“光天化日之下,两位有必要如此么?你们要是想做什么,我现在就出去。” 裴皎然倏地正襟危坐,李休璟亦是立刻坐正,两个人互不搭理。 “西北盐利的账,你打算怎么查?”元彦冲问道。 “你是御史,有权调各处盐院的账。”裴皎然喝了口,继续道:“你把账本拿回来,其余的我会来处理。” 户部在账册上并无权力直接插手调阅,还是得需要御史台从中协助。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要支走元彦冲。毕竟要查神策军在西北的经营,事涉太广。若是让王玙知晓,对她二人无益。 “那你呢?”元彦冲问了句。 “雨大,我避避雨。而且我身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又不是盐铁转运使。这雨已经连着下了三日,我得去各处的常平仓看看。”裴皎然挑唇,温声道:“万一真有突发情况。朝廷还能及时应对。” 听着他的话,元彦冲颔首。尽管他也十分不喜裴皎然,但是又得时候又不得不承认。裴皎然所考虑的事情,永远多于其他人。倘若她要是没转投贾公闾的话,说不定二人能成为知交。 三人各自都有事,皆如同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饭。趁着雨势小了,元彦冲遂和二人辞行。 “你真的放心元彦冲么?”李休璟问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民情 “他做他的事,我做我的。更何况我觉得王玙让他出来,多半也是有所图谋。”裴皎然熟练地戴上幞头,沉声道:“趁现在雨小,我们也走吧。现在是收夏税的时候,要问什么查什么都容易。” 留了冯元显下来主持营中事务,二人带着贺谅出了神策军营。 山间细雨绵绵,三人马蹄所踏之处泥浆飞扬。 不远处山下的旷野上,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耕人在劳作。马蹄声由远及近,耕人回头望去。见三人策马而来,为首那人一身雀蓝翻领窄袖袍,脊背挺直,头上的斗笠遮住了面容。却有一种如同宝剑般的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最终三人于坡上一处歪脖枣树前下马,站在土坡上远眺。裴皎然衣袂被山风拂起,脚下的野草也为风吹起层层细浪。 “今年的青苗钱已经加征到三十五文。” 她任中书舍人的时候,就觉得不应该收百姓的青苗钱。因此才上奏请求魏帝罢除青苗钱的进奉,很可惜并没被采纳。但她也明白魏帝作为执政者的考量是什么。除非有人能提供一个完美的方案,能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 而要想国库充盈,也绝非抓几个贪官污吏就能解决的。即便将他们的财赋充入国库,那也只是暂时的。 只要支度国用一日不歇,那么钱终会被用空。所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是历朝历代执政者需要考虑的事。 “每亩三十五文,但是入籍神策军却可以避役,这些钱最终都分摊到百姓头上。而朝廷为了解决军粮的问题,通常会从神策所驻州划分出一定的军田,让他们自己用来耕种。拿同州的合阳镇来说,按制他们需每年供给合阳镇的左神策二千石田粟。即使已经分摊到同州治下的各县,但同州地力甚薄,民众多且贫。因此对于百姓而言这仍然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天地权舆,民生攸始,遐哉眇邈,无得而言。”裴皎然不禁感慨了一句。 前人常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百姓日子过得如何,向来都是一个王朝生机的体现。万千民众是国家的基石,倘使对百姓过多的剥削和放纵,则会让王朝的局势糜烂不堪。 始皇做了千古第一人,其子胡亥却未能守住偌大家业,横征暴敛,以至于大泽乡掀起哗变。而汉武帝创下平定西域的丰功伟绩,却因其后世子孙灵帝无能之故,纵容宦官外戚争斗不止,颗粒不收仍不减赋税,以至于让太平道的张角钻了空子,假借黄老之术,蛊惑受剥削已久的百姓为其信徒,起义反汉室。乃至前隋末年,百姓不堪徭役,揭竿而起。 “账册所记,终究是空物。走吧,我们下去找他们聊聊。”说罢裴皎然瞬时跃了下去。 即使朝廷有新的政令推行,但是有的时候天高皇帝远,再加上上下皆掩饰实情,而借此从中获利。百姓们不会知道内情,还会以为政令和从前一样。所以在推行每项政令前,都得去各地探访借此掌握实情,对政令进行修改。 沿着田埂,走到一耕人面前止步。裴皎然面上浮起温和笑意,“大叔,敢问这附近何处有人家可以讨口水喝?” “我们村就在前面不远处。女郎,您和您郎君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稍等俺一下?”耕人抹了把脸上雨水,咧嘴一笑,“您二位不着急赶路吧?” “不着急。您慢慢来。”裴皎然温声道。 这便是做过县令的好处。她了解朝廷民生如何,所以说话自然有一派亲和力。 半个时辰后,耕人干完了农活。邀着左右邻伴和他一块回去。麻绳鞋在泥泞的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看着前方耕人佝偻的背,裴皎然眼中掠过思量。 一行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一处村落前。进了村后,耕人和其他几位村民道别,领着他们往自家走。 望了眼前面那所简陋的屋宇,裴皎然垂首,“说起来,还不知您姓什么?” “我姓刘。大家平日都叫我老刘头,女郎不介意的话,也这样唤吧。”老刘头笑着领了三人进门,刚放下手中农具。瞥见一女人正挺着腰在井边打水,连忙冲了过去,抢过女人手里的水桶,“你是有身子的人呢!别干这些活,累到了怎么办?” 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女人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肚子,温柔一笑。 “有客人?”女人道。 “嗯。两个赶路的夫妇,问我讨水喝。我总不能把我喝过的水给人家喝吧?所以只得把人带回来了。”老刘叔面露愧色,“嘿嘿,娘子你回屋歇一会。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食。雨下大了,他们恐怕不方便赶路。” “哪有把客人晾一边的道理?我去看看厨房的馍蒸好了没,你去给人家倒茶吧。”说罢女人转身往厨房方向走。在门口脱下了斗笠和蓑衣。 见老刘头正在朝二人走来,李休璟十分自然握住裴皎然的手,“刘叔对尊夫人倒是颇为上心,某深愧之。” “夫妻一体,她既然嫁给俺。俺就应该爱护她,关心她,这是身为丈夫的责任。”老刘头目露揶揄,“您对您夫人不也是挺好。别站哪了,快过来喝口茶。” 三人跟在老刘头后面一块进了屋。他热情地给他们一人倒了碗水。 喝了口水,李休璟遂拉着老刘头闲话起家常来。 “我刚刚瞧刘叔你田地挺大的。怎么就日子难过呢?”裴皎然忽地插言问了句。 闻言老刘头叹了句,“唉,女郎你这是有所不知。这田再大又如何,还不是给那些天杀的神策军干活。他们自己的田不好,就侵占我们的田。每年还得要我们和籴供给。您说说这田大有何用?” 听出他话中不满之意,裴皎然目露思量。 “那这么说你们县,还得从两税中加配粟米给神策军?”裴皎然问。 “确实如此。也不知道朝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政令。陛下不知道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吗?”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耕人 裴皎然闻言抿唇,她想魏帝应该是知道此事的。然民生之苦,如何能比得上通过苦一苦百姓获得的利益重要。 “那要是朝廷推行新政呢?”裴皎然慢慢放下茶盏,“譬如说罢青苗钱,停诸道进奉。亦或者是削减兵额,你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 老刘头闻言并未看她,以手指剔牙,“哪有那么容易。陛下能保证新政令,都落实到位么?” “为什么这么说?”裴皎然问。 “嘿嘿,娘子一看就是出身富庶,不知道此中关系也正常。”老刘头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咧嘴一笑,“女郎,假如朝廷说要去取消各种杂税,而县令又说今年不会取消各种杂税,您觉得该信谁呢?” 瞥了老刘头一眼,裴皎然挑眉。天高皇帝远的,政令自然无法上行下效。而加上不少百姓不通文墨,根本不会去看县衙所贴告示。自然是县令说什么,便是什么。 “咱们都不怎么识字,只能听县令的。他说税怎么交,我们就怎么交。哪里敢有一句质疑呢?即使有人质疑今年税不该这么收,但是都会被县衙以违律的名义抓起来。他们为了自己的考课,今年缺的税只能在咱们这些人身上收。” “至于那些士绅豪族,不是入籍神策,便是和官府交好。百姓们是缴了税不假,可是这些人却不用缴税。有的时候官府为了维系和他们的关系,又不得不想法子给他们填补。一来二去的,又能收到多少税?唉,您说我们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看着附着在碗壁上的水垢,裴皎然认真地请教起来,“按你的说法来看,朝廷在收税上弊端甚多?可我记得神策军不是有自己的营田么?” 老刘头闻言一笑,“女郎,您可不能指望那群神策军会安心耕地。我听人说有些地方的神策军,直接侵占编户熟田。他们倒是自在省力了,可是却苦了我们。这赋税再不对,哪里是我们说了算的。去年我家还交了间架税,为了生活,还不是得交?” 裴皎然颔首,“是我见识浅薄。让刘叔你见笑了。” “这没什么。”老刘头摆摆手,“女郎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娘子,不明白这些道理也不奇怪。不过么要我说,即使是陛下恐怕也不懂我们有多苦。啊,我去拙荆那边看看。您几位就在这坐一会。” 目送老刘头离开,裴皎然偏首看向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李休璟,莞尔,“玄胤以为如何?” “兴一利则兴一弊。没想到他一耕人,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多问题来。”李休璟似乎是想起什么,舒眉一笑,“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朝廷会把过了铨选的举子放到各县。皇帝作为执政者,通常无法了解到实情如何,且有可能出现道州县互相包庇的情况,以至于政令无法推行。而解决的唯一途径便是派人下到基层去看,把所看到的弊端和困难告诉上面。以此杜绝虚报瞒报的事情。” “前隋的文帝颁布新令允许授田于婢,但官职不同,蓄婢人数也不同。奴婢得永业田二十亩,官田八十亩。奴婢若死,只能留二十亩永业田。玄胤,你觉得此举如何?”裴皎然笑问。 掀眸睇她,李休璟道:“蕴藏大乱。前隋门阀猖獗,且都掌握了知识。我记得《隋书》中所记,有门阀为侵吞财赋,派人打着政令的名义将深山中隐户和他们手中私田登记。把隐户变为奴婢,待他们死后侵吞他们的永田。同样朝廷还得分配新官田给他们。” “据书中所记,前隋炀帝在位时共有土地五千五百五十顷,炀帝父子曾问群臣,为何朕给了你们这么多赏赐,可是为什么府库里钱还花不完呢?这虚构出来的土地,却要加征在实际土地亩数上,这笔钱自然而然也落在百姓头上。”裴皎然屈指轻叩案几,“彼时有不少人看出了端倪,但是竟无一人上报炀帝父子。显然横征暴敛并无益处,甚至对于门阀而言,不过是重新洗牌罢了。所以想要落实政令,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 裴皎然叹了口气。无论是自己还是史书上任何一位执政者在制定政策上,难免会有局限性。 毕竟任何一项政策皆来源于高位执政者,而他们往往都是从全局考虑一切。于他们而言执政过程中最主要的还是战略可行性最高,以及该政令的政治目标是否正确。他们的眼光不会只集中新旧政策改革交替之下,诸多所产生的尖锐矛盾。 朝廷知道要想提高赋税,就不能只从两税一事上下手,毕竟百姓是能剥削干净的。为了提高朝廷的税收,要不断地征收各类杂税。虽然这些税也会出现在士绅豪强身上,但是对百姓仍是剥削眼中。因为士绅豪强,总会有自己避祸的法子。 看着裴皎然,李休璟目露思量。果然只有像裴皎然这样做过县令的人,而且有着丰富的施政经验,才能看清楚每一项政令的弊端以及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不用这么看着我。即使我现在有法子来应对,但是想要施行也不会那么容易。”裴皎然低声道。 在没有足够钱财和力量的支援下,任何政令都实施都有可能起得反面效果。所以为了保证政令能够完美施行,只有执政者知道实情且财力和武力兼备,否则一切只是空谈。 “看样子你对削兵是势在必得。”李休璟笑了笑。 睨他一眼,裴皎然摇首,“不是我对削兵势在必得。而是朝廷为了推行政令,充盈国库。贾公闾等人也需要削兵节省开支来充作神策军费,以自肥。所以不得不削兵。” 削兵当然有风险,只是这风险和日渐空虚的国库一比,根本不值得一提。按照她和魏帝的这几次君臣交锋来说。 她觉得以魏帝权衡各方的角度来看,对他而言削兵的确是一计良策。只是就看魏帝愿不愿意承担削兵的风险。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女学 “雨又大了。”贺谅突然感慨了一句。 顺着贺谅的视线望向门口稠密雨帘,裴皎然眼中闪过思量。正偏首打算和李休璟说什么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老刘头和他娘子正相携而来,话瞬时止于唇边。 “嘉嘉,我们什么时候走?”李休璟看向她温声道:“总不能睡在人家家里吧。” 攒眉思?一会,裴皎然舒眉,“这雨又下大了,一时半会哪里走得了?况且我觉得和刘叔相谈甚欢。” 还有诸多实情没有了解到。在她看来若是和刘叔再聊一会,说不定能知道许多朝廷不知道的事。了解到实情,有助于她日后拟定各项政令。 话落老刘头和其娘子端来三个海碗,碗里分别盛了三个馍馍。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几位别嫌弃。”老刘头满脸咧嘴一笑。 闻言李休璟笑了笑,“多谢招待。眼下雨大,怕是又要叨扰刘叔一会了。” 老刘头一摆手,拉着他娘子坐下。伸手轻轻抚着其孕肚,面上洋溢着幸福笑意。似是想起什么,面露尴尬。 “几位别见怪,老刘他就这样。平日里看着挺精明,可是一到我身上,他就变得傻乎乎的。”刘娘子抬首朝着几人温和一笑。 闻言贺谅看向李休璟,“郎君,您也得像人刘叔学习,好好爱护一下咱们家的娘子。” 转头凉凉地扫了眼贺谅,裴皎然挑唇。伸腿默不作声地踹了他一脚。 贺谅吃痛,想要喊出来。可是被裴皎然笑意盈盈的眸子一看,垂首把话咽了下去。 “我看郎君也十分爱护娘子呢。”老刘头笑着道。 裴皎然颔首,笑而不语。 李休璟挑眉,“我和她之间休戚与共。自然是她好,我也好。” “二位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出身,说起话来但是文绉绉的。只希望我娘子肚子里这孩子是个喜好读书的,这样家里就能摆脱苦难。”说到这老刘头拍掌一笑,“说到这,咱们还是得感谢朝廷同意百姓自举入仕,设立女学。要是没有这样的政令,咱们普通人家的女儿除了相夫教子外哪还能做什么?朝廷这政令让我们又多了条出路。女郎,你应该读过女学吧?” 听着老刘头的话,裴皎然一笑,“天下女子能够入仕,的确和女学脱不开干系。朝廷此政令一出,便引来不少女子欢呼雀跃。由此可见朝廷的政令并非一无是处,而我也是深受其惠泽。” 前人设女学,只是为替朝廷广纳贤才。而这么多年朝廷都为废除过女学,足见此政令为朝廷带来多少有识之士。虽然她们是女子,但从未逊色过任何人。她们以自己的智慧为国为民,立下不世之功。 “我倒希望是个女郎。我听说朝廷里有位女状元,乃当今第一人。进士夺魁,制科登高第。我不指望肚子里这孩子和她一样,只希望啊她能够以女子之身入仕,替百姓谋福,为咱们这些女郎谋出路,不要让女学被取消。”刘娘子眼露钦佩,温声道。 似乎是没想到居然有人钦佩自己,裴皎然在李休璟揶揄的目光下,颇觉尴尬。连忙别过头去,继而笑道:“此政令对朝廷无害,我想陛下应该很乐意一直开办女学的。” 女学开办至今已经历经两朝。尽管设立之初,的确有不少举子反对。但是在受其惠泽的世家周旋和多方奔走下,不少士子已经默认了女学的存在。 而女学的设立和普通百姓可自举入仕的政令,也让这些出身普通的女子,可以像世家娘子们一样入仕,不必在为自己的将来而担惊受怕,也可以施展自己一身抱负。 李休璟看向裴皎然,赞道:“女子执政也并非罕事。我倒觉得朝廷想要长久,就不可能只将目光限于男子身上。元魏冯太后一力主持改革辟新,她所推行的三长制,不仅没造成民情激变,且安抚工作也做得最少。还有商时的妇好和前秦苻登的毛皇后,也曾领兵驻守过一方,哪一个不是女中的佼佼者。时至我朝的镇国秦国昭大长公主,亦是以女子的身份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女子执政并非无迹可寻,除这三人外。史书还有一人是真正做过官的。西晋时的李秀字淑贤,是南夷校尉、宁州刺史李毅之女,后来继承父亲的官衔,被朝廷授持节且具有领兵的权力。因有抵御外夷之功,而治下的宁州,州民安肃,海内清晏,让所统五十八部夷族皆摄服。其在位虽然不过寥寥数年,但是死后仍得百姓祭祀。 “娘子,你瞧瞧这便世族出身的好处,一下子就可以说出这么多人来。”老刘头笑道。 闻言裴皎然挑唇,“他还少说了些。东晋时的常璩曾在《华阳国志》中夸赞其有才智。前隋文帝下旨封其为镇靖夫人,而到了本朝太祖皇帝时?宏达奉旨回宁州赴任,结果被夷人所围。爨氏不得已入女神祠祷告,以求庇佑。适逢是夜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爨氏得以击退夷人。事毕?宏达将此事上奏朝廷,太祖皇帝下旨封为镇靖明惠夫人。历朝历代统治者皆对她颇为推崇,所以女子执政并非弊政,二位大可放心。” 她声音娓娓,眼中更是神采飞扬。 刘娘子率先鼓起掌来,“女郎果真厉害。” “这只是我区区浅薄之谈,刘娘子不必挂在心上。”裴皎然莞尔。 政治不分男女,也无对错。更多的是妥协和协调,以及涉及于上层的利益交换,乃至于各方平衡。为什么世家愿意支持女学,是因为他们的女儿也可以从中获利,这是自上而下的人事之路,而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又获得一条能够自下而上的生存之道。所以这也是她笃定,为什么朝廷不会废除女学的原因。 朝廷需要不停纳贤,那么便不可能只拘于男子身上。执政者往往需要将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为继任者留下人才。且要稳住世家,不能光靠嫁娶来维系皇权与世家的平衡,而是要分割世家的权力,让他们的权利不会只集中一人身上,或某一部分人身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祸事 “您这还算是浅薄之谈?那我方才所言岂不是让您见笑了。”老刘头笑眯眯地道。 听着老刘头的话,裴皎然莞尔,“”您见多识广,所历也比我丰富。今日和您交谈一番,让我获益匪浅。我还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女郎,您随便问。”老刘头摆摆手,“不必对我这耕人客气。” 瞥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顺口问起了西北盐池的问题。老刘头倒也爽快,对她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也借机对西北的盐利大抵有了个了解。 “时候不早,我们就不打扰刘叔。”说罢裴皎然对李休璟使了个眼神,顺势起身,“多谢二位款待。” 李休璟拱手告辞。 “啊?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也走么?不用觉得给我们添麻烦,留下来住一晚吧。”见三人要走,老刘头忙道。 “我们家里有事得回去处理,多谢刘叔好意。”李休璟面露歉意。 老刘头见状也知道该说什么。从碗里拿了六个馍,拿布仔细包好了,塞到李休璟手里。 “下了雨,路上不好走。也不知道你们家在何处,这几个馍你们拿着路上吃。”老刘头亲自将三人送到了门口。 二人互视一眼,李休璟又将布包还回去。 在老刘头惊异地目光下,三人飞身上马往雨中奔驰而去。直到奔出了几里地,裴皎然方才勒马在高崖之上,三人一起登临远眺。 “裴侍郎,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我们的身份?”贺谅道了一句。 “百姓惧官,古来有之。我若是真以户部侍郎的身份和他交谈,他只会惧我,不敢吐露实言。”抚弄着马鬃,裴皎然挑唇,“再说了神策军于百姓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表明了身份,说不定我们都得被赶出去。” 听完她的话,贺谅一笑,“果真还是裴侍郎多谋,我可想不到这么多。” 挑唇笑了笑,裴皎然并不说话。反倒是移目看向李休璟。 “玄胤,你应该看见了吧?”裴皎然笑道。 “嗯。”李休璟偏首望她,“今日我亦是所获颇多。清嘉,你我终会得偿所愿。” 等三人回到神策军镇时,刚好遇见回来的元彦冲。可眼下他,却是一身的狼狈。哪有半点来时的意气风发。身上的浅绿襕袍被扯得稀巴烂,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打量元彦冲一会,裴皎然皱眉,“你这是被人打了?盐院的人这么嚣张?” “裴清嘉,你又算计我!”元彦冲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挥拳扑了过来,“你知不知道盐院那帮家伙都干什么!” 掀眼冷哂,裴皎然向后挪了一步。横臂拦下了他的动作,又反拧他胳膊,“你在盐院受了气,发泄到我头上算什么?元彦冲,你这御史当得太不称职了。” 她不知道,元彦冲到底在盐院遭遇了什么事,但是多半不是好事。只不过她官阶在元彦冲之上,倘若他在神策军镇动了手。即使她和李休璟有意包庇,压下此事。但是她也不能保证此事会不会传出去,所以只能阻止他。 “将军,外面有个女郎喊着要见元御史。” 一神策军士在后禀报。 元彦冲闻言脸上大变,低声道:“裴皎然你先放开我,我有话要对你说。”说着他又对李休璟道:“劳烦李将军替我先拦着那女子。” 李休璟看看裴皎然,见她颔首。打发贺谅先引那女子去一旁避避雨,免得病了。自己则去追二人。 三人进了中军大帐。 元彦冲叹道:“我着了盐院的道。他们引我入室,里面有个娘子。”看看二人,他面露窘迫,“我以为她是被盐院的人掳来的,本想着能救她出去。没想到刚和她说上几句,她给我倒了盏茶。喝完那茶我就晕了,不曾想等我醒来,突然被……” 剩下的他没继续往下说,一脸懊恼地瘫坐在地上。他知道以裴皎然的聪慧,多半能猜出到底发了什么事。 “所以此女郎是彼女郎。”裴皎然瞥了眼坐在地上的元彦冲,“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因为也是她救了我出来,可又恨她和内宦一块算计我,所以便把她丢在路边。更何况我还不想连累她。裴皎然,你应该知道我的路向来是身不由己,她跟着我不会有好处。”元彦冲闭眼叹道。 虚睇元彦冲一眸,裴皎然抿唇。她已经明白了这局的目的是什么。元彦冲是御史,所掌的就是监察之权。倘若他自己都卷进受贿一事里,那便意味着整个御史台的监察都会受到怀疑,而曾经举荐他的人,也会遭受牵连。 所以她想这一计多半是出自张让的授意。 “那她跟你说了什么?”裴皎然皱眉问道。 虽然已经推出了此事的缘由,但是还有各中细节需要问问当事人。眼下元彦冲正在忧虑自己的前途,根本无法回答她。所以她得先问问那女郎有何苦衷,才好再去问。更何况本来应当是她和元彦冲同行,但是她却没出现。政事堂那些人一算计,那么这件事多半成了她的手笔,是她故意陷害。 “她什么也没说,只说我君子之风。后悔陷害我。”元彦冲沉声道。 思忖一会,裴皎然莞尔,“行了,我去见见她。我想她应该挺有意思的。” “清嘉,你小心些。”李休璟看着她,叮嘱道。 “放心。我知道要做什么。” 接过李休璟递来的伞,裴皎然转身出门。 站在营帐前望去。只见那女子抱臂站在了望台下,时不时探首往外看看。虽然模样瞧上去颇为年轻,但是面上却无任何惧色。 想了想裴皎然撑伞,走过去。解下自己的外袍给那女子披上。 “您是?”那女郎抬头一脸疑惑,又见自己身上披了身外袍,忙道:“女郎,这衣服你拿回去吧。能不能带我见见元郎君?” “你衣服都湿了,不冷么?”裴皎然拦下了她的动作,又替她扣好扣子。与她相视,神色温柔地牵唇,“能不能和我讲讲发生了什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双姝 话音落下,眼前的女郎并没有立即开口,眼中警惕反倒是更重。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一样。 见状裴皎然也不催她,反倒是一笑,“我们换个没人的地方如何?” 在她的视线下,女郎颔首。跟在她身后往不远处的空营帐里走。进了帐,二人相对而坐。裴皎然斟茶递给她后,低头兀自饮着茶,没有一丝要开口的意思。 女郎的目光如春水一般淌了过来,眸中暗藏焦急担忧。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桃红襦裙,饱满的雪色裹在金线勾勒出的牡丹下。垂首拨弄着瓮盖,指尖上的丹蔻揽下了游进来的金光,连带着她腕上金臂钏折射的光芒,一同撞入裴皎然眼中。她再度起身,撩衣跪在了地上。 偏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女郎,裴皎然眸中闪过思量。朝女郎伸出了手。 看着她伸来的手,女郎垂首道:“您应该也是朝臣吧?”她沉默了一会,又道:“您是不是有法子救元郎君?” “你又无罪,何必跪我。起来说话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可以唤我裴皎然。”裴皎然微微一笑。 女郎重新坐下,语调温和,“我叫周蔓草。可惜却和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没有任何关系。反倒是坎坷无比。” “书中所记,蔓草生命力极强,故而又被人寄予茂盛长久寓意。”裴皎然舒眉,“蔓草娘子,你不必如此贬低自己。” “女郎一看就没在男人手中吃过苦。”周蔓草道。 裴皎然忽然怔住,她的确没怎么吃过苦。前世顺风顺水,更是不知道吃苦是何物。即使是锒铛入狱,也没人敢对她造次。但是她也知道,这个世道其实对女子恶意甚大。尤其是因罪没入贱籍的女子,她们过的日子更是生不如死。失去自由不说,更是成了上位者的玩物。 “呵,你没立即回答我。多半是是没有吧。”周蔓草笑着望裴皎然一眼,目光落在桌案的烛台上,声音寂寥,“我曾经也是官家娘子,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千金,但也读过书。我的父亲兄弟因罪而亡,女眷则没入掖庭教坊。我入教坊第一天,便有人告诉我前尘往事皆如水逝,此后的我只是会动的玩物罢了。那些傲骨都需要摈弃,不然活不下去。我开始并不信,因为阿耶教我生而为人一定要有骨气,不可屈服于苦难,所以我便日日挨毒打。直到我亲眼目睹家中女眷一个个死于那些人手中,被拖出去一把火烧了,什么也没留下,我便知在这世道有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为什么那些男人却能在抛弃尊严,东山再起后可以口口相传,而我们女子一旦没入贱籍就是终身下贱?我便丢下了阿耶所教的一切,我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复仇,所以我接受了安排,成了他们床笫间的玩物。之后因为得罪了曹文忠,被他发落到盐院供这里的人玩乐。”深吸口气,她自嘲似得一笑,“这次也是他们安排我,去勾引元郎君。说只要我能让他上套,就会让我脱离贱籍,还我自由。可是我发现元郎君,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很笨,又很耿直善良。我编了一大堆谎话诓他,没想到他居然信了。所以我后悔了,他这样的心性,不该因为我没于黑暗中。而我也不愿意助纣为虐,凭什么要冤枉一个善良者,来成全他们的野心?我偏要让他们计划落空。” 看周蔓草讲这些话时眸中流露的鄙夷,偏偏又没有一丝顾忌。裴皎然心里对这些话也颇为认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没有谁该屈服于命运下,人人都有活着的资格。察觉到她的目光,周蔓草也望了过来,二人相视一笑。即使二人身份地位各有不同,但是在那一刻,彼此皆发现她们骨子里都带有强劲对世道的蔑视感。她们应该都非常喜欢彼此。 “你放心,元彦冲没事。他眼下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罢了。”裴皎然握住周蔓草的手宽慰道。 周蔓草垂首,目露愧疚,“其实我也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和他说句对不起。倘若他要我出面举告那些人,我也是愿意的。” “可眼下不是时候。他们是想借你的手,让你攀咬是他对他们索贿在先。然后他们不得已,只得选了你去服侍?”又斟了茶递给周蔓草,裴皎然声音温和,“或者说他们另外给你安排了个宦门夫人的身份。而元彦冲误入屋中对你无礼。被来人撞破,举告到上面。” “两者都有。他们要给他钱,他不要。最后宴上派我出马,以合奸罪告他。”周蔓草道。 了然一笑,裴皎然瞬时明白了张让的用意。这是怕一计不成,又施二计。倘若自己去了盐院,只怕也不会比元彦冲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还得给自己整出个男伎来,而元彦冲则会在事后成为他们的栽赃对象。 想了想裴皎然一笑,“周娘子,先在此好好歇息。我去找元彦冲。” “不用了。”说完元彦冲掀帘进来,看了眼裴皎然。又移目到周蔓草身上。 虽然裹着裴皎然的外袍,但是周蔓草瞧上去还是十分狼狈。元彦冲一进来,她就站了起来。这回她并没有垂首,反而是抬首与他相视。 跟着进来的李休璟,见裴皎然露了月白越绫织银团花半臂在外。兀自解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她身上。 “你似乎很欣赏她?”李休璟低声问道。 “她很有意思啊。”裴皎然拂开落在自己肩头的手,走到一旁,“蔓草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像她这样坚强的娘子,不应该没于内宦手中。” 垂眼看她,李休璟笑道:“看样子,你知道了不少事情。不如同我讲讲,她和元彦冲是怎么一回事?” “《六韬·文伐》中所记,“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他则是被下了套呢。得亏蔓草是个心性善良的,要是换做其他人。我大抵要亲自去盐院寻人了。”裴皎然瞥了眼李休璟,唇际浮笑,“幸好我没去,不然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爱欲 “清嘉,难道不能坐怀不乱?”李休璟笑道。 偏首横了眼李休璟,裴皎然挽唇,“君子食色性也。只允许你们爱美女,不允许我爱美男么?”指尖勾动着垂在胸前的系带,“况且我为何要坐怀不乱?偶尔尝尝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双眉勾动,眼中满是促狭。 心知裴皎然多半是故意如此,李休璟冷哼一声,拂袖出门。 看着晃动的帐帘,裴皎然啧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踱出去。见李休璟剪手站在不远处,蹙眉思忖,她缓步走过去。 “二郎?”裴皎然唤了句。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李休璟反倒往前挪了几步。俨然一副赌气不愿理会她的模样。 “《战国策》之齐三篇里有云,睹貌而相悦者,人之情也。前人如此,何况我?”裴皎然挑唇,“不过我与玄胤,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所以与我而言,玄胤当然比其他人重要,我也更喜欢你一些。” 闻言李休璟转身,双眸如深潭,似有黑夜漩于其中。他盯着她双眼,似乎是想在那双蕴着薄雾的桃花眸中寻到一丝暖意。旋即低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将人带进了中军大帐内。 察觉不对劲的裴皎然,顿时心生警惕。可是李休璟眼底渐深,喉结轻滚。双手箍在她腰上,将她牢牢禁锢于臂弯中。暂时摸不透他想干什么,她眨了眨眼。可他却凑近她,热气落在耳侧。 “清嘉。前人云,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 话音刚落,细密的吻沿着耳垂蔓延开。李休璟索取的急切,似乎是想要报复方才她没心没肺的话一样。他轻轻捏开了她的口齿,向藏在其中的温软的舌,发起了索需。 身上的衣裳承受不住力道的侵袭,落在地上。 裴皎然掀眼睇他,双臂环住他脖颈。眸含眼藏水,俨然已经辨识出此中所匿欲望与毁灭的界限,看透了猎物与猎手的位置。眼风落在李休璟身上,她唇际浮起讥诮。脸上的薄情寡义和内心的理智恰到好处地融于一块。似乎是想要将眼下所历的挑逗都付诸于他身上,至于其他的兴奋与薄怒,她并不知晓。 “可我并不想吃……”裴皎然手指在李休璟后颈上滑动,低喃道:“万一不好吃呢?我可不喜欢强咽不爱之物。” 一声低哂入耳,裴皎然自觉身子一轻。等她反应过来时,脊背已经跌入在被褥上。她眯眼笑了笑。 显然李休璟这是觉得相对而立不足以分出攻守,唯有横陈下的俯瞰才足以证明他对她的潜藏的占有欲。只不过攻守易形,有的时候占尽上方,也未必是赢家。墨发在混乱中铺散开来,冰肌玉骨与炽热掌心交叠在一块。澄如秋水的目光与炽烈的欲念互相撕咬。落尽来的天光,也被屏风隔绝在外。头上都沁着细密的汗珠,最后一点点滴下。 “玄胤,你觉得你赢了么?”裴皎然掀眼一笑,“汉时匈奴势强,汉则纳贡。可经过武帝韬光养晦多年,最终攻守易形,终灭匈奴。” “所以呢?” 李休璟不以为意地一笑。掀眼审视着这个落入已经牢笼里,却仍旧以一副占尽优势的口吻和自己说着话的人。他禁锢着她,目光如锋刃一般,意欲撕开眼前人狡猾薄情的伪装。肆意地窥探,从眉间一路淌下,一寸寸都无比的贪婪。然目之所及只有副冷艳玉骨,并无他所期待的欲念万象。但二者混乱的气息,和肌肤上沾染的绯桃却也是证明。证明她已经情动于中,故形于声。 “清嘉,攻守虽可易形,但还是太阿倒持者多。”李休璟再度吻了吻她,低声道:“天步艰险,你我何必急于一时?” 闻言裴皎然微愕。眼见李休璟支起身子离开,她喉间翻出声哂笑。默不作声地从行囊里翻了崭新的外袍穿上。 等她出来的时,李休璟已经穿戴整齐。 “不是你说要我尝尝看么?”裴皎然抱臂而立,眉宇上挑,“好端端突然改主意干什么?” 话落耳际,李休璟饮茶不答。佯装没听见她的话。他喜欢她,但也爱重她。他觉得爱欲于人自当是美好之物,而并非单单只为发泄对肉身的渴求和欲念。所以他很贪心,想要的不单单只是身体在情欲上的索求,他想要让她从心里接受自己。同样也希望她所求的,能和自己一样。 “你明天早上就得走了吧?”李休璟搁下茶盏问道。 闻问裴皎然敛去揶揄,正色道:“元彦冲在盐院出了事,我得去一趟。更何况我十分好奇,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元彦冲会被盐院对付,除了有张让的授意外,只怕也是因为不想让人发现什么。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亲自去一趟。 “好。我派贺谅带人护送你过去?”李休璟抬眼看她,“你多加小心。” 凝视着李休璟,裴皎然挽唇。 “不必。我无法料定此次去盐院会有什么陷阱等着我。所以你若身涉此中,只会是一个麻烦。”裴皎然语调柔和。 她知道盐院多半有陷阱等着她。不让李休璟涉局,除了是不愿意欠他人情以外,更多的是要保存实力,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听完裴皎然的话,李休璟皱眉,“我会亲自在路上接应你。” 虽然知道裴皎然能力出众,也知道她为什么不让自己掺和进来,但是他还是不放心。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冷箭会从什么地方射来,亦或者冷箭出自谁之手。 没再反对李休璟的话,裴皎然颔首应下此 事。 坐了一会,裴皎然惦记着周蔓草还和元彦冲在一块。想了想,她转身走了出去。 只见元彦冲站在营帐门口,一脸纠结。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 “明早我会带着周娘子去盐院。你要不就留在这里吧。”裴皎然沉声道。 “我和你去就够了。让她去做什么?你不怕她陷害你么?”元彦冲目露不满,“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她不是什么好人。” “元彦冲,她要是不救你的话。你觉得你有命离开盐院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入觳 心知裴皎然所言非虚,元彦冲没有出言反驳。可他到底是被人算计了,即使得知了事情原委,也难免不忿。 “你就安心留在此,要么去附近的驿所待着去。”裴皎然望了望营帐,莞尔,“盐院的事情我来解决。蔓草娘子我也会妥善安置她。” 话音落下,元彦冲赫然抬首,“你要干什么?虽然她确实骗了我,但是她也是身不由己。你别为难她!” 打量着元彦冲,裴皎然弯了弯唇,意味深长地一笑。旋即转身进了营帐。 营帐内周蔓草仍坐在案边。听得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裴皎然遂松了口气。 “我明日会去盐院,你要和我一起么?”裴皎然笑问。 周蔓草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点头。眼神却忍不住往裴皎然身上瞥,忽地掩唇轻笑。 闻声裴皎然皱眉,“你笑什么?” “娘子和刚才那位郎君……”周蔓草目露促狭,“好生恩爱。” 裴皎然何等聪慧,一下就明白了周蔓草指的是什么。她没有掩饰,反倒是无谓一笑。大大方方地解了扣子,露出一截雪颈来。 见她不避忌,周蔓草眼中笑意更深。忽而贴近她,以手为掩耳语起来。在她促狭的目光下,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 “不过么,我觉得娘子半点也不像会陷于情欲中的人。我教你些伎俩,把他的魂勾得离不开你如何?”周蔓草笑道。 话落惹得裴皎然连忙喝了口水,一脸仓惶地别过首去。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不用几字来。窘迫的模样落在周蔓草眼里,她不由挑唇一笑。 当夜二人睡在了一块,至于元彦冲则直接离开军镇回了附近的驿所。 天一亮。裴、周二起身洗漱过,便立刻骑马赶赴元彦冲出事的盐院。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山风拂于二人面上。 策马前行,周蔓草展臂迎风入怀。眉眼间满是恣意张扬,似乎是已经有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快过。 偏首望着周蔓草,裴皎然莞尔。 “裴娘子,再往前走三里地,便是盐院的所在地。”周蔓草笑道。 她本来以为裴皎然只是个普通御史,没想到居然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这样的身份着实是叫她羡慕,也让她更加喜欢她。 裴皎然闻言允首。 二人在半个时辰后抵达盐院。 看着门口无精打采的守卫,裴皎然直接上前自报了家门。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守卫,瞬间睁眼。见一银鱼袋在自己眼前晃悠,忙揉了揉眼。毕恭毕敬地将裴皎然请了进去。 一众忙碌的内侍和胥吏见有人进来,纷纷迎了过来。 “何瓒人呢?”裴皎然挡开庶仆奉上的茶水,笑眯眯地看向旁边的吏卒。 “已经差人去请何监了,裴侍郎您稍坐。” 见胥吏一副要讨好她的模样,裴皎然瞥了眼手旁的茶水。掀开瓮盖,上面飘了许多葱姜之物,大有一副水厄临头之感。 裴皎然目露嫌弃,“我不喝这样的茶,直接拿去换了吧。” 胥吏闻言只能吩咐人去重新沏壶茶过来。 “这不是周娘子么?”一内侍好奇地看向头戴幂篱的周蔓草,“她怎么跟您在一块?” “你们认识?这是我在路上救的娘子,难道她是盐院的人?”裴皎然笑眯眯地看着内侍。 “可不是。周娘子素来身子弱,许是昨日心情不好,出去散心的时候迷了路。多谢裴侍郎替我们送她回来,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向榷盐使解释呢。”内侍满脸堆笑,打发身旁的人带周蔓草离开,“你们还不快带周娘子下去歇息。” 伸手拦下几人,裴皎然舒眉,“急什么?” 内侍看着她欲言又止,又见她一副强势的模样,只得暂时让周蔓草留下来。 “裴侍郎。” 两道裴侍郎同时从外面传来,裴皎然偏首望向门口。只见一朱衣内侍和一浅绿襕袍的官员相继而入。 不等二人走近,裴皎然已经根据临行前看过的家状,和身旁人恭敬的眼神中。判断出来人的身份,她顺势起身拱手。 “中贵人,何推官。” 来人正是榷税使吴承泌和盐院推官何瓒。 一进来他们的目光就落在了,一旁的周蔓草身上。 察觉到二人的视线,裴皎然道:“方才听内侍说,周娘子是盐院的人?” “她是我的侍婢,昨日出门后便不见了踪迹。没想到居然是裴侍郎你救了她。”说罢何瓒冷睇周蔓草一眼,“你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来谢过裴侍郎。” “行了,举手之劳罢了。不过么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劳烦何推官通融一下。”裴皎然笑了笑。 “裴侍郎尽管开口,下官一定竭力配合。” 听的他话,裴皎然望向周蔓草,“我怕是要在盐院耽搁一段日子。能否让周娘子替我打理饮食起居,免得麻烦中贵人替我安排。” 闻言何瓒和吴承泌互视一眼。她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虽然盐院中也有内侍,但是大多数都是跟着吴承泌办事的,哪能再去干伺候人的伙计。至于其他庶仆,要打理饮食起居也不方便。 何瓒正欲开口,吴承泌却是一笑,“一个婢女罢了,裴侍郎尽管差遣她。周蔓草你还不去客院里面替裴侍郎洒扫,整理床铺。” 目送周蔓草应喏离去,裴皎然眼中掠过思量。方才去沏茶的内侍,此刻也重新端了茶回来。 “对了,裴侍郎见过元侍御么?”何瓒问了一句。 放下饮了口的茶水,裴皎然移目,“我和他虽然是一块来的,但是所司不同,并没有同行。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只是今天一早我们原本打算请他去盐池巡视。哪知去敲门时,发现他已经走了。”吴承泌叹了口气,“他还留了封信。说是临时有事,要离开一趟。我们想着他应该是去找您了,便想问问您有没有看见他。” 她知道这二人是想试探一下,元彦冲有没有告诉她发生的事。所以才故意这么一问。 “没有。这连着几天都在下雨,我和他此前就已经分道,哪里有可能遇上。”说着裴皎然摆摆手,“怎么。难不成他在盐院做了什么错事,有损御史台的身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盐场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露了凝重之色。他们此前虽然都没接触过裴皎然,但是也听过这位在长安的所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捕捉到二人眼中的凝重,裴皎然吹散腾在眼前的雾团。持着瓮盖拨去茶水浮沫,垂眼看着盏中茶汤。 “裴侍郎误会。元侍御素来清廉,岂会做出违律之事。”何瓒一笑,“只是下官没瞧见元侍御,有些担心罢了。” 裴皎然微笑道:“这样啊。哎,他那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二位不如带我去盐场上看看?” 知道裴皎然这次是奉诏来的,二人只得带着她去盐场上巡视。反正该闭嘴的都已经闭了嘴,至于其他人料他们也不敢说。 三人带了五名胥吏往盐场走。不同于江淮的海盐和剑南两川的井盐,京西北和两池的都是池盐。所以西北盐场和两池的盐场在布局上大相径庭,都需要兴修水渠、堤坝和蓄水池等水利工程来疏浚河流,此外还需要还围绕盐池周围修建类似围墙的壕篱。 眼下虽然已经放了晴,但是因为连着下了几日雨路上还是泥泞不堪。盐户们正在盐池旁劳作。 按制朝廷所采用的制盐法是垦畦浇晒,除了要分治畦和引水养卤外,还得晒制成盐。 这治畦便是挖坑,再遣一夫役管理一片盐田,而每块盐田有百亩,九块盐田则相当于十井,十井又有一沟。中间又有引水渠,各沟之间另有道路来通行。盐田容纳卤水的池子约莫有一尺深。其中最重要的还是要属引水养卤。 “我听说这引水养卤有法门。何推官不如同我讲讲,也让我长长见识。”裴皎然笑道。 闻言何瓒看看吴承泌,见他点头。斟酌一会开口道:“这所谓引水养卤啊,就是要控制卤水和湖水的比例,不能多也不能少。得咸淡均匀,制出来的盐才算好盐。” “我此前听人说过,制盐讲究未治盐,先治水,未治主水,先治客水。这又是何意?” “这卤水和湖水为主,洪水则是客。所以啊要想制出好盐,得先治水。我们盐场的水利必须年年修缮,一来要保证大雨时洪水不会淹没盐池,二来还得保证蓄水池的水充足。”何瓒捋着胡须笑了笑,“要是碰到出盐的时候下小雨,那盐才叫上品。雨水太多就是青盐。” “我记得先帝时两池曾献乳盐,被先帝视为灵瑞。想来这就是何推官说的上品了。”裴皎然睇目四周,莞尔道。 她对制盐一事并不了解,只知道一个大概方法。之所以过来是想看看西北盐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做出判断。 “是啊。乳盐便是盐中上品。”何瓒笑道。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瞥见不远处正有胥吏抓了几人朝他们迎面走来,裴皎然目露疑惑。 “这些人是?”裴皎然问了一句。 闻问吴承泌接过话茬,眼露鄙夷,“他们都是些私盐贩子。胆大包天地居然和盐场的盐户勾搭在一块,偷卖私盐。您说说这些人图什么呢?为了点蝇头小利,丢了性命值得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目光在几人身上略做停顿,裴皎然摇摇头,“这些私盐贩子实在可恶得很。”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用来防洪的堤坝附近。剪手四顾,皆可见青山。 看着眼前的堤坝,裴皎然笑道:“我听说去年江淮收一共六百万贯的盐利。” “我们这池盐哪能和江淮比。”何瓒摆了摆手,“两池去年也不过才一百六十万贯。至于盐池泽去年只有四十万贯的盐利。” 打量眼何瓒,裴皎然眸中幽光流转。和账册所记一样,那么看样子元彦冲应该是在别处发现了问题。 思忖一会,裴皎然想起了刚刚那几个被抓走的私盐贩子。只怕自己想要知道秘密,少不得要找他们聊聊。 “路不好走,咱们还是回去吧。”裴皎然一面往回走,一面看向吴承泌,“中贵人,陛下既然命我来西北查盐利。我要看盐池的帐应该也没问题吧?” 闻问吴承泌笑道:“不妨事。您是奉君令来的,看看账簿有何不可?回去以后,奴婢立马派人给您送过来。” 含笑瞧着眼前颇为客气的吴承泌,裴皎然目含流光,施然而行。 一行人一回到盐院,裴皎然遂借口自己乏了,要吴承泌派人把账册送到客院来。见她确实一脸疲态,吴承泌没办法。只能把账册按要求悉数送到客院里。 看着眼前堆了半人高的账册,裴皎然深吸口气。 送茶进来的周蔓草见到这些账册,惊呼一声。搁了茶盘走了过来,却见裴皎然靠着胡床的靠背,手枕在脑后,一副闲散模样。 “你好端端地看这些账册干什么?”周蔓草不解地道。 “谁说我要看了?这么多账册我得看到何年何月去,更何况你觉得这上面记载的就一定是真的么?”裴皎然端茶饮了口,“世人常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实际上呢?眼睛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否则的话元彦冲也不会被人下套了。他一定是知道了藏在这些账册下的秘密。” 听得这里周蔓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眼露钦佩。 “所以这就是你亲自来的意图么?” “是啊。蔓草你读过史书,可记得《后汉书》班超传中的一句话?”裴皎然笑道。 周蔓草看着她道:“超曰: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 见周蔓草明了她的意思,裴皎然眼中赞赏和欢喜更甚。果真聪明者,无论男女都讨人喜欢。 “那你搬这么多账册又是来干什么?”周蔓草顺手翻了几页,皱眉道:“我不觉得这里面就没藏什么秘密。” “我既深入虎穴,总得掩人耳目不是?不然傻乎乎地往上赶,恐怕就得饮恨于此。所以啊得找个名目,让他们暂时放下戒心。”裴皎然小口喝着茶说着。 周蔓草闻言瘪瘪嘴,“你比元郎君聪明多了。他那天一来就要拿人问话,结果被我算计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夜宴 听着周蔓草的声音,裴皎然敛了笑意。看样子元彦冲是从王玙口中得知了什么,所以一来就大张旗鼓地和盐院的人动起手来。难怪他会被盐院的人下套算计,敢情是被王玙当了靶子和诱饵。 而盐院的这些人,也觉得元彦冲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这才动了手。思绪一下明朗起来,裴皎然忍不住拊掌而笑。 “你好端端地笑什么?”周蔓草递了碟糕点给她,“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扫了眼盘里的玉露团,裴皎然摇头,“没有啊。只是想起元彦冲,忽然有些同情他罢了。” 虽然她对他无感,但这回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同情他。明明也出身世家,可偏偏因为家道中落,为了光复门楣,不得已攀上王玙这簇高枝,以求仕途遂顺。眼下的他只能说是身不由己,不仅路要按照王玙的安排走,只怕就连婚姻大事,也不会轮到元家人做主。如今又被王玙当做对付内宦的靶子。 “可他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侍御史。”周蔓草忍不住辩驳了一句。 “侍御史?侍御史又如何,只是表面看着光鲜亮丽罢了。内里也没有多干净。”裴皎然说着瞥了眼周蔓草,“你别看他为人正直,心眼实。其实他在长安根本没多少朋友,长安城里官员哪一个不是对御史避之如虎。又有谁愿意理会他。” 这话落在周蔓草耳里十分刻薄,可她仍旧面色如常,沉声道:“可他在听说了我的事情以后,仍旧愿意救我出来。倘若我不揭穿事实的话,应该能和他成为朋友吧。” “你呀。”裴皎然微笑,“他可不是只因为单纯同情你,所以才救你。他有自己的图谋算计。其实你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所谓的正义仅仅是针对政敌。救你,是想借你的手揪出盐院的蛀虫,好把他们自己的人换进来。他有自己的座主,自然会有自己要效忠的阵营。所以他要救你即使是因为同情,但是更多的是他针对打击政敌所做出的正确抉择。” 并非她要把事情往坏处想,而是事实本就应该如此。元彦冲并不是一个人,他不可能违背安排去改变计划。只能说他原先的确是想利用周蔓草行事,但是不曾想贾公闾他们技高一筹。直接把他引进了另外的陷阱里,使得他不得不暂避。 裴皎然继续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王玙那些人素来自诩世家名门,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自然也不会对你过多为难,但是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这么说,我其实还是一枚棋子咯?”周蔓草闭眼喟叹,“元彦冲有立场,那么你呢?你带我回来又想干什么?” “你难道愿意一直对着元彦冲那个榆木疙瘩?至于我的立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谈甚欢,我能替你报仇。”裴皎然笑道。 她很欣赏周蔓草,但同时也不希望王玙那边得到她作为证人。更重要的是她担心万一贾张二人,他们为了弃车保帅,自己丢出来怎么办。所以还是把周蔓草这样的危险掌控在自己手里安全。 周蔓草闻言没再说话,似乎是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她选择了闭眼假寐。 “以后晚上你就安心歇在里面,我会睡那边的榻上。”裴皎然拍拍她的手,“你知道他们的筹谋。虽然那些人顾忌我,一时半会不太可能对你出手,但是还需要谨慎。没什么事不要离开这院子,不然我未必能护住你。” 知晓裴皎然是真心为自己考虑,周蔓草点点头。 “好了,我要去赴他们的宴了。晚上可能不会回来。”裴皎然起身自行囊中取了纯钧出来,意味深长地看看周蔓草,“周娘子,好生歇着吧。” 说罢裴皎然转身出了门。 今天盐院里的确设了宴来款待她。在盐院各处逛了一会,她才在内侍的指引下慢悠悠地走向了设宴的殿宇里。 殿内灯火灼目,瑞兽吐烟。 裴皎然和吴承泌分坐于上首。虽然她职位远超于吴承泌,但是对方是内侍省出身。在场无人不敢给他面子,所以她对这样的安排也没任何异议。 宴始。丝竹歌舞俱在,但是那些舞乐伎们各个都十分安分,规规矩矩地。 安坐于上首,裴皎然时不时偏首和吴承泌交谈几句。 “还是招待咱们自己人好啊。招待那些个御史,不知道有多少顾忌的。”吴承泌给她斟了酒,“连肉都不让吃。这宴上不吃肉,尽吃素有什么意思。” 闻言裴皎然举觞敬他,“中贵人何必和那些冷峭计较,他们御史台规矩就是多。见面了还得互相稽首,就算是手里拿着笔也得捧笔来作揖。” “这不就是耍猴么?难怪那元彦冲,年纪轻轻就老气横秋的。可我记得裴侍郎也入过御史台,怎么没跟他们一样。”底下的何瓒道了一句。 “我在御史台才待了半年。而且这些陋习只有他们自己人受得了,带出去岂不是有让人笑话死?”说着裴皎然又饮了口酒,咂舌,“这酒味道真是不错。可是石冻春?” 和吴承泌对视一眼,何瓒笑道:“裴侍郎好见识。来给裴侍郎满上。” 候在一旁的庶仆闻言连忙上前给裴皎然斟酒。 澄碧酒液入盏,激起清冽酒香。裴皎然端起酒盏,舒眉,“易得连宵醉,千缸石冻春。” “好。裴侍郎好文采啊。”底下的巡官恭维道。 眯眼看着宴上一众恭维的官员,裴皎然弯了弯唇。眼神忽而变得迷离起来,似乎已经喝醉了。 屈指摩挲着钧窑白瓷执壶柄,裴皎然抬眼笑吟吟地看向前方。桃花眸中似是聚起一团浓雾,甚为惑人。 “侍郎您醉了,可不能再喝了。”见裴皎然还欲斟酒,何瓒忙道。 闻问裴皎然不以为意地勾唇,“谁说我醉了?来来再给我满上,我要亲自敬中贵人一杯。” 这厢庶仆斟了酒,裴皎然步履蹒跚地起身走向吴承泌。 浓郁的酒气熏得吴承泌掩鼻,“裴侍郎喝醉了,还不扶她回去。”他一脸嫌弃地对着何瓒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鲸鲵 闻言何瓒连忙唤来三个内侍去扶裴皎然回去。 裴皎然扫了眼围过来的内侍们,她咧嘴一笑。推开他们,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那几个内侍见状提步追了过来,岂料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扶墙走了很远。 “我自己……能……能回去。你们别跟过来。”裴皎然回身向众人摆摆手,沿着廊庑一路荡了回去。 三人见状只能回去复命。 听得身后已经没了脚步声,原本扶墙而行的裴皎然,弯了弯唇。 睇目四周,裴皎然见有庶仆走过。她旋即又扶墙而行,直到进了自己的院子,她才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全无半分喝醉的样子。 足下一点,裴皎然踏瓦直接奔向远处的盐场。她趁着开宴之前到各处溜达了一圈,从庶仆口中得知。盐场里除了有不少盐户住在里面外,另外还有一处专门用来关押私盐贩子的监狱。 就在盐场的最西面,且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出。 眼下盐院大部分人都在宴席上,是以各处的防守也相较于之前也薄弱不少。在夜色的掩护下,轻而易举地摸到了关私盐贩子的监狱附近。 藏匿在半人高的草里往前望去。与其说说是监狱,倒不如说只是个石砌的房子。左右各有两扇窗,门也是破旧的木门。隐约还能看见里面透出来的光。 门前用木栅栏围了一圈,两盏灯笼在夜风中打着晃。门口只有两个守卫,此时抱着刀昏昏欲睡。 思忖一会,裴皎然起身走出去。未等那二人反应过来,便将他们打晕在地。缓步摸到了门前。 借着门上的破洞往里看去。里面关着的那几人,正是她白日所见的私盐贩子。裴皎然细细观察了一会眉宇蹙起。 虽然屋内光线不算太好,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几人根本就不像所谓的私盐贩子。而且脚上皆有很厚一层泥垢,有些地方还能看见老茧。 裴皎然挑眉,心中瞬时有了计较。这些人只怕是被盐院的人抓来顶罪的。从袖中摸了块丝帕出来蒙在脸上,她推门而入。 里面几人原本正席地而眠,听见门口的动静,连忙起身跪地求饶。 目光从几人身上掠过,裴皎然冷道:“放心,我不是来杀你们的。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话音一落,几人磕头如捣蒜。 “你们都是私盐贩子?”裴皎然问道。 闻问几人摇摇头,中间那人看着她欲言又止,“郎君明鉴啊。我们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盐户,哪里敢私自贩盐。” “既然不是私盐贩子,为何会在此?”裴皎然望着几人,目露狠厉,“若不从实招来,保管你脑袋马上搬家。” 虽然她已经看出这几人不是私盐贩子,但是还是要经他们口确认一下。 原本几人被关在这里就已经恐慌不已,如今被裴皎然这么一吓,更是不敢隐瞒。将他们为何会在此的原因,原原本本吐露出来。 “这么说你们都是被冤枉的?”裴皎然皱眉问了一句。 为首那人望着她,啜泣道:“我们都是盐户,身家性命都在推官手里掌着。哪里还敢反抗呢?”说罢他抬手抹泪,“我们那日只是和朝廷来的御史聊了几句,不曾想就被冠上了私盐贩子的名头。” 听得御史二字,裴皎然眼中思量更重。 “哦?那你同他说了什么?” “小的有天亲眼看见,有盐贩子给何推官还有榷盐使送了不少礼物。此后那几个盐贩子因也经常来盐场。”为首那人小声道。 裴皎然问道:“都是什么时候?” “就两三年前。那几年啊,附近百姓都是直接从盐贩子手中购盐。”那人道了一句。 话落耳际,裴皎然望向案上那盏油灯。回忆了一遍,此前看的度支关于京西北盐池的账册。从明面上的确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刚刚听这几人一说和之前刘叔的话,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 按制朝廷的盐是官收官卖,同时为了防止盐商将盐高价卖给百姓,又在各道州县设置常平仓来平衡盐价。但是听这几人的意思,分明是有人勾结盐院的人,通过贿赂他们好将官盐私贩。 “安心在此呆着。”说完裴皎然转身离开。 重新锁上门,裴皎然看了眼门口两个还在昏迷中的守卫,大步离开。 裴皎然负手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着底下的盐田。头顶夏月如残雪,映在盐田上,更显出一副洁白貌。 她寂寥地笑了笑。忽然明白为什么魏帝会同意贾公闾的主意,派她来查西北的盐利。同时又让元彦冲和她一道。只怕这二人和王玙一样,都知道此中猫腻。 贾、王二党互相攀咬,但是在对待她上却是出奇的一致。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元彦冲多半也知道不少西北盐利的事,只不过他是来查有无人受贿行不法之事。 至于她…… 贾、王二人都希望她调离户部,而魏帝则是想借她的手把西北盐场闹个翻天覆地。 “呵……”裴皎然挑唇轻呵一声。 虽然她不介意被魏帝当做平衡皇权与相权的棋子,但是别想着她会做安分守己的棋子。 因为在官场中攀爬,必须擦亮眼睛留心前面出现的每一个阶梯,或者是每一个可以用来向上攀爬的肩膀。而想要走得更高,就必须在浪潮之下做出正确的抉择。诚然成为皇帝的棋子也是选择之一,但是不一定要按照他的意愿来走。 夏风炎热,吹起她的衣袖。裴皎然远眺夜幕下的山脉。尽管身处在西北的盐院里,但是她仿佛看到了重重山脊背后乌瓦朱柱,金碧辉煌的太极宫,还有政事堂门前的那面镜子。她勾了勾唇。 既然有人希望西北盐池能翻天覆地,那么她怎么不能顺他的意呢?最好是将西北的盐池搞得一团糟,谁都别想轻易插手进来。无论是台上台下还是那隐藏在幕后的人,都要一块入局。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 想到这裴皎然舒眉。哼着小调,神色悠哉地沿着山路缓步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4章 名茶 悄然潜回了院子里,裴皎然小心翼翼推门进去。见桌案边似乎坐着一人,试探性地唤了声周蔓草。 “你可算回来了。”周蔓草朝她走来,沉声道:“他们来了两趟。都被我用你在休息的名义挡了回去。所以你去哪?怎么一脚的泥。” 闻言裴皎然轻笑,似乎是讶于周蔓草敏锐的观察力。 “我能去哪?自然是做我该做的事。这么晚了,快去歇着吧。”裴皎然温声道。 狐疑地看她一眼,周蔓草皱眉绕过屏风消失在重重帘幔后。 望着周蔓草消失的背影,裴皎然弯唇。合衣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不得不说周蔓草要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慧,而且心思敏锐。这样的人若是也入局中,王玙那边多半要为此人焦头烂额。 到底在宴上饮了酒,裴皎然不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索性扯了被褥盖上,和衣而眠。 翌日在雷声中,裴皎然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见周蔓草正在不远处看着她,她面上浮起笑容。 “周娘子。”裴皎然唤了句。 瞥她一眼,周蔓草指指桌上的食盒,“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好让厨房送了些清粥小菜过来。你昨夜喝了酒,喝粥好些。” 看着周蔓草,裴皎然一笑。洗漱过后用完朝食,便去寻何瓒和吴承泌。 拉着二人又去盐场里走一遭。此时正逢大雨,二人皆不愿意,但奈何拗不过裴皎然。不过在雨势越发大的时候,吴承泌忍受不住率先提议回去,裴皎然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三人得以一块回了盐院。 趁二人尚在门口抖落雨水的时候,裴皎然已经进了屋内坐下。神色温和地翻起盐院的账册来。 “裴侍郎,这些账册……”何瓒皱眉道。 闻问裴皎然舒眉,徐徐饮了口茶。悠然道:“很好啊。诸位将盐院处理的很好。回去后某要向陛下上奏,夸赞诸位。” “裴侍郎客气。”吴承泌睨她一眼,目露疑惑,“说来元御史好久没消息了。裴侍郎不担心么?” 扬首迎上吴承泌审视的目光,裴皎然牵唇轻笑。把玩起手中的龙泉窑青瓷茶盏。轻嗅茶香。 裴皎然道:“不。他是王玙的人,我担心他干什么?更何况眼下有件事,要比他更重要。” 话落,二人皆是一脸疑惑。 “昨日不是抓了几个私盐贩子么?”裴皎然面上绽开笑意,“某要审他们。” 说完裴皎然盯着二人的眸子。捕捉到二人眼中闪过的迟疑和惊惧,她唇角微挑。 何瓒率先开了口,“区区几个私盐贩。哪里能让您来审呢?盐院会安排此事的,保管让您满意。” 听着何瓒的话,裴皎然深眸微眯。双眉随之蹙起,似乎是在思考他话的可行性。 “陛下既然派某来西北,自然是希望我能够知道实情。账册上的东西只浮于表面,不知道实情,朝廷又如何修改政令呢?”裴皎然意味深长地看向吴承泌,“中贵人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吴承泌拿起茶盏啜饮一口,随即伸手抚着衣上的皱褶,“裴侍郎言之有理。既然您有此意,那便审吧。” 说完吴承泌吩咐内侍去盐院的牢房把那五个私盐贩子带来,让裴皎然审问他们。 不多时,内侍带了五人回来。 裴皎然望向门口,见还是昨天那五人。她眼中浮起深意,“开始吧。” 显然五人并未认出来她是谁。同样的问题和昨日的回答,全然不同。斜眄眼一脸从容的吴承泌,裴皎然挑眉轻哂。原本她就不指望能当着二人的面,从这几个所谓的私盐贩子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叹了口气,裴皎然打发他们把五人押回去听候处置。 “裴侍郎,这五个人狡猾的很。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捉到他们。”何瓒笑道:“眼下就盼着朝廷能够严惩他们,免得朝廷财赋流失。” 闻言裴皎然一笑,“朝廷自有法律。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元彦冲前日不是来了盐院一趟么。他们御史台素来自诩火眼金睛,难道没有为难过你们?” 听着她的话,吴承泌面色微变。瞥了眼何瓒。 何瓒会意过来,忙道:“御史台拿人问话也得讲究真凭实据。我们富平盐院素来清清白白的,御史台能查到什么。” 低头看着茶上浮沫,裴皎然牵唇。眼下她手中的茶名曰霍山黄芽。此茶是茶中名品,价值千金。平日都是当做天家贡茶,即便吴承泌深得张让信任,又得魏帝赐茶。但是所赐的茶数量也有限,如何担得起他这样饮茶。 “还是中贵人得陛下宠信。这样的茶我还是头一回喝上。不过据我所知霍山黄芽价值千金。”裴皎然笑道。 “裴侍郎若是喜欢,改明儿我就让人送些给你喝。”吴承泌一笑,“毕竟你也是贾相公的得力干将。” 闻言裴皎然莞尔。 三人相视一笑。 “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裴皎然抬首看向何瓒,“说起来我有个不情之请。何推官能否将周娘子割爱于我?” 怔愣染上何瓒眼眸,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一个婢子罢了。能得裴侍郎看中,也是她几辈子加起来的福气。”说罢吴承泌瞥了眼何瓒,淡淡道:“等会把她的籍帖给裴侍郎。” 看着她,何瓒欲言又止。最终在吴承泌的注视下点头应下此事。 等内侍奉了籍帖给她,裴皎然这才施然离去。 “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何瓒见裴皎然已经离开,这才开口询问。 吴承泌摇摇头,“或许是吧。总而言之她比元彦冲难对付多了,而且巨珰特意交代过,不要和她扯上关系。” “可是……” “你慌什么?”吴承泌语调不满,看着他冷哂一声,“左右她现在人在盐院,就算有什么事,一时半会也传不回去。” “那我去给贾相公传个信。看看他对裴皎然所为有什么意见。”何瓒又道。 话落吴承泌没回答他,深深看了眼盏中的霍山黄芽,“我怀疑她已经见过元彦冲。也知道了我们做的事,才会突然这么问我。” “那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火起 天幕间浓云聚起,裴皎然一脸悠哉地踱回了屋前。瞥见周蔓草正倚着在窗旁翻阅书籍,舒眉一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屏息在窗旁看着她。 眼下周蔓草手中捧了卷《左传》,她看得似乎颇为认真。居然没发现她正在看着她。 想了想,裴皎然莞尔,“《左传》里有句话,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是以有礼。周娘子可记得这句出自哪一段?” “昭公篇的昭公二十五年。叔孙婼前往宋国聘问,由宋国右师乐大心接见他,二人谈话间,右师看不起宋国大夫,并且对司城氏十分轻视。叔孙婼便告诉右师的手下人,‘右师怕是要逃亡吧。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是以有礼。’说着周蔓草抬首看向她,“而现在他连他们自己的大夫和宗族都不尊重,这是轻视他自己。这样的人能够有礼吗?无礼必将逃亡,此后宋元公设享礼招待叔孙婼。并赋其《新宫》而叔孙婼则回以《车辖》。至于乐大心最后的下场,他因在乐祁丧期时和乐子明生隙,乐子明便去宋景公那边告状。说乐大心对乐氏不利,他不肯去晋国。是将要作乱,致使宋景公将他驱逐。也算应了叔孙婼的话。” 听着周蔓草的话,裴皎然从袖中取了纸笺递给她。努努嘴,示意她打开看看。 狐疑地看她一眼,周蔓草小心展开了纸笺。 纸笺正是她的籍帖。 捕捉到周蔓草眼中的不可置信,裴皎然笑道:“何瓒给的。你想要脱籍么?想脱的话,就拿着它远走高飞吧。” “不想。但是我想跟着你。周蔓草苦涩一笑,“我一无长技,二无家人,即是脱籍又如何?将来为了生计,指不定又得嫁人生子,子嗣还得去服徭役。我这一生也见过许多士大夫,大部分都是忙着追名逐利。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见过头一个真心实意会为百姓考虑的。哦还有元彦冲也算一个,不过他没你圆滑。” 说罢周蔓草将籍帖还给裴皎然。 看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籍帖,裴皎然蹙眉。从她的角度来看,周蔓草脱籍后远走高飞是最好的。毕竟她无法判断王玙那边是否知晓此事。倘若知晓此事,他们只怕会想尽办法以严刑让周蔓草认下是贾公闾等人指使她。 “跟着我?”裴皎然扬唇,“你现在要是不走,回去之后王玙多半会抓你入狱。你将要面对什么,我无法预料。所以你要考虑清楚。” “难道我走了,就能逃脱?还不如直接入觳。”周蔓草温声道。 见周蔓草已经决定后,裴皎然也不多做劝阻。反倒是打发她去厨房准备吃食。 半个时辰后,周蔓草复归。此时裴皎然已经将四处摆满了蜡烛,又扯了许多帘幔下来缠在各处。 “你这是干什么?”周蔓草道。 闻问裴皎然不答,丢了截纱幔给周蔓草。指了指各处,“和我一样绑起来。待会带你玩个好玩的。” 看看她,周蔓草没有多问。照着她的样子将纱幔在各处绑好。不多时,整个屋内都变得和蛛网一样。 “昔年孙刘连军以火攻于长江大破曹魏。你这是打算火烧盐场?”周蔓草睇目四周,眉头皱起。似乎是不相信此事有多少可行性。 “我昨日夜观天象。今日有风,火将乘风起。” 二人用过吃食,裴皎然打发周蔓草先去盐院的后门等着她,她随后就来。 待周蔓草离开以后,裴皎然从袖袋里取了个火折子出来。点燃了案几上的蜡烛。手拥着火苗,她牵牵勾唇。挪步到窗前,抬头望向天际收尽余晖的日暮。 裴皎然一直在窗旁坐到子时更鼓声响起,方才起身。低头看了眼手中烛台,从窗口跃了出去,同时将手中蜡烛反掷于屋内。火苗瞬时沿着连接好的帘幔蔓延开。 望着火光骤起的屋内,裴皎然舒眉。足下一点跃上屋脊,往后门奔去。 “你总算来了。”周蔓草从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 看看周蔓草,裴皎然颔首。示意她赶紧上马,二人必须赶快离开此地。 虽然不明白裴皎然为何如此着急,但是周蔓草还是照做。二人策马奔驰于夜幕中。 直到身后冲天的火光逐渐消失,裴皎然这才勒马。于高崖回望远处的火光,她舒眉一笑。又抬头看看夜幕。 此时星光黯淡,朗月也为夜色所遮。 “快些赶路走吧。”裴皎然说完,一扬马鞭驭马前行。 二人连夜赶路,终于赶在天明时回到了神策军镇。 大老远就看见了剪手站在营门口的李休璟,裴皎然弯了弯唇。手指抚着缰绳,降了速度,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而营门口的李休璟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翻身上马朝她奔来。勒缰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能不能等我歇息一会再说。”裴皎然笑道。 打量她一眸,李休璟颔首。将马鞭丢给跟他一块来的贺谅,自己则亲自下马为她牵缰。 “啧,玄胤好兴致啊。居然为我亲自牵缰。”裴皎然俯首看他,语气促狭。 李休璟低笑一声,“有何不可?” 一旁的周蔓草看看二人,不禁掩唇而笑。忽地振缰甩开二人,跟着贺谅一起朝神策军镇奔去。 “我已经让冯元显去杭州替你接碧扉来。你且放心,我保证把碧扉平安地交到你手里。”李休璟道。 裴皎然道:“多谢。” 听得她的话,李休璟忽然停下脚步。转头一脸漠然地看着她,“只是说谢谢么?没有其他表示?” “怎么会没有呢?”裴皎然莞尔,“阿兄前几天从江南回来了。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自然是回易的事。你猜阿兄他赚了多少钱。”裴皎然双眸勾动,眼中幽光流转。惹得李休璟一阵恍神。 最终李休璟撇开首,低声道:“等你休息好,早一并告诉我也不迟。”他顿了顿又道:“我差人在帐子里替你准备了热水。你洗个澡,再好好休息一下。” 对李休璟的周到,裴皎然没有多少诧异,笑着谢过。二人跟在周、贺二人后面一块进了营里。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6章 火烧 连夜赶路除了疲乏外,衣物也脏兮兮的。目送李休璟出去后,裴皎然迫不及待地跨进浴桶里,濯水洗浴。 看着一旁木盘中所盛的香胰子和洗发之物,裴皎然不禁挽唇。她实在没想到李休璟还能细心到这个地步,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能想到。她深眸微眯,掬水扑面。 任由水顺着脸颊滑下,她脖颈微扬。 在水温渐冷后,裴皎然才从浴桶里起身。扯过旁边干净的衣物穿上,自个绞干了头发。在困意的侵袭下,倚榻而眠。 等裴皎然睡醒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天光未盛,雷声伴着雨声自外而来。她掀眼转身望向门口,皱着眉起身,取了襕袍穿上。 掀帘探首往外看去,刚好瞧见李休璟正从营门口走来。二人隔着雨幕看不清彼此,不过对方还是飞快地走了过来。 “醒了?”李休璟笑道。 看看李休璟,裴皎然颔首,“走吧。我同你说说我的筹谋。” 眯眸打量她一眼,李休璟跟了进来。 屋内水汽未散,隐存余香。李休璟目光在裴皎然身上打了个转,转落在露出的半截皓颈上,飞快地移目。 “富平盐院的何瓒和吴承泌与盐贩子勾结,将官盐私卖。”喝了口茶,裴皎然继续道:“我想陛下之所以派我来,多半是知道盐院的情况,想借我的手去铲除何瓒这样的蛀虫。至于元彦冲,他知道的实情应该比我多,所以才会被何瓒等人摆上一道。” “你意思是他们俩受贿?” 裴皎然点头,“元彦冲会遭他们设计,也并非查到账册上的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二人索贿来的。”说着她轻嗤一声,“所以我想了许久。既然陛下希望我能在盐院查到什么,那么我为何不干脆把盐院闹得天翻地覆。昨夜我在盐院点了把火,火势冲天他们瞒不住的。” 听完裴皎然的话,李休璟目光凝在她身上。 他已经洞悉了她的图谋是什么。 裴皎然是奉帝王敕令去西北盐池查盐利一事,却在调查途中遇见盐院起火。只要有心人故意把此事往是盐院的人害怕她查到什么,故而引火烧之上引。帝王震怒之下必然彻查,整个西北盐院都会陷入囚笼中。 只是这事存在一个弊端。 “那清嘉,你打算怎么和陛下解释。你是怎么火中逃生的?” 闻问裴皎然扬眉,“当然是说承蒙陛下庇佑,让臣得以逃生。” 她如何能活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富平盐院的人所为是在挑衅中枢乃至帝王的威信和手中权力。 没有一个帝王会允许,臣子去谋杀朝廷的使节。 以魏帝的性子并不会容许富平盐院如此悖逆行径。甚至会联想到是不是她查到了什么,才致使他们要烧死她,就此掩盖真相。 这便是她的目的。 她要魏帝亲自发敕,令三司调查此事。 “不过么。还是需要借用一下元彦冲。”裴皎然笑了笑,眼中冷意乍现,“用他的手给王玙传个信。我想王玙应该很乐意插手进来的。” “既然此事你有主意,我也不插手。清嘉,和我好好说说回易的事?”李休璟道。 裴皎然温和一笑,“自然。” 她刚将裴湛然在回易上的事情说到一半,帐帘忽然被人掀开。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元彦冲拽着周蔓草大步走了进来。二人顺势止了话题。 “元御史你这是做什么?”裴皎然皱眉道。 “你怎么还把她带回来了? ”元彦冲盯着裴皎然,语气不善,“我要把她带回去,交给大理寺。看看到底是谁指使她设计陷害朝廷官员。” 斜眄他一眸,裴皎然沉声道:“元彦冲,你是不是太放肆了?别忘了,我和李休璟官阶皆在你之上。即使你是御史,也容不得你大呼小叫。” “稽查违失乃御史之职。”元彦冲瞥她一眸,“我要带她走,你二人皆无权干涉。” “你要带她走我不拦。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昨夜我在盐院时,屋中突然起火,是蔓草救了我。”裴皎然笑了笑,“我想应该是他们怕我发现什么,要杀人灭口吧。” “你发现了什么?”元彦冲放开周蔓草,反问了一句。 闻问裴皎然轻哂,“你觉得呢?他们既然敢设局谋害你,杀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元彦冲皱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是在思考她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懒得理会元彦冲,裴皎然转身走向周蔓草。 她从袖袋里取了药盒出来,以指尖沾了药膏抹在周蔓草腕上。 一旁抱臂而立的李休璟,瞥见裴皎然手中药盒,双眉蹙起。默默从袖袋里摸了盒药膏出来,塞到她手里。 “用我的。”李休璟闷闷道。 偏首睨了眼李休璟,裴皎然低笑一声,“小气。” “你想我做什么?” 沉默许久的元彦冲终于开了口。 闻问裴皎然将药膏收好,语气寡淡,“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王玙。” “你就这么盼着何瓒他们出事?你难道不是贾公闾的人么?”元彦冲鄙夷地看着她,“裴皎然,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何瓒他们动手在先,我难道不能还他们一刀么?更何况,这和我的立场并不冲突。”裴皎然哂道。 “我会帮你把此事告知王相公,但是你必须把周蔓草交给我。” 笑意凝在唇际,裴皎然偏首望了望周蔓草。虽然她并不喜欢元彦冲这般拿人威胁她的行径,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不把周蔓草交出去,他背后的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好。我想王相公素来光明磊落,应该不会为难周娘子。”裴皎然面上笑容和煦,“元御史以为呢?” 元彦冲道:“这是自然。” 他心知裴皎然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逼迫他和他背后的人保证不会对周蔓草严刑逼供。倘若要是严刑逼供,她随时可以反将一军。 说完元彦冲拂袖离去。留下周蔓草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 “多谢裴娘子。”周蔓草朝她福身道。 “放心,我会尽力为你打点好一切。”裴皎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无论她们说什么,你都说不知道。余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7章 为将 谢过裴皎然,周蔓草也离开了大帐。 瞥了眼李休璟,裴皎然倾唇,“此事好生小气。一盒药膏也不给人用。” 抱臂端量着她,李休璟叹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她。明明是一副菩萨貌,心肠却冷硬无比。又像一汪透着宝气的深渊,惹人窥视,最后失足跌落其中。 “玄胤,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裴皎然走近他,莞尔笑道。 最后三字的尾音被她刻意拉长,落在李休璟耳中。他身子微颤着,似是激起了一阵酥麻感,连带着喉头也滚动了一下。 不等李休璟反应过来,裴皎然就已经贴紧了他。一手攀在他肩上,一手落在了喉结上。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修剪过的指甲略有弧度,肆无忌惮地在他喉头忽上忽下。而她扬首则凑到他颈侧,往耳朵里吹了口气。忽而略带凉意的绛唇贴上了他右颊,沿着它滑到了下颌上。 李休璟身子颤着,却也伸手攀上她肩头。 “你想干什么?”李休璟努力从喉间挤出五字来。 闻言裴皎然一笑,“不干什么啊。”她眉眼间满是得色,“我不说要试着喜欢你么。所以不应该亲你一下么?” 说罢裴皎然松开了手,迅速往后一退。神色从容地看着拉下脸的李休璟。 盯着离自己几步外的裴皎然,李休璟咬咬牙。虽然他知道她是故意而为,但是这人可恶的很,每每撩拨完自己,都要露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仿佛所有事情都是他引起来的,而她则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清嘉。”李休璟唤了一句。 话落耳际,裴皎然笑而不答。转身从一旁翻了把便面出来,轻轻晃着。 “行了。我们继续说说回易的事。”裴皎然笑道。 “按照你的想法来分成便是。”李休璟伸手解了衣扣,将领口翻下来。又解开护臂,搁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裴皎然,“只是曹文忠如今掌了右军,这笔钱怕是没那么容易握于手中。” 裴皎然知晓,这是二人现在面对的首要问题。但还算不上棘手。 “无妨。咱们不给便是,曹文忠还没那么大胆子敢明目张胆地抢。而且这是右军这些年来,头一回吃到这么多回易钱,岂会轻易让他侵吞大头。”裴皎然笑道。 对裴皎然在人心上的谋算向来佩服,李休璟笑了笑,“那万一曹文忠来抢呢?他毕竟是神策中尉,职权远在我之上。” 未等裴皎然回答,李休璟继续道:“刘中尉现下在左军,不便过多插手右军的事。所以要和曹文忠对抗,还得靠我们自己。如今张让把持着内侍省,他又和曹文忠关系密切。即使回易钱在你我手中握着, 只怕使用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随着曹文忠的介入,让看上去占尽优势的他们跌落包围中。而且这件事右军其他人办不好。确切的说,若是由右军其他人出面,只会让局势更加紧张。一旦让现在依附他的右神策军士发现,跟着自己占不到任何优势后,继而会悉数倒向曹文忠。如果一旦朝廷有战事,作为唯一拥有战力的中央军,在贪渎的侵袭下很容易变得毫无斗志,甚至有可能沦为像左神策一样的只有各家纨绔。 而能替他牢牢掌着回易务的,也只有裴皎然。 裴皎然明白李休璟的担忧从何而来。 虽然看上去李休璟在右神策颇得人心,但人心总是和利益挂钩。倘若曹文忠能给的利益更多,他们亦可以随时倒戈。 “那我们不妨做个局来构陷曹文忠。”裴皎然微微一笑,“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冬不服裘,夏不操扇,是谓礼将。与之安,与之危,故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玄胤为主将,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见她摆出一副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要故意问我的模样来,李休璟无谓地勾唇。 “距谏者塞,专己者孤。” 话落惹得裴皎然白他一眼,手中便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清嘉,你这是收了周蔓草么?”收了面上促狭,李休璟一本正经地道。倒也不是他小气非得针对她,只是周蔓草来历不明,而且又曾经陷害过元彦冲。他担心此人所说的话,都是特意来诓骗裴皎然的。好引她上钩,让她腹背受敌。 闻言裴皎然却是一笑,目光慵懒地看向走近自己的李休璟,“是又怎样?蔓草甚美,我对她颇为喜欢。玄胤不至于连娘子的醋,都要吃吧?更何况她若是有危险,握于我手中岂不是更安全。” 她的声调慵懒,连同手里的便面也是轻描淡写地晃着。落在李休璟眼中,好似春柳拂于面上,挠得人心痒痒。杂糅着她目光中的满不在乎的轻慢,让人对她忍不住伸出无限的征服欲和掌控欲来。 她的挑逗颇为奏效。 李休璟笑了笑,伸手夺过她手中便面。搁在一旁,转而握住她的手。 “二郎,不是说自己血气方刚么?”裴皎然低头扫了眼覆于自己手上的手掌,“这般握着我的手,不怕热?” “不怕。” 他偏要握住她,要她适应他的存在。 “可我热。”说罢裴皎然抽回手,移步走到案前提笔而书。 看着在案前奋笔疾书的裴皎然,李休璟凑了过去。信上并没有写这信是给谁的。 “你这是给谁写信?”李休璟问了句。 “东宫那位啊。”裴皎然一面继续写着,一面回应起李休璟来,“我临行前,王玙想指使他人谋害我。但是被我获知,眼下也到了该动用这步棋的时候。” 来西北盐池前,她和武绫迦递过消息。在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前,不要轻举妄动。眼下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她自然要动这步棋。 “那人是武绫迦么?” 话音落下,裴皎然目光瞬时冷了下来。神情冷锐地盯着李休璟。 “你最好当做不知道她,否则将有烧手之患。”裴皎然冷声道。 李休璟看向她,“你好生奇怪。一面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身涉局中,一面又愿意扶持自己的好友。清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8章 奏议 “因为政治不是单打独斗。而她和我皆有诉求,所以我愿意让她和我一块。玄胤你亦是一样,你我诉求一致。”裴皎然微笑道。说罢她倾茶入盏,推到李休璟跟前,“我明日得先回去复命,可是眼下我还担心一件事。” “这大雨的确不是好兆头。”李休璟接过话茬道。 把玩着手中茶盏,裴皎然舒眉,“倘若真有水患,也未必是坏事。” 她非善辈。更不介意以自己的立场对政敌施以舆论手段。偶尔阴谋会比阳谋的步步为营更加奏效。大雨连绵下所引发的水患,也最适合用来制造舆情。 “你这是要亮刀子了?”李休璟问道。 闻问裴皎然冷冷地扬了下唇。她不仅要亮出刀锋,还要利用这场舆论,把刀子扎进政事堂内。 翌日天一亮。裴皎然和元彦冲二人也不耽搁,直接冒雨赶路,携着周蔓草一块回长安。 再将周蔓草交给大理寺后,裴皎然马不停蹄地回了政事堂。并且以户部侍郎的身份写了份奏书。 裴皎然剪手走在廊庑上,恰好和王玙撞个正着。 “听说裴侍郎这次所获颇丰?”王玙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 “颇丰?王相公何出此言?下官险些命丧火场。若非蒙天恩庇佑,得以活下来。只怕是不能活着回来。”裴皎然说着叹了口气,“这奉诏出使,果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闻言王玙轻哂。他是前日才接到消息,没想到今日裴皎然就回来了。看样子她虽然对此事深感愤怒,但却没有要深究的意思。那么自己只能帮她把这火烧旺些。 目露同情地看着裴皎然,王玙道:“裴侍郎莫不是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才被杀人灭口的?如此说来,你可得小心些。” “多谢王相公提醒。不过,下官想此事陛下自然会裁决。下官还有事,先行告辞。”说完朝王玙拱手施礼,裴皎然提步移开。 她亲手做的局,自然也知道王玙的筹谋是什么。只是她并不愿意在此事上,和他有过多的合作。毕竟在局势未完全握在自己手前,任何挑明立场的举措,都是在自掘坟墓。 如她所愿,朝会上王玙一党上奏弹劾了盐院的那些人。而魏帝在听闻富平盐院竟敢纵火谋害朝廷所派的官员,怒不可遏。 正要下诏着令三司彻查此事时,王玙那边突然又捅出,何瓒收买舞伎陷害御史元彦冲一事。 显然这会魏帝是动了真怒,丝毫不给贾公闾任何面子。在朝会上训斥了他一顿。 “臣有罪。”贾公闾敛衣深深叩首。他原本只是想给裴皎然一个教训,但是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敢在盐院里动手。 可真的是那些人动的手么? 贾公闾想了想,偏首余光瞥向不远处的裴皎然。瞬时垂首移目,接受帝王的批判。他清楚这件事起因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地方挑战中枢权威,谋害朝廷官员是事实。身为帝王的魏帝,根本不会容忍此事。 训斥归训斥,魏帝并未对贾公闾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只是象征性地罚了一年俸禄。 至于涉身此中的裴皎然和元彦冲。一个被加衔参政知事,一个则从侍御史提携为御史中丞。 朝会完毕,裴皎然正打算先行回衙署,却见一名内侍过来,引她去见皇帝。说是陛下有要事召见。 此时殿内除了魏帝外,还有贾公闾以及王玙。包括张让也在此处。 她恭敬下拜,“不知陛下诏臣有何事?” 魏帝看了她一眼,“方才王相公上了份削兵的奏疏。朕记得你在瓜州就主持过削兵。” 说罢让张让将此奏章交给裴皎然。 裴皎然谨慎接过,缓缓展开。这份奏疏的内容和她之前给贾公闾的一模一样。 “陛下的意思是?”尽管对于魏帝的心思有些了解,但是对于皇帝为何会在这件事情找上她,她也不敢妄加揣测。 “你对削兵有何看法?”魏帝问道。 闻问裴皎然蹙眉,“臣观这份奏疏,已经写明了削兵的利害。臣在瓜州所削之兵,不过几百人。这么大数额的削兵,臣不敢妄言。” 她没想到贾公闾这般老奸巨猾。居然会让人给王玙递了消息,由他之口来发动削兵。要说削兵一事的关键便在如何安置这些军士。但是她并不想在此事上,给予过多的意见。毕竟她希望借削兵一事,激起河朔的反心。 可是看魏帝那样子,是非要她给个意见。 想了想裴皎然道:“左藏捉襟见肘,王相公提出削兵也是情有可原。眼下朝廷还有不少田地荒废,若是能让他们解甲归田。正好能随了王相公的想法,使军士能够安身立命。再者朝廷还有工事,何不如以工安置他们。” 说罢裴皎然垂首。从表面上看让他们解甲归田,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些军士受朝廷奉养惯了。单纯的分给他们田地,并不能让他们满意。 “仔细说说。”魏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昔年刘宋谢灵运,颇喜山水。故而时常开山浚湖,兴造园墅。会稽有回踵湖,他以决湖开田的名义上奏,实则是想让当地百姓流离失所,他好侵吞资产田地,以养部曲。盘踞于历朝历代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士绅对于百姓土地的侵吞。”裴皎然顿了顿继续道:“而眼下朝廷也面临这个问题。穷者无地可耕,想要养家糊口除了从戎外别无选择,如此一来军费开支便落到朝廷身上。所以这兵必须得削,否则无论朝廷再怎么征收赋税,都填不满国库。陛下想要遏制兵变,就不能光从一方面考虑。还得保证他们解甲后,能够安身立命。” “说下去。” “为农为公都可。但是田地的给予必须是公廨田、官田、驿田以及职田。这样一来他们所耕田地属公田,地方士绅无法吞并,他们也能够耕地。其二朝廷修缮河堤以及开通河道等工事,都离不开人力。与其征用百姓,倒不如让这些军士投身此中。朝廷只需要免除他们的赋税并给予衣料粮资,便能解决不少问题。” 魏帝听她耐心讲完,眼中不由对她浮起赞赏。这便是做过地方官的好处,一言就能看到问题所在。哪怕她的想法前人已经想过,但是也并非不可取。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9章 削兵 魏帝打量着裴皎然。这份奏疏上削兵的主意,一经她提出意见,果然就完善不少。但是要如何推行和实施还是个问题。 “二位相公以为如何?”魏帝笑着看向王、贾二人。 相比自己亲自入局,他还是更愿意扔饵入湖。让底下人自己去争。这便是作为上位者的乐趣所在。 察觉到魏帝的意图。裴皎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没开口。 瞥她一眸,贾公闾开口道:“裴侍郎说得轻巧。我问你各道州府的收入来源何处?你要是将公廨田等田划给解甲的军士,州府收入又从何而来?还有你如何能确保削兵之后,不会激起兵变。别忘了你在瓜州可是险些激起兵变。”说完他又冷哼一声,“再者倘若河朔三镇趁虚而入该怎么办?” 贾公闾一言点明了问题关键所在。而魏帝的目光也在此时沉了下去。 河朔三镇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为了防止三镇侵吞朝廷势力,他一直默许各处方镇私自募兵,为的就是让他们互相节制。但这样一来造成的后果,便是那些还依附朝廷的藩镇,需要靠当地大量赋税去养兵,从而减少了朝廷的收入。 可若是朝廷一旦下旨削兵,无论那些藩镇如何想。只怕河朔三镇都要先来吞并他们。 王玙觑了裴皎然一眸,见她神色如常。而且这份奏疏又是自己所上,思忖一会道:“自从两税法推行以来,各州县赋税素来都是两税三分。如此州县的两税是留在军资库的,抛去一应常规的官员俸禄之类的,只剩下供军钱物占了大头。臣所提的每年百员只削八人,按照这个速度来推,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且裴侍郎所提的将公廨田之类的田产分给军士,也还是要征税的。和现在分给百姓租佃,并无太大区别。至于河朔三镇的问题,臣不敢妄言。” 他在写奏书的时候,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层面。只是因为涉及太广,他不敢轻易谈及。毕竟以河朔如今的能力,是随时有能力逼近长安的。倘若长安失陷,他们这些官员又该何去何从。 “难道不削兵,河朔就不会反么?”裴皎然忽地出言道。 “不削兵还有其他藩镇节制他们。”贾公闾目露不善,“裴侍郎,莫学那赵括只会纸上谈兵。” 听着贾公闾的话,裴皎然讥诮一笑,“节制?河朔日益壮大,野心勃勃,节帅废立只在他们手中。臣记得陛下登基的第三年,李宝臣身死,其子唯岳请求继任节帅之位,在遭朝廷拒绝后和魏博、淄青二处节度使联兵抗命。朝廷不得不让淮西节度使率兵讨伐,却给了三镇背离的机会。时至今日,朝廷也未能夺回三镇。反倒是让其势力渐大。朝廷无法征收三镇赋税,中枢财利便少了三分。” 她并不认为这样纵容藩镇做大有何好处。即使她知道魏帝作为执政者,必然存在多方面的考量。但是一昧放任,只采取以方镇遏制方镇,只会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要打河朔三镇?那这钱从何而来?”贾公闾道。 “中纳已无,若是陛下同意削兵,则朝廷能掌握的财赋将会更多。”裴皎然抬首迎上魏帝的视线,“有了足够的财富支撑,何愁不能派兵攻打三镇。再者户部和盐铁二司,每年都要投钱入延资库。延资库的钱难道不足以支撑朝廷出兵么?” 贾公闾嗤笑一声,“荒谬。裴侍郎你身为户部侍郎判度支,难道不知道如今朝廷是个什么情况么?以国库现在的力量,哪有钱来攻打河朔三镇。此等劳民伤财之事,万万做不得。” 见贾公闾把问题引到了劳民伤财上,裴皎然眼露讥诮。 “臣也以为应当尽早攻打河朔三镇。”王玙看了眼裴皎然,沉声道:“三镇叛离朝廷,节帅之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且不纳一分税。臣还记得先帝在时河朔一道的屯田,在天下诸道便是首屈一指。而三镇正是仗着这一点,才越发豪横。若再放任他们,迟早要引发兵乱。” 瞪着王玙,贾公闾拂袖,“一个个都喊打。我倒是问问你们哪来的钱?” “钱?钱到了何处,贾相公和张贵裆难道不清楚么?”王玙鄙夷地看向张、贾二人,“富平盐院的人都敢明目张胆杀朝臣,足见他们胆子有多大。只怕是因为元中丞和裴侍郎查到了什么,他们怕东窗事发,才会动手吧。” 闻言裴皎然偏首觑了眼王玙,移目选择闭口不言。她知道王玙出言帮她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想让贾公闾彻底放弃她,他们好以此招揽她。思绪至此,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御座上的魏帝,目光落在了裴皎然身上。 不得不说这位女状元,带给她的惊喜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多。自河朔三镇反叛以来,甚少有朝臣敢在他面前轻易指出该打三镇的事,多大数都是迂回曲折在奏章里提及一二。 只是有一点,要打三镇必须要有足够的财赋支援。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下定决心要打藩镇的原因。就是怕府库拮据,不足以支撑朝廷用兵。可现在裴皎然又再度把这个问题抛到了他眼前。 左藏捉襟见肘,可藩镇却日益强大。即使他还在用藩镇遏制藩镇,但是又能持续多久?三镇一日不拿下,只会无限助长他们的野心,最终还是会引发兵祸。 听着贾、王二人争论不休的声音,魏帝沉眼。 此时他已经看清了附着在这位女状元身上的权骨和谋算。她费尽心机的插手进中枢的财利中,就是为了将财赋拢于手中,好有机会让朝廷能够出兵收复河朔。得河朔赋税,继而不用再对江淮百姓施压。 “天下之赋取于民,可财赋终有尽时。届时陛下又将从何处取财,来维持中枢运转?并非臣要妄言,而是知百姓之苦从何而来。收复三镇,纳其税于朝廷。如此才能免天下诸道百姓之苦。”裴皎然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0章 效仿 魏帝终是开口打断了王、贾二人间这场无休止的争辩。 二人当即请罪。不过魏帝并未多言,只是再度移目看向裴皎然。 “裴卿。” “臣在。”裴皎然语调温和,且十分恭顺。 看着她魏帝发问,“朕问你倘若削兵,引发其他的藩镇叛乱该如何收场?还有吐蕃、南诏趁虚而入朝廷又该如何?” “昔年匈奴也曾在淮安王使臣游说下,险些和淮安王结盟,共同对付汉室。好在匈奴可汗在中行说的劝说下,决定隔岸观火。”裴皎然莞尔,“再回归到汉室本身上,若不平定七王之乱,哪来的底气和财赋对抗外敌。而本朝又何不是先安内后攘外。至于其他藩镇……恐怕巴不得朝廷打河朔吧。” 河朔富饶,赋税却不用纳于中央。而中央为了维持左藏运转,只能不断地把赋税加征到他们头上。在这样的剥削之下,各地节度使其实已经苦不堪言,只盼朝廷能够赶紧发兵攻打三镇。 魏帝闻言皱了皱眉。对于朝廷而言,外敌远不及内敌可怕。无休止的内战,只会消耗国家的生命力。而内战之下的百姓,多半都会倒向能给他们带来巨大利益的一方。倘若朝廷没有任何益民之举,便会被百姓群起攻之。 虽然在抵御外敌上百姓会一致对外,但是他们的诉求,往往和得到平稳富足的生活息息相关。 换而言之,只要朝廷继续放任河朔三镇不管。让其他诸道继续承受过度赋税征收,一旦三镇造反,各地百姓都将响应。这对朝廷非常不利。 “行了。你们都先下去,朕有话要单独和裴卿说。”魏帝挥手,打发张让领几人下去。 空阔的立政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裴皎然垂首一言不发。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单独和魏帝相处。 御座上的帝王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有审视有恐惧,还有一丝欣慰。 “自朕登基以来,你是头一位敢直言提及削兵和打河朔三镇的。”魏帝笑了笑,“他们或多或少都会存有顾虑。裴皎然,你没有么?” 迎上魏帝的目光,“因为臣见过实情,见过百姓之苦。臣的顾虑只有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钱给吐出来。” 这个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魏帝眼中笑意渐深,仿佛如获至宝一般拊掌而笑。 看看魏帝,裴皎然移目。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帝王又开始不安好心了。他上次对自己的算计,还历历在目。 思忖一会,裴皎然决定听一听魏帝想说什么。 “绕了半天,你还是属意朕的内库。朕的内库可不是这么用的,倘若朕从内库中出钱输了怎么办?”魏帝温声道。 裴皎然莞尔,“那陛下您不出钱,更赢不了。而且臣也不打算让朝廷主动出兵去攻打河朔。毕竟三镇不服朝廷教化已久,我们出兵只会让当地百姓怨怼朝廷。届时即便胜了,也难以推行政令。” “所以你是想让他们自个反么?”看着她魏帝不由一笑。 这只来自南方的小貉子,实在是让他收获颇丰。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她在长安城里搅弄风云的模样。 “他们不反,朝廷如何出兵?昔年七王之乱时,也是因为晁错的《削藩令》所致。臣虽无晁错之才,但愿效晁错为陛下分忧。”说完裴皎然俯身一拜。 魏帝摇头轻笑,“你不用做晁错,安心在户部替朕掌管财赋便好。至于这晁错,朕自有安排。” 这样的人才,要是真做了晁错实在可惜。 听着魏帝的话,裴皎然皱眉。虽然她已经猜到了魏帝打算把谁推出去,但是还是不由感叹起上位者的凉薄。 “行了,回去吧。”魏帝摆摆手,示意裴皎然离开。 却在裴皎然即将离开前,又开了口,“朕听说你和李司空家那小子走的很近。你对他有没有想法?” 转过头看着目露揶揄的魏帝,裴皎然深吸口气。她知道这种一般久居高位的人,由于常年寂寞的原因,自然也对底下朝臣的私事感兴趣。往往会借着赐婚的名义,让臣子对他感恩戴德。以此彰显手握权力的好处。 可她并不愿意受制于人。只是看魏帝那满眼好奇的样子,要是她不说出个令他满意的答案来,多半不会放她离开。 “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臣告退。”说罢裴皎然躬身叠步离开。 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御座上的魏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步出立政殿,门口的内侍递了伞给她。裴皎然睇目四周,见张让站在不远处。拢袖移步上前,唇角挽起。 “张巨珰。” 听得身后传来裴皎然的声音,张让转过头笑道:“奴婢当不得您这声称呼。您如今已经是潜龙出渊势不可挡,奴婢可比不了您。不过奴婢有句话还是要提醒裴侍郎的。” “张巨珰请说。”裴皎然温声道。 “即使是飞龙在天,也得小心天罚。”张让一甩尘尾,进了殿内。 转头望向如注大雨,裴皎然莞尔。看样子这几头惊鲵已经对她十分不满。 她迈着轻快地步子下了石阶,回望眼耸立在雨中的立政殿,眉眼间挽开哂意。随着最后一枚棋子的入局,长安城里属于她的棋局已经开启,任何人都无法避开。 缓步行于承天门街上,裴皎然衣袂翻飞。 “清嘉你回来了?” 听得身后传来陆徵的声音,裴皎然回过头朝着他一笑,“十三郎。” “你没事吧?盐院的事我听说了,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胆大妄为至此。”陆徵看着她,担忧道:“我真怕他们再次对你下手。” 闻言裴皎然眯眸。陆徵在政治上的敏锐度低到超乎她的想象,也或者说陆家对他保护的太好了。 “不会。陛下已经插手此事,至少目前我还是很安全的。”裴皎然余光一瞥,见陆徵身上蓑衣已歪,露出来的肩膀湿了不少。手中伞朝他那边倾了倾,“我家就在崇义坊。十三郎不如去我家烤干衣物,免得病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1章 雨连 带着陆徵回了宅子,裴皎然引他进屋。在箱笼里翻出件裹毯来,递给陆徵。自己则去准备沏茶的水。 陆徵只脱了外袍坐在炭盆旁,时不时睇目四周。百无聊赖下他起身踱步到书架前。准备搜罗一本书来打发时间,目光却瞥见搁在书案上的一个小银盒。 那是军中常用的伤药。陆徵顺手拿起小银盒端详起来,只见银盒底部刻了玄胤二字。摩挲着玄胤二字,他抿唇敛目。 “站那边干什么?”裴皎然温声道。 被唤回思绪的陆徵,慌忙搁下手中的银盒走了过来。 将茶给陆徵,裴皎然打量着他,莞尔一笑,“说起来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你。” “无妨。”陆徵摆摆手,目光转落到裴皎然身上,“清嘉你和李休璟关系似乎很好?。” “还算可以吧。怎么了?”裴皎然温声问。 闻问陆徵摇头,“只是看见你案上有他的药膏,随口一问。”说罢他拱手作揖,“是我唐突,还望清嘉莫怪。” 凝视着陆徵,裴皎然面上笑容和煦。脑中不由想起上回自己提及陆家时,李休璟对陆家的评判。眼下一看,身为江左高门的吴郡陆家在政治上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 “无妨。”裴皎然道。 舍了陆徵,裴皎然起身走到窗前。凭窗远眺。 雨无情地捶打着院中茂竹上,入目一切皆是朦朦胧胧的。裴皎然看着雨丝在地上漩出一朵花来,忽地敛眸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惹得陆徵走过来和她站在一块。 察觉到身旁多了个陆徵,裴皎然道:“今年入夏后,这雨就没停过。也不知道京畿附近的河堤和河道如何。” 虽然说可以利用大雨不断,是因为宰相失职才会导致阴阳失调,天降异象来攻击政事堂的王、贾二人,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雨一日不停,必酿灾祸。届时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在赈灾上又会有一笔极大的开支。而朝廷想要征讨河朔三镇,又必须保证府库充足。 “只盼京畿各州县能多注意涝情。他们要是做得好,朝廷也能减轻不少压力。”陆徵沉声道了句。 听着陆徵的话,裴皎然没说话。这次借着出巡西北盐池的机会,她顺道查了查京畿州县常平仓储粮情况。目前看即使有灾患,也能支撑一会,但是灾后房屋的修葺,河堤的修缮和河道的疏通都属于支度国用。 “嗯。州县与中枢齐心协力,才不会让百姓受罪。”说完裴皎然偏首看向陆徵,“倘若这回削兵成功,朝廷亦能减轻不少压力。” 陆徵愕然道:“削兵?朝廷居然同意削兵了。其实我也一直觉得,朝廷在军费上开支极大。眼下并无战事,削兵的确能够减轻百姓赋税的压力。” 目露赞许地看着陆徵,裴皎然唇际浮笑。 只要中枢同意下旨削兵,其他诸道为了自己的生计多半也会相应。届时朝廷也有能力去收复河朔三镇。 见天色已晚,陆徵恐自己久留于此会给裴皎然带来麻烦。再加上坊门又将闭,遂同她辞行。 亲自将陆徵送走,裴皎然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幕,眼中掠过思量。 这场雨总得歇一歇吧。 削兵的敕令,终于从立政殿出。一路传达至三省,经过中书门下的决策审核,最终又尚书省传达至各道州县。 此道政令的效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几乎在半月后大部分道州县都已经按令执行,只有几个道州县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执行。而一削兵政令一执行,裴皎然就迫不及待地派户部前往各道调查削兵后上情况。 这数日来长安城大雨连绵不断,连带着曲江池的水都涨了不少,宫中的海池亦是。魏帝随即发敕,着令京畿各道州县要做好涝情的准备,并且派人去修葺加固河堤。 一时间六部皆忙得不可开交。京中各司衙署更是不敢怠慢,生怕自己一个纰漏就惹出大麻烦来。 户部公房内,裴皎然合上手中册子。揉了揉额角,她已经在公房内泡了整整五日。水部司,都水监,常平署,太仓署,虞部司一个个都在跟她哭穷。唯有户部下辖的仓部司和她统一战线,应对着各司的予求。 “这雨下个没完,人都要发霉。可偏偏御史台那群家伙,还得管有哪没打扫干净。”庶仆在窗外抱怨了一句。 闻言裴皎然皱眉,偏首往窗外看了眼。那两个庶仆嘟囔着从窗旁走过。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裴皎然牵唇。御史台现在可不是没事干么。自从上次盐院出事后御史出行都得带上几个防阁,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刀下亡魂。 至于周蔓草也因对诸事一概不知,又有她和元彦冲从中周旋,亦被无罪释放。如今暂且被她安置中城中的女观里。而碧扉也因大雨的缘故,滞留在襄城。 “裴侍郎。” 听见武绫迦的声音,裴皎然抬首看她。挥手示意身旁的书吏下去。 屋内只剩下二人。 武绫迦遂敛衣坐下,脸露担忧。 “我已经核算过京畿州县的账册。若是配合得好,户部应该能支撑住。可要是想要征讨河朔就有些麻烦了。”武绫迦沉声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知道。”裴皎然饮了口茶,“好在我和李休璟此前已经掌了神策的回易,勉勉强强可以支持一段时间。至于其他的,各道已经按照朝廷政令削兵,等明年的两税收上来,也会比之前好上不少。而且征讨河朔也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朝廷边打边给吧。” 诚如魏帝所言,今时不同往日。所谓的支度国用也只是做做样子,朝廷行事不可能都按照这个来。 如今八月都帐刚过,又碰上这无休止的大雨。意味着明年的支度国用,便不可能完全按照今年的来。户部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相应的调整。 “可是一打仗,开销就是无底洞。”武绫迦叹道。 “那也总比落进他们手中好吧?朝廷不能再掠之于民了。”裴皎然摇头,“绫珈,你该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执政者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细的谋算来做的,都有存在的意义。你我在朝中,难免会有两难抉择的时候。” 无论是治国还是为臣,都有两难时。治国者更甚,攘外和安内总得先选一个。另外是减免百姓赋税,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还是为巩固中枢权力而对外征讨,亦或者加强边防工事的建设。这些都是朝臣和执政者需要考虑的问题。 武绫迦微微一笑,“是这么个理。我看有些话本子,国库里的钱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其实只有局中人自己才清楚,没有哪个朝代的国库会有花不完的钱。更不会说要是没钱了,杀几个贪官污吏来填国库就够了。其实他们哪知道,执政者面临的问题,可不是杀几个贪官污吏就能解决的。最有意思的还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时常离不开夺嫡。而那些皇子间的斗争,则是揪出对方手下的贪赃枉法之徒。填了国库,皇帝高兴就够可以随时易储。” “都是旁人杜撰罢了。国库的钱要是杀几个贪渎者就能填满,那为何还会缺钱?”裴皎然哂笑一声,“财赋有支有收,即使是一时有钱,到了后面也会没钱。所以除掉贪墨者,只是最基础的手段,若要再往里走就不能只这么办了。政令的修改和推行亦是极为重要。”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2章 豪强 听着她的话,武绫迦舒眉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温和。 “嘉嘉的谋算,果然让人佩服。”武绫迦赞道。 “绫珈也不赖。说来王玙怎么还不打算对我动手?他没和你透露什么吗?”裴皎然问了句。 闻问武绫迦摇头,“不曾。他眼下为削兵的事情忙着,再加上贾公闾暂现颓势。只怕他一门心都在打压他身上。” 微微抿唇,裴皎然眼波凝肃。她不相信王玙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只怕他又在暗地里谋划什么。而且大有要把她和贾公闾一块扳倒的意思。 察觉到她的异态,武绫迦目露担忧。 “怎么了?”武绫迦问。 压下心中思绪,裴皎然掀开瓮盖饮了口热茶,柔柔一笑,“没什么。你来太久了,也该回去了。” 送了武绫迦出门,裴皎然敛衣坐下。刚拿起账册,忽有一人蹿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裴皎然头也不抬,语气淡淡。 来人径直在她对面坐下,紫袍兽纹呈于眼前。是李休璟。 “今日军中正好无事。”李休璟打量着裴皎然,瞥见她眼下的乌青,“今日还不能回去?” 闻问裴皎然搁笔,“能啊。要是再不回去身上得臭了。既然你有空,不如带我去你家的庄子泡汤如何?” “好。”李休璟笑着应了句。 唤来小吏,交接好手中事务。裴皎然起了身和李休璟一道出门。她回家取了衣物后,二人一道骑马前往庄子。 等二人抵达庄子时,已是两个时辰后。院外的灯笼已经被点亮,仆役也在门口恭候着。 裴皎然勒缰,“看样子他们已经准备好一切?” “我本来就想带你来这,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哪知道你会主动提。”李休璟转过头笑着说。 门口的仆役迎上来为二人牵缰。翻身下马往里走,立马有婢子上前为他们打伞引路。 婢女引她去的地方,还是上次的汤池。屋内香气缭绕,水雾氤氲。水池旁还备好了香胰子和沐发用的茶麸水。 打发婢子去外侯着,裴皎然脱衣迈入泉池里。一个时辰后,她才从水里出来,换上搁在一旁的襦裙。等绞干了头发后,才唤了婢女进来替她绾发。 “李休璟呢?”裴皎然问道。 闻问婢子低声道:“郎君还没出来。女郎您可以先去用膳。” 等裴皎然绾完发前往庄内凉亭没多久,李休璟也来了。夏季雨多且闷,所以二人飞快地用过晚食,便换去了屋内坐着。 “左藏现在的情况如何?”李休璟道:“要是三镇那边起兵反叛,你可有所准备?” 她这几日呆在户部除了核算明年的支度国用外,还粗略的统计了一下左藏可支配的钱加上神策回易务的钱,能够支撑多久。满打满算也才只有三个月,很显然三个月根本不足以收复三镇。 裴皎然叹了口气,“目前来看只能支撑三个月。所以我只能边打边给,尽力去筹措军费。实在不行,就对地方豪强下手。他们手里可是有不少钱。”喝口茶她继续道:“两税法推行至今已有数十年,早就是积弊丛生。有不少地方豪强强买百姓的土地,却不转税。所以朝廷的税还是落到百姓头上,而他们还是不用缴税。百姓是邦本,朝廷还是要尽可能地顾忌他们。” 这些日子各州府都在和她哭穷,要朝廷给钱。可她仔细一比对,发现这几年各州府的税收都还算尚可。他们哭穷的原因无非就是想拿钱进自己的口袋,这些钱根本就进不了百姓之手。 “可按照目前的情况,霖雨害稼,恐怕又会有涝情。按制今年得免税,不过我倒是觉得与其免税,好不如不免。反正朝廷再免税,这些富户对百姓该有的剥削还是会有,而且比起免税来说,让国库充盈才是最好。”李休璟沉声道。 虽然他也明白民为邦本,百姓经不起过度的剥削,但到了自己手里又是另外一回事。 “也不能这么说。朝廷在赈灾上一向都有规定,今年这税要是不免的话,反倒容易激起民怨。此前在瓜州的事你忘了?”裴皎然微微一笑,“而且翻阅史书,历来哪有商人能够反了天的?士绅不好拿捏,富户们还是能够拿捏的。让他们把钱吐出来,国库自然也会好上许多。” 世家和富户皆属于豪强,然世家比后者更具名望,又常常与当地官府合作。后者虽然也有财力,但和世家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历朝历代的执政者对世家豪强的打压,都不敢过大,只能把他们控在皇权可控的范围内。 见李休璟不说话,裴皎然牵唇,“我翻了各州常平仓的账册,储粮情况尚可。按制州县的羡余钱也可拿来做赈灾之用,另外军资粮储也可用来赈粜。所以只要底下不闹幺蛾子,左藏便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但是实情如何你也知道。” 虽然朝廷拨了粮食给百姓赈灾,又同意蠲免赋税,但是这些政令也未必能完全落实到灾民身上。而两税三分,意味着留州留使的钱都不在中枢的掌控范围内,地方官可以随意支用这笔钱。一旦地方出现无力养恤的情况,朝廷无法放任百姓不管,所以便有可能发生借粮之事。 总而言之,地方在赈灾上掌握的事情远比中枢多。而有些地方官奉行难民聚啸成患,需以雷霆手段摄之。亦或者有恶吏剥削于民,使赈不得及,使蠲不得获,使诏不得闻。 “要了解实情,必须有人出任宣抚使前往受灾地,协助朝廷制订政令。”李休璟看着她道。 “所以要是有涝情的话,我打算向陛下请旨出任宣抚使。”察觉到李休璟眸中闪过的犹疑,裴皎然笑了笑,“这些刺史平日都威风惯了,寻常人他们未必会放在眼里。但是我还是有资格和他们去桌上谈一谈的。” 这一点倒不是她夸大,而是她如今户部侍郎加衔参政知事,除了能让她正儿八经的参加政事堂的会议外。更多的是拥有了宰相的部分权力,能够上到地方的牌桌上去和这些地方官和当地的豪强谈判。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3章 难同 看着她,李休璟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他当然希望被朝廷派到地方上去审覆灾情的人,是裴皎然。因为她有能力震慑地方豪强,上到牌桌上去和地方豪强谈判。 只是这些地方豪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不敢和从前一样蓄养私兵,但是却有不少人慕名投奔,成为府中幕僚。其势力仍旧不容小觑。 朝廷派人下到地方上去谈,入了州县的地界后,肯定是要和这些人去对话。 可能不能压制住他们又是另外一回事。人口土地的多少,即使事先就已经知道,但是不排除有当地士绅侵占户籍。而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你来可以,但是能不能谈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这些士绅豪强会给朝廷面子,但是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事情便会变得不一样。 所以朝廷派的人必须有魄力,且不惧当地豪强士绅的威压。 “你要请旨的话,我同你一块去如何?”李休璟沉声问了句。 看着李休璟,裴皎然舒眉,“可我没办法保证能不能活着出来。万一我死在里面呢?” “明知道是龙潭虎穴,还不带人去。清嘉在你眼里,我有那么蠢么?”李休璟笑道。 “有。你带神策军还是贺谅他们?”裴皎然手指拨弄着胸前系带,“前几日陛下还问我和你什么关系。” 闻问李休璟移目看她,“依你的性子,应该是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我猜多半是告诉陛下,你和我毫无关系。你担心陛下猜忌你我。” 在李休璟的注视下,裴皎然眸中似有幽光流转。 历代执政者没有一个不会对臣子心存猜忌的,特别是对于掌大权的臣子。譬如她与李休璟,一个是掌着朝廷财命脉的四品大员,一个则是天子近卫神策军的将领。二者关系一旦过于亲密,很容易引来执政者的猜忌。 所以她觉得李休璟最好不要去,省得他们俩都被魏帝猜忌。 “玄胤,你觉得。你该去么?”裴皎然轻哂一声,目露嘲意。 “即使如此我也得和你一块去。我想有神策军在,地方豪强总得顾忌三分。”李休璟睇她一眼,几不可见地摇头苦笑,“清嘉,我别无它意。” 觑向李休璟,裴皎然挑唇笑了笑。起身剪手立在朱栏前,任由风拂动广袖。发髻上的步摇轻撞在一块。 “我当然知道你别无他意。只是......”裴皎然忽地伸手拔下头顶的步摇,用力掷了出去。步摇带着一尾幽光落在了草丛里。 “清嘉,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李休璟忽地走到她身后,沉声道。 听得害怕两字,裴皎然转身往栏杆上一坐。扬首迎向李休璟温和的目光,蹬去脚上的丝履,抵在他小腿上,缓慢地往上游移,眼中笑意愈来愈深。 挡住了裴皎然不安分的腿,李休璟垂首望她。 “我从不害怕什么。”裴皎然笑道。 捕捉到裴皎然眼里闪过的猜疑,李休璟凑近她,“那为什么不同意我和你一块去?” 闻言裴皎然眼中闪过狡黠。 见裴皎然一副不愿意回答自己的模样,李休璟伸手拥住了她。他知道以她的性子,即不相信任何虚无缥缈的承诺,也不会甘愿被情爱困于后宅,而他亦不想掬着她。 反正他喜欢她,哪怕现在看上去的确是他一厢情愿。但是在这个世道,有什么事是两厢情愿的呢?行于权海中,他已经错过太多,也有过太多的隐忍,唯独对她不愿放手,更不愿意屈就自己。 伸手摸了摸裴皎然散开的发髻,李休璟一笑,“迁就我一回如何?” “好。但你得自己想法子说动陛下。”裴皎然含笑道。 话音落下,李休璟欣然颔首。 一道霹雳划过天际,豆大的雨点瞬时砸了下来。连带着山风也变得无比狂躁,檐下的灯笼打着旋。 “又下雨了。”裴皎然懒洋洋地道了句。 话才说完,李休璟便将她抱了起来,又弯腰捞起她的丝履。沿着廊庑一路往居所走。 仰首望着李休璟,裴皎然眸掠促狭。 “玄胤真是一副好样貌。我甚为喜欢,所以你得好好爱惜。” 李休璟闻言却是一笑,“这是自然。”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走到屋前。推门进去,将裴皎然轻轻放在床上。李休璟俯身,神色晦昧地看着她,转瞬又起身离开。 望向晃动的珠帘,裴皎然面上绽开冷意。 果然情爱才是人最大的弱点,半点也沾不得。 起身洗漱后,裴皎然阖眼伴着窗外淅沥雨声而眠。 站在门口的李休璟,直到屋内烛火俱熄方才离开。 雨一直到天明仍旧未停。 裴皎然起身,见李休璟在凉亭中练刀。遂抱臂而观。 “郎君,长安来人了。”仆役躬身,“陛下急诏裴侍郎入宫。” 听着仆役的声音,裴皎然与李休璟飞快地对视一眼,各种收拾好后策马往长安赶。 虽然雨天泥撩,但是好在这庄子离长安还不算太远。两个时辰后,二人赶回了长安。 来不及更换衣物,裴皎然直接入太极宫。 朱雀门前等候多时的内侍拦下她。说是陛下令她直接去立政殿。 下马接过内侍递来的伞,裴皎然马不停蹄地往立政殿赶。 在殿外侯着的内侍看看她,小声对她说了小心二字。蹙眉思量片刻,裴皎然左右瞧了瞧自己,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失态之处,方才跨过门槛。 这才进殿,裴皎然便听见重物落地声。随之而来的事魏帝的怒骂声。 很显然魏帝这回怒火极大。 “臣裴皎然叩见陛下。”裴皎然敛衣折膝叩拜。 “你可算来了。”魏帝瞥她一眼,“下这么大的雨,你跑去了何处?尚书省的人上门也寻不见你。” 裴皎然从善如流,“是臣失职。” 摆摆手魏帝示意她起身去一旁侯着。趁着这个功夫,裴皎然飞快地抬首睇目四周。 除了太子和三省长官皆在外,户部尚书以及太常寺卿和夏侯珍亦在。而且户部和太常主官皆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见此裴皎然抿了抿唇。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4章 请缨 魏帝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示意张让去念案上的奏疏。 竖耳听着张让的话,裴皎然拧眉。之所以突然下旨召见他们,是因为大雨导致同州河水暴溢,溺死者数千,因大雨损毁屋舍及良田不计其数。这场久雨连带着京畿附近诸州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 张让的话音落下,殿内仍是一片沉寂。而殿外雨如滔声。 “一个个都不说话。是不是要告诉朕,是朕失德以至于降下天谴,要朕避殿减膳。”魏帝怒视着众人,“还是说要朕写罪己诏!” 在帝王威严的目光下,殿内诸人纷纷跪了下来。裴皎然垂首,眼中掠过思量。 历代帝王在逢天灾时,时常都会避殿减膳亦或者自检政行得失,要求群臣直言进谏,言明过失。所以群臣常常会趁这个时候,痛快攻击时弊。但是并不是屡屡奏效,因为天灾素来难料,而每逢君王往往都会主动自省。这样一来,有些时候会让朝臣无处下手。 毕竟他们才是帝国政令的执行者,总不能一有天灾就往皇帝身上推。所以往往还得找出个替罪羔羊来。 就在她思量之际,贾公闾却开了口,“陛下,臣以为霖雨为害,咎在主司。史记曾云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汉时宰相因天灾而免职,今臣位忝钧衡,职乖爕理,仰阴阳而增惧,顾霖雨而怀惭。无任兢惕之至。臣恳请陛下将臣罢职待罪家中,冀移阴咎之征,复免夜行之眚。” 移目望向贾公闾,裴皎然眼中闪过嘲弄。 这便政治场中老狐狸的举措,不言君王之过,替君王揽下罪责。把发生天灾的原因,引到自己身上。并非是因为君王德行有失,而是宰相未能做好燮理阴阳的责任,以至于阴阳失调,天降灾祸。 然而贾公闾的话落下,魏帝只是拂袖冷哼一声。显然是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一有灾祸就是罪己诏,避殿减膳。相者引咎自责,就没点实在的东西?”魏帝起身怒而振袖。 看着魏帝袖如飞鸟振翅,裴皎然牵唇。 “今日京畿诸州水患远非人力所能料。但却不能耽搁,臣愿为陛下分忧,即刻前往同州赈灾。”裴皎然语调平静低沉。 她的主动请缨让魏帝颇为意外。同州是上辅,下辖的冯诩更是张让封地所在。再加上同州地方豪强不在少数,虽然是京畿重州,但是里面关系错综复杂,难以理清。平日里去都得小心几分,更何况是天灾的时候。裴皎然去简直如同孤身入虎穴。 看到裴皎然面上浮出的坚毅和无惧,魏帝皱了皱眉。平心而论他也希望裴皎然去,但是又担心她这回会在同州丢了性命。毕竟这样一颗棋子,可不好找。 听着她的话,贾公闾目光瞬敛,“裴侍郎深居户部要职,如何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臣以为陛下当另遣贤能前往赈灾。” 王玙敛眸不语,半响后也道:“臣以为裴侍郎年轻,如何能担此要事。陛下还是另择贤才,以免误了赈灾时机。” 上首的魏帝仍旧沉默不语,反倒是转头看了眼太子。 太子道:“裴侍郎虽然年轻,但是她在瓜州政绩尚佳,而且她的才华,诸位当是有目共睹。儿臣倒以为她是不二人选。”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落在其他人耳中却又是另外一层意思。同州虽然是个好地方,进去了必然要是和当地官府豪强打交道,这是个费力的苦差事,没人愿意进去插上一脚。既然有人主动请缨,何不如就让她去呢?看看她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更何况你们有裴皎然那个本事么?亦或者你们能推荐一个可以顶替她的人么?要是不能,就闭嘴让她去。 “臣听说裴侍郎智勇双绝,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岑羲附和道。 要去同州检覆赈灾,光靠智慧还不够。还得有一定的武力值来撑场子,派个寻常的文官过去,只怕很容易就死了。裴皎然这人能文能武,一定能震住他们。这个理由一搬出来,魏帝似乎已经找不到理由反驳了。 闻言王玙再度开了口,“陛下,纵然裴侍郎文武双全,但是赈灾一事非同小可。臣以为裴侍郎孤身一人,难免会被地方掣肘。臣恳请陛下再择贤能,同其一块前往,护其周全。” 他拎出裴皎然孤身一人容易被掣肘,来提醒魏帝。虽然是说在了点子上,但是一时间他也想不到该推举谁和她一块去。元彦冲很明显不合适。 “王相公所言极是。臣以为倒不如让神策军随行护卫,震慑地方。”贾公闾道。 “神策军?贾卿可有合适人选?”魏帝坐了下来,语调平缓。 “右神策将军李休璟。”贾公闾瞥了眼裴皎然,见她神色如常,继续道:“昔年二人在瓜州守城时就配合默契,想来合作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况且臣听说裴侍郎离任前曾主持修葺水渠灌田,眼下收成颇佳。此次说不定还得倚仗此运粮入京畿。” 对于裴皎然在瓜州兴修水渠一事,魏帝也是有所耳闻。眼下再度听贾公闾提起,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倒不是因为挖渠一事如何,而是因为赞叹她居然能够想到在河西屯粮,以备关中凶年。 如今看,朝廷免不了要通过她的方案。从河西沿黄河运粮入京。 魏帝目露深意看着裴皎然,“既然你主动请缨,且又是众意所向。朕便命你为巡抚赈给使,便宜行事。另都水监,常平署,太仓署和水部司,仓部司皆从旁协助,不得推诿。” “喏。”裴皎然顷刻间跪下从容领命,抬首道:“臣还想带上几人同行,望陛下允准。” 看她一眼,魏帝道:“此事事关重大,你自己挑吧,不必请示朕。京城诸司官吏也不得推脱。” 其他诸臣闻言也纷纷齐声称喏。 见魏帝一脸疲倦地阖眸倚着御座,在张让的示意下,众人纷纷叠步退出。 “张让,裴皎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觉得呢?”魏帝望着张让道。 “奴婢谨记陛下教诲。”张让躬身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5章 携友 随着诸人一块出了立政殿,裴皎然便被太子拦住了去路。 “不知殿下拦住臣,有何要事吩咐?”裴皎然温声道。 闻言太子笑睨她一眼,“同州灾情严重,还望裴侍郎多多保重。” 裴皎然垂首称喏。见太子仪仗远去,她遂移步往尚书省赶。中书省根据圣意飞快地草拟了制书,又派人送到门下省审定。一套流程走下来,等送到尚书省执行的时候,已经时近日暮。 此时裴皎然已经和赈灾有关的诸司大概商定好了一个赈灾的策略。只等着制书发下来,她就可以出发。 交代好手头上的事务,又定了此次随行者的名字。裴皎然这才从宫城离开,伴着滂沱雨水往家里赶。 因着大雨的缘故,长安城也没好到哪里去。到处都泥泞不堪,马蹄在路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某些地势低洼的坊隅已经是积水颇深,金吾卫、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忙碌在救灾的路上。 等裴皎然踏着积水回到家里时,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愈来愈大。 在屋内收拾着行装,忽然有敲门声传入耳中。裴皎然搁下手中行缠,往门口走。 见是李休璟站在门口,裴皎然沉声道:“是贾公闾举荐的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总而言之应该对你我没好处。”攒眉思忖一会,又道:“你觉得你最好只带亲卫和贺谅他们一块,省得行踪泄露。” 贾公闾的推荐在她意料之外。她思来想去,只担心他会在随行的神策军中埋下暗子,随时准备给予二人致命一击。所以随行的人员,最好都是自己人,免得遭人背刺。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李休璟看她一眼,“曹文忠让我带五十人去,我虽然已经点了贺谅他们,但是还是会有其他人掺和进来。” “既然他们想来,那就来吧。”裴皎然无畏地一笑。 尽管她并不希望有危险藏在身边。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点她暂时无法避免,只能默默接受。 看着她,李休璟欲言又止。 “嘉嘉。” 裴皎然闻声移目望向巷口。 只见武绫迦正朝她缓步而来,裴皎然面上瞬时浮起笑意。拽着李休璟和她一块去迎。 握住武绫迦的手,裴皎然笑道:“你怎么就来了?” “我不该来么?”武绫迦睨了眼她身旁的李休璟,促狭一笑,“你怎么和他在一块?这位在京中贵女圈可是颇受欢迎。” 被点到名的李休璟轻咳一声,正色道:“武娘子,莫要乱说。” 斜眄眼眼露肃色的李休璟,裴皎然挽唇。对于李休璟的事,她有所耳闻。不过她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毕竟权利倾轧之下,情爱于她而言并没那么重要。况且她和他行于此中,哪里能事事由己? “回去好好歇一歇吧,明早还得出发呢。”裴皎然挽住武绫迦臂弯,对着李休璟笑盈盈地道。 看她一眼,李休璟颔首,“我会把周蔓草送过来。” 谢过李休璟,裴皎然拉着武绫迦进了屋。转头沏茶递给她。 “嘉嘉,怎么突然想到带上我一块去?”武绫迦柔声询问。 “我能信的人不多。而且你也需要功绩对不对?”裴皎然咬着武绫迦带来的玉露团,悠然一笑,“只不过此行怕是有危险,你得多加小心。” 睇她,武绫迦莞尔,“无妨。不过嘉嘉,你和李休璟他到底何种关系?” “各取所需罢了。”裴皎然挑眉,“你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精蓄锐,来应对接下来的匆忙。” 李休璟赶在闭坊前派人将周蔓草送了过来。 三个女孩子一同歇在了屋里。 天还没亮时,裴皎然已经醒了。驿所的人已经在宅子门口侯着,吩咐他们将行礼搬上车,又去坊中食肆买了朝食。 大雨之下的坊市,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行人。大多数食肆也没开张,裴皎然只买了些古楼子,便匆匆返回宅子。 三人一块用过朝食,往朱雀门前赶。李休璟会带着神策军在此侯着她,他们将一路护卫她的安全。同时在门口还有太子以及太子妃韦箬。 太子寡着一张脸,而韦箬则是一脸担忧。 裴皎然带着武、周二人下马行礼。太子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转首看向一旁的李休璟。 一旁的韦箬走了过来,“嘉嘉,他说你此行会很危险。你要多加小心,千万别逞能。”说着她从婢子手中取了个妆奁递过来,“咯,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伤药。都是宫里最好的药,你放心用。还有你要照顾好绫珈,她不会武。” “自然。”裴皎然笑着道。 听得她的话,武绫迦这才松了口气。 躬身拜别太子,裴皎然让武绫迦和周蔓草乘马车。自己则和李休璟一块骑马。 马蹄声响起,车队渐远。太子看了眼身旁忧心忡忡的韦箬,叹道:“阿箬,你且放心。若非知道她的能力,我也不会举荐她去。” “我当然知道。可是同州难道不是龙潭虎穴么?”韦箬皱眉问。 闻问太子眸光瞬时沉下下去。正因为是龙潭虎穴,所以才得要裴皎然去。其他人他都不放心。 前方的车队已经愈来愈远,裴皎然瞥了眼李休璟。 “方才太子同你说了什么?”裴皎然催马凑近他问道。 刚刚和韦箬说话的功夫,她看见太子和李休璟说了好几句话。她实在好奇,这位储君和他说了什么。因为她总觉得太子的话,可能对她不利。 拽着缰绳,李休璟扬唇一笑,“你猜。” “哦?”看着他裴皎然不怀好意地挑唇。 察觉到裴皎然的举措,李休璟忙策马远离她,遂道:“太子说,要我好好看着你。别把太子妃给带坏了。” 笑容僵在了唇角,她实在想不到太子居然觉得是她带坏了韦箬。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他自己不能取悦阿箬,还非得怪我。”裴皎然翻了个白眼,哂笑道:“难不成他还担心,我把阿箬教成女帝?” “倒也不是。是太子觉得,在太子妃心里你比他重要多了。他十分吃味。” 听着李休璟的解释,裴皎然目中鄙夷更重。 “情爱害人不浅。”裴皎然叹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6章 同州 在裴皎然奉诏匆匆前往同州赈灾之际。魏帝发敕罢朝停宴,罢市闭坊,由他自己避居正殿,并且开始减膳。京中各司衙署和后宫也需按制减膳,以此来为灾害祈福。 京畿诸州的雨仍旧在下,曲江池水满溢。连带着长安城内各坊间的沟渠都蓄满了水,有时还能看见水中有鱼经过。都水监的官员们除了要协助裴皎然外,还得忙碌在宫廷内外,检校堤防。城内两县则在金吾卫的协助下,安置因大雨导致房屋垮塌的百姓,赠衣给药。 整个长安都陷在了无精打采的日子里。 看着百姓整日都担惊受怕地过日子,魏帝终于令太子前去南郊祈禳敬天。便令政事堂几位相公随同前往。 太子的车驾从朱雀门出,百姓们聚在广阔的天门街上。只盼着储君带着诸位相公们,能够让这无情的雨怜惜天地万物而停下来。在太常寺的擂鼓声中,车驾徐徐而行。鼓声伴着雨声入耳,隐有几分哀戚感。太子掀帘望向一众百姓,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敛眸喟叹一声。 而在太子出发行往南郊时,裴皎然一行人也已经进入了同州境内。 同州古称临晋,属上辅。和华州、岐州和河东道的蒲州,承袭西汉的京兆、左冯翊、右扶风所含的“三辅”之义,是为京兆府的左右辅翼之州。其所辖八县为冯翊、朝邑、韩城、合阳、夏阳、白水、澄城、奉先。 虽然此次受灾最重的当属合阳县,但是进了同州境内,随处可见倒塌的屋舍和被大雨冲垮的桥梁。目之所及死伤者甚多,而流亡者众。 张让的封地虽然在冯诩,但是同州刺史另有他人。刺史正是权德晦,而权德晦因权家先祖有从龙之功,得以在此呼风唤雨。 此地虽然是上辅,但是由于权家盘踞此多时,再加上又有不少当地士绅和权家勾结在一块,导致此处势力不算单纯。入了同州,便如入深渊,有许多未知的危险藏于看不见的地方。 一路所行泥泞不堪,途中所见甚为萧条。虽然有灾棚,但是各处都没有看不到半点活人气。只能看到拖家带口的流民,双目无神的往前走。尚有力气的则是沿途抢掠,各个看向他们的目光都透露出凶狠来。要不是畏惧他们手中兵器,只怕都会立马冲上来。 攥着缰绳,裴皎然绛唇抿出一道锐利弧度。虽然一早就做好了会有惨况的出现,但是眼前这些流民还是让她害怕。 “清嘉,我们是就地休整还是去冯诩?”李休璟从前方催马来问裴皎然。 在进了同州境内后,在李休璟的带领下随行的神策军都将甲胄穿在了圆领袍里面,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深吸口气,裴皎然道:“直接进冯诩。” 她对同州灾情的了解,仅限于驿使传来的只言片语里。然这些并不能代表同州灾情的全貌如何,在对灾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有掌握主动权,才有可能坐下来谈判。 “好。”李休璟目露担忧地看着她,沉声道:“清嘉,等进了冯诩先好好休息一会。” 这几日她几乎没好好合过眼。即便是队伍停下来歇息,也只是眯一会眼。一醒来就开始研究她从长安带来的灾情奏抄。虽然有周蔓草和武绫迦从旁协助,但是大事的决断还是在她手里。 队伍顺利的进了冯诩,但是却在城内被人拦了下来。 看着面前拦路以冯诩有流民作乱,刺史府一团乱为由,请他们去驿所休息的同州长史。裴皎然莞尔,示意军士们跟着他往驿所走。 嘱咐贺谅今夜率神策军守在外面,一来防着刺史府的人,二来防止他们口中流民攻击抢掠。在房中洗过澡,裴皎然垂眼吃着驿丞送来的吃食。搁下筷箸,伸手揉着额角。 “清嘉。” 听得李休璟的声音,裴皎然含糊应了句。 察觉到裴皎然面上的疲态,又见桌上的食物几乎都未动。李休璟走了过去,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累就歇一歇。”瞥见裴皎然头发依然是湿漉漉的,李休璟拿起搁在一旁的布帛。耐心地替她擦拭着头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同州的情况比我预想中还要糟。”裴皎然阖眼,任由李休璟替她擦拭头发。 “可你我已经来了,就算再难还得走下去不是?”嗅得发间散出的香气,李休璟指腹滑过她耳际落在颈侧,“清嘉,惟愿你能够名留青史。”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睁眼。一双桃花眼中蕴起薄雾,又难得透出几分情味来。 “李休璟。”裴皎然扬唇唤了句。 闻言李休璟伸臂拥她入怀,“我在。” “倘若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一直在利用你。你会恨我么?”裴皎然依靠着李休璟的肩膀,喃喃道。 李休璟伸手抚着她脊背,语调温柔,“不会。你在利用我同时,不也给了我相应的报酬么?你说过,你与我各取所需。” 话落李休璟唇梢挑起,他当然不会恨她。既然她踩着他肩膀往上爬,那么最终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落进他怀里。 从李休璟怀里抬起头,裴皎然复归到案前吃前东西来。虽然驿丞再三强调此处食物比不上长安,但是面前这桌吃食还是颇为精致。 咬着素毕罗,裴皎然道:“你说那长史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一路来,同州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有流民袭击刺史府未必是真的,但也不会是假的。”李休璟替她添了碗胡麻粥,“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可能是真的。” “什么?”裴皎然扬首问道。 “权德晦阻止你前往刺史府,多半是想掩盖什么。”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搁下筷箸。若有所思地皱起眉。 裴皎然扬唇轻笑,“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李休璟看她问道。 “他能欲盖弥彰,我何不能瞒天过海?”裴皎然双眸勾动,“玄胤你快去寻贺谅吧,咱们得走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7章 无粟 裴皎然想着要离开,刺史府各处的公房也是灯火通明。下辖诸县所呈的灾情奏抄都堆在案头。然而主位上的紫袍高官竟是连看都没看一眼,腿架在案上。一旁的书吏,则根据他的话在奋笔疾书。 “刺史,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秉笔的书吏,搁笔脸露犹豫。斟酌着道:“裴侍郎明天便来了,这奏抄还要造假。要是让她看出端倪来怎么办?” 瞥他一眼,权德晦抄起手旁的书籍砸了过去,“过你妈个头。一个女流之辈有什么好害怕的?而且这是我权家的地盘,任何人进来了都得给我低首行事。再说了她一个不知道靠什么手段上位的女人,更没什么好害怕的。不过么听长史说她模样不错,明日宴上你好好安排一下。” 僚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根据权德晦的话拟起呈给朝廷申报灾情的奏抄来。 刺史掌一州军政民生,职权极大。原本按制受灾之后,先由下辖各县的县令据实呈报灾情,最后由刺史府汇总之后,再向朝廷呈报受灾的实际情况,朝廷会依据情况来给予赈济恩惠。而推行两税三分制以来,朝廷虽然对地方官府给予了一定自行赈灾的权力,但是仍旧会遣使来检覆灾情,确定所报灾情属实,以防止有人弄虚作假。 因为朝廷往往会根据受灾情况,给予百姓蠲免赋税的政令。这政令的推行和实施也是极为的重要,所以前来检覆灾情的使者也得了解实情,确认和呈给朝廷的奏抄无误,中枢才能依据情况赈灾。 这次同州受灾后,担任检覆大任的是裴皎然 。然在权德晦眼中她只是个女流之辈,走到如今,指不定是靠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得来的,根本不足为惧。再说了同州士绅多,强龙怎么能压得过地头蛇。 天在不知不觉中亮了,雨势也已经小了很多。秉笔书吏将写好的奏抄递给权德晦,让他审定。 随手翻了翻,权德晦满意地点点头。点齐了人马,亲自去驿所迎接这位长安来的侍郎。 权德晦一行人被拦在了驿所门口,门口的神策军士颇为谨慎,再加上又自持神策军的身份。遂让他在门口候着,自己则进去通报。 那神策军士前去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心急之下直接将门撞开,房内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心中一惊,慌忙跑了出去。在驿所里大声呼喊起来。 驿所内剩余的神策军士,纷纷跑了出来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那人哭着道:“完了,李将军和裴侍郎他们都不见了。” 门口等着的权德晦自然也听见了客栈内的动静,带人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方才那个神策军士的衣襟,怒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将军和裴侍郎都不见了!”神策军士低声道。 权德晦目光霎时变得阴沉起来,打发手下的军士将这些神策军先围起来,另外又派人在客栈各处搜寻,务必要把他们找出来。 驿丞垂首一言不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恼了这个煞神。 “裴侍郎留了信。”一军士神色喜悦地跑了出来。 接过信笺拆开,只见信上写了一句话。 “日不知夜,月不知昼,日月为明而弗能兼也。” 看着这句话,权德晦皱眉。转身离开了驿所,并且留了人在此看着这群神策军。权家虽然势力大,但也还没到敢公然对神策军下手的地步。 当权德晦离开时,裴皎然和李休璟也带着贺谅他们出了城,一行人往合阳县奔去。 为了方便赶路,不得不弃车骑马。周蔓草和武绫迦被拱卫在中间,而她和李休璟则在前面引路。 豆大的雨点无情地落了下来,砸在头顶的斗笠上。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嘉嘉,不行雨太大了。我们在前面的粥铺歇一会,再赶路如何?”李休璟道。 闻问裴皎然颔首。 一行人策马赶向粥铺,勒缰下马。进了粥铺,裴皎然往锅前走。探首望向锅内,锅内粟的少得可怜,拿锅勺一来竟然还能捞出不少泥沙来。 睇目四周,一个看守的吏卒也没瞧见。裴皎然冷哂一声,丢了手中的锅勺。 喂完马进来的李休璟瞥见她这模样,将手中胡饼递了过去,“先吃点东西吧。” 掰着饼咬了一口,裴皎然偏首望向在一旁吃着饼的周、武二人。她闭上眼,面上疲态尽显。 一行人连夜赶路,已经是人马皆疲。眼下雨大,正好可以歇一歇。 “喝口水。”李休璟将水囊递给她,“下面先去合阳?” 接过水囊仰头饮着,裴皎然道:“那两个御史台的里行,应该快到合阳附近了吧。那我们可以再等等。” 这两位里行的御史,皆是刚从地方调任回长安的。她翻过他们的履历,还算满意,才从御史台调了他们随行。此前一进同州,她便安排二人先行一步,前往受灾的县核查灾情。至于剩下的水部和仓部二司的官员,也被她安排去检覆各县受灾和赈灾的情况。 身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又有参政知事一衔的裴皎然。这次出任巡抚赈给使,顶着便宜行事的权利,不仅不需要和地方上通气,甚至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随时处置违律者。但是她仍旧选择了稳妥为主,并不正面和同州的士绅们对上。 虽然明白裴皎然这番安排意欲何为,但是李休璟还是目露担忧。他知道,她对实情的掌握甚为看重。只有了解实情才不会被动,也有足够的底气去和那些人谈判。 把水囊还给李休璟,裴皎然起身走到粥锅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热气腾腾的锅。 可惜锅里清汤寡水,无米无粟。她舀起一勺粥盛入豁口的碗中,仰头喝了一口。 只是一口,裴皎然便吐了出来。抹去嘴上痕迹,摊开手掌。她的掌心躺着一粒黄豆大小的石子。 “嘉嘉。”武绫迦皱眉看着她。 闻言裴皎然却是一笑,“即使再饿也吃不下的食物,足见有多难吃。有机会一定要请权德晦自己喝喝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8章 流民 声音甫一落下,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裴皎然寻声望了过去。 只见十余人骑马而来,窄袖圆领袍,头上皆系着红抹额,腰间的蹀躞带上悬了七物。俨然是一副武官打扮。 裴皎然蹙眉思忖一会,转头看向李休璟。 他对她打起手势来。对方应当是同州的驻军。 看着李休璟打出的手势,裴皎然舒眉。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在暂时无法知道对方目的的情况下,她不愿意惹下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对方似乎是顾忌他们一行人多,并没有离他们太近,只站在左边。于是乎两方各自站了一边。 粥棚内的气氛诡异而凝肃。 天地间雾气翻涌,雨幕不断。裴皎然起身往粥铺边走去,剪手而立。 “格老子的,这雨到底还要下多久。”左边有抱怨声传来。 闻声裴皎然移目望了过去。偌大一个粥铺居然看不见一个州县官吏看守。而眼前这些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正当她思忖之际,一队避雨的流民正往粥铺跑来。正当他们准备进来时,却被左边那群人拦了下来。 望着那群流民,裴皎然手按在剑柄上。那群武官已经手持横刀和他们打作一团。可对方到底是受训过的军士,而且这群流民明显已经饿了好些天,尽管人多能暂时占上风,但是时间一长明显不敌。 眼瞅着不敌对方,流民们将一孩子推搡着扑向了她。那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径直朝她冲了过来。裴皎然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仍旧伸手拦住了那孩子。 那孩子剜了她一眼,张嘴狠狠地咬在她腕上。随后伸手去夺她手中的胡饼。 “清嘉。”李休璟唤了句。霍地一下冲上前将那孩子扯开,丢给贺谅。 皱眉看向那个在贺谅手中挣扎的孩童,裴皎然眸中掠过思量。示意武绫迦从行囊里拿块胡饼出来,接过胡饼递给那个孩子。又让贺谅把人放开。 那孩子一接过饼,立马狼吞虎咽起来。见他这模样,裴皎然将水囊递了过去。神色温和地看着他。 孩子吃的起劲,目光却仍旧虎视眈眈地看着裴皎然。没理会他,裴皎然振剑出鞘,直接往门口掠去。横剑拦了两方人之间。 那群流民大部分被按在地上,只剩下几个年轻人还尚且在反抗。望望他们,裴皎然偏首看向那几个武官。 为首的武官看着裴皎然,怒斥道:“你们是哪来的贼寇,竟敢持械作乱。”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何不可?”裴皎然面上笑意款款,手中纯钧自揽天光。 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会突然出手,为首的军士眼中露出疑惑。看了眼尚在棚中的李休璟等人,忽而想起他们刚才所打的手势。 “你们是军中人士?”那人道。 闻言李休璟走了出来,“非也。不过只是路过此地的客商,从前入过行伍罢了。阁下是军士,何故欺压百姓呢?” “百姓?这些人都是冲击府衙的刁民,我等奉命在此缉拿他们。”那人看着二人,目露凶光,“望二位莫要阻拦我等。否则的话休怪刀剑无眼。” 对方言下之意是在警告他们,要是多管闲事的话,那么休怪他们不讲情面。 望向目光凶狠的流民,裴皎然牵唇。她清楚在士绅豪强的极尽剥削下,这些流民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轻易冲击府衙。虽然他们触犯了律法,但是本地的县廨和士绅也未必干净到哪里去,更谈不上无辜。 “你们是哪个县的镇兵?”裴皎然笑着问了句。 “我等是合阳来的。”那人回道。 “合阳的镇兵?那我问问你,此处粥铺是谁所设?为何不见看守的官吏?这锅中之物,你们觉得可以吃么?”裴皎然剪手而立,目露冷意,“还有你们要拿人可有公函?” 被裴皎然一连串的话噎住,对方眯眸打量着她,目光转落到李休璟身上。见一众人皆是气度不凡,眸中疑惑渐重。 旁边忽然上前一人,与他附耳低语起来。 话落那人愤然挥刀:“听说附近常有流寇作乱,为祸乡里。本将这就擒下尔等,交由明府论罪。” 听着那人的话,裴皎然一笑。 “那我便随你们走一趟吧。” 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态度转变的居然如此之快。那人目露狐疑,却依然打发手下将他们一行人捆好,连人带马一块押着前往合阳。至于那群百姓也被押了回去。 摸不清他们的身份,一路上对方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们。只是捆裴皎然的时候,比旁人都要捆得紧。 一路往合阳去,路上不断有流民路过。但是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甚少有男丁。睇目四周,裴皎然面浮讥诮。 天黑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合阳城,城门紧闭不说,门前还竖了竹栅栏。并且还有镇兵在门口维持着最基本的警戒线,见到他们被押解过来,上前核查了那人的身份,才放他们进去。 此时的县衙依然是灯火通明,一众衙役围了上来,各个手持木杖。 “周镇将辛苦。这些人是?”一葛色袍服的人指着他们道。 “哦,盘踞在同州的流寇。这不是碰巧让我遇上,所以一并将他们擒了回来。”周镇将冷声道。 闻言裴皎然沉首不答。 倏忽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浅青襕袍的中年人,在衙役的簇拥下大步进了殿内。那周镇将,见到来人迎上前。 “明府,末将已将冲击府衙的刁民们悉数抓回。”说罢他指了指裴皎然,“这女贼是意欲救走刁民的流寇。说不定就是他们唆使百姓冲击府衙,好借此造反。还望大人严审他们。” 无端被周镇将打上反贼的名头,裴皎然冷哂一声。神色傲然地看向合阳县令。 见裴皎然这副模样,周镇将怒道:“大胆刁民,见到明府为何不跪?” “不过一区区七品县令,也值得我跪?”裴皎然莞尔道。 “放肆!按我朝律造反按大逆论处,你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如此狂妄。”说话间合阳县令已经走到主位上,怒视着面前神色自若地裴皎然。 “到底是谁死到临头,还不一定呢。”尾音刻意拉长,裴皎然看着合阳县令,“轻言断人性命,明府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难不成你还指望能有人来救你不曾?”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9章 合阳 冷笑一声,裴皎然扬首。一脸温和地看向合阳县令。 “有没有来人救我,我不知道。但是你这县令之位和性命,应当是保不住了。”裴皎然目光瞬时冷了下来,“身为一方县令。民上公堂,不分青红皂白便直接论罪,究竟是何人给你这般权力?还有将我等打为反贼,又有何凭证?” “你!谁准许你在公堂上巧言令色!”合阳县令举起醒木狠砸在案几上,“来人给我上大刑,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贼。”说罢他冷哼一声,“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不跪,竟敢巧言令色,大言炎言在公堂上诡辩。本官今日不治罪于你,如何对得起身上这身官服。来人把她给本官拉下去,重打六十棍。” 底下的衙役闻令而动,伸手欲抓裴皎然。 “我看谁敢!”裴皎然冷斥道。 被她这么一吼,衙役们面面相觑。纷纷不敢动手,只得看向上首的合阳县令。 一旁的葛袍文士看看几人,转头对着县令道:“杨明府,此女子思路清晰,看上去来头不小。何不如问清楚,再做决断?” 扫了他们一眼,县令颔首。 “尔等何人?来自何处?到同州又是作何营生?还不从实招来。”县令一拍醒木,“现在有闵县尉给你们求情,尔等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闻问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在下姓裴名皎然,杭州人士。官至户部侍郎判度支,参政知事。奉命出任巡抚赈给使,便宜行事。” 话到最后四字,忽然加重。 如同掺了霜雪般的声线落在县令耳中,他从椅子上跌了下来,似乎是被吓得不轻。回过神后,在县尉的搀扶下勉力爬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大胆刁民,居然敢冒充裴侍郎!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县令怒道。 见对方仍旧是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裴皎然幽幽叹了口气。猛地挣脱了腕上绳索,从袖中取了一卷纸出来摊开。 那是魏帝给她的制书。宣读制书的声音娓娓,落在堂中众人耳中,却如同催命符一般。 县令再度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惧色充斥在他脸庞上。他再也顾不上面子二字,连滚带爬地到了裴皎然腿边,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念叨着恕罪一类的话。 垂首望了眼叩首请罪的县令,裴皎然往后退了一步,“杨明府,你方才不是还要治本官的罪么?甚至还将本官和李将军打做反贼,怎么现在又这般态度。如此前倨后恭,实在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说完裴皎然也不理会杨县令,上前去为武绫迦、周蔓草解开绳索。确定二人皆无事,方才剪手于背后,移目看向杨县令。 此时的杨县令身子猛烈颤抖着,大气不敢出。而他身旁的闵县尉连忙亲自带人,为李休璟等人解开绳索。 活动了下手腕,李休璟瞥了眼一脸恭敬地闵县尉,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即使她已经将手藏进了袖子里,但是他记得她腕上被勒出了两道极深的痕迹,之前还被那孩童咬了一口。 且不论口子深不深。水患之下,必然有人身亡。州府若是处理不及时,很容易生出疫病来。 他在军中见过疫病。尽管已经被控制好和做了有效的隔离,但是依然有人染疫而亡。军中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百姓众多的州府呢? “行了。杨县令,你再磕头也没用。”裴皎然绕过他,径直走到上首坐下,“我听说前几日有百姓冲击县衙?你把如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本官说清楚。” 闻言杨县令点头,将县衙遭到百姓冲击的经过和处理方式,悉数说了出来。话落还不忘自揽罪名。 “这样啊。那县内储粮如何?”裴皎然问了句。 “这……”杨县令看着她欲言又止,“合阳县是受灾大县,县内存粮被洪水冲的所剩无几。” “当真?” 杨县令颔首,“下官不敢欺瞒裴侍郎。” “夜已深,本官便不叨唠杨县令。我和李将军今夜就在驿所歇着。”裴皎然睇他,“至于那些无辜百姓,杨县令还是把他们放了吧。另外城内还要随时安排人巡逻,切莫让有心人借机生乱。” “是。下官自当谨记裴侍郎教诲。”杨县令忙道。 裴皎然目露深意地看了眼杨县令。在闵县尉的带领下住进了县内的驿所。等闵县尉一离开,她便命贺谅带人迅速接管了驿所内外,又在各处布防。 毕竟他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即使暂时震住了合阳县令,但是保不齐对方还有后招。 念及武绫迦和周蔓草二人,跟着她奔波了一路,已经是一脸疲态。裴皎然遂让二人去休息,自己则在灯下翻阅合阳县的手实。 她似乎看得颇为入神,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带着修长的手落在手实上,裴皎然才抬起头。 “你怎么不敲门?”裴皎然皱眉道。 “你没关好。再说了我是敲过门的。”李休璟敛衣坐下。一面撩起她的袖子,一面拿起浸了水的帕子,轻轻擦拭她手腕。 腕上被绳索勒出的红痕触目惊心,肌肤也被磨破了不少。右腕上还有个牙印。 瞥了眼给自己上药的李休璟,裴皎然难得保持了缄默。 带着薄茧的指腹从肌肤上划过,引起一阵酥麻感。裴皎然下意识地想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反倒被握得更紧。 “嘶,你就不能轻点么?”裴皎然道。 闻言李休璟头也不抬,以指腹沾了药继续在她腕上抹开,“裴皎然别装了。我可没用什么力。” “你难道不知道怜香惜玉么?”裴皎然深吸口气,嗔道:“还是我自己来吧。怪痛的。” “明早我会让贺谅去城里抓药。合阳这个情况,不知道有没有人染疫。你被那个孩子咬了一口,还是得小心点。”李休璟扯了布帛缠在她手腕上,动作也轻了许多。 看着布帛一圈圈绕在自己腕上,裴皎然眉间浮起思量。 “清嘉,你这一步棋太险了。万一那杨县令说你手中制书是假的呢?”李休璟叹了口气道:“我没把握让你们全身而退。” 曹文忠拨给他的那些人留在了冯诩。而跟他一块来的,虽然都是精锐,但是也只有十余人。倘若两方真要动起手来,即使一时半会可以牵制住,可对方人数上占了极大的优势。所以一旦生变,他无法保证让她们全身而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0章 会面 闻言裴皎然眨眨眼,“我知道。但是合阳这个情况,我们想直接进来,是进不来的。”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叹了口气。的确。合阳因流民作乱的缘故变得守卫森严,即使是他们表明了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只怕对方也不会轻易放他们进来。而裴皎然的谋划则是借着对方自己人的手,进入合阳县。 虽然可以免去很多麻烦,但是实在是一步险棋。 “相比这些,我眼下更担心的是合阳民变的问题。”裴皎然垂首看向案上的手实,“合阳真的是无粟可食,还是被硕鼠所盗?” “我以为是硕鼠食我粟。”李休璟道。 闻言裴皎然微微一笑。她并不相信杨县令口中的话,义仓为洪水所毁。按制义仓的修建往往都会选址于能避水的高处,以免水患时仓中屯粮为水所侵。 把玩着手中的羊毫笔,裴皎然提笔在白鹿纸上写下几字。 “明日得让贺谅出去一趟。”裴皎然摩挲着紫竹笔杆,“摸清合阳的士绅们到底是什么态度。沿途的村落也得去走走。” “此事我会安排。”李休璟笑了笑,“那么清嘉你明天打算去哪?带上我去和合阳县的官吏讲道理么?” 尽管知道裴皎然能力超群,但是常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合阳并非她们的主场,如今进了这迷雾中,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更何况在这场局里。想要讲道理,还是得带上足够的拳头。 “我想权德晦应该在路上了。人齐了,才好坐下来谈。”裴皎然唇梢缓慢挑起,眼中满是算计。 雨只停了一宿。天一亮,雷声和雨声相继响起。裴皎然翻了个身,望向投进来的惨淡天光,目露思量。 迅速起身,裴皎然换了一身缣缃色的圆领袍,头发只用玉簪束起。施施然出门下楼。 楼下十分热闹,却不是贺谅他们。而是一群陌生面孔的军士,各个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赶了一夜的路。而他们中间还拱卫着一人。 紫袍玉带,能在同州境内穿如此服制的。 只有同州刺史权德晦。 看着中间那紫袍人,裴皎然扬唇,“权刺史。” “裴侍郎。”权德晦瞥她一眼笑道。 居高临下地和权德晦对视,裴皎然挑眉。 虽然是连夜赶路,但是权德晦身上完全没有疲态,更没有因灾情难解而颓靡。反倒是目光熠熠地看着她。 忽而权德晦目光一凝。察觉到对方目光的变化,裴皎然回头。只见李休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 对视一眼,二人一道步下楼梯。 比起对她流露出的倨傲。权德晦在面对李休璟时,举止明显颇为客气。 驿丞见状连忙亲自为三人摆上朝食。至于随权德晦一块来的同州镇兵,则将驿所围得严严实实。 “去把周娘子和武娘子也请过来。”裴皎然瞥了眼旁边的驿丞,“另外给她们置一桌。” “喏。” 不多时驿丞带着二人过来,在旁桌坐下。 几人皆不言语,安静用着朝食。入耳唯有滂沱雨声。 刚搁下筷着,一人被拖了进来。 正是合阳的杨县令。浑身湿漉漉的,鬓发散乱,脸上有伤不说,就连身上那身官袍也是沾满了污泥。 “某来合阳巡查,却听闻此人居然污蔑裴侍郎是反贼。”权德晦转头冷瞪一眼跪在地上的杨县令,“便按律将其责罚。”说罢他扬唇笑道:“不过也某没料到裴侍郎会突然至此,这才失迎。” 听着权德晦的话,裴皎然笑而不语。这人摆明了就是在给她展示,他在同州的权力有多大。 权德晦一笑,“此次合阳受灾最严重。某听闻裴侍郎在此,便命人去请了其他诸县的县令。想来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裴侍郎可愿意等一等?” “自然。本官身为巡抚赈给使,这一点时间还是等得了的。”裴皎然莞尔。 撤去朝食,驿丞小心翼翼地给几人奉上茶水。屋外大雨如注,而守在门口的士兵一动不动。一眼瞧上去,至少有百余人。 李休璟笑道: “权刺史带这么多兵,是怕路上有流民作乱么?” “流民凶狠,带兵安全一些。不过说起来幸好裴侍郎那夜走了。”说着权德晦意味深长地看向二人,“当天夜里驿所便被流民纵火焚了,唉,纵火者也死于其中。” “那许是皇恩庇佑我等。”裴皎然面上笑意温和。 一行人就这样从天明等到晌午。带着潮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权德晦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捕捉到这丝变化,裴皎然喝了口茶。转头凑近李休璟,同他说起话来。 马蹄声停在了门口,下来两人。自报了身份后,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二人互视一眼,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仍旧对着权德晦行了礼。然而权德晦不开口,他们也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直愣愣地杵在门口。 目光从杨县令身上,移到了裴皎然与李休璟身上。眉梢蹙起。 屋内半点人声也无,只有大雨仍旧在下。 两个时辰后,剩余的五名县令陆续到齐。 权德晦这才放几人进来,笑着和几人介绍起裴皎然。 看着全然把控局势的权德晦,武绫迦目露不悦。然而见裴皎然不说话,她也没开口。 缓慢搁下茶盏,裴皎然起身,令驿丞仿造政事堂会议的模式重新摆了桌子。 “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裴皎然淡淡道。 她身上全无半点高官的架子,反倒显得谦和有礼,且又十分的沉稳。那一众县令,似乎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布衣女郎,居然会是朝廷的巡抚赈给使。 一众人各自落了坐,裴皎然瞥了眼被刻意空出来的主位。兀自从怀中取了制书,搁在上首的位置上。转身坐在了权德晦对面,至于李休璟则坐在她身旁。 待得各县县令坐下后,武绫迦和周蔓草才落座。二人暂时充当了秉笔书吏的角色。 奉上茶水后,驿丞叠步退了下去。 “诸位先喝口茶,待会可能就没这个功夫喝茶了。”裴皎然笑道。 话音一落,几位县令神色一疆。仿佛是没想到他们连夜赶路至此,居然只有热茶。连饭都不给吃,就要开始议会。 可见裴皎然一副认真的模样。众县令纷纷低头喝起茶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1章 乱始 一盏茶饮尽,裴皎然的目光从一众县令身上掠过。她知道权德晦之所把这些人喊来,一方面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权力,一方面则是要通过这些人之口,向朝廷诉说赈灾的难处。 掀眸望了望权德晦,裴皎然牵唇。慢条斯理地从袖袋里取了账簿出来,压在掌下。神色温和地看向一众县令,“大灾之年,我知道诸位都有难处。多余的话不必说了,只挑要紧的情况禀报。” 一众县令面面相觑,纷纷把目光投在权德晦身上。而权德晦则是一脸从容,仿佛是没看见几人的目光。众县令见状,兀自低下头。 见此裴皎然目露讥诮。其实这些人心里都门清的很,他们心中如同悬了杆秤,一面是自己的考课,一面则是治下百姓的生计。只是这百姓生计,远不如考课重要。 “怎么,诸位连一件要紧事都没有?”裴皎然一笑,“可我却有诸多疑问。”声音骤冷,目光从众县令身上掠过,“为何不见冯诩、大荔二县的吏佐看守粥棚?另外锅中的粥,诸位可有亲自看过其分量如何?又够多少百姓吃?” 见裴皎然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被点到名的两个县令,互相看看对方。 冯诩县令拱手施礼,“前几日的确有吏佐看守粥棚。但是流民跋扈,打伤了几人,又在粥棚里哄抢一通,我等只得暂时将人撤回。而县中义仓的存粮,也已经所剩无几。” “到底是所剩无几,还是空无一粟。你们自己清楚。”裴皎然轻哂一声,“某倒是想问问诸位,这几年留县的税收究竟用在了何处?” 按制留县的税收除了公廨支用外,剩余的则会被存入义仓,以备灾年。同州这几年收成尚可,义仓中当有屯粮。即使是水患,也不至于各个县都无粮可食。而一县逢灾,刺史亦可按制让治下诸县方圆自给。 话音落下,惹得权德晦移目看她。而那两位县令皆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被裴皎然这么一训,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她职权远在他们之上。只得低下头。 其他县令也算是明白过来。眼前这位裴侍郎根本不是他们眼中好糊弄的女流之辈,不仅了解各县的手实,甚至还有足够的手腕。今日原本是他们合谋设宴要给她个下马威,不曾想却被她当做了找他们算账的机会。 “裴侍郎,诸位县令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是让大家伙吃点东西吧。”说着权德晦吩咐起门口的守卫来。 扬眸睇他,裴皎然莞尔,“急什么?东西已经在炉上煨着,等会再吃。劳烦诸位回答一下,某之前的问题。” 被翻到明面上的问题,让诸位县令神色各异,垂首不言。余光却时不时瞥向权德晦。他们不知道她对同州实情了解多少,自然不敢妄言。 “粮存义仓。可连日大雨,义仓的粮食有不少被雨水浸烂的。某身为一州刺史,如何能让百姓吃这些粮食?”权德晦沉声道。 “那么刺史为何不向州中士绅,借粮赈济百姓呢?”裴皎然面上维持着笑意。 闻言权德晦挑眉,欲言又止,“这……”忽而长叹一声,“士绅也是百姓,更何况大多数士绅在同州颇具名望。某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呵,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可是据我所知,眼下有不少百姓卖田换粮。我倒是想问问权刺史,这百姓卖了田,到明年他们又盖吃什么?朝廷的赋税又该从何处来?”裴皎然面浮怒意,“我看权刺史这是打算官逼民反!搅得天下大乱,你才甘心!” “裴侍郎慎言。这可不是政事堂,小心祸从口出。”权德晦语气淡淡。 “裴侍郎不在地方。不知道这些大户豪强往往都恶劣得很,且贪得无厌。我们这些微末小官哪里敢和他们……”其中一县令辩驳道。 “所以朝廷不就派我来了么?”裴皎然舒眉一笑,“你们不敢谈的事情,我来谈。” 随着她声音落下,权德晦眼中浮过讥诮。 惊雷砸在耳畔,门口突然起了骚动。裴皎然抬首望向门口,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聚在外面,各个手持农具。 望着门口因为被军士阻拦,而一脸愤怒的流民们,裴皎然回头看向权德晦。还不等她开口,铁器碰撞的声音传入耳中。 门口的军士和流民打在了一块。 “裴侍郎,流民意欲冲击驿所。保护钦差是某之职。”权德晦阴恻恻地一笑。 而裴皎然没说话,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权德晦。现下权德晦窜动流民攻击驿所,摆明了就是要断她后路,且不想按规矩玩。只是事情哪能都随他所愿?既然他要撕破脸皮,自己自然也能图穷匕见,和他一决高下。 “真的是在保护我么?”裴皎然笑睨了眼权德晦,剪手往门口走。 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裴皎然,同州镇兵的目露诧异。在流民的拳脚相向下,也没有反抗。而是小心翼翼地阻拦,似乎是唯恐自己伤及到这些流民。 终于流民手中的农具,落在了一名军士的身上。门口的将领瞬时抽刀高喊,“朝廷的钦差就在此处。尔等要是再敢越雷池半步,杀之无赦。” 掀眼望了眼说话的将领,裴皎然冷哂。 这些流民被人为的窜掇至此,将原本无任何明确利益诉求的他们,变成了充满怒火的发声团体。而自己口中的命令,亦将决定他们的生死。 脑中浮现起在两世在瓜州所历种种,裴皎然阖眸。两地的百姓都一样被愤怒所裹挟,情绪难定不说,聚在一起之后,许多言行已经开始偏离之前的诉求,甚至于开始不断地下跌最终崩溃。 但眼下这个情况,也并非没有解决之道。 “权刺史,民为邦本。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裴皎然笑眯眯地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权德晦,“你说倘若朝廷要平民愤的话,什么方法最好呢?” 权德晦脸色微变,却仍旧正色道:“裴侍郎什么意思?这些刁民实在可恶,还望侍郎随某暂避。”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2章 妙计 覆了霜雪的目光落在面上,权德晦顿感不妙。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裴皎然已经抽刀横在了他颈上。 “裴侍郎,你这是何意?”权德晦皱眉道。 “杀你以平众愤。”裴皎然温和的面上有清晰可见的冷笑,“同州刺史权德晦失察,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治下的县令,不分青红皂白要斩杀朝廷钦差。裴某奉诏巡抚赈给,便宜行事。杀你一个渎职的罪官,也无不可。” 当所处的环境阴谋和阳谋都无处施展时,直接拿下布局者,是最简单且十分奏效的法子。 屋内的一众县令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看见眼前这幕各个瞠目结舌。 “裴侍郎,我们有话好好说。”权德晦睇目四周,刹那间流民愤慨的目光悉数落在了他身上。他只得道:“此事是某治下无方,还请侍郎责罚。只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平定这帮流民。” 他很清楚这场由他在背后挑起的动乱,若是再不被按压下去。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会被裴皎然杀掉,以平众愤。但是这个号令的发起者,只能是裴皎然。 “那刺史不如当众发个誓?”裴皎然微微一笑。 “什么?”权德晦愕然道。 “不难。”裴皎然抬首望向雨幕中的流民,朱唇轻启,“适才权刺史说愿散尽家中钱财,以济百姓,救济乡里,亦愿意为诸位和同州士绅争一争。还望诸位放下手中农具,本官会同权刺史还诸位一个公道。尔等自行归家,今日之事本官既往不咎。但若敢再犯,一律按罪论处。” 听着裴皎然的话,这群流民终于安静下来。目光也从权德晦身上,移到了她身上。各异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然她仍旧一副从容姿态。 最终流民们相继着搀扶离去。 看了眼一脸怒意的权德晦,裴皎然莞尔,“事发突然,裴某被逼无奈才有如此之举。”说着她面露肃色,“还望权刺史别怪。” 权德晦闻言目露讥诮,瞬时泪眼滂沱,“某也不忍百姓相勠如此啊,此次还要多谢裴侍郎想出如此妙计,免去刀兵。” 裴皎然听罢只是一笑,“权刺史果真识大体。天色已晚,好好歇息一会,想想该如何着手此事吧。” 她清楚今夜这场流民作乱是因何而来。说到底还是因为在士绅和官府的极尽剥削之下,他们已经走投无路,被有心人窜掇才会做出冲击驿所的事。而权德晦明面上看起来是在保护她,实则是想借她的手除去这些流民。倘若今天一旦她发号施令平民乱,百姓便有可能不会再信任她这个巡抚赈给使。那么灾情的奏状,便是他说了算。 只是同州如今的局面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这群被裹挟着前行的民众,从来都是受害最严重的一方,但同样也容易被人轻易窜掇。今日她可以用杀权德晦来平众愤,那么下次这个方法就不奏效了。 收剑回鞘,裴皎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权德晦,“今夜受伤的军士,本府会悉数上报朝廷,替他们求得嘉奖。” “那就多谢裴侍郎。”权德晦拱手道。 在权德晦的带领下,同州镇兵和其余的县令悉数撤回了合阳县廨。他们顺道带走了奄奄一息的杨县令,驿所内又恢复了安静。而贺谅也在半个时辰后,回到了驿所。 “裴侍郎,将军。”贺谅朝着裴、李二人拱手施礼。 闻言裴皎然颔首,“挑紧要的说。” “喏。” 贺谅将自己今日在县内所查访到的情况说了一遍。虽然县内设了粥棚,但是锅内也没有多少粟米。至于城中的粮价,无论他们怎么问,就是肯说。甚至还遭到了驱赶。而城中百姓,也对他们避而不见。 听完贺谅的禀报,裴皎然道:“明日你亲自带人在城外重设粥棚。以县廨的名义去征调各士绅富户家中的粮食,要是不给一并抓了。再派人去城外寻流民,带他们来吃东西。听听他们有什么诉求。” “裴侍郎你这是要劫富济贫吗?”贺谅一脸兴奋。 “我这是奉旨借粮,谁敢不给?”裴皎然深吸口气,“更何况是县廨要征他们的粮,又不是我。” 见她这模样,李休璟忍不住一笑。 “嘉嘉,那我和周娘子要做什么?”武绫迦走向她,温声道。 伸手握住武绫迦的手,裴皎然舒眉,“明日跟我一块去。今日你们俩先好好休息。” 知晓裴皎然惯有主意,武绫迦颔首携了周蔓草一块离去。 只剩下裴皎然和李休璟相对而坐。 “同州这个情况,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结束。”裴皎然望着李休璟,目光微沉,“我眼下并不想动左藏的赋税。” 看着她,李休璟道:“你想从士绅手里们榨钱?” “最好能这样。如今同州的情形,你也看见了。百姓们的不满日益深重,朝廷必须想个法子解决此事。” 百姓们永远都是最顽强的存在。虽然经历过无情的战火与磨难,但是大多数都能在夹缝中生存下去。而一旦新的王朝能够给予他们安宁的生活,他们依然可以在新的地方,重新复苏然后生根发芽。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成为一片新生的绿意。 而如今同州的情况,则是激起了深藏在他们骨子里的凶恶。在官绅的剥削下,他们因相似的苦难而聚,戾气游荡在他们周围。他们不懂得思考,大多数都是盲目的从众。即使一两个清醒的人,声音也很快会埋没在群情激奋之下。 倘若朝廷无法解决这些流民的诉求,那么一旦戾气无处释放,他们会生出足以破坏一切的力量。而这些力量,将会让整个同州跌入深渊中。这样的情景非她所愿。 “所以你要去和那些士绅谈。让他们把钱吐出来么?”李休璟沉声道。 他看出来裴皎然的筹谋是什么。只有分化这些流民,才能防止一些别有用心的流民从中恶意挑唆,产生恶劣的影响。 “是。这个节骨眼上,朝廷能不出钱就不出钱是最好的。”裴皎然目光如炬,“钱若是从士绅口中吐出来,来年此地的百姓也能轻松不少。” 百姓是国家生计的根本。她没有下令镇压暴民,除了是看穿了权德晦的谋算,更多的是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下令镇压暴民,除了自己威望受损外,此地亦会元气大伤,而人口流失则会留下无尽的隐患。朝廷的赋税,也会因此损失不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3章 商议 抬手轻揉额角,裴皎然面上浮起倦怠。忽而伸手拥住了李休璟。 “清嘉?”李休璟垂首看着她问道。 “累。”裴皎然阖着眼,语调慵懒,“让我歇一会。” 话落李休璟颔首,抱起她径直往二楼的住所去。 屋内一片杂乱,各县的手实铺满了整个书案。不用想也知道,裴皎然昨夜根本就没好好休息,反倒是在核算手实。一通下来,最多也就睡了一个时辰。 “今夜总该好好休息了吧?”李休璟将她放下,敛衣坐在一旁的胡床上,“哪有你这般拼命的。” 似是觉得李休璟声音烦人,裴皎然翻了个身。顺手扯下帘幔,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清嘉。” 声音落下,帘幔微动。一枕头被丢了出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身上。 弯腰拾起地上的枕头,李休璟叹了口气。将其搁在一旁,又灭了屋内烛火,缓步出了门。 天光突破窗纱落在身上,裴皎然掀眼起身。换上正四品的深绯襕袍,看了看腰间的银鱼袋,推门而出。 屋外贺谅已经在外候着,目光中隐有期盼。 捕捉到贺谅眼中的期许,裴皎然递了个锦囊给他,“最近几日怕是要委屈你们了,得在粥棚附近盯着。这锦囊三日后你再打开。还有想用什么手段都行,不必顾忌。” “喏!”贺谅朗声道。 裴皎然颔首,望向楼下。此时武绫迦和周蔓草已经在用朝食,而李休璟则仰首与她相视。迎上他的目光,她微微一笑。 四人用过朝食,便上马奔向县廨。 县廨大门洞开,一众同州镇兵持槊握刀站于门口,各个一脸肃色。 目光从众军士身上掠过,裴皎然翻身下马。左手高捧制书,大步入内。从她跨入县廨大门开始,通报的信令便逐渐传了下去。 堂内的权德晦、各县县令以及吏佐纷纷移目望向门口。 “裴侍郎、李将军。”权德晦见她们一行入内率先唤道。 互相见过礼,众人依品级坐下。虽然李休璟和权德晦皆是从三品,但是她皇命在身。即使是正四品下,也可居于上首。 “既然诸位都在,那便开始吧。”裴皎然含笑望向权德晦,“昨夜让权刺史想的事,想得如何了?” “某深思熟虑,觉得还是得按裴侍郎您说的办。”权德晦沉声道。 听着权德晦的话,裴皎然挑唇,“如此便好。我已经着令神策军以州府的名义,向同州士绅借粮,以济灾民。权刺史以为如何?” “这……”权德晦的话悉数抵在了喉间。 显然她的所为,令他意外。 未等权德晦开口,裴皎然喟叹一声,“并非我有意如此。只是大灾当前,事从权宜,向当地士绅借粮是上佳之选。” “可要是士绅不肯借粮怎么办?”白水县令问道。 “我听闻同州士绅素来乐善好施,想来一定能够体谅朝廷的难处。慷慨解囊,赈济灾民于他们而言,哪有坏处?”裴皎然挑了挑眉。 在场诸人面色皆是一变。乐善好施?那些个士绅要是善类,又岂会趁乱哄抬粮价,甚至逼百姓卖田换粮。 权德晦沉首不语。他实在想不到裴皎然派人去做了什么,但他也不信她的主意,真能从那些士绅手里拿到粮食。 “今年已经过大半,偏不巧遇上水患。诸位今年的考课结果如果,还是得看这次赈灾的效果。”裴皎然声音温和,目含锐意,“权刺史之前写的奏抄如何我不管。今日起,赈灾粮的拨给都需要按照我核实的名录来,且每一斗都要如实如数的记载。若有错漏一斗者,按失职罪论处。” “侍郎说得轻巧。您不知道,那些流民饿了好些天,已经变得十分跋扈。有些人不仅冒名顶替,甚至还组织人哄抢。这局面一旦没控制好,而粟米哗啦啦地流下去,却听不见一个响。届时士绅们家中没了余粮,百姓们还挨着饿又该怎么办?”夏阳县令脸露为难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这大雨之后,各县难道不需要重修工事么?”武绫迦看了眼裴皎然,见她颔首,继续说道:“既然有工事,就得要人力。与其绞尽脑汁地征民,为何不以工代赈?如此岂不是两难自解。” 武绫迦的声音虽然轻柔,却极具力量。众人纷纷寻声望过去,奉先县令率先道:“娘子请说。” “既然诸位觉得百姓难驯,而朝廷无偿赈济会有人作乱。那么不如换个法子?”武绫迦一笑,语调如春风,“我翻过同州的舆图,同州工事甚多。如今连日大雨,想来被冲垮的桥梁河堤也不在少数。与其让官建兵修缮本州工事,不如雇佣百姓和他们一道,以力役藉庸。这些既省了物力人力,又能让百姓安顿下来。来年同州赋税亦能照旧。” 夏阳县令率先鼓掌附和起来。惹得权德晦瞪他一眼,见此他连忙收声,垂首不敢再言。 余光窥见权德晦欲开口,裴皎然瞬时接过武绫迦的话茬,将以工代赈的具体实施细节说了下去。 虽然从晏子推行救灾的以工代赈后,各朝面临以灾患时都会以工代赈,但是每个朝廷所历灾荒程度不同,以工代赈的方案自然也不一样。所以前代的方案,只有参考价值,并无施行意义。 至于此前州府写好的灾情奏抄,她压根就没翻开过。反倒是根据她掌握的各县手实,在物价上要求诸县必须严控,另外坚决遏制当地士绅借机吞并灾民土地。 但凡查到有吞并灾民土地的士绅,按罪论处。 显然是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轻易善了。 听着她的话,权德晦皱眉。 裴皎然讲得细,众人也愿意聚精会神地听着。 饮了口茶,裴皎然望向众人。她知道他们虽然都在听,但是未必愿意去做。毕竟得罪当地的士绅,与他们的仕途无益。 所以嘛有些事情,还是得由她来做这个牵头人。 “大灾之后易生疫情。我入同州境内后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尸殍横于路边。”裴皎然看了眼众人,悠悠道:“诸位必须安排人去掩埋路边无主的尸骨,以免酿成大祸。”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4章 代赈 此事并非她危言耸听,而是大灾之后往往都伴随着大疫。再加上现在正值炎夏,且又多雨,尸体一腐烂,更容易生出疫病。而雨水流入附近的河沟,路人一旦喝了,疫病便容易扩散开。 话题转到疫病上,众人皆面露肃色。大灾后除了赈济安民,另外一个重点便是防疫。即使是有前人留下的方子,但是防疫一事,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一切都按照规矩来。由各县出资掩埋无主的尸骨,病死家中的则由家人收敛,但是切记不得停灵吊唁。县中各处的道观寺庙,也要单独辟出一块地来,设置病坊。要是这边也住满了,则另外开设病坊。每个病坊都要安排军士把守,严禁探视及随意出入。”裴皎然条理清晰地道。 夏阳县令道:“那这药?” “同州所辖的十三名医学生,会下到各县发药方。各县的大夫皆不得随意离县,要协助朝廷防疫,救治百姓。”顿了顿裴皎然道:“至于药的事。诸位总不会告诉某,各县药铺的药也被人高价收了吧。倘若真如此,我倒是要亲自上门敬一敬他。” 见众人不说话,裴皎然冷哂一声,“防疫的方子要怎么配,都是有迹可循的。让大夫只管按照最合适的方子去配。” 随着夜的深入,会议也终于进了尾声。 掀眸睇向一众县令,裴皎然唤了武绫迦过来。让她和周蔓草一块将此次议事的重点,灾后赈济的条令分抄给诸位县令,并且让他们连夜赶回治所。 打发其余七个县县令离开后,只剩下个合阳县。 思忖一会,裴皎然吩咐人去县狱里提了杨县令出来。 此时的杨县令,已无当日初见时的跋扈嚣张。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 看着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杨县令,裴皎然一笑,“杨县令,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裴侍郎请说。”杨县令声音颤着。 “不难。”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只是需要借你官袍和官印一用。” 闻言杨县令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可裴皎然牵唇,兀自从案上取了县令的官印递给武绫迦。 “合阳县群龙无首。绫珈有劳你暂代县令一职,直到赈灾结束再交还朝廷。”裴皎然挑眉,“此事我自会向朝廷禀报。你无须担心。” 话止权德晦腾地一下站起身,怒视着裴皎然。显然是对她这个举措不满。 掀眼睇向权德晦,裴皎然往后一靠,“权刺史这是何意?” “裴侍郎,此举是不是过于儿戏?此人不过户部微吏,如何担得起县令的重职。”说着权德晦一拂袖,冷道:“若是裴侍郎执意如此的话,权某绝不与你为伍。” “她担不担得起。你说了不算,某说了才算。权刺史要是不愿的话,大可移权于我。” 听着她的话,权德晦为之气结愤而拂袖离开。 眼瞅着权德晦即将跨过门槛,裴皎然忽而一笑,“还请权刺史暂居合阳,与裴某共同宴请士绅,以谢今日解囊赈民。” 权德晦眼皮子忽地一跳,转头疑怪地看了看含笑自若的裴皎然,压下了将她一刀砍死的心思。目光转落到李休璟身上,冷哂一声。大步离去。 打发合阳县的衙役将杨县令押了回去,裴皎然移眼看向武绫迦。 “这段日子大概要辛苦你了。我恐怕抽不开身。”裴皎然莞尔道。 “这于我而言,难道不是个好机会么?”武绫迦无谓一笑,握住她的手,“嘉嘉,你只管安心做你的。其余的事,交给我。” 周蔓草看着二人,“那我又做什么?” “你留下来帮衬着绫珈。”裴皎然睨她,目露揶揄,“有你这个泼皮在,我也能安心。” 武绫迦性子温和,虽然不缺手段,但是到底是常年在长安,未去过地方。行事保不齐会因所见有限,而被人掣肘。而周蔓草因着常年游走在教坊掖庭等地,见过人心之恶,最重要的是她的手段不需要顾忌什么,所以能够最直接有效的和对方对抗。 此次她之所以带这两个女孩子出来,一是因为自己的确无人可用,二来则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她们了解国家基层衙署的运转,中枢的政令到了地方又该如何推行实施。待得她们回到长安,日后处理政务面对问题,也不会只浮于表面。 最重要的是真正的权场上,甚少有话本子里那种没做过基层官,就一跃入中枢的。即使是门荫入仕的男女,也逃不过这层。至于众口相传的甘罗十二岁拜相,也是因为当时先秦官职体系不严谨,而他的拜相更像一个虚衔,此后并无政绩流传于史书。 周蔓草白她一眼,笑道:“那你自己莫不是要和这位,逍遥快活去?” 闻言裴皎然偏首望着李休璟,眉梢蹙起。 “陛下让我贴身护卫裴侍郎,我怎敢不从呢?”李休璟温声道。 听出李休璟言下之意,裴皎然移开目光。 “也不知道贺谅那边怎么样了。你们俩先待在这,我和他去粥棚看看。”说罢裴皎然拉起李休璟就往外走。 二人各自翻身上了马,踏着大雨过后的泥泞往城外奔去。 雨势暂歇,然天未霁。天幕如同宣纸铺陈开,浓淡墨色相得益彰。 沿着颌水而行,连日雨势摧残之下。水已经漫过河堤,没过田埂。路旁随从可见被暴雨冲刷而下的山石。 “旁人不知道的,只怕要以为你是我的防阁。”裴皎然觑着李休璟道。 闻言李休璟微笑,“有我这么气宇轩昂的防阁么?清嘉,你就不给我安排个活?” “你想做什么?”裴皎然剜他一眸,“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说来听听,兴许我乐意呢。”李休璟一脸好奇。 “借你陇西李家的名望一用。玄胤,应当不会有意见吧。”双眸勾动,裴皎然刻意拉长了尾音。 迎上裴皎然的目光,李休璟一笑。瞬息他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即使她是进士出身,又身居四品官。但是在那些豪强士绅眼中,也不过轻如草芥。所以她需要外力,让那些进入她的局。 “狐假虎威?不知道清嘉,这会打算吃多少鸡呢?” 闻问裴皎然笑而不答,眸中算计不掩。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5章 困境 粥棚设立在城外五里的地方,远望可以瞧见腾起的炊烟。路上的流民,也比此前少了许多,且大部分都聚在了粥棚附近。 “你给贺谅的锦囊里面写了什么?”李休璟忍不住问道。 闻问裴皎然挑唇,“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反正会是个很好的主意。” 窥见她眼中的锋芒,李休璟咂舌。催马和她一块奔上了粥棚附近的高坡,居高临下地望向棚内。 棚内的粥散着香气。百姓们皆端着碗在粥锅前排队等候,眸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粥一入碗,也不管烫不烫,径直喝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的,贪婪地吃着碗中热粥。 看着粥棚内的景象,裴皎然敛眸。她的思绪飘回了在晋昌遇见大旱的时候。那年赤地千里,整个河西颗粒无收,诸人都十分艰难。多处粮仓告罄,然仍有奸商恶绅勾结在一块,控制粮价好兼并土地。使百姓食草根树皮,甚至于食米肉,亦或者逃向域外成为流民。 她记得,那日她去公廨的路上。遇见一小孩抓着她裤腿,问她讨要食物。而她没有给。 因为州府县廨已经给不出一分粮食。而因为大旱饿死的流民,也越来越多,为了防止尸体处置不当引发瘟疫,她必须下令驱赶要进城的流民。 毕竟晋昌是抵御吐蕃的重要防线,可又是弹丸之地,如何负担得起这么多流民?最终她为了一县百姓的生计,下令关闭了城门。而此事也成了她政治生涯上的抹不去的污点。以至于在前世时引发了民变。 彼时城门关闭后,底下传来的拍门声和谩骂声,汇聚在一块,一个劲地往她耳朵里钻。 她知道那是走到绝路时,发出来凄惶声。 然她没得选。 她作为父母官的同时,亦是朝臣,她的选择和立场注定不能光风霁月。只能自私狭隘。 所以重活一世,在面对百姓的生存时。她会在历经挣扎后,才做出选择。 “回去吧。”裴皎然沉声道了一句。 看着裴皎然步履蹒跚地离开,李休璟连忙追上去。在她上马后,亦翻身上了她的马。护着她往城内走。 二人回到驿所,又下起雨来。 李休璟点燃了屋内的灯,看着仰面而躺的裴皎然,他喟叹一声。雨声如擂鼓落在耳畔。 他不明白裴皎然怎么突然变成这模样。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人,一转眼就变得十分沮丧。 在铜盆里绞了帕子。李休璟以帕抹去她脸上的水珠。 烛火下,她肌肤如玉,然却有难以掩饰地疲态浮在她四肢百骸间。胸口的起伏,证明她还有活气。 垂首看着她,李休璟道:“清嘉,你这是怎么了?” “想起了在晋昌的一些事。”裴皎然声音闷闷的。 他知道裴皎然指的是什么,李休璟目光淌过温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对他们食言不是么?”李休璟伸手拥她入怀,“清嘉,你比任何人都做的要好。” 埋首在李休璟肩头,裴皎然疏漠道:“可我总觉得还差些什么。我原本是想借此机会以舆情让贾公闾失势,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揽过。这样一来许多计划都会因此搁置。” “若什么都按部就班的行事,那贾公闾也做不到现在的位置。清嘉,你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李休璟拥着她,温声道。 闻言裴皎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拥着李休璟。而他则是一动不动。坦白说,她并不讨厌他,但也谈不上非常喜欢。但是此时,却又十分贪恋眼前人怀抱的温暖。 荀令十里香的味道,随着呼吸往鼻子里面蹿。李休璟抿了抿唇,他十分珍惜这个难得的怀抱。唯有贴近,才能够感受到她的心跳,让他知道她其实并不是无情者,只是那颗心藏在了冰山下,难以触摸。 阖着眸,裴皎然牵唇。她很想借这个怀抱所带来的体温,驱散萦绕在周身的凉意,以此竭力稳住自己混乱的思绪。 似乎知道她的予求是什么,李休璟任何一丝僭越的举动都没有。 时间在雨声中悄然流逝。 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才将二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裴皎然睁开眼,望向门扉,“有什么事?” “裴侍郎,外面来了两个御史里行。正在楼下侯着您呢。” 是驿丞的声音。 思忖一会,裴皎然回了句知道了。迅速整理好襕袍,重新束发后出了门。 见两个御史皆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裴皎然转头嘱咐驿丞去准备四碗面来。自己和李休璟也跟着他们一块吃了。 待得几人吃完面,歇了一会。裴皎然方才开口,“查的怎么样?” “各县受灾情况不一样。有的村直接被洪水冲垮了,百姓也不知去向。”蓄了胡须的御史看着她,“受灾的地方,不能再住人。最好重新选择建村。” 另一江淮来的御史接着道:“另外那些田地在水位退了之后,也得重新分配。” 听着二人的话,裴皎然揉了揉额角。果真相比赈灾,灾后重建的问题会更加棘手。知晓二人一路辛苦,又问了些问题,她遂命驿丞令二人去休息。 “你想我怎么配合你?”李休璟问道。 “玄胤只需到场便可。余下的,还是得看贺谅那边。”裴皎然喝了口茶,“他那边要是进展顺利,我们才能走下一步棋。” 她的暗子埋在了贺谅手中。这次能不能虎口夺食,全看贺谅。倘若不行的话,只能和这些士绅撕破脸皮。 “看你这模样,应当是胸有成竹。不过我好奇,长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李休璟目光微沉。 闻言裴皎然冷哂,“我们走后没几天,太子携了政事堂诸位相公前往南郊祈晴。可现在大雨只是时不时停一会,过一会又接着下。显然他们的祈求没起到任何作用。” 对于祈禳一事,她并无太多想法。在她看来罪己诏也罢,都不如实际的赈灾措施。但是对于执政者而言,祈禳和罪己诏都是稳固朝局的必要手段。 “清嘉,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河朔三镇会不会趁这个时候借机生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6章 捧高 深眸微眯,裴皎然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发生有多少可能性。从目前的角度来看,在帝王遣储君去南郊祈禳,但大雨仍旧未停。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借此抨击朝廷,指出是因为君王不修德政,才致使上苍降灾。 所以河朔三镇要是聪明,多半也会借此机会来对抗朝廷。 “倘使三镇真有这个心思。玄胤请放心率军征讨,我会守住左藏,让你无后顾之忧。”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给出的承诺。只要顺利熬过这次水患,以士绅之财来赈济百姓。那么朝廷对河朔的征讨,也能轻松不少。 “好。”李休璟应了句。 他信以她的能力守住左藏,不成问题。但又担心一旦自己离开,同州的士绅们会蜂拥而上。 迎上李休璟的目光,裴皎然微笑,“王道霸道皆在我手。若真有战事,玄胤也不必顾忌我。我自有法子走下去。” 闻言李休璟没说话。眼瞅着时辰俞晚,而明日还得去县廨赴宴,二人遂各自去休息。 天光如约而至,大雨难得停歇。 二人一醒便去城外的粥棚转了一圈,刚好碰上武绫迦和周蔓草。 暂领合阳县令一职的武绫迦,行事雷厉风行,且毫不留情。但凡粥棚有任何吏卒行为不妥,或者粥棚达不到魏律标准,被她逮到后皆会按律处置。 在武绫迦的掌控下,合阳县所设的粥棚十分和谐。吏卒们对前来讨食的流民,亦是颇为客气,丝毫不敢怠慢。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让绫迦暂代县令了。”李休璟扬唇道。 此前他和武绫迦不熟,只以官职相称。现在二人相熟,再加上为了拉近同裴皎然之间的关系,便以对方名字相称。 闻言裴皎然睨他,“嗯?” “她只是暂代县令,这官做不了多久。日后那些人想寻麻烦,也找不到人。”李休璟一笑,“所以啊不如干脆无赖点,反正他们也没办法。” 目的被李休璟戳穿,裴皎然挑眉。她谋算的确是如此,政治牌桌可不能光讲阳谋,更不能只讲对错与大义。必要的时候,还得选择阴谋无赖的手段,将手中的牌打出去。 而她让武绫迦暂代县令,只是给同州士绅的一道开胃菜罢了。正菜还在后面。当然这道菜要如何吃,还得看那些士绅愿不愿意给这个脸。 “裴侍郎。”远处有人骑马而来,下马后拱手道:“还是没人来。” 是昨日的御史里行。 “知道了,辛苦郭御史。”睇目四周,裴皎然莞尔道:“今日的宴暂且撤了,明日再来。” “喏。” “贺谅。”裴皎然唤了句。 贺谅闻声过来,沉声道:“裴侍郎,有何事吩咐?” “两件事。贺谅你先派人守住所有进出合阳的通道,然后让人传消息,说合阳士绅家门口都悬挂了乐善好施,有求必应的灯笼。”敛去笑意,裴皎然语调微冷。 “喏。末将这就去办!”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忍不住拊掌。且先不说她控制住出入要道意欲何为,但是去士绅家门口悬挂乐善好施和有求必应的灯笼,着实是将无赖二字进行的彻底。 这两词将士绅们捧于高处,是对他们的认同。倘若他们不给上门讨粮的百姓食物,便是对不起这两个赞美之词。朝廷要是追究,亦可借此做文章。 睇了眼身旁的李休璟,裴皎然轻笑,“若是能用阳谋,我也不想用阴谋。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一回驿所,裴皎然便撇下李休璟。独自一人去城中的病所转了转,确认了城中各处药铺储药的情况。之后回驿所,又写了份奏抄给长安。 粮食的事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万一药石短缺,则会成为致命问题。 接连几日,也不见同州的士绅们来合阳赴宴。反倒是诸县纷纷效仿合阳,在县内的富户和士绅家门口,悬挂乐善好施和有求必应的灯笼。 一时间流民也不再跑了。反倒是往临近的县走,进了城便往挂着灯笼的人家去。士绅们即使想报官,但是到了县廨也被挡了回去。只回了一句话,百姓们只是要粮,又不抢财,你们给便是。想诉苦?行啊,自个去合阳找巡抚赈给使去。 这几日雨势也略有减缓,霁时比雨时多。 裴皎然站在驿所二楼望向楼下。此时周蔓草正领着一群吏佐在街上敲锣打鼓,给富商士绅的家门口换灯笼。 自从她放出消息以后,其他县令纷纷闻风而动,效仿起合阳来。然而实际上合阳并没有如此,反倒是以州县的名义向他们借粮赈济灾民。 因为她想看看,这道政令能不能驱使这些人一块进入她的牌局。 而今是她约定宴请同州士绅的第五日。但他们还是没有来。可是合阳的灯笼必须挂起来了。 这几日里周蔓草跟着武绫迦,穿梭在流民之中,获得了不少好感。百姓们也对她颇为信任,所以她才会派周蔓草去挂灯笼。 屈指叩着朱栏,裴皎然眸中掠过思量。 带人挂完灯笼的周蔓草,被几个幼童拦在了路上,围着她又唱又跳的。而她这是神色温和地同孩子们玩在一块。 目光落在周蔓草身上,裴皎然浅浅勾唇。 “笑什么?” 听得李休璟的声音从后传来,裴皎然转身看向他,“我听说,你让贺谅去把留在冯诩的那些神策军接过来了?” “是。即使他们未必值得信任,但是你我现在的处境,人多总归好点。”李休璟递了茶给她,“昨日刘中尉给我送了信。说是河朔这几日异动频繁,金吾卫已经在长安城抓了好几个三镇来的商人。” 话落耳际,裴皎然沉首,“看样子他们是在借商人的手,打探长安的布防情况。”顿了顿,她继续道:“好在魏博立长安不近,他们打过来也得要一段时间。只是我们最好还是能讲他们扼杀在三镇境内,这样对其他诸道的百姓才没有影响。” “这是自然。可战线一拉长,又得涉及到各处供军院的问题。”李休璟皱了皱眉。 “只要财赋足够,这些都不是问题。”思忖一会,裴皎然接着开口:“你且放手施为。” 李休璟正欲开口,余光瞥见驿丞匆匆上了楼,顿时止了话。 驿丞朝二人拱手,兴奋道:“李将军,裴侍郎。他们来了。” 听着驿丞的话,裴皎然咧嘴一笑。 “走吧,我们去会会他们。”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7章 宴请 设宴的地方在县廨的空地内,一共摆了十余桌。等裴皎然来的时候,权德晦和诸位士绅富户已经到齐。 看着二人进来,权德晦冷哼一声。原本他想带着人回冯诩,却不曾想裴皎然竟然派人守住了所有进出合阳的道路。硬生生将他留了下来。 眼下看见她,他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众士绅的目光悉数落在了裴皎然身上。巨大的关门声传入耳中。循声望去,只见县廨大门已被关上。 “裴侍郎,这是何意?”其中一人发问。 闻问裴皎然笑而不答,兀自抬手。一旁的吏卒瞧见她的动作,施礼后往后院走。而她则是命庶仆为所有人奉茶。 汨汨茶水入盏,清香四溢。然主位上的裴皎然面上只维持着温和笑意,对所有人的问题都充耳不闻。抬首望向她,瞥见她身旁的李休璟,又坐了回去。 一盏茶饮尽。方才那吏卒带着一众庶仆复归。每人手里都拿着一食盒,逐一在众人面前的食案上打开。 香气盈满食案。然当庶仆把东西端出来的时候,众人面上不约而同的浮起失望。并非他们所想象的各色珍馐佳肴,只有一碗飘着几粒粟米的粥。 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裴皎然挑眉莞尔一笑,疑惑道:“怎么。诸位是觉得裴某招待不周么?” 她笑得颇为和气,连带着周身气度也十分温柔。 众人闻言面色一僵。这东西如何能吃?怕是一碗下肚,还不够充饥的。 “裴某初来同州时,便吃过一次。当时便觉得颇为美味,这回特意让公厨照着做。”裴皎然持勺搅弄着粟米,目光柔如春风,“这是用此前诸位捐给州府的钱买的粮。用来答谢诸位,最好不过。” 说罢裴皎然率先动了筷,她眉眼微动。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般,就连动作仪态也十分优雅。一旁的李休璟也低头喝起粥来。 宴会的主人动了筷。其余诸人仍是纹丝未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李二人。 搁下瓷勺,裴皎然望着一众人。移目到下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权德晦身上,目露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今日设宴邀请诸位,是裴某和权刺史为了答谢诸位慷慨解囊。”目光又从众人身上逡巡而过,“多谢你们,济灾民之所需,解朝廷之难。每个人都乐善好施,有求必应。” 被点到名的权德晦,瞥她一眼。目光中鄙夷不掩,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那一众士绅吏卒听见她提及乐善好施和有求必应,瞬时变了脸色。他们在同州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百姓敢公然上门掠夺。可偏偏还拿这些刁民没办法。 如今听裴皎然提及此事,其中一人起身哂道:“在下白襄,敢问裴侍郎一句。为何要纵容流民入伍家中抢掠?” “竟有此事?”裴皎然一脸不可置信,“难道不是诸位解囊救济百姓么?想来那灯笼说不定是朝廷赠予诸位的,以谢诸位为国分忧。” 她将无赖表现的淋漓尽致。那人瞪她一眼愤而拂袖坐下。 “粥凉了,可就不好喝了。”裴皎然微微一笑。 话音一落,吏卒领着庶仆们走到众士绅面前。动作利落地将粥推到他们眼前,朗声重复着请诸位用饭的话。 众士绅仍旧不动筷,脸露倨傲。 “看样子诸位是不肯给某这个面子。”裴皎然一笑,“原本我打算好好谢谢诸位,现在怕是没这个必要了。” 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她身上。 裴皎然悠悠道:“你们捐的粮,还不够百姓们吃上一口。可本官还得替朝廷感谢你们的大方。本官也没办法,又不能让朝廷失信于你们,只好用你们捐的粮来款待你们。可你们竟然连这点面子也不愿给,那某只好据实上报朝廷,由陛下出面。” 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 “裴侍郎,我们说的是你纵容百姓上门掠夺一事!可不是你替朝廷答谢的事。”权德晦冷声道。 看他一眼,裴皎然道:“权刺史,可曾亲眼看见百姓上门劫掠?诸位百姓上门,多半也为了吃口饭。更何况裴某一直在合阳,合阳可是前几日才挂上乐善好施的灯笼,如何是裴某唆使的?” 看着上首一脸无辜的裴皎然,权德晦额角青筋暴起。 而那些士绅们则是变了脸色,纷纷看向权德晦。不是说是合阳先挂了灯笼,其余诸县才竞相效仿么? 见众士绅一脸疑惑,裴皎然沉声道:“诸位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合阳县的富户们。” 被推出来的合阳富户互视一眼,承认了裴皎然的话。他们的确是最近几日挂的灯笼,正是效仿了其他几县的行为。 其余诸县的士绅,低头不语。这一次他们不仅被人摆了一道,还当了冤大头。最重要的是有冤无处诉。 总不能去长安击鼓,告裴皎然勾结流民去他们府上掠夺吧?掠什么?掠的粮食。这粮食从何而来?为何百姓无粮可食,你们家中却有粮食? 纵然他们在同州颇具名望,可是到了长安未必能有一席之地。这回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既然诸位不愿意吃。那么某和李将军只能以薄酒一杯,来感谢诸位。”裴皎然移目睇向李休璟,“某不胜酒力。劳烦李将军替我答谢诸位。” 听着他的话,李休璟顺势起身。举杯看向众人,“诸位李某今日就代裴侍郎来敬酒。我虽然是出身高门,但却常年行伍。行事向来讲究军令如山,今日我的酒令等同于军令。” 说完他起身走向权德晦。 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李休璟,权德晦皱眉别过首。 可在他犹豫之际,李休璟已经替他斟了盏酒,“权刺史请。” 其音若韶夏。惹得裴皎然禁不住地挑眉轻笑,目光停住在他身上。 见权德晦不理会他,李休璟端了酒盏递过去。也不开口,只是微笑而视。 二人僵持片刻。权德晦一脸不情愿地接过酒盏饮了一口,欲搁下时。却听见李休璟沉吟了一声,面上笑意不减。 无法拂了李休璟的面子,权德晦只得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他带头喝了酒,其余人见状也只得效仿。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8章 脸面 睇目四周,李休璟提着酒坛一桌桌敬了过去。所过之处没有一人不起身回敬的。而他亦是面浮笑意,给对方斟酒。 上首的裴皎然觑着李休璟,神色温和。 她这次邀李休璟一块来,除了是看中他出身陇西李家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是右神策将军,天子禁军。拂了他的面子,等同于不给朝廷面子。 眼前这群士绅,只是一方豪强。远不能和皇权相抗,所以他们对于天子禁军还是十分顾忌的。 正想着李休璟已经敬完了一圈,止步在一身着白色广袖道袍的中年人面前。 那道袍人,头戴莲花冠,手中尘尾轻搭于臂弯上。沉眸而坐,远远瞧上去的确是一副出尘仙人貌。 抬眸望向那人,裴皎然挽唇。她认得那个人,那人便是党氏的家主——党承弘。是个颇好黄老之术的牛鼻子老道。 回首瞥了眼裴皎然,李休璟倒了盏酒给党承弘。然对方依旧纹丝未动,如同入老僧入定一般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可惜,可惜。”李休璟晃着酒盏,喟叹一声,“这酒终究还是浪费了。某今日便以这酒敬九州诸神。” 说罢李休璟手一倾,盏中酒落入尘泥中。 “诸位这些年对同州贡献功绩不小啊。”裴皎然忽地一笑,从袖中翻了本账册出来搁在案上。 一众人皆数沉了脸。这话听上去,怎么这般耐人寻味。 权德晦则是抱臂不语。 目光掠过众人,裴皎然温声道:“裴某已经翻过同州的手实。同州赋税离不开诸位。”她目光忽而一凛,“然而某却没想到诸位竟敢在这个时候,大量收购粮食囤积于府中。又以高价卖给百姓,借机吞没他们的田产。如此胆大妄为,究竟视朝廷律法于何地?” 话落耳际,权德晦满眼愕然。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竟会直接撕破脸皮,和他们谈借灾祸行兼并土地一事。 “裴侍郎,这话不能乱说。”白谦冷声道。 “乱说?是不是本官乱说,问问他便知道了。”说着裴皎然舒眉,“把合阳县令杨光载押过来。” 她虽然借着便宜行事的权力,暂且罢了杨光载的职,但是只要朝廷一日没给他定罪。她便不能随意处置他。 一说完便有两名吏卒押了杨光载过来。士绅们的目光,悉数落在了他身上。神色各异。 “杨县令。”裴皎然笑着唤了句。 杨光载低着头,“下官在。” “你之前同裴某说,有人贿赂你。要你帮他伪造田产计账,将所买田产仍记于卖者名下。”裴皎然笑得颇为和善,“你如今瞧瞧,这里边都有哪些人贿赂过你。” 这招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四周陡然间陷入躁动中。 众人皆不明白裴皎然要做什么,只能看着杨光载。生怕他一开口,蹦出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在自己的地盘仗势欺人归仗势欺人,但是这样的事,翻到明面上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今这个天下,已经没法像汉末魏晋时,家家都有部曲,可以用自己的法子对付这些下派到地方的官员。 再三挣扎下,杨光载终于开口吐出了两个名字。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合阳数一数二的豪强,家中各坐拥两座田产庄园。 “呵。”冷哂一声,裴皎然目光落在被杨光载指认的二人身上,“合阳不过弹丸之地。二位都能各拥两处田产庄园,着实是让本官刮目相看。” 其中一人冷哼道:“我二人行的是修田浚湖之事。利在千秋万代,何来兼并一说?” “决湖开田,也算得利民?”裴皎然轻蔑一笑,冷声道:“你二人以此为由,重金贿赂让杨光载,让其同意你们的主意。只是想趁着百姓流离失所,田产无法估算,你们好借机壮大自己的私产。所谓利民,不过利己。” “开田何处不利民?莫不是裴侍郎眼界狭隘,看不到功在何处?”另外一人反驳道。 裴皎然闻言冷笑。她清楚对于这些士绅而言,死一人也好,死万万人也罢,都不过是史书上一串数字,更无关紧要。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在盘桓多年的地方,拥有无数的田产。因为皇权终会更迭,唯有财帛才是永恒。而田产则是财帛的来源,亦是支撑士绅豪强的底气。 “若有利,同州何至于无粮?百姓们也怎会无粮可食?”裴皎然扬首,神色平静地望着那二人,“这粥你们都吃不下去,居然指望百姓吃得下去。这便是你二人口中的利民么?” “所以这便是裴侍郎纵容流民,上门抢掠的缘由么?权某倒是想问问,裴侍郎又置我唐律于何处?”一直沉默不语的权德晦终于开了口。 裴皎然移目望他,“同州有士绅大行土地兼并。权刺史掌同州军政民生,难不成对此事毫不知情?还是说是你刻意纵容?” “同州实情如何,裴侍郎不清楚?”权德晦振袖怒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奏抄呈报长安,请陛下发敕拨款赈灾。还请裴侍郎不要在一直压着奏抄不发往长安,呈送天听。” “权刺史放心。裴某已经将同州州府与士绅勾结,大肆侵占土地一事呈报朝廷。”裴皎然冁然莞尔,“至于拨款赈灾一事,还是得暂且委屈诸位几日。施援手救助百姓。” 众人闻言目露愤慨。裴皎然这话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们,流民们不会消停下来。 瞪了眼裴皎然,众人纷纷拂袖而去。 垂首看向眼前那碗米汤,裴皎然喟然长叹一声。 有很多事情上到台面上才能谈,唯有打痛牌桌上另外一得势的人,杀鸡儆猴。才能让其他观望的人,转变态度。此后她无论要做什么事,都没有阻拦。而朝廷推出的政令才能平稳实施。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清嘉,你这是在以自己为饵,诱他们上钩。”李休璟道。 没否认李休璟的猜测,裴皎然扬唇,“没有其他办法了。必须要在三镇动手前,完善巡抚赈济的任务。必须让这些人对我动手,你我才能动手。他们动了手,后面也好继续和他们谈判。只有让他们把钱吐出来,左藏便不用出钱,神策军亦可安心征讨。” “如今他们咬钩了么?”李休璟皱着眉。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章 借力 看着李休璟,裴皎然一笑,“当然是咬勾了。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到驿所,裴皎然唤了驿使来。让他快马将奏疏送抵长安,呈交尚书省。而权德晦和那些士绅们,则被她强行留在了合阳城。 微风拂过檐下,带出一阵轻响。临河的一处小楼内坐着好几人,皆是一脸疲态。顺着窗远眺河面,河水裹挟着断木残枝流淌而过。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雨终于停歇下来,然天幕依然是灰蒙蒙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落雨。 “长安来消息了。” 众人闻言转身,只见紫色襕袍的权德晦大步上了楼。一身紫色在昏暗的小楼里格外的惹眼。 见来人是权德晦,白谦连忙命仆役给他斟茶。 睇目四周后权德晦敛衣坐下,面上浮现出得色,“那边给了消息,裴皎然的奏疏并未送到御前。而陛下正忙着筹措钱款修建佛寺,无暇顾及同州。” 白谦仍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陛下当真是不干预,还是别有所求啊?要说来不过就多出些钱罢了。咱们和她做交易,每年奉上多少钱财。以她户部侍郎判度支的身份,能替我们谋划不少财赋。” 权德晦闻言摇头冷哂,“她要是看得上钱财,只怕一早就问你们了。” “唉。”白谦扶额长叹,“那要如何办?难道就一直放任她在同州为所欲为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白家是几十年前才搬来同州的,虽然远不能和党、贠二氏比,但是在同州也有一定的名望。可是终究没有百年底蕴支撑,族中已经有不少后进者不甘心一辈子呆在同州,想要谋求进取,进入中枢。 可是在白谦看来,一个家族的行动绕不开三思而后行。先思此举能得到什么,再思有哪些东西不是必须的,后思哪些东西需要一击必中。而今从天而降的裴皎然,直接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让他更不敢轻易涉险,生怕自己一个举动就让白家覆灭。 “她想干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留着她只会有无尽麻烦。左右如今陛下无暇管着同州的事,依我看倒不如……”权德晦一笑,“杀了她一了百了。” “权刺史。”党承弘一甩尘尾,“您这是在干什么?鼓动我们谋反?纵然陛下现在无暇顾及她,可她毕竟是朝廷派来的。杀了她只会后患无穷。与其杀了她,倒不如借个机会拿捏住她,再和她好好谈谈。我们要的是钱,可不是人命。” 看着党承弘,权德晦摆手,“党老,权某绝无此意。这些年党家对河道的维护,还有在州府和商贾之间的周旋,某都看在眼里。如今裴皎然一来就说,你们行事不利民只利己,哪有这般的。”顿了顿他又道:“如今你是同州之首,大家皆听你号令。现在她仗着便宜行事的权力在同州胡乱行事,奏疏是没递上去。可她回去呢?保不齐就诬告你们兼并土地。届时朝廷的屠刀落下,你们拿什么反抗?我不妨同您交个底,中纳和宫市都是她主持废除的。要是让她回到长安,还不得把你们都逮出来。听我的,只要不让她活着回去。日后无论谁来同州上任,某都能保证让他敬你三分。” “那你想做什么?”党承弘阖着眼,语气微冷。 “不会脏了诸位的手。”权德晦一笑,“某自有法子。只是诸位得同某演一场戏。” 诸人闻言不语。虽然他们皆是一方士绅豪强,但是和权德晦这种在官场上,摸爬打滚大半辈子的人一比。便处于劣势。 而且他们同路而行,损一方都无利。索性让权德晦安排好一切,有事再知会他们。 同众士绅告别,权德晦下了楼。随行的亲卫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郎主,咱们要去哪里找人动手啊?再者她是朝廷命官,我们这样动手会不会不太好?” “呵。当然不是我们亲自动手。”权德晦阴恻恻地一笑,“她来同州这么一闹。得罪了多少人?而且百姓们也没实质得到什么。她不是想借民力在同州站稳脚跟么?那干脆就让她自食苦果,这些百姓哪有这么容易满足的。” “郎主的意思是借力打力?可是末将觉得百姓们挺喜欢她啊,对她十分爱戴。” “可不能这样看一件事。”权德晦耐心地提点起这名亲卫,“民情如水,这水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她是得民心不错,可你仔细想想缘由是什么?是因为她给了足够的好处,但是这好处一旦断了,这些流民又该何去何从。他们被她喂了这么些日子,已经巴不得她能一直供着他们吃食。人啊总归都是贪婪的,这好处要是断了,他们可不会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只知道你已经无法提供好处。你说裴皎然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纵缰往城内的客栈走。一线金光落在权德晦身上,他缓慢扬起唇梢,眸中杀意昭昭。 三日后,同州各县的士绅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任凭门外的流民如何嘶吼,谩骂就是不开门。而流民们骂累后,也相继往粥棚涌。 粥棚的粟都是以州府名义强征来的,本无多少。眼下士绅们大门紧闭,粥棚里很快就无粥可食。 流民们见粥棚不发粮,纷纷怒而捡起地上的石块砸了进来。更甚者还有流民,意图攻击神策军士的。 不得已,裴皎然只得下令暂停施粥。并且让神策军悉数撤回了合阳县,同时关闭城门。 驿所内,裴皎然剪手立在庭院中。抬头望着天际。听完贺谅的禀报,也只是点点头。 “裴侍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总得想个法子吧?”贺谅皱眉道。 “他们还没出手。我们便不能出手。”裴皎然语气疏漠。 此时合阳的客栈内,权德晦正坐在椅子上闭目眼神。虽然他没办法把控整个合阳,但是合阳县廨有不少人是他提拔的,所以会有消息源源不断透给他。 如今城外那些流民的吼叫声,皆在他的意料之中。面对这群极易被人煽动,且又贪婪的流民,他当然是留有后手。只需要有让混入其中,适当地引导他们,挑起他们的怒火。民情便会如同洪水一般,瞬时将裴皎然吞没。 “时候差不多了,让他们动手吧。”权德晦冷笑一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民力 一道城门将合阳县隔成两个境地,城外流民叫嚣不止,城内的哭声不绝于耳。县廨内一众神策军和县镇兵皆擐甲执兵。 夜色无尽,庭院内火把灼目。院角那棵枝叶繁茂的树投下一片阴影,与月色搅和在一块铺陈于地上。 室内裴、李、武三人分座,周蔓草站在一旁。如孽海孤舟般的一盏灯,静搁于裴皎然眼前。在悄然溜进来的室风下轻晃着欲灭不灭。 纯钧横于膝上,似有流光附着剑身。 抚弄着剑穗,裴皎然望向院内。她虽然封堵了递消息去长安的可能性,但是没想到权德晦还是把消息传了出去。长安那边迟迟未有回信,显然是贾公闾押了此事。目的是为了阻拦陛下知道同州的实情,只要她赈灾不成功,那么他便有理由将她罢官。如今最好的策略还是按照她原先的计划行事,将矛盾激化。同州的这些士绅们不甘心被她钳制,而权德晦另有授命。两方目的达成一致,就必须要使出过激的手段。 没有什么比利用民力杀人来得奏效,所以她也乐意他们如此。但是这件事究竟发展到何种地步,却还是她说了算。 身具甲胄的贺谅大步而入,朝裴皎然拱手道:“三百军士已经集结完毕,等候裴侍郎调遣。” “知道了,贺将军辛苦。”裴皎然一笑,遂从袖袋内翻出一份名录来,“绫珈,权德晦的人在县廨多有渗透。这是我在翻阅人事档案时发现有蹊跷的地方后,整理的名录。你带五人一并将他们拿了,请来县廨小坐一会。” “好。那你也多加小心。”武绫迦温声道。 周蔓草皱着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权德晦想要借力打力,我为何不能?”裴皎然一笑,“不单单只是他会用民力。” 一旁的李休璟接了话茬,“难怪你此前会说王道和霸道皆在你手,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拿下权德晦?何必要利用百姓来谋私呢?”周蔓草忽地冷视着裴皎然。 裴皎然瞥了眼周蔓草。她自知已经无法守住正义,却也羡慕周蔓草这般人。只是可惜这个世道对人从不仁慈,更不会无故怜惜。所以她得给周蔓草讲明白此中细节。 “你觉得我们这些人拿得下权德晦?”裴皎然一笑,“权家不仅是大族,还是功臣。要给他定罪,单靠构陷是没用的。你仔细想想史书上那些亡于君王手中的世族,给他们定的罪真的和实际罪行有关么?至于你说的谋私,那么请你告诉我,何为私?何为公?蔓草,这世间上有许多事不能以公私二字来论。有些政令于国而言是公,于民却是私。但你我需知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为上。走吧我们去城楼上瞧瞧。” 月朗星稀,夜色如墨。在着甲军士的簇拥下裴皎然一行人出了县廨往城楼上走。军士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夜空,道路两旁的流民的目光愤恨地盯着他们。 一行人登上城楼,剪手远眺。流民们占据了原先粥棚的位置和守城的军士遥相对峙。夜色下连绵起伏的山脉,虽然只有模糊轮廓,但仍是能想象它纵伸南北的英姿。 此时流民们真聚集在城下。 河风吹在面上,送来燥热。被风振起的深绯衣袂与一旁的紫袍兽纹交叠在一块。 裴皎然忽地抽出手中纯钧,直指前方。今日若事成,那么日后她想要在同州推行政令都会容易许多。如今众士绅和权德晦皆被她困在合阳,各家的心思也不用再去逐一摸透。但是他们所虑的危机,亦是动乱的肇始之机。 既然有人想借着同州来对付她,那么她将借此推行新的政令。 不彻底清除以往的弊政,任何新政令都无法推行下去。而权力的板结也往往和此息息相关。此战一胜,便是她和他们谈判的时候,亦是新令推行的机会。 “裴侍郎,怎么这个时候在这呆着?” 身后传来权德晦的声音。 裴皎然回头笑道:“流民作乱。本官身为巡抚赈给使,如何能不来?” “流民已经围城三日。裴侍郎可有解决的法子,合阳县的屯粮可不多了。”权德晦慢悠悠走到裴皎然身边,“城内城外都有流民。裴侍郎真的能全部顾及到么?”说完他移目睇了眼李休璟,“说起来我听说河朔三镇这些日子异动频繁,朝廷怕是又要征讨。这又是一笔开销,这钱不知又该从何处来。” “支度国用,朝廷自有安排。至于如何处置这些流民,朝廷有朝廷的律法。”裴皎然指尖拂过剑脊,“不过还是得和他们好好谈谈。” 权德晦看着她,目露讥诮。 转头瞥了一眼贺谅,裴皎然道:“你带这两个御史出城,去问问他们有什么诉求。好好和他们沟通一下。实在不行,我们其他人在出城去谈。” 贺谅应喏离开。 目送着贺谅领着两个御史出了城。未几忽然听见城下有人高喊,“我认得他们,他们是神策军的人。他们这是要逃么!杀了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裴皎然听着勾了勾唇。 贺谅一行人停在了城下的栅栏旁,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些流民。 然那些流民已经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抡起手上农具扑向栅栏。 看着冲向他们的流民,贺谅带着两名御史往后退去。那两个御史欲开口,却被流民丢来的石头砸在头上。 “这帮人……怎么这般不讲理。” “裴侍郎,这群情激愤。你打算如何收场呢?”权德晦意味深长地道了句。 裴皎然斜眄他一眼,“该如何便如何。” 虽然她不喜权德晦行径,但是却也不得承认,他作为这场民变的策划者。用心果真是险恶至极。不过么,却忽略了一点。同州百姓受的苦,何止朝廷征讨一点呢? “看样子,贺谅和他们谈不拢了。那只能我亲自去了,权刺史可愿与我一道?”裴皎然笑道。 “不了。某手头上还有些公务没处理,更何况流民也憎我。我去了只怕麻烦更多。”权德晦摆了摆手,“权某告辞,还望裴侍郎多多保重。”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1章 生民 目送权德晦离开,裴皎然目光转落到城门前。流民手持农具一步步逼近栅栏,眼中愤慨浓郁。 如今负责戍卫城门的是随行的神策军。面对底下流民的拳脚相向,或者以农具攻击。只能拔刀示威。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流民,虽然畏惧眼前兵刃,但他们已经在生死边缘,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 人群中有人高喊,声音悲愤,“我等只是想活下来,求口饭吃。而你们为了节省朝廷的开支,却要断我们粮食,以备朝廷征讨。朝廷赋税是我等贡献,现在频频剥削,刀剑相向又是何道理!这世间难道没有公道可言么?” 此言一出,人群愈发骚动起来。看着离栅栏越来越近的流民,裴皎然握紧了手中的纯钧剑。目光落在缩于人群后的几人身上,那些人的步伐略有慌乱。在火光的照耀下,瞧上去半点也不像流民。 弯了弯唇,裴皎然眼露讥诮。这些人多半是权德晦安排进来,鼓动流民叛乱的。可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多半是担心事情失去控制从而引发人命。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这群失去理智的流民,会干出什么事来。 有人在规劝,奈何声音太弱。一经发出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荡然无存。流民簇拥着冲向栅栏,已经一天承受不住力道倒在地上。而后面的人,哪里知道脚下躺了个人。哀嚎声和哭喊声跌宕起伏,甚至还有人开始栽赃神策军动手伤人。 群情激荡下的怒火足以粉碎一切。 裴皎然抬手。刹那间箭矢齐发,但是那箭矢只针对前排冲得最厉害的几人。其余人则毫发无损。 并非她要如此,而是人之恶已生。若是过度的容忍,只会助长这些人的恶念。所以她要震慑他们。 眼见那些流民仍旧不退,第二轮威慑的箭雨也飞射而下。歇斯底里的呼喊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已经开始有人回撤。 “裴皎然,你到底要做什么?”周蔓草忍不住吼道。 闻言裴皎然不语,反倒是转身下了楼。站在城门口,望着那道不停晃动地木门。 此时的权德晦带着人已经走到了合阳县廨附近。城外的涌起的喊叫声随着夜风传入了耳中。他清楚自己所为会有什么后果。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裴皎然活着留在同州,那么屠刀随时有可能落在他身上。 第一次撺掇流民闹事的时候,他本想以此让百姓憎恨裴皎然,却没想到她居然用杀他以平众愤,来威胁他与她合作。这一次他便要用她那些所谓的民意来对付她。 这些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流民,可不会管她是什么身份。此事过激便意味着血腥镇压,纵然裴皎然能活下来,也逃不过罢官免职。要是死了的话,他便可以打着暴民作乱诛杀朝廷命官为由,将这些刁民镇压。 “权贼哪里走。”远处的巷口不知谁喊了一句。 权德晦正疾行于路上,听得这话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数十名流民正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意识到不妙的他连忙招呼近卫上前阻拦那些人。可那些人各个孔武有力,根本不像是寻常流民。他在意识到什么后,带着一行人且战且退,一路退到了城西。 相对于城东来说,这里守卫十分稀松。权德晦深深看了眼追上来的流民,他顾不得多想当即命令亲卫去抢城门钥匙。遂带着人冲了出去。 被他留下来的那个亲卫正欲将门关上。一只箭矢贯穿了他身体。流民们追了出来,同时一只鸣镝飞向夜幕。 听着夜空中突然响起的鸣镝声,裴皎然牵唇,“走吧,我们出城。” 城门徐徐开启,城头上的鼓也瞬时响彻。 周蔓草立于城头喝道:“击鼓三巡后,仍不退于百步外者,杀之无赦。” 击鼓声不断,流民们纷纷往后退去。剩下几个负隅顽抗之人则被李休璟带人押在地上。 缓步走出,裴皎然目光平静地和远处的民众相视。 “裴侍郎!”人群中有人唤道。 他们知道。正是眼前这个绯衣女侍郎的到来,让他们重新吃上了饭,也让他们燃起了新的希望。要是没有她替他们发声的话,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他们相信,她一定会再度为他们发声的,让他们重新吃上饭。 可要是扪心自问的话,他们也损了她的名声,骂她是女子祸国,不配为官。 如今又以刀剑相向,她会庇佑他们,替他们发声么?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感觉羞愧难当。 “请裴侍郎救救尔等!” 一声声灌入耳中,裴皎然抿唇。她清楚她这次刻意入局,会给这些民众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然在律法之下,无论是否事出有因而杀掉守卫,都要依律论处。 因为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但是她仍可以法不责众,只是会有个度。 “今日之事只追究首恶。其余人等,本官念汝等是被他人蛊惑,概不追究。”裴皎然声音一顿,“但若有再犯,罪加一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流民们终于平息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裴皎然。 “走吧,我们也该去追权德晦了。”裴皎然一笑,“贺谅,你带一部分回去协助绫珈和蔓草她们。我和玄胤去追人。” “喏。”贺谅领命归城。 并非她不想带着她们俩,只是合阳仍旧需要人来稳住局势。权德晦撤出合阳,那些士绅们被困于此,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什么。现在只需要继续放粮,便能稳住民情。 二人双双翻身上马。跟着他们的一百余人基本上都是曹文忠挑选出来的那些人。经冯诩一事后,他们变得安分无比。所以李休璟才敢用他们。 一行人在夜色下追着权德晦留下的踪迹而去。 “我猜他一定想不到你是故意的。”李休璟催马凑近她笑道。 闻言裴皎然一笑,“鸣镝声音那么大,他又不聋。不过他即使知道,也不敢留下来。” 正如他自己所说,那些流民也憎恨他。而群情激奋下保不齐他也会被牵连。所以当看到流民追他,即使能猜到缘由,但是他也不敢逗留。因为他赌不起。 “李休璟,你怕死么?”裴皎然忽地问了一句。 “不怕。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在想万一我们寡不敌众怎么办?”裴皎然虚睇着李休璟,“岂不是要累得你和我一块死了。” 迎上裴皎然的目光,李休璟眸光一晃。 “不会。我相信你谋算,也请你相信我有能力护你周全。” 听着李休璟掷地有声的话,裴皎然挑唇 “放心,此事我有把握。”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2章 交战 朗月高悬,权德晦带着自己的州镇兵往前奔行。时不时回头望向身后。身后并无他想象中的追兵,他皱着眉。 他想不明白那伙流民,究竟是谁刻意安排的。难道是裴皎然么?不应该是她,她此刻说不定已经被那群流民砍成肉泥。 权德晦正想着,忽然有下属来报。说是一堆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心中一惊,当即朝前方看去。 月色下一支一百余人的队伍,骑马挡在了路口,各个都身具甲胄,手持长槊。而为首的那二人他再熟悉不过。 是裴皎然和李休璟。 “权刺史。”裴皎然笑眯眯地唤道。 闻言权德晦冷哂,“没想到你居然能够全身而退。那些蝼蚁没把你杀了么?” 凝视着几丈外的权德晦,裴皎然缓慢扬起手中纯钧,唇角微勾。而远处的人,亦是目露狠厉。 今夜只有一方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场暴力的来源,是因为双方相互算计下的博弈。而想推行新政令的第一步,则是需要新旧势力更替,让所有人都下到权力的天平上去。借着暴力下的掠夺,去打造新的规制。换而言之,是她向同州士绅递出的筹码。 他们已经进入了她的牌桌。她构建的财赋新制,或许将从这里衍生。 双方皆在此刻抬了手。 “全军列阵。” 李休璟一声令下,神策军士即刻训练有素地集结起来,将裴皎然拱卫在中间。 这厢权德晦也不敢怠慢。他虽然不清楚李休璟能力如何,但是他清楚对方是屡立战功之人,又是将门虎子。眼下见对方列阵俨然,丝毫不乱,便立马指挥枪兵正面迎敌。 随着权德晦一声令下,枪兵结成突阵向前拱了过来。马上的李休璟目露鄙夷,一副看穿了他伎俩的模样,当下指挥弩手上前。 被拱卫在中央的裴皎然,一脸惋惜地看向在权德晦指挥下一步步逼近的枪兵。原本这些军士会有大好前程,可惜却死在掌权者的算计之下。只是她也不会对他们仁慈。 眼瞅着枪兵已经到了射程之内,刹那间弓弦震动,箭矢齐发。冲在前面的那排枪兵倒在了地上。同时另一方的权德晦,再度扬手发号施令。 只见权德晦身旁那人带着一队骑兵,迅速冲了过来。 “变阵。” 李休璟一声号令,旁边令旗刚挥起。原先的弩手迅速换上近博兵刃和对方的枪兵交战起来。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杀戮。李休璟的那几个亲卫十分老道,神色狠厉地将手中长槊刺入敌方身体然后迅速抽出,迎战下一波敌人。而另外那些年轻的面孔,被鲜血溅在面上后,神情恍惚,仿佛下一刻就要干呕。 看着安坐在马上,神色自若的裴皎然。权德晦当下高喊,“裴侍郎,在你眼里这些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你瞧瞧看,他们怕是还没杀过人吧。今日却要随你死在这里,真是可惜了啊。” “你我半斤八两。”余光瞥见权德晦带着人打算驱马从侧面包围自己,裴皎然咧嘴一笑,“我的手不干净,难道你的手就干净了?” 果然,李休璟那方被枪兵缠的死死的,根本无暇脱身顾及被拱卫住的裴皎然。权德晦冷哂一声,振缰朝她冲了过来。 在权德晦的逐渐逼近下,裴皎然忽地抽出了一旁的弓弩。挽弓搭箭,双箭齐发。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居然还有这手箭术。惊得他连忙弯腰避开。 “此等箭术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裴侍郎你说你一个女人逞什么能呢?”权德晦手挥长槊冲了过来。 拱卫着她的军士立马横槊阻拦。怎奈对方也不畏死,而且皆是权德晦亲卫,双方瞬时陷入胶着。虽然双方一下打得难舍难分,但是那些军士也不敢离她太远。 “裴娘子这般容貌,吾实在不忍杀之。”权德晦目露讥诮,“既然你为了权力都能委身侍奉那么多人,何不如屈从于我。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我保证我一定比李休璟那家伙更怜香惜玉。” 听着权德晦话,裴皎然目露鄙夷。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世间上有些男人对女子恶意这般大。女子居高位便是以色侍人换来的,亦或者最好能一辈子当他们床笫之间的玩物。 这场战争仍未停歇。李休璟回头望了眼远处的裴皎然,方才那些话他也听见了。若非知道她有她的计划,他真想直接冲过去砍了权德晦的脑袋。 不过么权德晦虽然人数占优势,但是真要和他手底下这些神策军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时候到了。”裴皎然忽地道了一句。 权德晦未反应过来,却见拱卫裴皎然的方阵开了个明显的缺口。顾不得多想,他长槊一挥挡开左右两卫后,便带着人冲了进来。 “裴侍郎,一路走好。到了黄泉路上记得问问阎王是何人要杀你。”权德晦狞笑着抡起长槊狠刺向裴皎然。 然裴皎然却在这时挑唇,一脸鄙夷地看着即将落到自己身上的长槊。忽而纵马后撤,避开了这一击,瞬时折身抽出了佩剑纯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纯钧荡出一声清越龙吟。 “众将随我持刃杀敌!”裴皎然厉喝一声。 她一声令下,那豁口迅速合上。将权德晦一行人包围在里面,内层则是一圈弩手。 权德晦睇目四周,“你居然使诈。” “兵不厌诈。”裴皎然举起了纯钧剑,“今日吾只诛杀挑动百姓叛乱首恶权德晦,其余人等概不追究。但负隅顽抗者,杀之无赦。” “你敢杀我?”权德晦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同州刺史权德晦贪墨无度已久,故而引发民愤。今夜合阳民乱时,不幸被流失所伤而亡。”说着裴皎然一笑,温声道:“本官会照实上报陛下。至于陛下怎么处置你,某就不知道了。” 裴皎然此言一出,当场静默。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权德晦再次挥槊冲向不远处的裴皎然。 看着冲向自己的权德晦,裴皎然举起了手中弩箭,扬唇笑了笑。 “班门弄斧。” 一声弦响后,惨叫声响起。众人望去,只见权德晦左眼被一支羽箭贯穿而过。而他则因吃痛从马上跌下来。 垂首望向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权德晦,裴皎然二话不说,翻身下马走过去。也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解决了他的性命。 她没兴趣听他废话,更不会跟他解释自己的筹谋是什么。失败者便是失败者。如今只剩下跟着权德晦的那些州镇兵。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清醒 权德晦已死,其余人也被悉数拿下。李休璟打发另外一亲卫前去清点着敌将人数,自己则策马去寻裴皎然。 没一会,李休璟便来到了裴皎然跟前。他低头扫了眼地上权德晦的尸体,目光转落到她身上。 裴皎然阖眸盘膝而坐,绯红衣袂铺散在地上,如同夜里绽开的猩红花朵。而她意态恬然,仿佛是只是偶然路过这杀戮现场的路人,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清嘉。”李休璟蹲在她身旁唤了句。 闻言裴皎然睁眼,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李休璟瞥了眼臂上的伤口,扬唇,“我们得回去了。” 留了数十人下来清扫战场,整理亡者名录。其余人则带着权德晦的尸首和裴、李二人一块返回合阳。至于那些跟着权德晦作乱的州镇兵,也跟着他们一块离开。 等到裴、李二人回到合阳时,内乱已平。按照计划,武绫迦将县廨里的眼线全部请来小坐,而那些涉事的作乱者则被贺谅下了狱。下辖乡亭的百姓也在乡老的带领下来城中认领家人,至于后续还得等州府拿出方案后,乡老们才好安排后续事宜。 二人回了驿所,便让驿丞准备热水沐浴。虽然今夜合阳有乱,但是索幸尚在可控范围,也没酿成大祸。至于那些百姓该归家的归家,日后州府自会给他们相应的补偿。 褪去身上沾了血污的衣物,裴皎然将整个身子浸入水中。掬了把水泼在面上,仰首任由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滴落水面,荡开涟漪。 她实在太累了。虽然她反戈一击除了权德晦,但是想要解决后续的麻烦也不会那么容易。如今只是将她的牌桌打了出来,但是这牌桌能玩多久,玩到何种地步。她并不知晓。 因着是夏日,水并没有很热,没一会便凉了。裴皎然睁眼迈出浴桶,随手寻了件衣裳穿上。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了门,走向对门的房间。 这厢李休璟也刚洗完,连汗衫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听见身后传来的开门声,慌忙扯过裹毯遮住自己。转头见是裴皎然,剑眉一皱,欲言又止。 可裴皎然上下将他扫量一眼,淡淡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忘了在瓜州的时候?”抱臂扬唇,“你的军医可是托我照顾过你一宿的,所以不用怕了。” 李休璟闻言一愕,想起裴皎然往日的恶劣行径。深吸口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好了,我不看便是。你赶紧把衣服穿好。”说罢裴皎然转过身面对着窗户,语调低沉,“你臂上的伤口还没包扎吧?要不我来?”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动作一顿。连忙穿上搁在一旁的内衫和小裈,又扯过缺胯袍披上。 “可以了。” 敛衣坐下,裴皎然看着李休璟,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做什么?”李休璟笑问。 “上药。”裴皎然睇目四周,“药在哪里?别耽误时间。” 闻问李休璟指向一旁的矮柜。 见她拿了药盒回来,李休璟上下打量她,“清嘉,你真的会么?” 有幸见过裴皎然上药的拙劣手法,他实在不相信她会上药。 并不理会李休璟,裴皎然示意他脱了半边袖子把伤处露出来。她以指尖挑了些许药膏出了,抹在他伤口上。 看着神色颇为认真的裴皎然,李休璟不禁勾唇。目光转落到她湿漉漉的头发上,左手拿起一旁的手巾替她擦拭起头发来。 “好好上药,乱动什么。”偏首避开了李休璟的动作,裴皎然抬首瞪他,“玄胤以前同我说,人要爱惜自己。怎么今日自己却忘了?” 扯了棉布缠在李休璟臂上的伤口上。见李休璟不理会自己,裴皎然冷哼一声。缠到最后一处时,手上忽地使力拉紧。 “嘶,清嘉!”李休璟挡开她的手,唤道。 移目看向李休璟,裴皎然莞尔,“我又没下重手。玄胤,何必如此?” 没回答她,李休璟兀自穿好衣衫。继续拿起一旁的手巾,替她擦拭着湿发。 夏衫轻薄,对方灼热的体温轻而易举地穿透布料,贴上她的脊背。裴皎然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些许。 察觉到裴皎然的动作,李休璟伸手环住她腰肢。即使隔着衣衫,她也能感受到他血液的灼热。想要掰开自己腰际的手,却被李休璟抓了回去按在怀里。 已经被擦的差不多的头发,被李休璟撩到一侧肩头。濡湿的吻落在了颈侧,他贪婪地亲吻着她的肌肤,似乎是想要把他的气息留在上面。 他明白,自己现在充其量和她就是个盟友关系,仅靠利益维持。但是他想要的更多,不甘心只做她的盟友。 衣裳散开,露出一片雪色,人也被他按在地毯上。他低首啄向那片绛红花萼,有意将人拉进自己步下的陷阱中。然那双桃花眼始终都是无情无味,仿佛已经洞穿他的想法。他知道这是她的强横,可他并不在乎。 李休璟轻柔地捏开了裴皎然的唇齿,寻找那温软的舌。一手托着她后颈,喘息声一息一息地从她喉间溢出,散在了夏风中。 他热切地亲吻着她,喘息声在他的索取之下不停地升温。细密的吻回归到她颈上,露出的玉色也愈来愈多。 “清嘉,今夜别走了。”李休璟抬首看向裴皎然,在那双蓄着雾气的眸中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异样情绪。 “李休璟,你考虑过后果么?”裴皎然终于伸手抵在了李休璟胸前,“咱们的陛下可不是仁慈的主。” 看着她,李休璟忽然笑了一下。他差点忘了,他们不是寻常男女,不能够轻易耽溺于情爱之中。加在他们身上的朝臣身份,会添加很多阻隔。 李休璟停下了动作。没有回答她,却也没放开她。似乎只是想这样静静地拥着她。 忙碌了一天,裴皎然已经是累极。索性任由李休璟抱着自己。 “开点窗,我热。”裴皎然低声道了句。 闻言李休璟抱她起了身。走到窗边,腾出手推开窗户。夏风趁机灌了进来,拂动了她的头发。 “清嘉,倘若河朔有战事。我必须得回长安,那么你……”李休璟贴在她耳边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筹码 “同州的事,一时半会完不了。更何况这堆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吧。”裴皎然打了个哈欠,“正巧我也有新令想要推行。” 听得新令二字,李休璟挑眉,“何新令?” “嗯。暂时有个念头,但是具体要如何施行,还有待商榷。最重要的是,得和这些士绅们去谈。”裴皎然语调慵懒。 李休璟欲再开口,却有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垂眼落在那张平静白皙面容上,见她眉梢蹙起,手落在她眉心,想将其抚平。 挡开他的手,裴皎然翻了个身,“能不能别动。我乏得很,让我好好歇一歇。” 瞬时收了手,李休璟摇头喟叹。抱着裴皎然起了身,搁在床榻上。又为她盖上薄毯。 夜色下虫鸣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李休璟起身踱步至窗前,仰首望月。月色静谧,他不由自主偏首望向床榻。 榻上的裴皎然似乎已经跌落梦境中,一动不动。看着她,李休璟敛眸轻叹。 夏风拂去了燥热,而梦里云霞半酣。 鸟鸣和晨风一块落进了帘帐内。裴皎然睁开眼,看着眼前轻晃的帘幔。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隐约有“裴侍郎”,“有人求见”等诸如此类的字眼飘过。她躺在榻上,身上盖了薄毯。 薄毯上是干净的皂角香气。 抬手挡在眼前,裴皎然想起昨夜所发生的事情,不禁轻哂。她并不介意和李休璟共赴巫山,只是她担心这样会不会引来帝王猜忌。毕竟没有哪个帝王会容忍重臣与武将结合。 思忖一会,裴皎然还是起了身。抓起李休璟搁在一旁的披袄穿上。 “醒了。朝食在炉上煨着,我让驿丞端上来?”正在和两个御史里行交谈的李休璟见裴皎然出来,便问道。 这声让两个御史里行纷纷移目而视。那件披袄对于裴皎然而言非常不合身,看身量显然是男子的。而她又是从李休璟房里出来的,再加上孤男寡女。二人瞬时瞪大了眼睛,一连串的想法接踵而至。 没瞧见二人诧异的目光,裴皎然自顾自地往自己房里走,“谁来了?” “党承弘。” 裴皎然步伐一顿,瞥了眼那两个神色尴尬的御史里行。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他怎么来了。让驿丞把朝食送上来吧,我换身衣服再去见他。” 说着裴皎然推门进了屋,而李休璟也跟着走了进去。两御史里行刚想跟上前,被从一旁冒出来的贺谅拦了下来。 “走吧。城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两位一块帮忙。”贺谅笑着一左一右揽着二人肩膀离开。 目送裴皎然绕过屏风,李休璟剪手站在了门口。 衣料窸窣。不一会裴皎然便换了身缥碧色的圆领缺胯袍出来,腰系蹀躞带。 刚换完衣裳,朝食亦送了过来。 一口喝着胡麻粥,裴皎然道:“党承弘来了多久?” “半个时辰左右。”李休璟坐在一旁看着她,沉声道:“我们要不要解释一下。刚才那两个御史看见你从我房里出来。” 闻言裴皎然皱眉,“有什么好解释的。再说了他们俩未必敢说出去。” 飞快地吃完了朝食。裴皎然戴好幞头,出门去寻党承弘。 站在楼围栏边望向下面。见党承弘仍旧是道袍莲花冠,手拿尘尾。裴皎然面露讥诮,负手缓步下了楼。 “玄能仙师。”裴皎然笑眯眯地唤了句。 党承弘自己取了个法号,名曰玄能。 “无量天尊。”党承弘一甩尘尾,“看到裴侍郎一切安好,吾就放心了。” 凝视着党承弘,裴皎然莞尔,“所以玄能仙师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吾是来恭贺裴侍郎,旗开得胜。”党承弘躬身道。 “胜?”细嚼二字,裴皎然目光幽幽,“可是同州流民仍存,刺史又意外身亡。某实在不知道这胜从而来。更何况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 党承弘微笑着,面上并无惧色。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同州上下皆知,是前任刺史在水患时横征暴敛,激起民愤。而他亦因场面混乱,丧于流民之手。幸得裴侍郎你力挽狂澜。”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挑眉。党承弘这番话还是令她意外。 见裴皎然不说话,党承弘接着道:“裴侍郎,问题的根源在于利益分配不均。您如今以武力压倒一切,自然也能制定新的规则。只是总得有代价对不对。” “党老这是何意,某不明白。某只知道是诸位抗旨,以至于百姓无粮可食。”裴皎然语调微冷。 党承弘道:“裴侍郎,帐不能这么算。要这么算的话,再大的州府也供不起这么多人的开销。更何况此事与您真的毫无关系么?” “哦?党老似乎对我很不满。”裴皎然扬首望了过去,珠瞳中满是锐利。 “不敢。同州是上辅,又与河南河北毗邻为居,来往客商不断,但也有山匪作乱。而自打权家接管同州以后,为保同州繁荣,便亲自和山匪交涉,不许他们犯来往客商和百姓,并予以重金。”看着裴皎然,党承弘继续道:“又准我等替州府兴修水利,以缓解州府负担。为了答谢我等,便以无主土地相赠。我等拿了土地,自然会遣人开垦。如此一来,土地便再不会荒废,百姓们亦可以有养活自己的地方。” “可是如今您为了缓中枢之压,便唆使流民入府劫掠。若是日后再有灾荒时,百姓们又当如何?再有我等士绅难道不是大魏朝的百姓们?某只想问裴侍郎一句,您以武力来对待我等,真能得到您想要的么?” 裴皎然没有接话。 党承弘一甩尘尾,“说到底,这不过是您作为中枢朝臣的私心罢了。上下交争利,左藏捉襟见肘。您以中枢的名义,用武力来制定规矩,瞧上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对百姓而言,同州刺史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们来说本质都是一样的,皆是政令裹挟着他们前进。所以某说您旗开得胜又何问题,是您和您背后的中央赢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5章 牧者 看着党承弘,裴皎然面露深意。他所说的问题值得人正视。中枢与地方争利,不单单只是同州一州,是中枢和天下州县。而宣索和进奉亦是争利的手段之一。诚如他所言,无论谁任同州刺史,本质都是一样的。因为治下百姓都会被政令裹挟着前行。 所以武装在两者身上并无多大差别,区别只在于如何运用。但是倘若藩镇武力重,且得到了当地政治力量的认同,则会威胁到中枢。 而被世道认同的正义,远不如力量来得重要。因为即使正义的规则是由胜者定论,但是强者不会永恒,继任者又会重新制定规则。唯独力量才是永恒不变,它是国家与法度依托的基石。 裴皎然牵唇,神色严肃,“王道在仁,霸道在力。王道以仁政治国,虽可富民,但国小势衰。而霸道虽以力治天下,但却可富土,再富民。所以从古到今,向来都是先霸后王,最后霸王共治,由中枢到各道州县不外如是。但是地方权重,霸道过甚,则会让力量失衡,引发兵祸民乱,最终导致国家覆灭,百姓流离失所。 ” “因为地方贪婪无度,只想着侵吞中枢的财利。而中枢掌管支度国用,对于各道实情掌握有差的话,行事难免有所偏差,便容易产生冲突。冲突一起,则暴力难止。所以唯有中枢势强,地方才不敢造次。而今霸道王道皆在我手。” 凝视着裴皎然,党承弘忽然一笑,“某实在没想到裴侍郎居然会有这般想法。秦奉霸道而征六国,统一货币文字衡量。之后遂也行王道,仍旧不过短短二世而亡。足见力量一旦过盛,则会遭至灭亡。裴侍郎可知前人有一句话叫,‘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裴皎然坐正了身体,目中笑意散去。唯余茫茫覆雪荒原。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党承弘,思考他今日来意为何。这一下整个驿所都陷入安静中,只能听见檐角风铃的轻晃声。 抬眸望了眼阳光投在地上的暗影,裴皎然牵唇。 她屈指轻抚着掌下的钧窑瓷盏,“我们暂且不说王道与霸道。不如某和党老讲一个故事如何?” 雨过天晴,阳光重落于世间。街上陆续呈现生机,顺着窗口望去。可以看见经历过前夜那场民乱的百姓,神色喜悦地从街上走过。去的方向是粥棚的方向。那顺着云隙落下的天光落在他们身上,随其步伐而动,似乎能扫空缠着他们已久的阴霾。 她懒得再和党承弘议论霸道与王道。因为他们与党承弘合谋属实,而民乱亦属实。这件事捅到长安,就不可能善了。 裴皎然道:“某少时便游历各方。有幸去过雁门关外,听牧民们说过一个故事。草原辽阔,一处便有好几个牧者,而牧者蓄养的羊群也多。但是一逢天灾,往往会导致羊群数量锐减。为了保证来年日子好过,牧者只能焚林而猎。可羊群却受了惊吓,因此逃窜。有一新来的牧者途径此处,不仅拾得一批羊群,又见此处草地肥美,遂打算在此安定下来。但是却遭到原先牧民的驱赶,因为他们觉得外来者没有资格,沾染这片他们经营多年的土地。”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外来者是王庭派来的。王庭想要的只是和原牧民谈判,推行新的政令,但是他们却觉得新牧民是想分割他们的权利。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牧民们决定团结在一起,他们联合雪山上的魔神来对付这个胆大的牧民。结果……”裴皎然顿了顿,“结果魔神被新牧民请来的天神消灭,而他们又迎来了新的危机。因为王庭被敌人攻打,为了生存王庭向原牧民举起了屠刀。” “至于那位新牧民察觉到危机后,便向原牧民发出了携手的邀请。最终两方握手言和,共同面对危机,之后再被王庭接纳。羊群们也过上了安逸的生活。” 说完裴皎然冁然莞尔。牧者也好,朝廷也罢,都需要依靠暴力来制定规则。因为暴力逃不开两个定论,一是血流成河,二是又回到起始点。但是想要牧者和羊群更迭不息,则需要同时满足牧者的诉求和权益,却又不能让牧者权力超过王庭。 二者维持一个平衡,羊群的日子才能舒坦安稳。 “羊群有领头羊。领头羊不会带着羊群去寻找利益么?” “会。但是相对于自力更生,他们还是更喜欢能在牧者的带领下,找到一个水草丰美且安稳的地方。”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党承弘沉声道:“而且我记得党老说过。羊群们不会在乎牧者是谁,反正都会被鞭子抽。” 裴皎然一脸疏漠,话却属实。 在她的注视下,党承弘垂首。 “裴侍郎这个故事讲的不好。” “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已经发生的事。既然无法挽回,就得往前看。”裴皎然声音清越,一线天光恰好落在她面上,“在草原上牧者要学会认清事实如何。因为羊群也是怕痛的,当你鞭子抽多了。忍无可忍的羊群会逃窜,它们逃了可不会再回来。牧场会因此荒废,荒废的牧场再无法长出新草。而失去羊群的牧者,会被当做失败者对待。” 对这个世道而言。要么就自上而下推行新政令,满足各方诉求,要么就被太阿倒持,下克上者推翻。 党承弘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裴皎然。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有远见。但他还想要争上一争,把筹码拉得更大一些。 “可是您不给出同等的筹码,就想获得羊群。世上没有这么亏本的买卖。”党承弘抚着尘尾,“更何况身为牧者,又怎么会在乎羊群的利益如何呢?” 裴皎然笑着看向他,“是啊,这场游戏里的确没人在乎羊群是如何想的,看中的只有羊群带来的利益。所以其实你我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我们对羊群的掌控不同。而你我握手言和,兴许还能在此生生不息。否则屠刀落下,这片土地也将迎来新的牧者。” 羊群不在乎牧者如何,同样朝廷也不在乎新牧者如何。他看中的是在牧者的驱使下羊群能不能带来利益。 低头饮了口茶,裴皎然看着茶汤上映出她的眼睛。光暗两者力量在目中闪烁,最后消失殆尽。 她的党承弘的谈话已尽尾声。能不能谈成全看对方是什么态度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6章 制度 将手中尘尾搁在案上,党承弘直视着裴皎然。 “裴侍郎,非要如此么?” “是。”裴皎然唇梢扬起,“从你等决意和党承弘合谋的那一刻开始,便上了我精心布置的牌桌。今日你不是在我交锋,而是在和我背后的朝廷。你们胜则地方势力扩张,威胁到中枢,以下克上,而中枢胜,则权力回归,亦有底气对外。我知道,你们觉得自己作为权力的拥有者,可以制定游戏规则,诠释属于自己的正义。但拥有者之上还有权力的垄断者,他能制定规则的规则,诠释更合理的正义。今日配合我推行新令,是不可避免。 ” “而新政令要怎么实施,对你们损失又会有多少,全看你们的态度。”抚平衣袖上的皱褶,裴皎然笑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配合我。我会将同州发生的事如实上报朝廷。” 说罢裴皎然向后一靠,神色慵懒地睇向党承弘。 她作为此次战役的胜利者,制定了游戏规则。所以要怎么谈,是她说了算。若上一刻她还在层层云雾的遮蔽下,那么此时她已穿云而来。一词一言都带有别样的力量,让人不敢忽视。 “这个世道没有任何一项政令,是完美无缺的,总会有不能顾忌的地方。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和权德晦合谋,无非是担心我会侵吞你们的力量。”裴皎然掀眸看他,莞尔,“今日我可以给你个准信。党老只需要配合我赈灾,之后配合我推行新政令。保持大方向不变,其他的细枝末节你我都可以慢慢商榷。只要能保证王庭,牧者和羊群的利益。” 说完裴皎然起了身,缓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同州已经够乱了,一场水灾让百姓死伤无数。”她慢悠悠上了楼,“我知道在你们眼中百姓的命,不过是史书上一行数字。可是你别忘了,这些数字你我都挡不住。” 眼瞅着裴皎然即将离去,党承弘忽地站起身。那夜兵变之后,依附于权德晦的州镇兵都纷纷来找他求情。而他亦见过权德晦的尸体。 恐惧不忍蔓延在他心头。至于那些向他求情的军士家人,他则避而不见。 在裴皎然即将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党承弘沉声问了句,“能否宽恕那些跟随权德晦作乱的军士?” 岂料裴皎然连头都没回,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党老,这世间没有亏本的买卖。法度是国家维持秩序的根本,同样维护秩序也需要成本。”李休璟站在二楼望向党承弘,“你连这个成本都不愿意付,拿什么来谈条件呢?这件事你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谈妥了,才不会牵连太广,而成本也会有所降低。至于你想要宽恕他们,这个代价太高。” 说完李休璟吩咐门口的神策军,把党承弘送出去。既然对方没这个诚意谈,他们也没必要和他纠缠。 “他走了?”裴皎然从拐角走了出来。 “是。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还会回来。”李休璟偏首望她,“如果按照权德晦所说,我多半不日就要离开。清嘉,你……”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一炷香后,党承弘神色恍惚地回到了自己和其他士绅寄居的客栈。 昨夜一接到消息,他们便派了人去城里打探,但是并没有看到人。心急之下他们干脆在窗口观望,结果却看到了权德晦的尸体。恐惧萦绕了众人一整夜,天一亮便迫不及待地请他去驿所拜见裴皎然。只因他说话分量重,且在朝廷也有一定人脉。 这些人一见党承弘回来,立马迎了上来。 这次他们之所以答应和权德晦合谋,说是一起对付中枢,其实不尽然。他们更想看看中枢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裴皎然死于流民手中。但要是没死,也不是坏消息。说不定他们能得到其他报酬。 “裴侍郎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会不会迁怒于我们?”众人齐声问道。 党承弘此时内心五味杂陈。一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众人,二来他不清楚悬在他们头顶的刀何时落下。 “你我尚有一线生机,全看诸位愿不愿意和她合作。”党承弘叹了口气,又为众人简单明了的陈述了一遍裴皎然的意思,“裴侍郎只需要我等配合赈灾,之后又同意朝廷新政。依我看要是能和睦共处,得到的收益应该会比现在多。” “虽然如今三镇不服朝廷,支度国用全部倚仗江淮,但是一旦朝廷收复三镇,对江淮的依赖也会小上许多。你我要是继续侵吞中枢的财力,会走到何种地步的确很难说,但之后必然会被朝廷清算。而眼下裴侍郎又已经抢占了先机,你我已经是她局中人。一旦我们和权德晦的合谋让朝廷知晓,朝廷就更有理由来清算我们。” 党承弘一说完,便皱起了眉头。他看似是同州的牧者,但是这大势所趋下,他实际上也只占了一隅之地,更别说和中枢比。和中枢比他不过是牧者手中的羊罢了。 众人到底也不想和中枢撕破脸。眼下听见当党承弘的话,纷纷点头。 “依党老的意思,我等要全力配合裴侍郎赈灾么?这个倒是好说。可这所谓的新政令又是怎么回事?” “新令是什么,我也不知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配合朝廷赈灾。至于这新令,或许大家的利益会有损失,但是我也会极力帮大家争取,让你们的利益最大化。昨日发生的事诸位也瞧见了,诸位也当知这位裴侍郎是个什么手段的人。裴侍郎也和我说了,我们只要保持大方向一致,其余细枝末节都可以商榷。言下之意,应该是会让诸位有个适应空间。” 他捉摸不透裴皎然的态度,但是看起来她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如此也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颔首。党承弘也转身离去。闭上眼,脑中浮现裴皎然那句话。 的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挡不住那些数字背后的千钧之力。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7章 远行 民乱过后的第三日,裴皎然携了两名御史里行和李休璟一块前往县廨。 此时城中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以往的繁华和生机,但是一切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百姓们面上也浮着喜色,在粥棚前领着粥。裴皎然骑马而行,睇目四周。看着引导百姓去粥棚就食和搬运粮食的各家仆役,她知道这是党家给出的态度。 夏风拂起她的衣摆,裴皎然扬首。蕴在眸中那一弯月也变得温润许多,潜藏在其中的刀光剑影,也黯淡退场。在神策军的簇拥下,在百姓的呼喊声中,她踏进了县廨。一步步走到书案后落座,神策军取代了衙役的位置,分列阶下。 这一站,除了能像朝会般肃穆,还能体现中枢的权威。 未几,有两中阶军官打扮的军士,手捧名录递给裴皎然。这些都是那日诛杀权德晦之后他们在战场上统计的人数。按制应该在战后迅速统计伤亡情况以及杀敌数目,呈交上官。但是裴皎然却让他们等几日才交给自己。 裴皎然接过名录翻阅起来,“李将军,贺谅。” 她的声线温文渊雅。眼尾隐带几分桃花颜色,看起来颇有几分晦涩意味。 “裴侍郎。”李休璟唤道。 “这一仗,全部倚仗李将军指挥得当,且临危不乱,而贺副将更是破敌有功。当然也不离开不诸位将士浴血奋战。某和李将军会将此次军功据实上报,求陛下大力嘉奖诸位。”裴皎然微笑着,满目柔意,从容和缓。却又将上位者的自矜拿捏得恰到好处。 贺谅听了忙请辞自谦,“此乃吾等职责所在,岂敢贪功。此次能诛民乱首恶,全赖裴侍郎指挥有功。” 看着贺谅,裴皎然语调款柔,“贺副将何必自谦。某就事论事,自然也会论功行赏。” 众神策军士面露喜色,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以往他们出征,军功策勋要如何报全部掌握在上级军官手中。因此有不少人借手中权力贪功冒功,而中枢并不会过问太多细节,全数让下面按列封赏。毕竟小卒不过草芥,纵然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也抵不过中枢内部的一句话,又如何值得紫服高官注意。 但如今裴皎然上报便不一样,她是中枢的重臣,更是皇帝亲自委派的巡抚赈给使。她说话的分量也要比其他人重。在夏阳之下,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向裴皎然投去感谢的眼光。这一次他们被派来辅佐赈灾,或许是值得的。 翻看着手中名录,裴皎然牵唇。她知道为什么昨日党承弘会问她哪个问题。无非是想在同州镇兵的眼中,落得个善人的名义,而她作为维护国家法度的执行人,少不得要被同州乡民嫌弃。而她之所以没有回答他,是因为对方给出的诚意不够。 “一律涉案人等,皆按照谋杀制使府主罪处置。主犯中伤人者绞,杀人者斩。其余人等流二千里,犯者家人皆不祸及。”裴皎然声音笃定,没有一丝犹豫。 县镇兵奉令去县狱里押了,一众涉案的州镇兵来。裴皎然坐于案几后,目光冷锐地注视着底下几个州镇兵。在他们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不甘与懊恼,然而她只是喟叹一声,抬手抛出了令符。手起刀落,鲜血喷涌而出,几颗脑袋应声而落,在地上滚了一会。剩下那些人也被粗绳绞死。 裴皎然自始至终都是神情清冷。命人把县廨门口收拾清理好,自己则带着两个御史里行去安置乡民的佛寺道观巡视。 当夜,党承弘又亲自上门求见裴皎然。而这次两人居然相谈甚欢。临行前,裴皎然甚至还送了他一副字。 纸上只写了句话,“法度行则国治,私意行则国乱。” 这厢她刚和党承弘达成协议,那便朝廷又遣人送来急信。 “和你想的一样,河朔还是乱了。”李休璟将信递给裴皎然,“清嘉,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闻言裴皎然没说话,皱眉扫了眼他递来的书信。虽然她本意是逼反三镇,但是她没想到三镇居然这般急不可耐。 “眼下我不在长安,有许多事恐怕难以插手。以目前这个情形来看,这次征讨的军费应该是充足的。”裴皎然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还是能保证你此次征讨有足够的军费。” “我不担心此事。我只是在想三镇为什么突然叛得这么快。前些日子听说魏博和成德的节度使,双双病逝。照这么来看,三镇反叛的原因多半和朝廷不同意他们,自选节度使继任有关。” “贾公闾。”裴皎然启唇吐出个名字。 李休璟问道:“你的意思是贾公闾想借藩镇的手,来除掉政敌么?” “三镇兴兵总得有个理由吧。有什么理由比清君侧更有效果呢。汉时七国之乱,诸侯国请杀晁错时,理由便是清君侧。”裴皎眸中幽光流转,“削兵的政策是我给贾公闾提的。而他转头透给了王玙,便是想让王玙死。至于陛下么……” 想起自己那日和魏帝的对话,裴皎然沉首看向案上的烛台。 “若是能削兵成功自然最好,要是不能只好让王玙当一回晁错。”裴皎然牵唇,目光中浮出讥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清嘉,万一陛下是要你当晁错呢?” “我?”裴皎然深眸微眯,偏首若有所思地看向李休璟,“若真是如此,我也会尽可能的保全自己。大不了就被君王贬出中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裴皎然一副乐观状态,眼中算计丝毫不见。李休璟凑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眼睛。 “我把贺谅他们留给你?”李休璟问道。 闻问裴皎然摇头,“他们建功立业,就在当下。留在我身边,岂不是白白耽误他们的前程。再说了同州的霸道已经足够,余下的则需要王道。” 她施在同州的力已经足够,如今需要看仁政会带来何种回报。 敕命催得急,李休璟也不耽搁。当夜就点齐了人马,准备出发。 城门口。李休璟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月色下的裴皎然。 “清嘉,我要走了。”李休璟默默道了句。 他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更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在暗处设伏。而战场上更是刀剑无眼,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李休璟伸手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深深地看她,“只是希望你不会再被任何力量裹挟。得登凤阁鸾台着紫袍。” 他表述过他对她的爱意。但他也知道她对男女之情看得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他无法捉摸她的心思如何。 裴皎然披月而立,一身银红襦裙。仿若绽开在月下的牡丹,虽然艳丽,但却透出嶙峋清绝的冷意来。又像一团火焰,只是那火焰之下藏了堆昆仑雪,遇火难化。 “倘若玄胤你活着回来,我会亲自替你写白麻诏。”迎上李休璟的目光,裴皎然莞尔一笑。 含笑允首,李休璟翻身上马带着贺谅和一众神策军士拍马离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8章 接管 送走李休璟以后,裴皎然立马以便宜行事的权力,接管了同州一切大小军政要务。州府很快又重新回归到正轨,她亲自安排了州府的事务。 上辅和下州到底不一样。州府和县廨的沟通需要花费人力物力,而有些事情必须要跨府办理的,则需要去请县令们一起过来商讨。另外还得看看这个县能不能办好此事,否则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有许多麻烦。更重要的是,要确保中枢的政令能够执行到位,且不会出现县廨之间互相推诿扯皮。所以这些都是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 裴皎然在这些日子里,忙到根本没停下过脚步。前脚刚刚和州府的官员说完话,后面又得去和县廨派来的吏卒会面,向她汇报所在县赈灾的情况。 为了保证赈灾事宜的顺利,裴皎然又另外从书院里选了几名虽然考了科举但却未能封上官的女士子,雇佣她们来替州府写文书,同时下到各县,替州府视察当地的民情以及县廨的施政情况,并附上自己的意见。这些案卷最终会呈到她案头,并且由她上呈天听。 她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是另外欣赏她们的才气外。更多的是因为女子总归要比男子的心细腻,能体察到很多细微处的不妥当。而且也是想让武绫迦能够得到辅佐,了解在基层时政令要如何运行实施。 更重要的是她作为中枢下派到地方来的官员,想要加深二者之间权力的羁縻。就必须掌握足够的实情,才能有话语权。而她也要让同州的这些士绅明白,即使是女子也不容许他们忽视她们的力量。让这些女士子施展手脚,除了是对她们力量的肯定,亦是让她们将来入仕能够平稳地进入地方,乃至中枢。 一番安排下来,裴皎然也轻松不少。各县在赈灾上也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喜讯频传。 只不过合阳作为受灾最严重的县,裴皎然暂时无法离开,只好住在驿所里。于是乎驿所变成了她的办公场所。此时裴皎然终于拿到了同州各县真实的手实。 这是党承弘给她的诚意。 “清嘉,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武绫迦揉了揉额角,一脸担忧地看向裴皎然,“长安那边半天没动静,我有些担心你。何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 话落耳际裴皎然偏首看向窗外。她也不知道长安那位到底是何打算。可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似乎是在由着自己放手施为。 “他们隔岸观火。先不说这个,我之所以留在同州,是因为想推行一条新政令。眼下这个情形或许是个机会。”裴皎然语调疏漠。 听着她的话,武绫迦蹙眉,“嗯?” “各县的手实都是由中枢派人到地方统计后再呈报,此法难免会出现,瞒报虚报乃至漏报的情况。我这几日都在想这个问题。”顿了顿,裴皎然继续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将其改为自通手实,让百姓自己报,县廨派人管理。这样一来便不容易出现伪造的情况。” “还有合阳有左神策的军镇。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田赋却得分摊到百姓头上。这等积弊得除了,才能让百姓们亦冀均平。” 虽然她和李休璟合作过多次,而且刘中尉如今又掌着左神策,但是此前田中尉留下的种种积弊。也因为张让是冯诩郡王的缘故,神策军镇仍旧蚕食着当地百姓,以至于左藏收支困难。 “可是眼下水患,尚未结束。你这么大刀阔斧的改革,陛下多半会训斥你。”武绫迦满眼的不赞同。 “可也得做。况且我砍了权德晦,陛下要贬我的话,也无可厚非。”裴皎然不在乎地一笑,“这个时候留在同州,未必是坏事。” 灾后的修葺以及水利工事,都离不开士绅的协助。以往党家强悍,给足了钱后一力包揽了同州的各种工事。而权德晦之所以能治理得当,难免是依靠党家替他联络各方,他们双方又各取所需。政治资源的互换便是如此。 取了根翠玉兔毫笔出来,在辟雍砚里沾了墨汁。裴皎然提笔而书,一面写,一面和武绫迦说着话,“眼下同州就是个烂摊子。朝中应该也没人愿意来接任刺史,所以我何不如皆这个机会推行我的新政。倘若可行的话,那便可以让天下都按照新法施行。合阳的税务你离的怎么样了?过几日我恐怕得离开合阳去冯诩一趟,有人说权家找上门了。” 她从没有考虑过权家的态度。毕竟权德晦也不是她亲手所鲨,而是死于乱民之手。眼下只要权家不闹腾,她也愿意从州廨出钱安抚权家。 武绫迦到底是武家下任家主,政治敏锐度远超常人。入仕后对朝廷上的人情世故,也是相当的明白。如今来同州一月,虽然已经明白地方执政的流程,但是仍不理解裴皎然为何总喜欢亲力亲为。 “可眼下大家都知道,权德晦是死于乱民之手。我们又以武力震慑了那些士绅,想来他们对外也会说,权德晦是因乱民而死。党承弘又想着和你合作,对你的想法也是支持的。你亲自去一趟,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两码事。更何况做戏就得做全套。”裴皎然笑了笑,“我以中枢的身份去悼念他,是想打消权家的怀疑。同样权家作为当地的豪强之一,新令没有他的支持,是无法开展的。所以我还是得去一趟。” 武绫迦皱着眉,“要是这样的话。清嘉你岂不是也很危险。权家万一不信呢?” “无妨。这步棋废了,还有下步。”裴皎然停笔将信塞进信笺中,在笔洗中洗墨,“在事情不明的情况下。手握实情的人,所掌的话语权也越大,所以权家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得去和权家谈。谈妥了,不管做什么,都是我和中枢说了算。” 经她这么一说,武绫迦瞬时反应过来。 裴皎然挑唇唤了驿丞过来。让他派人即刻把信笺送到长安,自己则令人去请了那几个女士子过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9章 平赋 没多久,那几名最先下到夏阳和冯诩二县的女士子一道而来。裴皎然也早已命两名文书将其他县的财赋抄誉了两份送过来,给她们看看。 “这是各县这些年的财税。虽然可能存在弄虚作假,但你们还是得先有个初步了解,后面我才好安排。” 即使同州靠近长安,但仍有人违律。而天下道州县皆是两税三分,于是乎这留州的税收就对州府和县廨,以及当地百姓显得尤为重要。有些地方的州府,仗着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为了中饱私囊而巧立名目。以“抄、勺、圭、撮”,“分、厘、毫、铢”等方式来使尾数进位巧取整数。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极尽隐瞒。 “发现了问题可以及时提出来。”裴皎然招呼庶仆给几人各自奉上茶水。几日相处下来,她已摸清了这几个女士子的脾性和喜好,也乐得和她们多多相处。故此对她们非常尊重。 “回禀裴侍郎,我曾经翻过同州各县二十年前的两税文案。发现同州有好几个县,担负了税麻一万多亩。这是属于两税之外的额外税收。”一身秋香色圆领袍的女郎。 最先回话的女郎唤做赵鸣鸾,是今年的进士,但是却因铨选没过,未能得到朝廷授官。如今站在冯诩的书院里暂代夫子,教授学生。 打量她一会,裴皎然抬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某调查过,同州至今仍存在这个情况。既然这笔税收没进左藏,某以为可以无条敕可凭为由,向朝廷检举此事,并且放免不税。”赵鸣鸾顿了顿又继续道:“如此不仅可以杜绝州府为了自己晋升或者敛财,往底层百姓身上施压,同样可以缓解百姓的压力,充实左藏。” 忽地赵鸣鸾皱起眉,似乎想起什么,“要是这样的话,只需要免去今年的秋税。来年朝廷则可以正常在同州收税,百姓们也不会为生计发愁。” 武绫迦跟着道:“从前权德晦把控着同州,诸多积弊。谁曾想一场水患,居然一下暴露出这么多问题来。这罪责倒是可以扣到他头上,不过么这凭空多出来的税麻总得有个去处。” “确实如此。”裴皎然莞尔。 从古至今,地方所上缴的财税,通常会高于中枢所需要的财赋。在两税三分下更甚,上下都想晋升,向上自然是不行,所以只能层层施压。如此一来税收是上来了,但是百姓日子苦了。百姓也不知道朝廷实际政令如何,只能州府说什么,他们便给什么。 至于这凭空多出来的税,总该有个去处。 “那么你们觉得这多出来的税收去了何处?是权德晦都用了么?这笔钱又会用在何处呢?” 另一庞姓女郎睇目四周,嗓音轻柔,“朝廷每年都要交税。而州府在民生上花的钱,都是州府出。他们也免不了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中枢还得派人下来巡视。为了打点各方,少不得要花财力。” “同州水利和造桥修路的背后,几乎都有党家的影子。所以这笔钱,除了用来打点高官外,还得用来拉拢同州的士绅和豪强们。如此才能保证他们利益相同。”武绫迦到底是在户部供职过,且又是世家出身。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讲的不错。”那么诸位觉得,倘若是你们的话,在应付中枢来讨钱的同时,又能够保证州府的运转呢?”裴皎然微微一笑。 这回仍是赵鸣鸾先反应过来,“首先得给自己留有足够的余地,比如说额外征收,且这笔税收还得有名头。就好比前隋的时候,吞并那些隐户的土地,以此自肥。而本朝已然无法吞并隐户的田,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手实上做手脚,报给朝廷的是朝廷的,但是州府仍就按原来的田亩收取税赋。这样一来额外的税就加在百姓头上,却永远进不了左藏。反而让百姓怨声载道。那些士绅们则趁机把自家的田地和赋税化整为零,记到那些贫户、逃户甚至无地的百姓名下,自己则逃避赋税。和州府勾连,一起中饱私囊。” “这样的话。百姓们税额已定,但是州府却虚额征率。而那些个士绅们广占阡陌,十分田地,才税二三。裴侍郎,今日突然找我们来可是有新的想法?”庞姓女郎道。 “希音聪慧。”裴皎然温和一笑,“我写了份奏疏呈给陛下。倘若陛下同意的话,我们便可以着手均田平赋的事宜。” 听得均田平赋四字,众人眼露惊讶。纷纷移目看向裴皎然。 “我遣人去过同州南部,南部不是个好地方,每次起大风都是黄土飞扬。这样一来土地便容易荒废,百姓们一旦外逃,同州还是按以往的税额来收税,但是呈给朝廷的又是另外的手实。再加上沿河各县,每年都少不了河路吞侵。既是如此,何不如让百姓们自通手实,在让乡吏和主书协助,这样州府也不用再派人下去。”裴皎然面上笑意温雅。 几个女孩子和她想法共通,除了让她颇感意外,也让她十分高兴。这几个女孩子虽然还没实实切切接触过,基层要如何处理政令和中枢沟通,但是却仍旧能发现问题所在,并且提出自己的看法。已经是颇为难得。她想只需要稍加点拨,她们能也能成为她的得力干将。 “自通手实?倘若百姓们知道您的想法,也不会在此事上有所隐瞒。咱们得到的就会是最真实的数据。有了这些数据,百姓们也不需要多交税。可我还是没明白均田平赋是怎么一回事,请裴侍郎为我解惑。”赵鸣鸾看着她,一脸好奇。 闻言裴皎然却是一笑,“不急。等陛下那边给了批复,诸位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她想要大刀阔斧的改革,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没把局势完全掌控在手中前,计划透露的越多,则会多一分危险。即使她欣赏这些人,但也不会把她的筹谋透露出去。 说到底任何一朝要推行新法,都少不了流血牺牲。没有人不希望付出最小的代价,就得到极高的报酬。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将斗争控在可控范围,避免更多无意义的牺牲。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0章 御前 立政殿内,魏帝正读着这份来自同州的奏疏。单论文辞来说的确是上佳之作,臣子向君王阐述自己所见,如同这沓公文中的镜台。而她站在御阶下,手捧明镜。映出的是君王平静面容下的暗流涌动。 御座下,户部尚书、侍郎以及左藏太府二司的官员,正在飞快地拨着算盘。殿外聒噪的蝉鸣,一浪盖过一浪。似乎有什么不安分的力量藏在了暗流中。 在裴皎然奉敕前往同州赈灾没多久,便遣太子领诸相前往南郊祈禳祭天。于此同时先承德节度使病故,其子李唯岳上表请求继承节帅的位置。朝廷并未允准,未曾想这厮居然联合魏博的田氏和淄青节度使李皋、山南西道节度使梁沾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 原本裴皎然也应该在此,毕竟她是最清楚这些的。但是恰逢同州水患,她自请出任巡抚赈给使。这一大堆事全部落到了户部其他人头上。对左藏目前可调用的财富做最后的核算。 烦躁地打着扇子。即使在殿角放了好些个用来消暑的冰块,但是众人仍旧大汗淋漓。却没有人敢停手。 太子和三省的主官们分坐于御座下。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些正在算账的官员。 众人皆知,这次三镇已经欺负到朝廷头上来了。要是不能挫其锐气,指不定用不了多久就得骑到朝廷头上来作威作福。 “左藏的钱够不够支持神策军出征?”一见户部尚书起身,魏帝立马询问。 户部尚书看了眼手中的玉版纸,又抬头迎向魏帝的目光,斟酌着道:“要是按账面上来走,是够的。可要是战线拖久了,就是入不敷出。” 听出了户部尚书的言外之意,太子目露鄙夷。 低头看着呈上来的奏报,魏帝皱眉。而户部尚书则趁机看了眼王玙,又转头看向太子。 “那你的意思是这场仗最好不要打?”魏帝目光锐利地看向户部尚书。 这个时候贾公闾却突然接过话茬,“启禀陛下。臣以为这场仗不是不要打,而是不该去打。眼下同州水患刚过,京畿其他诸州也需要赈灾。今明两年的税都得蠲免,另外已入百姓之腹的还不能算进来。如此一来左藏今年的秋税也会少上不少。三镇那边兵强马壮,外还有蕃、诏、室韦等部族盯着。这场仗一旦打起来的话,又是一笔大开支。来年的支度国用又该如何?” “可三镇已经起兵。”魏帝目光锐利地看着贾公闾。 贾公闾神色如常,“我们得安抚他们。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极高的报酬。” 瞥了眼太子和王玙,魏帝道:“太子和尚书令以为如何呢?” “儿臣以为,这场仗还是得打。不打以后三镇想问朝廷讨钱,就可以起兵威胁。”太子深吸口气,“更何况三镇赋税可不入中枢。谁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钱?要是能让三镇赋税入账,左藏和内库都能减轻不少压力。” 睇向魏帝,见魏帝目露赞赏。太子继续说了下去,“更何况儿臣听说,裴侍郎去年在瓜州曾另挖新渠,如今瓜州收成尚可。粗略一算,不管有没有战事都可以自给自足。而河西其他州也是如此,所以儿臣以为何不如趁此机会控遏河朔。” “只是如此么?王玙你也说说看。”魏帝一手敲桌,一手端茶而饮,“这场仗不管怎么样都得打。只是这次的支出必须核算好,朕不希望他们无功而返。总不能让他们兵临城下把朕从太极宫赶出去。” 他对三镇早有铲除之意。可惜每次一提及此事,朝臣们的理由都是左藏捉襟见肘。就算侥幸能够出兵,但是民间会说他穷兵黩武。而神策军又无功而返。 这次裴皎然提出此事,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倒是愿意应下,可是这次偏偏又有人不肯。 魏帝心中烦闷,狠狠瞪了眼贾公闾。 “陛下,臣倒是有些话想说。还望陛下能够屏退左右。”一旁的门下侍中岑羲道。 话音一落,太子移目疑惑地看向他。 魏帝扫了眼太子和贾、王二人。众人顷刻明白,这对君臣怕是有事要密谈。 太子率先起身离开,贾、王二人也跟了上来。其他一众官吏也跟了出去,最后内侍在张让的带领下离开。 众人相继离去,只有贾公闾刻意放慢了脚步。直到张让跟上来,他方才回过头。 “张巨珰,这次让李休璟领右神策出征到底是谁的主意?”贾公闾目光冷锐。 张让示意身后内侍去一旁侯着,自己则邀了贾公闾往一侧廊庑走,“难道贾相公还能调出其他合适的人选?他是将才,要是就此一直埋没。岂不是浪费了,裴皎然辛苦助他回来的机会。” “我是担心神策军会成为他手中利剑。就凭曹文忠那点伎俩,如何是他的对手。”贾公闾没好气地道了句,又看向远处,“左神策又是刘中尉掌着,他二人关系甚佳。保不齐会暗中相助。” “刘中尉?”张让笑了笑,“既然都觉得他碍眼,那就给他个好去处吧。” 明白了张让的意思,贾公闾摆摆手,“你自个看着处理,别把事惹到我身上来就行。提醒你一句,裴皎然又新递了奏疏给陛下,你得让枢密院那边盯着写。别整天和没事人一样,该掺和进来就得进来。” “喏。”张让笑道。 而此时殿内,魏帝正打量着岑羲。 “岑侍中,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岑羲一拜,“臣以为此仗是非打不可。不打中枢威信无法建立,以后任何新令都无法让藩镇上行下效。朝廷刚刚削兵没多久,三镇就起兵反叛,其余诸镇要是不满的话,日后说不定也会竞相效仿。届时朝廷又该如何?再者从根本意义上讲,能够将三镇赋税纳入左藏。江淮的压力也会小上许多,诸多杂税也能就此废除。百姓们也会感激陛下。” “此时打,名正言顺,百姓们也不会觉得这是朝廷的问题。赢了,中枢可以顺利介入三镇,百姓们会念着朝廷的好。权力归一,何尝不是在为百姓谋福祉?倘若朝纲不安,国家陷入无休止的叛乱和内耗中,最终危害的还是江山社稷。”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1章 风险 “陛下此事容不得拖延。三镇反叛之心昭昭,他们以削兵为名,斥责王相公他祸乱朝纲,要清君侧。就算这次朝廷妥协,杀了王相公让他们退兵,来日他们还会以其他理由起步反叛。此举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趁势反攻,那些观望的藩镇以后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岑羲沉声道。 看得出魏帝已经开始动摇,岑羲连忙接着道:“陛下,切莫放弃这大好机会。” 聒噪的蝉鸣声越来越烈,殿外的夏阳也格外的燥人,一切皆如置身火上。炎夏之中,虽然有消夏之物,但是整个殿宇仍旧让人觉得燥热难耐。 “我们还能和他们好好谈谈。”魏帝道。 “陛下,谈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中枢向地方妥协,一种则是以暴力维持秩序。从古至今往往第二种最有效。既然现在我们有能力解决问题,为什么不效仿当年的汉文帝呢?” 听着岑羲的话,魏帝蹙眉。声音随之沉了下去,“以暴力维持秩序固然好,但征讨河朔同样意味着有风险。倘若他们全军覆没,朝廷还有谁可用?每每有战事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岑羲听了却是一叹,俯身叩拜,“陛下,前人曾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如今左藏艰难,朝廷为维持支度国用,不得不推行各种苛捐杂税。太宗皇帝常以前隋为鉴,汲取经验。如今江淮赋税最重,于前隋君王好大喜功,大兴土木颇为相似。因三镇背离而苦一道百姓,最终导致天下大乱。无论之前有多少丰功伟绩,史书上都少不了抹黑质疑之言。倒不如先苦众人,三镇重入囊中,如何不能使百姓安宁?” “你倒是和裴皎然所见略同。”魏帝如刃般的目光落在了岑羲身上。 岑羲蹙眉,斟酌着开口:“裴侍郎她年轻有为,来日必能成为辅佐朝政的肱股之臣。臣已是风烛残年,能和裴侍郎想法一致。也只是碰巧罢了。” 年轻有为,肱股之臣?从看见裴皎然第一份奏疏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位女状元远比旁人更具野心。 她独自在权海中掌舵,谨小慎微又懂得审时度势,一点点地蚕食着那二人所建立的权力壁垒。而且比起其他人,被权力驱使着服从前行,她更看重掌控权力。 此时的魏帝又看向案上那份名为《论同州均田状》的奏疏,那方明镜刹那间化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刃,递到了他手里。 “陛下,若陛下再不做决定。死得可就不止一个晁错了。” 魏帝看着面前那柄寒刃,刀锋虚揽下一脉清光,清光潋滟锐利。往日被河朔三镇轻视的样子还有先帝临终前的不甘,如同开闸泄洪一般窜进了脑海里。作为帝国的掌舵人,他也有许多的考量,从前人肩上接过重担。而今他亦想把真正的平宁家国,交到太子手中。 可这片权海中,又有几时可以风平浪静。 魏帝敛眸喟叹,“你之所以要把他们支出去,是不想让人觉得你想参与中枢之间的争利吧?”掀眼看向岑羲,如同例行公事一般抽了一卷奏疏出来,示意他去拿,“这是裴皎然写的奏疏,你自个看看。” 这份奏疏着实令人意外,魏帝实在没想到裴皎然胆子居然这般大。但他却不认为是权德晦动的手,更像是一场裴皎然亲自策划,让中枢对付地方的密谋。这个出身江南普通庶族的侍郎,却能像世家大族一样,清晰地判断出君臣之间的暗流。 并且用最有效的实情,和句句出自肺腑的谏言,来逼他面对背后的暗流。可她却忽略了一点,居高位者尤其是君王,往往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政令虽然出自他之口,但是草拟、驳议和执行的权力却在三省手里。而他即使读懂了过程,知道结果。为了让三省能够互相牵制,还是只能默认发敕。 因为朝廷的运转离不开这些人。 岑羲此时已经看完了奏疏,讶然一寸寸浮于他眼中,“上佳之作,文采斐然。但是却又胆大悖逆,全然不考虑后果如何。” “她这是想逼朕,让她出任同州刺史。新令的实施总得先试在推。可是她也不想想,这么做其他人会不会放过她。”魏帝失笑道。 “陛下,臣倒是觉得可以让裴侍郎去试试看。她的条理清晰,且一针见血。要是此政令在同州可以推行成功,其他州府县廨也会竞相效仿。如此中枢也能掌握各州实情。” “看样子,你也希望这条蛟龙出去搅弄风云。” 岑羲闻言一笑。 此时神策军的校场内,李休璟正在检阅右神策军的操练情况。头顶的夏阳烤的人,大汗淋漓。他解了外裳,露出里面的半臂。幞头上的红抹额在风中微晃着。 自从他从同州回来以后,魏帝就再也没下过任何要他出征的敕令。却仍旧每天让他操练右神策军,随时出发。感受着校场上一众将士目中流露出的杀伐之意,他知道他们渴望饮血来建功立业。他又何尝不是呢?多年的冷置让他更加沉稳,却也更迫不及待地在朝中站稳脚跟。 不知不觉,他忽然想到了裴皎然。 那双无情无味的眼睛下,对权力极致的渴望。 “将军,大家伙已经训练了两个时辰。天气热要不要歇一会在练?”冯元显的声音拉回来他的思绪。 李休璟颔首。 冯元显与贺谅二人将军令传达了下去。 见军士们都去歇息,李休璟则走到一侧的廊庑下坐下。解了扣子,打着便面汲取凉意。 “将军吃口瓜。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沁凉得很。”冯元显递了瓜给他,见他不接。只得道:“碧扉娘子已经被裴家人接走。您怕是只能另外写信给裴侍郎了。” 闻言李休璟抬头剜他一眼,接过瓜狠狠咬下一口,入口果真沁凉甘甜。 “将军你这样子,实在太像闺中怨妇。裴侍郎怕是不喜欢您这模样。”冯元显不忘补了一句。 他话刚说完,头上便挨了一记爆栗。等他回过神,李休璟已经起身走了老远。 见状冯元显大喊,“将军您跑什么?我又没说错。” “囔什么?我去上个茅厕罢了,大惊小怪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2章 检校 在蝉鸣中,长安终于下达了两份敕令。一份是由李休璟出任神策军先锋,领右神策军两万人和周燧、王抱祯、王宥、蔡希烈四人汇合共同抗击河朔三镇。在天家父子和门下侍中想法一致的情况下,即便有中书令、尚书令作为阻碍,但是在三省权柄分化的情况下,还是无法影响敕命。 不过长安也没直接下令对要三镇如何。一面派人前往魏博和成德安抚田、李,又派人去淄青,劝阻其不要做叛臣。而三镇方面虽然也接见了长安派去的使者,但是迟迟没有任何表示。 大有要以此威胁的意思。 见三镇摆出这番态度,魏帝也没再忍。即刻下令让李休璟率军开拔与其他四人会合。而随着右神策军开拨在即,户部诸司也越发忙碌起来。 户部尚书拉着一张脸,看向底下一众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僚佐。 户部乃实权衙署,又掌支度国用。一有战事,就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换做以往还好,先随便拨点军费,之后再掐着军费供给。大军自然得退回长安,左藏也不会捉襟见肘。这是个两难自解的好法子。 可是自打裴皎然进了户部后,不仅对局势清晰明朗,甚至还以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的方式将户部把控了一半。此前整个户部都在为军费而努力。如今她暂时离京,出任同州巡抚赈给使,掌控力也随之减弱。这是他趁机夺回户部掌控权的好时候,但是他眼下摸不清陛下是个什么态度。毕竟还有份敕令,是直接送去了同州。 谁能保证陛下对她会不会另有安排。 经过三日的核算,右神策军由魏帝亲自登台相送,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长安。 在右神策军离开长安的同时,另一份送往同州的制授也到了裴皎然手中。 这次来送信的,并非内侍省的人。而是翰林院一位年轻的学子。 裴皎然将来人请进府中,命令左右奉茶。 喝过茶,来人朝她拱手,“恭贺裴侍郎迁官之喜。”说着他深深一拜。 打量着来人,裴皎然目露疑惑。示意庶仆去接过他手中告身。 接了文书,正打算翻阅。只听见那翰林学士道:“裴侍郎此次在同州赈灾有功,朕深感欣慰。”他看着她眼露钦佩,笑道:“同州刺史刚亡于歹人之手,眼下同州又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便由您出任同州刺史,总领一切军政民生要务。” 裴皎然唇角微挑。其实按照规制来说,州府一共有四等官,除了刺史是一州长官外,下面还有通判官、判官以及主典。而通判官又分得极细,别驾、司马、长史都属于这一类。都是州府的上佐,长官之副。至于其他衙署,也是效仿中枢六部而设立。 换而言之,权德晦死了其麾下的上佐代替他掌管同州,才是合情合理。可是她却以便宜行事的权力,把持当地政治。 翻开告身,裴皎然面上浮起讥诮。转瞬又朝着那位翰林学士一笑,客气道了谢。又接过他手里的官服,这才派人送他离开。 等人走远,裴皎然再度翻开了告身。喉间翻出声哂笑。 她实在佩服魏帝在政治上的某些手段。 屈指摩挲着告身上,以朱笔特意标注出来的检校二字。裴皎然牵唇。这检校二字可真是意味深长,也十分巧妙。告身上也没有明确提及,是否将她从户部完完全全踢出去。只是免去了她户部侍郎的官职,同时又保留了判度支和参政知事的职权。 所以她现在的官职便是检校同州刺史参政知事,判度支。看起来的确是从三品,只是这检校二字放在此,又十分微妙。 按制来说,检校与守、兼、领、行等代理职务不同,不仅有临时性,甚至还有皇帝的监督性。换句话说,她现在虽然也只是暂代同州刺史,但却是代表皇权在监督。 同样检校二字背后的深意。是魏帝在警告她,要是她不能处理好同州的事情,让他满意的话。也就不要回长安了,随便找个地方去蹲着。 深吸口气,裴皎然打开了手旁的木盒。 深紫襕袍,金鱼袋,白玉蹀躞带,安静地躺在盒内。闭上眼,裴皎然仿佛看见前世的自己站在彼岸朝她招手,然后隐没在渐浓的迷雾中。 “裴侍郎,权家的人来了。”庶仆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请他们进来吧,去换壶阳羡茶来。”裴皎然并未合上木盒,任由其敞着。 不多时,庶仆领着两个中年人踏进了州府的大堂内。这二人正是权德晦的父亲和兄长。 此前她在权德晦的丧礼上,和二人打过个照面。 “权公,权大郎君。”裴皎然笑眯眯地唤了句。 话落庶仆刚好进来奉茶。二人瞬时抬首望向她,目光却顿在了那袭深紫襕袍上。 裴皎然面上笑意温婉,“这是陛下刚刚遣使送来的。由我出任检校同州刺史,以后裴某怕是要常常和二位打交道。” 权家父子二人笑意僵在面上。 “那就先恭贺裴刺史。不过裴刺史天纵英才,何需我们帮忙?”权父看了眼裴皎然,沉声道:“今日我父子二人来。只想问一句,我二子究竟是如何死的?” 话到最后拔高了几度。 凝视着权父,裴皎然惋惜一叹,“权刺史的确是因为暴民乱矢而死。这个答案,权公不满意么?” 裴皎然面上愧疚散去,只维持着一副和气模样。但画中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么老夫想问问裴刺史,这是何物?”说着权父摊开了掌心。 只见半截衣料躺在他手上。 裴皎然已经认出来,那截衣料属于谁。 那是神策军的衣料。也只有军费富裕的神策军才用得起这样的衣料。 笑了笑,裴皎然道:“不知道权公想要谈什么?” 闻言权父皱眉,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居然变得这么爽快。 可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自己要谈什么。 沉默良久后,裴皎然掀眼,“权公,既然你想不到要谈什么。不如由我来先谈谈这件事如何?” “好。”权父应了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3章 代价 见权父应了,裴皎然抬手击掌。一庶仆捧了个木盒出来,在她的示意下。庶仆打开了木盒。 木盒内放着一支断矢和一封信。伸手取了断矢在指间把玩,裴皎然莞尔,“权公,可知这些暴民是因何而来?”见他们不说话,她接着道:“两位不了解实情,但是这支箭总该认识吧?” 在裴皎然的注视下,权大郎欲言又止。最后仍是权父一脸犹疑地看向她。 “权德晦为保自身利益,派人挑唆百姓谋害本使,证据确凿。两位觉得这事该不该闹到中枢呢?”裴皎然笑盈盈地道。 想威胁她?可惜,她不惧威胁。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错在权德晦,神策军亦是奉命保护她。倘若权家愿意和她合作,协助中枢推行政令的话,她乐意将此事压下。但要是对方没这个意思的话,那就只能让权家见血。 说来说去选择权还是在权家自己手里。 趁着权家父子迟疑的功夫,裴皎然打发庶仆大声诵念起那份信笺上的内容。 “裴刺史,也是这样威胁党家和那些士绅们与你合作的吧?”权父瞪着她,眸中愤恨渐重,“从古至今,也没有你这样玩这等肮脏手段的。” 裴皎然闻言微微一笑, “手段?政治要是讲究对错,就没意思了。世人只需要看到结果就足够。” 权父眉头拧得更紧。 谋害使者和构陷朝臣,真要论起来哪一个都不是轻罪。但是两方的动机,皆是在为双方所代表的立场争利,或者说企图找到一个平衡点。 而皇帝对于地方,乃至于那些拥兵自重的藩镇的态度,皆在于中枢权力是否稳固。除三镇外,大多数藩镇州府虽然看上去安分,但是也和中枢不断地在争利。 中枢对于地方财赋的处理,更是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偏袒,就会引发叛乱变故。特别是三镇已反的情况下,其他藩镇态度如何,或许将影响这场战争的走向。 所以这件事,就好比新上了一桌菜,但是却因为一个人会将桌子打翻。那么是顾惜和这个人的情意,不断周旋。最后导致翻了桌,所有人都没饭吃。还是说牺牲一个人,换来桌上的安宁。 “所以裴刺史的意思是,要用我儿子的命来换牌桌的稳定么?”权父冷哂道。 “权公,世上没有两方合意的买卖。总要有人吃些亏。”裴皎然啜饮一口茶,“而且您也不止这一个儿子吧。” 用权德晦一个人的命,来换稳固这张政治牌桌,听起来是很不公平。但是实际上这是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更高的报酬。权家往日功绩不会被抹去,而政治牌桌也得以稳固。更重要的是百姓们也不会再追究,权德晦做下的恶事。 以往的事都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这是被自上而下所认可的政治代价。 权父冷斥一声,“一条人命只能换来这样的报酬?裴刺史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权家。” “我要是看不起你们权家。权公大抵是没有机会坐下来和我谈了。”裴皎然抚弄着面前的深紫襕袍,语调疏漠,“权公要是觉得这些不够。我们还可以去长安,去陛下面前好生谈谈。” 看着笑意盈盈的裴皎然,权父眸光如一弯寒刃,“不知裴刺史,想要怎么和我们权家合作呢?还有这政治分红将来又如何兑现。” 闻问裴皎然一笑。她知,不仅这场谈话已经进入高潮,权家父子也跨进了她局中一半。 “也不难。权公只需要配合我推行朝廷的政令便可,其余的你我都能慢慢商榷。反正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是,不是很好么?”顿了顿,裴皎然接着道:“至于兑现政治分红?啧我眼下是检校同州刺史。倘若合作愉快,将来由权家大郎君接手此处也不错。” 所谓政治分红和利益分红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说前者更看重时效性,而后者则是长期的。 前者需要在规定的时效内,让领受者见识到自己的能力,建立威信并达成联盟。后者则不需要那么麻烦,只需要源源不断地提供利益注入。两者相较,前者付出更多。且不能让其错过,否则权力会悄然溜走,寻找新的环境。 “若是这样的话,老夫倒是可以考虑和裴刺史合作一二。”权父温声道。 前几日他之所以避着不见裴皎然。一来是想查清自己二子,究竟因何而死,二来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自己能否与之合作。从目前来看,权家应该是避开了不少风浪。全看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 “既是如此。以后还劳烦权公多多指教裴某一二。”裴皎然客气地一拱手。 闻言权父摆了摆手,“裴刺史言重。叨唠您这么久,权某先行告辞。” 裴皎然亲自将权家父子送出了门。 此时夏阳已经即将落幕,留下一抹碎霞投下。刚好映在了裴皎然身上。她抬首,又伸手挡在眼前,通过指间缝隙去看那抹残阳。 残阳悠悠,风中蝉鸣不止。 她的消息要是没错。李休璟此时应该率着神策军离开长安,往三镇进发。他要是能挫败三镇,封侯封王的话,也不会枉费他想建功立业的心。 虽然是夕阳,但是在夏天,还是烤的人颇为难受。耐不住热意,裴皎然剪手踱回自己的公房。 由于赈灾还在进行,偌大的州府也就只有她和那两个御史里行,以及其他低阶僚佐。其余人都被派出去体察民情如何,之后也便于她推行新政令。 至少新令的推行不能盲目。每一项都要结合实际情况考虑,再和士绅们不断周旋,最后再给出一个最优的解决方案。 正想着,庶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说是外面有两人求见。 思忖一会,裴皎然命庶仆将二人带进来。 裴皎然抬起头静静望向门口。一道碧色身影飞快地朝她奔来,由远及近。同样在她身边还有个白衣文士。 来人是碧扉和伯玉。 “女郎。”碧扉扑向裴皎然,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我还以为您再也不要我了。” 闻言裴皎然一笑,“怎会?”说着她移目看向一旁的伯玉,“伯玉叔,这次有劳你。” “无妨。郎主让在下送碧扉娘子来,也顺便看看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伯玉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点拨 “没有。有劳伯玉叔回去转告阿兄,我一切安好。让他不必挂念我。”裴皎然神色凝肃地看向伯玉,“另外回易务的事情,伯玉叔还要多费心思。至少保证在神策军这次出征回来前,不会捉襟见肘。” 伯玉点点头,又向裴皎然作别。 亲自送了伯玉离开,裴皎然转头望了望身边的碧扉。绛唇微抿,思忖一会唤了婢子过来让她陪碧扉去沐浴再换身衣服,好好歇一会。 待碧扉沐浴回来,裴皎然已经看完了一卷书。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温柔一笑。 “我们先吃饭。”说罢裴皎然搁下书起身朝碧扉走去,拉着她往食案走。 瞥了眼桌上的菜,碧扉皱眉,“女郎,怎么一年不见。你就清减了这么多?” “我公务繁忙,难免有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裴皎然面上笑意温柔,“说好了我们先吃饭,余下的一会再谈。” 在碧扉絮絮叨叨的关切中,二人终于吃完了饭。 不知道是不是碧扉来了的缘故,裴皎然自觉自己比平日多吃了些菜。索性拉着碧扉去外面走走,以此消食。 “女郎,大郎君说希望我可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碧扉柔声道了句。 闻言裴皎然止步转头,神色温和,“我并不是想你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才将你接回来的。碧扉,我希望你可以活得更加精彩,且为自己而活。” “可是我看书上总说救人一命,当涌泉相报。何为涌泉我不懂,我只是想帮你。若非你的话,我早就是一副白骨。”说着碧扉撩衣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语调郑重,“女郎请您让碧扉帮您吧。” 垂首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碧扉,裴皎然皱眉。她知道这番话多半是,碧扉由她阿兄在背后点拨一番后,才说出来的。只是她还是想问问碧扉自己的意见。 “我也没说不让你留下来。不过碧扉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选好了,就不能反悔。”裴皎然伸手扶了碧扉起来。 闻问碧扉颔首,“我也想见一见长安的繁华锦绣。” “既是如此,有些事情你必须明白。政治权斗,并非儿戏。现实更不会如同话本子里那样,主角随随便便就能控制将领台臣,又得以在宫禁中安插亲信,可以在朝会时得到盟友的发声支持。现实能做到这一切是要给予足够的力和政治分红,否则无人会帮你。”裴皎然的声音陡然间冷锐下来,“碧扉,外面的人是如何想的,我不管。但是你要记住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要学会思危、思退、思变。” 碧扉默然。她在瓜州见过裴皎然的行事手段,但没想到她会这般严苛。 望着碧扉,裴皎然挽唇。她其实并不在乎在吃穿用度上的事,她反而希望自己身边的娘子们知道世道艰难,知道要如何划分利益,知道何为以退为进。明白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韬光养晦来积攒实力,等到脱困之时,就要全力对敌。 她是无法时时刻刻,将她们护在羽翼之后的,而依靠他人一味的保护更是无用。她希望这些娘子们懂得爱惜自己,不要因为任何人的话而轻视自己,放弃要走的路。她惜命,所以希望她们也和自己一样惜命。如此才能登上高山之巅,见识人间繁华。 翌日裴皎然在听完女士子的汇报,遂请她带碧扉去城里转转。 而她自己则遣了庶仆去请州府的僚佐还有那两位御史里行,一块来州府议事。敲定一下新政令的大致方案。州府拟好了,才方便和底下的士绅去谈。 既然是议事,就不可能光议事。待得众人酒足饭饱后,跟随裴皎然一块前往州府正堂。 庶仆熟练地为屋内一众人奉上香茗后,便退了出去。 “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新令的事。裴某不日前上书陛下,意在同州推行新政。同州是上辅,离长安又近,来实施新令最好不过。”觑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裴皎然牵唇继续道:“陛下已经同意我的奏请。这是某初拟的新令,诸位互相传看。有什么意见可以提,有不妥的地方也可以商榷。” 说罢裴皎然取了一旁的纸笺,交由执笔的文书递了下去。纸笺共有五份,抹去了奏疏上多余的部分,只抄录了余下的具体政令。 一众僚佐传阅着纸笺,讶然自他们眼中浮现,转头瞥了眼上首气定神闲的裴皎然。不由咂舌,这位顶着巡抚赈给身份上任的刺史。实在是胆大妄为。 抬眸扫向众人,裴皎然遂低头看起自己手上的纸笺。她知道她这次想推行的新令,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不要命。可于她而言,是她彻底进入权力中枢的阶梯。 兀自饮了口案上的茶水,裴皎然偏首。一线金光落在她面上,她浅浅勾唇。 一盏茶饮罢,底下的一众僚佐也已经将读完政令的内容。此刻正在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裴皎然轻咳几声,众人瞬时止了议论。纷纷往上首望去。 “诸位可有异议?”裴皎然温声道。 看看四周,州录使参军道:“让百姓自己上报所拥有土地情况,会不会不太好?万一有些刁民弄虚作假怎么办?” 裴皎然一笑,“两税法本就是均贫富,以往同州定户存在问题,没按实际人口收税。导致百姓不堪重负,最终成为逃户。眼下重新核定田产均平收税,如何会有瞒报的?” “裴刺史,下官也有一事不明。”司户参军问道。 “但说无妨。” 司户参军又问,“这把公廨田分给百姓作为私田,那加征的税额又该如何算?” “所欠的职田斛斗、钱、草等,只需在两税法核算的时候加征一部分。”裴皎然挑眉莞尔,“按照夏税时每亩各加一合,秋税时每亩加税六合,草一分来计算。再用酒税添一部分做脚钱,由州府自己雇人运粮,也不需要交给百姓。” “刺史您所提的,解除三县代缴因人口凋零而残破的两县赋税,还有免除不该有的税麻钱,以及重新核定赋税征收标准,把该抹零的都抹零。这些都是好事。只是这给神策军镇重新分配军粮,要把原本加在合阳一县头上的税钱。分摊到其他县头上,是不是有欠妥当?” 说话的是同州别驾。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公平 偏首望向同州别驾,裴皎然轻笑,“当初置军镇时,陛下有敕令。取百姓荒田一百顷,充作军田。但因屯田零碎,难以耕种,遂令合阳县每亩出粟二斗。但是我仔细算过,这笔税属于额外的钱,不应该只单加在一县的百姓头上。由一州共摊,才能均平。” 话音落下,在座众人皆缄默不言。 “诸位可还有疑惑之处?”裴皎然温声问。 她原意只是要同州大小官员,知晓政令的内容,并且能在大方向和她保持统一战线。免得政令一推行,自己人这边又不知情,上下皆乱作一团。 “既然诸位都知晓了政令的内容。徐主书你带人把政令抄录好,交给刘司马由他带人发送到各县去。”裴皎然沉声吩咐。 “喏。” 州府会议一散,众人相继离开。徐主书办事效率,不过一个时辰就将政令抄录完毕,且政令已经在下发至各县的路上。 最先收到政令的是党承弘。他此刻刚刚解决完族中事务,正在家中老仆搀扶下而行。前几日他不慎摔到了腿,不良于行。奈何族中又不满他擅自和中枢官员合作,非要他开宗祠议事,他只能前去。 结果刚进门,家中仆役就给他送了州府的信来。 “郎君,这州府到底什么意思?今天他们找你是不是也是为此事来的?”夫人崔氏摆手示意仆役退下,自个上去扶着党承弘。 党承弘闻言轻叹,“世道诡谲,本就风大难行。他们可以不知水深浅,但是我必须要知道。这裴刺史瞧着和气,可实际上她远比同州历任刺史都有手段。她说的没错。党家要是想保证一帆风顺,少不得要委曲求全。这些年中枢与地方财利之争,费了多少心思。若我再不能洞彻实情,党家危矣。” 此前他们因担心权力被中枢侵吞,故而对裴皎然下手。谁曾想反被她摆了一道。如今权德晦身死,他们身上仍旧绑着谋杀制使府主的罪名,被其掣肘。要是他不同意,这事就不可能善了。 朝廷自会以更加残酷的手段侵吞权力。即使能侥幸活下来,将来的子孙后代再想入仕也不会容易。他适才看了新的政令,从根本来说还是得他们有益的,但是比起财富来说,他更想将子孙后世寄托在政治中。 从各方面来看,裴皎然都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作为中枢要臣的她,除了拥有话语权以外,还有事权。而这检校二字,则是代表她是作为中枢话事权存在。对于他们这些士绅和州府僚佐来说,是联通中枢的上升渠道。但党家其他人没有看出其中门道来,反倒觉得是他的错。 “但是真要这么论,和裴皎然合作我们真能得到好处么?”崔氏递了茶过去,“家里从来都讲究一个同气连枝。党家之所以有此繁荣富贵,是因为靠着地利和大家协力扎根。可咱们要是真的和家里关系闹僵了,分了宗。力量也就不均了,其他人会不服。在州府真的还能说上话么?” “有时候人少,也未必是坏事。”炎夏易渴,党承弘说着又给自己倒了盏茶。 “这裴皎然不过二十出头,就已是紫袍重臣。她这回来同州,一方面是想替中枢巩固权力,一方面则是为自己铺路。这新法一旦推行成功,对她的好处可不只一点。而且我感觉她这么着急推行新政,多半和朝廷这次反攻河朔有关。” 吩咐婢子去取些冰块和瓜果来,崔夫人问道:“河朔?河朔都叛离朝廷多少年了,以往都是放任不管。怎么这回又突然想起来打河朔,这军费够么?” 接过婢子递来的西瓜,党承弘咬了口瓜,“这是问题的根源。如今支度国用多仰仗江淮二道,可也不是取之不尽。三镇赋税不纳朝廷,谁知道他们有多少钱。此前不是出了削兵令么?各道都很配合,我听说河朔那边疑心此事是朝廷故意为之,是想试探他们的态度。正巧成德节度使病死了,三镇索性以此试探下中枢的态度。” “不曾想朝廷是真的想削藩,三镇见状只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反了。眼下三镇已经反了,朝廷自然不可能再去求和。这场仗不管怎样都得打,打赢了三镇。以后再有藩镇想反,也得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可打仗本来就劳民伤财的,这回又同时打三个藩镇。朝廷哪有那么多钱来支撑,到时候还不是要从我们身上取。”崔夫人忧心忡忡地道。 将瓜皮放在盘里,党承弘拿帕子抹了嘴,“所以啊,我怀疑朝廷之所以同意裴皎然的奏疏,多半和此事有关。不过么,朝廷这回赢了也好,纳了三镇的税。其他各道的压力也会小上许多。往后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朝廷有心削藩是大势,推行新令也是大势。既然躲不过,何不如借势而为。说不定我们还能借势有一飞冲天的机会。可要是不长眼和朝廷对着来,大抵就得去看茂陵了。” 听着他的崔氏点了点头,却仍旧一脸担忧地道:“话虽如此,但是你刚才也说了。这新上任的裴刺史,不好相与。以往州府困难的时候,咱们没少补贴州府。州府的工事,咱们也贴了不少钱。可以后家里人想在州府讨个闲职来,只怕也很困难。如今换了个人,你又得重新找门路来。一家的担子都在你肩上担着,我担心要是没处理好,他们给你找麻烦。” “无妨。政治互惠,总得让对方先看到诚意。而且此前裴刺史也和我说过,我们只要和她保持大方向一致,其余都可以商榷。所以我们先配合她推行新政,余下的我们在宴席上慢慢谈。”党承弘温声道。 说完他的目光瞬时沉了下去。他心里清楚裴皎然那些政令,要是真按照她的想法来。压力就落在地方头上了,但是中却是实打实地收到了该有的赋税。 中枢没了压力,支度国用上也不用束手束脚。 “那过几日去州府和她谈谈?” “我也有此意。就我们几家,一块去州府和她谈谈。只怕她现在不会见我们。”说着党承弘叹了口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6章 流芳 果真如同党承弘所想,他带着其他各家家中上门求见裴皎然。结果毫无疑问地被拒之门外,直到三日后才被引进府中。 炎夏的晌午,最为炎热。院落里一簇生长茂盛的修竹幽篁,遮蔽了不少光线。添了几分凉意。党承弘、白家、权家、员家的家主,顶着烈日,在热闹的蝉鸣声中,被人一路引着去见裴皎然。 众人一来便发现,裴皎然身边多了个碧衣娘子。见到众人,她微微一笑。嘱咐庶仆把他们请进来,自己则去一旁净手。 庶仆为几人奉上了茶水。众人借机打量起裴皎然来,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比起上回的气势逼人,这次的她俨然一副文士做派。 一身东方晓色的鹤氅,头戴碧玉冠,手持一柄素纱便面,活脱脱一魏晋名士模样。未着官服,又无凌人气势,众人不仅对她生出了颇多好感。先前的担忧和惧怕,连同着暑热都一扫殆尽。 “原先也不想让顶着这么大日头来。可我听闻诸位已经来了好几回,想必是为了新令的事情。既然来了,那就好好谈谈。也免得诸位一头雾水。”裴皎然微笑看向几人。 几人依言坐下,碧扉则坐在裴皎然身旁。 党承弘带头开了口,“我等先恭喜裴刺史纡金曳紫,以后同州乡亲都倚仗于您。” “酷暑难耐,诸位先喝口绿豆水消夏。”裴皎然吩咐完庶仆,又看向党承弘,“说什么倚仗不倚仗的。这政令推行,还少不得诸位协助我。” 众人一面谢过裴皎然准备的汤品,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是生怕自己漏掉一个细微表情。 见此裴皎然一笑。 她这一笑,党承弘反倒更慌,“这新令已经传达到各县。乡里宗亲都十分满意,定能勠力同心,配合州府推行朝廷的新令。以往收税的时候,我们都能尽力配合。这新令虽然大家伙是头一回接触,但是各家也会尽可能地把事情办好,不让刺史和朝廷为难。” 闻言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党承弘这是在给她表态打机锋呢。第一他们这些人是支持朝廷的新令,也愿意在大方向上和朝廷保持目标一致。第二但是要想完完全全推行政令,他们也要看看朝廷能给出最大的让步是什么。 只要合情合理,且不会损害他们太多的利益。他们立马就能协助州府,雷厉风行地把事情办妥帖。 新令的推行,历朝历代都是有迹可循。按照中枢和地方的规矩走一遍,众人聚在一起说说场面话,再去各县乡视察一番后。知晓了乡情如何,士绅们按照所拥土地缴税。之后再由州府派人下达各县乡张贴告示,全州立马遵令照办。 可裴皎然却反其道而行,先让人去县乡张贴了告示。这样一来底下的乡民不知情,便以为朝廷和他们达成了协议。而他们能争的也就不多了。 四位家主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裴皎然饮了口绿豆水,唇齿翕动,“我和诸位都是一条路上的人。今天这没外人,你们也给我交个底。这新令你们觉得如何?” 党承弘缄默不言。白谦倒是开了口,“新令已呈到御前,既然陛下都已同意。想来实施后定能造福一方百姓,使国富民强。” “其他人呢?”裴皎然给自己斟了盏茶,悠悠开口,“政令的执行难免会存在弊端,更不可能兼顾到所有人。商鞅变法,武帝的《迁茂陵令》,的确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朝廷国泰民安而努力。可是推行和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二者聚在一块,没弄好和烂了没什么区别。” “我这回是奉朝廷的命令来的,自然行事得为了朝廷考虑。但是陛下也说了,诸位此次赈灾有功。能商榷的地方都可以商榷,没必要为难诸位。如今这日子,大家都不好过。你们也要体谅朝廷的难处。” 裴皎然低头抚弄着袖子,日光透过浮动的窗纱落在她身上。 “诸位是民,百姓也是民。朝廷同意推行新令的初衷是为了国泰民安。不想看到解决问题的同时,又引发了其他祸患。朝廷希望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外敌不敢来犯,再继以往的盛世辉煌。待得他日后世撰写史书,翻阅前朝史书时。我希望和诸位留在后世史书上的,是流芳百世,而非遗臭万年。” 裴皎然安静坐着,身旁的瑞鹤熏炉轻吐香烟。垂在地上的衣衫,铺展开来。恰如破晓时的曙光,又犹如春时山巅雪,映在碧湖中的景象。她沉稳如山让人忍不住与她相视。 “裴刺史……”党承弘唤了句。 偏首望着党承弘,裴皎然牵唇,“我希望诸位能看在朝廷的难处上,谨慎选择。” “这是自然。” “那么我便来说说,我能给诸位什么。”裴皎然坐直了身子,“推行新令后,仍是由乡贤竞选出来的里长负责,让百姓自己汇报手实的情况。此后兴修水利工事,都无需诸位次次相助,一切都从羡余钱里出。在商税上的加征和率配,我也会酌情减少。另外但有商贾以所征资财十分之二助军者,终身优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还有既然已经重新定了户,我会上奏朝廷请求免除进奉。百姓只需按时上缴两税,诸位也不用担心又增商税。如此朝廷也能收到该有的赋税,羡余钱也能有合理的用处。” 党承弘望着裴皎然,眼露赞赏。“有商贾以所征资财十分之二助军者,终身优复。”除了是想他们这些士绅给予免税的权力,同时也为他们入仕提供了方便。换而言之就是朝廷愿意接受他们入仕,只要他们乐意助军。而之前所提的仍旧沿用乡贤作为里长,亦是默认让地方治理地方,前提是不能作假。 这是在给了他们上升渠道的同时,中枢唯一能够让利地方的存在。 “圣明无过陛下。”党承弘朝着长安方向一拱手,“尔等对此并无异议。”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道。 裴皎然面上微扬了点笑。中枢和地方的政令不可能光靠这几条政令就可以结束,她眼下能做的,就是先稳住地方这些有名望的豪强士绅们。然后再把赋税一点点地从地方口中挤出来。中央用权力下放,使平民参与到基层执政里,换取真实的户额。 她无法知晓未来走向如何,更不知道在自己百年后,朝廷与地方之间又会衍生出怎样的局面。眼下她能做的就是让这次的政令,依靠武力使其名正言顺地落地,然后再以长安为中心,推行到各道去。 最终改革方和被改革方,都能得到相似的利益报酬。 夜色渐深,裴皎然仍然坐在书案前。翻看着长安送来的书信。她在长安留下的势,总算到了回报的时候。新令已成,朝廷便有了和三镇一较高下的底气。 只要户部那边不闹幺蛾子,根据她之前核算的左藏还有延资库的财赋,是足以让神策军撑上一年的。 搁下笔,裴皎然揉揉眼睛。起身推窗,揽月而立。 她要是没估算错,以神策军行进的速度。 李休璟此时多半已经到了临泯附近。正准备和其他三路大军汇合。 这场中枢和藩镇的交锋,双方皆离不开源源不断地财赋支持。 朝廷到底能撑多久? 其他藩镇又是怎么想的? 在长安与河朔三镇的对峙下,任何一个打来的浪头都蕴藏着极大的危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7章 火攻 李休璟奉诏率神策军由长安出发,前往临洺和周燧等另外三路大军会合。此前一接到三镇反叛的消息,朝廷急命义武军节帅张阿劳和幽州节度留后独孤博合力征讨恒州,讨伐成德节帅李唯岳。 魏博节帅一接到消息,立刻命麾下兵马使救援成德,又命兵马使进军邢州。再派别将杨朝义驻军在邯郸城西北的卢家砦,想以此断绝昭义军的粮道。自己亲自带数万人马挥师而上,围了临洺和邢州。 临、邢二地是朝廷通往河朔的要塞。二地一旦陷于魏博手中,朝廷想要攻打三镇。只有翻越太行山脉,或者从黄河南面进入。二者代价太高,所以在接到二地守将的求援。朝廷先让河东军、河阳军与昭义军自壶关东下,另外又派了神策军从长安出发。 故此神策军这一路都是急行军,在半个多月后终于抵达了邯郸。进了周燧大营。 此前为了拖延时间,周燧在赶赴临洺前特意给魏博节帅田旻去了信。好言劝其停战,实则是为了让其误以为朝廷惧怕他们,从而不设防。 李休璟与周、王二人互相见过礼。三人一道行至中间的沙盘前。 “临洺被困已久,为今之计只有攻打临洺城西北的杨朝义,逼田旻率军救援。”周燧一脸肃色。 看着面前的沙盘,李休璟皱眉。这一路上他对临洺的情况已经全部知晓,田旻久攻临洺不下,城内亦是弹尽粮绝。周燧的主意是要围魏救赵,迫使田旻支援杨朝义。如此临洺的危机也就解了。 思忖片刻李休璟道:“田旻怕是一直在派人盯着朝廷的动向。神策军刚到,趁着对方尚未知道我们虚实。末将愿率军攻打杨朝义。” “李将军果真是少年英才。我也真有此意让你率军攻杨朝义。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歇会,明早再动身出发。”周燧面露赞赏,伸手拍着李休璟肩膀道。 知晓周燧这是考虑到,神策军一路急行劳累。若不好好休息,只怕影响战斗力。李休璟并没拒绝这个建议,命冯元显传令让诸军士安营休息,并听候周燧调度。 战事紧急。周燧虽然不好设宴,但是仍旧嘱咐火夫那边,送上好酒好菜招待李休璟。 翌日天刚亮,李休璟亲率神策军四千人攻打杨朝义的大营。同时周燧又派麾下将领前去双冈,随时准备拦截田旻的驰援。自己则和王抱祯留守,以待驰援临洺或者李休璟。 神策军驻扎在离杨朝义三十里外的地方。 大帐内李休璟正在看舆图,昨夜他和周燧讨论过。如今杨朝义驻扎的地方,正是本朝太宗皇帝作战一处。虽然地势不高,但四周环境颇为险要,直接强攻明显不行。不过唯一的缺点便是,其所在营地皆是围栏。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从外进来的贺谅问了句。 闻言李休璟搁笔,“让你准备的胡麻油那些如何了?” “都准备好了。只等将军你一声令下!” “等天黑,咱们给杨朝义送份礼去。”李休璟笑道。 是夜。李休璟在营中点齐了人马,军士皆束草负薪,人衔枚,马勒口。又令军士们推着盛满了胡麻油的火车,徐徐往杨朝义的营地靠近。 以夜枭声为号。借着夜色为掩,众军士点燃火车上的干草,将车猛力一推。只见火车载着烈火冲向杨朝义的营地。 杨营中角鼓声同起。显然对方的巡探已经发现了敌情,正在擂鼓通知营中军士,准备迎敌。但是角鼓声明显不成章法。 马上的李休璟一挥横刀。以火光为掩,趁着对方乱作一团时,率军冲入敌营。浓烟伴着胡麻油的味道,燃在营中各处。 旗鼓声在浓烟的遮蔽下也已变得不那么清晰,落在耳边的唯有喊杀声。对方所带兵马似乎不多,但是好像都是骑兵。 杨朝义也已经率部出了大帐,目光逡巡在四周。浓烟中他只能,依稀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正当他思忖之际,从远处飞来的箭矢已经射穿他身旁副将的咽喉。 来不及再想,杨朝义只得催马迎敌。然在浓烟下,甚难分清敌我。一不留神的功夫,身旁的军士已被不知来自何方的马槊贯穿。 杨朝义一面于官军应战,一面在队伍中搜寻敌方主将。明明双方都陷于浓烟中,但是相对于己方的混乱来说,对方有条不乱,在模糊的角鼓声中亦能配合默契。显然是主将指挥有道之功。 为今之计,就是趁机斩杀敌方主将。他在率军突围。 听到杨营中响起变换阵型的军令。兜鍪之下的一双凤眸,沁出寒意来。李休璟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片攒动的人影上。 杨朝义的营地背靠陡壁,左右皆是灌木乱石,夜色下唯有前方一条路好走。对方现在多半是想着斩杀自己,好率众突围。 冷哂一声,李休璟修长的手指勒紧缰绳下达了军令。他的目光如同已经逮住猎物的鹰隼般锐利。 既然对方想走,那么他不妨给他们玩个大的。 察觉到官军的阵型豁开道口子,杨朝义的目光亦落到不远处那飞扬的披风上。一张年轻的面孔映入他眼中。看服饰那应该就是官军这次的主将了。 杨朝义拔出佩刀,指向前方,“随我凿阵突围,斩杀敌军主将者,连升三级。” 眼瞅对方离自己还剩一射之地,李休璟握紧了手中马槊,双腿夹紧马腹。众军士挥槊迎敌,寒刃溅血,金戈交击。杨朝义的部队再一次被撕裂。 看着被人群拱卫在中间的那人,李休璟扬槊贯穿了前方拦路的魏博军。下手没有丝毫迟疑,机械地斩下了敌方将领的头颅。 跟随他的神策将士也是如此,刀锋起落唯有血色弥漫。哀嚎声下是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有些还未来得及举刀相迎。就已经被斩于刀下,脖颈处溅出的血犹热。 刀剑相交,金戈铁马。杨朝义在李休璟的攻势下硬生生拼出一条血路,好几次几乎命丧在那杆马槊之下。却窥得兜鍪下那年轻俊朗的面容上,有一双炽烈而冷锐的双目。 杨朝义终于见到了官军主将。 在长槊贯穿身体的一瞬,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是谁?” “神策李休璟。”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8章 洺水 杨朝义身死,他所领的五千兵马和成德的五千援军此时已是一团糟。后路断绝,前路又有强敌的情况下,只能缴械讨饶。这是作为瓮中之鳖的觉悟。 望了眼一众求饶投降的魏博兵,李休璟皱眉。思忖片刻,最终只是杀了魏博兵其中几个将校,其余皆数押回周燧大营听候发落。 留了贺谅带人下来清扫战场。在休整一夜后,李休璟带着冯元显率军返程。 未近大营,风中送来虚渺的喊杀声,似乎是是从双冈方向传来。显然田旻的部队被周燧部下薛崇拦了下来。 没有拖延,李休璟即刻率部回援。等他赶到时,周燧和王抱祯正和田旻军激战于临洺城下。 官军和叛军交战激烈。李休璟带来的神策军只是稍微让局势有所好转。 方才官军的五千骑兵,已经冲垮了对方的阵型。以锐不可当之势冲了进去,后有迂回折再进,四周皆是利器交鸣。两方的中军营垒上旗帜变幻不止,连带着阵中之旗也不断变化。 弓弩以变作长槊,若再近则弃长槊改为横刀,与敌相缠。 双方的斥候在箭雨下不断穿梭奔袭,向各自的营垒禀报战况。战况频传急,魏博营垒中田旻蹙着眉,此前他兵围临洺却久攻不下,在听说朝廷派人支援后。即刻派人兵分三路,意图分化朝廷的兵力。 未曾想周燧一封信,让他误以为官军势力孱弱,故而对朝廷十分轻视。岂料那居然是周燧的诡计,就是要他放松警惕。 如今自己无法攻占临洺,派去支援杨朝义的人也没了消息。多半那边也被官军攻占。而神策军又加入了战局。此时,自己要是再战多半要命陨于此。 “双冈那边如何?杨朝义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么?伤亡情况如何,悉数报于我。”田旻深吸口气,冷着脸吼道。他想再等等,万一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呢? 田旻欲再度下令,从侧翼劈开官军。岂料一支投枪穿过帘幔,被掷在了案前。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浑身是血的斥候跑了进来。 “节帅,中军也被官军突破了。” “立马缩阵暂避,速寻高地防守。”反应过来后田旻立刻下达了军令,由中军开拨。 魏博牙兵虽然骁勇善战,但是朝廷的官军也不弱。那厢周燧和王抱祯的人马,一见神策军攻破魏博军右厢,立马下令收网。意图一举擒获田旻。 但田旻也并非绣花枕头,作为一个久历战场杀伐的老将,在周围的嘶喊声和马蹄刀戈声中敏锐地嗅到了一线杀机。 田旻举臂挥刀指向西北的方向,“中军结阵,随我突围。” 经过这几日的交手,他知道眼前这路官军并非表面那般和气。周、王二人早有嫌隙,即使是这次合兵一块,也未必就能同心协力。适才他仔细观察过,西北方向就是官军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官军对田旻的突围没有一丝防备。等到田旻率部冲过来时代,官军未架起武器就已经被斩于刃下。 营垒中的周燧见状即刻变换旗语,令人追击魏博溃军。 “我们已经鏖战半宿,而且穷寇莫追。万一这是田旻的计谋呢?”王抱祯在旁阻拦道。 闻言周燧眯眸不语。王抱祯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倘若这是田旻假意溃逃,引官军入包围的陷阱呢? 正当周燧迟疑之际,斥候来报。李休璟已经带着五千神策军去追击田旻的残部。 周燧失笑,“这小子倒真是野得很,和他爹简直一个性子。” “大帅,咱们要不要派人支援?”一旁的部将皱着眉,“他们到底是朝廷的军队,万一出了事我们不好交代啊。” “你带五千人跟上去,随时准备支援。”周燧朗声道。 部将应喏离去。 王抱祯瞥了眼周燧也转身离开。 此时田旻已经顺利突破包围,一路向洹水逃去。他们已经奔袭了数里,早就人马皆疲。 田旻下令放缓行进速度,全军休整。趁着这个功夫田旻与部将环顾四周,商量着是否可以寻一高地屯兵,再伺机反攻临洺。 然而就在此时,四周火光乍起。空气中浮动着胡麻燃烧的味道。田旻抬首环顾四周,在远处的上头瞥见了神策军的旗帜。 田旻只觉得气血逆流,喉间翻起一股甜腥气,不由挥戈讥道:“怎么,神策军不在长安当大爷。居然又跑出来征讨藩镇了么?看样子皇帝这是打算卸磨杀驴啊。” 话落李休璟冷笑一声,“乱臣贼子。”说完他扣动弩机。 寒箭直接射向田旻。惊得田旻迅速弯腰避开。 几番轮射,魏博军损失惨重。田旻持刀瞪了眼远处的李休璟,再度率军发起了突围。 看着魏博军在田旻地带领下,不管不顾地冲向那片燃烧着的胡麻地,李休璟蹙眉。终是抬手,阻止了神策军要追击的意图。 田旻惜命,必然会拼死抵抗。而神策军也经历了长时间的鏖战,又奔袭了这么久,亦是人马皆疲。贸然追击,与他们并无好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更何况他惜命,他还有所求。 收整了田旻留下的一众残军,清扫完战场后。李休璟这才率部返回和周燧汇合。 众人在天黑前赶了回来。周燧带着麾下一众将领在营门口亲自迎接神策军。 互相见礼后,李休璟向周燧禀报了自己这边战况。神策军俘虏了对方五百人,田旻仍然逃往洹水方向。 “李将军过谦。此事和你无关,到底是我等瞻前顾后,以至于让田旻逃脱。”说罢周燧邀李休璟入营,“不过解了临洺之围,也是好的。魏博到底是三镇势力最强的一镇,我等不可轻视。” “末将明白。”李休璟声音闷闷地回道。 察觉到李休璟一身疲惫,周燧心知这夜神策军已累及,也不再多说什么。让李休璟带着神策军先去扎营休整。 草草地洗漱一番,李休璟仰面躺在床上。 从今日的局势来看,只怕朝廷和河朔之间这场仗,一年都未必能结束。神策军的供给虽然比诸道军都要好,但是有回易务支持,勉强能撑个一年半载的。 可诸道的供军也落在朝廷头上。 眼下淮西节帅蔡希烈奉命征讨山南,幽州的独孤博又攻成德。河东和昭义两道又各自出兵征讨魏博,卢龙两道。 每一笔都是不小的开支,他忽然有些担心裴皎然。身上挑着这么重的担子,她的路一定很难走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9章 血酬 同州州廨内,裴皎然正和武绫迦在清点着这些年州府的公廨钱。既然说好了,以后州中的工事水利都靠州府的羡余钱。那么以往的账还是得算算,弄明白这些钱都用在了何处。 更何况不日前,她带着武绫迦一块去朝邑县巡视。发现在朝邑县以北有一块名为通灵陂的洼地。因长期废置的缘故,已经变成了块盐碱地。可此处又离洛水不远,地势不错。要是能对此地挖掘修整。修水渠再引洛水,筑堰导黄河水入通灵陂蓄水,以灌荒田。来年何愁不能变为良田。 工事一兴就是笔不小的开支。同州水患刚过,虽然能够以工代赈的法子来,但是仍旧要算好每一笔开支。 即使武绫迦因合阳新县令已经到任,又回到了她身边。但裴皎然依旧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应对同州的公廨事外,她还得分出心去管神策军费的事情。 神策军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月,目前官军与叛军之间交战几乎是大获全胜。然而朝廷又面临了新的困境,山南节度使和淄青节度使各自陈兵于襄阳以及徐州的埇桥、涡口。阻了江淮至长安的漕运。虽然魏帝已任命和州刺史去兼濠州刺史,驰援涡口,调拨江淮的船只,但是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没人知道。 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左藏之财,又能支撑多久。原来只是三路人马,左藏还能勉强撑上一年半载的。她已经根据户部那边送来的消息粗算过,光是神策一军就消耗了六十万贯,更别说其他诸道军出兵的供给。唯一期盼的只有秋税能够收到对应的数额,反叛的几镇中任意一镇被朝廷瓦解,左藏的压力都能小上许多。 如今朝廷和河朔的战事,越发激烈。山南和淄青二镇阻了江淮粮道,更是变相在给朝廷施压。要朝廷尽快同意他们成为世袭罔替的节度使。 江淮的粮送不上来,长安虽然没有出现动荡。除了党、权、白、贠四家,尚和州府保持同一个立场外。余下那些乡绅们,都开始变得犹犹豫豫。 此前在党家的牵头下,裴皎然和他们见了好几次面。双方皆对此次政令颇为认可,不曾想瞬间态度又变得模棱两可。她派下去复核手实的僚佐,也被乡绅们赶了回来。又更甚者已开始骚扰起她此前派过去的女士子。 唯一令裴皎然感到欣慰的,就是同州百姓感念她此前的恩德。对派下去的僚佐和女士子们都十分维护,并且自发地护送她们离开。百姓们一多,组成的力量自然让这些乡绅不敢轻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州府的人离开。 虽然目前处境的确不算好,但是裴皎然仍旧带着武绫迦和周蔓草、碧扉节衣缩食的。自她们开始,州府上行下效,皆在为修河渠而努力。 日头已至晌午,裴皎然遂命庶仆把饭食端来。 喝着碗里的粥,裴皎然眉头拧成一团。她派出去的女士子只剩下一个没有回来的,派人去寻。那女士子说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晚几天再回来。可是这一晚就是好几天。 一旁的武绫迦看出了裴皎然的心思,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嘉嘉,你莫要多想。许是真的被绊住了脚呢?” 瓷勺与碗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裴皎然扬首看向外面。 几名女士子也和她吃着一样的饭食。原本她觉得苦不及下,这些娘子们能帮她分担州府的事宜,就是对她的信任。所以她不想让她们和自己一样吃苦,却不曾想这些娘子们第二日自发换上了粗布衣裳来到她面前。 向她表明了,愿意为缓解同州财政之难和国家财政之艰,与她同甘共苦的决心。 至今未归的那位女士子,虚长她两岁。平日就对其他女士子们颇为关照,也时常送些山果到州府请她品尝。 正当裴皎然攒眉思忖之际,周蔓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刺史,魏娘子她被冯诩的乡绅侮辱后给杀了。” 往日与其交好的娘子们腾地一下起身,面上满是愤慨。武绫迦一怔,目露厌恶,回过神后赶忙去看裴皎然。 只见裴皎然静静坐着,手指却死死扣在碗沿上,手指关节突起且泛白。而她的目光好似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指下的碗本就脆弱不堪,在力道的侵蚀下崩裂开来。碎瓷割破了她的指头,然裴皎然就更不知疼一样,语调也十分平静,“是冯诩哪一户乡绅?” 看看她,又看看周围一脸愤慨的娘子。周蔓草上前,以指蘸水。在案上写下一个字。 垂首扫了眼案上那个字。裴皎然目光更加冷锐。 “杀人偿命,让苏司马即刻带州镇兵上门拿人。” “嘉嘉。”武绫迦连忙唤道。一脸忧虑地看着她,“这分明是替你准备的陷阱。” 低头看向案上已经逐渐淡去的字,裴皎然抿唇一言不发。冯诩的乡绅,未必真的敢对州府的人动手。这次分明是他背后的人授意而为之,就是要告诉她,任凭她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撼动他们在皇权中的地位。 这回她要是真动起手来,等着她的只有一步死棋,亦或者全局失控。裴皎然阖眸,指尖滴落的血染在了衣袍上。 这次乡绅在背后那人的支持下,致使一条鲜活的生命陨落。除了让她无法冷静外,更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皇帝对权欲的依赖极大,对朝臣的不信任极重。 她为中枢争利的同时,又遭到了来自皇权的算计。这一点让她意思到,不能完全只沉浸于此中了。 女士子的死是对她的警告。那人是要告诉她,就算她再怎么能力出众。在绝对的权力之下,杀她轻而易举。 而她要是不能妥善解决州府一众人员的安全,等同于失职。他亦可以以此为由将其从刺史的位置上打下来,贬出京去。同样她要是真的动手反抗,也不会有好结果。 换而言之,她若是乖乖听话。等着她的兴许还有个好结局。 裴皎然深吸口气,目光仍旧阴冷,“不要让苏司马去了,我亲自去。” “嘉嘉?” “我们得把魏娘子接回来。她不该死在那肮脏人手中。”裴皎然微笑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0章 契机 看着裴皎然,武绫迦欲言又止。她无法获悉裴皎然究竟在想什么,只得照做。 不多时裴皎然换了紫色襕袍出来,腰间的蹀躞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她本人一双眼睛仍是附着了霜雪,无情无义。 “嘉嘉,我们……”武绫迦唤了句。 在腰间系上金银鱼袋,裴皎然扬首,“他们所呈现出的敌意和桀骜不驯,桩桩件件都是对州府,乃至中枢的蔑视。既然如此,何必给他们面子?” “你们都不必跟我去了。绫珈,你替我拟封奏疏送到长安,另外再通知州镇兵镇守同州官道,隔绝一切可疑人员的出入。” 见裴皎然心意已决,且又是一副完全冷静下来的样子。武绫迦遂放心下来,转头去草拟奏疏。 这厢裴皎然出了州府大门,十个州镇兵已经在门口候着。见她出来,齐声施礼唤了句刺史。 抚着马鬃,裴皎然冷哂一声。随即翻身上马。暴力亦是政治上的力量,然而她所处的环境,不容许她擅自使用暴力。但任何一项暴力都会被法度所辖。 悬于政治天平两头的,一头是暴力,一头是法度。二者相互牵制,造就了政治的平衡。 然在法度之侧,还有舆情。 冯诩是同州治下的县,二者相距不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裴皎然便带着州镇兵赶到了冯诩县。 魏娘子的尸首被摆在县廨正堂内,身上盖了素布。 一见裴皎然来,冯诩县令立马迎上来。面露愧色,然而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县廨内走。 止步在魏娘子的尸首前,裴皎然敛衣蹲下身。目露柔和地掀开了些许素布,即使是只有一角,她也能感受到魏娘子生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摧残。 “刺史,此事是下官失责。”冯诩县令面露懊恼道。 闻言裴皎然只是冷睇他一眸,语调疏漠地道:“许明府,你去找两个仆妇来。某要为魏娘子濯水洗铅华。” “喏,下官这就去。” 冯诩县令一离开,裴皎然便让州镇兵抬着尸体进了一侧的公房,并且在四周皆搭上了帷幔。 未几,冯诩县令领了两个仆妇回来。得到许可后,二人才得以入内。 “水我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两位莫要惊扰到我阿姐。”裴皎然温声道。 用来遮盖尸体的素布,已被裴皎然掀起搁在一旁。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身体,尽碎的衣裳已经无法掩盖被凌虐过的躯体,细腻处的啃噬之痕,亦是被强权凌驾过的表现。 两位仆妇似乎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事,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天见怜的。我记得这娘子是裴刺史选来,调查我们过得好不好的女士子,怎么被人这样对待?是哪个杀千刀的,敢做这样的事。” “分明就是那些男人见色起意,遂对人家魏娘子下了手。裴刺史,您会替她讨回公道吧。” 两人已经通过冯诩县令之口,得知是这位裴刺史亲自来接魏娘子回去。 闻问裴皎然牵唇,“自然。” 半个时辰后,在两位仆妇的帮助下。裴皎然替魏娘子换好了衣裳。她垂眼伸手轻抚着魏娘子的眉眼。 “安息吧。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说完裴皎然唤了两名军士进来,把魏娘子的尸体抬上备好的马车里。 “裴刺史,你这衣服沾到了血。要不要换件衣服?”跟着她一块出来的仆妇道。 低头扫了眼衣襟上染到的血迹,裴皎然摇头,“不必了。” 由裴皎然亲自驾车,护送魏娘子的尸首离开冯诩县。夏风拂动她的衣袖,衣襟上那一团血红在夏日的晚阳下更为刺目。 街上的百姓纷纷驻足作揖,自发地送别魏娘子。 睇目四周,裴皎然抬头望向仍有乐曲声传来的酒肆二楼。清了清嗓子,一首《咏史》至她喉间淌出。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籍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注1 她虽然是一口官音,但是她的语调颇为哀婉。马车所经过的地方,渐渐响起啜泣声。最终马车在啜泣声中驶离了冯诩县。 马车一回到同州县廨,几个娘子们便迎了上来。自发地将魏娘子的尸首抬了下来,轻轻地抬进了州府内。 “嘉嘉,你这身上的血?”武绫迦目光落在了裴皎然身上。 抚着衣襟上的血,裴皎然挑眉,“此嵇侍中血,勿去也。”注2 话音一落,武绫迦抿唇。等她回过神,裴皎然已经进了州府。 几位娘子早就准备好,等魏娘子一回来就替她操持丧仪。 “嘉嘉,你到底想做什么?眼下大家都很希望,你能替魏娘子讨个公道。但是你真的能么?”武绫迦拉着裴皎然走到一旁,“要不我们派人把闹事的乡绅抓了?” “当然得抓,只是我们还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裴皎然看了眼四周,低声道:“你悄悄去吧,党承弘他们喊来。这件事党家得给州府一个交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当日是党家给州府和乡绅牵线搭桥,眼下州府的人,在乡里出了事。怎么他们也得表个态。 傍晚时分,党承弘带着礼物匆匆登门。一番寒暄过后,他向裴皎然秉明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犯事之人不久前也被冯诩县令拿了,眼下正关在县狱内。其余一众涉案人等,许县令也审问了,都对自己所行之事供认不讳。 “此事到底是我把好关,才导致魏娘子无辜横死。我愿意替魏娘子抚养家人。” 党承弘抬头看了眼裴皎然。他听说一接到消息,她便带着人去了冯诩县。但是她没有抓那些人,只是迎了魏娘子的尸骨。一时间他也摸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正当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突然有人来寻他。说裴皎然要见他,请他即刻来一趟。 觑着党承弘,裴皎然一哂。她知道他对于此事应当是不知情的,但又担心自己家会被此事牵连,所以才急着给出这样的表态。 裴皎然听罢一叹,“这件事哪有那么好解决?魏娘子是有功名在身,即使落第,也能做个节度使幕僚。可如今无辜枉死,又怎么会是替其赡养父母,所能了事的?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冲着州府来,是那些人不满中枢的政令。党公,你仔细想想。那些人的口供一定就是真的么?万一是受人钱财,故意嫁祸呢?” 听着她的话,党承弘目露怔愣。原本他只觉得那些人是见色起意,如今想来,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新政令来的。他们如今和州府站在一条船上,要是这件事不能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那么党家,乃至于权家都有可能遭受牵连。 这个阴谋,不单单只是针对州府。 “多谢裴刺史提点。” 党承弘一走,裴皎然扬唇冷哂。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1章 离骚 裴皎然起身缓步至窗前,眼中冷意分明。 虽然那些人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但是只单单用法度处理他们,远不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更何况对于他们背后的人而言,死于法度下,不仅不痛不痒,甚至是毫无关系。既然这样,那么舆情便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适才她那一番话,已经让同州这几个为首的世家和她同仇敌忾起来,保证他们能够一起维护共同的利益。毕竟在州镇兵不能完全信任的情况下,又是刚刚推行新政。她少不得要借助这些士绅的力量,来稳固州府权威。 想到周蔓草在案上写下的那个张字。裴皎然轻蔑一笑。 是张让先挑起了这场不该有的战争。他在布局的同时,又陷入了牛角尖中。 姧字怎么写?两个女字加一个干字。而这个字拆开来读,为?与干。?者娇也,娇者姿也。而史书上,最能挑动人情绪的也是这个姧字。女子因可能会遭遇相似命运而共情,又因此而愤慨,而大部分男子则是因为占有欲的作祟,即希望女子为清白守节而亡,又希望参与者能够名誉受损。 所以他们往往会成为舆论的助力,让施暴者深陷其中,不得脱身。 不过舆论也得用好,才能发挥作用。她身着血衣护送魏娘子尸首返回州府,又高吟左思的《咏史》,是想将舆论推向巅峰。这件事继续发酵,从此以后对这等豪强的厌恶便会占据整个同州,弱者与弱者抱团,施暴的强者则会被驱逐出去。 同州文人的笔,百姓的口舌,都将化为最锐利的箭矢,射进施暴者躯体内。而执掌一州的她,或许可借此再将政令加深。 深吸口气,裴皎然移步出了门。往前院走去。 裴皎然入内的时候,前院内隐有哭泣声传来。几位娘子抬头看看她,神色颇为复杂。似乎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最终皆化为一声叹息。 接过周蔓草递来的三炷清香,裴皎然神色温和地在魏娘子灵前躬腰三拜。一具薄棺,一件青纱衣,棺中聚了许多白菊。而魏娘子面容平静地躺着,如同睡着了一样。 思忖一会,裴皎然邀几人去一旁坐下。和她们粗略地复述了一下,魏娘子是如何遇害的过程。涉案的人员和背后的主谋,她也没有瞒着她们。毕竟都是一起共事过的好友,应当知道实情如何。 “我想请诸位去演一段戏。”裴皎然笑道。 庞希音目露不解,“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为什么不直接处置他们?也好告慰魏姐姐在天之灵。” 替几人斟了茶,裴皎然微笑,“我们仅仅只是为了告慰魏娘子在天之灵么?我已经把舆情推了出去,而且魏娘子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目前舆论对我们有利,我们自然得好好利用它。你说对不对?” 舆论和感同身受是密不可分的,所以舆论一旦打响,那就再无理性可言。比起政治以法度和暴力来裁定胜负,舆论则可以引发多种效应。 “《三国志》王朗一传中曾说,‘没其傲狠,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畅者,并怀伊邑。’这舆论,既可以约束众人,又可以鼓励众人。百姓们立足于世,大多数都是平凡之辈,无法接触上层政令的决策。但是他们又想发声,以此向上传达诉求。”裴皎然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当他们能够接触到一件事关他们利益的事情,自然会踊跃发声。如今同州是朝廷新令的执行地,州府派去的人又死于乡绅之手。百姓们则会怀疑,是否是新令阻碍了乡绅们敛财,因此而亡。” “再加之又同情魏娘子的遭遇,舆论因此而生。” 张让?裴皎然冷冷地扬起唇角,他以为自己看中权势地位,不会贸然出手。但他忘了一点,天分日月,道有阴阳,而弱者往往都憎恨施暴者。舆论又是天生属于女子的战场。 “走。”赵鸣鸾率先起了身,朝裴皎然盈盈一拜,“咱们这回一定要让那些人感同身受。” 在赵鸣鸾的带领下,众娘子皆换上了珠钗襦裙。由周蔓草和碧扉作曲,以离骚为词。排演了一出女官忠肝义胆,为民谋利,又忠君爱国,为了保护帝王而死于奸人之手,其血永留帝服的故事。 在州府停灵三日后,众人皆着素服送魏娘子出殡。 州府大门开启,州镇兵率先出来。裴皎然跟在后面,只见大街上熙熙攘攘,百姓分列站在两旁,翘首张望。 门口已经停了两辆马车,马车甚宽。但是都无车屏,只有白纱。白纱在夏阳下轻轻舞动着。 赵鸣鸾和庞希音扶灵上了第二辆马车,周蔓草、武绫迦、 碧扉则上了第一辆马车。白纱垂落,纱内女子们的身影影影绰绰。 随着裴皎然一声“起灵”落下,马车遂徐徐启行。随即响起的是铮铮琴音。 白纱幔后人影攒动,有人在吟唱离骚。 声音哀婉凄切,有如寒蝉聚枝而鸣,声微却悲怆。琴音似鹤唳,闻之而涕泣。似有夏风抚帐而动,可见帐中清影,或泣泪或悲吟。琴声和歌声悉数灌入耳,如攒霜万片,积雪千重之感。 其后是随行而来的是州镇兵,在他们的簇拥下,队伍徐徐而行,百姓驻足而泣。冯诩书院的学子们,身着素衣送灵,同唱《离骚》。 “忳郁邑余佗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离骚所唱本就和忠臣遭受佞臣的谗言陷害有关。经学子们一唱,更显得魏娘子是遭受迫害而亡。 周围议论跌宕。 “听说魏娘子是为了维护朝廷的新令,才被奸人所害。” “朝廷新法对我们有益。那些人一定是觉得朝廷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这才对魏娘子下了毒手,以此向朝廷示威。”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舆论 “唉,兴许没那么简单呢?我听我家娘子说,魏娘子死前遭了极大的折磨。”说话的人叹了口气,“魏娘子有功名在身,都遭受这样的对待。很显然这些人压根就没把州府放在眼里。” 旁边一人接过话茬,“谁说不是呢?只盼着州府能够为魏娘子讨一个公道。不过我担心,刺史她会知难而退啊。” “我倒觉得不会。总之这些人又有几个是好的?” “罢了。周大,你我这是非议时政。还是莫说了为好。”那人摇摇头,转身离去。 此时百姓已经跟着灵车而去,口中所言皆是对施暴乡绅的不满,对魏娘子悲惨遭遇的同情。 睇目四周,裴皎然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党承弘,微微一笑。转瞬移目继续前行。 党承弘轻叹,心中泛起一阵恐惧。裴皎然不仅在短时间内让他们这些士绅,成为她手中的利刃,同时又以舆论裹挟众人,将乡绅的恶行无限放大。 在她的带领下,同州乡民同仇敌忾。乡民只会看到乡绅为阻拦新令,从而杀了州府派去的魏娘子。这一番动作下来,除了替她自己提高执政信誉力外,也将政令推到了浪潮之高。 当然更令他恐惧的是,此事要是传到长安又会是怎么样个结局。等党承弘回过神,人群已经越来越远。 魏娘子被安葬在了一处依山傍水之地。 看着棺椁被土一点点掩埋,裴皎然走了过去。从袖中取了事先写好的诔文,投入火中。 火舌舔舐着字迹。诔文上的字迹凌乱且模糊,有许多地方甚至都晕成了一团。 丧仪在悲怆的琴声中结束。抬首环顾四周满座衣冠如雪之景,裴皎然深吸口气。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裴皎然默默道。 在丧仪的结束后的第二日,一封由同州士子、学生们以及百姓联名所写的书信。由冯诩县令递到了裴皎然手中。 看着手中信笺,裴皎然仰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冯诩县令。 “我听说此次主犯,还有个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裴皎然语调柔和地问了句。 “确实有。下官已经将他们都拿了,只待刺史您一句话,便能将他们论罪。”冯诩县令看看她,又道:“不知刺史您打算何时审问他们。下官也好早做准备。” 闻问裴皎然一笑,“定罪?杨县令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可不单单只是欺辱魏娘子这么简单。此事分明是那乡绅不满朝廷政令,遂对魏娘子下手。某会将此事如实上报长安,要怎么判还得看陛下。” 裴皎然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冯诩县令。唤来庶仆将信笺连同公文,一并送到驿所,呈达天听。 信笺顺利送到了长安。 看着手中奏疏,张让皱眉。这份信笺是他今早借着魏帝前去大角观的机会,拦下的。原本以为裴皎然会知难而退,但是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件事发展成舆论。 同时她又在舆论里占尽优势,将那户乡绅推到了愤怒的巅峰。一旦这封信呈到御前,那么他将面临帝王的责难。或许王玙也会借机发难对付他,而内侍省那些个觊觎他位置的,还会趁机会掺一脚。届时他就会变成案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 不得不说,这些文人玩手段果真高明。清楚的知道世人憎恨什么,同情什么。并且能将他们化作武器,成为舆论中最有力的利刃。 此时他不拦下这份奏疏,只怕所有舆论都会扑向自己。即便魏帝现在不予追究,但是说不定将来也会成为清算自己的理由。 但是他要是拦下这份奏疏,他不信裴皎然不会留有后手。如今她把自己摘出长安,肆意地布局。此时此刻,他不能再放任她在暗处搅弄风云了。 思至此处,张让烦躁地一甩尘尾。 正当他准备去寻贾公闾的时候,一东宫的内侍拦住了他。说是陛下现在在东宫,让他即刻过去一趟。 张让步履匆匆地赶到了东宫。 东宫内,天家父子正在临窗对弈。而太子妃韦箬正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父子二人杀得有来有回。 三人似乎都没听见张让行礼的声音,连东宫侍者也不曾出言提醒。 父子二人棋局已尽,内侍前来重新添茶。 “阿耶,儿臣近日听了件事。”韦箬看了眼魏帝,温声道:“儿臣却不知道该不该讲。” 闻言魏帝一笑,“都是一家人,何必支支吾吾的。” “儿臣听说冯诩死了位女士子,而且好像是因为协助朝廷推行新政而死。”说罢韦箬看了看四周,讶道:“怎么张巨珰来了,也无人知会一身。说起来冯诩发生的事,也和张巨珰有些关系呢。” 听着韦箬的话,张让飞快地抬头看了眼魏帝。见魏帝目光沉了下来,忙道:“太子妃这是何意?奴得承圣恩,封冯诩郡王。虽然封地在冯诩,可是奴实在没插手过任何事。” 面对张让的脱罪之词,韦箬眼底滑过一丝鄙夷,“本宫也没说是张巨珰指使的。只是听说那犯事的乡绅,恰好和张巨珰有些许亲戚关系。担心因此损害到阿耶的贤明和朝廷的信誉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明明就是在给自己使绊子,还非得做出一副是为自己考虑的样子。这些话从韦箬口里说出来,很难不怀疑是裴皎然的授意。她在同州以离骚造势,把那魏娘子捧在高位。以质本洁来还洁去,赞魏娘子高洁。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和应变能力。 “太子妃您不在同州,如何知晓其中细节如何?眼下对朝廷而言,最要紧的还是河朔那边的战事。这次出征军费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张让被气得五脏六腑都痛,但是面上仍旧维持着谦和。 剜了眼张让,韦箬冷哂。她也知道张让这些年为什么会得陛下信任,其应变能力绝非常人所能及。她这次也没打算将张让如何,让魏帝知晓此事的目的达到了即可。后面的就看陛下自己怎么选了。 这也是裴皎然暗地里寻上她的目的。 叹道:“我确实不该提此事。不过事情闹这么大,想必同州刺史已经上了奏疏吧。张巨珰可有接到同州送来的公文?” 话至此处,张让知晓奏疏和信笺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只得从袖中取了信笺和奏疏,交由东宫的内侍呈递给魏帝。 魏帝接过奏疏和信笺,也不拆开。反倒是对着太子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光凭一份公文就能了解的,让御史台派人走一趟同州吧。案情该如何就如何,一定不能姑息。” “儿臣明白。”太子答道。 “朕乏了。张让,你扶朕回去。”魏帝转头看了眼太子,“河朔那边战事吃紧,你也得多多关注。” 在魏帝的注视下,太子连忙点头。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3章 吾道 河朔战事的确不算好。李休璟率领神策暂时屯兵在邢州和周、王二人的合军,形成三方呼应之势,共同防御田旻的反攻。神策军分队驻扎在各个险要处,比起饱受战火侵扰的临洺来说,邢州勉强算得物资丰厚,尚且可以自给自足。 而山南节度使已被蔡希烈所灭,襄阳河道漕运已经畅通,只剩下涡口那边仍处于被堵截的状态。江淮还是有一半赋税和粮食无法运抵长安。此外蔡希烈自从占据襄阳后,迟迟未有动静,也令人生疑。 李休璟借着机会彻底摸清了朝廷几路大军间的关系和实力。他的供给不仅是最丰厚,也是唯一最充足的一个。长时间的作战应当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倘若有人觊觎,或者长安那边不给力的话,还是会让他陷入困境。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和周燧交结,毕竟他和独孤博、王抱祯他们都不算熟悉,用周燧的势,尽力将神策摆在一个不可缺的位置上。 同样他也留心长安的局势变化。各种各样的信息通过驿使的手留到了邢州城。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同州女士子被乡绅所害,同州刺史裴皎然亲自驾车为其送灵。如今世道允许女子入仕为官,世人对于女士子的推崇也较之前更甚。尤其是世家大族,更是巴不得自家能多些人出入朝堂。这件事一发生,立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为魏娘子发声的也越来越多,甚至不乏高门贵女。 紧接着入眼的就是御史元彦冲,在金吾卫陆徵的陪同下一块前往同州调查此事。同样写在邸报里的还有,陛下重新启用武昌黎为太子少师一事。李休璟寡着一张脸读完了邸报上的内容,他实在想不明白陆徵突然跑去同州干什么。一个金吾卫的将军,居然要亲自护送一御史。 果然自己当日就应该让人盯着陆徵。也好过他现在有机会去寻裴皎然。 不过么好在对于裴皎然而言,陆徵没有多少利用价值。金吾卫所能提供的利益,也远不如神策。这也是他占尽优势的原因。 思忖一会,李休璟的目光落在了第二条消息上。比起陆徵去同州一事,这件事更令他警惕,也让他更担心裴皎然。曾经的座主武昌黎回归中枢。即使只是虚衔,也足以将裴皎然背师一事再次引出来,世人的舆论也会再次落到她身上。如今她又在同州,而他在外,无法在朝中给予她政治支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舆论围困,陷入绝境。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手笔,他暂时推断不出来。但是他知道,这是有人要彻底把裴皎然提出长安的政治牌桌,不然她再搅弄风云。而长安牌桌上的人,都对此事颇为默契。 敛眸叹了口气,李休璟想到了裴皎然此前写的那份均田状上。直觉告诉他,这次之所以会如此,多少和这份均田状脱不了干系。她的均田制是对世族豪强的威压,如同聚于长安上空的乌云,大雨随时骤降。每个人都担心自己会被均田制侵吞利益,所以这次才会暗中联合在一起。 李休璟想了想,提笔给裴皎然写信。又给自家阿耶写了封信。 他只能借助家中力量了。毕竟他亦无法预料同州舆情,在裴皎然促使下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同州州廨内,裴皎然看着从外疾步而来的元彦冲,挥挥手示意僚佐退下。僚佐离开时刚好和元彦冲擦肩而过,二人衣袂相交。 看着元彦冲在她下首坐下,裴皎然弯了弯唇,示意庶仆奉茶。元彦冲已经在同州待了五日,这五日里他都奔波在冯诩县廨和同州州廨内。他着手调查魏娘子的死因,这几日也不乏有同州的学子自发的当街拦他,请他还魏娘子一个公道。 对士子所请,元彦冲一一应下。以至于在对乡绅为首的罪者,在审问上也毫不留情。 “元御史,你审的如何了?”裴皎然沉声问了句。 闻问元彦冲蹙眉,抬头略有所思地睇向裴皎然,“为何要把这件事捅到长安?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吧?” “朝廷政令为乡绅所阻,总该让陛下知晓魏娘子是因何而死。”裴皎然叹了口气,“更何况那乡绅,还和张巨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非我一人所能应对。” 元彦冲一听这样的话,瞬时皱眉。他在同州待了几日,所闻皆对魏娘子的赞誉极高。而他本人虽然不是出身寒门,但是早已没落。对魏娘子的同情,也和对乡绅豪强憎恶有关。他这次私下也奉了王玙的命令来,要让同州陷入风波中。 且先不论这件事结果到底如何。但是很显然有人不想善了,甚至还想闹大。最好能够将裴皎然赶出中枢。 河朔战事不知何时才能平息,左藏之财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要在同州掀起腥风血雨,让裴皎然成为众矢之的的存在。这场来自同州的舆情,或许终将化为导火索,挑起中枢与士绅豪强间的对立。本就处在内忧外患下的朝廷,注定会被一场场风波吞噬殆尽。 “裴刺史。”元彦冲深吸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这件事要是止在姧字上。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你可以继续留在中枢。” 平心而论,自从裴皎然接管户部以后。左藏的确宽裕不少,所以他并不希望偶裴皎然离开。 双眸勾动,裴皎然微笑,“魏娘子是因为维护中枢政令,而被奸人所杀,并非单纯的见色起意。元御史身为御史,如何能容下此等行径呢?” 抬首看向窗边斜晖,裴皎然冷哂。她知道她推行的政令必然会遭到很多不满,也知道魏娘子的死其实与其无关。但是单单只是一个因色而奸杀,在这个世道上很难激起太大的浪花来。所以她才要将魏娘子的死和朝廷新令绑在一块,唯有如此才会让人重视,让感同身受者的身份也越高。 “裴皎然,可你这样做的话。无异于引火自焚,你不知道中枢有多少人盯着你。”元彦冲语气不善,“你这次的政令已经得罪了很多人。你要是不提此事,兴许还能保住前程。” 闻言裴皎然颔首,“吾之道,皆在吾。”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千秋 见元彦冲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裴皎然移目。她其实理解为什么元彦冲会劝阻她不要将此事牵涉过多,因为此项新令益于平民,却不利大多士绅豪门。党家他们之所以会同意她的举措,全然是因为她占据了暴力与势的最高点。但在无暴力裹挟的他州士绅面前,她便成了他们声讨的对象。 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她前行的脚步。促成新法推行至天下诸道,除了能保证赋税能安稳入国库外,还能使百姓不再受暴敛之苦。更能成为她跃入中枢高层的跳板。 裴皎然叹了口气,语调低沉,“新法的促成势在必行。想必你也瞧见了,百姓对新令的信任。这些皆是因为魏娘子的死所造成的。” 迎上裴皎然的目光,一丝疑惑元彦冲从眼中浮现。他原本以为像裴皎然这样出身寒门的官吏,被穷苦二字裹挟半生,在执政时往往都会被利益所惑,从而走向深渊。他甚至觉得当初她转投贾公闾,也是因为那边给出的利益报酬更高。 可现在看,似乎是他想错了。裴皎然如同一方明镜,从外闯了进来。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各方势力之间,而她身上蒙了层雾。让人无法获知她到底想干什么。 察觉到元彦冲目光的变化,裴皎然扬唇笑了笑。她其实明白为何元彦冲会用这样的眼光看她。在他包括王玙等人眼中,自己是因为贪图权势地位,才背弃座主。像他们这样寒门出身的人,本性卑劣怎么会理解高门的志趣高洁是何物。但是他们还是想错了。 “为了新令推行,搭上自己的前程。昌黎公即将复任太子少师,这点对你很不利。”元彦冲语重心长地道:“你入歧途没有多久,眼下迷途知返还来得及。既然昌黎公那般欣赏你,想必也不会在意这些。” “太子少师只是个虚衔罢了。昌黎公就算回来,也和我无关。”裴皎然语气寡淡。 元彦冲愤而甩袖,“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昌黎公提携你,何愁不能平步青云。为何要选这么一条路。” 对于王玙的吩咐,元彦冲没有完全遵从的意思,更不打算毫无底线地去对付裴皎然。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所为利国利民。倘若真的不讲规则的去对付她,朝廷多半又会陷入混沌中。而他作为始作俑者,在之后极有可能遭到清算。 现在这件事,这件案子。所有证据都指向是乡绅不满朝廷政令,所以才对魏娘子下了毒手。他无法插手最终判决结果。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呈达天听,给陛下乃至各方一个完美的答卷。至于裴皎然在这件事情里,会走向何种局面,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裴皎然牵唇,“有时候路走得越顺,之后跌下来时也会越痛。元御史,没有谁可以一直一帆风顺地走下去。” 听着她的话,元彦冲拧眉。 “你就不想想李休璟么?神策军出长安征讨河朔,每一笔开支都离不开左藏。你倒了之后,左藏又会乌烟瘴气。届时他和神策军又该怎么办?”元彦冲沉声道。 “元御史你搞错了一件事。神策军的军饷不在于左藏,而在于内库。内库不吐钱,光靠左藏,是撑不住的。”裴皎然抚了抚衣袖上的皱褶,“元御史尽快审出个合理答案吧。我想让魏娘子安息。” 话一说完,裴皎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在门口恰好与陆徵撞个正着。 相较于三月前来说,眼前的陆徵似乎要成熟稳重了许多。十分客气地朝她拱手施礼。 虚睇着陆徵,裴皎然轻笑,“十三郎。” “裴刺史。”陆徵亦是一笑。 “我得赶去南边的沙苑一趟,陆将军还请自便。”裴皎然转头看看元彦冲,“在驿所要是住得不习惯,或者缺了什么。尽管派人去州府拿。” “我也无事。不如我陪裴刺史走一趟沙苑如何?” 话音一落,裴皎然眼中掠过警惕。面上却露笑意,“那就麻烦陆将军了。沙苑离州廨尚有一段距离,怕是得带干粮。我先去公厨那边准备准备。” 约摸一炷香过后,裴皎然捧了两个包袱回来。递给陆徵一个,二人一道走向门口。 门外庶仆已经牵马侯着,双双翻身上马飞奔离去。 同州沙苑是块盐碱地,此刻赵鸣鸾正陪着州司户一块在勘察地形如何。准备着修堤引水制渠的事宜。 等二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已经是下午。 勒马停下,所见黄沙漫漫。和天际相连在一块,生出无边无际之感。 陆徵睇目四周,不禁讶道:“你怎么想到在这个地方修渠引水?这里怎么看都不合适用来耕田。” 闻言裴皎然从袖中,取了同州的布局图出来。指着上面用朱笔圈出来的某些地方,“这附近的土地,大多数都是因为无法灌田而荒废,逃户也因此而生。倘若能够顺利引水灌田,让它重新活起来。同州的赋税也能涨上去,而那些因为削兵归田的军士,也有了用武之地。” 她翻身下了马,往工事附近走。陆徵也跟了过去,时不时往百姓那边望一望。 “可工事向来耗资巨大,费时费力。同州刚刚遭过灾,哪里负担得起。” 裴皎然边走边道:“这便是绫珈提出的以工代赈。而且那些解甲归田的士兵,亦可以在工事上帮忙。能为州府省下一大笔开销。” 陆徵闻言没说话。他听说过裴皎然在瓜州主持的工事挖掘,但是很可惜在她离任一年后工事方才挖好。她似乎极其乐于以一双手为百姓谋福。 思忖一会,陆徵道:“好是好。可是这些到底不是小工程,你目前只是检校刺史。你一旦离任,这些东西只怕没人愿意接手。” 曾经她的确因此事而焦灼过,但如今她有足够的势。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没办法。相较于土地兼并导致国库赋税日益减少,我还是更愿意拓展州县工事。毕竟利不能只看当下一面,而得看看是否能利千秋万代。”裴皎然微微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定罪 陆徵目光中怔愣更重,他静静地望向夏阳下一身牙白圆领袍的裴皎然。 初见时的内敛已经荡然无存,眼下的她身上只余恣意张扬。 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一个符号,那是天生属于权力场的象征。她手提明灯穿过重重迷雾来到中枢,带着别样的力量。 “神策军这次出征也是你一力促成的吧?”陆徵疑道。 “是。”裴皎然没有否认,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子丢入水中。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她一笑,“四方蛮夷皆对朝廷虎视眈眈,而河朔三镇所握之资,朝廷却无法估计。为了应对周边战事,只得横征暴敛于他州百姓。眼下的朝局是个什么情形,你不会不清楚。所以朝廷得收复三镇。” 诚然她提议收复河朔有自己的野心考量,但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杜绝朝廷对百姓横征暴敛的行为。 裴皎然语气淡淡,眼中笑意也未达到眼底。 身在朝局中,并非所有人都能倾心相交,更不是所有话都能说给同僚听。她之所以选择李休璟,除了因为陇西李家在朝廷占据一定地位外,更多的看中了他的政治敏锐度和能给她提供的助力。这点是陆徵没法比拟的。 在关陇和山东士族的联手下,江淮士族很难在朝中站稳脚跟,培植属于他们的势力。 “这么说你推行新政,也是为了替朝廷敛财。元御史应该同你说了吧?很多人对你的新令表示不满。” 裴皎然看向陆徵,眸光明亮,“新令已是大势,无人可挡。” 闻言陆徵叹了口气,提出要去前面看看。 不远处,百姓们和解甲归田的将士一块忙碌在此处的工事上。有些换工下来歇息的百姓,一见到裴皎然。纷纷迎上来,热情地朝她打招呼问好。而她则笑着回应。 看着亲和力十足的裴皎然,陆徵眼中闪过赞赏。 “若朝中人人都像裴刺史一样,陛下大抵是能清闲不少。” 听得这话裴皎然止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后的陆徵。似乎是想起什么,喉间翻出声轻笑。 她想假如当时出任瓜州刺史的是陆徵,兴许自己会另辟蹊径。毕竟陆徵在政治上的想法,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二娘,你好端端地笑什么?”陆徵望向她,“莫不是我又说了什么惹你发笑的话?” “没有。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吧。”说罢裴皎然继续移步前行。 整个工事都尚在挖掘中,是以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在路边看见高耸的土堆和挑土而过的百姓。 即使已经是晚夏,但是夏阳到底毒辣。再加上二人又赶了一天的路,腹中不免饥饿。裴皎然索性拉着陆徵寻了棵树荫茂盛处坐下,从行囊中取了胡饼出来。 分了陆徵一半,裴皎然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陆徵低头看了眼手中素胡饼,又看向裴皎然。 她的动作优雅且节制。食毕搁好食盒,同身旁刚来的青年男子交谈起来。 那青年男子手上满是茧子,皮肤也颇为黝黑。他像是没认出裴皎然是谁,十分自然地同她攀谈中。言语中不乏对削兵一事的不满。然而裴皎然却只是笑着点头,也不符合。 许是讲够了,又发泄了心中不满。那青年男子客气地朝裴皎然一拱手,大步离开。回归到土沟中,继续挑土挥锄。 “裴娘子,你怎么突然来了。”赵鸣鸾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着陆徵揶揄一笑,“小陆将军也在?” 话落,陆徵甫一皱眉。赵鸣鸾比他大不了几岁,每次见到他都得喊小陆将军。弄得他颇为自在。 想了想陆徵道:“听说裴刺史正在主持同州工事,我便想着一道来见识见识。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这话说得颇为牵强,惹得赵鸣鸾白了他一眼。转头望着裴皎然继续往前走。 抬头望着裴皎然渐行渐远的身影,陆徵叹了口气。 他对裴皎然总有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他很想和她多相处一会,甚至想开口求娶她。但是他知道,她兴许不会接受他。 她不仅有自己的路要走,甚至还有自己的想法。而她似乎更加看重李休璟。 他甚至觉得,她和李休璟之间的关系有可能不仅仅只是曾经的上下级。 李休璟对她来说,可以算得上惺惺相惜的盟友。而自己只是普通同僚罢了。 兴许那天她就对自己刀剑相向呢? 二人踏着夜色返回了州廨。 数日后,拖了半月之久的乡绅谋害女士子一事终于在州府正堂开审。涉案的乡绅和男士子皆被直接押送过来。 一路上少不得要和百姓们打照面。是以等到了州廨,他们身上已经是脏得一塌糊涂。尽管如此州府的愤慨之声,也没有消停过。 望了眼堵在门口的百姓,裴皎然垂首冷睇眼面如土色的乡绅和士子。又移目看向一旁的元彦冲。 “元御史,还需要再问什么?”裴皎然温声道。 闻问元彦冲从一侧抽了纸笺出来,其上列数了这些年乡绅仗着张巨珰之势,在同州犯下的种种恶行。 元彦冲的声音铿锵有力,乡绅和士子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等元彦冲宣布完二人的罪行,并且定罪了以后。裴皎然道:“陛下诏令,涉案二人的后世皆不得入仕为官,还魏娘子一个公道。并追封魏娘子为忠义郡君。” 话音落下,州府内外响起一阵欢呼声。 乡绅和士子被剥夺了田产和功名,判了流放二千里。当他们被押解着走出州府时,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阵谩骂声。 “这回没能对付到张让实在可惜。”看着她元彦冲叹道。 “他能稳坐内侍省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裴皎然唇梢挑起,“既然昌黎公已经回来。元御史,你替我带绫珈一块回去吧。” 打量她一会,元彦冲颔首。时至今日他已经明白了裴皎然在这件事上的筹谋。她用魏娘子的死,在同州布了一场局。虽然乡绅他们的死是必然,但是因阻止朝廷新法而杀死士子的罪名来得更重,影响力也更大。 时人对弱者的同情,对豪强的憎恨。这样的罪名让魏娘子的死更有价值,同时又给她博得了一个忠义之士的美名。指不定百年后的史书上也会为魏娘子特例一传。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6章 埋伏 待得同州事毕后,元彦冲带着武绫迦一块离开。原本武绫迦是不愿意的,但是奈何武昌黎亲自来了信,要她即刻返回长安。纵然她也不愿意,可还是拗不过自家父亲。 夏夜将远,落在身上的晚风也添了些许寒意。院角长势极佳的竹叶堆砌一簇阴影,映在轩窗上。室内的窗开了半扇,所透出的一点孤灯,在细微的夜风中明灭不定,仿佛一眨眼就会与黑暗相融。而明烛下,一卷舆图上标记分明。 裴皎然正在看信,舆图和信笺都是李休璟一并寄来的。她暂任同州刺史,但是对于河朔战场的局势还算清楚。临洺之围虽然解了,但是淄青节度使又和魏博合兵,大有反攻之意。 而更关键的是蔡希烈不满朝廷新派的山南道节度使,大掠襄阳而去。如今正拥兵三万驻扎许州,意图不明。虽然成德藩镇也被独孤博瓦解,但是残余势力大有死灰复燃之意。要只是四镇还好,可是眼下另外两路官军,态度不明,不得不让人提防。 如今最好的策略,就是尽可能安抚成德藩镇的降将。另外再满足蔡希烈的诉求,免得节外生枝。但是直觉告诉她,魏帝舍不得如此。 如果事态非要这样发展,那么她只能从内部下手。反正棋局也是她布的,要怎么玩也是她说了算。要是玩不起的话,可以退出去。 认认真真地给李休璟写起回信来。裴皎然在信中呈明了自己的看法,还不忘在末尾又加上一句望君保重,名心具。 吹干了墨迹,裴皎然唤来庶仆。吩咐他去驿所找驿卒送信。 武绫迦一离开,州府更是忙碌无比。虽然有许多女士子自发地请缨去帮忙,但是也并非人人都合适。 好在赵鸣鸾、庞希音二人聪慧且机敏,由她们分别带着女士子们,忙碌中工事和州府之间。也让裴皎然能够喘口气。 连碧扉也加入进来。得空的时候,就在州府温书,或者帮裴皎然处理些简单的文椟。要么就是被周蔓草带去同州的书院里,听夫子他们讲课。 只剩下裴皎然一个人稳坐州府。有了那乡绅的前车之鉴,又有党家他们从中周旋。乡绅还有其他豪族,对新令也没有那么抵触。整个同州都呈现出向上的模样。 夏去秋来。同州因水患之故,今年收成已无。裴皎然索性以州府的名义上书,恳请陛下看在今年同州水患的情况,蠲免赋税。 这一回魏帝发敕出奇得快。没有几天就下旨蠲免了同州今年秋时的赋税。 浓郁秋色,一直从同州蔓延到了河朔。 星稀月疏,雾繁云浓。城外的鼓角声和军号声不断地传入耳中,响彻四野。在洹水之畔透出几分沧桑悲凉感来。李休璟骑马立于高坡之上极目远眺,秋霜漫野,火光灼目。对岸绘有田李二字的旗帜飞扬,在炽热的火光下散着跋扈气息,依稀可以听到对方阵营中甲胄摩擦的声音,马蹄踏地的的声音。 洹水在秋风中击起层层微澜,似乎带来了史书中齐鲁燕赵之地的慷慨悲歌。撩起深紫衣摆,在河西历过风霜的芝兰玉树,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他持刃杀到了这片战场上,他将证明自己的荣耀。 李休璟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刀锋直指下方的叛军。河朔反叛,太阿倒持,威胁到中枢的权力,这些皆是他所不能容。而同时他也需要战功来为自己的仕途铺路,再强大的世族也会有衰败的一日。每个世族都应有自己应该考量的问题。他早已不满足祖宗荫庇,他要替自己在中枢赢得一足之地。 清除旧势力的板结,在棋局之上诞生新的制度。这不仅仅是裴皎然的想法,亦是他的想法。 横刀一挥,李休璟朗声道:“出发!” 数千骑在夜色下如潮水般而动。直接冲向下方的叛军,带着无尽的肃杀之意。 前方魏博和淄青的联军已经溃于周、王二人的联军下。二人领着溃兵一路往魏州的方向逃去。 夜色下涌动的杀意随风而来。 李休璟率领着神策军埋伏在一旁的胡麻地中,待着叛军来临。 “将军,他们真的会走这条路么?”贺谅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万一田旻他临时改主意呢?” “不会。”李休璟翻出地形图,借着月色指着某处道:“河北兵大多数都不通水性,且不会备船。所以他们只能沿着洹水岸跑,我军在此设伏,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段时日他已经观察过,叛军大多数都纪律不明,十分散漫。这样的军队一旦溃败,军心也会跟着混乱起来。没有章法的撤退,只会让局势更糟。 贺谅明白了李休璟的意思,不再说话。 夜色下,李休璟眉头紧蹙。 虽然这次他有信心大退叛军,但是蔡希烈那边的情况又让他不敢掉以轻心。此人盘踞许州,却盯着襄阳不放,时不时派人滋扰。他担心此人效仿前任山南节帅,兵占襄阳,试图割据一方,断了帝国运河的转运枢纽。先前山南节帅反叛时,就让朝廷颇为头疼。一旦让蔡希烈再度割据,江淮也得跟着倒霉。江淮的节度使和外面的节度使们不同,大多数都是文人出身。 真要论起来的话,他们恐怕这辈子都没杀过几回人。相比河朔节度使的骄横,江南的节帅则各个手段温和。一旦让叛军南下,占据江淮的话,那么整个帝国财脉都会陷于敌手。 还谈什么平河朔,固中枢权威。只怕天下都再无宁日,始作俑者也会因此遭到朝廷的清算。 伏地靠近洹水,夜风送来的气息里都带着浓重潮意。秋虫的鸣叫声,一息息窜入耳中。 派去探路的情报兵,匆匆折了回来。看着李休璟汇报了前方的情况。 “田旻的先头部队来了,约摸有八百人的样子。皆是无辎重的轻骑。”他飞快地喘了口气,“据此还有六里地左右。” 李休璟闻言迅速召集了神策军麾下的各级将领,再次确认了战斗部署。原本人头攒动的伏地,刹那间变得异常安静。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7章 火势 夜色下芦苇轻晃,静谧而诡异。李休璟率领的神策军埋伏在此中,自待鼓声一起便动手围杀叛军。 情报兵以胡禄置地,俯身而听。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地朝神策副将打了个招呼。副将会意过来,即刻将消息传递了下去。 很快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藏在芦苇丛中的李休璟抬首望了眼过来的这支部队,不禁发出声轻哂。田旻果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即使在溃逃时,也颇为谨慎。先以数十人试探有无埋伏,而后又让百人逐一通过。就这样一批批地往前走,但是他们都停在了这片芦苇地前。显然是在等着后头的大部队汇合。 眼瞅着叛军即将离开,神策副将转头看了眼李休璟。欲言又止,大有要带人冲上去将这群叛军一举歼灭的意思。 然而李休璟却抓着他手臂,摇摇头。偏首对着冯元显低语了一句,冯元显点头领着十几个步兵悄悄往前方的高坡翻去。 魏博和成德两股叛军仍固守芦苇地前,每个人面上都流露着几分惊惧来。俨然是被田旻威胁至此探路的。 军中忽然有人喊道:“不好,起火了!” 声音一落,这支部队的阵型瞬时变得混乱起来。哪里还顾得上纪律二字。浓烟顺着夜风蔓延开来,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前方被火势阻隔,后面又有追兵。只能看着火势一点点燃烧起来,而他们只能踌躇不前。 不过为首的将领很快就控制了局面,勒令所有人都不得擅动。一切等大部队来了再做决定。 正当这支先头部队犹疑的时候,田旻已经率军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田旻挥鞭指着为首的将领怒道。 那将领脸上挨了一鞭,垂首回道:“前方起了火。” 田旻皱眉望向前方,目光冷锐。后头尚有官军的追兵,眼下这个时候架浮桥渡河,恐怕来不及。可前方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思忖着来人转头看向身旁的芦苇丛,眸中聚起思量。相较于前方来说,此处更适合用来设伏。 芦苇丛中的神策正将张弓对准田旻。却被李休璟按了下来,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田旻眉头紧蹙,唤来军士举起火把。大有要一把火烧了此处的意思。 魏博军中一高阶将领打扮的人道:“大帅,这芦苇丛虽然像设伏之地,但是咱们要是一把火烧了它。万一里面有官军的统帅呢?人烧得面目全非,朝廷也不会相信。活捉了他,我们才能和朝廷谈判啊。” “大帅,依我看咱们不如先去剿灭前方的伏兵。”一人接着道。 这只魏博的叛军踌躇再三后,终于往前而行。就在这时李休璟突然起身,举着弩箭,扣动了扳机。箭矢飞射而出,贯穿了押后将领的脑袋。 魏博军中瞬时阵脚大乱,马上的田旻连忙指挥起混乱的部队来,迅速列阵迎敌。人头火把一起攒动,毫无阵型可言。 田旻被气得破口大骂,可是没等他稳住阵型,又有响箭冲入夜幕。西面的高坡上突然燃起了数根火把,齐齐往下丢去。而李休璟所在的芦苇丛依然是悄无声息。他在等一个机会。 神策军仗着地势之高,不依不饶地往下丢着松炬。马为火把所惊,不安地嘶鸣着。即使是经验老到的骑兵,控制起来也颇为吃力。 眼瞅着西面伏兵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田旻咬牙,迅速指挥着部队爬坡反攻。但是却被石头、箭矢、松炬袭击,无法反攻。本就是溃兵的魏博军,一见情势不对,立刻向后溃逃。 绕是田旻再怎么指挥,也无用。 然而此时芦苇丛中鼓声起。李休璟带着神策军从里面钻了出来,堵住了魏博军的路。无法逃跑的魏博军,只得缴械投降。 “是你!那个右神策将军李休璟。”田旻已经认出来对方的身份,怒道。 闻言李休璟不答,沉着地指挥神策军发动攻击。 目光从神策军身上逡巡而过,田旻深吸口气。虽然眼下的局面我众敌寡,但是他这边士气远不如神策。 前路的火势甚烈,而后方既有伏兵又有追兵。双方已成合围之势。唯一的退路,只剩下身旁的洹水。 田旻眯眼打量起李休璟,“我观阁下英姿勃发,实乃大才。为何不随我等清君侧,他日必将封侯拜相。” 听着他的话,李休璟依旧不答。知晓和对方没得商量,田旻只得收拢尚有军纪者撤退。 已是初秋,北地的河水凉意渐深。 看着身后杀意凛然的神策军,田旻喟叹一声,下令全军渡河奔向魏州。 “将军,他们要逃!”神策正将大喊道。 闻言李休璟抬首,看向正在率军渡河的田旻,再度举起了弩箭,手指一松。箭矢直接飞向田旻。 察觉到有箭矢破空而至,田旻下意识地偏首避开。顺势拉过身旁的亲卫挡住那一箭。 头顶飞矢不断,田旻只得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其余魏博兵见状也只得跟着一块扎进水中,往对岸游。 洹水甚宽,而魏博兵不通水性者众。还没游上多远,就被带人追来的李休璟擒获。只得就地投降。 浮在水中的李休璟看向率着残军已经上岸的田旻,眼中闪过深色。 孤军深入并非良策,更何况魏州还有守军上千。但是要是就这样放走田旻,他又心有不甘。 趁着李休璟迟疑的功夫,田旻的部队已经悉数上了岸。 对岸火光凌乱,而田旻高居马上。望了望尚在水中的李休璟,夺过身旁亲卫的弓箭,挽弓搭箭。 箭矢飞来,李休璟下意识地扎进水中。避开了这一箭。 “走!”田旻见李休璟潜进水中,恐他会再度上岸突袭,连忙率军撤走。 “将军!”贺谅急呼道。 李休璟从水中钻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渐行渐远的火光,叹了口气。 他和周、王二人约定过,由他率军伏击田旻残兵,他二人则率军与他汇合,合围歼灭叛军。 可从眼下的来看援军未至,多半是这二人又起了争执。 浑身湿淋淋的李休璟从水中钻了出来,沉着一张脸看向前方。 “贺谅你和冯元显,一块清扫战场。清点俘虏的人数。”李休璟声调疏漠。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稀客 这场仗打得虽然尽兴,但也暴露出官军的诸多弊端来。周燧身为这次领兵的统帅,却和昭义节度使王抱祯不合,二人常有争执,导致田旻数次溃逃。 他曾私下询问过二人结怨的原因。起因居然只是因为当初王抱祯要杀怀州刺史,结果对方逃至周燧麾下,求得庇护。周燧接受了怀州刺史,并且称其无罪。而王抱祯则因此怨恨上了他。 原本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偏偏王抱祯这么些年都一直记得此事。一直到这次朝廷出兵平叛,二人也常有争执。 思绪至此,李休璟叹了口气。虽然这次击败了魏博叛军,但是他们依然不能懈怠。毕竟魏博主力仍未全部出动,而成德和淄青二镇也不知道是何情况。 若让这三镇合力反攻,即使是官军再怎么能打。在正面硬碰硬的情况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胜算。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成德一镇暂有内乱。他们暂且无暇顾及魏博的战况。而成德也被独孤博牵制,现在分身乏术。 但田旻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万一田旻整合部队反攻,对官军毫无益处。 思忖的功夫,天已蒙蒙亮。听完情报兵的汇报,李休璟叹了口气。命麾下神策军就地轮流休息,等天亮再启程返回。 一旁的冯元显看了眼四周,沉声道:“将军,我们留在这做什么?” 李休璟瞥了眼天色,“不急。” “将军是担心田旻率部返回?” “不是。” “啊……?” 没再理会冯元显,李休璟盘膝而坐。往嘴里塞了几口干粮,又猛地灌了几口水。将幞头上的抹额卸下,系在手腕上。又重新将头发束好。 看着手里的抹额,李休璟忽然笑了起来。 “要是她在就好了。”李休璟喃喃道。 一旁周燧所派,随军而来的文书打量着身姿挺拔、面容英俊的李休璟。又看了眼自己的身上那圈肥肉,“还是年轻好啊,某像将军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身材挺拔。有不少娘子倾心于我呢。诶,说起来将军可有婚配,我家倒是有个侄女,和将军年纪相仿。” 话音一落,旁边正在喝水的贺谅喷了他一脸口水,随即道:“袁兄,你可别说笑了。” 被称作袁兄的文书,抹去脸上水渍。看向李休璟,再度开口,“李将军,我可是认真想和你家里结亲的。我家侄女可是汝南袁氏的娘子,和将军可是良配。将军你当真不考虑一下么?” 他在见到李休璟第一眼的时候,就相中了他。想着要是能和此人结亲,对将人袁氏进入朝廷,必然大有助力。 “考虑什么?”李休璟吃了口干粮,继续问道。 “结亲啊。”袁文书继续道。他已经打听了过了,这位李将军并没有婚配。自家侄女要是嫁过去的话,必定是正室夫人。见李休璟不说话,他道:“难不成将军另有心仪佳人?若是如此的话,将来再纳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李休璟看了眼从天边升起的初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且先不说他连那袁娘子是谁都不知道,就被人拉着说媒。再者他也不会因为喜欢裴皎然,就拉着她做自己的妾室。相比之下他宁愿自己能做她的枕边人,反正他对所谓的名分,也没那么在乎。 他将食物咽了下去,目含警惕地看向袁文书,冷声道:“我已心有所属,对袁娘子更是无意。袁兄又何必为了家族前程,牺牲自己侄女的幸福呢?想要家族飞黄腾达,为何不效仿裴清嘉以女身得功名入仕,一样能让家族平步青云。” 袁文书听得他这样的话,不禁眯眸,“裴清嘉?可是那个背叛座主,转投贾公闾门下的女状元。听说她能力极强,只是这背叛座主难免落人口实。”说罢他看向李休璟,“不过么将军言之有理,也并非不能效仿。” 瞥他一眼,李休璟转过头。他忽然有些想念裴皎然。 听说同州事毕,陆徵和元彦冲已离开。如此他也放心不少。 一旁的贺谅见状凑了过来,“将军,你怎么就被旁人盯上了。这要是裴娘子在,岂不是要以为你又在外面沾花惹草。” 狠狠咬了口干粮,李休璟阖眸怒道:“闭嘴。” 远在同州的裴皎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从箱笼里翻了件薄披风出来,裴皎然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今天的秋,比以往凉多了。一大早上就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而自打武绫迦离开后,她也变得忙碌起来,时常要在州府熬到很晚才能回去。 “女郎,要不要让厨房给你煮碗姜汤?”碧扉替裴皎然将披风收拾好,“我看你多半是早出晚归的,受了风寒也不知道。” 闻问裴皎然点点头,她也觉得碧扉言之有理。遂让庶仆去厨房熬一锅姜汤来,让人分配到州府各处。州廨工事那边也准备好姜汤,免得让百姓受了风,人手不够,以至于耽误工事进程。 她坐在石阶上,小口喝着姜汤。半点也没想到某人正在千里外的洹水畔,思念着她。口中默默念叨着她的名字。 慢悠悠喝着姜汤,裴皎然眯眼看向天幕中的秋阳。 “裴刺史,长安的李司空来了。他请你过去一趟。”庶仆禀报道。 仰头饮完姜汤,裴皎然深吸口气。抚平衣襟上的皱褶,确认自己仪态无错,她方才往前院走。 李司空已经在屋内侯着。在外打了好几个喷嚏,裴皎然不紧不慢地脱掉靴子。 神色温和地躬身行礼,随后自觉地跪在案前。手搁在案上,抬首一脸从容地和李司空相视。 这并非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李司空,但却是头一回单独与他相处。 “不知李司空缘何来此。”裴皎然从容笑问道。 闻问李司空觑向她。从容不迫,一身紫袍穿在她身上,十分的适宜。 “奉君令而来,视察同州新政效果如何。” 思忖一会,裴皎然着令庶仆去取了州廨的账册来。 趁着庶仆去取账册的功夫,李司空再度打量起了裴皎然,眼中浮起赞赏。他见过她的行事手段,也佩服她的气魄。 “不知曾有人赠裴君琼琚否?”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9章 野心 听得琼琚二字,裴皎然斟茶的手一顿。转而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李司空。俨然一副不知道他所指是何意。 见裴皎然这模样,李司空笑道:“那许是我记错了吧。” 觑着李司空目中变化,裴皎然挑眉。恰逢庶仆已捧着账册返回,她接过账册搁在案上。 “裴刺史说吧。”李司空语调温和。 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司空,裴皎然手按在账册上,却没有要汇报的意思。 “据某所知司空未领任何职事,也没有使职在身。”裴皎然目中幽光流转,“您今日来当真是为了新令推行情况如何么?” 迎上她的目光,李司空一笑。这裴皎然果真比他想象中还要警惕,一提到新令推行如何便如同猛兽一般,露出尖齿利爪盯着来人。 “陛下密令。裴刺史应当瞧见了,某是轻车简从而来。”李司空面上笑意依旧温和。 敛去眸中冷意,裴皎然摊开账册。自觉地汇报起来,“同州公廨食利本钱现共有二万余贯,今年秋税因水灾之故,已得陛下蠲免。” 她声调平缓,不疾不徐。李司空也就静静听着她的汇报,一直到她拿出同州此前的账册和手实,拿出来和现在的比对。李司空的面上才有了些许变化。 裴皎然称自新令以后,各县乡所纳赋税皆按实际而来,比以往还多少一半的税额。在她王道和霸道之下,同州局为她掌控,政令推行也不曾懈怠。 但新令必有弊端。她知道李司空来此原因并非单单只因为密令,多半是因为新令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只是原先的政令,伤民尤深。且造成的土地兼并,已经成为积弊,必须严控再除之。 “朝廷已经有诸多人对你不满。”李司空饮了口茶,悠悠道。 “也该如此。毕竟我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和我一个想法。不过么……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还得徐徐图之。”裴皎然莞尔,“商鞅变法得以成功,也是因有秦孝公支持。而追溯至汉时迁茂陵令,更是因为汉武帝本人支持。二者的推行,都是积攒了足够的力量。” 搁下茶盏,李司空望向她,“裴刺史所为当真没有私心么?” 一言落下,裴皎然眼中暖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寒霜。她忽地一声笑开,颇为促狭地看向李司空。 她总算明白李司空这是为何而来。 “李司空这是担心我会害了李休璟么?”裴皎然舒眉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某已经管不了他。再者能和裴刺史结为盟友,亦是他之幸。”李司空亲自斟了茶,推到裴皎然跟前,“更何况我倒不觉得和裴刺史结盟是坏事。” 在李司空的目光下,裴皎然再次蹙起了眉头,仿佛是在思量他话中有几层深意。 思忖一会,裴皎然展颜一笑,“适才李司空不是问我的私心是什么嘛?”顿了顿,她啜饮口茶水,“我的私心,是彻底进入中枢,且执掌朝中大权。” 她丝毫不掩眸中野心,对权欲的渴望也是悉数铺陈于人前。 是的,无论是此前在瓜州,还是在朝中时乃至在同州推行新令,都是她为自己进入中枢铺设的踏板。 她需要足够的政绩和威望,以确保进入中枢后能够和现有的势力分庭抗礼。 一旁的李司空看着裴皎然,忍不住暗笑。 自家那傻小子担心她会被陛下当做弃子丢弃,殊不知人家以退为进,懂得何为官场上的三思。丢下之前京官的权柄,退居同州,实际上是为了更好的自保。 她深知新令后果是什么,但是她不在朝局中那些人也奈何不了她太多。而眼下朝廷又面临河朔战事,对她提出的新令又颇为在意,故而不会轻易贬谪。短时间内,同州也不会有新的势力加入进来,中枢可以借机以此为原点逐步巩固权威。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即使现在武昌黎回归朝局,也不能掀起太大的风浪。她作为新的力量,外无家族,内无座主。以孤身进入到了帝王的棋局中,逐步和其他两者分庭抗礼。 想到这里,李司空忍不住同情起自家那个傻小子。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上这么一个天生权骨的娘子。这往后还不得被人算计得死死的,实在是可怜又可爱。 若此事真能成,他还是非常欢迎自家迎来这么个人物。届时他一定要拉着自家娘子去看小两口内斗,然后傻小子再三吃瘪。 不过这次相谈,也让他对裴皎然更为感兴趣。以裴皎然的资质,不会察觉不出眼下时局对她无益。他想看看她会做出何种应对,他也好决定要不要上她的牌桌。 “可你现在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还谈什么执掌大权。说不定马上要被贬出去了。”李司空意味深长地道。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启唇,“同州推崇新法,足见新法之利。何况陛下已经收到了实打实的好处。若能舍我一人而护新令惠民,虽九死其犹未悔。” 话到这里,李司空眼中赞赏越盛。虽然政治并不没有按部就班的道理,但是她却巧妙地以帝心谋全局,知晓帝王盼左藏富盈。所以她甘愿做得罪人的事,替朝廷向地方争利。眼下新法在同州落成,无论其他人怎么想,但是陛下不会动她,反倒是会用她。 而她本人则另辟蹊径,以霸道王道震慑住同州,达到她想要的势。 “裴刺史尽管放手施为,某亦愿为百姓而谋福。” 闻言裴皎然笑了笑。 看样子李司空是真的打算和自己结盟。 二人相视一笑。即使内心各有算计,但在此刻也不重要。她即使有势相护,可真要面对群起而攻之,也不能完全应付。 二人间没有言语,亦不需要过多的陈腔滥调。许多话看上去情真意切,其实都不如真正去做。这些话旁人听上去,兴许会当真。但是对于处于权力场上的她们,这样的话只会显得尴尬。 行动才是一切最好的表达,亦是高手间过招的由来。 李司空道:“裴刺史治理同州有方,某会为你上表请赏。还望裴刺史爱惜身体,切莫多劳,以安圣心。” “自然。”裴皎然笑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0章 计策 送走了李司空,裴皎然回到后院里。负手站在一处梧桐下,眼中蓄着思量。在国朝初立时所设的南衙十二卫,本当是宦门之子最佳的去处。 但随着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原本的均田制悉数瓦解,以至于府兵示威。南衙十二卫无兵可交,逐渐变得有名无实。曾经的风光悉数被北衙侵吞不说,就连麾下诸卫也被吞并。 而诞生于边军,逐渐转为中央军最后成为天子禁军之首的北衙,所纳军士并不单单只有宦门之子,甚至还有商贾子,市井恶徒。左军司掌京畿戍卫,右军负责征讨藩镇叛乱,护卫京畿和关内要塞。 更因为是天子禁军之首,所得供给和升迁都比其他军队所得要多。但也容易横生出诸多积弊来,譬如成为豪强的避税之处。 同时也因是天子禁军的缘故,为了保证能够更好的控制这支军队。君王让宦官涉入,在壮大神策军势力的同时,更让二者的关系密不可分。 宦官出任的神策中尉和中护军,更是代替君王把持住了军权,同时节制诸将。许多节度使的出任,都需要经过神策中尉。 而李休璟就是个典型。但他又比其他人要聪慧,懂得权衡利弊。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祖宗荫庇,借着神策对外征讨积攒军功。若无军功在身,自己想要推荐他平丰州之战也不会容易。 真要说起来,李休璟反而比她和宦官绑得要深。 思绪不自觉地回到当初贾、王二人对李休璟的拉拢上。虽然他出身世家巨族,但是并无立场,且又和神策有关联。所以才会让两党皆对他生出招揽的心思。 想到这里,裴皎然不禁一笑。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摆了李休璟一道,把他设计进了自己的局中。只要他和神策军密不可分,世族党就不可能接受他。 换而言之,她将他捆在了她的立场中。 一片梧桐叶飘飘然从枝头落下,恰好落在她肩头。 看着手里的梧桐叶,裴皎然乍然想起在平定权德晦之乱后,那克制却又十分渴望能深入的吻。 一年将逝,秋去冬来。 她捻起肩头那片落叶,叶上脉络清晰。她要进入中枢,和贾公闾分庭抗礼,目的十分明确。但是这条路要花多长时间,她也不知道。 更不知道能不能一帆风顺地走下去。最后又会迎来什么样的局面,也无法想象。梦中窥见前世一隅,未曾想她身死名损后,愿意为她正名的居然是相看两厌的李休璟。 情往往起至不知名处。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李休璟。但是比起其他人来说,他还是颇得她好感的。 更何况进了中枢的权力场,独木难支。她也需要一个得力的盟友,来提供政治力量上的支持。而这股力量最好还能和皇权紧密相连。 所以她也愿意多喜欢他几分。 裴皎然转身踱步回了屋内,提笔在刚刚拾得的那片梧桐叶上题诗。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搁笔将梧桐叶塞入信笺中,唤了庶仆寻驿使把信送往河朔战场。 这会魏博又集结了力量准备反攻,眼下正和官军在洹水畔列阵。 此前虽然击败魏博叛军,但是因周、王二人有嫌隙之故,给了田旻逃脱的机会。让他得以在对岸修建工事,高筑城坊。 大营内,众将分座议事。李休璟觑着周燧和王抱祯的神情,沉眸喟叹一声。想要这二人和解果真不是什么易事。 田旻仗着有工事防御,对朝廷的攻击皆不予以回应,俨然一副要耗死官军的意思。 攒眉思量片刻,李休璟道:“如今田旻得到成德、淄青两镇支援,却避而不战。多半是想以此拖垮朝廷。故末将有一计。” 听得他的话,周燧看了过来,“李将军有何主意?” “《孙子兵法》中有云,‘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而今叛军据城不战,于我等是劣势。”顿了一会,李休璟接着说,“末将以为何不如只带十日干粮,偷袭魏博弱地。” 话音一落,周燧猛地一拍手。连着说了好几句将门虎子后,才道:“李将军的想法,倒是和我一样。粮少利速战。” “话虽如此,但是粮少何故入险地?”一旁的河阳节度使问道。 “现在田旻又得到淄青、成德的相助,且互相呼应。他们聚而不战,是想拖垮朝廷军粮钱财,逼迫朝廷去和他们谈条件。”瞥了眼周燧,李休璟接着道:“若我们攻其左右,未必能击败他们,反倒容易会遭其合围。何不如攻其必救处,叛军必救之。而我等亦能将叛军悉数歼灭。” 虽然王抱祯和周燧有隙,也对神策军抱有一定的鄙夷,但是此刻听见李休璟的话,眼中也情不自禁流露出赞赏。 连带着河阳节度使也称赞起李休璟来。 其余将领也纷纷附和,诸将意见一致。周燧散了会,独留四军主将下来,商讨具体执行的事宜。 由李休璟带人在洹水之上造浮桥三座,每天都派人挑战。 二人此前已经交手过几次,每次魏博军都败在神策军的奇袭下。这会李休璟带着人,锦衣华服的去洹水畔叫阵,惹得城头上的田旻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城头上飞扬的旗帜,李休璟示意贺谅递了弓过来。 挽弓搭箭,忽地松指。只见箭矢飞射而出正在城头的旗帜。 正立于城头的田旻,眼瞅着自家的旗帜被官军所射,摇摇欲坠。转头看向城下骑马的李休璟。 “竖子猖狂。来日吾自会教你俯首谢罪。” 闻言李休璟轻哂一声,纵骑回到阵中。 他知道田旻已经在忍耐的极限。 转头瞥了眼城头的田旻,李休璟下令鸣金钲撤兵,引军回营。 先去周燧那边禀报了恒州城的情况。李休璟缓慢行在营地里。 忽然贺谅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大喊道。 “大将,有您的信诶。”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夜袭 搁了兜鍪在案上。李休璟看着手中信,眸中闪过思量。 秋日斜晖将他影子拉得老长,身上的疲惫难掩。北方的寒凉一贯来得早,霜意也比长安更重。 拆开手里信笺,一片梧桐叶飘然落下。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片秋叶,将它在掌心平稳地摊开。 信上的字迹撞入眼中。是裴皎然的字,诗则是汉乐府的《庭中有奇树》。这是一首闺怨诗,且是女子对远行丈夫的思念,同时又表达了对盼归无望而产生的忧愁。 看着信尾突然转换笔法所写的,“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李休璟忍不住摇头,轻呵一声。 一旁的贺谅见状探头过来,讶道:“将军裴娘子给您写信,您不应该高兴才对么?怎么无端发笑啊。” 闻问李休璟捏着叶梗,敛衣坐了下来。 以裴皎然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写不出闺怨诗来,更何况还是这种妻子思念丈夫的。她八成是想借着这闺怨诗表达什么,送信过来要自己猜她心思如何。 取了笔,李休璟在辟雍砚里沾了墨汁。又在玉版纸上抄录下那首诗,同样刻意转换了最后一句的笔法。 仔细斟酌着那句话的原意。那是全诗的点睛之处,代表着诗中主人对人生苦短,娘子如同鲜花一般,经不起任何时间的等待,更经受不起风吹雨打。 谁的人生苦短,经不起任何时间等待?是裴皎然么,明显不是。她当时恣意一生,而后名留青史。所以这诗中所指应当是另有其人。 思忖一会,李休璟隐约明白过来。裴皎然这是在暗示他,河朔的战场最好能快点打破僵局。 想通了信中关键所在,李休璟屈指叩着案几。仿佛一阖眸,他就能看见裴皎然满脸促狭地在给他写信的模样。 当真是坏得很。 于是李休璟走出营帐,挖了一捧土。又回到案前坐下,就着透进来的秋阳。不慌不迭地给裴皎然写了封回信。 他将挖来的土,用绢帛裹了。放在木盒中装好。 又在信的末尾添了两句话—— 愿卿法,能入河朔土。 愿卿心似我心,岁岁不相离。 这封信乘着秋风送往长安。与此同时,因官军驻守在漳河畔,而田旻则派麾下将领守桥且筑城墙防守。 为让朝廷大军渡河,几路官军一合计,周燧下令用铁锁将数百辆军车相连,以此截断河流。又用沙袋装满土,让河水截流变浅。官军顺利渡河驻扎。 官军渡了河,田旻则慌了神。命探子严密盯着官军动向。 官军营地里,朝廷各路大军皆以点齐了人马。 周燧高立在点将台上,高喊道:“我大魏的儿郎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传令诸君只带十日粮食,随某奔仓口和叛军再隔洹水对峙。” 一听得建功立业四字,人群中的呼喊声更重。 大军在三更天拔营出发,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洹水畔安营扎寨。 仍是由李休璟出任叫阵的任务。 洹水旁朝廷的旗帜飞扬,营地内依旧是气氛平宁。 “这段时日辛苦李将军了。”周燧拍着李休璟肩膀夸赞道。 闻言李休璟一笑,“无妨。能和周节帅共同征讨叛军是某之幸。”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周燧,“前人曾说,“同心协力,方能其利断金。”某只盼将军日后能以大局为重。” 言罢李休璟拱手告辞。 站在风中的周燧摸了摸鼻子,一脸无奈地看向李休璟离去的背影。他也想啊,只是这事哪有这么容易。 嫌隙归嫌隙,但是商定好的计划还是得执行。 未有多久,周燧再度下达了军令。从诸军中各自挑选精锐五千人,合计两万人。半夜吃饭,鸡鸣前出发奔袭魏州。 用了饭食,李休璟借着烛火擦拭横刀。她还是很期待这场仗的,擒获了田旻。魏博重纳朝廷手中,其他二镇何敢作乱? 待得鸡鸣前,诸军披夜沿洹水出发。 营中仍继续留人生火做饭。随军的斥候和一百名击鼓吹号的骑兵留后,且随身携带着柴薪和火种,随时观察敌军动向。等朝廷军队一走,则伏于芦苇丛中,看看魏博军会不会追上来。 破晓色里,马蹄笃笃声明朗。 才走了不过十余里地,斥候策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周燧马前跪倒。 “大帅,魏博军追过来了!” 周燧闻言一喜,“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军令下达,诸军士火速穿甲列阵。 滚滚火势席卷向他们,击鼓吹号声亦随风而来。 “看样子田旻这厮,是担心再被休璟你摆一道啊。”王抱祯笑着道。 握紧了马槊,李休璟轻哂,“昔年高欢征西魏,和宇文泰在沙苑交战。宇文泰率众伏于芦苇丛,原先高欢也想放火,却被手下将领候景阻拦。结果被西魏反攻,最终兵败归国。” “田旻要是有高欢那般能力,也不至于如此。休璟你高看他了。”王抱祯摇摇头,“今日我等必将诛杀田旻,捷报长安。” 觑了眼王抱祯,李休璟转头和周燧说起话来。 田旻已经上钩,余下只看他们反击。 各军各自派了人去前方清除百步之地的枯草和经济,以便列阵。又由周燧各点了五千勇力之人,在冯元显的带领下于前方列阵应敌。 晨风撩动芦苇,火势寸寸碾来。马蹄声逐渐逼近,田字旗帜迎风招展。 李休璟扬首望去。目光落在了中间那面写着田字的旗帜上。 看着率军逼近的田旻,李休璟忽地一笑。 两军对垒最讲究的是,主将的指挥和军士间配合变阵。而眼下的魏博军却透出疲态来。 兵势在于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奔袭追击他们的魏博军已然到了衰竭的时候。 魏博军在田旻的指挥下以骑兵冲阵,但是气势甚弱。官军杀气腾腾,旗帜起左厢重甲军持盾出列,挡住骑兵的冲阵。 魏博骑兵退散。 官军中旗帜起而鼓声动,众步军军士齐唱呜呼。前行至中界,与敌缠斗,唱杀齐入。瞬时又闻金钲动。官军这边指挥严明,旗语和鼓钲角声更是让军士配合有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陷阵 夜色下的洹水旁火把攒动,喊杀声四起。 李休璟身材高大颀长,手持长槊,身着玄色山文甲,披风随风飘扬,其容丰神俊朗,彷如白石郎,临江居。列松如翠,积石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更如天神临凡。 他策马率领神策军突袭魏博军左厢,将魏博军割裂为两段。搅乱了敌方的阵型,使得他们无法首尾呼应救援。 而周燧麾下将士也从右侧袭入敌阵。两股势力合二为一,搅得魏博军阵型一团乱。等他们反应过来,右侧的官军已经冲出了魏博军的包围圈中,随后又再度发起攻击。 魏博的步兵被具装骑兵撞翻在地,毫不留情地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惨叫声跌宕在人群中。 轻盾兵想要列阵阻拦,却被李休璟率神策军从后杀穿。 人群中的田旻已然看见了率部下杀敌的李休璟,当下拍马上前,冷哂一声,“黄口小儿老夫今日必将取你首级,彩绘做便盂。” 讥讽声入耳,李休璟抬首鄙夷地看了眼被部将簇拥在人群中的田旻,微微皱眉。他实在想不到田旻居然会有这种异于常人的癖好。 未等田旻再度出言讥讽,李休璟已经策马挺出,白马急奔如电驰。他右手持马槊,左手以按在鞍侧。田旻麾下部将也非泛泛之辈,再加上此前又在李休璟手中吃过亏,这会见他袭来,迅速策马上前为主将掠阵。而田旻亦是手持方天画戟立于马上,一脸鄙夷。 看着马上的田旻,李休璟咧嘴一笑。忽地整个身子往左倾,随之沉腰。在离对方五十步之远的距离,他举起了弩箭,扣动扳机。原本寻常人射弩都不会这般远的距离,然他箭术苦练多年亦是极佳,目力又远胜于旁人,且甚少有人会以左手持弩。田旻身旁掠阵的军士在嘲笑声中,皆被一箭封喉。 田旻的马因此受了惊吓,载着他往旁边奔去。原先为他掠阵的军士发出一阵惊呼声,而同时官军那边也因他们乱了阵脚,喊杀声越来越响。 见田旻遁入魏博军中,李休璟眯眸,再度举槊趁乱杀敌。手中马槊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最单纯的刺、扎、撩、拨、拦、拿、绞、挑、压、劈、崩,他全神贯注。有魏博将领横枪硬接了他一槊,反被力道震得虎口发麻不说,双臂险些脱力。未等对方缓过劲回身反刺。李休璟已经抽回马槊,反手从对方颈间掠过,热血随之喷涌而出。 头颅滚进了人群中,被纷乱的脚步和马蹄踢地不知去向,没了头颅的尸首从马上栽到在地,亦被践踏的血肉模糊。 魏博军的气势在官军的攻势下寸寸摧折。 马被叛军戮伤,李休璟干脆下马。拔出腰间横刀与魏博军,在双方的鼓角金钲声中搏斗起来。手持横刀毫不留情地砍翻冲向他的一众叛军,下手精准狠厉。 即使盔甲上沾了不少血,李休璟依旧是一脸冷意。 虽然对方同样也是年轻鲜活的生命,但是在立场上,注定了他们所走的路不同。两方的输赢,都关系着天下生民的安稳。 眼瞅着魏博军气势节节败退,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田旻只得下令撤退,由副队长带头突围,队长和军法官以及宪兵负责殿后。 原先魏博军还能保持阵型撤退。可在官军的追击之下,逐渐溃不成军。 李休璟和周燧一路驱赶魏博军到了河畔。 此时的河水冰凉刺骨,而魏博军又来不及搭浮桥渡河。只得在各队队长的带领下淌水渡河,有些不会泅水者在犹豫中命丧箭矢下。渡河到了一半的,玩命地往对岸游。 头顶飞箭咻咻咻不断,随之入耳的是横刀出鞘的声音。来不及渡江的魏博军被官军一刀所杀,鲜血染红了河水。 因着有魏博军的抵挡,田旻再一次顺利脱逃。 这场仗一直到天明方才结束。 周围的风皆弥漫着血腥气和焦臭味,味道古怪地令人作呕。 周燧派兵开始清点双方的伤亡人数,神策军亦开始帮忙清扫战场。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尸体和被烧焦的旗帜。 摘下兜鍪,李休璟仰头饮水。又借着水洗了把脸,面上疲态尽显。 休整半个时辰,周燧下令撤兵回营。一回到大营里,又唤来兵马使处置俘虏的问题。 这场仗官军依然胜了,且胜得漂亮。共斩敌两万余人,俘虏三千人,其余淹死者不计其数。粗略估计一下,大约只有一千人逃了。 田旻亦在此列。 因考虑到众人人马皆疲,周燧下令诸军各自回营休整。 回到自己的营帐内,李休璟在贺谅地协助下脱掉了满是血污的甲胄,简单的沐洗后换上了干净的中衣,仰面躺下。 李休璟睁眼盯着帐顶,似是若有所思。充斥着潮意的头发紧滑过耳际落在颧骨上。他手枕在脑后,用来御寒的裘衣也只盖了一半。冬阳映在他脸上,更显得他面容俊朗。 没一会,李休璟合上了眼。见状贺谅躬身退了出去。 而榻上的李休璟又悄然睁开眼,原本搁在脑后的手移了回来。从枕下翻了个做工精致的香囊出来,放在鼻下轻嗅。香囊中装着荀令十里香,这是裴皎然惯用的熏香。 浓郁至极的檀香揉进了丁香中,裹挟着极淡的甘松、零陵香、茴香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生龙脑香。繁复的香气搅和中一起,氤氲芬芳,清润柔和。 这个香囊是他请托长安手艺最好的绣坊所做,隔着她惯用的香,以此慰藉自己的心。透着香气他仿佛看到了她。他思念她,想继续那个未完成的深吻。 如今田旻又一次逃脱,意味着河朔的战局又可能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神策的征讨不知道何时能结束,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回到长安。倘若他死了的话,以她的性子多半回去寻找新的盟友。 想到这里李休璟挑唇冷哂。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回去,靠着平河朔之功,获得权力的同时,也向她索取回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3章 言佛 寒冬已至,瑞雪骤降。此前被暴雨冲塌的桥梁也被悉数修好,水利工事也即将动工一大半。 州府的后院里裴皎然坐在窗旁阅文书,面前的案上还有一盏残茶。她刚刚送走都水监的技术官,眼下正在看对方呈上来的账簿、图纸和水利工事的图籍。 檐下的铜铎被风吹得打旋。 搁下手中最后一卷书,裴皎然伸手捏着眉心,闭目喟叹。河朔的战事一天比一天焦灼紧张,按照李休璟信上的说法。田旻已经逃脱了好几次,前几日在官军包围魏州城时,派了心腹沿小路出逃,去劝降独孤博和已经归降朝廷的成德旧将王宥。 这二人她有所耳闻,一个是现任的幽州节度使,一个是在杀了李唯岳后投降朝廷,因功获封恒冀都团练观察使。 前者因为没能得到富庶的深州,又因索取恒定七州的赋税来充作军饷一事,未被朝廷准予,而心生怨怼。后者则是因为未能觉得自己功绩在深赵都团练观察使之上,却不能获封节度使和赵、定二州。以至于让魏州的田旻钻了空子,遣使策反二人。 也因着二人的反叛的缘故,使田旻得以起死回生。朝廷为了顺利平叛,又派了朔方节度使秦怀义率神策两万人征讨独孤、王二人。第一仗倒也还算顺利,谁曾想他因初捷懈怠,被独孤、王二人反攻,致使官军大败回营。 想到这裴皎然叹了口气。原本她也不觉得仗一旦开打就能速战速决,但是横生出这么多枝节来还是令她意外且烦躁。 她游历各方时,在路上舟车劳顿一个月便觉得辛苦。军士们征战数月的辛苦更是无法想象,且先不说吃喝拉撒睡就极为讲究,长时间离家也让军士们十分思念家人。再有各道出兵的衣料供给,也给朝廷顶大的压力。 朝廷赋税仰于江淮,此前赋税被山南节帅和淄青节帅合围堵了一段时日。如今虽然已经畅通,但是谁也没法保证蔡希烈会不会生出异心。魏帝只能尽可能地给予安抚,免得再断了朝廷财运命脉。 将脑中思绪理了一遍,裴皎然皱眉。原先她也没太想成为同州刺史,可是考虑到新令的推行必须有州作为尝试,又因她想避开外敌锋芒的缘故,自请留在了此。但现在河朔战事打得一团糟,倘若她一直留在此,指不定朝廷的方向就变了。 她一离京,户部又变得一团糟。连带着左藏再次被内库侵吞,被延资库把手伸进来。更要命的是户部以左藏无钱为由,再度提高了除陌钱,又将飞钱牢牢把握住。此举引发了许多商户百姓的不满。 河朔战事不知何时能结束。她担心,一旦激起民愤,朝廷就不得不和河朔藩镇妥协。以后再想收复三镇也就难了。 低头看向桌上的账簿,裴皎然深吸了口气。 “使君,般若寺的主持送了信来。请您后日去参加般若寺准备的讲经法会。”庶仆在外道。 听着庶仆的声音,裴皎然蹙眉。 她来同州以后,和同州大小佛寺都没有任何交集,也暂且没有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但是眼下却请她去参加佛法大会,实在是蹊跷。 回了句知道后,裴皎然打发庶仆退下。自己则起身步出了屋舍。 枝头被积雪压弯,檐下结着冰凌。 “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周蔓草的声音至前方传来。 抬首望向门口,裴皎然倚着朱漆廊柱抱臂而立,“般若寺的主持请我去参加讲经会。可是我对佛经并无兴趣,但是又不得不去。” “就不能寻个借口推脱么?”瞥见她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通红,周蔓草把秀炉塞进了她怀里,悠悠道:“你似乎并不喜欢佛家?甚至说一点也不信。” 看了看怀中卷草纹袖炉,裴皎然牵唇哂笑一声,“萧衍崇佛,结果饿死台城。他们要是清修渡世,只传授义理也就罢了。可偏偏不安分,大肆侵吞百姓土地。实在叫人不喜,但又偏偏是百姓寄托所在。” “百姓们生于尘世总得有个寄托。昔日黄巾之乱,孙恩之叛也于此有关。百姓们笃信宗教能够慰藉他们的心灵,让他们死后得以成佛成仙。所以才会信了他们的鬼话。”周蔓草缓声道。 “有寄托可以,但是张角和孙恩之乱皆和民怨有关。二者洞悉民怨,假借神言来为自己的反叛创造合法性。”裴皎然轻嗤,“百姓们不满朝廷,自然觉得这二人是老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纷纷响应造反。虽然叛乱最终平定,但是也因此搭上了东汉和东晋的国运。” “这么一说,宗教和政治是不能绑在一块的。可为什么历代君王总爱受命于天四字?” 闻问裴皎然莞尔,“这两者不能混做一团来谈。君王继位多乐于用君权神授来提倡得位的合法性,但是宗教势力一旦过大则会威胁到皇权。所以君王往往会借用宗教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统治,但在利用宗教的同时,他们会忽略一点。理义越是强大的宗教,对信徒的控制力也会越强。用的好则是好,用不好则是一团糟。萧衍是利用宗教达到目的的第一人,但最终下场并不好。” 想到萧衍,裴皎然不禁唏嘘。作为竟陵八友的萧衍,文武双全。能够想到利用佛教出入世,且被世家推崇的情况,和道家、儒家在一块。并取三家之优点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实在是令人叹服。但是可惜最终自己成为佛教的利用品,同时无法调停矛盾,以至于各州民怨四起。 “所以你不喜欢佛教,是因为觉得他们并非善类,且为祸百姓?”周蔓草诧异道。 “是不是善类,我说了不算。要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弘法的。”裴皎然似是想起什么,“不过刚刚和你这么一聊,倒是点醒我了。我听过慈恩寺的法会,许是有人想借此生事吧。毕竟我那日说了句大不敬的话。” “那你还要去?” “当然得去听啊。”裴皎然将袖炉还给周蔓草,“你且和鸣鸾走一趟般若寺,听听这般若寺信奉何种理义,再打听一下有没有长安的人来过。” 她未穿官服,一身家常的天水碧襦裙。在这方皑皑冬雪中更显得整个人冰冷锐利。她倒要看看长安那些人打算玩什么花样。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4章 佛论 雪停夜寒。裴皎然领着赵鸣鸾、庞希音几人,又带了碧扉和周蔓草。在州府官员的陪同下一并往般若寺去。 今日的裴皎然换上了深紫襕袍,头顶的幞头上系着根红抹额。瞧上去气质温文儒雅,却无半点架子,反倒透出几分魏晋名士的闲淡。 等裴皎然一行人到达般若寺附近的菩提顶时,天色晦暗,夜月尤寒。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寒意未散且积雪颇为厚重,所行皆泥泞。可仍旧有不少人来听般若寺的住持渡法讲经。 法坛前面早就有沙门在候着,一见她们过来立马上前相迎。引着她们先去和渡法禅师见面。 看着态度虔诚而行的百姓,裴皎然似是想起什么,扬唇笑道:“陛下体恤百官。允许逢雨雪天致道路泥潦时,百官可免上朝。想不到这讲经法会,却能让人忘记道路难行。” “陛下仁德,故而体恤百官艰辛。佛陀慈悲,可未必能见民苦。”赵鸣鸾接了话茬,“百姓们拜佛,只是求个寄托罢了。” 一旁的沙门听了,皱着眉,“可百姓们拜了佛陀后,都很快乐啊。而且佛法能劝人改邪归正,一心向善。如何不是济民之苦?” 话落耳际,裴皎然弯了弯唇,眼中闪过讥诮。依靠佛法教化百姓?实在是可笑至极。且先不说佛法本就对人性之恶没约束力,他们能保证自己的理义就一定正确么? 更何况她也没见那些信佛的世家,对百姓仁慈怜悯,更不见佛者怜惜百姓。说到底佛家那些经文修身养性,或者取其中一些理念来执政都尚可,但是想用其来教化百姓。萧衍便是失败者的典例。 正想着一行人已经走到菩提顶门口,入目莲灯点点。一尊大佛耸立在石台上,渡法端坐在佛前,一身缁衣且慈眉善目。 目视了渡法片刻,裴皎然移目。虽然讲经尚未开始,但是已经有不少百姓盘膝而坐。神态虔诚地望着渡法。 沙门看了看裴皎然犹豫一会,缓步走向渡法,小声说着话。 原本阖着眼的渡法睁眼望向裴皎然,遂起身相迎。 “裴刺史。”渡法唤道。 身边众人皆以佛礼回之。 唯有裴皎然牵唇,“本朝太宗皇帝曾颁旨,‘佛道设教,本行善事,岂遣僧尼道士等妄自尊崇,坐受父母之拜,损害风俗,悖乱礼经?宜即禁断,仍令致拜于父母。’本使乃尘世俗人,利益客,只怕拜不得佛陀。” 听得她这话,渡法一愕。旋即仍是客气地道:“佛陀渡众生,裴刺史亦是众生。佛陀慈悲为怀,自当渡之。”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见她这模样,渡法只得转身返回讲经台。 而裴皎然撇开州府官员,和其他几位娘子寻了块僻静处坐下。 一声铜钟落下,周围侯着的沙门为渡法点燃了他身旁的几盏莲花烛灯。渡法的唇齿翕动着,语速缓慢,仿若西天禅语。台下听经的百姓目光一脸神往地看着渡法。 觑着渡法,裴皎然目中冷意尤深。此前她让周蔓草打听到,渡法本人颇为推崇《文殊师利般若经》,如今他讲得也是这一卷。不过可惜《般若经》成书的时候,刚好是两晋玄学繁荣,清谈正盛时。所以有许多地方参考了玄学义理作为补充。 其实真要论起来,佛至汉入中土,却在南北朝发展至鼎盛,到本朝信众尤广。和其入中原后,力将自己本土化和求得认同感,有很大关系。 “佛有三十三重天,道有三十六重天。两家天数相近,真不知信哪一方好。”赵鸣鸾压低声音同庞希音说起话来。 庞希音闻言挑眉,“佛也好,道也罢。难道不是谁灵信谁?我如何不能同时信二者。再说了要是都不灵的话,我还信他们干什么?” “希音可不能妄言,这佛陀就在上面看着你呢!小心他听见你讲他坏话。”周蔓草揶揄了她一句,转头看向裴皎然,“嗯?裴刺史怎么个睡着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以让在场众人听见。 此前阵仗赫赫而来的裴皎然,对渡法那番言论就已经让很多人不满。这会子又听见她在这般法会上睡去,更是忿忿。可碍于裴皎然的身份,又不敢直言。 “某刚在梦中偶遇先贤庄子,与其同游北海,共论理义。他与某说了句话。”说罢裴皎然牵唇,“目击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 话音落下,饶是渡法再怎么淡定。此刻也是变了脸色,更别说场上通晓诗文的信徒。 裴皎然这话摆明了就是在对渡法说,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知道,但是我可不会像你那样说出来。 停顿片刻,渡法又继续讲起经文来。他现在说得都是《文殊般若经》的主旨,意在教百姓们学会何为,“随佛方所,端身正向。”以及如何虔诚地念佛。 仅仅只是片刻的停顿,也足以让不少百姓回首看向高大菩提树下的裴皎然。望向她的百姓,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 裴皎然笑了笑,夜月倾泻其身。神佛皆受世人一炉香,然二者皆诞于世人口中。所以成佛成神,可不是他们自个说了算。而是由众生说了算。你若灵,我便多信你几分,捧你于云端。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讲经台上唇齿翕动不停的渡法。裴皎然一笑,转身移步离开。 见裴皎然一行离开,有一僧人道:“我佛慈悲授佛法,助世人积功德。着布衣者虽贫却高洁,如佛前莲灯纳香于身。着锦衣者虽富却脏污,如盂中沉香敛尽脏臭。” 听得那僧人的话,裴皎然止步转身。扬唇冷笑一笑,“井蛙不知海则拘于虚,夏虫不知冰则拘于时。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我见佛法出须弥,如何不能纳众生。” 此处的争辩声让渡法的讲经,再度停了下来,场上百姓的目光亦落在了裴皎然身上。 渡法皱眉轻叹一声,“佛法纳一粟,亦可纳众法。施主即得见佛性,何不如同我一道论法。”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5章 法门 莲灯盈盈拥于其侧,在浓夜下聚起了微弱的光。夜风送来零星雪花落在肩头,如同佛说法时,天雨曼陀罗。讲经台上已设好蒲团,裴皎然缓步而上。深紫衣袂如流云轻垂,在一众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莲灯舍光于她,然却只有一半。待她双眸轻掀,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鲜红欲滴,尤为妖娆。眼中却是毫无情味。 渡法目视着裴皎然,不禁一叹。他还是头一回瞧见无情与多情同时在一人身上交叠。 裴皎然施然坐下,底下议论声瞬时跌宕起伏。对于许多人而言,即便裴皎然为他们争取了极大的利益。但是她方才所言,无疑是对他们信仰的贬抑。 “此人自称槛外人,大肆贬低佛法。禅师何必与这等愚昧无知者论佛,岂不是污我莲台清净。” 话音一落,附和者众。甚至有更甚者要冲上去把裴皎然架下来。声讨声不绝于耳,然而裴皎然始终都是微笑静坐,与渡法对视。 渡法目光慈祥地看着她。 他有佛法须弥,她亦有大道三千。所谓须弥是指佛经典籍中的须弥山,是佛经发源的中心地。相传其山高八万四千由旬,山巅有善见城,为帝释天所居处。其四方又各有八道,共分为三十三天。 而佛经中有典故,”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须弥纳芥子时人不疑,芥子纳须弥莫成妄语不?” 再回到眼前之人身上。以井蛙不知天地宽广,夏虫不知冬日冰雪,来反驳富者如盂中沉香敛臭。所指的井蛙和夏虫皆出自庄子的《外篇·秋水》一章,其人是本土道学的代表。所着玄学之论,将许多晦涩难言的话解释的一清二楚。如果自己真的训斥对方悖逆狂妄,只怕立马会遭到她的反击。 适才她那句,“目击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便是最好的证明。 此刻二人对视而不言,不满渡法忍让者悉数拂袖离去。有想留下来听论佛法的,则依旧正襟危坐。 “禅师不拦么?”裴皎然笑道。 闻言渡法摇摇头,笑而不语。 等到菩提顶再次回归平静,渡法微微一笑道:“施主方才所言,佛法能纳须弥,如何不能纳众法?若菩萨住是解脱者,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无所增减。但施主有法,何须佛法纳之?” 须弥是佛家圣地。而无所增减出自《维摩诘经》,此句所指是芥子和须弥之间是完全平等,完全不二,同样是可以互相融入无碍的。 渡法本人所奉的《文殊说般若经》和《维摩诘经》皆是禅宗着名经文,且二者都属于大乘佛教。前者讲“念佛心是佛”,后者则是讲在俗世亦能修成佛。二者何在一块便成了,此去净土不远。 而裴皎然所执言论皆和道家有关。佛法初入中土虽纳其义理容于己身,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佛法早已脱离发源地,且有自己的义理。道家言论早已融会贯通。 眼前之人,表里似乎都带着一种独有的寡情感。但是渡法却敏锐地在她身上捕捉到一丝不经意流露出的好胜感,一如藏在她眸中深处的暗流汹涌。渡法注视着裴皎然,小心翼翼地绕口水面下的涡流,一点点凑近她。他有感觉她搅弄风云的能力远比长安贵人口中厉害。 裴皎然一笑,“不识玄者,徒劳念佛。我虽有道法三千,但未解其玄,岂非徒劳无功之人?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佛法自当纳我。” “说来我有一惑。”裴皎然目视着渡法,唇梢扬起,攒眉做沉思状,“昔年北周武帝宇文邕曾问樊逊,如何看释道二教。樊逊于策论中答了句话,‘法王自在,变化无穷,置世界于微尘,纳须弥于黍米。’这世尊法相万千,变化无穷,逍遥自在,也不耽于俗世。而世人为俗念所扰,受规矩约束,不得法门何处。孽多者难入轮回,身堕阿鼻受尽苦楚,唯一解脱途径便是向善。向善积累功德者,得佛性即可见佛。那么何为善?护得一方众生,又是否为善举?救一命造七级浮屠,那么我之善又得造浮屠几级?” 她连着问了三个问题。周围议论声又再度响起,却无人敢出言相讥。这位裴刺史,可是实打实做到了爱民如子,以身护民。此算大功德一件。 “施主有慈悲心,何必讲究何为善?佛道皆以善为正念。”渡法微笑着回答。 闻言裴皎然眸中疑惑不散,“皆以善为正念。可石季龙矛穿婴为乐,如何不见其以善为正念?所谓正念妄念,不过是虚妄。得佛性即涅盘者众,还是得佛性空空者众?诸人念佛只得其表,难得其义。如此何必念佛拜佛。” 说到此处裴皎然忽然掀眼,飞雪在她肩头急速落下,如曼陀花雨似真似幻。夜月下她眸中霜意乍现,唇齿翕动间皆是讥诮,“禅师自佛前享众供奉,可知民之苦?我朝共有沃土万里,可又有多少存于百姓手中?佛陀信众不单只有富者,亦有贫者,当皆爱之。我今即得执权杖,当敢为天下先,使万法归一。禅师受何人香火,降躯传法于我,皆不如大舍一切以身饲虎。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此言落下,哗然者众。有愤怒者,甚至已经站起身,意欲冲上去殴打裴皎然。但是皆被周蔓草和其他娘子,还有州府官员组成的人墙所挡住。 裴皎然转头看向,讲经台下一脸愤怒的百姓。抬手挡开了飞向她的石头,夜风轻轻卷起了她的衣袂。 她知道眼前这些人的诉求是什么,在那一片愤怒的人群中,她看到了许多人熟悉的影子。他们叫嚣着,不平着,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在一刻他们似乎已然忘记,眼前人是他们口中的亲民之官,护过他们多少回。 她忽地笑了笑,为了这些人真的值得么? 裴皎然目光中浮起了思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6章 空寂 不知是否因为近日研读佛教之故。此时辩得太深,思索过多,让她不由产生迷惘。暗藏在躯壳下那丝血脉的驱使,在思索反驳之词的同时,对权欲的极致渴望如同源泉。 她所求的并非公正,而是政治利益。她对百姓的爱护,亦是在为仕途铺路。待她百年后留在青史上的,到底是美名还是恶名? 她对李休璟的刻意算计,用爱欲来谋求政治场上的支持。权力与情爱勾连缠绵,在这片权力场上,二者关系又能维持多久? 当她为推行新法,设计杀人让中枢能够和地方谈判。面对豪强和藩镇的虎视眈眈,她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么? 还是说陷入了三仙献鼎的局里,最终依然身死名毁。 场面已经逐渐失去控制。赵鸣鸾目露为难地转头看向负手而立的裴皎然,紫袍金带的她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她偏首看向莲台下愤怒的百姓。 裴皎然移了一步,继而走向仍旧盘膝打坐的渡法,目光顿在他头顶的戒疤上。她唇角微勾,缓缓抬臂。手指落在了那九个戒疤上,她要完成对渡法最后的攻势。 她如同魔王波旬般,一双眼无波无澜。在她身后有无数修罗夜叉在叫嚣。有妖娆艳女手捧金瓯,其中盛血,绕行在渡法身侧。 渡法仰首与她对视,窥得冷意,暗道一声不妙。手指飞快地捻动佛珠,佛号不断。他已知眼前人非善类,二者间的谈话更不是简单的辩法。对于滋生于眼前人身上的黑暗,与她所掌握的权力,没由来产生恐惧和警惕。一声佛号落下,“施主!歧途无边,回头是岸。” 闻言裴皎然轻蔑一笑,但不开口。拂袖步下讲经台,她需要这个契机让神魂重新归于躯壳中。现下长安世家给她设的局,已经破了一大半,她只需要传信于长安。再多的算计,也不能阻止她推行新令的决心。 渡法起身静默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的善举,他有所耳闻。可她的新令,却实打实地影响到了他们。此时,她的佛心已泯如踏入修罗恶地。寒雪在夜月下缓缓而落,她的身影在青石上留下一抹深痕,她魂魄似已委顿于此。 飞雪如梵花坠影,她披月缓行。朱唇轻启,“控临缥缈疑无地,指点虚无欲驭风。谁遣玉蟾催骑吹,归来人影在朦胧。”注1 眼瞅着裴皎然即将离开菩提顶,渡法也站起了身。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用寻常的法理,来和眼前这人辩法。且先不说她无佛心,便是她的道也与众生不一样。佛虽有法门八万四千,但她的道法无形至简,更有道法自然之势。 他的佛法真能随他的慈悲心而动么? 渡法思忖片刻,猛地一敲手中金钵,“裴刺史此般执念,于国何益?莫不是要以妖言惑众,图谋社稷?” 此时簇拥着裴皎然离开的州府官员,纷纷驻足回望。 示意僚属退到一旁,裴皎然偏首,“昔年佛陀见母虎携幼子行。幼虎讨食,母虎饿多日已无乳。佛陀慈悲不忍虎饿,遂坠崖自杀已饲虎,得入须弥成佛。禅师既然有佛法,何不如以身饲虎。说不定能入须弥,已成佛法。” 渡法双手合十,“裴刺史有道法万千,但汝之新令恐将祸民。若我以身饲虎,能救万民于水火,吾愿舍血肉而往。” 她家世非显赫,也未具瞻。但其智慧皆属上乘。他相信她的道未必都是恶,可在权力之下,她的心已然被恶念所吞。她的寡情也裹挟在七情六欲下,成了蛊惑人信她慈悲有情的迷障。她的心是冷漠的,谈笑风生不动情,却可杀人于无形。 从她的入场开始,他便没在她身上看到一丝对神佛应有的尊敬。她更像一个是离经叛道的悖逆者。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渡法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金钵。 “吾今当以身饲虎,已救万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渡法将金钵丢向了裴皎然。同时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柄短刃,飞速地冲向前方。 “裴刺史诋我法,吾今当杀之。” 侧首足下一点,裴皎然凌空跃起,避开了飞向自己的金钵。旋即拧身而下,合掌夹住了渡法手中短刃。使巧劲一夺,她持刃架在了渡法喉头。 她看着渡法额头沁出的汗水,微微一笑。 “若真如禅师所言,杀我一人便能济万民救苍生,那么还请杀之。可禅师久居佛台受香火供奉,却不知民苦在何处,空觉慈悲心可救民苦。但土地流于豪强,百姓为生计于其为奴为婢,周而复始,如何得脱苦海?我今以新法施众,将来自可济万民。禅师岂可因私念,而毁我新令?” 裴皎然忽地一笑,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刃指天。夜风拂动了她的袍袖,她身上的气势也变得难以言喻,“我受君命得为使君。使君为一方之主,肩负一州生计。若因畏强权而毁新法,或可忝居安宁,但失信于民。主者失信于民,则朝廷威严难立。中枢失威,则藩镇强蕃犯之。若战祸四方,届时禅师之罪便和吾同等。佛法八万四千,而吾之行,即吾之法!” 夜下风雪更甚,梵音由远及近入耳。在场众人无不怔然而立,齐齐望向裴皎然。亦不乏窃语回味者,她的法皆是为他们而施。远处的周蔓草等人再度敲响了铜钟。 再度听得铜钟声,裴皎然舒眉。静静地注视着渡法。 渡法轻叹一声,缁衣垂地。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他的法和她的道根本不值得一提。正如她所言,自己久居佛前,根本不知道民苦在于何处。谈何以慈悲济万民。 “吾法疏漏,又为世俗蒙蔽。今谢使君一言,使吾豁然开朗。此后当勤修佛法,再解其义。”渡法双手合十,恭敬一拜,“今贫僧恭送使君。” 原本裴皎然就是为了破局而来,此刻见渡法如此,面上笑意温婉。 “禅师自有法门,不必因我槛外一言而毁之。夜已深,裴某告辞。”说罢裴皎然移步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7章 远游 目送裴皎然远去,渡法叹了口气。不仅是他轻视了裴皎然,长安的豪强世家们更是轻视了她。而她所言,看似在鄙薄先贤,实则是历代掌权者所惯用的以势取代圣言,但同样又给底层民众提供了一个向上进取的出口。她所说的不仅与自己所信奉的教义相悖,甚至几度动摇他内心的教义。 可对百姓而言,是她对民的爱护。她之言同样怀着另一种更让人趋之若鹜的力量,而她不仅将这种力量运用到极致,还让人看到她对新令推行的决心。 “师父,那长安那边我们要如何交代?”一旁的沙门问。 闻问渡法看了眼地上的金钵,将其拾了起来,“我身在法坛,只知教义化民。而今日裴刺史所言,你我佛门弟子当以此为戒。他日再遇她,切不可与其再论法。此人将来必成佛门大祸啊,她之言皆是内心所想。” 小沙门闻言皱眉,一脸不解地看着渡法。 见他这般,渡法摇摇头。捧着金钵提衣步下讲经台。 “此处讲经台拆了吧。”渡法低声道。 舍了州府一众官员,裴皎然携着几位娘子骑马行在路上。或并辔而行,或落后几步。 庞希音策马凑近裴皎然道:“方才听使君所言。佛教纳玄学,又得世家认可,又将二者融于己身,才能有今日的地位。可我观史,佛家从未凌驾于皇权之上。使君,今日何必同佛家争辩?” “任何教义都不能凌驾于政治之上,《汉书·元帝纪》载:‘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裴皎然微微一笑,“佛陀无口,不知世俗苦乐不均。却可以成为压榨百姓的器具,成为吸食朝廷精魄之物。所以吾欲与其相抗,重新让其成为政治的利用物。” 此言落下,一众娘子纷纷看向裴皎然。眼中隐有兴奋和期待。 她们考科举求入仕,也是为了能够进入权力场去制定新的法则,为百姓谋福。然即使一时因铨选未过,也不能浇灭她们内心对执掌权力的渴望。 偏首睇着身后一众目光期盼的娘子,裴皎然唇角微勾微扬。 虽然有前人留下的女学,且又有获利世家从旁协助,大力推行女子入仕。但是时人总是会厌恶女子,鄙夷女子入仕为官。这些心存偏见者,大多数都走不到最后。 而今她这些娘子们身上看到的力量,足以让世人侧目。她希望将来有更多的娘子能够进入到这片权力场,散发出更多的力量。 轻笑一声,裴皎然驭马奔向夜幕中。 同州般若寺禅师于菩提顶讲经,偶遇槛外人点其理义之错。半月后,终于顿悟遂舍寺云游,以求更高深的佛法。 看完庶仆所呈的渡法亲笔信。裴皎然挑眉咂舌,顺手将其丢入了一旁的炭盆中。 渡法离寺远游在她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多半和长安那边有关。为了平息怒火。渡法只有离寺,才能保全寺中其他人。 墨色淹没在炭火中。 她对佛家终究没有什么好感。待得时机成熟时,兴许她就对佛陀亮出了屠刀。 冬意尤深,身处河北的官军日子也越发难捱起来。李休璟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眉头攒成一团。前段时日秦怀义初到战场,不顾一切地要和叛军交战,却战败而归。 官军兵败粮少,再加之长安那边亦有些捉襟见肘。致使官军不得不退守魏县。更要命的是王抱祯和周燧那边分歧越来越大,两个人时常在对方交战时,拒而不战。 虽然魏帝也多次派遣宦官,从中调停二人的矛盾,但是效果甚微。 如今已是新年。若无战事,军士们自然可以过个安生的年。而眼下这个情况,他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局面。 思绪至此,李休璟叹了口气。 他担心左藏那边最终会因捉襟见肘,再一次地向河北藩镇妥协。如此朝廷再无可能收上三镇赋税,而裴皎然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将军,裴刺史又给您来信了。”冯元显至外捧了信入内。 闻言李休璟眉头一舒,接过信笺。拆阅。 一封信读完,李休璟面上浮起些许笑意。 “她和我忧虑的问题居然一样。”李休璟温声道。 贺谅一脸疑惑地凑了过来,看着信上那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问道:“裴刺史她这是何意?” “她这是要我去当说客呢。给二人讲讲唇亡齿寒的道理。”说着李休璟起了身,“不过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她多半会想个法子重新回到户部。要不然我们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将书信收好,李休璟走出大帐。正准备往周燧营地去,忽见一军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李休璟沉声发问。 那军士咽了咽口水,才回话,“刚刚王将军接到消息,说是王宥逼近赵州。王将军分兵两千打算回去戌守邢州,周帅听了以后在营里发脾气说,‘余贼未除,宜相勠力,他怎能调兵去防守自己的地盘。’如今周帅也想带兵回河阳。” 不等军士再度开口,李休璟连忙拍马奔向周燧的营地。 这二人要是都走的话,这仗还要不要打。 中军大帐中的周燧瞧见李休璟,目露无奈道:“李将军不必劝某,某去意已决。” “大帅,休璟有一言。还望将军听完再走也不迟。”李休璟一拱手,“王尚书之所以分兵驻守邢州,全然是因为两地接壤。失一地则唇亡齿寒。再者某认为王将军此举无错,但是您身为一军主帅,贸然统兵离开。您让其他各军的军士看见了怎么想?某以为您并非呈一时之气的莽夫。” “我无意和他闹僵,反倒是他屡次和我作对。眼下他又分兵驻守邢州,这魏博军又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他既然没这个心,我又何必同他继续共战?还不如回河阳。”周燧冷声道。 “周帅,唇亡齿寒!您二人存在分歧,可是大敌当前,为何不能放下成见?周帅何不如同我走一趟王将军大营,化干戈为玉帛。” 打量李休璟一会,周燧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二人遂骑马前往王抱祯营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8章 裙幄 看着前方策马而行的周燧,李休璟攒眉轻叹。果真劝说人这种事情,还是裴皎然做起来得心应手。有这样的人作为谋主,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思忖间,二人已经到了王抱祯营垒前。李休璟催马上前同门口军士说明来意。那军士倒也客气,让二人在营外稍候。自己则进去禀报主将。 未有多时,军士复归。遂请二人进去。 营帐内,王抱祯正在看邸报。听见门口的动静,淡淡道:“周帅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王将军误会。某此次前来是想和抱祯你好好谈谈。”周燧瞥了眼李休璟道:“以往的事,某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今叛军的联兵对我们虎视眈眈,若是你我再因此前私怨,各有分歧,岂不是要辜负陛下一片苦心。” 话音一落,周燧躬身朝王抱祯一拜。 似乎是没料到周燧会有这番举动,王抱祯忙起身拦下,遂拱手施礼,“周帅不必如此。” 一旁的李休璟打量着王抱祯,又睇向态度谦和的周燧。心中暗道:“这二人也真是奇怪得很。此前还是互相敌视,周燧一自降身份就能握手言和。” 眼见二人终于化干戈为玉帛,李休璟松了口气。大敌当前,他们必须得一致对外。 顾忌到尚有战事,且官军这几日也并未赢得胜仗。周燧设下的宴席,只邀请了军中高阶将领和长安派来的内宦。 宴上诸人把酒言欢。待得菜过三巡,酒过五味,诸人方才离去。 “李将军留步。” 闻言李休璟回头,见是那内宦,“朱内官找某有何事?” “刘中尉托奴带句话。眼下左藏又落在了内库手中,曹中尉有意染指回易。您最好想想法子助裴刺史返回中枢。”内侍移步上前,压低声音道:“要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知道了。”李休璟淡淡道。 一回到自己的营地,李休璟提笔给裴皎然写了封信。他相信她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回到中枢。 等信送到裴皎然手里,已是三月。此前因过年返回家中的赵鸣鸾等几位娘子,也陆续返回到州府。 摩挲着手中的白鹿纸,裴皎然屈指轻轻叩击案几。虽然说左藏会再度被内库侵吞,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再这么任由他们折腾下去。不仅河朔的仗进行不下去,只怕其他地方也得生出祸端来。 只是眼下她想要再度回中枢,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贾公闾那边的路是行不通,王玙那边更是不行。 那么只剩下武昌黎这条路行得通了。 不过刺史无假不得擅离治地,她还得再等一等。 将信笺投入熏炉中烧尽。裴皎然牵唇。 有些事情得徐徐图之。 春至又到了农忙时节。在裴皎然的带领下冯诩的百姓在田中祭春,鞭泥牛。祈求来年能够风调雨顺,得个丰收年。 祭春毕。裴皎然携了州府官员和党承弘等人漫步在田埂上。 “恭喜裴使君的新法已有大成。”党承弘笑眯眯地道。 “新法能成,离不开诸位的鼎力相助。”裴皎然偏首,意味深长地觑着党承弘,“来日陛下封赏,自然少不了党公的一份。” 她和这些人之间,除了是以势相压。更多的还是各取所需。她来同州已经快有一年,在党承弘的协助下,的确省去了不少麻烦。 党承弘拱手,“使君客气。有同州功绩在身。只怕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拜相。届时老朽一定得上门向您讨杯酒喝。” “党老切莫如此说。裴某年纪尚轻,哪能担起相职的重任。”裴皎然摆手道。 并非她不想拜相,只不过眼下可不是拜相的好时机。这个时候拜相,稍有不慎就会彻底被踢出政局。 登高位这事,可不是想话本子里那般随随便便进去,就能安稳走到最后的。而为相者也有实权和虚权之分。 如今中枢有宰相之衔的就有八位。然而这八位中,真正掌握话语权和事权的,只有贾公闾和王玙。其他几人都是看他们俩脸色行事。 “裴使君自谦啊。”党承弘仍笑着说。 见党承弘这般,裴皎然亦是一笑。 几人在田埂附近走了许久,终是党承弘以年迈耐不住为由,先行告辞。这场谈话才得以散场。 一阵风拂过,远处的一树梨花花瓣纷扬如雪坠。裴皎然负手眺望远处,看着在田间耕种的百姓,她轻笑。她的新法在此地已经颇具成效,她只需要等待结果。这些空置的土地终将被百姓所掌,而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使君,你站在此处发愣干什么?”庞希音从一旁蹿了出来,挽着她臂弯道:“我们几个办了个裙幄之宴,就差你了。快和我来。” 任由庞希音拉着自己往远处的绿草如茵之地走。遥遥望去,可见各色罗裙在风中轻轻晃着,别有一番趣味。 “快看,我把谁带来了。”庞希音柔声道。 闻言几位娘子纷纷放下手中酒盏,将裴皎然团团围住,拥着她往前走,又拉她坐下。 “好端端地怎么想起了办裙幄之宴?”裴皎然小口饮着酒,笑问道。 “还不是见你这些日子愁眉不展的。我们几个一合计,干脆搞个小宴会。”周蔓草往她盏中又斟了酒,“碧扉娘子说你这是担心河朔的战事呢。需要散散心。” 看着盏中酒,裴皎然挑唇。虽然她也担心河朔的战事,但是她更急切回到中枢。 打量着裴皎然,赵鸣鸾道:“使君有何难处,不妨同我们说说?” 闻问裴皎然摇头。她的难处在于无法把控中枢的局面,而这些事尚不能说给旁人听。 思忖一会,裴皎然开口,“无事。不是说好了今日办宴,是为了让我散心么?好端端又谈政务做什么?再谈我可就要罚你们酒了。” 酒至兴起,诸位娘子纷纷下场玩起蹴鞠和投壶来。只剩裴皎然一人安坐在席间。 娘子们身手矫健,投壶亦是投得极准。 “我想同使君告假几日。”周蔓草走到裴皎然身边,语调温和,“时近清明,我想去祭拜一下家人。” “你且去吧。不过我怕是要同你一道,长安正好有些事情要处理。”裴皎然面露笑意。 原本她还在思考要以何理由回去。周蔓草的话提醒了她,她可以打着清明祭拜先人的名义暂离同州几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9章 夜访 虽然有清明假期为掩,但是裴皎然也不敢过于声张。和周蔓草分别后,打着为先人祈福的名义住进了长安城的玄都观里。 玄都观里的桃花开得正适时,一簇簇地堆叠在一块。香客往来络绎不绝,身上皆沾了些许桃花瓣。 一小道童急匆匆地朝裴皎然跑过来,低声道:“娘子,那家主人请您今晚一更天的时候过府一叙。” “好。”说罢裴皎然往道童手中塞了二十文钱,“拿去买好吃的吧。今日辛苦了。” 道童闻言展颜一笑,道了句无量天尊。接过裴皎然手里的铜钱,欢呼雀跃地走了。 睇目四周,裴皎然放下帷帽上的白纱。潜进了人群中,跟着人群在玄都观各处漫步。赶在闭坊前进了武昌黎府邸所在的崇仁坊。 站在邸店卧房的窗前,裴皎然目光逡巡在街道上。崇义坊为高官所居处,所以一旦闭坊就比其他地方冷清不少。除了少数几家食肆尚在经营外,其他早早地关了门。 待得最后一家食肆熄了灯,裴皎然不紧不慢地穿上玄色兜帽,悄然离开邸店。借着月光往武昌黎的府邸走。 后门早已有庶仆候着,一见裴皎然来。执灯上前为她引路。 “裴使君,我家郎主已经在屋内候着。”庶仆躬身道。 闻言裴皎然颔首,道了句多谢。缓步上前叩响了门扉。 “吱呀”一声门扉开了。开门的武绫迦冲她一笑,指了指身后的紫袍高官。 “阿耶等你好一会了,我在门外替你们俩把风。” 施然入内,裴皎然敛襟一拜。看着面前神态自若的武昌黎,温声道:“武太师。” “坐吧。”武昌黎抬手为其斟茶。 热茶入盏,雾气腾升。二人隔着氤氲水雾相视,皆面露笑意。 “说来某和昌黎公约摸有六年未见。”裴皎然浅啜茶水,“不知昌黎公近来可好?” 抬眼睇着裴皎然,武昌黎轻抚胡须,“甚好。清嘉亦是不负我所望,如今得登高位,掌一方民生。实在叫某欣慰。” 裴皎然是他从一众士子中亲自挑的。相比其他主动认他为座主的,他还是更加喜欢这个有几分持才傲物的年轻人。撇开是否出身世家与否,其在政治上的目光就远胜其他人。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 这个年轻的女状元,在执政上的雷霆手段足令人叹服。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是紫袍高官。 “昌黎公,你即知我来意。就不用再说这些客套话了吧。”裴皎然疏漠道了句。 并非她不愿和武昌黎叙旧,只是二人间所谓的座主之情,更多的是各取所需。之前她为避祸,暂居同州刺史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武昌黎重归长安在她的意料之外,如今她登门拜访是需要对方的支持。她也不信,武昌黎会不知道她来意是什么。 见裴皎然已经开启了话题,武昌黎也不讳言,“贾、王二人好不容易才把你踢出长安的局势,你想要回来不会那么容易。再者你在同州的新法尚未成功,何必这个时候回来。我知道你担心河朔的战局,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知道。所以我亦在等一个契机。” 看看裴皎然,武昌黎没接过话茬。他知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王玙说动陛下削藩,但实际上这背后亦有她的推波助澜。她和神策军的李休璟合谋,促成了此处神策军远赴河朔征讨三镇。 就几年前的局势而言,朝廷对三镇的态度都是放纵,把更多的尽力投放到中枢无休止地内耗下。贾公闾为首的科举寒门庶族党和张让等内宦勾结,有意扶持张贵妃所出之子,而他们这些世家,更中意于太子。政治的红利也来源于此,太子顺利登基他们得到的报酬也将更多。 他当日选裴皎然出任晋阳县令,也是想借机查出贾公闾贪墨的钱财,将其扳倒。她非世家,却有着极高的政治眼光。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自愧不如。 如今她和李休璟合谋,让陛下派遣神策军出兵征讨河朔三镇。无疑是将中枢内斗压在了战事之下,同时借机在陛下面前展现自己的政治手腕。 只是如今的局面,未必都能让她掌握于手中。 武昌黎看着案上烛台,指着烛火道:“我记得昔年与你见面时,你案上亦有盏灯。你可知道你如今之举,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品出武昌黎话中深意,裴皎然对答,“我已身处浪潮之高,避无可避。可是昌黎公觉得陛下调你回来意欲何为,如今您真的能镇住贾公闾和王玙他们么?您亦在局中。” 武昌黎睨了裴皎然一眼,目光中杂糅些许笑意,“你怎知我不能破局?更何况谁说身在局中就不能破局,清嘉莫被薄雾蔽眼,不知深渊在脚下。” “若能破局,昌黎公又怎会只在太师的位置上?”裴皎然一笑,瞥见他盏中已空。又替他斟了茶,语调款柔,“王玙无容人之量,更无贾公闾之才,又嫉贤妒能。老师此番回京也是他为了将我推至险地所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你自己也没想到。贾公闾会把消息透给王玙,让他成了晁错吧。”武昌黎悠悠道了句。 他想不仅他看出了裴皎然的伎俩,贾公闾多半也看穿了她的伎俩。 抬首迎上武昌黎的目光,裴皎然牵唇。她的确没想到贾公闾会看穿她的伎俩,把消息透给王玙。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布局,反正这两个人谁做晁错都行。她需要的只是中枢有位置空出来,而她借着积攒的势力补进去。眼下的中枢已是一团乱,王玙看似占尽上风,实际上已经落进贾公闾借她手步下的陷阱里。 裴皎然转头看向身后窗户外透进来的一缕月光,敛眸喟叹一声,“谁是晁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藩镇打的是清君侧,杀王玙的名义。可眼下左藏入不敷出,神策军的征讨随时有可能终结。届时朝廷为了平息藩镇怒火,只能杀王玙以平众愤。王玙一死,藩镇罢兵。可朝廷也会因此失去制约藩镇的能力,老师真的希望看见藩镇继续坐大么?” 说完裴皎然忽地起身,抽出武昌黎搁在一旁书案上的宝剑。剑刃揽下月色清晖,她屈指轻抚剑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削兵之名来逼反三镇是我的主意,只因我想替中枢固权。而今左藏重新陷于阉竖之手,如巨蠹附于帝国躯体,若是仍其如此,朝廷危矣。清嘉愿意再入险境,为国除奸佞。” 武昌黎睇向远处的裴皎然,一笑,“你这话拿来诓别人合适,拿来诓我不行。清嘉你没藏住你眼里的野心啊。” 闻言裴皎然和手一拜,“已入此中,没有野心怎么走下去?老师若是能助我重新执掌户部,我可保武家千秋。” “武家能到几时,岂是你我能定论的。”武昌黎眯眸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不过你想要重新回到户部,还是得要个契机。如今那位户部尚书是贾公闾扶持的傀儡,真要论起敛财的手段远不及你。所以你得给他使个绊子,他倒了你才能回来。” 一言落下,武昌黎阖眼。显然他是要将话题止在此处。 看透了武昌黎所想,裴皎然非常识趣地起身告辞。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0章 另择 一见裴皎然从屋内出来,武绫迦上前挽住她臂弯,“阿耶答应你了?” “应该答应了吧。”裴皎然柔柔一笑,“夜已深,我就不叨扰你了。明早我还得赶回同州呢。” 纵然武绫迦有诸多不舍,可她知道如今裴皎然是转投了贾公闾麾下。若是再和自家牵连过深,难免让其被贾公闾猜忌。 亲自将裴皎然送出去,二人在门口作别。 看着消失在重门后的武绫迦,裴皎然摇摇头。武昌黎的态度模棱两可,她不可能只将政治支持系在一人身上。 转身戴上兜帽,走进了一侧的暗曲中。今夜她除了约见武昌黎,另外还有一人。 她仍是从后门入。比起武昌黎府邸的低调古朴来说,如今身处的这座府邸到处都露出主人身份的尊贵。 “裴使君您在此候着,奴去替您通报刘中尉一句。”白面的内侍陪着笑道。 不多时,一阵爽朗的笑声携着香风一道从廊庑而来。回头望去,只见刘中尉携着两薄纱娘子大步而来。 “小裴你可算来了。”刘中尉一脸笑意地招呼裴皎然往亭内走,“来来来。李休璟那小子不在,你陪我好好喝一杯。” 二人一进亭内,那两位娘子十分识趣地替他们斟酒。 谢过身旁的娘子,裴皎然微笑,“深夜冒昧叨扰中尉,还望中尉莫怪。” “怪什么怪。我又不是政事堂那群糟老头子,你别这样文绉绉地和我说话。”刘中尉挥挥手示意两娘子去一旁奏乐,遂道:“你这个时候来,是收到了那小子的信吧。” 裴皎然也不瞒,“是,也不全是。我自己也想回来,和他关系不大。” “你一走,户部就乱成一锅粥。何敬文那家伙就是个草包,延资库要多少就给多少。更别说内库来要钱了。”酒到头上,刘中尉直起身子,又一掌拍在案上,“曹文忠那废物也对回易虎视眈眈的。若非那小子留下的人忠心耿耿的,他早断粮了。” 闻言裴皎然不语。刘中尉所说的,她都是知晓的。 想了想裴皎然开口道:“所以我需要中尉你帮我回到中枢。要不然右神策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在她的视线下,刘中尉坐了下来。挥退了两乐伎。 “跟你说个事吧。”刘中尉挪到她身侧,小声道:“张让似乎已经知道是你将回易移给了右神策,如今正和曹文忠合谋对付你。你要是回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裴皎然皱眉。虽然刘中尉和武昌黎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是二人话里都在透露一个信息。 那就是贾、王、张三人都不希望她回到中枢。 “他们不希望我回来,但是不代表陛下不希望我回来。”裴皎然抬眉,“何敬文既然无用,那么干脆把他踢出局。户部无主官,总得有人顶上去吧。” “朝廷又不只有你一人有用。”刘中尉皱眉道。 平心而论,他也希望裴皎然回来。可是她在同州闹出了太多事情,前不久还大肆贬斥佛教。他真怕她一回来,就命丧贼手。 “那就让事情糟的只剩下我一人有用。”裴皎然笑容和煦,“无论何种骂名,我都来背。” 刘中尉闻言心一动,他见识过她在敛财上的手段。对于这个手腕狠辣,进退有余的娘子早已经另眼相看。 如今河朔战事焦灼,好不容易平定的两个藩镇,又因独孤博和王宥的反叛陷入僵局。而蔡希烈那边给出的态度,也让人难以琢磨。以至于让朝廷只得不停地派人安抚,免得这家伙也造反。 而现在最要命的就是,河朔的战事不知道何时结束。漕运也就才畅通没多久,江淮所运赋税还不知道能支撑几时。 “你的意思是你有主意了?” 裴皎然道:“既然朝廷已经加收了间架税和商税,那么为何不再加呢?长安的百姓和商户们已经被户部收刮得差不多,如何能拿出钱来。” 听着裴皎然的话,刘中尉咂舌。 “万一事态控制不住呢?”刘中尉忍不住问了句。 “正因为事态控制不住,才能体现何敬文的无能。”裴皎然饮了口酒,“至于这件事要如何收场,那就是我的事了。” 她把政治的肮脏手腕推到了对手身上。而她则要极力维护所树立的政治清名,对于身居高位的人而言,政治清名其实远重于一切。阅遍史书,为帝者纵然有丰功伟绩,可是一旦身上有了污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而有民望和清名则是一种政治资本。想要在权力场中走得顺,就需要这样的东西。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你是个即懂规矩,又能守住底线的人。 “这件事你希望我如何提?”刘中尉问道。 闻问裴皎然莞尔,“寻个人说给陛下。陛下会有陛下的旨意,可要怎么用就是何敬文的事了。反正他也着急给内库敛财,也许会做得更过分。” “行吧。我会来想法子的。说来我有个问题,特别好奇。” 捕捉到刘中尉眼中的探究,裴皎然又饮了口酒,“刘中尉请问。” “你和那小子就没发生过什么?” 听着刘中尉的话,裴皎然端着酒盏的手一顿。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正当她思忖的时候,刘中尉叹了口气。 “看样子他果真是中看不中用啊。”刘中尉重重地将酒盏搁在案上,“小裴啊,你放心回头我就给他送点好东西过去。要是他还是不能重振雄风,我就替你重新物色几个英俊郎君如何?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眼见刘中尉的手要落在自己肩上,裴皎然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又看向刘中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由有些同情起李休璟来。 居然被一个内宦质疑不行。 思绪至此,裴皎然双眸微眯。她觉得要是让李休璟听见这些话,他面上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裴皎然忍不住一笑。 看李休璟吃瘪还是很有意思的。 “小裴啊,他不行的话。咱们还可以物色其他人嘛!金吾卫那小子不行,改天我给你送几个俊俏郎君过去。”刘中尉朗声道。 刘中尉的声音将裴皎然思绪拉了回来,她连忙起身同他告辞,继而快步离开。 留下刘中尉一人在原地贼笑。 他得给那小子写封信,省得他征讨无趣。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1章 另谋 信到手中时,已经是五月末。李休璟奉周燧密令绕过叛军驰援赵州。和义武军节度使合兵假意攻打范阳,逼迫围攻赵州的王宥部将许士则退兵。夺下赵州后,令部队守在各个险要处。 义武节度使原先同独孤博交好。但深恨对方反叛,所以与其断交一心支持朝廷平叛。眼下赵州设立军屯,组织耕种的事宜都是他带人在负责。同样接受因不满独孤、王二人反叛的两军军士,也是由他在负责。 李休璟对于此举并无异议,毕竟相对于自己和神策而言,义武节度使在河朔已久。对各处的风土人情,也比自己要了解。况且近几日原先还畏惧他们的百姓,也纷纷愿意帮助神策军,借粮给他们以解粮少之危。这些都和义武节度使从中协调有关。 借此机会李休璟也探查着河朔百姓对朝廷的接纳程度。如今他虽然有着还算充裕的补给线,但是保不齐哪天就被叛军断了。所以他先要保证百姓的温饱,为自己留下退路。这些问题都是不能说给义武节度使听的,他只能打发贺谅和冯元显出去。再以自己兵力甚众的这个优势,将话语权握在自己手中。 对于长安的任何动态,李休璟还是格外的关心。他留在长安的人,也将各种各样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赵州。譬如这封来自神策军内部的信,就是出自刘中尉之手。他在信上非常委婉地对他表示同情,要他不要气馁。又给他寄了一堆壮阳之物,让他好好补补。实在不行的话,那就放人家离开,别耽误人家的大好姻缘。 咬着牙看完手里的信,李休璟目光落在另一封信上。封面上洋洋洒洒写了四个字,“二郎慧鉴”,是裴皎然的手笔。 他喉间翻出声哂笑,此人真是薄情寡义到极致。当初就应该想个法子让她做自己的供军使,哪怕让她在自己身边搅得不得安生,也好过她在长安一脸无辜地算计自己。 说他不行?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对她做过任何逾矩之事。如今居然在刘中尉面前说他不行,还要弃他而去,实在是可恨。目光流连在那封信上,李休璟将其拆开。入眼只有八个字,“驱虎吞狼,合纵连横。” 这是二计。李休璟不禁一笑,裴皎然这是了解河朔战局的不少情况。她知道独孤博和王宥二人并非表面上那样同气连枝,二人因独孤博错放官军一事已生嫌隙。而田旻也有他的心思。这三方未必就真的能一直固若金汤。 至于另外一计,则是要合弱攻强。 屈指叩着案几,李休璟挑眉。他知道裴皎然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下三镇,所以才会给他献策。只是战局瞬息万变,有些事情并非在人力掌控中。 李休璟沉思许久,将两封信重新放回了信笺中。虽然王宥随时有可能回援,但是另一则消息更让人警惕。今日一早,他就收到了安插在田旻军中细作的信,蔡希烈遣使入了田旻的营地,其心思不言而喻。如今朝廷多路大军皆在和河朔死磕,蔡希烈屯兵之所既能沿御河北上攻占河南,又能南下已阻江淮粮道。一旦其反叛,对朝廷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这一动作太过暧昧,且先不论蔡希烈到底有没有谋逆的心思。只要叛军们给出一点点回应,都将对河朔战局造成极大的影响。这一举措,是这些节帅对朝廷的不满。皆如蓄势待发的暴雨,随时有可能落在国朝之上。 所以…… 李休璟移目看向摆在一旁的甲胄。甲胄上金鳞片片,尽管已经擦拭干净。但是似乎仍旧残存着血腥气。臂下的白鹿纸触感温润,但远不及长安那人肌肤的细腻。 他知道她谋算必定是良策,可驱虎吞狼也有被虎反噬的危险。他不能拿神策军士的性命去赌一个来自长安的计策,他有他的谋算。 将裴皎然的信笺收好,李休璟起身走到舆图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舆图上的清苑。 如今清苑是独孤博麾下将领郑颎在守。 原先他和周燧等人的合谋便是,周燧退居在永济渠以西高地防御并监视魏州城内的一举一动。而他则率军北上与义武节度使合兵图范阳,断绝幽、魏之间往来的道路。而李抱真则往北攻打恒州,使叛军无法首尾相顾。 这个时候攻下清苑,便能彻底断了两镇间的道路。 一番计较后,李休璟即刻命麾下偏将传令其余诸将议事。 待得诸将聚起,李休璟指着地形图上标注出的清苑道:“清苑城依清苑河而建。还有半个月汛期便到了,这些河北兵大多数都不通水性,我军可先佯攻其几日,故作战败后再引水灌城。” “可是清苑河即便到了汛期,水量也未必充足。” “所以我们得等他们放松警惕,再引水灌城。” “将军若是离开赵州,围攻清苑。独孤博必将回援。” 李休璟扫了眼说话者,沉声道:“攻清苑意在逼独孤博回援。你我不主动出击,难道等对方反过来打我们?”说着他看向义武节度使道:“张节帅,赵州就交给你了。” “李将军放心,某自当守好赵州。阻截独孤博的援军。”义武节度使信心满满地应下。 诸将意见统一,李休璟又询问了粮草军备等事宜,以保证此次攻清苑无后顾之忧。待得汛期将至时,由冯元显先领步骑兵五千人为先锋,先行攻打清苑。 自己则率神策军和义武军共两万人,随后出发。 五月一过,雨水便多了起来。各处的河水都涨了起来,意味着到了出兵的好时机。 贺谅领着两军军士,已在城门前等候了多时。李休璟派人迅速清点了人数后,立刻举行了简单的出征仪式。 义武节度使捋着胡须笑道:“这天气真是眷顾我们,一到我们出征就晴了。某助李将军此行旗开得胜!” 谢过义武节度使,李休璟率着两万军士浩浩荡荡地出了赵州,直奔清苑而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2章 奇袭 清苑属莫州,而守将郑颎更是独孤博的心腹。他此刻正愁眉不展地站在城头,望向远处高地散着火光的营垒。 那是官军的营地。这伙子官军于五日前抵达,并在二十里外的高地上安营扎寨。先不论他们白日来叫阵挑衅不说,带头几个将领更是时不时佯败一二,欲逼应战者追击。 他麾下好几个将领想追,皆被他以鸣金收兵为由拦了下来。倒也不是他畏惧对方,而是他担心则是对方疑兵之计,且独孤博临行前有严令要他坚守不出,切莫意气用事。 这边郑颎愁容满面时,李休璟已经率领两万军士抵达了此处和冯元显汇合。 军中将领齐聚于帐中议事。 听完冯元显汇报情况,李休璟垂首看向身前的沙盘。和他所料一样,独孤博给郑颎下了严令不让他随意应战。可是城中粮草并没有多少,郑颎想要守下这座城就必须派人去幽州运粮。 而往幽州最近的一处屯粮点,在高阳。 断其粮草,扼其咽喉。乃兵家上策。 “大将,我们擒获的那个叛军已经透了消息。郑颎已派人前往高阳催粮。”冯元显道。 闻言李休璟冷哂,“那我们也来个火烧乌巢。”顿了顿他继续道:“冯元显你和张士真留守营地,以抗击郑颎。贺谅你立刻点齐五千精兵。黄昏一到,随我从小路突袭高阳。” 这些时日,冯元显除了在挑衅郑颎外。也按照他的安排,在探查清苑城附近的小道。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这条小路刚好派上了用场。 黄昏一到,待众军士用过饭食。皆携带柴草。人衔枚,马缚口,从小路奔袭到高阳。为了防止路上遭遇叛军盘问,将旗帜改做独孤博的旗号。 带着河水凉意的夜风扑在脸上,驱散了些许炎热。聒噪的虫鸣萦绕在耳边,笃笃的马蹄声打断了田埂里的蛙鸣。 高阳离清苑尚有一段距离。路上他们也遇见过一小股巡查士兵的盘问,由义武军诈称他们是奉令前往高阳调粮,且加强防御。一听他们的河北口音,那些士兵也不再有疑问,大大方方地放了他们过去。 以防变故发生,李休璟率人暂且埋伏在草丛里。派斥候去探明高阳的守军情况。 半个时辰后,斥候折了回来。短促一口气后道:“守军一万余人,离此还有十里地。” 李休璟再度召集了随行将领,在一次确定了这次的战略部署。如今麾下这些人,皆是和他打了快一年仗的。贺谅和他之间的默契自是不必说,其余军士在配合上也是纪律严明且素质极高。 众人再度翻身上马,奔向高阳。 勒马在不远处,李休璟同着身旁的义武军将领打了个手势。那义武军将领催马上前,变作了领队的模样,率军往前而行。 义武军的人十分热切地同高阳守军攀谈起来。 此处的守军目露警惕地看了眼他们,低声交谈几番后。只同意先放二百人进去,而且只能先十余人进营,之后又令一部分人通过。一批批地往里走,绝不多放一个人进去。 看着此处守军试探又像是拖延一般的狡猾举措,李休璟略微皱眉。让贺谅率军现在营垒外等着,他们先进。 二百兵马总算进了大营,李休璟身旁的神策牙将忍不住和他打了个手势。 而李休璟只是摇摇头,示意他别急。 趁着机会李休璟睇目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中军大帐上。夜风送来一股浓郁的酒香。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李休璟微微勾唇。 这厢高阳守军已经带着他们到了中军大帐前。 “你们在此侯着,我进去通报将军。”那守军道。 闻言义武军将领忙道:“有劳了。” 那守军进去没一会,鞭声和惨叫声跌宕而起。帐帘一动,那守军捂着脸跑了出来,头上还顶了张丝帕。 瞧上去尤为滑稽。 守军看了看他们,冷声道:“将军说了你们先就在外面安营扎寨,有什么事等明日一早再说。” 义武军将领一愣,正欲开口。却被李休璟拉住了手,示意他先跟着离开。 那守军骂骂咧咧地领着他们往外走,说什么明明是他们坏了将军的好事,却让他挨一顿打。 眼见众人即将走出大营,趁那守军还在疑惑外面怎么没人的时候。李休璟却已经张起了弩机,瞬时扣动扳机。 弩箭飞射向右边望楼上的守卫。 见事态有变,那带路的守军当下大喊。然刚刚喊完便被利刃贯穿了身体。 此处的叛军见状大乱,一时间人头火把攒动。 “打开营门,放响箭!”李休璟冷声道。 那义武军将领顷刻间回过味来,随后响箭骤鸣。贺谅带着被拒在营外的精锐轻骑,从四面八方冲进了营垒里。 营垒刹那间亮如白昼。 裹了胡麻油的火把落在了粮食上,食味充斥在四周。叛军见状忙披甲欲反击,可官军也并非吃素的。不等叛军反应过来,已被长槊贯穿身躯。 正在帐内呼呼大睡的叛军将领,被喧哗声吵醒。赤裸着上半身从营帐里冲了出来。 “何事无故喧哗?”他怒吼着道。 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了过去,李休璟挽弓搭箭,箭矢裹挟着寒芒飞出。一箭正中其眉心。 本就无指挥,主将又失的叛军,瞬时阵脚大乱。纷纷弃营溃逃。 然而李休璟已带人堵住了西面的退路。丧失指挥核心的叛军,此时是一团糟。人乱马惊被踩死者不计其数。 营地里火光冲天。退路已绝,更无向清苑请援的可能。合围之势,无路可逃。 见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一时间请降者无数。哭喊着他们也是被独孤博所迫,根本就不想背叛朝廷。 义武军的将领看着这些俘虏,面露难色。 按照神策军目前的粮草来估算,真要全部接纳这些俘虏,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压力。但要是完全杀了,之后恐怕也无人在愿意投降朝廷。 斟酌一会,义武军将领道:“虽然杀了他们显得朝廷不仁,可要是留下他们难免会造成祸患。不如还是收缴武器后,一并杀了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3章 诈称 扫向跪地求饶的叛军,李休璟皱眉。他知道这些人多半是因为情势裹挟,迫不及待才背叛的。若不杀也不妥,可留着这些人也会有不少麻烦。 思忖片刻,李休璟下令只斩杀其中几位将领。血光落下后,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些普通军士身上。 “将他们的盔甲和衣服都扒了。”李休璟冷声道。 义武军将领愕然,“李将军?” “杀郑颎个措手不及。”李休璟悠悠地看了眼义武军将领,“劳烦徐将军教我们几句河北话,有大用。” 徐将军瞬时明白了李休璟的用意,和他一起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身上盔甲。迅速地换上叛军的盔甲,一时间和叛军无异。 扫了眼已经换上叛军盔甲的神策军士,李休璟满意地点点头。着令贺谅带大部队将剩余粮草和赤裸着上半身的叛军,悉数押回神策大营。 又让一神策军押一叛军去给郑颎报信。自己则率众跟在后面。 前两者一走,李休璟带着五百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同时不忘和徐将军耳语了他的布局。 徐将军听了频频皱眉,且先不论前人用过的计谋,后人会不会有防备心。再者要是郑颎不上当呢?直接派兵围堵他们,他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可转念一想,李休璟作为主帅都不怕。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者没有风险,哪能得到高回报。 五百骑奔驰在夜里,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血与泥,好些地方都沾了黑灰。旗帜也被火烧残了,看上去十分狼狈,俨然经历了一番恶战的模样。 月悬于头顶。 徐将军忐忑地看了眼李休璟,见对方神色从容地驭马而行,心生敬佩。 他正暗自佩服李休璟时。 “徐将军会逃命么?”李休璟忽地问了句。 听得逃命二字徐将军皱眉,然后飞快地点了点头。不等他反应过来,李休璟已经一鞭扬在了马臀上。 瞥了徐将军一眸,李休璟道:“咱们得装出遭遇突袭后,逃命报信的模样来。” 百骑竟驰于夜色中,火把连成一片。 等到他们赶到清苑城下时,城头的守军被他们惊动。持弓对准了他们,用一口河北口音来问他们是哪里来的。 徐将军反应极快,从马上跌落。连滚带爬地到了城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嚎道:“将军啊!我们是高阳的守军……适才有朝廷的军队带人偷袭了我们的营地啊……” 他演得逼真,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下马。一块哭喊起来。 悄悄抬头瞥了眼带头的徐将军,李休璟不禁咂舌。他怎么觉得,要是裴皎然也在。这戏一定会演得更加逼真。 城头上的叛军一面打发人离开,一面继续盘问起徐将军。 “只剩你们了吗?那守将何在?朝廷带兵的又是谁?” 徐将军仍然带着哭腔回话,“他们是从小道过来的,董将军已经被杀了。朝廷带兵那人好像姓李,他的盔甲明晃晃的。” 一旁的神策偏将补了一句,“那些人的盔甲都好的很。” 城头的叛军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半信半疑的。没有要放他们进城的意思,也没有不放他们进来的意思。 抬头飞快地瞥了眼身旁的李休璟,徐将军忙道:“那官军大约有几万人呢!就怕他们杀过来!” 徐将军的话甫一说完,城头上一阵骚动。 只见一高级将领出现在城头上,看打扮多半是郑颎。 郑颎盯着城下一众死里逃生的军士,眉头蹙起。官军已经围攻了他们几日,却战败好几回。现在又奇袭了高阳。 两者加在一起,给他透露了个讯息。这些神策军分明就是些酒囊饭袋,其实力根本就不值一提。而多日围攻,他们已经粮草不足。这才铤而走险,欲效孟德火烧乌巢,以断他们粮草,再攻城池。 郑颎脸上闪过鄙夷。对方要夺粮,此刻自然也不会离开高阳。自己何不如点齐兵马去围剿他们。 主意打定,郑颎挥手令人将这五百骑放进来,好生看管着。自己则点了一万轻骑,浩浩荡荡地往高阳奔去。准备打官军个措手不及。 众人随着城中叛军一块到了营中校场,悉数被收缴了武器。 待叛军一走,徐将军凑近了李休璟,“大将是如何确定郑颎一定会上当的?万一他是假意上当呢?” “不会。郑颎好大喜功,又因独孤博的吩咐龟缩城中几日,早就心生不满。这个时候得了消息,多半以为我们出动了全部精锐。想要一举歼灭我们,好向独孤博邀功。”李休璟压低声音道。 就在徐将军疑惑李休璟计策的时候,突然有一人率了数十叛军朝他们走来。闻得动静徐将军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见李休璟已经单膝跪在地上。 带头的叛军再一次询问了高阳的情况,目光却不停在李休璟身上打转。 李休璟显然也察觉到对方目光中深藏的探究,开始睁眼说瞎话。 那将领忽地上前,抚了抚李休璟肩头。压低声音要李休璟和他一块去房间里秉烛夜谈。 闻言李休璟一愣,忽地听见耳边传来叛军军士不怀好意地笑声。瞬时回过味来,一脸为难地看着面前的叛军将领。 背在身后的手,却和徐将军打了个手势。 看着李休璟的手势,徐将军挑眉。 在李休璟跟着叛军将领一块离开时,徐将军等人也跟了上来。却不敢跟他说话。 “你们跟上来干什么?”叛军将领回头怒斥道。 闻言徐将军忙道:“啊,将军您不是要我们一起来嘛?” 那将领剜他们一眼怒道:“放屁。就给我在这里待着。再敢乱走,一刀砍了你们。” 徐将军连忙称喏。 李休璟低着头任由叛军将领,搭着他肩膀上,手游移在他背上。强忍着要暴揍对方的想法,他放松了身躯。 眼见将领携着李休璟越走越远,徐将军心越来越慌。李休璟可没告诉他,他的计谋里还有这一环。这个死断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深吸口气,徐将军睇目四周。正当他想主意的功夫,身边忽然有人道了句。 “他们把大将带走了怎么办?” 声音虽然极小,但是那将领却停下脚步。 偏首看了眼李休璟,又转头看向徐将军等人。只是片刻功夫,抽出了腰间横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4章 得城 与此同时,李休璟猛地握住叛军将领的手腕。以肘狠击其胸口,那将领吃痛之余,手中横刀几乎脱手。反应过来,即刻与李休璟较力夺刀。 随他而来的叛军也反应过来,抽刀围攻他们。徐将军等人见势不妙,当机立断拔出了藏在靴中的匕首和叛军缠斗在一块。夺去他们手中横刀。 那将领又挨了李休璟一脚,还未缓过劲的时候。已被一脚踩在胸口,手中刀也被夺了过去。 冷睇着脚下的叛军将领,李休璟轻哂。一刀挥下,下手精准狠戾,由着血哗啦溅在他面上。嫌弃地看了看地上的尸首,用靴底擦去了刀上的血渍。 瞥见叛军欲呼叫其他人来支援,李休璟手起刀落,一刀洞穿了对方身躯。一时间周围死伤殆尽,想要逃跑的叛军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 “大将,我们现在怎么办?”徐将军抹去面上血迹道。 “去城头,夺他们军号。”李休璟唇梢微微挑起,“改换旗帜。” 清点了下受伤人数,李休璟迅速审问了俘虏今夜的夜巡的口令。又将这些俘虏悉数藏在草垛里,令徐将军继续守在此处。自己则挑了数十精锐,扮成那叛军将领的模样以夜色为掩往城头去。 一队人摸到城墙根下,乍见迎面下来一队被换下来的守卫。夜色昏暗,再加上戴着兜帽。对方没有辨出他们的身份,恭敬地唤了声侯将军。 李休璟闻言允首,向后做了个手势继续率众往城上走。 忽听见那带头的守卫问道:“是谁杀了猪!” “关云长!”李休璟答道。 那人看了眼跟在李休璟身后的神策军士,客气地朝他一拱手,转身继续前行。待得那队守卫走远,他松了口气。挥手示意队伍跟上来。 在李休璟的带领下神策军士摸到守城叛军背后,迅速捂住其口鼻,一刀果决了他们。解决了城头的叛军,他即刻令手下军士去放下城门,自己则在城头待城门开启时放响箭。 闻得底下军士来报城门已开,李休璟蓦地放出了响箭。 远方带人埋伏的贺谅和冯元显,得到来自城中的攻城的讯息。一声号令,率众奔向前方的清苑城。 神策军士一入城,李休璟即令冯元显带人在城头吹响己方的军号。自己则带人前往帅府的方向,占据此处。 “笃笃”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城头响起的敌方军号,亦让叛军慌了神。匆忙披甲提刀出门,结果皆被神策军士所杀。 郑颎虽然出了城,但是依然留了心腹许乾佑在帅府驻守。许乾佑听见敌军的号角声,知晓不妙。连忙令手下军士死守帅府,又派人即刻杀出城去追赶已经出城多时的郑颎。 帅府门口皆是许乾佑召集的手持长槊的精锐军士。而许逊又在门口摆下拒马,来抵挡杀进城的神策军。 看着门口拒马后的叛军长枪手和背后的弓手,李休璟喟叹一声。挥手令贺谅将此前擒获的俘虏中那些个不肯投降的刺头押上来,驱赶他们上了马。由贺谅带人押着他们去冲阵,自己则率精锐压后。 哀嚎声跌宕在耳畔,被赶上去的俘虏甩出飞爪勾在拒马上。掉转马头向后奔袭,拒马和马匹较力之下终是被拉动。而李休璟也率着骑兵冲了过来,以劲弩射杀了叛军前方的弩手。 神策军之势如摧枯拉朽般斩敌无数,彻底占领了节帅府。至于此前率众抵抗的许乾佑也被斩首示众,其余降者则被缴了武器看押。 夏日的初阳悄然至东方升起一线光泽。李休璟登上城头远眺,是绵延潜伏的太行山。太行山有八径,每一径都是一险。若不是朝廷拥有临、邢二地,河朔三镇便能以太行山做为屏障,阻拦朝廷进攻的步伐。北地辽阔,引得无数英雄折腰于此。而今日一战,他以计占了清苑,兴许将来也不过史书一笔,遑论埋骨于此的男儿? 河北兵悍勇而骄绝非虚言,数次交手他已然敏锐地察觉出这一点。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斩杀俘虏的原因,一来是朝廷想要将河朔重新纳于怀中,就不得以王道示之,二来河朔的战局已经焦灼过久,纵然国朝体积庞大。可是也承受不住国力在一次次攻城略地下的消耗。所以需要用贻范万世的维翰王畿之举,来维护王朝的权力。 李休璟捏了捏眉心。郑颎因贪功,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带众出城。此刻多半已经知晓了城中近况,正在带兵回来的路上。此城又将有一场恶战,城中百姓也将遭受牵连。 可是作为一军统帅的李休璟,来不及悲悯于民。这些军士都是因为相信他,这才会豁了命和他在战场上拼杀。他必须得保证他们得到的利益最大化,才能保证军心的稳定。如此才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否则将有营啸乃至哗变之危。 下了城头,李休璟命令部队休整,但不得惊扰百姓,更不允许部众劫掠。但有犯军令者定斩不怠。 部队刚刚休整半个时辰,传令官来报。 郑颎已经率部众到城下,正在城外怒骂叫阵。 攒眉思忖一会,李休璟令冯元显先准备好应战。自己则带贺谅和徐将军去城头回一回这个郑颎。 此时天已露鱼肚白。银甲银盔的郑颎骑在马上,手持长枪在破口大骂。 谩骂声入耳,李休璟抬眸。走到城垛间望向城下的郑颎。 “郑将军。”李休璟笑唤道。 “竖子!”郑颎长枪一挥,怒斥道:“竟敢使计诓我出城,汝乃小人。” 闻言李休璟冷哂,“兵不厌诈。你若继续选择避而不战,我未必能得手。” 城下的郑颎听了眸中怒意更深。此人这话分明就是在讽刺自己贪功,这才中了计。 瞪了李休璟一眼,郑颎挽弓搭箭朝城头上射去。 瞥见箭矢朝自己飞射而来,李休璟迅速往后一避。趁着这个间隙夺了贺谅腰间长弓,反射出一箭,而随他而来的神策军士也纷纷举起弓弩,对准了城下的郑颎。 见状不妙的郑颎只得引兵回撤。 望着郑颎离去的背影,李休璟眺望远方。 前线的独孤博若是知道清苑失守,多半会引兵救援。被困于魏县的周燧也有了喘息的机会,皆是官军再度整合,河朔岂能不复? 鏖战一夜,李休璟实在乏得很。命冯元显代管城中大小事务,务必安抚好百姓。莫让麾下军士骚扰百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5章 处罚 顺利夺了清苑后,李休璟便将原先的帅府改做自己的军府。内外皆由他的亲卫和神策军士中精锐机敏者把守,入内者一律在门口解甲取剑。以此保证主帅的安全,同时防止有人串联投降的叛军作乱。 此时贺谅、冯元显两位神策军高阶将领分列两侧。再往下是神策军副将和徐将军,右边是神策军各个参战的将军,左边则是义武军参战的将领。 屋内的气氛凝重,到底是在清苑鏖战了几日。而且此前又在魏州的战场上,憋了一肚子火。虽然李休璟已经严令禁止底下人劫掠,但是仍旧有人趁机在城中劫掠,欺辱百姓。眼下被贺谅拿了,押在门口等候处置。受害的百姓也被请了过来。 这次犯令的两人,一人是神策军,一人则是义武军。身为主帅自然是不愿意惩处自己征战的将士,毕竟鏖战多日的怒火需要宣泄。可同样朝廷想要收纳河朔,光靠霸道无用。经此一事他若是不惩戒犯令的军士,那朝廷的路会更难走。尚未投降州县的百姓,也会因此事激起对朝廷的反抗心。 然而自己眼下即使夺了清苑,暂且断绝了幽魏联系的道路,但是不代表万无一失。所以对于这些有功的军士,亦不宜罚的过重,以免失了人心,酿成祸害。而还得保证义武军得到的利益和神策对等,这些人眼下是和朝廷站到了一块。可到底是手握兵权的藩镇,皆等着战胜后得到朝廷应有的封赏。 思忖良久,李休璟终于下达了军令。犯事者各杖二十,而他作为一军主将驭下不严,从而导致此事发生则杖四十。又让贺谅从自己的私产中拨钱给受害的百姓作为赔偿。 未几,贺谅已经率人在正堂前摆好凳子。 犯事的两名军士。在谢过李休璟后各自躺好。负责行刑的军士下手也不敢含糊,二十杖都没少。 轮到李休璟时,执杖的二人面露迟疑。 “打吧,不必犹豫。”李休璟道。 见状贺谅忙道:“将军,此事非你之过!” 其余人连忙跟着附和起来。请求李休璟顾全现在是战时,这四十杖下去,少不得要养伤好几日。届时要是叛军来犯,谁来率众退敌。 闻言李休璟一叹,面露愧色,“我身为一句主帅。我已经立了军令,可底下人却违抗军令,实乃我失职。若不罚我,如何服众?百姓们又如何安抚?” 听得他这些话,那几户百姓互看一眼。忙开口道:“将军言重,您不必如此!您已经罚了主犯,又何必再罚自己?” “不罚我,岂不是有违军令。”李休璟看了眼两旁目露不忍的神策军士,沉声道:“动手吧,不必顾忌。” “将军若实在觉得要罚自己。何不如削发代刑,也算是受罚。”冯元显出言道。 冯元显话音一落,旁边的将领和百姓纷纷出言附和。而贺谅趁机扶了李休璟起身。 看着周围的将领和百姓,李休璟再度喟叹一声。犹豫再三还是解了幞头,割发代刑。并且在城中各处传看,以安众人。 现下,清苑的劫掠基本了结。对于俘虏的处置,除了此前所斩的顽固不化的俘虏外,其余人等皆不追究,因守城而死丧者也统计好人数,给予一定补助。有人认领的尸首则移至城外安葬,以免因炎夏造成瘟疫。无人者,则就地焚烧后再安葬。 在掌控了清苑的局势后,李休璟即刻统计了此次随他征战军士的军功策勋。随着给裴皎然的信,一块送往长安。 信到裴皎然手中已经是一月后。 看着手中的信,裴皎然沉眸。在半月前独孤博称冀王,王宥称赵王,田旻称魏王,李皋则称齐王,效仿诸侯国,以魏廷为周天子。没几日又共奉蔡希烈为首。而蔡希烈则自号建兴王、天下都元帅。 战火自河朔伊始至淮西。这几人为了逼迫朝廷让步,特让李皋派游骑引导蔡希烈阻挡汴州的饷路,虽然滑亳节度使凿通蔡渠运道,来引运东南的粮饷入长安,但是此次食出界粮消耗甚广,东南粮饷根本是杯水车薪。 将李休璟的信搁好,裴皎然揉着额角。眸中郁色仍存。虽然蔡希烈的反叛让左藏财富告急,把何敬文逼得狗急跳墙,不仅再度地提高间架税和除陌钱,同时又想出了以铁钱代替铜钱的法子来,以此充入左藏。 这个方法并不奏效,长安民怨沸腾。魏帝罢了何敬文的官,同时又诏命她为户部尚书判度支,统领户部大小事务。 可眼前这场烂摊子,实属在她意料之外。 “尚书,政事堂的相公们请您过去一趟。” 听着庶仆的话,裴皎然拉回了思绪。应了一声,起身抚平衣上的皱褶往政事堂去。 头顶夏阳灼灼,门口的金吾卫客气地朝她点头,唤了句裴尚书。 闻言裴皎然颔首,上前叩门。得到回应以后,就推门进去。 一进门一股热意扑面而来,即使四周摆着冰鉴可以抵不住暑气。 怀抱册子毕恭毕敬地行过礼,随后自觉地跪坐下。将册子搁在案上,裴皎然抬首目视着面前一众紫衣,微微勾唇。 不得不说当初那位改变政事堂设置的武家先祖,实在是有些别出心裁。宰相们的位置围了半圈,中间则设了一案一软垫。来者坐在中间,周围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身上。 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在政事堂设了刑堂。此举对来者的心态颇具考验。 她如今虽然也在三品,但是这次回来却被罢去了参政知事一衔,只给了个判度支的使职和金紫光禄大夫的散官。正要论起来她手中权力和话语权远不及,这几个紫袍相公。 摊开了手中册子,裴皎然抬首望向被拱卫在中间的贾公闾,唇齿翕动。 “下官已经核算了左藏所剩之资。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裴皎然声音一顿,目露遗憾地道:“前方诸道的兵马省吃俭用,大概还能撑上三个月。再加上此前何敬文收缴城中富商的两百万缗,应该能撑上半年。” 王玙瞥她一眼,“只能半年么?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有。只不过……”裴皎然微微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6章 革新 裴皎然声线平缓。听见她的声音,原本垂首饮茶的贾公闾,乍然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察觉到贾公闾的视线,裴皎然微笑,“将诸道进奉皆划入左藏度支所掌。” 声音落下,贾公闾持着瓮盖的手一顿。茶中浮沫溅到了桌上,浸湿了案上的奏疏。这是前些刚刚送来的邸报。蔡希烈已连克数城,现正企图兴兵南下吞并江南。 而河朔那边,原先的三镇变作四镇。独孤博已经在率军回援幽州的路上,清苑只有李休璟一支孤军和义武军。神策军的供给是普通藩镇兵的三倍,这笔开支足以掏空左藏。若是朝廷因左藏亏空,而苛待这支神策军。那么朝廷还有何倚仗的势力。 贾公闾眯着眼打量起裴皎然,眸中淌过一丝懊恼。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把这条蛟龙给召回来,她的野心已超乎他的想象。 “宝应元年,户部尚书韩綦用度支供京官俸禄所用的青苗钱,共计四百八十万钱入大盈内库,此后青苗钱年年入大盈。”裴皎然抬眼睇向一旁的王玙,沉声道:“王相公可还记得彼时陛下曾下旨扩建章敬寺?下官几日前征调了工部的账册,其上记载此次扩建章敬寺耗资万亿。” 万亿二字落在耳中,王玙眼皮子一跳。看看四周,捋着胡须开口,“确有此事。可这罢诸道进奉有何关系?内库是天子之库,岂能容你干预。” “我朝开国之初,司掌中藏的内府局官吏不过二十人,而今竟有三百人。”裴皎然忽地掀眸,扬唇冷哂:“此人数已经远超太府寺官员的一半。诸位相公入朝多年,心中应该对每年诸道进奉的财赋有个底吧?” 她的语调咄咄逼人,连带着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诸道进奉入内库,难道不能助军?”贾公闾冷斥道。 迎上贾公闾不善的目光,裴皎然道:“自然能。但财赋乃国计根本,大计一失则天下动摇。岂能由五尺竖宦操邦本?下官以为应将进奉入两税,重新划分大盈库所司掌匹段,如此两难自解。” 贾公闾闻言一愕。他没想到裴皎然会堂而皇之地去攻击内府局,甚至把左藏没钱的原因悉数归咎到阉竖操控国计邦本上。 政事堂跌入寂静中 她起先语气温润,诸位相公也就乐呵呵看她有什么好主意。直到她将矛头对准大盈内库上,各自表情才有了变化。 敢情这位主早就选好了目标。 裴皎然说,他们对这些年诸道进奉的财赋数额心里有数。不假。毕竟这些藩镇节帅不在长安,想要知道长安的动向,自然得奉上好处给京官。所以他们多多少少对诸道的进奉额度有了解,如此才能在朝中帮他们说上话。 在灾年的时候蠲免赋税,亦或者其他事。 可眼下裴皎然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以国计邦本不该由阉竖所掌,称其为弊端。建议对其改革,以正视听。 她知道彻底罢黜劳民伤财的进奉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提出了将诸道进奉充入左藏。来从内宦手中争夺财利。 三省的首脑都没开口,其余带着同平章事之衔的也不敢开口。虽然说他们也知道眼下国计困难,但是将进奉并入左藏,实在是个得罪人的活计。他们犯不着让自己搭进去,哪怕他们不介意裴皎然去送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门下侍中岑羲开了口,“你既然有主意。那便按照你的想法拟个章程,待我们看过后再议。”他顿了顿,“你意下如何?” “喏。”裴皎然温声道。 虽然这些岑羲已经不太管事,但是资格却远在贾、王二人之上。这两人没开口反驳,其余几位同平章事纷纷起身离开。裴皎然亦跟着出了门。 谁料刚跨出门槛,岑羲却叫住了她。 “清嘉,你同我一道来门下省。” 疑惑地看了眼岑羲,裴皎然颔首。跟着他一块往门下省走。 庶仆一推门,裴皎然便看见离开还坐着一人。 正是李休璟的父亲,那位李司空。 脑中飞快地思索了下,这二人忽悠她过来是想干什么。裴皎然选择保持沉默,看看这二人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想法是什么?”岑羲问。 闻问裴皎然瞥了眼在上首悠然饮茶的李司空,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别绕弯子。” “左藏之所以捉襟见肘,无非是因为几任主官都巴结宦官。原本该归于户部的钱都进了大盈内库,左藏哪里会有钱?”裴皎然捧茶饮了口,随之舒眉,“而除去诸道进奉外,盐铁进奉也是笔大钱。这些钱不能纳入左藏,左藏只能靠两税,怎么有余钱?陛下想要左藏有钱可支用,只能让进奉入左藏。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换个温和的法子。” 岑羲双眸微眯。 “下官昔年曾去过一趟西北的盐院。虽然没查出什么大事来,但却知道盐院经常借着手中权利在食盐上非法获利。眼先下张让他们的视线多半聚在我要罢进奉入内库上,对盐铁利钱不会太在意。何不如借此机会将盐铁司并入户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内宦舍不得进奉入左藏。可是前线战事吃紧,左藏又没钱,总不可能真让前线军士哗变串通河朔的叛军造反。所以他们必须舍弃一样东西。 “你绕这么一大圈,最终打得居然是盐铁院的主意。不过你就不怕张让他不同意么?” 闻言裴皎然一摊手,“那下官只能收拾收拾东西,去投奔河朔的叛军。想来以我的能力混个一官半职的也不难。” “那河朔的战局,你怎么看?”沉默许久的李司空问道。 “李司空指的是魏博还是李休璟。”裴皎然四平八稳地坐着,看向李司空,“朝廷能给出足够的军费,才能有好消息。” 李司空复问,“清苑呢?” 听得清苑二字,裴皎然一哂,“清苑只是一座小城,容不下那么多人。而独孤博又在回援的路上。很难说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说罢裴皎然长长一叹。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而她又不是先贤孔明能预料一切。如今李休璟虽然占了清苑,截断了两边的联系。可未必是好事,孤军深入腹地,粮草便是个很大的问题。 “回去吧。”李司空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裴皎然从善如流,拱手告辞离开。 屋内岑羲看了眼李司空,笑道:“那小子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小娘子。怕是要被算计的死死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么这小子还是年轻了些。跌过跟头,也能长长记性。”李司空摇摇头,“你没发现她方才话里话外都在透露个意思?” “什么?” “她说有人在刚愎自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7章 史书 慢悠悠地走在承天门街上。裴皎然在脑中思索起李司空方才的话。李休璟一个孤军占了清苑,而独孤博已经在回援路上。倘若是她的话,一定会派人截断粮道。再派人从幽州发兵攻打,自己则率军从正面攻城。 攻城是难,可是只要没有粮草支援。任守将再怎么能力出众,也是没办法。更何况城中还有那么多叛军的俘虏。内外夹击,此城焉能不破? 思绪至此,裴皎然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李休璟要是死在河朔的战场上对她没任何好处。所以她得想个法子。 正想着忽然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寻声望去,只见陆徵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看着她。 “十三郎。”裴皎然微微一笑。 陆徵快步走了过来,温声道:“暑热。要不要金吾卫的值房坐坐?今早刚好到了几个甜瓜。” 看着一脸真挚的陆徵 ,裴皎然牵唇。思忖片刻道了个好字。 除了此前去神策驻地借金吾卫拿人时,来过一趟金吾卫驻地外。裴皎然甚少来。 演武场有是有,可是没神策军的地盘那么大。只是一块小地,四周都搁了武器架,却被公房包围着。 陆徵领着裴皎然绕开正在烈日下训练的金吾卫,进了一处的公房。 案上搁着切好的甜瓜,还盛了碗冰雪浮元子。 “二娘,你尝尝看。”陆徵将甜瓜推到裴皎然面前,又将碗端过来,“我们金吾卫公厨做的冰雪浮元子,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持勺小口吃着浮元子。凉意入喉,萦绕在身上的暑气一点点消散。裴皎然睇目四周,目光转落到陆徵身上。 金吾卫属南衙,是外朝的重要势力。虽然不能和神策军分庭抗礼,但是也具有一定的势力。 而她既然要入主中枢,就少不得要和金吾卫打交道。 “大将军不在么?”裴皎然搁下勺子问道。 闻问陆徵抬首,“大将军他今日休沐。二娘找他有事?”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裴皎然面上笑意温和,“我既然来了金吾卫的地方。总得去拜会一下,免得失了礼数。” 听着她的话,陆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 捕捉到陆徵面上的变化,裴皎然挑眉。瞬时起了身往不远处的书案走去。 在书案的背后悬了幅大魏全境的舆图。 目光在舆图上一扫,飞速地落在地处莫州的清苑县上。清苑县虽然不大,但是仍旧和其他依水的地方一样,修建了护城河。而莫州往下则是深州。 独孤博已经在回援幽州的路上。从魏州北上便可入冀、北二州。过了这二州之地便是滹沱河。滹沱河附近的还有魏渠。 此渠是昔年曹孟德攻袁尚时,为了解决漕运军粮的问题,在淇水入黄河处丢下大枋木使其成为堰坝。遏制淇水入春秋时的黄河故道成渠,被称为白沟。而此渠又以淇水、荡水、洹水做为上源,利用纵贯河北大地的清河故道到青县附近注入滹沱河。 魏渠现今则是朝廷运粮之河。神策军的补给正来源于此。 “二娘怎么了?”陆徵走了过来,见她看着舆图眉头紧锁,沉声道:“你在担心河朔的局势么?” 闻问裴皎然不答,却是转身从书案上取了笔。指着舆图上的中渡桥和河间县,问,“你觉得独孤博会选哪一处来屯兵截断粮道呢?” 裴皎然问的突然,陆徵一愕。思忖半响才道:“多半是中渡桥,以拦运粮船。” “中渡桥么?”裴皎然喃喃道。 目光落在裴皎然面上,陆徵沉眸。 “你是在担心神策军还是李休璟呢?”陆徵忽地伸手握在她臂上,“倘若这次神策军在河朔战场上失利。首当其冲的便是你。” 扫了眼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裴皎然挑唇讥笑,“陆将军,你说错了。神策军在河朔战场失利,首当其冲的不是我。而是陛下,陛下得想个法子,去应付那些个藩镇节帅们张开的血盆大口。” “你已是户部主官,和神策军走太近没有任何好处。”陆徵的手落在她肩上,将她扳了过来颇为认真地看着她,“若尽早撇开立场将来也不会遭到清算。” “陆将军。六朝门户,只为私计者,今何在?”说罢裴皎然拂开自己肩头的手,“我适才见将军柜中有几卷《宋书》,将军可记得此书《索虏传》中记得谁的名字。” 闻言陆徵语塞。 看着陆徵,裴皎然摇摇头转身离开。 她知道劝她丢下神策军这话。不是陆徵想出来的,必然是有人借他口亦或者刻意引导他说的。 背后目的无非是想以神策在战场上失利为由,彻底打压内宦的势力。从而将失势的神策军,并入外朝势力。 裴皎然负手站在金吾卫的衙署门槛,阖眼喟叹一声。 她当然不会让李休璟死在河朔的战场上。 不仅是为了她二人的联盟,更是为了这个王朝能够顺利地走下去。 屋内的陆徵拿出了宋书,并且翻开了《索虏卷》。 宋纪永初三年十月,元魏拓拔嗣自率军至方城,遣扬州刺史达奚斤、广州刺史公孙表、尚书滑稽,领步骑二万余人,于滑台西南东燕县界石济南渡,辎重弱累自随。 滑台戍主、宁远将军、东郡太守王景度驰告冠军将军、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遣司马翟广率参军庞谘、上党太守刘谈之等步骑三千拒之。 同年十一月拓拔嗣率军五万人南下,力攻滑台城。城东北崩坏,王景度出奔;唯景度司马阳瓒率众坚守不动,众溃,抗节不降。最终为魏军所杀。而魏军乘胜遂至虎牢,德祖出步骑欲击之,魏军见此退屯土楼,又退还滑台。 此后魏军数次攻城,皆被毛德祖击退。至此大战已经有两月,虎牢关实属成了魏军的心腹大患。但是未见刘宋有一人过问此事。 史书上对此人的记载不过千字。可真要细想,刘宋朝廷上下无人知道虎牢关的情况么? 陆徵继续翻动竹简。他家是吴郡名门,他自小就饱读诗书。知晓虎牢关对刘宋北伐的有何意义,更知晓天下一统的好处。 最终陆徵的目光停在了《索虏卷》上。埋藏于史书深处的黑暗,终现于眼前。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8章 黑暗 毛德祖是何许人?刘宋的冠军参军,辅国将军,昔年曾随宋武帝刘裕北伐。 彼时毛德祖为王镇恶的龙镶司马,又任建峰将军。其作为先锋斩赵玄石于柏谷,又在梨城大破尹雅,之后击败后秦的姚难、姚强于泾水。为刘裕北伐立下不世之功,可惜最终王镇恶身死。 和其同出一系的毛德祖也遭到牵连,成了为刘宋的檀道济们所厌恶的对象。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厌他抢了灭秦之功,厌恶这个不是和他们同一立场的人,却抢了将来能刻于石碑上为世人千口传颂的收复故土之功。 所以裴皎然才会问他。六朝门户,为私计者今何在?他的家族也是吴郡世家中的中流砥柱,因为有着家族底蕴支撑才传到现在。而那些因一己私欲,算计前方军士的早已湮没在战火中。 陆家现在也是岌岌可危,只能依附着更强的世族。他们推了他出来,想借他的手再次拉拢裴皎然为他们所用。 想办法悄无声息地断了神策军的补给线,让河朔战场溃败。如此他们才有理由去和内宦去争夺掌握神策军的权力。 裴皎然看出来了,可她没有戳穿他的卑劣面孔。反倒是极其委婉地提醒他六朝门户为私计者,早已随烟云散。她希望他能够及时地醒悟过来,不要助纣为虐。 松了手,手中那卷《宋书》滚落在地。陆徵阖眼长叹。 一个人的立场是什么很重要?不重要,可也是重要的。但是李休璟所选的并没有错,他甚至十分敏锐地察觉出各种弊端。从而选了一条离经叛道的路,成为神策军,服从军令,为国杀敌,扞卫国土。 他抛弃了出身世家的尊贵和荣耀。但却得到了他想要的,护住了百姓,护住了国土。而自己却因为家族的前程,要陷他于死地。 一丝惭愧感涌上心头。恍惚间,他忽然看见裴皎然站在远处轻蔑地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去。 陆徵哂笑。或许裴皎然是瞧不上自己的。 离开太极宫,裴皎然并未回自己在长安的宅子。反倒是骑着马去了终南山。 裴湛然去山上其他地方访友了,只有仆役和伯玉叔在。 “女郎,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伯玉叔上前替她斟茶道。 谢过伯玉叔,裴皎然道:“河朔的战事吃紧。我想让伯玉叔您替我走一趟清苑,去魏渠附近盯着。” 伯玉叔正准备开口。 “嘉嘉来了?”裴湛然自外而来,看着裴皎然笑道:“你要伯玉叔他去清苑干什么?” “救人。” “谁?李休璟么?”裴湛然问道。 闻问裴皎然看了眼伯玉叔,伯玉叔会意带着一众仆役退了下去。 “之前陆徵同我说。要我趁这个时候,和神策军撇清关系。我想王玙他们约莫是打算趁机拔除内宦对神策的掌控力。”裴皎然饮了口茶,声音轻缓,“战场失利,辎重断绝。以目前河朔的局势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窥见自家兄长眸中泛起的疑惑,裴皎然以手指沾了茶水。在书案写下毛德祖三字,又重新沾了水写下檀道济三字。 两个名字呈现在眼前,裴湛然皱眉。 他家要求读书不能只读义理,更要懂得背后的深意。所以即便他在政治上的敏锐度远不及裴皎然,但是也通晓这些史书的暗藏的黑暗。 这毛德祖和檀道济同属刘宋朝廷,可是二人立场却不同。按《宋书》中所记,永初三年十一月拓跋嗣率军攻滑台城,乘胜追击至虎牢关,却被毛德祖拦于此地。 久攻虎牢不下,同年十二月拓跋嗣不得不回师冀州。派遣叔孙建从平原渡河水来开辟青、兖二州的战场。 而刘宋的兖州太守徐琰弃城而逃,元魏至此得泰山、高平、金乡三郡。同月二十一日刘宋方才令南兖州刺史檀道济督查征讨诸军事,会同徐州刺史王仲德前往前线救援。同时由庐陵王义出三千兵马,量宜救援。 次年正月二十二,檀道济率领的援军在缓行两月后终于抵达彭城驻军。而此时魏军已经围攻虎牢四个月。 这几月来毛德祖虽然也杀敌无数,但已经是强弩之末。 同年三月,檀道济终于拔营行军,可他在知晓虎牢所面临的局面时,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青、司二州并急,而臣所领兵不多,不足分赴,青州道近,竺夔兵弱,应先救青州。”而此时正在攻打青州的魏军,听说檀道济来了立马放弃进攻,去增援攻打虎牢关的魏军。 据《宋书》所记,檀道济想领兵去救,但却因粮草匮乏,只能让王仲德从泰山进向尹卯,自己先停驻在湖陆,装治水军。最终攻虎牢关的魏军已有八万人,至其月二十三日,城中人马渴乏饥疫,体皆干燥,被创者不复出血。魏军因急攻,遂克虎牢。 “由彭城去东阳,陆路三百五十里,由青州去东阳走水路四百里。刘宋的水军若是沿汴河北上,驰援虎牢花不了多少时间。毛德祖有何错?错在他没有站在京口世家的立场上,还夺了他们的功劳。所以他只能被当做弃子。”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冷哂一声,“虎牢众将为国赴死,可京口那些世家们还在金谷园里玩弄着阴诡算计。如今李休璟因着入了神策军的缘故,也被王玙这些世家视作立场不一。他们平日里找不到理由,只能趁这个机会对神策军出手。神策军覆灭在叛军手中,便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桌上的水渍已经干透。 “伯玉叔他是博陵崔氏的人,你莫不是想借用崔氏的人脉对付王玙他们么?”裴湛然领会了她的意思问道。 闻问裴皎然颔首,“也不全是。河朔的战局绝非崔家一家可以影响,我只需要保证神策军补给充足。” 独孤博的大本营在幽州,幽州距离清苑甚远,如今又被李休璟占着。倘若他也久攻清苑不下,只得撤军离开,入驻瀛洲。 她要是没有想错的话。朝中多半有人已经秘密联系上了独孤博,泄露了李休璟粮道的路线。 断神策粮道,将其困死于清苑。至于义武节度使、周燧和王抱祯等人,也会被其他势力强制,无法救援孤军在清苑的神策军。 长安城里那些个吃俸禄的老妖怪们,并不在在乎河朔的节帅们,会张开怎样的血盆大口。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手中权力的多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9章 远谋 “不如我和伯玉叔他一块去清苑?”裴湛然问道。 “不用。我已有计策,只是要伯玉叔他走一趟清苑。人太多的话,反而不好。”说完裴皎然起身,走到书案旁提笔而书,“我有三计给他。” 搁笔裴皎然从一旁的矮柜中,翻了三个锦囊出来。又在上面系上彩绦。 看着裴皎然的动作,裴湛然挑眉,“嘉嘉你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李休璟?” “在朝局中向来是独木难支,我如今和李休璟他休戚与共。他若是折于河朔,先不说李司空会不会找我麻烦。”裴皎然在铜盆中仔细洗着手,偏首望向窗外,“陛下总得找一个人去平息来自藩镇的怒火,一个王玙够么?而丢失国土的罪责,也得找个人去担着。” 她如今是户部尚书判度支,保证前线诸军粮草的供应是她职责。而陆徵那话看似是王玙等人招揽她,希望她回头是岸。实际上是一箭双雕之计,借叛军的手诛杀李休璟,而她则会被冠上失职的罪名。 在虎牢关破后没多久,拓拔嗣病故。魏军撤回平城,从此刘宋和北魏疆界新定。而宋主刘义符,也开始追究此次国土失陷的责任。书中记,徐羡之、傅亮、谢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诏勿问。至于此次战役中直接逃跑的兖州刺史徐琰、东郡太守王景度,二人皆处以髠钳之刑。 看着窗旁的裴皎然,裴湛然一笑。 他想将来史书中,必会为他的妹妹单独列一传。 这厢崔伯玉已经准备好吃食,领着仆役在外叩门。闻声裴湛然令他进来。 “伯玉叔您留一下。”裴皎然微笑道。 “女郎有何事吩咐?”崔伯玉敛衣坐下,看着她语调温和,“还是为清苑的事?” 闻问裴皎然颔首。原先她也没打算让自家人涉足朝局太深,可眼下她要收拾何敬文留下的烂摊子,又得提防着王玙等人对在外征讨的神策军动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请崔伯玉出山一趟,替她去清苑攘助李休璟。 思忖一会,崔伯玉颔首,“全凭女郎您吩咐。” “这三个锦囊您拿着。”裴皎然自一旁取了三个锦囊推过去,“到了清苑后。先拆红,计不成再拆紫,再不成就拆黑色。另外……”她声音一顿,起身到书架上取了本《左传》出来,翻动书页。停顿下来,提笔在书上写下几字。 将书交给崔伯玉,裴皎然眯眸冷哂,“劳您替我转告李休璟一句。春秋时,晋楚间的两棠之役,先榖因何而兵败?” 话止裴湛然不由挑眉,一脸促狭地看着裴皎然。 他家妹妹怎么拐着弯批评人呢? 他忽然特别好奇。要是李休璟领会了裴皎然的意思,会是何种表情。 低头看了看手中《左传》,崔伯玉目露同情,仍是拱手道:“女郎放心,崔某定然完成此事。” 慢悠悠地用完饭食。裴湛然原本打算留她住一晚,明早再离开。奈何身上杂事太多,裴皎然不得不离开,策马返回长安城。 刚进长安城,催促闭坊的鼓声依次游入耳中。裴皎然瞥了眼天色,扬鞭往坊内赶。在坊卒的惊呼声中,飞驰入坊。 在离宅子不远处,裴皎然猛地一勒缰绳。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宅子斜对面的暗曲中,车前所悬的两盏灯笼透着暖意。 下马缓步走过去,裴皎然停在宅前。神色温和地看着马车,笑道:“不知阁下深夜造所谓何事?” “裴尚书。” 听得这声音,裴皎然挑眉。在帘子被掀起的一瞬,拱手作揖,“李司空。” 一身半旧绀青色圆领袍的李司空在仆役的搀扶下,步下马车。一脸凝肃地看着她。 二人对视两久,最终李司空垂首喟叹一声。 “某听闻尚书饱读诗书,且博古通今。想来对《宋书》也不陌生吧?”李司空示意仆役退到外圈守着,从袖中取了一张纸笺递过去,“你看。” 扫了眼李司空手中那被火舌舔过的半页纸笺,裴皎然牵唇,“司空是想说毛德祖么?” “是。裴尚书不觉得他与王镇恶,和休璟、刘中尉很像?”李司空绕着她踱步,“前两人被京口派系所恶,而后者也与中枢立场不一,亦被世人所恶。” “可我也是寒门微吏,和他们并无不同。司空亦是陇西李家,为何不自己去抗衡他们?”裴皎然负手而立,语气中泛着讥诮。 虽然她已经想法子在对付王玙他们,但是她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她和李休璟之间的盟约是一回事,和陇西李家之间结盟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得看到李家的诚意有多少。 望着她,李司空一笑,“我有腿疾,早已经无法替国征战。原是想着玄胤他做个千牛卫备身,然后承袭我的爵位,安稳过完这一世也就算了。可没想到他另有主意,宁可从头开始积攒军功,也不愿受制于人。若李家尚有余力的话,他又岂会在瓜州待上六年。而如今他所面临的局,和当年王、毛二人并无区别。” 面上浮起笑意,裴皎然依旧不开口。她在等这位陇西李家的家主抛出更高的筹码来。 “裴尚书想要入主中枢,少不得要外力相协。李家虽然实力比不上他们,但是这些积攒了不少名望。”李司空一脸诚恳地看着她,“你此前已经攒够了政治清望。如今只消一步便可入中枢,李家愿助你一臂之力。” 听着李司空的话,裴皎然一声笑开。 “听起来不错。只是李司空不要任何报酬么?我可不做只是一方收益的买卖,这样太危险了。”裴皎然笑嘻嘻地道。 目光凝在裴皎然身上,李司空摇摇头,“不用。我已是风烛残年,就算要报酬。那也是你向玄胤讨,等他回来我便向陛下请旨传爵给他,我回陇西老家养老去。” 裴皎然面上笑意一滞,忍不住骂了句老奸巨猾。让李休璟接任家主的位置,不就是变相把他们俩之间的交易推倒李休璟身上么? “李司空您放心,我和玄胤休戚与共。自然不会放任他陷入险地,夜深了裴某告辞。”说罢裴皎然客气地朝他一拱手,绕过他回了自己的宅子。 看着裴皎然离去的背影,李司空不禁一笑。 这小娘子心思缜密的很。活该自家的臭小子一直被她拿捏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0章 对抗 在雷声中睁眼。洗漱一番,踏着微曦天光往朱雀门去,待守卫核阅过门籍。裴皎然撑伞沿着墙根往尚书省去,同路的还有六部二十四的同僚们。 裴皎然面带笑意同他们交谈。在一众年逾四十的朝臣中间显得十分惹眼。恭维的话时不时灌入耳中,她眼中闪过讥诮。 跨进户部的公房。一众僚佐悉数起身,毕恭毕敬地朝裴皎然作揖。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打了转,转身进了自己的公房。 兀自在案前坐下,裴皎然从手旁的木屉里翻了玉版纸出来。她离开户部才不过一年,户部就多了好几个新面孔。且不说这些人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身边埋着危险,她自己都觉得惴惴不安。 翻开今早李司空遣人送的册子,里面写得很清楚。这些年户部、延资库、盐铁司那些官员和内宦有勾结,又借着手中权力各自侵吞了国库多少财利。粗略一算,裴皎然心里也大概知道外朝和内朝之间的斗争盗走了国库多少财赋。 把玩着白玉羊毫笔,裴皎然蹙眉。她清楚自己的手一旦伸向赋税,便等同一脚在深渊,一脚在危崖。行错一步等待她的只会是灭顶之灾。但要是不走,将来百姓不堪重负。国家倾覆下的口诛笔伐,也会将她淹没。 内库和国库之间的斗争,也从两税法推行后,延续至今。昔年那位乐姓相公推行的两税法重新将天下赋税收支分配。供军、折估、宣索、进奉等皆并入两税。但随着内宦势力日渐变大,又变着法或者和盐铁司、太府寺、延资库勾结在一块,侵吞左藏的财赋。 而莫说是现在。便是细翻史书,历代王朝在中枢内的争斗,除了和权力有关外,其余事则是财赋。你方唱罢,我登场。反反复复,无穷乐也。 “嘉嘉。” 听见门口的叩门声,裴皎然起身开门。 迎了门口的武绫迦进来,示意她坐下。转身去一旁沏起茶来。 汨汨茶水入盅,茶香溢于案上。递了茶给武绫迦,裴皎然道:“怎么突然想到来寻我?” “你如今是户部主官。于情于理我这个僚佐来找你,不是很正常么?”武绫迦吹散茶面腾起地雾团,一声笑开,“我听他们说你有意上奏罢进奉?” “不是罢进奉。左藏现在这个情况,何不如趁此机会将进奉重新划入左藏?我翻过账册。真要说起来,其实这些年国库收入不算少。可分配呢?分配上存在很大的问题。” 听着她的话,武绫迦咂舌,“诸道进奉都是打着上交国库的名义,且是以诸道羡余。如此一来,州府支用的钱便会不够。进奉一多国库的钱也会不够。” “盐铁司的主官是个没主意的,被贾公闾限制的死死的。盐铁是朝廷专卖,而且利润颇高。我已经看过度支关于盐利的账册,每年都是有定额的。但是年年都有亏欠。”裴皎然挑唇冷哂,“绫珈觉得为何?” “以进奉的名义行贿,正额盐利却计以虚估。他们将进奉入内库,又将行贿得来的钱自肥。亏空的永远都是国库。”武绫迦饮了口茶叹道:“左藏没钱,支用吃紧。只能变着法的在百姓身上下文章。” 说罢武绫迦抬头看向裴皎然。离何敬文被贬,陛下发敕令裴皎然接管户部领判度支的使职,也不过才半个月。可眼下她看,却觉得她憔悴不少。 户部尚书判度支,看上去权力极大。实际上却是极容易得罪人的活计。稍有不慎,就会上下得罪。如今河朔又是那般情况,江淮的漕运又被蔡希烈堵了。户部切切实实地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裴尚书,几位相公请您去一趟政事堂。” 听得庶仆的声音,裴皎然应了句。转头看向武绫迦,“绫珈,你替我走一趟御史台。把这个东西给元彦冲。” 看着递到手中的信笺,武绫迦允首。 政事堂内还是昨日的光景,但气氛却比昨日沉闷。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裴皎然敛衣一拜,借机睇目四周。 今日的政事堂多了张让,还有枢密使。贾公闾身后的屏风后,似乎还藏了一人。 “裴尚书,昨夜张某已让内府局清点过内库的钱物。此前延资库因左藏空虚,就问内库讨了笔钱来充作军费。”张让看着她,面露难色,“这一打起仗来军费上的开支就是无底洞,宫中那么多人还得养着。眼下内库也无余钱可用。” 延资库使瞥她一眼,叹道:“是啊。延资库是备边之用。河西的独孤节帅不久前递了折子。说是吐蕃趁着河朔反叛,滋扰了敦煌好几次,如今也等着钱来修兵器甲仗。你们户部眼下又没钱,这不只能向内库求助了。” “夏侯相公,您说错了。这户部不是我们户部,而是天下的户部。”裴皎然抬首,视线越过贾公闾落在那座屏风上。 贾公闾一叹,“裴尚书,你如今是户部尚书判度支。左藏这个情况,你不能拿出更好的主意来?” 听着几人的话,裴皎然不禁冷哂。这些人今天的话,摆明就是在告诉她内库没钱。即使是有钱,那也不会给户部。可户部真的是没钱么? “诸位相公,张巨珰。下官的主意是将诸道进奉划入户部。由户部核算后,每月定额支给内库。延资库的备边钱,也可以转由户部来出。”裴皎然一笑,无视两旁枢密使恨不得掐死她的目光,继续道:“这样大家的日子都能好过些。” “荒谬。诸道还有京城诸司的进奉,本就是献给天子的礼物。而左藏之资,则源自于两税。”汪枢密使斥道。 偏首迎上汪姓枢密使的目光,裴皎然冷声道:“是,左藏之资倚仗两税不假。但是一方盈,则有一方损。下官查阅这些年的账册,发现只要进奉入内库的钱超过一定量,左藏之资便会不减少。臣倒是想问问,去年为何会有度支官员高价从内侍手中购买锦缎?” 见诸臣不语,裴皎然偏首看向一旁的工部尚书。 “还有四年前工部替陛下修缮大角观,从户部支了六百万钱。这笔钱的回残未见。裴某想问问卢尚书,这笔钱用在了何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1章 如镜 被拉进棋局中的工部尚书一怔,飞快地瞥了眼贾公闾,捋着胡须道:“按制回残可计入来年的支出。这笔钱在工部的帐上记得清清楚楚。” “是,但这笔钱来年用在了何处呢?为何来年工部又从户部支了三百万钱。”裴皎然挑唇,“卢尚书。您身为工部主司,难道不知道有剩该上报户部。由户部根据八月都帐来划拨明年的支度国用么?” 见裴皎然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西枢密使坐不住了,冷哼一声,“去年岁末,内库出钱三十七万贯给度支支用,今年二月又出了五万贯来助军。这两笔账内府局的账册,都是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裴尚书难道没瞧见?” “的确有这两笔账。可河阳、义武、山南等六道出兵平叛,所耗军资难计。眼下蔡希烈又堵了江淮的漕运,赋税运不来。户部可没那个点石成金的本事。”说罢裴皎然抬头望向屏风后。听得细微的脚步声,她叹了口气。面露痛惜,“何敬文为筹供军费,不惜要求天下两税盐利相每贯加抽五十来供军,又把榷茶钱再加五十文。再令诸道留州留使钱每贯割两百文来助军。可诸位也瞧见了,此法无用。下官听说,前几日王相公出门时经常被百姓拦路哭诉难处。” 屏风后的脚步声一顿,裴皎然眼中闪过思量。她知道魏帝只在乎这次能不能收复河朔的藩镇,对于底下臣子会如何争权夺利他并不在乎。而她只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贾公闾慢悠悠地开口道:“原先裴尚书的提议,收复河朔是为将三镇赋税纳入左藏。而眼下这个情形怕是已经不适宜在用兵。昔年汉武帝为攻匈奴,穷兵黩武以至于民不聊生。这一年来朝廷已经耗资百万贯,却不得河朔尺帛斗粟入天府。则不如就此放弃,让河朔节帅的位置,世袭罔替。” “裴尚书,何必为私利而苦天下百姓?毁陛下贤名呢?”王玙看着裴皎然,语气中满是不满。 此时屏风后的魏帝,亦在看着裴皎然。他在想她会以何种方法来应对他们。此次征河朔是他二人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但眼下这个局面非他所愿。文帝痛杀晁错时也曾懊恼。可对帝王而言,一个晁错的死,能换来藩镇退兵也并非不可。 因私利而苦天下百姓。王玙这番话则是将裴皎然抛在了风口浪尖上。提出攻打河朔三镇纳起赋税入度支的人是你。而朝廷现在入不敷出,你就应该承担骂名。 魏帝微微一笑。王玙则是要裴皎然做一回晁错,背上祸乱朝政的千古骂名。倘若她无法勘破此局,那么自己只能杀她以平众愤。 想到此处,魏帝又坐了回来。耐心等着裴皎然开口。 在短暂的沉寂后,裴皎然起身。折膝朝魏帝的方向叩拜,“罪臣裴皎然伏见陛下,请陛下罢去罪臣户部尚书一职。罪臣的确是为了一己私利,才提议陛下反攻河朔。但臣有些话要说。” 见裴皎然大大方方地揽了罪名,贾公闾面上闪过诧异,却没开口。只耐心听着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察觉到众人都在看她,裴皎然垂首,“户部不是臣的户部,是天下的户部。臣以私利来肥户部,实则是在肥天下。国库富足,则百姓富足,百姓富则国强。前人云:‘凡人莫不欲利而恶害,是故与天下同利者,天下持之;擅天下之利者,天下谋之。 ’臣伏请陛下准臣之所奏。” 她的声音落下,停滞的惊雷声也乍起。 魏帝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目视着跪在正中的女尚书。她身穿深紫襕袍,两侧的烛火映在她身上,衣料上的瑞鸟纹路应约可见。她整个人通体清直。如云般的衣袂在地上铺开,透着不言自重的静气来。 见魏帝出来,三省的三位主官不约而同起了身,其余诸人也纷纷起身。 走到主位上坐下,魏帝目光平静地看着裴皎然。他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瞧见裴皎然的情形。 她如一面明镜照进了泥沼中,所有人的污迹都映在了上面。诚然自古甚少有君王愿听臣下谏言,愿意被臣者指出劣迹。而她则以很高明的手段,以己为镜,让人不敢直视她。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只剩下君臣二人在对视中进行交流。 座位上的魏帝忽然一声笑开,那笑声越来越大,震彻殿宇。众臣不禁面面相觑,可谁也不肯开口。 魏帝止了笑声,“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听得魏帝念的诗句,裴皎然蹙眉。 未等她思量好,魏帝接下来的话。只听见魏帝又道:“裴卿,你觉得这云在青天水在瓶是何意?” “臣愚钝。想来陛下所指应当是,青天之云,瓶中之水。皆各司其职,并无差别。”裴皎然语调平和。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魏帝转头看向一旁的贾公闾,“贾卿,朕记得起先是你举荐裴卿回来任侍御史的吧?你觉得裴卿先前所言如何?” 贾公闾略做思量,垂首道:“裴尚书为国揽过,实乃臣等之范。臣一疥癞豚犬,不敢妄议裴尚书。” 魏帝捋着胡须,笑而不答。而裴皎然却蹙起了眉头,这么一瞬她摸不清魏帝究竟想干什么。 “朕知道,诸位都是在为国分忧。如今河朔战事已开,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就按裴尚书所言,暂罢盐利的进奉入内库吧。至于诸道进奉也暂且停了。”说罢魏帝看向贾公闾,语气疏漠,“诸卿意下如何?” 听着魏帝的话,贾公闾飞快地回答,“臣遵旨。” “那便拟诏,按制发敕画喏吧。”魏帝道。 魏帝起身领着张让等人离开,诸人也相继离开。 政事堂内只剩下贾公闾和裴皎然。 看着裴皎然,贾公闾一笑。他们都小瞧了她。 她的真实目的根本就不在罢诸道进奉,而在于盐铁司身上。她清楚现在的盐铁司,根本就是内宦手中的傀儡,所以她要夺它。 贾公闾眯眸,兀自饮了口茶。 视线在贾公闾身上略做停顿,裴皎然转身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2章 相激 回到户部公廨,坐了一会。裴皎然继续核算着盐利的账册,一页页地翻阅,在上面勾划着。钟鼓声传来,僚佐们鱼贯而出往公厨的方向走,而裴皎然也在这时起身出门。 沿着承天门街,绕了一大圈。裴皎然跨进大社内。下过雨的大社湿漉漉的,脚下的土地也是泥泞无比。平日里除非有祭典,一般无人来此,更别说下过雨之后。到处都是出来觅食的蚊虫。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裴皎然转身。 来人是元彦冲。 她和元彦冲约好了在此见面。 “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吧?”裴皎然瞥了眼元彦冲,将袖袋里册子递过去,“御史台能不能按制去拿人?” 见元彦冲不说话,裴皎然叹了口气。她明白元彦冲的顾虑何处,她也能理解。 思忖一会,裴皎然换了个语气问,“元御史看了账册有何想法?” “你是要拿御史台做刽子手?” 裴皎然颔首。 深深地看了眼裴皎然,元彦冲接过她递来的账册。账册上有诸多个被朱笔勾勒出来的地方,皆是和官员贪墨有关。 这本账册一旦让御史台拿着,便如手握屠刀。他们这一党可以得到很多的报酬,甚至可以来反制裴皎然。 “这么做对你没好处。你想要干什么?”元彦冲问道。 看看元彦冲,裴皎然反问,“河朔的局面不太好。元御史,倘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对付和自己立场不一的人?” “自然是找个机会除掉他。你把这账册给我,王相公也未必会揽你入麾下。”元彦冲又看了看手里的账册,一脸严肃,“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李休璟吧?荒谬,王相公怎么可能这么做。神策军正在前线杀敌,他们保家卫国。” “可神策军是内宦的势力。檀道济当年为何对毛德祖见死不救?桓温为何北伐次次无疾而终?是因为实力不够么?不是,是因为他们和某些人的立场不一样。立场不一,决定了政治分红不同。”裴皎然冷声道。 元彦冲眸中浮起讶然,唇齿嗫喏。 “你想我做什么?”元彦冲问了句。 “我今日在政事堂的议会上,已经提及了此事。涉案的内府局,太常寺还有度支的官员,应当会先观望一会。但是眼下户部一团糟,他们多半会认为御史台不会这么快动手来查。”裴皎然深吸口气,“一切都按照你们御史台的规定来,该拿人就拿人。我会让户部上下全力配合你们。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看着裴皎然,元彦冲皱眉。虽然他承认她给出的利益丰厚,但是保不齐背后有诈。可要是神策正在战场上失利,说不定外朝正的能掌握这股力量来制衡内宦。 察觉到元彦冲目中迟疑,裴皎然猛地握住元彦冲的手,“我知道王玙是你座主,但是你别以为河北的节帅是仁慈的主。这次的战事起了,想要平息不会那么容易。李休璟他尚有一腔热血,不该被埋没在沙场。而追随他的神策军士,只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他们不清楚中枢的算计如何,他们所信仰的,是身为军人的使命。他们在前线为国杀敌,而中枢冰冷的刀子却落在他们身上。你让他们如何想?” 他们服从军令,在国难当头之际撇下家小从军。可他们不会想到,在他们以为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国家,在平息战乱后可以得到应有的封赏时。会有无情的算计落在他们身上。 在裴皎然的注视下,元彦冲喟叹一声。 “元彦冲。政治本身就是一场没有对错之分的豪赌。但历来弄政者,只可以犯罪,绝不能犯错。一旦犯了错,你就输了。你不是京口派的核心,事后追究无人会保你。”裴皎然目光凝在元彦冲面上,“户部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她和元彦冲到底立场不一。她也没指望他会直接,但是她知道他不愚钝,且尚有一颗炽热的心。 这些都是可以用来利用的。 除了大社的门,裴皎然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堪堪扶住墙,却仍然觉得头晕目眩。 “二娘?”耳畔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裴皎然睁开眼望过去,然而实在头晕的厉害。什么也没瞧见。 对方的手落在了她肘弯上。 是冰凉的甲胄。 大社对面就是右金吾卫的驻地。身旁这人多半是陆徵。想了想裴皎然试探性地问,“陆将军?” “是我。你还能走么?”陆徵扶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问裴皎然摇摇头,“头晕得很。要不然你扶我去金吾卫驻地坐一会?我缓缓,说不定就好了。” 犹豫一会,陆徵扶着裴皎然进了金吾卫的驻地。 在金吾卫一众促狭的笑声中,陆徵扶了裴皎然进屋。 斟了茶递给裴皎然,陆徵道:“这是我的公房,你休息一会。我替你找太医来看看,你这样子多半是染了风寒。” “我休息一会就好了。再者让太医瞧见我出现在金吾卫驻地,我要怎么解释?”裴皎然饮了口茶,语气中杂糅笑意,“劳烦陆将军替我去户部,寻武绫迦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那你好好休息一会。” 陆徵出了门,嘱咐麾下的心腹军士在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打扰。自己则快步去户部公廨寻人。 等陆徵回来时,裴皎然尚在安睡。他去了户部司,可惜扑了空。武绫迦已下朝归家,他只得返回。 床榻上的裴皎然睡得十分安稳。 垂首望着她,陆徵深吸口气。他有些羡慕李休璟,可以被她出言袒护。 余光瞥见裴皎然身上被子下滑了不少。陆徵弯腰将拾起地上的被子,正欲盖上时。 床榻上的裴皎然忽地睁开眼,手指扣在了他脖颈上,目中一片寒霜。 “二娘是我。”陆徵从齿缝中艰难挤出俩字来。 见是陆徵,裴皎然松手。面露愧疚,“抱歉,我不习惯旁边有陌生人。” “无妨。你好点没?我送你回去吧。”陆徵温声道。 闻问裴皎然摆首,“不必。我还是自己回去吧,陆将军告辞。”言罢她起身往外走。 “二娘,还在因为那日的事怨恨我?”陆徵冷不丁问了句。 回头看了眼陆徵,裴皎然启唇,“不。” 出了城,裴皎然便去了城里的医馆看病。 大夫说她是劳累过度所致,且有感染了风寒。给她开了几贴药,嘱咐她回去好好歇着。 裴皎然拖着病体,看着金吾卫出入各司的公廨拿人。 短短几日,就有不少官员被抓进御史狱。 饮了口茶,裴皎然合上手中账册。 唯有让这些人无暇顾及其他,才让保证她牌桌的稳定。至于李休璟么?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倘若他无法勘破危局的话。 裴皎然莞尔。 她当另择他人。 执掌度支和内宦争利比她想象中还要吃力许多,但她无法回头。她想要在中枢呼风唤雨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这条路上跌倒后的头破血流,都是将来她执政的清望。 人生本就是一场负重的长跑,亦要怀着目的为其赴汤蹈火,如此才能不至于迷失在路途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3章 猜意 此时崔伯玉也跟着供军使,押送所需的粮草、军需、物赏一块前往清苑。虽然说行军都有专门的路线来供给,但是为了保证安全,每条船上都安排了弩手。另外沿途都有神策军的辎重兵在沿岸护运。 比起陆路来说,走水路不仅快,而且所装物资也多,而且还能进行就地补给。运粮船一进入河北地界,供军使就吩咐弩手和押送的神策军提高警惕。小心贼人埋伏夺船。 摸着藏在袖中的信,崔伯玉眯眼。看向河堤旁的芦苇丛,悄悄留了心眼。 在他们进河北之前,李休璟就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人粮马料、军资、军备的具体数目和细额。他都已经看过,但是仍要这次的供军使再按照人头数重新估算一遍。必要时,就向沿途的藩镇去借粮。另外他也安排了麾下副将在河间县接应供军使。 “还有二里便是河间县。神策军的冯将军已经在率人在等我们。”供军使从船舱里走出来道。 闻言崔伯玉颔首,“那些芦苇丛茂密,我们要小心些。” 领会崔伯玉的意思。供军使令船两侧的弩手上好弦,随时准备迎敌。毕竟过了河间县都是平坦大地,无山谷和伏地。叛军再想动手就不会那么容易。 在供军使的指挥下,运粮船谨慎地往岸边游去。直到看见神策军的旗号从前方蹿起,供军使连忙招呼船工将船靠岸。 船舷上的崔伯玉望着正在同供军使交谈的神策军将领,眼中举起思量。而此时已经有神策军开始上船搬粮下来。 崔伯玉死死地盯着下方两人,忽而用河北话问了句将军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领头的神策军将领,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这么问他,以河北话回应起崔伯玉来。 河北话一出口,他身旁的供军使一愣。一脸迷茫地看向面前人。而那“神策将领”反应极快,一刀果决了面前供军使的性命。 “大家伙快搬粮!独孤节帅说了,戴他攻下清苑,尔等就是大功臣。”说罢他挽弓搭箭对准崔伯玉。 顾不得多想,崔伯玉指挥船工立马转舵往后退。同时令船上的弩手回身反击,底下的神策军本来就没带多少兵马。此刻又无战船,只能眼睁睁看着船只走远。 看着岸上气急败坏的神策将领,崔伯玉叹了口气。 他家女郎所料的果然没错,这些人果然会在河间县动手。好在分了两批船来运粮。如今这批只有一半,另外一条运粮船已经在昨晚上了岸。 嘱咐船工将船退后五里,崔伯玉在中渡桥下了船。飞马赶往他和负责第二条运粮船主事者约定的地点。 看见崔伯玉,那主事神色略松。得知供军使被杀,物资被叛军夺去后,哭丧着脸叹了口气。 再度清点了物资,由崔伯玉陪同亲自押解运粮车前往清苑。 城头上的恶战刚刚结束。李休璟正带着人清点伤亡还有城内物资情况,忽听得下属来报说供军使已经抵达城下。 思忖片刻,李休璟着人询问了事先约定好的口令。得到确认后,他才下令放崔伯玉一行人进来。 看着崔伯玉所带来的物资,李休璟叹了口气。那日他出去的副将迟迟未归,他多少猜到发生了什么。而如今看到崔伯玉带的物资,瞬时明白过来。 嘱咐贺谅去和主事交接这次的物资,留了崔伯玉下来说话。 “崔先生,您怎么突然来了。”李休璟沉声问道。 副将的变节令他意外,同时也再度将战局推入一个未知的境界。他无法预料到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看了看李休璟,崔伯玉从袖中取了《左传》出来,推给他,“李将军,女郎让我转告您一句。晋楚的两棠之役,先縠因何而败?” 话落李休璟一愣,垂首看向手边的《左传》。拿起来一页页地翻阅着,他翻了没一会,手顿了下来。 入目是《左传·宣公十二年》:“其佐先谷,刚愎不仁,未肯用命。”。特意用朱笔标注出来,另外又在旁边以他的字体写了句话。 “项羽的鸿门宴因何错失良机?” 细嚼着这句话,李休璟禁不住哂笑。倘若自己在愚笨些,恐怕猜不出来裴皎然在骂自己刚愎自用。 屈指叩着案几,透过书页。他仿佛感受到裴皎然以怎样讥诮的目光写下这句话。 “李将军,女郎有三个锦囊让我给您。”说罢崔伯玉将锦囊递过去,“您先拆第一个。” 闻言李休璟收敛思绪,忙道:“有劳崔先生。” 按照崔伯玉的指示,李休璟拆开了系着红绦的锦囊。锦囊里只写了一句话,昔年曹孟德如何以计乱西凉,离间马超与韩遂。 看着这,李休璟冷哼一声。这人不是不写信,一写信就是给自己打哑谜。要让自己去猜信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有做谋士,做成她这样的。打定主意等自己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收拾裴皎然。免得她当自己好欺负。 一面将剩余两个香囊收好,李休璟另外唤了亲卫进来,带崔伯玉下去休息。自己则去核算城中军资和刚送来的军资,两者加在一起还能用多久。 他孤军在此,而独孤博也是孤军而来。只不过对方的军资绕道兴许还能送过来,可自己被阻了粮道。且按照裴皎然信上所说,左藏已经无以为继,她只能尽可能地从盐铁司手中拿钱来充军费。 核算完军资,李休璟叹了口气。副将的变节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而这些军资加起来也只能再撑上三个月。若是能赶在入秋时,抢割一批秋麦,兴许还能撑上半年。 但他能想到的,独孤博未必想不到。 短暂思量后,李休璟回到屋内开始给王宥写起信来。 昔年曹孟德以计夺凉州时,用的便是离间计。 先以老友的名义至凉州城,邀韩遂出城叙旧,却被马超知晓。马超问韩,二人说了什么的时候。韩答没说什么,马超愤而离开。曹孟德又再施一计,遣人送信给韩遂。 又恰好让马超瞧见,马超因此怒杀韩遂。 而信是关键。 看着案上的信,李休璟挑唇。这几镇的联盟其实脆弱不堪。王宥早因此前独孤博因贪功被诓骗不慎放走官军的事,而与其生隙。至于独孤博因着出身巨族的缘故,且其兄如今是朝中太尉,更瞧上寒门的王宥。 敛眸掩去眸中算计,李休璟唤来冯元显。 让他挑一亲信把信送给王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4章 对阵 在军资运抵的第六日,独孤博麾下的将领又率军攻城。但皆被神策军抛掷滚木、巨石等物击退。叛军在伤亡惨重下,不得不暂且鸣金收兵。 李休璟抱着头盔走在街道上,面上有掩饰不住的疲倦。这几日他除了要费心应对城外的叛军,还得提防着城内暗藏的细作。 更要命的是天气渐热。随着双方交战的次数增加,也意味着容易发生疫病。嘱咐冯元显跟着崔伯玉一块清点城内所剩药物,免得真发生疫病,无药可施。 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帅府,李休璟遂召集了麾下将领议事。 指着面前的舆图,李休璟沉声道:“斥候报。独孤博以命人在营中伐木日夜赶造攻城器械。” 贺谅、冯元显等人互看一眼,望向舆图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眼下我军粮草吃紧,叛军加紧攻城多少也是因为粮草不济。”李休璟指着脚下的土地道:“从正面抢攻损耗太大,不适宜。我军可以挖条地道,直接入他们营。烧毁叛军的攻城器械。” “大将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晚。这几日城上只怕恶战不少,我们也不能一味固守不战。清苑的城池,比不上郡县。我军还是得出城迎敌。” “可万一敌人也挖条地道,来横堵我们的去路呢?” 一旁的贺谅回击道:“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独孤博这厮多半知晓城中情况,这才不断派兵滋扰,耗我们的物资。” “冯元显,你今晚带一队人开挖地道。另外在地道里面备上干柴,万一他们真挖一条地道。”李休璟冷哂,“那边给他们添把火。” “喏。末将一定让叛军们有来无回!”冯元显信心满满地应喏。 诸事吩咐完毕,李休璟又留了崔伯玉下来询问军资储备的事宜。有了上次副将变节的前车之鉴,他对军资一事就格外留心。权衡再三决定请崔伯玉,代为监管城中粮草的拨给。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那封信多半已经到了王宥手里。”李休璟摩挲着手中另外两个锦囊道。 “那二人本有嫌隙。眼下独孤博久攻清苑不下,王宥恐怕已经心生不满。”崔伯玉饮了口,语调轻缓,“而且这五个人,本就各怀鬼胎。这招离间计若是用的到位,他们自己都得先乱了阵脚。” 听着崔伯玉的话,李休璟眼中笑意更甚。 将李休璟的神色看在眼中,崔伯玉慢悠悠地问了句,“李将军,喜欢我家女郎?” “我不能喜欢她么?”李休璟转头反问道。 他喜欢裴皎然,无关相貌。他喜欢的是灵魂独一无二的她,喜欢权欲加身的她。那样的她,远比施粉黛还要吸引人。 瞥了他一眼,崔伯玉眼露深意,“当然可以。不过李将军,若只是因女郎相貌而爱重她,想迎她作为宦门夫人的话。在下劝您还是尽早放弃。” 且不说他根本就没这么想过。再说他尚未和她在一起,何来放弃之说。可他还是想从崔伯玉口中探知裴皎然的过往。 崔伯玉一笑,“李将军出身高门,恐怕所接触的娘子温婉者尤甚,擅长品茶作画,虽然也有入仕者,但大都是在家族助力下造就。她们身上的担子不轻,而我家女郎亦是如此。女郎她非高门出身,可祖上亦有了不得的人物。人家或许尚有偷闲片刻,与友游山玩水。自打女郎被选做继承人后,她的路便和旁人不一样。她如今这手纸都是悬腕在墙上练字,才练就出的一手松风梅骨。我知道在您眼中她精于算计谋略,常以诡道陷人,并非善类。但还请李将军您仔细想想,若这个世道真的宽容于女子,又何必用阴谋呢?另外女郎走到这一路实在是不宜,还望您多珍惜她一二。” 李休璟慨然一叹。他听出来,崔伯玉这话摆明了是不希望他拖累裴皎然,更不希望他因贪图美色,而把裴皎然困于后宅。 “崔先生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会牵连到清嘉。”李休璟拱手作揖,语气诚恳。 看着李休璟,崔伯玉颔首。转而意味深长地一笑,他家女郎可不是寻常女子啊。这位郎君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冯元显带人日夜赶挖地道,轮番休息。此前被他诈出城的郑颎,也联络上了独孤博。两人正在轮番攻城。 历代战争素来有论定战、糊涂战,聪明战之分。 只要双方皆没到强弩之末,都不会打论定战,都是彼此耗着。着令贺谅带人在城后抵御郑颎,自己则在前方迎战独孤博。 双方皆以盾兵列于阵前,长枪兵在盾兵之后,再以弓弩手埋伏其后。骑兵伏于两侧,随时准备出击,溃对方防御最脆弱处。 看着独孤博摆下的阵型,李休璟一哂。转头对着传令兵耳语起来,“令右厢的重骑兵攻其中军。” 双方实力对等。且独孤博又令其军摆下斜阵,用以防止己方的突袭。 身旁的传令兵闻言立即击鼓挥旗。接到指令的军法官即刻将指令传给每列的队长,右翼的重骑兵在弓手一波箭矢的掩护下,直冲叛军的中军之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重骑兵自右翼驰出分为两列,手持拽绳脱拽专克盾兵的诃藜棒。两骑各向左右两方奔去借力抛起诃藜棒重击于盾牌上。 诃藜棒本身就极重此刻击于盾上,叛军前排的盾兵被这股冲击力直接撞到。而此时神策军的重骑兵已经借机,冲入了叛军中军阵型的两翼,搅得一团乱。借着战马的速度,又扬长返回己方阵营中。 没给独孤博重新布阵的机会,李休璟当即下令让弓手借机射击。 箭矢应令而出。没了前排盾兵的掩护,中间的长枪步兵悉数暴露在密集的箭雨下。 等到神策军一轮箭雨暂歇。缓过劲的独孤博亲自擂鼓令右翼的轻骑兵直攻神策左翼。长枪步兵紧随其后。 “他这是打算不给我活路。”李休璟挑眉转头吩咐传令兵,“敌距我方一百五十步,弩手射之。六十步,让弓手射他们!” 重骑兵不好射,那便放他们过来。陷其入阵中。 传令兵得令传令。有副队头持陌刀押后且有军法官在前,神策众军士配合有序,交替作战。 独孤博的重骑兵一入神策左翼,便陷进了神策轻盾兵的包围圈里。在一众长枪步兵的以肉搏方式围攻下,节节败退。 重骑兵的优势在战马,可一旦陷入了包围圈里,灵活性大大下降。又被找准机会的弩手戴上披膊改换陌刀,一刀砍在马腿上,断其退路。 叛军阵列中的擂鼓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见势如此,李休璟再度下达军令。重步兵迎接对方的长枪步兵,重骑兵再度趁势对叛军的两翼发起袭击。 战场上厮杀声不断。神策军阵列后方鼓响三声,便做长鼓。听得鼓声,在队头的带领下神策军齐发“何何”声,左右军举枪并进。 眼瞅着自己麾下的幽州兵节节败退,而神策军越来越近。独孤博只得命令属下鸣金钲三下,催促前方作战的军士收兵归营。 “大将我们不追么?”回来复命的传令兵不甘地发问。 闻问李休璟道:“让骑兵跟上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诈败还是真败。” “那万一他们是真败呢?我们要不要一鼓作气地追上去。” 看着一脸激动的传令兵,李休璟没有回答他,反倒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5章 攻城 一个时辰后骑兵复归阵列。听完骑兵的汇报,李休璟下令鸣金收兵。除了穷寇莫追的道理外,更多的是以神策军目前的辎重来说一旦追击,极有可能出现敌方迂回截断己方退路的事。 贺谅那边也方才击退郑颎的部队,但女墙损毁较为严重。得了消息,李休璟即刻安排神策正将带工兵去修补城墙,准备随时应战。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冯元显挖的地道距离郑颎的营垒已经没有多远,约摸明晚之前就能挖通。焚毁了独孤博的攻城器械,能减缓清苑守城的压力。 帅府内,李休璟刚坐下。手下送来前线的军情急报。 蔡希烈的反叛大军一路挥师北上,连克数城。如今已经兵至襄城,朝廷已经派遣哥舒焕率官军迎敌,以解襄城之围。 看着纸上的内容,李休璟叹了口气。若真让蔡希烈打下襄城,对现在的朝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只能盼哥舒焕守住襄城。 “大将,王宥的使者到了。”贺谅领了一鸦青圆领袍的中年男子进来。 李休璟将宣纸收好,看向来人。 “李将军,王节帅的意思是只要朝廷愿意赦免他的罪过。他愿意奉表请降。”来人从袖中取了信笺递给贺谅,“我们节帅深受朝廷恩惠多年。若非逼不得已,又岂会背叛朝廷。” 听着来人的话,李休璟笑道:“某也相信王节帅是迫不得已。你发现某会令人把信飞马呈达天听。” 令贺谅送使者下去,李休璟再度看向手中的信。王宥是典型的墙头草,之前在成德节度使麾下时,就是他和其子里应外合趁机杀了上任节帅。之后又向朝廷请表奏降,可没过多久又反叛,如今见朝廷形势尚可。又打起了归降的主意。 思绪至此,李休璟想起了裴皎然之前说过的王霸之道。如今一想,她似乎是打算把这招用在收复河朔三镇上。 倘若这次朝廷真能顺利收复河朔,以裴皎然的能力让她的新法行于河朔之地,应该不是难事。 到了第二日夜里,冯元显带着小队顺利返回了清苑城。一得到消息,李休璟即刻派了斥候前去探清敌情。 斥候带来的消息是,郑颎和独孤博同时撤兵。 一旁的冯元显面露喜色,“大将这是好事啊。” 李休璟没理会冯元显,仍是让将领将军令逐级传递下去。仍旧不得懈怠,随时准备应付恶战。 城头上。 李休璟眺望与夕阳融为一体的太行山,凤眸微眯。 “李将军。”崔伯玉沿着城墙走了过来。 看着崔伯玉,李休璟道:“崔先生,你觉得独孤博是不是假意退兵的?” “兵者诡道。他久攻清苑不下,只能另觅他路。叛军奇袭攻城也是正常。”崔伯玉负手而立,“李将军,清苑若失陷。还请下令坚壁清野。” “容我再斟酌一二。独孤博似乎已经知道王宥秘密投靠朝廷的事。昨日派了亲信前往王宥营地一探究竟。” 闻言崔伯玉一笑,“李将军,其实我家女郎第二计便是坚壁清野。离间计只能瓦解联盟,可独孤博对攻城却是势在必得。” 李休璟没再说话。片刻后,再度转头看了眼崔伯玉。 “你们和河东裴家到底什么关系?” “恰好都姓裴。这个问题我家女郎应该已经回到过李将军。明日在下会带领百姓去收割麦子,以做军粮补充。”崔伯玉拱手告辞。 李休璟一面带着军队在城中操练,一面派了冯元显和崔伯玉一块抢割麦子。 晒着末夏的余阳,诸人在校场上操练。已经半个月过去,独孤博的叛军仍旧毫无动静。 神策诸军士皆不敢懈怠。他们清楚从独孤博撤兵的那日开始,他们都有可能面对一场恶战。 天慢慢黑了下来,结束操练的神策军相继返回营中。可等天部黑下来,斥候来报。 称独孤博带着幽州兵绕了一个大圈,又兜了回来。眼下距离清苑城门只有五里路。 来不及多想,李休璟即刻布防。独孤博深谙兵法,甚为知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而且有了前车之鉴,他恐怕会更换打法。 城上负责察敌的队头,见冦至南来。挥动赤旗传令。 幽州军气势浩浩荡荡,在城门口摆开了阵型。随着一声鼓响,在盾兵的掩护下。轻步兵推着冲着不要命地撞向门口的拒马。一把拒马撞开,架着云梯的步兵迅速跟了上来,将梯子搭在城墙上。这个被射杀,另外一个立马顶了上来。 前赴后继的。以着不要命的玩法,来对抗神策军的攻击。 城头的神策军士,见叛军已经爬上云梯欲登上城,以檑木檑石抛下去,随同落下的还有飞炬,用以烧毁其攻城器具。 就在此时,独孤博大军中忽然用绞车张起车弩来。车弩搁在七百步外,数枚箭矢齐发攻向城门。随之而来的还有投石机抛来的巨石。 城头的贺谅怒骂道:“这群河北兵从哪弄来这么多攻城器械。给他们玩点狠的。” 贺谅一刀劈死爬上来的幽州兵,同时令麾下军士把火床及以竹炉熔铁洒下去。正在攀登云梯的幽州兵,连忙往避开。可还是免不了把灼伤。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夜风中,不等幽州兵喘口气。飏石灰糠麸随之而来,这东西南细微难避落在眼睛中瞬时灼目。 而此时楼棚内忽踏出短兵,下刺登者。 看着还是奋力往上爬的幽州兵,贺谅吩咐道:“给他们上金汁。攒了那么久,也该用了它了。” 一桶金汁倾泻而下,古怪的味道和哀嚎声蔓延开来。 “再给你们来点胡麻油。”身旁一军士跟着倒下一桶胡麻油,又丢了火把下去。胡麻油的气息里裹挟着焦糊味。叛军架起的云梯陷在了火海中。 远处的幽州军,似乎今日铁了心要拿下清苑。神策军一桶胡麻油刚倒下去,便有密集箭矢飞射而来。 贺谅忙举盾,躲在盾后。 “娘的,这群幽州兵玩阴的。恐怕他们大部队在大将那。刚快去通知大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6章 腹背 李休璟据守的西城门,此刻正在抵御叛军的猛烈进攻。传信的小兵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传递了贺谅那边的消息。 听完汇报,李休璟看向城下。短暂思量之间,余光瞥见刀光扑向自己。忽地侧身,一刀砍翻了爬上来的幽州兵。刚刚收刀,咻咻的箭矢如急雨一般飞向城头。 拉着传令的士兵蹲下,李休璟举盾挡在头顶。 清苑到底是小县城,纵有瓮城,女墙,马面,养马城等防御工事,可也并非完全坚固。 独孤博以诈退兵为掩和郑颎合兵,不惜携了大量攻城器械绕道来攻清苑。摆明是要在今日攻下清苑,以清苑城的防御能力抵挡不住叛军一波波的攻势。这样下去,等到他们这方辎重耗尽,便是瓮中之鳖。 思绪至此,李休璟眸中聚起思量。 兵者诡道。讲得便是两军将领在战术上的交锋。而眼下最好的机会,便是引敌人入城伏杀。但这样亦等同于冒险。 箭雨暂歇。李休璟探首透过城垛往下看。 神策军和幽州兵皆越战越勇,双方皆没有退却的意思。你有守城的器械,我亦有攻城利器等着。这场拉锯战双方皆不到片刻喘息的机会,刚爬上城墙的幽州兵被城头的神策军一刀砍翻后,立马又有人从下方云梯补上来。 城墙四处都散落着箭矢,神策军也来不及去收拾,只能源源不断地射箭还击。 血腥气弥漫在鼻腔内,伴着皮肉烧焦的味道,熏得人几欲作呕。耳边是军士痛苦的哀嚎声。 “大将,他们从西北角攻上来了。” “大将,咱们的檑石,滚木都不多了!” 一声声汇报声落在耳中。李休璟看了眼城头招展的旗帜,下达了军令。放叛军入内城来瓮中捉鳖。 “且战且退,放他们进来。等主力一进内城,立刻放下石门断他们退路!”李休璟避开飞来的箭矢对着传令兵吩咐道。 带着麾下的神策军士且战且退。李休璟长槊一挥刺穿了冲进城幽州兵的身躯。 神策军放弃防守第一道城门的消息,亦传到了独孤博耳中。他发令让幽州兵迅速撞开城门冲进去,先擒李休璟者赏黄金百两。 在利益的驱使下,且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幽州兵,也不管有没有阴谋与否悉数冲进了清苑城内。 “轰隆”一声,身后的石门落下,将幽州兵分做两股,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前方的石门也缓缓落下。尽管有人奋力托住石门,以肩膀扛着,以手臂顶着,为同袍争取时间。 然人力怎能与械力相抗。随着一阵烟尘迭起后,石门轰然落地。想以人力相扛的幽州兵惨死在石门下,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口中不断涌者血沫。 前路后路皆被围堵下,幽州兵奋起反抗。 城外厮杀声不断。 李休璟挥刀砍倒扑向自己的幽州兵,回头望了眼第一道石门。独孤博多半已经攻进了第一道城门内。 深吸口气,李休璟即令埋伏在第二道门城墙上的弓箭手放箭。 两道城门内场地狭窄,骑兵在此失去了作用。只能和步兵一样弃马和神策军肉搏,长槊断了便用横刀。刀光跌宕在夜色里,身边随时有人丧于敌手。 “大将,他们把门打开了!”神策正将踹翻了幽州兵,走到李休璟身边,“我们得退去二道门。” 抬首望向前方策马而来的独孤博,李休璟刀锋一转。传令由弓箭手掩护他们撤退。 独孤博攻破一道门的速度出乎他意料。李休璟一边与追上来的幽州兵缠斗,一边回头望去。 只见独孤博身边有一属性的人。 正是他亲自提拔的神策牙将王奎。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王奎阴恻恻地一笑,“李将军,别怪王某。要怪就怪你选错了立场,唯有你死了。朝局才能风云变幻。” 说罢王奎偏首看向独孤博,朝对方拱手。 眯眼看着王奎,李休璟冷哂。这些人为了获得权势地位,不惜和叛军勾结,里应外合将他计杀于清苑。他们好给神策军此次失利罗织罪名,以此掌控神策军。 可凭什么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而这些长安城紫绯高官们,却要一次又一次无情地算计他们。 尽管郁愤盈于胸口,李休璟仍是维持着镇定指挥麾下军士后退。眼瞅着进了二门内,身后就是清苑的民居。 就在幽州兵追过来的时候。夜空中骤然想起火光。 贺谅那边放了响箭。 城中彻彻底底陷入战火中。李休璟不得不带兵撤入了城南去和贺谅汇合。 城门洞开,幽州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 捂着右肩的伤口,李休璟带着剩余的神策军蹿进了巷中。此前他和崔伯玉商量过,先把城内百姓和粮草悉数撤出去。若此战胜了,再送百姓们回来,若他不幸身死,则由崔伯玉护送百姓前往定州寻求义武节度使庇佑。 此时的清苑是一座空城,而独孤博的人对此不熟悉。再加上城中布局紧密,并不适合骑兵作战,而步兵又离不开甲胄。但凡想要追人就会发出响声。 而李休璟这边早就舍了甲胄,借着墙体一路往西城方向摸。 可到底有五千军士。不知是谁步下一个踉跄,踢倒了路边的瓷罐。 “他们在那边!”搜寻他们的幽州兵大声喊道。 “那个穿紫衣的是李休璟!” 闻言李休璟飞快脱下身上的襕袍。 “大将这么跑不是办法。”身旁的牙将压低了声音道。 “我们分开走。”李休璟同牙将打起了军中手语,“他们首要目标是我,你带人去和贺谅他们汇合。我们从西门杀出去。” “可是大将怎么能让你孤身……” “别废话。”李休璟打断了牙将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我军令,分头走。” 话落牙将深深地看了眼李休璟,朝他拱手作揖。带着五千军士分开往西城方向撤去。 抹去脸上血渍,李休璟轻蔑地看了眼步步逼近的幽州兵。 手腕一转,横刀挽出刀花,“吾乃神策李休璟!” 说罢李休璟转身冲进了黑暗中。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7章 舍城 在暗曲里奔跑,摆脱了叛军。正当李休璟正准备去和贺谅他们汇合时,一道身影从对面的暗曲中跃出,打飞他手中刀后,又一脚踹向他。 察觉到不对的李休璟在倒地的一瞬,飞速扼住对方咽喉,欲将对方压倒。然而对方也同时出手掐住他脖颈上,将他反压在地。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的脸,正是他亲自提拔的神策牙将王奎。 王奎双目发红,脖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看着他,手上力道逐渐加重。 李休璟亦没有犹豫,瞬时缩紧五指,死死地掐着王奎的喉咙。 双方亦是殊死搏斗。王奎要他的死,去谋求富贵前程,而他则需要活下去。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见李休璟不肯松手,王奎松了手。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扎向他双目。李休璟见状连忙偏首,避开这一击。未等他喘息片刻,对方手中匕首又朝他咽喉而来。 李休璟松手转而伸手握住了匕首,血淌到了他的手腕上,转而滴落在颈间,他额角青筋也随之暴起,想要挡开这把即将落在喉间的匕首。他的气力几乎已经殆尽,右肩上传来的阵阵钝痛,一点点蚕食他的意识。 真要这样窝囊的死在这里么?他死后,从前的功绩也会烟消云散,说不定还要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而这些随他出征的神策军士,也会成为无辜的受难者。 至于他的家人和裴皎然…… 兴许也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清算。 李休璟拾起了几分意识。 正当此时,他忽然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箭矢穿过了王奎的肩头,手中匕首也跌落在地。第二支箭,又穿过了王奎胸膛。 王奎失去了呼吸,重重地压了下来。被这一压,李休璟险些呕出血来。 在模糊的视线中,忽然看见两熟悉身影出现在眼前。试探鼻息,一左一右将他扶起往西城方向奔去。 来人正是崔伯玉和贺谅。 “没想到崔先生剑法这么好。”迷迷糊糊中的李休璟喃喃道。 闻言崔伯玉一笑,“大将九死一生,还有心情谈这些?冯将军已经带人在外面接应。” “清苑城……”李休璟问了句,“城里那些百姓都转移走了么?” “都已经安全送走。周牙将已经带人开始焚烧附近的麦田,摧毁灌井。叛军得了清苑也不过是空城一座。”贺谅接了话题道。 闻言李休璟跌进来长久的沉默中。 坚壁清野,意味着会摧毁附近一切可以给予敌人物资的物品。而清苑城的百姓,也会跟着他们一块背井离乡,走向未知的远方。 疲惫和无力感在一次袭来,李休璟合上眼安静睡去。 “大将?”贺谅忙问道。 “他太累了,得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崔伯玉扶着李休璟上马,压低声音,“易州不是久留之地。独孤博在清苑休整后,多半会率军攻打易州。” 贺谅沉声,“如此说来,或许可以按照大将此前的计划在莱水筑城。” 到底并非常年军旅,崔伯玉猜不透李休璟留下的这个计划是何作用。思忖后,认为还是要和冯元显以及其他将领商量此事。 大军退守易州城。最终由贺谅带人在莱水筑城抵御叛军,而独孤博在占据清苑没多久居然舍清苑退守易州。为防止幽州兵乘势吞并易州,且易州难守,神策军再度退换定州。 一面和义武节度使合兵,一面让李休璟安心养伤。 多日劳累,加上又伤得重。李休璟基本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连带着剩余神策军的心也跟着飘忽不定。 他们是跟着李休璟出征。眼下主心骨生死未卜,而他们前途更是迷茫一片。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寒凉的秋风送来了前线的急报。 户部的公房内。裴皎然倚着凭几,案上煮着一壶茶,而她手里正端着从清苑来的信。 信上简述了眼下的情况。之前李休璟身受重伤而且病得厉害,如今虽然大有好转,但是精气神明显比以往差了许多。 叹了口气,裴皎然把信笺揉成团投进了熏炉里。看着信笺一点点化作灰烬,她眼中浮起晦涩。 她知道李休璟的病因在何处。还是无法接受因为立场不同,就被中枢视作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更多的是替那些服从军令,为国效力的神策军士,感到不值。 攒眉想了一下,裴皎然提笔写起回信。 户部的事情越来越多。她更不可能撇下户部一堆事,跑去定州,将李休璟从深渊中拉出来。人在大多数时候还是要学会自救。 “宣武北伐终失利,安石履计挫其心。病笃夜夜盼九锡,仍遭谢家频施计。” 四句诗现于纸上。 看着那四句诗,裴皎然翻出自己的私章印在上面。 分身乏术,她无暇顾及李休璟。只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走出困境。 写好信,裴皎然起身踱步到窗前。唤来庶仆将信笺送往驿站,快马送去清苑。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裴皎然才起身离开户部。 冬已近,再加上连月的战事。太极宫皆笼罩在一层死气沉沉中。 刚走到承天门街上,一庶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说是政事堂紧急议事,请她去一趟。 一到政事堂,朝廷里一大半紫绯袍,带宰相加衔的官员都在。 目光在屋内度量一圈,裴皎然快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敛衣坐下。 身旁的兵部尚书扯了扯她袖子,压低声音道:“裴尚书,情况不太好啊。听说蔡希烈已经拿下了襄城,正准备向洛阳开拔。如今又不少从洛阳逃来的百姓,涌进长安城。”他从兜里翻了把黄豆出来,“唉,陛下已经发敕令泾原兵火速前往前线支援。约摸这两日就得到了。” 听完兵部尚书的话,裴皎然揉了揉额角。 又加了一道兵马,意味着左藏又会多一笔压力。 虽然她揽了盐铁利入左藏,但是在战局是未知数的情况下。她也无法保证,左藏的财赋是否能源源不断。 “人都到齐了吧?”贾公闾的声音至上首传来。 殿中御史火速清点了人数,“各司主官都在。” “那便开始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8章 探讨 众人屏气细听,裴皎然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眼贾公闾。眼下他们讨论的是,武昌黎已至蔡希烈军中的事。 两月前,蔡希烈突然奉表给朝廷。说希望朝廷能派一位要臣作为宣抚使。魏帝再三犹豫后推了武昌黎出去,因其名望高,二来是曾经的中枢要臣,如今又是太傅。由他作为宣抚使是最好不过。 听着贾公闾的话,裴皎然蹙眉。她猜得出这次促成武昌黎出任巡抚使,是贾、王二人间的合谋。她甚至觉得贾留了后手来对付王玙。 在蔡希烈军中,武昌黎备受尊敬。即便他不领情痛骂蔡希烈,也没见蔡希烈恼怒。反倒是好酒好肉供着,甚至还请他出任自己这个朝廷的尚书令。 除了确实惜才外,大抵是想借武昌黎的名声来网罗人才。 裴皎然正想着,贾公闾忽地唤了她一声。 闻言裴皎然迅速敛了思绪,偏首迎上对方冷锐的目光。她面上浮起温和的微笑。 “下官在。” 目光凝在了裴皎然身上,贾公闾一笑。被她怂恿出征,一手挑起的朝廷与藩镇之战,打成了这模样。她居然还能这么淡定,是个不错的,可惜反骨太重。 贾公闾饮了口茶,“泾原节帅的部队约莫还有三日,就要抵达长安。他们此次出征不易。圣人的意思是你和光禄寺,太府寺还有延资库合计合计。该怎么犒赏他们,也好让他们安心出征。” “这是自然。不过宫中宴赏向来都有一定标准,执行起来复杂。以下官之见,倒不如赏些钱以及美酒佳肴。”裴皎然笑语晏晏,“毕竟出征一趟,归期难定。倒不如让他们好好吃上一顿,再赠以财帛。” 话落裴皎然垂眸,掩去了眸中黯光。贾公闾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倘若自己听之任之,兴许会落进陷阱里。 再者…… 此事很有可能是内库想借着赏赐泾原军之名,侵吞掉这笔钱。 裴皎然桃花眸微眯,掀眼眸中浮起算计。 “此事你们三人合计好便是。总之可不能亏待泾原的将士。”贾公闾沉声道。 “喏。” 政事堂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方才结束。 所有谈话都在透露一个消息。前方战事艰难,而朝廷压力极大。 裴皎然正准备出门,却被贾公闾叫住。 回头见贾公闾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裴皎然面上浮起微笑。走到贾公闾对面,从容地敛衣坐下。 在虚虚渺渺的烛火下,二人面目皆显得十分模糊。 凝视着裴皎然,贾公闾一笑,“裴侍郎倒是淡定得很。陇西李家的嫡子折在清苑,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茶沸,裴皎然自己斟了盏茶。腾起白雾映在她眼中,她浅浅勾唇。 “那什么又是好消息呢?”裴皎然珠瞳中幽光流转,“有些事对我来说,不是好消息。同样对贾相公您也未必是好消息。” 在她的注视下,贾公闾缓缓搁下茶盏。按照本朝贯制不出任县官,是无法进入中枢的。即是任期满四年,得以回到长安,可也难免再次出任外州刺史。所以时下士子的仕途皆以缓为荣,徐步慢前地往上爬。因为无论是处理政事本身,还是面对的各种问题,都需要处事者需要有一定考量能力,所以有的时候走慢一些越稳越顺。 然而这位夺得头筹的裴皎然,却在短短两年已经成为紫袍高官,手握中枢的财政大权。比起其他人来说,她对局势看得颇为通透,能及时找到上位点。凭着对政局敏锐地洞察力,一跃成为台臣。 思绪至此,贾公闾忽地笑开。他在她眼中捕捉到了算计,和一丝潜藏的恨意。可这恨意似乎不是朝他来的。 “裴侍郎何出此言?”贾公闾笑问。 裴皎然笑盈盈地反问,“昔年刘寄奴曾让傅、徐、谢、檀四人辅政,然而这四人却无一人善终。贾公可知为何?” “野心过盛,薄待王、毛二人。”贾公闾看向她,“你这是将某和王玙看做京口系的,而李休璟则是毛德祖么?” “不。神策军是帝王的私兵,却成为中枢争夺之物。天子之侧,岂容异心者?再者神策精锐尽折在河朔,对朝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对朝廷不是好事,便会让中枢权威无法稳固。”屈指弹去落在自己袖上的飞蛾,裴皎然挑眉,“周王室微弱,四方诸侯林立。最终周室覆灭,国祚皆付之烟尘。折了神策这支利箭,便如同鸟失双翼,兽失齿爪,任人宰割。” 见贾公闾目光沉了下来。 裴皎然无谓一笑,“即使苟得国祚。将来新君登基,为固君威,多少要翻翻旧账。” 话音落下,贾公闾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宋书》载刘裕临终前曾托孤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及护军将军檀道济四人,让他们辅助太子刘义符。然而这四人面对在宋少帝游戏无度,不务朝政时。遂以太后的名义处死刘义真和刘义符,迎立时为荆州刺史刘义隆为帝。可是却在元嘉三年,刘义隆设计将傅、徐二人杀死,谢晦闻之恐慌举兵反叛,兵败而死。至于檀道济则死在元嘉十三年,他一脉皆在廷尉处斩首。 新君杀旧臣的事不在少数。 “要杀李休璟的是王玙,并非某。即使将来圣人要翻旧账,也轮不到某。”贾公闾冷斥道。 “话虽如此,可君心难测。有些事死一个人,并不足以平愤。”裴皎然双眸勾动,“从您出手的时候,或许已经和王玙一样了。” 魏帝会不会舍弃贾公闾她不知道,但是臣替君掩过也是常事。 所以当杀王玙一人无法平愤时,和他相同地位的贾公闾,也会成为棋子。 敛去了眸中异色,贾公闾扬首望向裴皎然。 他看出了她的野心,她想取代王玙进入中枢和他抗衡。可对他而言,只要王玙一倒,他便可以同时执掌中书、尚书二省,成为政事堂实际的话事人。 但是从裴皎然进入中枢朝局开始。事情就在帝王的默许下,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他敢说只要王玙一倒,陛下都会扶持裴皎然进入中枢。 这似乎是他们君臣二人间达成的默契配合。 可要是自己阻止裴皎然进入中枢呢?执意独掌大权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9章 君臣 屋内的更漏悄悄滴落着。 贾公闾面沉如水,似乎是在思考裴皎然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他叹了口气,帝王这次的心思如何,他揣摩不出。但是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裴皎然和帝王针对王玙联手做了一场局。 而这局棋的执棋者,正是裴皎然。 “泾原兵的赏赐,下官会好好安排。”裴皎然起身朝贾公闾一拜,“时候不早下官告辞。” 步出政事堂,裴皎然立在铜镜前。借着烛火端详起自己的面容,眼中笑意蔓延。 日从西落,月至东升。裴皎然抬头望向太极宫顶上的明月,其形弯弯,如一锋刃。仿佛前世临死前所见的那方月。局势至此,已无人可避。贾、王两虎相斗,而她也许将取代王玙成为中枢要臣,站到权力天平的另一方。 但中枢这座高山,容不下二虎。 中书门下根据圣意拟得诏令一到手,裴皎然便十分热情地邀请了太府、光禄、延资三处的主官来商讨,如何赏赐泾原军士的事。 面对三者的诉求,裴皎然给予他们统一的答复。只要要求合理,户部可以勒紧裤腰带给他们拨款。 难得见裴皎然这么大方,太府寺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大家都是在为朝廷办事,又何必分你的我的?”裴皎然微微一笑,“喏,这是度支的文符。” 一旁的延资库使听了,面露笑意,“裴尚书言之有理啊,大家都是吃俸禄的。自然就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说罢延资库使笑眯眯地接过度支文符。这次对泾原兵的赏赐落到了延资库和京兆尹的头上。 而户部负责统计该出多少钱,然后再出示文符。太府寺只负责出纳,光禄寺则负责饮食的安排。总之各衙署分工明确。 送走了这三部的主官,裴皎然剪手而立。 “侍郎,我们给那么多钱出去干什么?”一旁的主书询问道。 闻问裴皎然一笑,“自然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回报。” 魏帝并未严明要赏赐多少钱,赏赐什么物什。只是说许诺赏赐绢帛和钱财。这个概念相当模糊。 户部根据圣意揣摩,该赏赐什么。赏的好不好皆在户部。赏少了,兴许会有哗变,赏多了,局面又不一样。 “裴尚书,陛下急召你去立政殿。”一内侍立在廊下恭敬道。 “知道了。” 整衣敛容一番后,裴皎然跟着内侍一块赶往立政殿。 进了殿,山呼万岁以后。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裴皎然抬首小心翼翼地睇目四周。 在窗户旁捕捉到一袭柘黄。 君王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武昌黎已被蔡希烈缢死。” 简短的一句话落在耳畔,裴皎然抬头。眼中如同平地起微澜。 君臣二人皆陷在了沉默中。 半响后,裴皎然叹了口气。 武昌黎离开长安前,她送了他一程。二人立在灞桥畔,眺望渭水。 她虽然对武昌黎无太多师生情谊,可当日若没他安排提携,兴许自己也难以出头。这便是门阀豪强赋予的政治枷锁,有立场的人才不会寸步难行。 “清嘉,你是个奇才。可是你要做的事或许流芳百世,或许遗臭万年。你真的愿意如此么?”武昌黎偏首笑眯眯地问道。 “政客的每一步本来就是赌局。牌桌上的输赢岂是那么好掌握的,无非是争先恐后地顶上空出的位置。”裴皎然抚着泛黄的柳枝,“至于名么?那是将来留给后人评说的东西,孰功孰过皆是未知数。” 看着她,武昌黎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肩膀,“难得清嘉你看得这么清楚。我此去生死未卜,望清嘉你替我好好照看绫珈。她将来的路如何,我是爱莫能助了。” “好。” 武昌黎仰天大笑,翻身上马。身披秋日残阳奔向远方。 将思绪从武昌黎离去的背影中拉回来,裴皎然掀眸看向窗边的帝王。她觉得昌黎公应当已经是预料自己的结局如何,所以才会对她所那样的话。 深深看着窗边的魏帝,裴皎然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她不知道这位帝王在促成武昌黎出任宣抚使的事情上,扮演了何种角色。但是她回想起武昌黎离开时的决然,她觉得他应该带走了君王的密令,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去不复返。 “裴卿,朕记得武昌黎有个女儿在户部为官吧?”魏帝问道。 裴皎然脑中飞快地思量了一下,魏帝想干什么,沉声道:“确有此事。” “昌黎公高义。朕打算擢升武绫迦为度支员外郎,你意下如何?”魏帝一步步朝她裴皎然走了过来,“除了常制的封赏,还得另外给上些什么。” “臣无异议。”裴皎然微笑道。 君王这话听上去怎么都想试探,而魏帝又是个多疑的性子。为了她的小命,她只能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过如今户部被她上次借元彦冲的手,清理了不少人蠹虫。现在倒也还算干净,倘若武绫迦升任度支员外郎,也未必是坏事。 听见这四个字,魏帝霍地挑眉。打量裴皎然半响,挥挥手示意,她赶快退下。 起身前裴皎然回望了眼窗旁的帝王,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孤寂。 在她即将跨出殿门时,忽听见身后传来魏帝的声音。 “裴皎然,你说这场仗朝廷能赢么?” 闻得魏帝的声音,裴皎然步伐一顿,“自然是能的。” 一言毕,裴皎然移步离开。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露水濡湿了她衣袂。 忽然有一暗影从尚书省的横街里面蹿了出来。 “陆将军你找裴某有何事么?”裴皎然微笑道。 “李休璟他……” 闻言裴皎然皱眉,“从没有常胜将军。更何况……这次非他一人之失。”拂去沾在袖上的露水,“某还有事,告辞。” 并非是她不愿意和陆徵多聊。只是二人政治理念不同,且其不够敏锐。无论自己再怎么和他分析其中利害,他也未必能真的明白。 同样自己说的越多,也将引起陆徵背后人的怀疑。 她感觉陆徵身后有人。这人并非王玙,也不是贾公闾。 踏着秋末的雨,泾原兵抵达了长安。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0章 板结 秋雨寒冷刺骨。连日行军已经让泾原兵疲乏不已,暂且驻军在浐水旁休整。身为泾原节帅的严令姚沉脸而坐。 原先他以为朝廷看在泾原兵出兵不易的份上,多多少少会给一点封赏。然而他们等他们到了长安也没有任何动静。 唯一送到营中的只有这封信。信上是谁的字迹,他认不出。信尾连私印都没有加盖,似乎只是一封闲谈的信。信上说是王玙和内宦勾结,吞并了朝廷的赏赐。 眼下京兆尹正在想办法筹钱。 筹钱?严令姚冷哂一声。他虽然不清楚中枢到底是怎么个运转法,但是他没听说过有临时凑钱赏赐的事。 摆明就是有人借机中饱私囊。而他和他的泾原兵们奉诏背井离乡,一路上忍着饥饿和寒冷向襄城出发,一路而来什么也没得到。别说赏赐,就连西北供军院提供他们的补给,也是十分简陋。 朝廷的钱财到底用在了何处?是和史书中那些王朝一样,被自己人吞并最后悉数用在了扩充庄园,修建佛寺,为佛塑金身。以此来谋求属于他们自己的极乐境么? 然而他们获得的极乐境,却是建立在无数人的血泪与悲伤之上。他们用手中的极乐境组成属于世家高门独有的升迁路,同样他们会利用一切资源来组成一道藩篱,将外来者阻隔在外。而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将成为高官,一点点蚕食帝国这艘巨船。 其实很多年前,他是来过长安的。在政事堂外候着,等待政事堂相公们的召见向他们述职。他记得那日春寒陡峭,好心的金吾卫给了他一个手炉,让他不至于冻毙在此。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政事堂的门开了。 一群紫绯二袍的官员鱼贯而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目光在他身上略有停顿。一身半旧的浅绯襕袍,布满划痕的双手。他和这一众佩玉带兰、服绯着紫的高官们显得格格不入。 果然那些高官们喉间翻出一声轻嗤,鄙夷地看他一眼,继而离开。 在他们远去的声音里,他听到了句话。武人粗鄙,他一老卒还想着穿紫服?这长安城里想要服紫的人,比渭水里面的王八还多。怎么轮得上他? 这次的述职也未能得以升迁,并非是政事堂对他不满意。而是吏部的考功司,明里暗里告诉他想要升迁,得给予足够的钱。要不然的话看看长安那户显贵愿意发善心,兴许他选对了路子还能被提携一二。他陪着笑参与进各家的宴会中,然而他的妻女也只得到无尽的嘲讽和冷眼。 在一次次的心灰意冷中,他离开长安,返回自己的辖地。即使是在战场上一次次的坚守和不放弃,对于长安那些世家而言,一切努力都是无意义的。 他们眼中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思绪至此,严令姚闭上了眼。 “节帅,京兆尹的人来了。”部下在帐外躬身道。 听闻此言,严令姚看了眼手旁那封信。 “请他进来吧。” 片刻,一青衣小吏大步走进来。看了眼尚坐着的严令姚,眉头微皱。极不耐烦地宣读了中枢的诏令。 听着来使的话,严令姚唇梢挑起。不管中枢能不能拿出钱来,或许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好机会。 来使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严令姚扣压,忙道:“节帅何故留我下来?” 严令姚微微一笑,“尊使一路辛苦,还是留下来等明日一并交接了物资再走。” 说完严令姚强行让军士押了来使下去。而他自己则唤了自己的谋士过来。 “容与,觉得此计可行否?”严令姚交付了自己的计划后问。 “好虽好,可这事将军您来做不行。您做了便和河朔那伙叛军没有区别。”葛衣谋士微微一笑,“倒不如先挑起底下人的情绪,让他们以下克上,才能体现是中枢不仁在先。而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被逼无奈。如此才能打出一个完美的“清君侧”来。” 闻言严令姚目露沉吟。只要先体现朝廷的不仁义来,那么他要做什么都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但这件事要如何实施,还得再推敲一二。 此时裴皎然刚刚将碧扉送上终南山。一回长安,她便蹲守在京兆尹门口。见那送信的京兆尹僚佐久久未归,她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夜幕渐渐吞没一切。不知从何处蹿出的野猫在墙上舔爪伸腰,迈着慢悠悠地步伐往前走去。 裴皎然缓步进了大慈恩寺内,漫步其中。 她翻了严令姚的家状文解,并以此设了一个局。促使已经心生不满的泾原兵,彻底生出滔天怒火来。勾起严令姚内心生出的憎恨,他的憎恨亦是这些军士们的憎恨。 没有人不想凭借着功绩,突破自身与家族的壁垒。进入到长安的政治舞台上,分割属于上层人的红利上。也尝尝站在长安城权力巅峰是何种滋味。但是想要重新制定秩序,唯有将旧的秩序摧毁,才能迎来崭新的长安。 昔年董卓为了制定他的秩序,便是火烧洛阳,焚尽宫阙。而长安作为帝国的心脏,已有百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高门诞生于此,更没人知道他们和帝国是什么样的关系。 但是通过数次交锋,裴皎然已经敏锐地发觉。权力的板结已经在他们身上形成,而解开这个解,效仿董卓火烧洛阳是远远不够的,须有一人效仿前人来发动一场兵变。 这一点无关政治立场,也无关对错。而是出于对板结的厌恶,每个想要重新分割利益的人,都会不遗余力地来推翻现有的棋局。 听着远处的钟声,裴皎然牵唇。寻声走了过去,只见一小沙弥正在敲钟。 “钟,晓击则破长夜,知觉醒 ;暮击则警昏衢,疏冥味。”裴皎然负手悠然一笑,“小师父,你这钟声已经敲了一百零八下。可我为何还是觉得有惑,烦恼难尽?”注1 闻言那小沙弥停下动作疑怪地看向她,转瞬拔腿就跑。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可怖之物。 见此裴皎然喃喃自语,“啧,我有那么可怕么?” 一缁衣僧人走到裴皎然眼前,双手合十,“非女施主可怕。只是适才您所站的地方树影摇曳,看上去像被魔鬼附身。加之夜色晦昧,小徒看花了眼,误以为您是魔。” 听着面前僧人的话,裴皎然挑眉。 “兴许他没看花眼呢?指不定我对你们这些崇佛者来说,真的是魔。”裴皎然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离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1章 跃升 雨歇。京兆尹的衙署里,京兆尹带着一众僚佐整理好了给泾原兵的赏赐。一旁的延资库使看向裴皎然。 “裴尚书,这点小事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干什么。”延资库副使一脸笑意,“等打发走这些寒伧老卒,我请你喝酒。” 瞥了眼延资库副使递来的木契,裴皎然唇梢挑起,“好啊。公廨还有事,某先告辞。” 收好木契,裴皎然转身离开。 载有赏物的牛车,在内侍和京兆尹的陪同下一块前往严令姚所在地。 得了消息的严令姚着令整军,全军将士在门口列队欢迎朝廷的使者。看着由远及近的一队人马,言令姚勾唇。 为首的朱衣内侍骑在马上,趾高气昂地看着严令姚,宣读了魏帝的旨意。他的话音刚落下,一众金吾卫抬着六七个箱子到他跟前。 看了看朱衣内侍,严令姚遣了自己的亲卫请朱衣内侍和京兆尹的使者,先去一旁歇息。 “节帅,朝廷真的赏了我们东西诶。”一旁的行军司马道。 闻言严令姚微笑,“按照籍册发下去。” 行军司马应诺离去。严令姚深深地看了眼眼中有掩饰不住喜悦的泾原军士,挑眉往自己的大帐走。 进了帐内。朱衣内侍一脸鄙夷地看着走进来严令姚,一笑,“严节帅,陛下说了你们这一路辛苦。那些赏赐都是陛下的心意。” 睇着朱衣内侍,严令姚并不说话。 此时帐外突然响起喧哗。 “这都是什么破玩意!” “这玩意能吃么!” “朝廷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们?” “走。我们去问问那个中官,朝廷到底什么意思!” 喧哗声入耳。朱衣内侍皱眉看着严令姚责问道:“严节帅,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严令姚开口,一群手持横刀的泾原军士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目露不善地看向朱衣内侍。 “敢问这位中官,朝廷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们么?”为首的军士声音不忿。 话音朱衣内侍瞥了眼京兆尹的僚佐,面上浮起笑意,“朝廷有朝廷的难处,这是朝廷能给诸位最好的赏赐了。” “放你娘的屁。”不等严令姚劝阻,另一人冲上去一脚踹翻案几,拽着朱衣内侍的衣襟怒吼道:“少蒙老子!我看是你们把钱贪了。瞧瞧你,肥头大耳的。一看就贪了不少钱。” “放肆!你们这些寒伧老卒竟敢这样对待我。是想造反么!” 一声责问落下,朱衣内侍被一脚踹倒。脏兮兮的靴子踩在他胸口。 “五尺阉竖,谁容你在这叫嚣!”说着作势挥刀要看向朱衣内侍。 朱衣内侍被吓得脸色苍白,向言令姚投去求助的眼神,“严节帅,您说句话啊。” 瞥了眼已经不复嚣张的朱衣内侍,严令姚眼露深色。 “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能对朝廷的使臣如此无礼。”严令姚连忙上前阻拦。 然而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泾原军士,哪里还顾得上军令二字。想起自己,忍着饥饿严寒,长途跋涉去救援襄城,却只得到朝廷用粗茶淡饭,破布片来犒赏。 原本的喜悦悉数变为愤怒,化作利刃砍在了朱衣内侍身上。一旁的京兆尹僚佐被吓得不清,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边跑边喊,“泾原兵造反啦!” 随行来的金吾卫见事情有异,已经顾不上太多。连忙护着京兆尹的僚佐逃离此处。 慌乱间朱衣内侍已经被乱刀砍死。泾原军士移目看向严令姚,似乎是在等他下令一样。 看了眼朱衣内侍的尸首,严令姚频频捶桌叹气。 “你们糊涂啊!怎能杀了朝廷的使者。”严令姚目露担忧,“陛下素来爱民,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你们这下让我怎么和朝廷交代。” “节帅,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是属下糊涂,要是朝廷追究,您就把属下交出去!” “交出去什么?朝廷必会追究节帅您的责任。依我看节帅不如借机反了!反正本来就是这些人贪墨无度,大家伙才会如此。” “就是!咱们不如直接反了!” “请节帅带领我等起事!” “节帅,不要再犹豫了!” 一声声呼喊声入耳,皆是泾原军士对朝廷的不满。 严令姚依旧是一脸的犹豫。 在其犹豫的功夫,侥幸逃走的京兆尹僚佐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京兆尹。 “府尹不好了,泾原兵他们反了!”僚佐咽了咽口水,“他们不满朝廷的赏赐,杀了魏中官,眼下正要造反。” 京兆尹一听,脸色骤变。和延资库副使对视眼。 “这……这怎么办?” “万一真让他们造反,陛下哪里会放过我们?我看这样。”延资库副使继续道:“重新给他们送批好东西过去,反正他们想要的就是钱帛,钱给到了。他们肯定会乖乖听话。” “眼下只能这样了。” 二人合计好,重新挑选了钱帛差人送去泾原兵点驻地。可是此时泾原兵已经被激起了怒火,狠狠地看着来使。 “借汝项上人头一用!”持槊者愤怒大喊。 长槊落下,血光四溅。来使的头颅被割了下来,和朱衣内侍以及先前那位使者的头颅皆被悬在了辕门上。 大雁塔之上,裴皎然拢袖而立。在长安城的东边,远处的驰道上有黑压压的军队,疾速驰来。 自骊山拂来的风吹起她的衣袂。严令姚仍旧做出了如她期望般的选择。而他因不多年不甘造就的选择,亦将对长安进行血腥的清洗。 眼见远处的军队越来越近,裴皎眸中笑意渐深。至高的相权会从这一刻开始悬空,而她也将在浩瀚中枢为自己赢得一席地,这是她与贾公闾一党间斗争的序幕。同样她和那些旧势力们,注定要在这一场战争中,共同完成权力的新生。 马蹄声逐渐逼近,日光之下有箭矢飞射而出。 在大雁塔上站了一会,裴皎然挑眉。负手悠哉悠哉地沿着石阶往下走。 街上已经有百姓恐慌不已。传令的军士嘴里呼喊着让开,疾驰奔向朱雀门。 他要进宫向魏帝汇报泾原兵造反的事情。 看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裴皎然转身往自家宅子走。 火才刚刚开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2章 交换 传信的军士急匆匆地奔进了太极宫。在跨进立政殿时,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不敢耽搁,飞快地爬起身向魏帝禀告了泾原兵造反的事情。 魏帝目露诧异,斥道:“怎么回事?” 传信的士兵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不等魏帝开口。忽然有巨大的声响从皇宫的北面传来,随之而来是神策军整齐的脚步声。 “陛下!泾原兵无故造反,太极宫非久留之地。还请陛下随尔等离宫避难。”一旁的张让和贾公闾对视一眼,忙道。 泾原军造反的突然,眼下尚不知他们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是决对不能让陛下落到这些人手里。否则这种叛军极有可能,借机威胁陛下除掉他们。 见魏帝目露思量,贾公闾一撩衣袍跪了下来,“请陛下离宫避难!” 听得北面的进攻声越来越大,魏帝双眸沉闭。下旨由刘中尉抵御叛军,自己则在曹文忠和金吾卫的护送下离宫避难。 事出紧急,魏帝顾不上太多。只能命内侍传唤了太子,太子妃以及贵妃、赵王等妃嫔离宫避难,又着人通知住在皇城附近的朝臣一块离开长安避难。 可叛军来势汹汹,等太子他们到时。泾原叛军已经从太极宫北面攻入,刘中尉闻讯即刻率领左神策军抵达北门,为魏帝拖延离开的时间。 尚书省的户部公房内,裴皎然在账上留下了最后一笔墨。出门便看见了从皇宫北面燃起的火光。 看样子严令姚已经拿下了北阙,正在向立政殿进发。而她要是没猜错,魏帝留了人下来抵挡叛军,为他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裴皎然目中聚起思量。左神策军都是些什么货色,她清楚得很。所以魏帝多半会留刘中尉下来率领神策军抵抗叛军。毕竟刘中尉远比曹文忠靠谱。 深深吸了口气,裴皎然转身往内库的方向奔去。 她能挑起这场祸事,却没办法制约住人性下滋生出的恶念。被压迫已久的士卒,会对长安造成极大的破坏。这些恶可能会落至高门贵胄,也可能会落于百姓头上。 所以她得用些东西和他们来交换。 天子出逃,太极宫乱成一锅粥。宫女内侍皆忙着逃命,免得自己成为刀下亡魂。所以无人注意到沿着墙根疾步而行的裴皎然。 拔出纯钧剑一刀劈开了内库外门的锁。裴皎然不做停留。踢门入内,继续避开了第二道锁,再踹门劈开第三道锁。 满室的财帛入眼,裴皎然神色如常。睇目四周,将内库的账册搁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财帛繁浩难计。这都是这些年张让从左藏手中侵吞的财赋,如今或许将成为她送给泾原兵的礼物。以此来压制他们的恶念,换来长安百姓的安宁。 即使要权力更迭,她也不希望刀刃落在普通百姓头上。民为国本,倘若真的让长安百姓遭受屠戮,那么朝廷再难固威。 算着时间,此地已经不宜久留。裴皎然迅速离开了内库。 此时太极宫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北面的火仍旧再烧。可兵戈声渐进。很显然,叛军已经冲破了神策军的防线。 随风送来的是宫女凄厉的惨叫声。她知道她们在遭遇怎样的对待,可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裴皎然努力稳住心神。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军士。 宫女扑倒在裴皎然跟前,拽着她袍角。嘴里哭喊着女郎救我。 闻言裴皎然抬起头望了眼,尚站在远处的泾原军士,又低头看向衣衫褴褛的宫女。喟叹一声,似乎在思量。 然而对方却恶狠狠地盯着她,“她该不会就是那位女尚书吧?我们要是捉了她,岂不是大功一件?” “紫袍。又是女的,多半是她。”络腮胡子那人一脸不怀好意,“甭管她是不是,万一不是呢?与其先便宜了别人。不如咱们几个先尝尝鲜,嘿嘿。” 眉头一皱,手中纯钧出鞘。裴皎然三下五除二果决了那几个泾原军士的性命。一脸嫌弃地用靴底抹去剑上血渍,看着身上的紫袍。她眉头紧蹙。 她差点忘了,她这身紫袍太扎眼。一旦被叛军发现,多半要对她穷追不舍。届时想离开可就难了。 索性直接将紫袍一脱,露出里面的银底连珠纹半臂来。裴皎然看了看身旁的小宫女。 “听着我没法带着你一块逃。你把他们引去内库,内库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说罢裴皎然拾起地上的横刀塞给小宫女,“无论何时都要学会保护自己。他们的眼睛和脖子没有任何保护。若他们对你不轨,便用你的簪子趁他们不备的时候,刺他们眼睛。然后再用刀割断他们的喉咙。” 眼瞅着又有一波泾原兵朝她们跑来。裴皎然一把拉起尚呆愣在地上的小宫女,把她往内库的方向推。 “跑!”裴皎然大喊一声。 眼见小宫女牟足劲往内库方向跑,裴皎然也不耽搁直接掉头往朱雀门奔。这时来追她的泾原军士发现了落在地上的紫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追捕她的军令迅速传递了下去。皇帝仓皇出逃,留下的官员还是有用的。特别是这种紫袍高官,用处更大。 等裴皎然逃至朱雀门的时候,朱雀门也已经陷入了叛军手中。 躲在不远处的大社里,裴皎然皱眉望向把守严密的朱雀门。看样子从朱雀门逃是不可行的。 思量片刻,裴皎然折回了御史台。 幸得御史台阴森森的,未遭叛军荼毒。 翻出袖笼中的舆图,裴皎然看向其上位于太极宫北阙的景风门。 严令姚是从此处攻进来的,城门损坏颇为严重。自然也是屯兵最严密的地方。 不过…… 裴皎然目光落在了离景风门不远的延喜门上。 沿着含光门街一路往上,过通训门。再往延喜门走,出了延喜门便是永昌坊。长安一百零八坊,各坊皆有坊门,只要自己能够逃出太极宫。进了坊,那便算脱身。 打定主意,裴皎然从御史台值房里翻了件青袍裹上。等着夜幕降临,一路摸了出去。 顺利穿过含光门街,裴皎然拐进了第二横街里。正当她准备往通训门走时,忽然听见有抱怨谁从不远处传来。 屏气敛息藏在了一旁的廊柱后,裴皎然探首往外看。 只见两个泾原军士拖了个人往前行,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节帅好端端地,要我们处理这个老太监干什么!” “他可不是一般的太监。” “不就是神策军中尉吗?切,你瞧瞧他手下那些酒囊饭袋,哪个不被我们吓得丢盔弃甲,当场尿裤子的。”那人说着回头望了眼奄奄一息的刘中尉,“也不知道他一个内侍逞什么能。一个没根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英雄大将军?我呸,贱种。阉人就是阉人。” 听完两人对刘中尉的谩骂,裴皎然自暗光中走出。也不多废话,纯钧出鞘夺了二人的性命。 “刘中尉。”裴皎然蹲下身唤了句。 刘中尉缓缓睁开眼,见是她。面上扬起一抹微笑,“小裴啊,你怎么还在?快些逃去找陛下吧,别人严令姚逮着你。” “刘中尉我带你走。”说着裴皎然伸手想要将刘中尉扶起来,“陛下身边离不开你。” “我知道你武功不错。可我这样子,带上我,你走不了多远。你快些逃吧,远征的右神策军离不开你。我原本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死在战场上,却没想到还是这样窝囊死去。” 似乎是有所感,裴皎然低声唤了句,“刘中尉。” “我死以后,张让必会想办法再扶持一个人进来。届时你们两个一定要多加小心。”刘中尉仰面看着夜空叹了口气,“真是可惜。我看不到朝廷收复河朔的那一天了……” 目视着缓缓阖眼的刘中尉,裴皎然恭敬一拜。转身往延喜门的方向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3章 尘埃 刚到延喜门门前,裴皎然顿足。一脸肃色地望着面前大队人马,手按在了剑柄上。 “裴尚书,为何深夜出宫?”一身着甲胄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皎然。 他一挥手,麾下的将士便上前裴皎然团团围住。 瞥了眼将她围住的军士,裴皎然面上浮起笑意,“严节帅,这是打算杀了裴某?” “非也。本帅只是想留裴尚书下来,毕竟您最熟悉朝廷财赋该如何运转。”严令姚语调客气,“本帅已经派人去迎陛下,裴尚书何不如留下来?免得白跑一趟。” 严令姚面露笑意。他带着麾下将士,在击败了神策军以后,听说魏帝已经出逃,愤怒不已。正欲率军追击时,有军士来报,内库门不知被何人打开,里面财帛无数。 闻言他顾不上去追击魏帝,只命麾下将士率五百将士去追。自己则立刻往内库赶。 等他赶到时,已经有不少军士想要往内库里面冲。但悉数被他的副将拦了下来。在军士的簇拥下,他跨进了内库。 第一眼便被里面所存的财帛所惊。内库之富,已然超乎他的想象。 勒令麾下军士好生把守内库,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夺去。又令麾下行军司马按照每个人的功绩,各自发了双倍的赏赐。用以安抚他们躁动的心。 可这么多的财帛,对他而言仍旧是一笔烫手山芋。直到听说裴皎然尚留在宫禁内,即刻令麾下军士搜寻她的下落,只许活捉。他需要她帮他管理分配这些财帛。 抬头看了眼严令姚,裴皎然挑唇,“可某觉得节帅不值得信任。毕竟……” 裴皎然没把话继续说下去。刚才她走过第二横街时,隐隐约约听到夜风中有女子的哭泣声。她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惨剧,即使魏帝已经带走了不少公主嫔妃,但是仍旧有嫔妃被遗忘在深宫。 眼下多半成了士兵的泄愤之物。就如同前朝苏峻之乱时,庾亮不敌而逃。而其妹庾文君彼时为太后,在数月后却传来死讯。史载“以忧崩”,然而晋书中对乱军所为则曲笔为,“裸剥士女。”庾文君她身前遭遇了什么,不言而喻。 “不值得信任?本帅素以仁义治军,自然不会亏待裴尚书。”严令姚道。 闻言裴皎然轻哂,“仁义治军?若是节帅能做到仁义治军,又岂会容忍麾下将士在宫城里烧杀淫掠。你无法阻止,所以只能默认他们的行径。因为你清楚,一旦阻止,屠刀很有可能落在你身上。” 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裴皎然,严令姚眸中闪过杀意。 “严节帅,内库所存的财帛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何须用的上裴某?”裴皎然手按在纯钧上,“不过……看着裴某为节帅开了内库的份上。还望节帅莫要为难城中百姓,还有其他无辜人。毕竟错皆在王玙,是王玙克扣了诸位的赏赐。” 说罢霍地一声纯钧出鞘,裴皎然借势足下一点,纵身至半空。又在离她最近的军士肩上一踏,借力跃上屋顶。往景风门的方向奔去。 “节帅,她跑了!”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裴皎然,严令姚重重地叹了口气。 “即刻封锁长安各个出口,务必要捉到裴皎然。” 夜色下,裴皎然穿梭在屋檐上。翻墙进了崇义坊,见各家大门皆紧闭。她在巷口停了一会,转身往另一侧的府邸走去。 凭着记忆摸到了李休璟家前。 上前叩门。不多时,一仆役打开门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户部尚书裴皎然求见李司空。”说罢裴皎然递了鱼符过去。 看着她手里的鱼符,仆役忙请她进去。又让人令姚去见李司空。 此时李司空正穿着一声半旧的襕袍,在院子里踱步。见她进来目露诧异,刚要询问带路的仆役为何不先通报一声时。 裴皎然开了口,“深夜冒昧打扰,是想带李司空一块离开长安。” “不了,留在长安挺好。”李司空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怎么不走?” “衙署有事,耽搁了一会。李司空当真要继续留在长安么?长安并非安生地方。”裴皎然语气寡淡。 “裴尚书,可知严令姚他是继任的泾原节帅?” 闻言裴皎然点点头,眼中浮起思量。忽而想起一件事来严令姚是继任的节帅,上一任泾原节度使独孤峻眼下尚在长安城,前不久被魏帝封了太尉。而他还是独孤峻的兄长。倘若她是严令姚的话,多半会拥立此人为帝。 见裴皎然如此,李司空微微一笑,“裴尚书果然一点就通。严令姚并无威望,他自然不敢暨跃称帝,领太尉之衔的独孤峻比他更加合适。我和独孤峻尚有几分旧交情,他不会为难我。我留下来,还能护一护没来得及出逃的官员和百姓。” 裴皎然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李司空。她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有没有交情,但她也不否认这个主意有错。毕竟魏帝仓皇出逃,长安城的确有不少官员来不及撤离。若不想屈服在叛军刀下,又想过得安稳。的确需要一个人替他们在叛军之间周旋,稳住局势。 秋风吹动了院中所栽的一簇修竹。枯黄的竹叶纷然落下,有被风卷起者,此时落在了二人脚边。檐下的灯笼轻晃着。 “严令姚得了内库的财帛,应该不会过于为难城中百姓。不过有些人司空还是别护着好。”说罢裴皎然朝李司空一拱手转身离去。 原本她就是顾念她和李家属于盟友,护送他们一块离开长安,本就在情理中。此刻听见李司空的想法,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的确长安城需要有一个人来维稳朝廷和叛军之间的局面。 离了李家,裴皎然回到自己宅院收拾起东西来。 早上泾原军士攻进长安城时,就先去杀了京兆尹。百姓们见此惊恐不已,纷纷逃窜。尽管泾原兵一直在解释他们没有恶意,也不会多收他们赋税云云。可百姓总归是害怕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带着坊门也被关上。 如今各处坊门紧闭,倒是给了她休憩的机会。 天微亮,裴皎然睁眼迅速起身。换了身月白道袍,扮做女冠子的模样。趁着城头守军松懈的功夫,又仗着一身精妙的轻功顺利地闯出了长安城。 她一人一骑奔驰在晨风下,似乎是感受到了权力明目张胆地号召。裴皎然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4章 招揽 裴皎然在咸阳顺利追上了魏帝一行。她一来便被韦箬差人请过去,奈何魏帝召见。她只能暂且回绝韦箬。 未曾想在咸阳待上没几天,严令姚的追兵又至。魏帝只得再次往奉天去。这一弄,直到今天她才抽出空来。 掀帘进去,刚好撞上寡着脸的太子。恭敬一拜后,只听得耳边传来太子一声轻嗤。紧接着是大步离去的声音。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弯了弯唇。 进到内殿。见武绫迦正在和韦箬说话,裴皎然面上扬起一抹笑容。 “嘉嘉可算来了。”韦箬拉着她坐下,递茶过去,“你来了三天,我今日才见到你。听说你还在长安的时候,天知道我有多担心。结果你现在才来寻我。” 饮了口茶,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哪里是我不想来,实在是衙署事务多。你知道的王相公听说家中两个儿子皆死在叛军手里,气急攻心,病了好些天。他病了,可是中枢的事务还是得运转。” 不等她说完,韦箬往她嘴里塞了个牡丹透花糍,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行了。桓楚珩也是这么同我说的。他还说就该让你多忙些。”韦箬一脸不满地道。 小口咬着透花糍,裴皎然眼底闪过深色。 衙署的事务到底繁重,三人聊了约摸半个时辰,便有僚佐来请。说是太子急召议事。裴皎然和武绫迦闻言只得和韦箬辞行,双双返回衙署。 奉天虽然有行宫,但是面积没有太极宫那么大。衙署自然也比不了长安,各司的衙署都挤在一块。唯有临时组建的政事堂,稍微宽敞一些。 和武绫迦在门口分别,裴皎然理平身上的皱褶,缓步而入。 太子居上首,贾公闾和岑羲分坐两旁。这次随圣驾出逃的官员本就没多少,原先政事堂的八位有宰相衔的,也就只有五人在。还是包含了三省主官。 其余没有宰相衔的,又非三省官员的自然也进不来。而裴皎然,则是被魏帝下诏给了平章政事的衔。 眼下她领的官职是户部尚书判度支,加衔平章政事。 一旁的贾公闾,凝视着神色从容淡定的裴皎然,目光有些复杂。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那日和他一番,看似漫不经心的对话。实际上是在布局。 他甚至有些怀疑,严令姚之所以会起兵反叛,是否也是因为被她挑唆。是了,难怪她答应的那么慷慨,原来是早就埋好了陷阱。利用人性的贪婪,无声无息地将王玙推入死地。而她则置身事外,如今顺利成章地进入中枢。 贾公闾面上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比起王玙来说,他还是更期待和她成为对手。 “适才长安传来消息,严令姚已经拥立独孤峻为帝。”太子从袖中取出信笺,看了眼群臣道:“意和朝廷对立。” 太子话音落下,政事堂内跌落沉默中。 神策军尚在外征讨。即使现在回援,日夜兼程至少也得一个月。而奉天又比不上长安城那般坚固,且兵力不足。如今只能倚仗附近诸道派兵支援,拱卫皇权。 太子命人将信笺给众人传阅。传到裴皎然手里,她扫了眼信笺,薄唇微抿。 信上大多数都是熟悉的名字。言令姚因拥立之功被封为门下侍中,关内元帅。侯约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而此前被蔡希烈取代的宗渊也被任命为司空兼侍中。还有不少被朝廷闲置的官员也投靠了独孤峻,此外还有不少凤翔的将领归降他。 看着信上的内容,裴皎然蹙眉。这信上最值得主意的两句话是,“严令姚和候约共同掌握朝政,独孤峻大小事皆询问二人。”另外一句则是,“立独孤博为皇太弟。” 最后这句话意味着河朔的战局,或将开辟新的局面。思绪至此,裴皎然沉眸。 等到群臣看完信笺,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众人仍旧缄默不言。 众人皆明白,独孤峻这是知道光在军事上取得胜利没用,还得有政治上的胜利。他如今大肆地劝降,然后给他们封官,便是因为国家还需要运转。运转起来了,才能和朝廷抗衡。 现在关键问题便是无兵无人。倘若独孤峻大举来攻,未必能挡得住。 政事堂的议会直到入夜才结束。商议的结果是下旨令附近诸道勤王保驾。 对于结果裴皎然并没有提出意见。她眼下一门心思系在了河朔的战局上。她一手挑动了河朔的战事,并不希望因长安失陷而废掉这步棋。 刚要起身离开,太子突然出声唤住她。 回头看了看暗影下的太子,裴皎然叹了口气。默默坐了回来。 “阿耶和你一样,都励志收复河朔。但是群臣没有一个支持他的,即使是有也会被其他人否决掉。你是第一个以近乎完美的理由提出此事的。”太子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阿耶曾对我说,“中枢不稳,则君威难立。而中枢只知弄权,贬抑武人,致使藩镇做大。内有藩镇桀骜不驯,外有强敌虎视眈眈。若是不能破立新生,大魏国祚一百四十年或已到尽头。百姓又将已血肉谢世,命如草芥。”彼时我尚不觉得中枢有那么坏,可直到看见了你。我便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或许你就是阿耶口中的昆山片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皎然闻言一笑,“其实我和他们本质上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为了各自的私利。任何都破立之举,都不可能近乎完美地顾及到每一个人。总有人会成为大局之下的牺牲品。” 看着她,太子哑然失笑,“可你还是不一样。你敢冒着风险一力在同州推行新政,你的新政很好,还敢诋毁世人对佛的信仰。这些我从没在其他人身上瞧见过。或许你能给孤带来一个崭新的大治之世。” 听着太子在自称上的转换,裴皎然眯了眯眼。敢情太子是想借这个机会趁机招揽她。 她明白。在太子眼中旧君势力或将就此跌落,未来新君的势力借此突起。而新君需要一个马前卒,替他破开迷雾换来新生。所以他挑中了她,一个即将进入中枢的新势力。 因为她没有任何的党附。 “那么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大治之世?”裴皎然牵唇,“殿下,这个世道从来没有绝对的大治之世,大浪之下每个人都有不同且无奈的选择。千百年来王朝更迭,新政推行不绝,即使是史书上众口相传的盛世,亦有人受苦,亦有人流血。每次新旧势力更迭之后,迫害者都会用不同的面目出现在被迫者身边。”顿了顿她继续道:“所以殿下要明白。除非能够彻底建立新秩序,否则任何势力跌宕。无非是将迫害者的面目重新书写罢了。”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莞尔。 “太子殿下,你我身在此中。谁又能保证可以绝对的至善,手上不沾血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5章 献策 出了政事堂,裴皎然深吸口气。月色下她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怠。 她一入政事堂。原先那些担在王玙身上的事务,便有不少落到了她手上。她一面管着户部大小事务,一面还得应付中书省的事。这几日她根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适才又被太子留下说了一会话,此刻已是无比困倦。巴不得能够赶紧回去好好歇一会。 冷不丁又被人唤住。 听见有人唤她,裴皎然面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抬头见是陆徵,神色略缓。 “陆将军。”裴皎然唤道。 那日陆徵奉命护送魏帝离京,如今他和徐缄一块负责奉天的防卫任务。 瞥见一众金吾卫正在看着他们。陆徵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去巡逻,自己则送裴尚书出去。 没拒绝陆徵的好意,二人并肩往外走。眼见快走出行宫,陆徵忽地拉住了她袖子。 “二娘,你我何故如此生疏?”陆徵望着她发问。 自打上次他和裴皎然提议,要她舍弃李休璟以自保。她便对自己换了态度,从先前的十七郎换做陆将军。 偏首瞥了眼陆徵,裴皎然低头望向被扯住的袖子,淡淡道:“陆将军和某各有所司,即是在人前,你我自当以官职相称。免得失了礼数。” 说罢裴皎然扯出袖子就要离开,反被陆徵拽住胳膊。 “陆徵,你想干什么?”裴皎然声音骤冷。 陆徵不理会裴皎然,反将她往怀里带。借力把她抵在墙上,手反剪在后。借着身形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陆徵看着她,“他李休璟是陇西高门,我陆家也是吴郡世家。他能给你提供助力,我自然也能。二娘你为什么自赖着他不放。他虽然在神策,但神策到底是阉竖的弄权之物,如何能和你并肩前行?” 似乎是被陆徵的话气笑,裴皎然面上扬起一抹笑容来。挣脱了陆徵的束缚,伸手一脸轻佻地擒住他下巴。 “怎么陆将军这是打算自荐枕席于裴某?” 闻言陆徵一愕,低头扫了眼落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欲言又止。 “陆徵你听着,我不知你听到了什么。但是眼下这个情况。放聪明些,对你和陆家都有好处。” 话一说完,裴皎然推开怔愣中的陆徵。拂袖离去。 奉天虽然不大,但是仍旧按长安城的规制来。闭坊鼓响了,任何人不得在街上夜行。五品以上,因衙署有事耽搁的官员不在其列。 这厢裴皎然亮了鱼符出来,巡夜的金吾卫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忙让出道来。 回了宅子后,裴皎然四仰八叉地往榻上一躺。 “好没睡相。这事要是传到御史耳里,怕不是要弹劾你。”武绫迦递了茶过去,“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 接过武绫迦递来的茶,裴皎然翻身坐起。 啜饮一口茶水,裴皎然摇头,“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 看着裴皎然,武绫迦叹了口气。她这次能够出逃长安,全然是因为裴皎然嘱咐韦箬务必要带她走。 而她因武昌黎亡故之事,原本按制要丁忧三年。谁知泾原兵变,魏帝仓皇离开长安,朝廷需要用人。她便领了度支员外郎的职务,帮裴皎然处理户部事务。 这十来日,裴皎然简直就是没日没夜的在忙。别说睡个好觉了,哪怕用膳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嘉嘉,实在不行。你便告个假?”武绫迦握住裴皎然的手,关切道。 关切的声音落在耳畔,裴皎然桃花眸中聚起的雾气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意。 “并非我不想,只是这个局我得亲自拉着王玙进去。他入局,我才能安心。”说罢裴皎然转身抱住武绫迦,“阿绫,你便多担待我几日呗?” 眼见她一双桃花眼刹那间,又变得含情脉脉。武绫迦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两人关系极佳,自打来了奉天也是同居在一处。裴皎然身兼数职,回来的时间也晚。武绫迦回来早,便会给她准备碗甜汤。 魏帝的一发敕,附近诸道皆带兵支援。最令群臣讶异的,还是泾原留后冯谏清,他发甲兵器械百车驰援奉天。再加上此前徐缄招募的军士,眼下奉天统共有五千人马。 户部公房内,裴皎然翻着新来的邸报。捏了捏眉心,眼中一片幽光。 襄城已破,哥舒焕退守洛阳。对朝廷来说并不是好消息。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王宥已经被王抱祯说动,愿意和他一起反攻独孤博。而田旻后方也乱了,田旻的侄子率军断了田旻的粮道。 秦怀义已经在率兵回援长安的路上。周燧尚在和田旻时刻,大有要和与田旻之侄合谋的意思。 唯一就是李休璟那边,整个战局都陷入了死寂。崔伯玉在信上说,李休璟尚在病中。其余人只字不提。可她觉得此中必有蹊跷,李休璟实在不像以病避战的人。 将手中邸报丢进火炉中,裴皎然起身出了门。 行宫的正殿内,魏帝枯坐在窗边。身旁只站在张让一人。 听见脚步声,张让抬头看了她一眼。一甩尘尾,“裴尚书怎么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臣有事要奏。”裴皎然语气淡淡。 “裴尚书把奏疏留下即可。”张让朝身旁内侍使了个眼神,“裴尚书日夜忙于朝政……” 瞥了眼两内侍,裴皎然怒道:“军国要事岂容耽搁!” “张让,你们都退下。裴尚书留下来。”魏帝转身开口,指了指一旁的棋盘,“你我君臣对弈一局如何?” “喏。” 龙涎香静静在博山炉里燃着。魏帝手拈黑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皎然。 “你要说的事和河朔的战事有关吧。说说你的主意。” “赦田氏一族、王宥、李皋等人之过,独不赦蔡希烈和独孤兄弟。能解河朔之危。” 落下一字,魏帝继续道:“听起来你似乎对此事胸有成竹?” “独孤峻如今称帝,且又占据了长安。而独孤博此前就和王宥不合,即使将来王宥打下土地,多半也不会归属他。白白给独孤兄弟做了嫁衣。”顿了顿,裴皎然继续道:“至于田旻么……本来就是叔夺侄位。眼下他另外一个侄子在从后方打他。” “所以你希望朕能赦免他们的罪过,让他们转头去打独孤博和田旻?你这个法子未必管用,他们同样可以借机吞并朝廷的军队。自行称帝。”魏帝语气寡淡。 “河朔的藩镇要是有这个心思,早就自行称帝了,何必等到现在?”裴皎然下了一记棋封堵了魏帝的退路,“田旻早是强弩之末,若非独孤、王二人支援。如何能活到现在?至于李皋那边,臣听说他族亲入朝奉过奏表。可惜却被王相公用普通官职打发了回去。陛下若是赦了他们,自然会奏表归降。” 见裴皎然棋局中肃杀之意明显,魏帝冷哼一声,“可是他们不归降,也能和朝廷形成割据势力。” “这一年下来,朝廷和河朔藩镇都是已经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哪来的能力割据。更何况蔡希烈如今断了江淮粮道,江淮的节帅没几个善战的。一旦蔡希烈吞了江淮,有兵有粮的他岂会放过他们?”裴皎然对魏帝的棋子紧追不舍,悠悠道:“归降朝廷,别的不说。至少还能保住身家性命。” 魏帝瞥了眼对自己穷追不舍的裴皎然,眯了眯眼。 “容朕在考虑一二。”眼见自己退路即将被裴皎然封堵,魏帝忽地道:“朕听说王玙的家人都被独孤峻下令屠了?” 闻言裴皎然下棋的手略一迟疑,终是点点头。 此前虽然有不少人携家带口地出逃,但是也有不少人遭了叛军毒手。其中就包括不幸被王玙留在长安的族人,儿子皆在东市被枭首示众,头颅眼下还悬在朱雀门前。至于王玙的妻女,才是颇为凄惨。妻子沦入敌手,会被怎样对待不言而喻。而他一双女儿被掳走后,也不知去向。京兆尹的家眷也未逃脱毒手。 思绪至此,裴皎然叹了口气,“陛下可是想将王家的尸骨弄出来?李司空尚在城中,兴许他有法子。” 听得李司空几字,魏帝眼中浮过思量。瞬时问了句,“李休璟在幽燕之地悄无声息,李司空又不肯离京。裴卿,你说他们父子想干什么?” 闻问裴皎然瞬时警惕心大作,却仍旧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臣不知。不过这大魏谁不是陛下的忠臣呢?” 沉寂半响,魏帝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她退下。 “臣告退。” 走到门口时,魏帝忽然道。 “卿果真乃昆山片玉尔。” “谢陛下夸赞。”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6章 自保 站在殿前,裴皎然看了眼张让。拂来的凉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的衣裳已经悉数被冷汗浸透。 她想倘若那日她答应了太子的招揽。兴许这会就已经身首异处。狠狠掐了掐掌心,裴皎然偏首朝张让一笑,快步下了石阶。 翌日,魏帝召群臣议事。询问了诸臣对于河朔的意见,在未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候。把裴皎然提出,以赦免的手段来招降田、王、李三人的想法给推了出来。 随驾的群臣皆无异议。中书门下按制诏发敕,遣使送往河朔交给周燧。 敕书刚刚发出去没多久。先左仆射崔宁也赶来奉天护卫魏帝。不过并未领要职,在崔宁来的第二日,一直称病的王玙也再度回归到人前。 比起之前来说,现在的王玙憔悴不少。和崔、王二人打了个照面,裴皎然朝崔宁拱手施礼,转身往户部的公房去。 说是公房,其实也不过是两间小屋。已是初冬,天气越发寒冷。可城中物资紧缺,众人都得紧巴地过日子。 瞥了眼身旁微弱的碳火,裴皎然示意身旁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僚佐。把火盆拿过去,她身体好,用不着。 两僚佐谢过她,更加卖力地打着算盘。公房虽小,但活还是得干。每人每日的口粮都要一笔笔计算清楚,毕竟谁也不知道要在奉天待多久。 城中屯粮的计算是重中之重,每日都需要将剩余的整理上报。即便不繁琐,可也得仔细核阅。 等两个僚佐计算好,登记在册。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裴皎然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又见两僚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则继续翻阅账册,计算明天粮食的消耗。 天色渐暗,裴皎然起身重新添了蜡油。 忽听见门口有两吏佐走过,二人似乎是不知道户部公房还有人在。自顾自地讲起话来。 “崔仆射来了不是好事么?怎么王相公还想着杀他,本来人就不够。” “你没听说么?王相公和崔仆射是一块出逃的,途中崔仆射下马小解了好几回。王相公和陛下说,只怕崔仆射是反贼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反贼里应外合。” “不就是小解的时间长了些么?这一点还能怀疑崔仆射?我看啊,是王相公病糊涂了。” “这谁知道呢?不过么,独孤峻已经攻打了奉天好几回。陛下不信崔仆射也是正常。” “也是。行了,快走吧,再不走宫门落钥了咱就出不去了。” 沉默地听完这两个吏佐的对话,裴皎然转头借着月光看向被自己熄灭的蜡烛。桃花眸中闪过思量。 她对崔宁此人有些印象。 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金鱼袋,裴皎然唇梢微抿。她手上已经沾了不少血,不在乎再多一条。 毕竟政治总是要有牺牲的。 崔宁死了,被魏帝召去。结果被两力士从背后缢死,尸首则被拖去城外安葬。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政事堂正在商议对抗独孤峻大军的事。 崔宁的死,没在政事堂激起一丝尘埃。众人似乎都对他的死心知肚明。 “陛下请诸位速到翠微殿议事。”一朱衣内侍叩门,朗声道。 等诸臣赶到翠微宫时,魏帝正一脸笑意地同太子说话。见群臣入内,一挥手免了所有人的礼。让张让宣读手中的书信。 信上说灵武留后孟希全、盐州刺史魏休颜率领的近万大军驰援奉天。除了禀明来意,孟希全又在信上问,大军该走何处支援奉天。 是经乾陵,还是从漠谷走。 飞快在脑中回忆起两地的位置,裴皎然抬头望向魏帝。恰好迎上魏帝的视线。 看着她,魏帝微微一笑,“诸卿觉得孟将军走哪条道好?” 到底是军国大事,还得众人一块商议出个最合适的法子。 趁着众臣议论的功夫,魏帝命张让把舆图铺在地上,供众臣商讨拿主意。 目光落在舆图上,裴皎然蹙眉。 在众臣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王玙上前拱手,“臣以为当走漠谷。若让大军走乾陵,万一惊动了先帝陵寝该怎么办?” 话音甫一落下,左金吾卫大将军徐缄出列道:“王相公不知兵。漠谷是窄道,根本就不适和大军通行。万一独孤峻在其中设伏,援军危矣。” “即便设伏,我们也能派军相救。若让大军惊扰先帝陵寝才是大罪!” “王相公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谈什么惊扰不惊扰先帝。奉天城陷,大魏血脉尽丧于此,你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先帝他们!”徐缄冷哼一声,“再者独孤峻早先前派人伐乾陵所植树木时,怕是已经惊扰了先帝。” “陛下乃天子,岂能和外贼相比?倘若陛下下诏令大军从乾陵过,因此惊动陵寝。那便是真正的大不敬。我朝以孝治天下,岂能因叛军而废孝道。” 徐缄不理会王玙,拾起地上的竹杖指着舆图道:“陛下,大军可走乾陵北过。附柏城而行,在城北的鸡子堆设营垒。和奉天成掎角之势来抵御叛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二人的争辩声入耳,裴皎然垂首。缓缓退到了人群里。 她并不想掺和进来。 “裴尚书家学渊源,此前又守过瓜州来抵御抵御吐蕃。怎么现在一言不发?”贾公闾慢悠悠道了句。 剜了眼贾公闾,裴皎然深吸口气。从人群中走出,面露愧色,“臣能守瓜州,全赖李将军留下的计策,实非臣一人之功。”她犹豫一会,继续道:“今日这事,臣也不知该如何。” 要她纸上谈兵尚可,可真要让正儿八经地参与进来。她也确实不知道。更何况,贾公闾这话问的突然,听上去处处都有陷阱。还是别回答为妙。 裴皎然的回答,滴水不漏。魏帝眯眼打量着她,眼中闪过思量。 沉寂半响后,魏帝下诏令援军走漠谷驰援奉天。 诏令一下。魏帝挥手,示意群臣退下。 翠微殿外,裴皎然长吁一口气。寒风中送来几缕焦糊味。 这些天独孤峻都没放弃过攻打奉天。为解奉天之围,五日前右金吾将军战死,两日前高重捷奉令出城和独孤峻的部将李日月鏖战于梁山之巅,乘胜追之,结果陷于叛军埋伏中。力竭而亡,头颅也被叛军砍去。 麾下将士奋力救之,终于抢回了高重捷的躯体。魏帝大怮,令有司结莆草为头颅。并让她写诏令追封其为司空。 似有所感,裴皎然站在石阶上。凭栏远眺长安。 “裴尚书当真懂得自保。”太子冰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身望了眼脸色阴沉的太子。裴皎然垂首温声道:“太子似乎对臣意见颇多?” “你其实看出来了,漠谷根本不能走。”太子冷哼一声,“你不说……是想干什么?” “臣不知兵,故不敢妄言军事。”裴皎然舒眉拱手,“臣手头上还有些事没处理,先行告退。” 拢袖抱臂而行,裴皎然神情颇为倦怠。 太子说的没错,她的确懂得自保。可是走在这样的地方,不懂得自保,又能走多远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7章 御敌 在昏瞑瞑的光线中,裴皎然睁开眼。却发现头痛得厉害不说,四肢也是乏力得很。伸手挑开了厚重纱幔,只见武绫迦拥着微弱烛光坐在窗旁。 听见动静武绫迦起身走了过来,塞了个软枕到她身后,又从身旁递了药盏过去。 “刚好,药也可以喝了。”武绫迦看着她叹了口气,“前几日为了让你喝药,我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瞥了眼一旁的银制长流匜,裴皎然接过药盏,闭眼一饮而尽。苦涩感弥漫在唇齿间,她眉头短暂蹙了一会。 “现在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不点灯?” “你病了三天,陆徵送你回来的。我替你去陛下那边告了假。”武绫迦将空药盏搁在一旁,“独孤峻带人在漠谷伏击了援军,徐将军虽然带人救援,但还是没来得及。只剩下四千人逃了出来。他趁胜把营垒移到了梁山,以此俯瞰城内局势。” 武绫迦话至此处,裴皎然已经明白了为何不点灯的原因。叛军占着地势之高,对城内情况了如指掌。倘若点灯,暴露的局势越多。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秦怀义所率的朔方军离奉天没有多远了。另外两日前田旻被其侄所杀,眼下田氏正通过王抱祯向朝廷奉表归降。”往裴皎然手里递了个剥好的橘子,武绫迦道:“不过么……李休璟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闻言裴皎然颔首不语,眼中有浓浓的倦怠之意。 “我想多半是义武节帅绊着他,不让他离开。”嗅着橘子散发的清香,裴皎然慢条斯理地撕下橘瓣上的纹路。橘瓣入口,酸甜的汁水伴着细腻的果肉,瞬时和唇舌交融在一块。她叹了口气,“他估计在想法子脱身。” 武绫迦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故意绊着了?” “独孤博既然知道他大兄已经称帝,多半会全力攻打易、定二州。眼下李休璟尚可以牵制独孤博,他一走就是另一个模样了。”裴皎然擦去手上的汁水,语气疏漠。 刚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武绫迦惊呼一声。 “怕是独孤峻又在攻城了。唉,他这几天跟疯了一样的。” 不等武绫迦说完,裴皎然已经下了床。换好圆领襕袍,提剑欲出门。 “哎呀!嘉嘉,你病才好。”武绫迦忙走过去扯住裴皎然袖子,“城上有徐将军他们。你大病初愈,不如好好歇息。” “无妨。” 抽回袖子,裴皎然提剑出门。借着夜色为掩,点足跃上屋顶,踏瓦奔向城楼。贴着城墙根避开了一波箭雨。 趁此功夫,裴皎然抬头望向四周。在微弱的月光下隐约可见四周的民居,皆用隔火之物围了。使得叛军无法以火攻城,朝廷因此免去了不少麻烦。 躲过了这波箭雨。裴皎然蹬墙而上,身形稳当的出现在城楼上。 城头状况尤烈。 如武绫迦所说,独孤峻的确铁了心要打下奉天城。 乍见一叛军,趁着城头守军尚未来得及补上。翻过城垛,持刀逼近前方的玄甲将军。裴皎然奔了过去,纯钧剑拦住了刀锋。她抬脚狠狠踹那叛军,转瞬沉腕施力于剑上,挑飞了横刀。 “裴尚书?”玄甲将军转过身讶道。 “是我。徐将军。”余光瞥见又有一叛军爬上了城楼,裴皎然反手一剑刺过去。不慌不跌地询问,“眼下什么情况?” 徐缄一面回答她,一面举刀反击,“不太好,西北角那边塌了。这些个叛军发了疯似得往上爬。” 闻言裴皎然望向徐缄所指处。的确如他所言,西北角陷在鏖战中。鼓角如雷似钧,兵戈声不绝,伴着嘶吼声弥于夜色下。 收了目光,裴皎然提剑加入了战局中。本来略显颓势的官军,因着她的加入,将战局稍微扭回来一些。 裴皎然神情冰冷,她麻木地将手中纯钧刺向敌人的躯壳中。长剑透体而过,抽出时血液四溅。 攻城的叛军发现城头陡然间,出现这么个如同煞神般的人物,皆是目露怔愣惊惧。纷纷往后退去,似是想将裴皎然引入包围圈。 抬眼望向正在城头奋力击鼓的太子,裴皎然一笑。屈指轻叩纯钧剑脊,剑荡千波,层层剑风拂落于叛军身上。 她的道当由她定。但是在关头,她也愿意暂时舍去私欲,披上为国倾付生死的名头。 这场鏖战一直到鸡鸣才结束。 太子在甲兵的护卫下缓步朝他们走来。 一旁的徐缄欲作揖,却被太子伸手扶住。 “徐将军辛苦,不必多礼。”太子语调温和地道。 闻言徐缄看向四周,“殿下,敌军既然已退。还请殿下下城休息,守城的事还是交给臣吧。” “无妨。倒是徐将军你,孤适才看见你臂上挨了一刀,还是快些下去包扎吧。”太子暼向裴皎然道:“孤观裴尚书英武,不如你和陆徵暂代徐将军守城。” “喏。” 徐缄本不愿离开,奈何太子一再要求。他也只能应了储君的教,由亲兵护送下了城楼。 “裴尚书,这秦怀义尚在路上。城内物资匮乏,你可有办法让独孤峻暂时退兵?”太子语气颇为寡淡。 “臣刚刚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倒是想出了个主意来。”裴皎然温煦一笑,“我们提防着独孤峻,他必然也提防我们。眼下正是冬季,一旦入了寝,又有几人愿意起来?臣以为可令军士夜击鼓吹号,但不出兵。让独孤峻以为我等要出兵,令众军士起身迎敌。臣向您保证,以此反复,不出三日必将退兵。” “哦?”太子眸光动了动,沉思道:“可独孤峻据了乾陵,可俯瞰城中动向。而他又知道我们缺粮缺兵,裴尚书的主意未必奏效。” 闻言裴皎然挑眉,眼中笑意更甚,“殿下兵者诡道。且讲究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独孤峻此人疑心颇重,而且此法不是要他相信,是他不堪所扰,不得已才退兵。” 看着她太子略微蹙眉,目光落在一旁的陆徵身上,凝了一下,忽而道:“陆将军有何见解?” “微臣觉得裴尚书的主意甚好。”陆徵沉首回话。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拍陆徵的肩膀道:“此处就交给二位了,孤这就去向阿耶禀报此事。” 目送太子离开,裴皎然转头望向一旁的陆徵。默默道了多谢二字,继而转身往一旁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8章 佯攻 “你的病好些了么?”陆徵走了过来,看着裴皎然,“那日你……” “人食五谷,生老病死都是常事。”裴皎然横剑于膝,自揽一线天光于身上。 唇齿嗫喏,陆徵没再说话。敛衣坐到裴皎然身边,和她一块望向远处的陇山。 二人各怀心事,自然无话。 趁着金戈暂止,天尚未亮。城楼上已有宫人吊着绳索下城墙去寻找吃食。从陇山上拂来的寒风,吹动了城头上被火舔过的旌旗。 裴皎然起身走到城垛前,看向在野地里穿行的宫人,眸中聚起思量。 “城中物资紧缺。所以昨日陛下亲自鼓舞了士气,今天又让太子来此督战。可……” 闻言裴皎然转头,“再怎么鼓舞士气,也都是暂时的。城中物资紧缺是事实,所以还是得尽快让独孤峻退兵。” 士气从来都是再而衰,三而竭。没有实打实的物资来支撑,每一场来自叛军的冲锋,都将消耗士气和物资。 手落在了粗粝城砖上,裴皎然移目看向远处的乾陵。 “各路官军都在回师勤王的路上。河朔那边有周燧和王抱祯,应该没问题。至于李休璟那边……他应当是暂且被牵制住,估计再想法子脱身。”裴皎然屈指叩击着城砖,“眼下我们最要紧的还是守住奉天。奉天在,大魏基业则在。若失,你我兴许就该流亡了。” 新的政权无非是再将百姓推入血火中。到时候整个世道又要跌落战乱和纷争中,百姓们亦血肉谢世。纷争不知何时止休,外族的铁蹄又将踏碎边境,掠过河西十一州,毁坏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安宁。而中原的烽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歇,重新建立太平世道。 换而言之,她并不希望独孤峻赢。因为让他赢,意味着将世道推入战火中。她想要的局面也不是如此。 “好。”陆徵应了一声。 不知何故,那日之后独孤峻并未再度大举来攻。而魏帝也允了裴皎然的计策,让徐缄带人深夜击鼓鸣号。 接连五日下来,奉天城里每夜不定时的击鼓鸣号。远处的乾陵则接连亮起火把,不久后又熄灭。 第六日头上,独孤峻率军拔营二十里。撤出乾陵。 看着扬起的烟尘,裴皎然面露笑意。 “裴尚书这个计策果真妙。”徐缄拍着裴皎然肩膀,语调温和。 “只是暂时让独孤峻退兵罢了。奉天若再无援军,还是会让独孤峻急攻。”太子虚睇眼裴皎然,“裴尚书可还有主意?” 迎上太子的目光,裴皎然微笑,“臣又不会撒豆成兵的伎俩。不过么秦节帅既然已经在回师勤王的路上,独孤峻得知此消息多半会回师。” 似乎是被她的话噎住,太子忽地拂袖。 “户部尚有要务,臣先告退。”言罢裴皎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太子,叠步而退。 独孤峻的退兵,虽然让城内众人暂时松了口气,但是户部的事务越发多了。城内物资是首要面对的问题。 合上新写的账册,裴皎然眼露疲态。 秦怀义所率的朔方军,离河中已经没有多远。然而他却以将士疲乏为由,刻意放缓了行军速度,以至于大军现在还没抵达河中。 奉天城内局势也越发严峻起来。每日奉给魏帝的也不过两斛糙米,其余诸臣也就只能吃些冷硬的饼子来充饥,有的时候难以果腹。只能由徐缄派人趁着夜色翻下城,去附近寻一些野菜、树皮来充饥。 已是十一月,天气越发寒冷。再挨上几日说不定就得下雪,到时城中日子更难过了。从内部激起的愤慨,或许会吞没整个奉天。 揉了揉额角,裴皎然起身踱步到窗前。在她起身的一刹,身后熏炉中的碳燃烬了最后一点余热。整个公房都跌进了冰窟中。 “裴尚书,独孤峻又派军来犯了。”僚佐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抬眸瞥了眼天际的冬阳,裴皎然着甲提剑往城门上奔去。 听见城南的战火声,裴皎然步伐一顿。轻嗤一声,不再做停留直奔东北角去。到了奉天城的东北角,果然如她所想一般。独孤峻佯攻城南,目的是为了调走主力。 所幸徐缄他们识破了此计,无论独孤峻怎么攻打奉天城南。主力仍旧在东北角不动,继续和独孤峻的大军缠斗。 “呸,独孤峻这厮调虎离山不行。眼下发了狠在猛攻东北角。”徐缄道。 闻言裴皎然颔首,飞速加入了战局中。 几波强攻仍未攻下东北角。双方皆损失惨重,独孤峻不得不引军暂退。 激战后的残红,和天边的晚霞相映。隐带着不详的气息。 裴皎然依然握着已经变形的弓矢,小臂因为长时间用力握弓已经开始痉挛起来。城头的风吹动了她兜鍪上的红缨,金戈声由远及近而来,流失在脚边颤颤巍巍地晃着,如同在风中哀鸣一般。坍塌的城墙散着焦糊味,连带着城墙后的民房也被损毁。未燃烬的茅草嗤嗤燃烧着,最终跌落在地上化作焦土。 松开弓矢,裴皎然揉了揉痉挛的手臂。走向徐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裴尚书好箭法啊。”徐缄正由着军士包扎手臂,瞥见裴皎然走来,面露笑意,“这箭法不从军实在可惜。” 裴皎然正欲开口,瞥见一军士跑了过来。 军士和徐缄对了暗号。 “大将,我们的箭矢没有多少了。”军士看了眼裴皎然,接着道:“还有一千四百羽箭。” 闻言徐缄眸中浮起暗色。 裴皎然皱眉不语。 羽箭是除滚石檑木外,抵御叛军攻城的最佳利器。箭矢不足便意味着无法抵御叛军的进攻,在对方攻城猛烈的情况下,若再辅以攻城器械,城破是早晚的事。 奉天一失,再多勤王大军也无用。 裴皎然站起身,看了眼徐缄。 眼下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趁着叛军暂退的功夫,由几人下去捡用过的箭矢。 “我带一队出城去捡箭矢。”说罢裴皎然重新戴上兜鍪,看了眼徐缄,“徐将军信我。” 说罢裴皎然点了十人。趁着夜色为掩,出城捡箭矢。 带着人穿行在夜色,裴皎然目光落在不远处。随时提防着叛军来袭。 “裴尚书,前方有动静。”负责巡逻的地听来报。 闻言裴皎然转头看了眼前方,“现在捡了多少箭矢?” “约莫有两千七左右,我们……” “你们撤!我殿后。”裴皎然下令,“先关城门防敌,我来。” 众人闻令回撤。 马蹄声逼近,裴皎然望了眼骑在马上的将领。挽弓搭箭,手指一松,三箭齐发。闻得而后的箭矢声,裴皎然一矮腰,纵马在城门关闭前,蹿了进去。 “裴尚书,您没事吧?”方才和她一块出城的正将迎了上来,关切道。 丢了马鞭给那正将,裴皎然颔首,“我没事。你们清点一下捡了多少箭矢。” “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9章 忠义 同徐缄交付了所拾得箭矢的数目,裴皎然这才得以离开城楼回去歇息。可人还没歇息一会又被魏帝召见。原因是此前派去的探子,传来消息。 独孤峻为了拿下奉天,不惜拆毁西明寺来建造攻城器械。昨日他要挟僧人法正替他建造了一座数丈的攻城云梯。 魏帝皱着眉看向徐缄和裴皎然,“叛军来势汹汹,两位爱卿可有主意破敌?” “陛下放心。臣早年戍边河西,对云梯一物颇为了解,此事交由臣便可。”徐缄拱手朗声道。 见徐缄已经请命,魏帝面露喜色。随行的大臣中虽然也有武将随行,但是唯有徐缄值得倚重。 徐缄领了诏命,马不停蹄地带着麾下军士去挖地道,为了保证能够赶在独孤峻下波大举攻城前挖好地道,还征调了不少内侍一块帮忙挖地道。 这些内侍哪里干过这些活。可偏偏魏帝的命令是城中任何人,皆要听从徐缄的安排,违令者斩。 有怨言者,也只能压着怒火。 依靠着城墙,裴皎然望向前方。闻得身边的脚步声回过头,见是徐缄。她目露思量。 “我方才想到个主意。”裴皎然挑唇,“我夜观天象,这五日都有东南大风。若借风,将军能烧多少?” “什么?”徐缄愕然道。 裴皎然负手莞尔,“我可为将军登台借来东南风,将军能否借风势烧退独孤峻?” 略做思量,徐缄便明白了裴皎然想要干什么。 “裴尚书想要做什么?某这就差人去办。” “一应道家所用法器都备好即可。另外再劳烦将军予我二十人,替我护阵。”裴皎然看向徐缄,“余下的将军去安排即可,裴某定会设法求来风。” 话音落下,二人相视一笑。 朔风刮在脸上,穹顶如泼墨。裴皎然一身玄色道袍,头戴七星冠,脚踩七星步。一步步登上设在乾陵的法坛。 此处原本是独孤峻扎营的地方。那日和徐缄一商定好,拿到她需要的东西。她便命人在此设坛,等待独孤峻攻城。 四周皆点着火把,借着火光裴皎然望向奉天城的方向。 只见一身鱼鳞甲的徐缄站在城头,被亲卫们簇拥着。他那身金甲和熊熊火焰,融为了一体。 他如同登临宝座的王者,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他的坚毅和无所畏惧。一声军鼓响彻着夜幕星河下,号角声随之而起。 “我等既受万民之养,又受朝廷俸禄。如今外无援军,内里物资匮乏。可是国难当头之际,我等岂能做那缩头乌龟,弃江山社稷于不顾,视百姓如草芥,视君父如无物。我大魏的儿郎们!听我号令,今日务必击溃叛军。扞卫我大魏国祚!” 徐缄的声音响彻在夜幕下,风拂动了他身旁的旌旗。连带着血与火的气息弥漫在周围。 “儿郎们,向前冲锋吧!汝等皆是虎贲之将,是大魏柱石,是国家脊梁。杀退叛军,朝廷必有重赏!” 随着徐缄振臂高呼,号角声也越发嘹亮起来。 远处的战场上尘烟扬起。是独孤峻的大军开始行动了。 在烟尘中,只见叛军士兵抱柴背土,在战车的掩护下迅速向护城的壕沟发起冲击。然而叛军的战车之上设有防护措施,城头守军所用的弓箭和滚木礌石,都无法对叛军造成伤害。 随她等法坛的军士,已经目露急色。 “裴尚书,您还在等什么?”陆徵忍不住问了一句。 “等风至,莫急。” 顶着箭雨的叛军在靠近护城壕沟后,将所携带的土石、木柴悉数填入了壕沟。不多时城下的壕沟就被填平了,而叛军的云梯也靠近了奉天城墙。 “快丢火器!烧死他们!” 守城的军士即刻往下丢火器。只是任何火器落在云梯上都会熄灭。 “大将,云梯上裹着浸湿的毡子,还悬挂了水囊,我们的火攻根本没办法对云梯造成损害!” 副将的声音至耳边传来。徐缄看着眼前巨大的云梯,双目赤红。此时云梯甚至没有如同他设想中一般,陷入已经挖好的地道里。 “大将……” 副将的话音刚落,便被云梯上的叛军一箭射杀。而叛军借着云梯居高临下地优势,一波波向城头射箭,意图攻破东北角。 哀嚎声透过夜风传入耳中。原先护阵的士兵也开始坐不住,纷纷望向奉天城的方向。他们的同袍正在那里和叛军殊死搏斗,而他们却躲在这里。 以云梯为掩护,越来越多的叛军爬上了城头。挥刀砍向城头的守军。两军交兵,金戈交击下血肉迸溅,烈火弥漫在城头。 号角声响彻在火焰中。 “儿郎们!陛下有旨,今夜立功者皆可加官进爵!”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奉天城头的喊杀声越发炽烈起来。在慷慨激昂的誓师下,即使手中刀锋卷刃,也无法阻挡奉天城头守军杀退敌军的决心。 徐缄率先迎敌,手中横刀挥舞不停。城头无骑兵之利,唯有靠肉搏来决定胜负。 号角声止了,负责吹角的军士被射杀在城头。然而他死前仍用余力吹响了最后一声呜咽的号角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裴皎然缓慢地起身,拿起陆徵手中的七星剑,步伐轻移,口中亦念念有词。她声音轻而冷,如同神明中夜空中呢喃。 而就在此时奉天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那高大的云梯一点点倾斜,似乎是陷入了陷阱中。火焰从地底涌出,如同僧人口中所言的红莲业火一般将云梯一点点吞没。 负责护阵的军士同时瞪大了双眼。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一刻,风居然变了。原本的西风和北风,悉数化作了东南风,席卷向叛军。 此刻城头的徐缄见此一喜,连忙令军士推出实现准备好的涂满松脂和膏油的芦苇,成捆成捆的人像,绑在冲车上冲向叛军的阵地。 这一刻火借风势,风借火势。烧得叛军抱头鼠窜。云梯彻底陷落在火焰中,哀嚎声不绝于耳,焦臭味传到了法坛上。 裴皎然停下步伐望向奉天城。一身储君服饰的太子登上了城头,取代了击鼓手。一锤锤地敲击着军鼓,以此鼓舞士气。借着法坛的地势之高望前去,可见东、南、北城门皆开。大批军士涌了出来,出城反击阵脚已乱的叛军。 在太子亲自激励士卒之下,叛军被官军蚕食着。 被手下军士护着逃跑的独孤峻,回头望了眼乾陵的方向。火光中隐隐约约有道冰冷无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破晓前,金戈声终止。 随风送来的是《秦王破阵乐》。是官军在高奏凯歌而还。 护卫法坛的将士,簇拥着裴皎然回去。 “二娘,你当真能掐会算?”陆徵微笑道。 “我又不是诸葛亮,掐指一算或者随手掏个锦囊出来,便能让敌人纷纷倒地。”裴皎然理了理碎发,温声道:“我不过是恰好通晓些星相之说,这次碰巧走运罢了。” 未等陆徵反应过来,裴皎然已经点足翩然而去。留下个颇为潇洒的背影。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0章 交锋 官军大获全胜,群臣皆许诺了嘉奖。而独孤峻的大军在第二日果然来袭,可惜官军士气高涨,且枕戈待旦。已经没有攻城器械的独孤峻损失惨重,只得引军退兵。 同时秦怀义的大军也抵达了礼泉,并且在此和独孤峻大军交战,将其击败。琴日又在鲁店击败了独孤峻,逼得他不引兵败还长安。 眼下得胜归来的秦怀义的大军,悉数驻扎在城外。等待着皇帝的召见。 仰面躺在院子里,裴皎然盯着头顶昏暗天光发呆。 听见门口的动静,裴皎然转了个身。 “怎么秦怀义一来,你就蔫了吧唧的。此前登坛求风意气风发的模样哪去了?”武绫迦笑眯眯地道。 闻言裴皎然一笑,“登坛求风,耗神耗力的。就不能让我好好歇一歇么?” “自然能。嘉嘉,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武绫迦敛衣坐她她身边,“李休璟已率军从飞狐道回师,不日便可抵达长安。” 浓密如扇般的睫毛轻颤,裴皎然道:“陛下还是没召见秦怀义么?” “没有。不过王玙这几日频繁去面圣。还有件事,元彦冲他所主持的金、商运路已经通了。这下江淮的赋税又可以运抵关中,你的压力也小了不少。”武绫迦语调柔和。 翻身坐了起来,裴皎然揉揉额角。重新将幞头戴好,深吸口气。 “我进宫一趟。” “嘉嘉,你这个时候进宫做什么?” “推波助澜。” 一说完裴皎然回屋换了深紫襕袍,往行宫去。张让今日并不在,当值的内侍听闻她的来意后,请她先去偏殿候着。说是陛下正在会见王相公,眼下怕是不便见她。 谢过内侍,裴皎然自个进了偏殿。小口饮着内侍奉上的茶水。辨听着殿内君臣的对话。 只听得王玙道:“陛下,臣以为秦节帅既然得胜,士气必然势如破竹,何不如趁此功夫反攻长安。想来定能一举收复长安,迎陛下归来。” 魏帝没有说话,又一下没一下地敲起金罄来。 金罄声入耳,裴皎然双眸微眯。踱步到门前,透过窗纱往殿内望去。 “陛下。倘若您宣其入朝见驾,少不得要赐宴犒赏。又得耽搁不少时日,独孤峻必然会整修军备再度来袭。何不如趁他们士气衰竭的时候,乘胜追击。”王玙的声音里染了急切。 听着王玙的声音,裴皎然看了眼手中的青瓷盏。忽地松开手。 “哐当”一声,青瓷盏迸裂一地。 “谁在里面!”王玙怒喝道。 闻言裴皎然推门从容而出,敛衣而拜。 “臣裴皎然叩见陛下。”裴皎然语调款柔。 “裴尚书怎么会在此?”王玙瞥她一眼,语气不善,“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天寒。当值的内官允某进偏殿避寒,等待陛下召见。不曾想失手打碎了茶盏,惊扰到陛下。” 摆摆手,魏帝示意她去一旁侯着。继续和王玙商讨起秦怀义的事情来。 “景略言之有理,朕准你所奏。”魏帝瞥了眼裴皎然,“那就由裴尚书,代朕走一趟秦怀义大营。” “喏。” 翌日,裴皎然接了政事堂所拟的诏书。出城往秦怀义大营去。 城外营垒纵横,大营的辕门前设有一层层的拒马。两侧是临时修建的箭楼,宽阔的驰道位于两箭楼之间。 纵马跃过拒马,裴皎然持缰奔向秦怀义大营。风中送来浓郁的血腥味,偏首望向血腥味来源处,只见数十人被押着跪地。行刑的军法官用酒在刀子上浇过,当裴皎然纵马而过的时候。刀子落下,十颗人头悉数落地。面上尤带着惊惧面容的头颅,咕噜滚到了马蹄前。 坐骑被突如其来的头颅,吓了一跳。嘶鸣一声,高扬起前蹄。惹得秦怀义帐前的军士冲上来擎住缰绳。可是不等他们靠近,裴皎然俯身对着马低语了几句,那马瞬间奇迹般的安定下来。只是不停地打着响鼻。 利落的下马,裴皎然看向身边军士,“秦节帅何在?” “节帅在商议军务。还请尊使您在营外稍候,末将自会进去通报。”两名军士横臂拦下了裴皎然的去路。 裴皎然颔首,负手在门外侯着。 即使裹着裘衣,在寒冬腊月里也是无比寒冷。吸了吸鼻子,裴皎然步伐一动。 门口戌卫的军士,见她过来。立刻举起了手中长槊,斥道:“节帅尚在议事,请尊使在外侯着!” “当真在议事么?”裴皎然看着营帐,语气微冷。 “裴尚书,我们节帅治军严苛。但凡在议事期间擅闯中军大帐者,当斩首示众。”左边的军士语气强横,“还请裴尚书莫为难尔等。” 闻言裴皎然冷哂一声,“我持陛下敕令而来,拦我者等同藐视君威。尔等再拦,杀之无赦。” 话音落下帐帘被掀开。一中年将领走了出来,微微一笑。 “裴尚书。” “秦节帅。” “裴尚书请进吧。”秦怀义面色倨傲地道。 跟着秦怀义一块进了营帐,见帐内又不少高阶将领,裴皎然眼底滑过深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早问裴尚书乃大才,今日一见果真是非同一般。裴尚书请坐。”秦怀义做了个请的姿势,“适才军中的确在议事,才让裴尚书等了那么久。想来裴尚书深明大义,一定能够理解秦某。” “自然。秦节帅一路辛苦,此次解奉天之围又有功,原先陛下是想设宴嘉奖节帅。可是陛下未临前线,不知何为乘胜追击。幸得王相公进言,大军应该趁叛军整顿之际,趁势反攻长安。”说着裴皎然目露惋惜,从袖中取了诏书推到秦怀义面前,“陛下令将军即刻退守便桥与神策军合兵,等待反攻长安。” “王玙?要反攻长安,也不急这一时。”秦怀义语调不善。 抬首睇着秦怀义,裴皎然微笑,“某不知兵。该不该趁机反攻这事,某也不明白。不过王相公家学渊源,想来他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秦节帅何必为了这件事生气呢?” 话落秦怀义眸中闪过锐芒。 捕捉到那丝锐芒,裴皎然低头饮茶。天水秦家,和陇西李家,武威独孤一样都是关陇高门。只是论显赫远不及这两姓,前者入过政事堂,而后者更是皇室姻亲。即使两姓远不如从前势大,现在仍旧余威尚存。 眼下李家式微,独孤峻又造反。裴皎然抬头飞快地瞥了眼秦怀义。 “萧宝卷连杀六辅,萧懿勤王却身猝。” “裴尚书这是何意?”秦怀义皱眉,目露不满。 裴皎然微微一笑,“适才突然想到这么一句罢了,秦节帅不必深究。” 柔和的语调落下,秦怀义眉头皱得更深。 南齐明帝萧鸾死,其子萧宝卷即位。萧宝卷即位后效仿其父为政举措,连杀六位辅政大臣。导致始安王萧遥光、太尉陈显达与平西将军崔慧景的先后起兵叛乱,最终皆被持节、征虏将军、督豫州诸军事、又任豫州刺史、领暦阳、南谯二郡太守的萧懿平定。 《南齐书》上又记载,萧懿因功获封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军事。然而此时萧宝卷的宠臣茹法珍,却向正在猜忌萧懿的萧宝卷诬告其谋反,导致萧懿被赐死。 帐内寂静到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裴皎然悄咪咪地将手缩进了袖中。 她来之前就听宫人说过。秦怀义在路途上就多次上书表达对王玙的不满,击退独孤峻之后更甚。她清楚这是秦怀义作为关陇豪门对山东士族的不满,也是他想借机掌权的代表。 秦怀义垂首不语。南齐距离现在也算不上太远。虽然魏帝未必是萧宝卷,但是茹法珍却有其人。而他呢?有此勤王功绩,却被小人所阻,不得面圣。兴许用不了多久,一杯毒酒就赐到自己营里了。 当秦怀义再度抬首看向裴皎然时,目光中颇有几分揽镜自照的意味。 “吴王伐荆禁谏言,小童妙语劝罢兵。”秦怀义一笑,“裴尚书可知其中典故?” “此典故出自汉朝刘向所着的《说苑·正谏》中,吴王欲伐荆,令左右不得谏言。国中一小童以,‘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患也。’可惜某并非黄雀,只怕这黄雀另有其人。裴某尚有要务在身,告辞。” 在一众异样的目光下,裴皎然从容起身离开。 出了营帐看着门口手持刀斧的军士,裴皎然讥诮一笑。她果真赌对了,秦怀义并不满朝廷的一些举措。 倘若今天来的不是自己,兴许就已经横尸当场了。抚了抚腰上的金银鱼袋,裴皎然一双眼晦如深夜。 她忽地飞身上马,奔回奉天城。 回城没有多久,便传来秦怀义率军拔营的消息。但是他的军队却停在鲁店,不再进军。 半月后一封出自秦怀义之手的奏书,送抵了奉天。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1章 请杀 奏表送抵奉天的时候,裴皎然正在向魏帝禀报金、商运路所送物资的数目。这次送来的物资没有很多,却足以解燃眉之急。 “裴尚书当真觉得朕不该将这些赋税,纳入大盈琼林内库?”魏帝冷着脸问道。 闻问裴皎然颔首,“是。缘由臣已经说得很明白,眼下兵乱未除,还是要以安抚军士为重。陛下若是能苦自己,而赏众将,众将必将全力拥护。” “哼,你倒是能说善道。” “臣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吾所学,不恤其他。”裴皎然微微一笑。 “你说秦怀义这份奏表上写的是什么?”魏帝看着她,刻意放缓了语调:“那日是你去秦怀义那边宣旨的吧。裴卿,你觉得他有没有反心呢?” 魏帝连着两个问题落在耳畔,裴皎然眼中聚起思量。 “臣闻秦节帅回师路上,多次上奏进言陛下罢免王玙相位。而河朔诸镇与独孤峻兴兵的缘由皆和王玙有关。昔年汉文帝杀晁错,因而平七国之乱。”抬首迎上魏帝审视的视线,裴皎然莞尔,“今日您即便不杀王玙,若不能将他贬官,只怕仍有遗祸。而今借秦怀义之手将王玙贬官,既能平息秦怀义的不满,又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将来史书上也不会过多评判陛下此举是否不妥。” 裴皎然的声音顿在此处。 魏帝垂眸不语。这是君臣二人此前达成的密谋,无论能不能收复河朔,王玙都会被作为脏手套推出去。侍立于君王身侧的张让,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裴皎然。 屈指叩着案几,魏帝眼藏冷意。裴皎然则是在做切割,把他这个皇帝从此次的兵变之中摘了出去。从而推到了事先选定的棋子王玙身上,而同时又巧妙地回答他另外一个问题。秦怀义的不满来源于王玙,只要王玙能够离开中枢,那么秦怀义就会乖乖平叛,不会造反。 这些话说的颇为刻意,却又不得让他正视一个事实。唯有舍弃掉王玙,才能让这场因为权斗而挑起的矛盾停息下去。反之则是兵祸仍存。 魏帝掀眼,语调疏漠:“行了。替朕拟一份罪己诏。虽说相者燮理阴阳,但是朕身为天子,不可不自省。另外你再拟旨,贬王玙为新州司马。” “喏。” 裴皎然敛衣叠步退出。她知道这是魏帝作为帝王给秦怀义最大的让步。 就在魏帝贬王玙为新州司马的第二日。滞留鲁店已有大半月的秦怀义终于引军赴便桥。 于此同时,从河朔战场回来的李休璟也率领神策军抵达了东渭桥。 神策军营里。李休璟寡着一张脸,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在他面前搁了份给他加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制书。 制书上是裴皎然的字。原本这事轮不到她一个户部尚书来做,可偏偏她还是写了。虽然是中规中矩的馆阁体,但是他总觉得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挑衅来。 移目看向负责送信的吏佐,李休璟试探性地询问道:“裴尚书,没有话让你转述么?” “李将军,裴尚书事务繁忙。微臣也见不到她几面。”吏佐拘谨道。 李休璟蓦地挑眉,裴皎然分明就是故意为之。让人觉得她忙得不开交,却偏偏还要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替陛下给自己写制书。提醒他,她的存在。 遣人送走了来使,李休璟垂眼看向案上的制书。他在定州的时候,听说严令姚反了,魏帝奔向奉天。他便觉得此事多半是出自她的手笔,而今王玙被贬,越发让他确信这个想法。 思绪至此,李休璟不禁一叹。自己或许该庆幸,自己是他的盟友。否则他真要和毛德祖一样,死在战场之上。 不过他既然回来了,总得想她讨她此前欠下的债。 “刘德信大营那边如何?”李休璟唤了冯元显进来问道。 冯元显作揖,“他们知道刘德信扰乱军纪被杀后,并无异况。” “那便好。秦怀义那边呢?” “还是在便桥按兵不动。” 李休璟闻言目光沉了下去。他从河朔战场上回来,尽管一路上招募军士,但是也只有四千人,根本无法和秦怀义的军队相抗。故此他以刘德信沪涧之败还有所过处的剽掠之罪,将其斩之,吞并其部队。为的就是提防秦怀义。 可眼下秦怀义按兵不动,他倒是十分好奇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传令下去,全军不得劫掠惊扰百姓。但又犯军纪者,皆斩之。”李休璟沉声道。 “喏。” 神策军在东渭桥屯军了半个月,而秦怀义也在咸阳屯兵休整,全然没有要出兵的意思。 奉天城内,裴皎然看着她截下的奏表。秦怀义请求让李休璟率神策军和他合兵,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暂时猜不出来。但是细思一下,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可是…… 将奏表还给内侍,裴皎然转身离开。回到公房内统计其供给神策军的军粮。 神策军俸禄远超其他军队。秦怀义多次上表请求魏帝重新拨给朔方军军粮,但是皆被她压了下来。原因不外乎,金、商运路所送粮食有限,她再怎么规划,也就只能保证神策军不会断粮。 若要让朔方军和神策军一样。那除非能拔除蔡希烈,通江淮,否则她也没办法。苛待神策军引发叛乱,她又做不得那曹孟德,以盗窃罪杀监粮官,来安抚军心。 把玩着手中的狼毫笔,裴皎然提笔写了封信。用火漆封好,让身边的僚佐即刻把它转交给李休璟。 在信发出的第三日,魏帝又发敕令李休璟赴咸阳西的陈涛斜和秦怀义汇合。 神策大营旁,李休璟负手而立。眺向远方轮廓模糊的奉天城,眸光深邃。 “呸,那秦怀义到底什么意思?屯军在此几个月都不出兵,现在我们来了又说他们的人没吃好饭,坐骑也没好粮,拿什么去打仗。” 贺谅在一旁不满的抱怨。 “你也别抱怨,他众我寡。我们唯一占的优势便是陛下愿意拨粮,而他们为了填饱肚子少不得要劫掠于民。”冯元显看看李休璟,继续道:“我倒觉得……秦怀义很有可能在偷偷联络独孤峻。” “这怕是她又在故意算计秦怀义呢。”李休璟喃喃道。 “谁?” 李休璟挑唇不语。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2章 归来 “裴卿,秦怀义又来了奏疏。”魏帝笑眯眯地看向身后的裴皎然,“你猜他奏疏上写的是什么?” “臣不知。”裴皎然暗自翻了个白眼。 闻言魏帝微微一笑,“他上奏说神策军人少而粮多,朔方军人多而粮少,恳求朕让度支重新划拨。以免伤了两军间的和气。你觉得该如何?” “臣手中粮资有限,怕是不能如秦节帅所愿。不过臣愿意入营宣慰,以安军心。”裴皎然敛衣,“还请陛下准臣所请。” “既然要宣慰,那便让李休璟一块来。你和他有旧谊,你去劝说是最好不过。”魏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无视魏帝眸中暗含的算计,裴皎然欣然允首。 她出奉天的时候,天空飘起零星雪花。裹紧身上的裘衣,裴皎然纵马奔向陈涛斜。李休璟也于前一日收到了来自秦怀义的手书,今日一早就动身前往秦怀义所在的营垒。 裴皎然纵缰而行,眼见离秦怀义的大营不远。忽地冲出一支队伍将她拦住,为首的贺谅笑眯眯地指了指远方。 勒住缰绳,裴皎然望向远方。眼前便望见一人策马而来,他身上的玄色裘衣被凛冽北方吹得满是肃杀之意,越发显得四周荒凉。可随着马蹄声渐近,他弯腰顺势摘下了一簇迎风的野花。身上的肃杀之气也随之褪去,携一副深情柔肠至她眼前。 他挡在了她马前,伸手将那簇野花递了过去。 瞥了眼那簇颤颤巍巍的野花,裴皎然嘴角缓慢扬起一抹弧度来。抬首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比之前还要炽烈且深邃。似乎是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穿过烽烟重重,见过白骨积聚后留下的烙印。而眼下那些东西都荡然无存,只余一丝人间独有的炽热情味。 移目避开了那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炽热,裴皎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风吹起了幞头上的系带,那簇野花落到了她鬓边。 摸了摸鬓边的野花,裴皎然移目。目中仍旧是一片冷雾,还有一抹藏得极深的嫌弃。仿佛是在说,“好庸俗。” 旁边的贺谅等人,纷纷移目。李休璟厚着脸皮驱马凑近裴皎然,伸手握住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是想将她从此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李将军若是想让秦怀义,获悉你我二人间的关系。那就在此多耽搁一会吧。”裴皎然幽幽道了句。 话音落下,李休璟果真松开手。待他一松手,裴皎然扬鞭跃过众人,直奔前方的秦怀义大营。 早知魏帝所遣的宣慰使要来,秦怀义就命诸军列阵相侯。这会子见裴皎然策马而来,他面上喜色更重。没有亲自相迎,也令自己的副将上前相迎。 裴皎然作为使节自然先寒暄拜会,“好久不见秦节帅,不知节帅可安好?” “有劳裴尚书惦记。某尚可。”说罢秦怀义抬头看了眼,一块入营的李休璟,“李将军。” 三人寒暄一番后,秦怀义引了三人入帐。 敛衣入座,裴皎然借着饮茶的功夫,睇目四周。适才入营,她便发现营中布局和她上回入营有所不同。看起来秦怀义的野心,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根据她所获知的奏疏来说。秦怀义最近所上的这些奏疏,言词都不如之前恳切,隐带倨傲。除了是对朝廷的不满外,只怕是担心朝廷会因王玙之事对他秋后算账。 尚未到时机,裴皎然也不着急把魏帝遣她来的真实用意说出来。反倒是认认真真地宣慰起秦怀义和他的朔方军。 她本就生得一副菩萨貌,气质更是有儒学大家之风,语调又是南音。在她天花乱坠的夸赞下,秦怀义面上倨傲更重。 “节帅才比韩信,倘若此次能够收复长安迎帝归来,何愁不能裂土封王?届时还望节帅提携裴某一二。”裴皎然温声道。 “早闻裴尚书之才可比房杜。初见尚不觉得,今日一见方知何为明珠。”秦怀义笑眯眯地道:“犬子倒是和裴尚书年纪相仿,不知裴尚书可有婚配?” 在一旁看戏的李休璟,刹那移目看向裴皎然。 “裴某不敢高攀。” 简单的五字落下,直接将秦怀义后面的话堵了回去。正当他打算继续说的时候,门外突然有军士请他出去一趟,有要事禀报。 趁着秦怀义出去的功夫,李休璟起身踱步到了裴皎然身前,“你在算计他?” 裴皎然沉睫敛目,绛红薄唇微扬,“有什么不可以的么?人的野心过大,往往会成为伤人利器。”说完她端起了一旁的茶盏,雨过天青色的茶盖被她掀起,氤氲雾气蹿了出来。萦绕在她指尖,熏得她手指泛红。她持着瓮盖拨弄茶上浮沫。她的手虽然柔美,但是却透出些许冷锐来。 李休璟一笑。他看出来了,那是她步下的杀机。 一个好的政客就要善于隐忍,懂得何为激流勇进,遇大险则退。她将这一点做得极为到位,不动声色地剪除了王玙。她所布下的局就仿佛她手里这盏茶,一掀开所蕴的香气里皆是杀机。 “听闻李将军出战时,都喜欢锦帽貂裘而行?还美其名曰,这样能鼓舞士气?可是某倒觉得此举像……春日求偶时开屏的孔雀。未免有些不堪入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闻言李休璟正欲开口,却被裴皎然狠狠踩了一脚。他抬眼瞪她,她眼中满是促狭。 “李将军和裴尚书,你们这是……” 秦怀义的声音自后传来。 “哦,没什么。李将军曾是我上官,以前也不见他锦帽貂裘出战。如今却转了性子,喜欢锦帽貂裘出战,某觉得匪夷所思罢了。”裴皎然笑眯眯地道。 秦怀义一回来,三人有继续说起话来。直到营中火夫前来奉食,话题才戛然而止。 扫了眼桌上颇为朴素的饭菜,裴皎然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来。慢悠悠地动了筷。 “裴尚书既掌户部,某有一事想请裴尚书定夺一二。” 搁下筷子,裴皎然微笑,“秦节帅请说。” “既然将士们都是在为国征战,可为何会有粮食分配不均的事?”秦怀义顿了顿,继续说道:“某想问裴尚书,将士们吃不饱饭,该如何打仗?可否能重新分配粮食。” 听得秦怀义的话,裴皎然低头看了眼碗中的粗粝米饭。偏首瞥了李休璟。 李休璟颔首,“秦节帅,您是主帅。李某不过是您麾下的将领,倘若您要重新分配粮食,李某断然不敢有异议。” 在两人一唱一和的配合下,秦怀义彻底跌入了沉默中。他原先以为裴皎然是奉帝令特意来宣慰他的。 现在看来宣慰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实际上是魏帝在借裴皎然的口告诉他,朝廷现在一点钱都没有,想要封赏,就得打下长安。回了长安,自然什么都有。 温和地看了眼秦怀义,裴皎然莞尔,“不过秦节帅放心,某会如实上奏陛下。天色已晚,某告辞。” 言罢,裴皎然起身离开。李休璟亦同秦怀义辞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3章 长夜 夜色下,陇山的风裹挟着渭水的凉意,拂落在身上。裴皎然伸手抚着马鬃,深紫衣袂和她身上的玄色大氅混作一体。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裴皎然挑唇。正欲翻身上马,却被人从一旁拽住了胳膊。 她回头望去。正是李休璟。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隐有微光。 “做什么?”裴皎然望向落在自己臂弯上的手臂,想要挣脱。却发现手臂被对方牢牢箍住。 李休璟微微一笑,“裴尚书留步,李某有要紧事想请你过营一叙。” 闻言裴皎然上下打量李休璟一眼,嘴角微微挑起,“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么?我还得回去向陛下复命。” “是要紧事也是私事,裴尚书不肯给我这个薄面么?”李休璟一手拽着缰绳,语调柔和,“有些话……还是自己的地盘说方便。” 眯着眸,裴皎然眼中聚起思量。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人就被李休璟一把捞上马。圈在臂弯中,扬鞭策向远方。 “李休璟,你不能整点新花样?这些话本子老掉牙的套路,也就你喜欢用。”裴皎然一面试图和李休璟争夺缰绳的掌控权,一面鄙夷道。 “可是很好用,不是么?”李休璟松开手,任由裴皎然持缰前行。头枕在她肩上,神色渴求地咬了咬她耳垂,“嘉嘉,我想你。” 潮热涌动在耳畔,濡湿也随之落下。流连在露出的半截雪颈上。 神策军征讨了一年半,算起来他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见到她。穿上紫袍的裴皎然,更加的意气风发。他从见到她开始就想抱她,可偏偏她一点机会也肯给。如今,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从奉天到此奔波了半天,我想洗个澡。”裴皎然回了一句,瞬时偏首。避开了李休璟不安分的动作。 “好。”李休璟含糊应了一句。借着自己身形为挡,开始一点点胡作非为起来。 一炷香后,二人回到了神策军驻地。李休璟也不避讳,直接拉着裴皎然进了自己的大帐。 又吩咐小卒送来热水,倒进木桶里。自己则在水满的时候,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 裴皎然脱了衣裳跨入水中,到底是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不一会人便觉得疲乏无比。眼皮一垂索性倚着桶壁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颈后突然有热意传来。裴皎然惊觉之下睁眼,却听见李休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端端地怎么睡着了?头晕不晕,要不我扶你起来。”李休璟的手落在她肩上,声音亦十分平缓。 裴皎然扬唇,“好啊。不过玄胤你不是说自己气血方刚么?” “我戴了抹额,看不见。”李休璟没有再理会她,摸索着取了搁在一旁干净中衣。从身后给裴皎然披上,手臂绕过她腋下,轻巧地将她从水里托了出来。 雪白的中衣与雪色相叠,拥着那一簇微胀的山巅雪。湿意透过衣裳传来心跳的力量,带着一丝细腻的触感。仿佛是罗刹女所布的陷阱,一点点吞噬着所知所见的一切。染着潮意的黑发肆意地蜿蜒在他臂弯上,浸透了他的衣裳。似乎是想要缠绕住他的躯体,让他步履维艰。 李休璟抿着唇,他不知道裴皎然眼下是个什么模样。但是直觉告诉他,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显然是在不怀好意。 被李休璟搁在了榻上,一方矮榻上蕴着荀令十里香的气息。同样这微弱的香气里,藏了李休璟渴望和觊觎的目光。虽然已经是初春,可陇山的风依旧寒凉,哪怕不远处生了火盆,可是身上的水汽到底为散,这会子被溜进来的风一吹,裴皎然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抹额为挡,李休璟看不见她的样貌。但是她却轻易窥探到了他眼中的色泽。 “你先把衣服穿好?等会我替你擦头发。”李休璟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天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我想……” “谢我?”裴皎然舔了舔唇角,“看样子玄胤似乎有好主意?” 李休璟颔首,“若无你替我周旋,只怕我的部队也得被秦怀义吞了。他野心不比独孤峻那些人少。另外我想……娶你。” 娶字哑在了耳际,裴皎然眨了眨眼。眼中满是轻蔑。 “啧……然后呢?玄胤,你觉得陛下会答应此事么?再说了我不愿意被折了翅膀,困于后宅的金丝笼里。”裴皎然动了下腰肢,余光往李休璟身上一瞥,“要不然换件事吧。娶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察觉到裴皎然的目光,李休璟直起腰。沉声道:“我就在外面的椅子上将就一下,你在这好好歇息。” 歇息?裴皎然一笑,她哪有歇息的功夫。王玙虽然没死,但是他已经被贬,以她对贾公闾的了解来说,多半不会再留他。而此间事毕,朝堂里该清算的都得清算,新的秩序也得一点点建立起来。这是她与太子,乃至魏帝间一种默契的筹谋。至于她,兴许将以另一种面貌登上中枢,毕竟维持皇权大义的运转,少不得要和朝臣一块合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和李家的合谋,和岑羲之间的合谋都应该翻开新的篇章。还有依附王玙的那些人,虽然有诸多让她不喜的,但是她也没办法对他们弃之不顾,任贾公闾吞并他们。毕竟独木难支,真任由那些人自生自灭,指不定被踢出局的便是她了。 权力游戏的玩法自是如此。皇权作为赢家自然是通吃全局。而对于牌桌上其他人而言,人情不过是牌桌上的筹码而已,牌桌上不会缺人,可仍旧需要他们维持牌桌的流动性,让游戏能够继续玩下去。 这是权力场上永恒的戏码。 “你要和我说的只有这些?”裴皎然扯住他衣角,笑盈盈地问道。 闻问李休璟一叹,“你先好好歇息,明天一早再说也不迟。你不累么?” “累?确实挺累的,只是你难道不累么?如此夜色,为何要辜负。” 如她所言,夜月的确温柔。 荀令香的气息萦绕在鼻息间,爱欲来源处的变化越发明显,他额上沁出汗珠。他庆幸他遇见了她,并且成为她的盟友。她带着他远离了厌恶的烂泥腐肉,杀到了另一片看不见血腥,却处处是陷阱的地方,但目之所及是一片安宁。记忆里的权力令他厌恶疲累。可是她携着他,走过的高岸深谷,在一场场看不见金戈的酣战下,彻底尝到了权力于手的美好。他在此中流连忘返,只因她亦在此中。 “嘉嘉。”李休璟忽地扯下眼前抹额,凝视着榻上的裴皎然。手指落在她衣前的系带上,单薄的中衣已经滑落些许。那簇昆仑雪呼之欲出,随着山风涌动的欲念,已在浪潮之高,“如此夜色的确不敢辜负,只是你真的愿意么?” 裴皎然挑唇讥笑,“这是你考虑的问题,又不是我。你快些做决定,兴许等会我就改主意了呢?” 如云般的衣料被扯落,铺陈于眼前的是一副细腻白瓷。红色的抹额落在那白瓷上,增添了几分绮丽。白瓷在濡湿下勾连辗转,渐生绯色。 李休璟俯身,顺势拎起了裴皎然的腰肢。红色抹额亦跟着滑落在地上,仿佛眼前这个立于高山之巅的菩萨,彻底跌落俗世红尘中。 察觉到她气息混乱,李休璟笑了笑。继续肆意妄为,似乎是想让藏在她躯壳深处的某些东西,一一呈现在他眼前。 未几,他杀到了这片池沼中。裴皎然皱了下眉,她知道他想掌控她,但她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宰。 一旁的蜡烛燃烧着,蜡油攀附在其上。直到承受不住转而落在烛台上,形成一朵朵色泽艳丽的烛花。拂来的夜风吹灭了那点火,顺势藏下了一方低语。 这一夜无疑漫长,彼此撕咬,分不清界线在何方。唯有目中冷雾似乎已经散在了灼热的火焰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4章 暗沟 听得帐外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裴皎然睁开眼。她原本不是贪睡之人,但是经昨夜那么一闹腾,再加上此前已经是心力憔瘁。又遇见个能让她身心适意者,这才多睡了一会。 她翻了个身。正欲扳开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却觉得腰上仍有热意。裴皎然似乎是想起什么来,喉间翻出声轻哂。 “嘉嘉。”李休璟睁眼看着怀里的裴皎然。 “做什么?玄胤你还不起来么?再不起来的话,怕不是要传出将军倦阅军的流言。”裴皎然扬唇微笑道。 闻言李休璟瞪她一眼,极不情愿地下床裹上搁在一旁的裘衣。回头看了眼一脸闲暇躺在行军床上的裴皎然。深吸口气,绕过屏风往外走。 得亏裴皎然身量不重,他又尚且克制。不然恐怕还得传出更令人汗颜的流言来。 出了营帐,李休璟一脸神色自若地往火房的方向走。拿到水盆和朝食后立刻往回走,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瞟。 幸好。没人瞧见他。 等李休璟回来的时候,裴皎然已经穿好衣物。盘膝行军床上,在她身旁是斑斑点点的被褥。她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扫了眼满榻狼藉,李休璟道:“你先去洗漱,这些东西我来想办法。反正是我弄的。” “好啊。”裴皎然含笑回了句。 裴皎然动作极快地洗漱了一番,等李休璟就着她用过的半盆水洗了把脸后,她已经坐到了小案前。 “大将,有急报。”贺谅的声音自外传来。 闻言裴皎然转头看了眼,立于屏风后的李休璟。起身也不掀帘子,径直探了手臂出去接信。 “河朔的急信。我拆了?”裴皎然温声问了句。 “拆吧。” 裴皎然展信阅毕,转身对着屏风后的李休璟道:“两件事,你先听哪件?” “你自己决定就好。”李休璟抱臂倚着屏风温声道。 “独孤博欲引回鹘出兵相援,并许诺河南的财帛士女相赠。蔡希烈在宁陵受阻,不得不罢兵退守寿州。” 对于独孤博的举措裴皎然并不意外,独孤家兄弟同镇幽州多年。原本搭上的就是河东豪强这条线,想以此破壳新生。又碍于河朔藩镇势力强大,为了自保,他这些年少不得和回鹘打过交道。眼下独孤峻在长安称帝,又封独孤博为皇太弟,独孤家能不能登上帝王宝座全看此举,也难怪他会这么上心。不过要是她的话还是做不出这等事。 毕竟玩弄政治归玩弄政治,不割让国土于外敌,或者纵容外敌掠民,是政客的底线。 屏风旁,李休璟正在系衣襟上的扣子。动作顿了顿,随后道:“回鹘未必会答应独孤博出兵。不过蔡希烈兵败退兵,只怕无暇在顾及控制江淮的漕运,李皋那边也是自顾不暇。漕运通了,朝廷的压力小了,你的压力自然也小了。” 说完李休璟继续系着护臂。 他在来的路上就听说她不仅入政事堂,还一个人管着户部。即便有武绫迦相帮,可仍旧有那么多事要她处理。打从他瞧见她第一眼开始,便在她身上察觉到了,隐藏在强横之下的疲态。他知晓她很累。 裴皎然一笑,将信笺揉成一团。丢进了腿旁的火盆中。看着炭火细噬着玉版纸,眼中浮起思量。 河朔战事她无法干预。如今唯一能令她分心的就是秦怀义的态度。 她此前挑唆秦怀义剪除王玙时,就隐隐约约觉得此人亦有野心。而他固守不进,虽然说他给的理由合情合理,但是昨日在营里瞧见的种种,她越发确定他的野心不止于此。可是偏偏又顾虑颇多。 秦怀义似乎想和独孤峻达成一致利益。那么她可以断定,二人已经有了书信往来。并且双方皆在尝试如何达成一个完美的平衡。 如此一来,有些事情反倒变得不那么着急了。 屈指轻叩着案几,裴皎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一笑。勤王有功的萧懿被毒杀后,其弟萧衍打着为其报仇的名义成功夺位。萧懿的死,让萧衍不仅少了个挡在面前的大山,甚至之后所有行为,也变得名正言顺起来。而现在能如此心狠手辣布局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贾公闾。 此断论一出,裴皎然顷刻间回过味来。那日秦怀义为何会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说。敢情他是在告诉自己,在她之前,就已经有人来找过他了。双方都觉得他可利用。 如今他们皆在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伎俩,余下的便是看谁更技高一筹。 “秦怀义态度模糊,且陛下又算不上特别信任他。”裴皎然拨弄着碗里的粥,“王玙被逐出中枢。他的势力我还没来得及接管,就被陛下刻意引着自领了宣慰使的任务。若是让秦怀义拿下长安,迎陛下归都。中枢必须给出个超规格的封赏来,这个封赏又得掏空户部。我并不想给。” 李休璟此时已经从屏风后走了过来。一边系着蹀躞带,一边敛衣坐到裴皎然对面。神色温和地看着他,“你之前不是以韩信喻过秦怀义么?你可记得韩信因何而死?不过么眼下还不是杀秦怀义的时候,他毕竟有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裴皎然颔首,秦怀义解奉天之围是实打实的功绩,可是他逼魏帝贬谪臣子于外也是事实。真要让他领了大功,又得了独一无二的封赏,无论是对于中枢,还是对于皇权而言都算不上好事。而秦怀义本身就是朔方节度使出身,朔方是军事要塞,他得到的封赏越多,意味着朝廷对藩镇的利益割让也会越大。 她此前精心谋划的一切,都会因这泼天的封赏而变化。其余诸镇的野心,也会因此生出来。 “真累啊。果真入了朝局,就没有一件事情是轻松的。”裴皎然移目望向碟子里黑漆漆的酱菜,往粥里夹了些许,“这要是江淮的漕运通了,事情会更多。陛下在奉天许诺众人的封赏,指望吏部是不行的。多半又得落到户部头上。想到要封赏,我就心痛得很。” 那日奉天城陷入苦战,她在乾陵祈风。并不知道城中情况具体如何,之后听说陛下为了激励众将。特意拿了许多空白告身出来,作为嘉奖,没有空白告身,就让他们写在有功者的身上。君无戏言,没有这些人舍命相护,奉天未必能守住。这时要安抚这些人,只能由户部出钱给予赏赐。 李休璟瞥了裴皎然一眼,往她碗里添了酱菜。毕竟军中的酱菜味道还是不错的。目光顺着她绛唇,移到了雪颈上。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岂料她的目光看了过来。他偏首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户部捉襟见肘,长安内库的钱却取之不尽。独孤峻为了拉拢军心,大量的赏赐众人,连我阿耶也不例外。不过阿耶他没接受。” 他知道阿耶没离开长安以后,偷偷派了细作混进去,打探情况。得知了一个在他意料之中的消息。独孤峻的大把大把的赏赐,都没把内库的钱用完,足见内库之富。 “我替独孤峻砸开的内库。作为交换他不许动长安百姓,也不许针对城中无辜者。食君禄,自然会有苦衷。”裴皎然默默道了一句。 尽管她有她的谋算,但是她并不希望屠刀落到无辜者身上。也不希望长安沦为苏、祖二人乃至侯景时的惨状。毕竟长安是朝廷政权的中心,一旦损毁惨重,则国祚难存。 “内库的钱用不尽未必不是好事。等收复了长安以后,这些都是能从张让口中夺食的筹码。”裴皎然小口喝着粥,“还有秦怀义那,我还是不太想重新拨粮给他。不过么……这件事你还是得自己看着办。粮给了,你这个神策将军也不好做。” 这件事除了是她本身和李休璟之间的利益联盟外,更多是出于自身权力的考量。她并不希望秦怀义太顺心。 李休璟闻言皱眉,顺势看向她。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她,可是看她如今的样子,大有着急回去的意思。 “放心,此事我知道该如何。”李休璟起身凑近她,“不过我想请你多待几日。你这宣慰使可不能厚此薄彼。” 话落耳际,裴皎然眯眸,“厚此薄彼?本来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安抚朔方军,突然安抚神策军,算什么道理。岂不是平白惹人非议?” 李休璟一笑,“谁敢非议裴尚书?再说了嘉嘉你我好不容易见面。之前那些账,不该好好算算么?”说完他促狭地看她,“我先去营里检阅了。等我回来再慢慢说。” “哦,那我得出去一趟。”避开李休璟的视线,裴皎然漫不经心地道。 “嘉嘉,今日还要出门么?” “是啊。” 李休璟沉眼看她,不禁想起了昨夜。 她拥着他脖颈,缠绕着他。她回应着他的索求,但眼中却流出漫不经心,连带着嘴角笑意也透着讥诮。他也不管,轻而易举地寻到了她脆弱处,一点点抬着她贴紧自己。然而最终还是自己在攻城略池中,一步步深陷进她的陷阱中。 “不用歇一会?昨夜挺累的。”看着她,李休璟欲言又止。 “玄胤过于生疏,难怪会累。”裴皎然伸手推开他,“你歇着吧。我得出去一趟。” 生疏二字入耳,李休璟眯眸。她这话颇有几分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抱怨。顺势拽住了裴皎然衣裳,用力一拉。将她重新扯进怀里,欺身而上。 掀眼懒洋洋地看着他,裴皎然莞尔,“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 李休璟闻问笑而不语,反倒抱起她。重新将她安置在行军床上,轻吻她。绯桃之上又添绯桃,艳色更重。 折腾了裴皎然一会,李休璟才直起身。指着床榻上,微微一笑。 “出去前总得把这些东西给解决了吧?” 扫了眼斑驳被褥。裴皎然利落地起身,绕过屏风。再度回来时,她手中捧了方砚台往被褥上一淋。原本的旖旎风光,悉数变成了墨香满榻。 “玄胤挑灯夜读。这般好学,实在是叫人佩服。” 也不等李休璟反应过来,裴皎然已经大步出了营帐。 细嚼着挑灯夜读四字,李休璟忍不住一笑。 还挑灯夜读?他昨天晚上读什么? 只是和她酣战了几个回合,可是这些话又不能说出去。原以为是他赢了。可如今这么看反倒是他输了。 叹了口气,李休璟面露懊恼。自己昨夜就不该那么莽撞,且急不可耐。一步步落进她的陷阱里。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5章 强横 二月春寒渐生,裴皎然骑马出营直接往咸阳县走。此刻咸阳并无多少守军,暂由秦怀义的朔方军接管。 看着在咸阳修建工事的朔方军,裴皎然眼底滑过思量。拍马径直去了县衙。 比奉天那所公房要宽敞的屋内,此刻也挤满了人。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待众人各自落座后,裴皎然又命人奉上茶水。她翻完各人呈上的公文,又让他们禀报公事。视情况大小,一一决断。 金、商二州之间的陆路运粮通了,压力是小了不少,可同样意味着事情将变多。所以她特意把滞留在县内的户部僚佐聚了起来。毕竟她一个人撑不起户部偌大的家业,而且现在蔡希烈退兵,意味着江淮漕运也将重新通航。这么大一笔粮在运不进长安的情况下,总得找个地方安置,也需要人打理。 裴皎然低头饮了口茶。魏帝大把地放权给她的同时,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最主要的是魏帝的态度模棱两可,她不得不小心提防着来自皇权的算计。眼下她又奉命宣慰,与各方交涉的程度,都落在她头上。 长安得收复,朔方军暂时还不能得罪。战乱未定,藩镇的节帅又逼得中枢罢了宰相的官职。这时正是中枢与藩镇交锋的敏感期,而她的态度,更代表了中枢的态度。 此刻屋内除了她之前就看好的僚佐,还有不少曾经依附于王玙的,而且大部分都是他的族亲。那些人一瞧见裴皎然,也顾不得权位尊卑为何物。等着一进入尾声,就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起王玙的事情来。 裴皎然皱眉疑道:“怎么?诸位难道不知王相不知兵,非要出言献计。致使原先勤王救援奉天的大军险些覆没于漠谷。因他献计,使叛军围困奉天多日。”她叹了口气,“其罪罄竹难书。陛下在自省罪己之后,还是下诏罢其官职,以安民心。” 那几人闻言对视一眼,眼中有疑惑。显然是不相信裴皎然这番措辞。为首的两人欲言又止。 左边长须者道:“这世间哪有常胜将?裴尚书这其中难道没有其他缘由么?王相公尚有高堂在世,此番外放,难免令其高堂担忧。日后若是王国老相问,我等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交代。” 低头扫了眼盏中只飘着碎屑的茶,裴皎然一笑。王玙不过是纸上谈兵之流,一回都没胜过,谈什么长胜?无非就是在表明,他们觉得这是贾公闾的阴谋罢了。而后面那句话则是在告诉她,即使王相公被贬官了,但是太原王氏的余力尚存,也能让她步履维艰。若她能闻弦歌而知其意,就应该给太原王氏一个合理的交代。 太原王氏虽然在本朝发迹的晚,但是他们家的辞令,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短短几句话里,该有的都有了,甚至还让旁人看不出一丝端倪来。这种不动声色的威慑,背后没有人透出风声来,她是不信的。 裴皎然一笑,“帝心岂是我能猜的?不过么某还是可以为诸位打听一下缘由,以及王刺史的近况如何。” 说罢她又是一叹,“倘若要裴某谏言劝陛下回心转意,怕是有些难。毕竟王刺史总归比晁错好上些。” 众王氏子弟不敢多言,只得退回远处看着裴皎然。 刚刚交代完众人户部的事宜,仆役在外禀报。元彦冲来了。 “哦,元御史来了?”裴皎然面露喜色,亲自起身疾步相迎。 看着一脸喜悦,走向自己的裴皎然。元彦冲愣在了原地。不等他开口,裴皎然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元御史回来了?若是没有你一力主持金商陆路的修缮,我怕是要累死。”裴皎然眸中笑意满满。 尚未来得及出去的王氏族人,皆愣在了原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裴皎然看也不看他们,径直邀了元彦冲落座,亲自奉上茶水。 “不管怎么说。这次金、商运路重通,元御史都当居首功。”裴皎然啜饮口茶水,“江淮的赋税能送来,朝廷的压力也会小上许多。反扑长安指日可待。” “这倒是。长安尚在叛军手中,金商二州的运路重通,的确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只是眼下中枢有缺,陛下又得烦恼了。”那长须者道。 此言一出,惹得元彦冲看她。诚然,他和裴皎然政治立场不同,可此刻他还是更希望能够尽快反扑长安。 什么立场,什么对错,什么世家高门,什么寒门庶人,都不过是战火之下的一粒沙。 昔年王、谢二族何等强悍,可最后还不是尽毁于候景手中。男子皆殁于屠刀下,其族中娘子皆被配给士兵为奴。在往前北魏的河阴之乱时,公卿骨皆覆于黄河中。这个世道所起的战火不会怜惜你的出身,反倒会成为催命符。 既然裴皎然已经抛出了招揽的手段,倘若自己在固守从前的立场。以她的心性,多半会冷眼旁观看着屠刀落下。 他也明白,裴皎然夸赞自己的目的。借着他的手递一个话柄,给那些隐在王玙身后的世家。她愿意和他们一块分享政治分红,同样他们也得愿意上她的船。 武昌黎的徒弟,五年前的首魁。她身上的政治清望极佳,政绩上也没有任何污点。她进了中书,便能成为有效制衡贾公闾的力量。若是不趁机推举他,来日让贾公闾的人趁机掌了中书省,那么他们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政治的核心便是权衡。在权衡中走好每一步棋,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意味深长地看看元彦冲,裴皎然牵唇。还不错,他比自己想象中要懂得机变。仅凭王家人一句话,就能看出生门所在。并且抓住这个契机,进到与他有利的局势上面。从而又给自己牵了条,可以搭上世家高门的线。保全了元家的体面。 “裴尚书高才,元某佩服。”元彦冲目光落在了裴皎然颈侧,疑惑道:“裴尚书你脖子是怎么了?” 闻言裴皎然神色如常,“长了些疹子。无妨。” “这样啊。既然没有大碍,不如我们商讨一下这批粮食的事?”元彦冲温声道。 “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6章 难分 金商运路虽通,但是粮食除了先前那一批和元彦冲方才带回来的这一批,统共也没有多少。一经交付核算,除去供给魏帝、太子诸王以及嫔妃公主的,所剩的并没有多少。 将粗略核算的账目,交给元彦冲带回奉天后,裴皎然便折返回了神策军的营垒。 从门口的军士口中得知,李休璟并不在营里,裴皎然松了口气。钻进中军帐里,褪了衣物,仰面躺在行军床上。 床上的狼藉已经被李休璟收拾干净,再不见一丝旖旎。身旁的被褥也十分干净,还散着荀令十里香的气息。扯过被褥盖在身上,裴皎然翻了个身。 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她被一阵酥麻的感觉闹醒。裴皎然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闭着眼含糊地道了个别闹。手顺势抵在了来人含着热意的唇上。 温暖的掌心刹那碰上了濡湿,随之而来是微痛。裴皎然这才睁开眼,迎上了那双深邃的凤眸。她眼中冷雾更甚,喉间溢出一声讥诮。 “醒了?我去把吃的端来。”李休璟道。 “不用,我不饿。”裴皎然坐了起来,拥褥而坐,“你方才去哪里了?” “去秦怀义那边了。你既然不愿意给,我这个神策行营节度使总得表个态吧?”李休璟敛衣贴着她坐下,目光流连在她面上。 佯装不知道李休璟在看着自己,裴皎然将元彦冲又押送了一批粮来长安的事情,悉数告知他。 “你看着分呗。实在不行就匀给秦怀义他们一点。”李休璟目光移到那绛红唇上,目光暗了暗。他知道她看似是在替他谋算,实际上是在为她的仕途铺路。 当然,不得不说裴皎然给他的政治分红还是很不错的。对此他还算满意。不过他暂时还不敢在政治上奢求她太多,时局摆在这里。他能够在她的周旋下,从河朔回来,也已经是万幸。 “容我再想想,要怎么办才好。”裴皎然喃喃道。 “嘉嘉。你就不能关心一下我么?”李休璟的声音和目光里皆是期许。他的手覆在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贴在了他心口。神魂在这一刻涤荡。 裴皎然偏首看他,“关心什么,你不是好端端地在我面前么?再说了,我给你出了主意,你自个刚愎自用,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帐内虚渺的烛火下,李休璟环住了她腰肢,昆山片玉委顿在玄色中。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便如同志怪书中的幻海情天,一身皆是孽。裴皎然雪颈微仰,乌发披散下来。在烛光的映衬下化作一团朦胧的曜白。 “这个时候……被……”裴皎然从灼热下挤出一丝理智道。 “不会。人都清走了。”李休璟将她外伸的手臂拽了回来,“不会有事的。” 带着潮意的吐息,在耳边若隐若现。李休璟指尖沿着她侧颈一路摩挲下滑,挑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情味。 在权力与爱欲的纠缠中,不知谁陷进了谁的陷阱里。萦绕在身侧的,只有被极力且刻意压制住的喘息声。她的菩萨低眉,为的不是慈悲世人,是因仰堕红尘中,被情爱所困,所发出的叹息声。 心魂逐渐平息下来。 “嘉嘉,你是不是要走了。”李休璟指腹划过她后颈。裴皎然微微颔首,整个人仿佛陷得更深。低喃声一点一点,细微地传入李休璟耳中,他轻笑偏首轻啄她耳珠。 眼中餮足意味难掩,李休璟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开。被杂糅成乱云模样的深紫衣袂,顿时倾泻满地。却仍旧有一丝勾在她踝上,欲坠不坠。 她周身笼着薄情寡义,却又暗藏一丝抓不住的欲望。此番模样下的风情万种,作为惑人且致命。 “我该走了。”裴皎然小声道:“有些事情拖太久不是好事。” “嗯?”李休璟小心拾起床畔的衣物,亲自替她逐一穿上。 “先吃东西吧,别饿肚子。”言罢李休璟起身走了出去。 营帐附近的亲卫悉数被他李休璟走,只留下贺谅在不远处守着。此刻一撞见他,目露贼笑地看了过来。 轻咳几声,李休璟神色自若地往火房走。 军营在用火上有规定,饭食在做好后便不可在无故生火。幸好这会子军营里刚做好饭,李休璟挑了些在他印象里符合裴皎然口味的饭食。 冬日天黑的早,李休璟回来的时候。裴皎然已经坐在烛火下,手中把玩着一枚金印。听得脚步声,搁下金印走了过来。 “军中吃食简陋,你多担待些。”李休璟兀自递了热粥给裴皎然,见她皱着眉。“你放心好了。这些碗我都亲自再洗过一遍,以后只给你用。” 收回目光,裴皎然声音慵懒,“我又不是嫌弃这个,只是在想我是不是也得象征性的宣慰一下神策军?你是没意见,可是难保其他人不会去揣摩中枢的态度。” “好啊。不然我明天在营里设宴如何?”李休璟寻了块酱肉夹到裴皎然碗里,笑道。 “也行吧。不过明日一过,我可真的要回去了。王家对我颇有微词,这些都对我来日入中枢很不利。得想个法子安抚他们一下。”裴皎然垂眼,羽睫微颤,“更何况……还得分出心提防着贾公闾和秦怀义。” 听着裴皎然絮絮叨叨的声音,李休璟沉眸不语。 “还有秦怀义既然有野心。神策军在人数上远不及他们,你没有想法么?”裴皎然语气十分理智,“神策军此前到底依附着内宦,虽然右军更偏向于你,但是保不齐此前已经被人渗透。如今刘中尉又死了,张让那边只会更加忌惮你。” 贾、张二人的安分让她心生警惕。虽然说李休璟在右神策在外征讨了一年半,该立的微信都已经立了。可曹文忠是右神策中尉,保不齐在他进来后,以各种手段笼络了一些人。这些人伏在暗处,随时都可能给予李休璟致命一击。 提及刘中尉,李休璟叹了口气。他知道刘中尉是为何而死,自己能有今日,离不开的他的提携。可裴皎然的话,不得不让他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人心自古最难掌控,无论他如何树立威信来服众,在某些时候都比不上实打实的恩惠。 “我打算找个机会移军东渭桥。那边是漕运转运的要塞,漕运一通。那里便是个必争之地。”李休璟道。 “好。你写奏疏就好,陛下那边我来想办法。”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眼中浮起心疼。 她在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7章 返回 翌日。李休璟便以接待宣慰使的名义,在神策的营垒里办起宴来。除了此前就跟着李休璟一块出征的神策高阶将领外,那些原先隶属刘德信的将士,也在受邀之列。 毕竟裴皎然是作为天子使臣,代表的是中枢的态度。因此宴席还是颇为隆重。 裴皎然和李休璟皆坐于上首,且都是一身深紫襕袍,十三銙的束金玉蹀躞带。身旁燃着明仗,诸将分坐于下首。 待得宴启,裴皎然率先举盏。一脸笑意地以魏帝的口吻将众神策军士夸赞了一番,且不惜词的肯定了他们在河朔功绩。 在她的夸赞下,神策军士皆面露恭敬朝奉天的方向举杯致谢。 众军士把酒言欢。李休璟的目光移到了裴皎然身上。 她身上蕴着酒香,李休璟睇目四周。见大家都喝得开心,悄悄往她身旁挪了挪。趁着无人注意,握住了她搁在膝上的手。 对掌心的热度有所察觉,裴皎然偏首望过去,唇梢挑起。举着酒盏,启唇轻轻沾了沾杯沿。月下她唇色绛红且蕴着一抹莹润水光,宛若楚人口中的山鬼般惑人。 用力捏了捏裴皎然的手,可她眼中轻慢更重。指尖探进杯身沾了些许酒水,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若无其事地伸手靠近他。 看着眼前的手指,听得耳畔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李休璟深吸口气。她所有的动作,分明就是在挑战他的掌控和征服欲。 咬了咬牙,李休璟擒住了裴皎然的手。忽地转身,借着身形做挡,一口咬了上去。细细啃噬着。 等裴皎然察觉出不对时,李休璟已经牢牢钳住她手。继而将她扶了起来,让她紧紧地靠着他。 “诸位。裴尚书不胜酒力,某先扶她回去休息。贺谅,你和冯元显继续招待。” 听着耳畔李休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裴皎然默默踹了他一脚。对方纹丝不动,从容地扶着她,在睽睽之下往自己的营帐走。 扶了裴皎然回营帐,李休璟并没有做出荡着情爱的事,反倒默默抱了她一会,才把她放开。就着冷水洗漱一番后,裴皎然仰面躺在了榻上。幞头和束发之物悉数被取下,乌发逶迤在枕上。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裴皎然翻了个身。见此李休璟贴着她侧身而躺,手抚着她突起的颈骨,上移到脑后的风府穴上。以指腹轻柔地按压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如绸缎般的发丝将他手指裹住。他清楚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似乎一点也不抗拒他的亲近。 李休璟一笑,空出的手撩起那头青丝。看着青丝好似流水般顺着他指缝中滑下,他眼中浮起深意。 仿佛是想起什么来,李休璟箍住裴皎然腰肢,用力往怀里一带。低首轻轻吻了吻她的肩膀。 “嘉嘉。回去以后,别让自己那么累。”李休璟附在她耳边喃喃道。 “好。” 在军中早晨操练的号角声中,裴皎然睁开眼。看了看身旁的李休璟,他还在沉沉而眠。 “我要走了。”裴皎然贴在他耳边道。 闻言李休璟睁眼看她,二人各自洗漱一番后。双双骑马出了营。 陇山的风仍旧在吹。卷起了裴皎然身上的玄色裘衣。 “嘉嘉,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李休璟沉声问了一句。 拽着手中缰绳,裴皎然扬首微笑,“不知道。兴许要等到长安光复?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我该走了。” 李休璟正要开口说话,被突如其来的风灌了满嘴。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裴皎然已然翻身上马。驻足目送那道身影在风中渐行渐远,他眼中浮起一丝落寞。 即使二人情意交融。可是在面对她时,他仍旧会生出一种握不住她的无力感。 一路疾驰回了奉天,在宅里换了衣物。裴皎然便进宫向魏帝复命。呈交奏疏后,直接去了户部的公房。 户部的公房内冷冷清清的,只有个青袍小吏在。他正倚在炭盆附近打盹,对门外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打量着青袍小吏,裴皎然轻咳几声。 那青袍小吏睁眼,不满地道:“谁啊。扰小爷清梦。”说完他揉了揉眼睛,一缕紫色在他眼前荡开。 似乎是被那突如其来的紫色吓了一跳,青袍小吏磕头如捣蒜,嘴里念叨着上官恕罪。 “起来吧。”裴皎然敛衣坐下,“你是新来的么?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回上官,小的是御史台书令史刘禹。这不是元御史刚押送了一批赋税来么?户部人手不够,小的刚好在奉天。元御史便做主让小的来帮忙了。” 闻言裴皎然颔首,“其他人呢?” “好像是被太府寺的人叫走了。上官有事么?”刘禹态度恭敬地道。 “这样啊,那你继续休息吧。我在这里就行。”裴皎然取了叠白鹿纸出来,随意挑了支笔,书写起来。 她趁着这几日在神策的营垒里,把神策粮食折损情况大致了解了一下。虽然神策军中自有粮料使,但眼下漕运已通。在长安未复的情况下,算清粮草折损是件极为重要的事。提前估出折损率,就能提前做好准备。 她一手拨着算盘,一手笔耕不辍。她算盘打得飞快,刚刚搁下笔,忽有内侍的声音自外传来。 “裴尚书,陛下请您去翠微殿。” 闻言裴皎然点头搁笔起身,跟着内侍一块去往翠微宫。 觑着晦暗天光,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 “吴内官,可知陛下为何找某?” 吴内官步伐一顿,含笑作揖道:“奴婢不知。不过几位相公都在,许是要商量什么军国要事吧。” 摩挲了下腰带上所系的金鱼袋,裴皎然颔首。 进了翠微殿,并未瞧见魏帝的身影。只有太子坐在御座左侧。其余几位紫袍官分坐于下首。而张让和两个枢密使,则立在御座之右。 “臣裴皎然拜见殿下。”裴皎然从容地拱手施礼。 魏帝不在,那便意味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议事,兴许是为了别的目的。 垂眸思忖片刻,裴皎然径直走到一旁。敛衣落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8章 角力 “今早李休璟送来奏疏。”太子的目光在裴皎然身上打了个转,缓声道:“请求移军东渭桥。诸位以为如何?” 贾公闾拱手道:“陛下尚在奉天,而咸阳又是奉天的头道屏障。神策军请求移军东渭桥,如何保护陛下?”他抬头看了眼张让,继续道:“臣以为不如让神策和朔方合军,皆听从秦怀义节制。调度起来也方便。” 话止太子不语,低头看起奏疏来。忽而抬起头,笑着望向裴皎然,“裴尚书呢?你这次奉命宣慰,可有收获?” “臣倒是觉得可以让神策移军东渭桥。”裴皎然神色如常,“一来漕运已通,但是赋税却运不进长安。东渭桥是转运要塞,必会成为叛军争夺之地,不如早让神策占了东渭桥。二来臣觉得秦怀义恐有反心,他之前提出的与神策合兵,只怕也另有目的。” “可让神策移军东渭桥,那么奉天的保卫岂不是要全数交到秦怀义手里。你适才也说了 秦怀义有反心。让他保卫奉天,可靠否?”太子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抬眼迎上太子的目光,裴皎然明白太子的意思。太子这是想趁此机会,把他的人也安插进中枢,所以故意在现在抛出神策移军东渭桥的事情来。同时又将她推到众人眼前,让众人对她心生警惕。既然说秦怀义有反心,为何又要让神策军离开。她得给出个合适的理由。要不然太子可以从容占据上风,看着他们内斗。 不过裴皎然断然不会让太子的计谋就此得逞。她眉头蹙起,佯装一叹,“殿下,岂能因小失大。现在蔡希烈不过是暂时退兵罢了,倘若他和独孤峻合谋呢?朝廷之前就已经粮草不丰。倘若失了东渭桥,叛军又合谋。朝廷拿什么撑下去?”说到这,她又看了贾公闾,“金商二州的陆路,也分担不起这么多的粮耗。臣恰好核算了神策每日军粮的折损,让他们移军东渭桥,可令他们就地征粮入营,以减轻朝廷负担。” 贾公闾的出言相帮,让她越发确认他和秦怀义之间有来往。至于太子在中间起到何种作用……思绪至此,裴皎然一哂。奉天城也就这么点大,司掌城防的金吾卫大将军徐缄,又和太子有交情。各家通信的渠道,自然也瞒不住他。贾公闾和谁见过面,或者谁来见过贾公闾都不算秘密。 察觉到裴皎然正意味深长地相顾而视,太子面露不自在,轻咳几声,“裴尚书,言之有理。诸位爱卿可还有更好的建议?政事堂又缺了人,眼下长安尚未光复,诸位爱卿还是要勠力同心。” 太子的话来得突然,惹得裴皎然眼中泛起讥诮。 一旁的贾公闾却沉下了脸。他大抵能猜到那封奏疏,大概还有别的内容。太子的秘而不宣,也是在透露一种讯息。可是以太子心性来说,不该如此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在撒下饵的同时,又勒令他们不许争抢。且还得同心协力,一齐分享这批饵料。 余光瞥向裴皎然,贾公闾攒眉。他不信她这次出去,没和李休璟达成利益交换。甚至于他怀疑,李休璟这份奏疏都是在她的授意下写的。奏疏具体内容他不得而知,可从太子的态度上来看,李休璟应该已经给出了个令他满意的理由。但只要太子不挑明,他还是能借此断了右神策的路。 思忖一会,贾公闾开口,“可要是让李休璟带着神策走了,将来秦怀义反了。陛下又该往何处去?总不能往蜀地走吧。” 贾公闾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皱眉。帝王被三千人逼得仓皇出逃奉天,已经是亘古未有的事。倘若要是再逃去蜀中,那叫什么事?将来在史书上让后世贻笑大方么? “贾相公慎言。”太子面露不悦。 “殿下,臣以为不如让秦怀义也移军去西渭桥。倘若其还继续拖延不进,那么便可以证明其有异心。” 听得岑羲的声音,裴皎然扬首望去。面露诧异。忽而听到偏殿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暗自啧了一声,裴皎然低头饮了口茶。 “裴尚书,以为如何?” “臣还是觉得当让神策军移军东渭桥。趁着现在叛军还在休整,尚无余力。控制住东渭桥,对眼下形势好处颇多。”裴皎然语气平淡地道。 她的话音一落下,太子又扫了眼手中的奏疏。 “既然如此那便如裴尚书所言,让神策军移军东渭桥吧。不过么……孤记得渭桥仓尚有屯粮,让神策军不得兹扰百姓。”太子目光转落到裴皎然身上,挑唇,“此事裴尚书要费些心思。” “臣遵旨。” “眼下朝廷有朝廷的难处,诸卿要体谅朝廷的难处。有些事情,诸卿得同心协力。”太子意味深长地道了句。随即让张让宣布退朝,自己拂袖而去。 一众紫袍高官恭谨而立,待得太子走出宫殿。这才各自回身,除了岑、贾二人,其余人目光皆落到了裴皎然身上。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裴皎然一笑。她知道这些人能进政事堂,可见无一庸类。此刻多半也明白太子打的算盘是什么,又会给出什么样的利益。 裴皎然拂袖,千般色皆没深眸中。她不紧不慢地在众人的视线下往外走,当走到门口时忽而回身。冷锐的目光落在了贾公闾身上。 贾公闾不慌不忙地迎上她的视线,目含嘲弄。然而仅在一瞬间,他双眼微睁。只觉得百尺寒刃架在了脖颈上,一点点磋磨着他。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步出翠微殿,便有不少紫袍官员上前来和她攀谈。旁敲侧击地打探起陛下的想法来。 她笑着回了四字,君心难测。转身快步离开。 步出行宫,裴皎然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走。 归家后。裴皎然净了手,仰面而躺,手枕在脑后。 “你几时回来的?”武绫迦从门口进来,疑怪道。 “正午的时候到的。一回来我便去了陛下那递奏疏。对了,你们今个怎么都跑去太府寺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9章 豺狼 闻言武绫迦神色凝重地看着她,“你不在的时候。张让以陛下无供给为由,勒令太府寺从户部征调走元彦冲押送的那批粮。”说罢叹了口气,“你知道的。眼下户部、太府寺的木楔都没在身上,有些事情也没法按规制来。” “还剩多少能调的粮?”裴皎然低声道。 “得看你怎么给。还剩三万石,若是按照每人每日二升来算的话,大抵还能在坚持一个月。”看了眼裴皎然,武绫迦握住她的手,“嘉嘉如今王玙已倒,这个时候我们最好不要和张让硬碰硬。” 盯着帐顶,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难怪今日太子召众臣议事的时候,并不见魏帝。原来他们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趁着她不在,强夺了左藏之财,打她给措手不及。 至于让李休璟移军东渭桥。则是一种强行施加在她身上的恩惠。但这场换利并不对等。 “无事。我会向陛下请旨去出任盐铁转运使。” 漕运即通。根据此前收到的消息,镇海节度使韩修逸,派人押送的一批赋税以及粮食不日便可运抵长安。届时她可以直接将那批粮食和赋税,一并暂存在渭桥仓里。 武绫迦目露忧虑,“这个时候你再出任盐铁转运使,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些?” “不会。我笃定秦怀义必反。”裴皎然哂笑一声,“他功绩甚大。既然户部现在没钱给他一个满意的封赏,那就给他赐丹书铁券吧。” 她话尾的笑意,沉在了夜色中。 翌日由中书门下发敕,令李休璟率军移军东渭桥,同时令秦怀义移军西渭桥。然在神策拔营以后,朔方军仍旧进兵不前。反倒是以奉天城防不足为由,在咸阳加筑工事,用以抵御独孤峻。 而在李休璟移军后。驻扎于外的鄜坊节度使和神策行营节度使,仍旧与秦怀义军联营驻扎,遭受其钳制。 天明,裴皎然持奏疏入行宫请见魏帝。 魏帝一身玄色道袍,盘膝坐在蒲团上。在他身旁还摆了尊观音像。 看着魏帝这佛不佛,道不道的装扮。裴皎然弯了弯唇,眼中浮过嘲弄。在敲磬声停下的一瞬间,珠瞳复归平静。 “裴卿,今日有何要事要上奏?”魏帝语调悠长缓慢地问道。 “臣此前奉旨宣慰秦怀义,却见此人在驻扎地大修营垒工事。之后臣入咸阳,也见到不少朔方军在修建城防工事。当时臣便在想此人是否有反心。”裴皎然抬头,面露凝肃,“如今一见,臣觉得臣没有想错。秦怀义有反心。” 她将反心二字咬得极重。魏帝眸中浮起异色,尽管转瞬即逝,但依旧被她捕捉到。她直视着魏帝,目露担忧。 “你也觉得秦怀义有反心?”魏帝笑问。 “是。此人若无反心,又岂会一直进兵不前?修整兵马多久了,再让他这么下去。独孤峻迟早要卷土重来。”说罢裴皎然一顿,“倘若陛下不信,大可给其加官进爵,赐予他丹书铁券。” 帝王冷锐的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魏帝眯眼打量着她,启唇道:“信松茂而柏悦,嗟芝焚而蕙叹。不知将来谁为裴卿而哭。” 心知魏帝这是在敲打自己。裴皎然神色如常,回道:“豺狼当道,不亦复问狐狸。” 话音刚落,御座上的魏帝冷哂一声。 “你这南貉倒比起豺狼来说,果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魏帝无端骂了句貉子,裴皎然面上依然是一副恭谨模样。 “另外镇海节度使所奉粮食和赋税,不日将运抵长安。臣斗胆想出任盐铁转运使。还望陛下准予。” “哦?你居然想出任盐铁转运使?”魏帝眯眸看着她,笑而不语。 “是,臣既然身为户部尚书判度支,又得您加衔平章政事。如今中枢人手暂缺,由臣出任盐铁转运使是最好不过。” “行了,此事朕自有断论。你先退下吧。” 闻言裴皎然从善如流,叠步离开。 五日后。魏帝令裴皎然携两位枢密使,在陆徵的护送下前往咸阳宣旨。在此之前秦怀义已经率军入驻咸阳城,对外宣称此举是为了拱卫奉天,亦能抵御独孤峻。 “裴尚书是见过秦怀义的吧。”东枢密使白志贞笑道。 “见过啊。秦节帅是个和善人,想来一定能明白陛下的苦心。”裴皎然一笑,“两位巨珰不必害怕。” 赶了半天路,一行人在晌午前抵达咸阳。 看着城头飞扬招展的旗帜和甲胄皑皑的将士。白志贞冷哼一声,面色不好,“这秦怀义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吗?”裴皎然温声道。 奉天城的朔方守军并未阻拦他们,反倒是客气地迎了他们入城。城头的守将亲自领他们去见秦怀义。 秦怀义瞥了眼面上笑意盈盈的裴皎然,目露冷意。他听人说了,那日裴皎然在离开他的营垒后,便被李休璟请回了神策营垒。之后她回了奉天,也未曾提及过要重新分配两军粮草的事宜。 他也明白,裴皎然这是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她所谓的客气,也不过是装出来做样子的。她都这个态度,何况中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瞥见秦怀义神色中的不满,裴皎然微微一笑。率先拱手施礼,“秦节帅,那日返回奉天之后。某已向陛下呈明此事,奈何户部事务实在太多,某分身乏术。这才未能将陛下的决断告知秦节帅。还请秦节帅勿怪。” 秦怀义眼见裴皎然在睁眼说瞎话,余光落在手旁的兜鍪上。手抚着兜鍪上的纹路,几次想要拿兜鍪砸过去。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尚书的确公务繁忙。前些日从我这出来,又去了神策军那。一身宣慰两军,倒不知裴尚书又是如何宣慰李将军和神策军的。”秦怀义冷笑着从嘴里挤出几句话来。 话音落下,身旁的陆徵目露不忿。几欲上前和秦怀义争辩,却皆被裴皎然拦了下来。 余光扫了眼两个在看戏的东西枢密使,裴皎然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自己遭到秦怀义的言语羞辱,而感到愤慨。目中浮笑,“某此来是因为奉陛下旨意。陛下感念秦节帅解奉天之围有功,特意擢升您为太尉,并赐您丹书铁券作为嘉奖。白枢密使把制书和丹书铁券都交给秦节帅吧。” 尚在看戏的白志贞看了眼裴皎然,极不情愿地捧了制书和丹书铁券过去。 眼见秦怀义冷冷盯着自己,裴皎然面上笑意款款,“原先陛下还打算亲自来的,奈何实在多有不便。故而特令我和两位枢密使一块来此。” 命亲兵接过白志贞所奉之物,秦怀义欣然接诏。 “几位远道而来,不如留下来。秦某好设宴款待诸位,以谢天恩。” “不必如此。两位枢密使还得回去向陛下复命,某与陆将军还需前往东渭桥。”裴皎然起身拱手,语气柔和。 裴皎然顶着皇命为借口,秦怀义面色越发不好。却只得令亲兵将几人送出去。 出了咸阳城,裴皎然看向两枢密使,“有劳两位回去向陛下复命。某与陆将军要前往东渭桥督运粮草。” 这点她并没有诓骗秦怀义。魏帝的确任命她为盐铁转运使,要她前往东渭桥准备好交接赋税和粮草的事宜。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0章 渭桥 随行的金吾卫除了陆徵,另有二十人。陆徵分了八人护送两个枢密使回去,自己则带着余下十二人,跟裴皎然一块前往东渭桥。 咸阳距离东渭桥尚有一段距离。 看着裴皎然一脸悠哉地骑在马上,似乎全然将方才的事丢在脑后。思忖良久,陆徵忍不住催马上前。 “二娘,方才你为何拦我。他竟敢那般出言辱你,我实在不能忍。”陆徵不忿地道。 摇摇头,裴皎然唇梢扬起,“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我越是生气,反倒中了他的计,反之我越是淡定,他越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更何况……过了今日,秦怀义多半会忍不了。思绪至此,裴皎然眼中笑意更甚。 裴皎然和陆徵同道而行。一行人赶了三天的路,总算到了东渭桥附近。 此时天色渐黑,裴皎然也不着急赶路。令众人进就近的县城,寻了家客栈休息。等到明天一早再前往东渭桥。 待得天亮,用过朝食。陆徵带着金吾卫先去寻神策军,裴皎然则去渭桥仓一趟。 神策营垒内。李休璟正站在镜前,打量着自己肩上的箭伤,弯了弯唇。不得不说自己这伤,受的真是好时候。如此他也有理由,多留裴皎然几日。 “大将,人来了。不过……”冯元显从门口进来,一脸幸灾乐祸地说。 “不过什么?” 冯元显叹了口气,“不过裴尚书没来。反倒是陆徵来了,人在营门口。您看怎么办?” 闻言李休璟动作迅速地穿上衣衫,步伐沉稳地走了出去。离营门口越近,他眼中的不满也就越重。两个人其实年少时认识的,同在弘文馆里读书,自然也是打过架的。但在他放弃家族萌荫,转投神策军后二人就没见过面。即使此前在长安,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陆将军一路辛苦。江淮的粮食不日就要运抵长安,陆将军怕是有的忙了。”李休璟微微一笑,“不如先在神策大营休憩一会?等会再自行修建营垒也不迟。” 说这话时,李休璟目光忍不住往陆徵身上瞟。他嗅到了对方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荀令十里香的味道。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虽然面浮笑意,眼中却毫无一丝笑意。 闻言陆徵一拱手,“李将军客气。陆某还得去渭桥仓接裴尚书。等她来了,再考虑在何处休息也不迟。” “她在渭桥仓?”李休璟皱眉。 陆徵看看四周,颔首,“是。裴尚书先令某来此知会李将军一句,她在渭桥仓等我。” 听得这话,李休璟眯眸。裴皎然让陆徵跟她一块来也就算了,可这家伙居然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实在是可恶得很。不过李休璟仍旧神色如常,“陆将军一路奔波实在辛苦。还是某去迎嘉……裴尚书吧。” 陆徵摇摇头,“李将军军中亦有要务。更何况陛下命某护卫裴尚书,还是某去吧。” 见陆徵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李休璟忍下了暴揍他一顿的想法。懒得再和他说话,转身往营内走。 正当陆徵疑惑的功夫,李休璟已经带着冯元显策马至陆徵身旁。 “营中无事,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免得失礼于裴尚书。”说罢李休璟看看冯元显,“你替陆将军引路吧。” 话音刚落,他已经扬鞭一骑绝尘而去。 裴皎然适才从渭桥仓出来,正与仓监说着话。忽有笃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烟尘下她看不清来人是谁。转头对着仓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去。 仓监一进去,那马蹄声也慢了下来。烟尘随之散去,只见裹着玄色裘衣的李休璟正策马奔向她,遂停在不远处,翻身下马。 眯眼打量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李休璟,裴皎然身上抚了抚身上的裘衣,“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亲自来么?”李休璟一笑,握住的她的手笼在怀中,“走,我们回去。昨日他们猎了头鹿,等会我们烤鹿肉吃。” “谁要吃鹿肉了,腥得很。”裴皎然一脸嫌弃地道。 李休璟面上笑意如常,“我烤的鹿肉比旁人好吃。” “有人来了。”裴皎然默默道了句,瞬时抽回了手。 闻言李休璟一脸悻悻地转过头,见是冯元显和陆徵一行人赶了过来。眼中浮起几分不耐来,几人互相寒暄见礼一番后。李休璟并不想让陆徵在这里碍事,余光不停地瞥向裴皎然。 “裴尚书,我们在哪修建营垒?”陆徵问了句,又看向李休璟,“住在神策营垒中总归不好。毕竟我们此行任务极重。” 听得陆徵的话,李休璟瞪了过去。他们住进来当然不好,裴皎然一个人就够了。他的帐篷大,放一个人进来没问题。 李休璟轻咳一声,慢悠悠地踱步上前。两三步之间,不偏不倚刚好拦在了裴皎然和陆徵之间。面露微笑,“某记得神策营垒附近尚有一块空地,可以用来建营。陆将军大可以在此处驻扎。”随后他一脸正色地对冯元显道:“元显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本将军有要务需同裴尚书商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笑似的看了眼李休璟,裴皎然利落地翻身上马。丢下他一人,扬鞭往前方奔去。 见她离开,李休璟连忙策马追了过去。 二人一道入了营垒。 裴皎然前脚刚跨进营帐内,便被跟着进来的李休璟从后面抱住。 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深深的思念意味,“嘉嘉,我想你。” 小别胜新婚。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她了。 “我知道。”裴皎然偏首应了句。伸手欲扳开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却听见耳畔传来李休璟的嘶气声。 “嘉嘉轻些,我受伤了。”言罢,李休璟松开她。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指了指肩膀,“前几日韩旻来偷袭东渭桥。我们赢是赢了,可我却不慎中了一箭。” 闻言裴皎然牵唇,“哦?所以你这是顶着伤去寻我?李休璟你莫不是在清苑病久了,人也越来越蠢了。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这不是着急见你么?”李休璟一笑,“刚刚一路疾驰,怕是伤口又裂开了。嘉嘉帮我上个药如何?” “我又不会。”裴皎然转过头,不再看李休璟。 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裴皎然寻声回过头,只见李休璟兀自解了衣裳,露出受伤的手臂来。 “玄胤这是何意?” “孙策伤面,最终死于世家之手。想来嘉嘉一定不忍心,我也步他后尘。”说着李休璟递了药膏过去,“再说了……” 话未说完,裴皎然突然伸手在李休璟胸口重重一拍。吃痛之下,他配合地闭嘴。任由裴皎然解开绷带替他换药。 裴皎然的上药手法毫无章法。李休璟明明痛得很,却依旧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草草地将绷带一缠。裴皎然目光落在李休璟敞开的衣襟前,玩味地挑起唇。她手指落在了李休璟凸起的喉结上,一点点下滑。最终停在了他胸前。 在她的注视下,李休璟喉结禁不住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她眼中满是笑意,显然是不怀好意。自己要是真的任由她如此,包管要自食苦果。伸手握住了她胡作非为的手,将其带离自己的身躯。 “好嘉嘉别闹,晚上再说。”李休璟一脸义正言辞地道。 闻言裴皎然勾了勾唇,目中满是深意。 “嘉嘉,你先歇一歇。等会宴席开了我在喊你。”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1章 世间 本来也就不是正儿八经的设宴,是以众人都十分随意地坐着。李休璟拽了裴皎然和自己坐一块,又打发冯元显去招呼陆徵。 哪怕他不喜欢陆徵,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徐缄这次立了大功,保不齐金吾卫的地位会因此擢升。裴皎然将入中枢,南衙强势,亦能为她增添助力。所以他还是很乐意给这面子的。 宴非宴,再加上要提防叛军夜间袭营。所以并没有摆酒。故此菜过三巡的时候,众军士互相吆喝着玩起角抵来。 场上斗的热火朝天。李休璟则兴致勃勃地拿银刀分着鹿肉。分好了鹿肉,他持筷子夹了一块递到裴皎然嘴边。 “嘉嘉,尝尝我的手艺。” 将信将疑地看了眼李休璟,裴皎然启唇咬了口鹿肉。 入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的腥膻味,只有些许尚在她接受范围内的味道。关键是非常的鲜嫩,伴着腌料的味道。裴皎然自觉这会食指大动,自个动起筷子来。 见一旁的李休璟没动筷,裴皎然皱眉。转瞬笑道:“玄胤为何不吃?” “我……” “莫不是怕……”裴皎然眨了眨眼,双眸勾动,“自己把持不住?” 李休璟闻言一愕。他自认持重,以前从未考虑过男女之事。可自打回来再度在瓜州遇见裴皎然时,他便对她怀了别样的心思。但理智克制住了他。他爱重她,自然也不会在那种事情上强迫她。爱与欲是两码事,爱是出自内心的,而欲更多是来源于身体的契合和渴求。 可那日之后,他想要的更多了。以往能够克制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克制了。他想要爱欲皆留在二人身上,而非仅仅只是身体上的发泄而已。 “我要是吃了。夜里闹出的动静太大怎么办?”李休璟一笑,“你手冷,又经常睡不踏实,可以多吃些。不过吃完这些就别吃了。” 听出李休璟上句话的揶揄意味,裴皎然眯了眯眸,“反正玄胤技艺生疏,想来也闹不出太大动静来。不如也尝尝看,此前你不是收到了许多……” 李休璟面色顿时黑了下来。她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他便无地自容。自打上回她说他技艺生疏后,他便翻了刘中尉给他的书看。以至于不贺谅撞见,疯狂嘲笑了他好几回。 冷哼一声,李休璟咬了口鹿肉。大力咀嚼起来。 “鹿肉虽美味,却不及嘉嘉一半。”李休璟贴在裴皎然耳畔道。 “这样啊。”裴皎然打了个哈欠,“可我突然想换口味了怎么办?” 掺杂着危险的目光落在身上,李休璟的手亦摸到了她腰上,狠狠一掐。裴皎然瞬时坐直了身体,偏首瞪了过去。 李休璟亦不甘示弱地回瞪,面露无辜。 “我不好吃么?”见裴皎然不说话,李休璟贴在她耳畔。 他一脸得意地轻啄她耳珠,灼热的呼吸萦绕在颈侧。场上步伐杂乱的身影挡住了各方的视线。李休璟也变得无所顾忌起来,人也凑得越发近。 被李休璟一推搡,裴皎然大腿不慎撞到了案几上。 吃痛之下,裴皎然怒道:“李休璟!你起开。” 她这声落下,不远处的陆徵看了过来。 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裴皎然道:“陆徵在看我。” 闻言李休璟这才放开她,从善如流地扶了她起身。趁着角抵的二人,刚好挪到他这个方向时,从容地横抄起裴皎然往自己的营帐走。 入帐,李休璟小心将裴皎然搁在榻上。转身翻了药膏出来,柔声道:“是我不对。我先替你上药。” 冷哼一声,裴皎然褪去靴袜。撩起裤腿露出方磕到桌子的地方。烛火下,其肌如玉且笼了一层虚渺的光。 李休璟的指腹生有薄茧,他动作又轻。他手指沾着药膏在伤处细细抹匀,竟然引发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感。 裴皎然一笑,明眸灵动,暗含光影。她的腿本来就架在李休璟膝上,她轻轻挪了挪。面上仍旧保持着温和笑意,桃花眼中蒸霞带雨。 “别乱动。”李休璟箍住了她的腿弯,想将她的腿挪开。 然而下一瞬,一声嗤笑在耳边荡开。她足背微弓,脚趾轻轻地从李休璟腿间拂过。李休璟顿时绷紧了身躯,咬着牙抬头望过去。目光坚定把裴皎然的腿从自己身上挪开。 好笑似的望着李休璟,裴皎然眼中雾气散尽,反倒露出狐狸般的狡诈来。 “裴清嘉!”李休璟吸了口气,寡着脸道。 “做什么?我觉得,玄胤你还是要出去露个面。顺便帮我和陆徵说说,我今夜得留在这里。和你商议要事。” 闻言李休璟冷哼一声,起身出了营帐。 趁着帐内只有她一人,裴皎然迅速换了衣裳。就着一旁水盆里的水,洗漱后仰面朝天躺在行军床上。 帘幔掀动的声音传来,裴皎然偏首隔着屏风望向进来的李休璟。她换下的衣服被她随意地搭在屏风上,衣带轻轻摇晃着。明亮的烛光下,李休璟的目光亦透过屏风落在她身上。 裴皎然挑眉,往里挪了些许位置。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李休璟。这样的做法,会让她产生一种不必暴露于他人视线下的安全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疏朗月色透过帐篷浸入屋内裴皎然伸手摸了摸帐篷布,入手是预料中的粗糙感。她知道他有他的谋算,也看到了他的强横。甚至她看得出来,他想要的并不止这些。 可是哪又如何呢?她能看清他的索求,亦能回应他的索求。只是她是个沾染了些许情味的政治动物,对权力的追逐和渴望,早就成为本能。所以爱欲对她而言,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眼下回应他的感情,多多少少也是沾了些政治让利意味。 毕竟她对他利用颇多,若是不能及时给予回报,恐有烧手之患。 裴皎然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连自己已经笼在李休璟视线下,都浑然不知。 “冷么?”李休璟仰面躺在她身侧,小声问了句。 闻问裴皎然转身,头发恰好从李休璟手臂上拂过。见她转过来,他亦低头凑近她。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裴皎然伸手摸了摸李休璟下巴上的胡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 “我又不傻。你突然来东渭桥,多半是因为镇海送的那批粮要到了。”李休璟仰首,任由她摸着自己下巴,“你已经去过渭桥仓。应该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吧?” 缓缓点头,裴皎然并不开口。渭桥仓原本存了十万石粮食,可现在只剩下五千石。按照仓监的说法,全被秦怀义挥霍的差不多。这点她无法论证真假,自然也不可能去找秦怀义讨回来。 不过么东渭桥这批粮对她和中枢而言,都至关重要 所以她自然得倾力相护。 见裴皎然不说话。李休璟支起身子,侧躺着,以手撑着脑袋看向她,“嘉嘉,你既然来了。我想请你出任我的供军使。” 裴皎然牵唇冷哂,“供军使?玄胤,你就用这么个小官打发我?” “嫌小?那你想要多大的?”李休璟笑问,“我这倒是有不小的,你要么?” “嗯?”裴皎然睇他一眼,蹙眉。转瞬又回过味来,上下扫量着他。手指轻抚着腕上的镯子,“人家都道琴中语凤,鞘中藏剑。剑更是有软剑和硬剑之分,皆得放在合适的鞘里。万一不合适那便是釜中游鱼,不得适意。”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的璟脸色瞬时沉了下来。也就只有她能面不改色地说着虎狼之词的同时,还不忘贬低一下自己。 瞥见李休璟的目光,裴皎然莞尔。悄悄地在他身上一踹,借力往里边挪去。宽大的袍袖遮在面上,掩去面上促狭。都这么大个人,还要执着某物的尺寸,果真是无趣至极。 闷笑声入耳,李休璟轻哂。目光落在她的颈上,忽而贴了上去,手环在她腰间。灼热的体温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 “离我远点,热。”裴皎然悠悠道。 春寒陡峭的时候说热?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低笑一声后,李休璟全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倒是紧紧贴着她。察觉到对方身体微妙的变化,裴皎然索性闭眼而眠,半分机会也不肯给。 这一夜二人都没睡安稳。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2章 虽死 在军中督促晨起的号角中睁眼。裴皎然甫一察觉到自己身上还压了一条腿,抬手默默地把李休璟的腿从她身上挪开,缓缓起身。可对方似乎对此察觉,抬腿勾住她腰肢,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被迫俯趴在李休璟胸膛上,裴皎然抬首怒视着他。然而他仍旧双眼紧闭,似乎现在的举动只是梦中之举而已。 察觉到某处细微的变化。裴皎然牵唇,稍稍挪动了身躯。膝盖不偏不倚,刚好从其上划过。 在她的动作下,李休璟身子明显一颤。极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玄胤,你醒了?”裴皎然笑眯眯地道。 闻言李休璟点头,亦松开了她。她方得以从他的桎梏中脱身。 目光凝在裴皎然身上。李休璟直勾勾地盯着她领口倾泻出的玉色流光,咽了咽口水,继而别首。 不行。 大白天的,不能做出那种事。 “玄胤,你是不是没睡好?”裴皎然轻笑一声,“莫不是这床太挤?以至于你睡不着?” 连着三问落下,李休璟顶着乌青眼圈默默下床去屏风后洗漱。 掬水声入耳,裴皎然面露肃色,“要不然我还是回金吾卫那边吧。总不能在营帐里再安一张床。” 掬水声一顿,屏风后有目光扫了过来。裴皎然立刻止了话题,一脸温和地笑着。在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之后,愤而掀帘离开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手撑着下巴,裴皎然双眸微眯。在李休璟端来朝食之前,她已经穿戴整齐。 “刚来的消息。独孤峻的使者,昨夜抵达了秦怀义的营垒。看样子长安的物资也所剩无几了。”李休璟在她面前坐下,袖子挽到手肘上。 “算算日子,船应该快到东渭桥了。”目光顺着李休璟显露青筋的手背,一直游移到他前臂,入目仍旧是蜿蜒凸起的青筋。裴皎然弯了弯唇,温声道:“我这次来是因为我自请出任盐铁转运使。” 闻言李休璟道:“只要镇海那边准备的充分,路上且无人劫船的话。东西应该能毫发无损地运到东渭桥。可眼下长安那边会不会有动作,就不好说了。”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看向摆在一旁的舆图。她来之前大致地估算了一下,这次可能会造成的亏损情况。按照如今漕运附近各州县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亏损。 不过么……要是独孤峻那边掺和进来就不好说了。 现在长安城的兵力加起来,少说也有二万人。而城中接近十万户百姓的口粮,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两者加起来,即使长安府库再有钱,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毕竟事情难在粮食无法运抵长安,那些留在长安的士族仗着手中有屯粮,借机和独孤峻谈起了条件。 想要他们给粮,就得拿出事权来和他们交换。很明显独孤峻不愿意被他们胁迫,但是想着新朝即立,还得靠着这些人来维持运转。只能一面和他们斡旋,一面把目光放到东渭桥。 控住了东渭桥,朝廷便再难有赢面。 “渭桥仓无余粮,长安城也物资短缺。镇海那批粮自然是香饽饽。”裴皎然屈指叩着案几,“我只盼那镇海节帅聪明些。走官道,路上也太平不少。” 朝廷自顾不暇,难保那些之前溃败逃窜的叛军,不会借此机会盘踞山头做流寇。时不时滋扰州县和漕运。 “怕是要你多费心思替我谋划了。”李休璟笑道。 “我本来就不打算把这批粮给奉天。张让吞了我四万石粮食,这十万石我为何不能纳入左藏?”裴皎然挑唇轻哂,“你放心,这批粮我会完好无损地存入渭桥仓。” 门卫忽然传来军士的禀报声,“裴尚书,陆将军有急事寻您。” 裴皎然掀帘而出,见陆徵神色异常,也明白恐怕发生了大事。她疾步走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裴皎然问道。 “王玙死了。” 听着陆徵的话,裴皎然微愕。 见她如此,陆徵扯了她到一旁。将事情原委悉数告知,“刚刚得知的消息。王玙在赴任新州的路上,被一伙流寇给杀了。眼下尸体还停在蓝田的驿所里。” 裴皎然冷笑一声,她猜这件事多半是贾公闾的手笔。中书令的位置空缺,自然有不少人觊觎着,从目前来看她是其中最有可能的。可王玙好巧不巧地,偏偏在她来东渭桥的时候出了事。作为武昌黎的徒弟,因为此前种种和王玙有冲突的她,实在嫌疑太深。这件事传到奉天,大行渲染一番,对她的政治声望必然产生影响。 “按道理王玙应该快到武关了,怎么会还在蓝田。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陆徵声音急切地道。 思忖片刻,裴皎然先问道:“蓝田县怎么处理这件事?” “流寇来无影去无踪的,他们没抓到。只能将此事上报朝廷,毕竟是曾经的台臣。”陆徵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另外,我还听说王国老已经到同州了。” “他在等我给他一个解释。”裴皎然眯眸看着远方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我们……” “等他自个过来。我身负皇命,岂能擅离职守。”裴皎然睇目四周,见贺谅路过,“贺将军。” 贺谅闻言走了过来,“裴尚书有何吩咐?” “你派十人给我,我要让他们去同州替我把王国老迎来。”裴皎然一笑,“记得态度恭敬一点。此事我会去知会李休璟。” 吩咐完贺谅,裴皎然又看向陆徵,“陆将军劳烦你带人去一趟蓝桥驿。王玙的尸体你不用管,只需要在旁边盯着就行。三日为限,三日后若王家不来认领尸体,你们便撤回来。” “好。那二娘你就留在此处么?”陆徵目露担忧地询问道。 裴皎然微笑颔首。 她在舆论的边缘徘徊。无论去哪边都显得是她心虚,想要和王家来谈条件,好借着王家的势推她入中枢。但自己按兵不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急得就变成王家人了。毕竟王家现在在中枢彻底失去了话语权。贾、王二人争斗了那么多年,又岂会轻易放过王家。王家要是不想逐渐没落下去,他们就得在中枢重新拉拢一个有话语权的人。 送了陆徵离开,裴皎然转身去寻李休璟。 毕竟自己借了他的人,总得知会一声。军中的规矩还是要守得。 等她回到大帐,却不见李休璟。四下询问一番,守营的军士告知她。大将去巡营去了。 “那我去找他吧。”谢过军士,裴皎然转身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3章 阶级 顺着营垒一路寻了出去,裴皎然在灞水畔寻到了李休璟。抬首远望可见骊山起伏蜿蜒的山脉,拂来的风里裹挟着一丝潮意。 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子,裴皎然往旁挪了几步,投石入水。水花高溅,李休璟亦回过头。 看了她一眼,李休璟转头对着冯元显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冯元显颔首转身欲走。瞥见其他随同一块出营,一脸不正经地嘻嘻哈哈一阵子,就是不肯离开的军士。抬头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眼裴皎然。 尽管中军大帐和旁边的帐篷,都隔得有些距离。可那晚他和贺谅还是听见了出自他们大将之口,那些不适宜的声音。这也就算了,可偏偏后面几日,大将一边自我纾解,一边轻声唤着裴尚书的名字。他不凑巧,还撞见过。 察觉到李休璟目光沉了下来,冯元显咳了几声。催促一众人赶紧走远点,要不然皆按军法处置。众人这才打着哈哈,各自策马跑远。 见此处只剩她和李休璟,裴皎然道:“王玙死了。”她走到他身边盘膝坐下,“我让贺谅调了十人去同州接王国老。蓝田那边我暂时吩咐了陆徵带金吾卫去盯着。” “王玙在这个时候死了,对你的影响……” “尚且还能接受。”裴皎然往地上一躺,手枕在脑后,“不过都说了是流寇所杀。只要我不出面,这把火就烧不到我身上。急的只是王家人罢了。” “所以这是你让他们去的原因么?同州距离东渭桥不算远,让贺谅亲自去也无妨。”李休璟躺在了她身旁。 摇摇头,裴皎然道:“王家那边不急。我这次的任务就是镇海那批粮,此乃大事。至于其他的么,完全不值得一提。” 倒不是她不在乎王玙的死,是否会对她带来影响。而是因为他之死,本身就如同一片枯叶落入急流般的时局中,死得微不足道。顶多是各方利用这件事,各自布下一枚棋,从而让斗争落进新的局面。 而她之所以不出面,反倒是让神策和金吾卫去。是因为她不想承担来自太原王氏的第一波怒火。可是让朝廷来面对这把火,却无比合适。 “嘉嘉,既然你得空。不如陪我走一道附近的村子。你知道的,陛下让我移军东渭桥的条件是,要我们自己征粮。”李休璟侧身看着她,“粮我征到了,就是差个人替我去分饼。” 闻言裴皎然眯眸,“好处呢?” “你想对我怎么样都行。” 白了李休璟一眼,裴皎然忽地起身。见她如此,李休璟亦爬了起来。 二人策马去和在远处放哨的冯元显汇合。 虽说神策选来征粮的村子,离东渭桥不算远,但因长安兵祸的的缘故,导致京兆附近的农桑皆废。而他们征这粮也费了不少功夫,才得以让村长松口。 还未走进村子,寒风中送来一股焦糊味。 裴皎然偏首望了眼李休璟。见他抿唇,俨然一副担忧模样,她目中浮起思量。 村子渐进,焦糊味也越来越重。在李休璟的吩咐下,冯元显率先催马上前。其他人亦跟了上来。 入目是一片焦黑,断壁残垣下是一具具死骨。 “大将,除了百姓。我们的人也……”冯元显的声音至前方传来,他看着二人欲言又止。 “走吧,去前面看看。”李休璟催马向村子的耕田处去。 耕田上的尸体更多,也更令人难以容忍。 不知是村里哪位老人的拐杖,孤零零地躺在一旁,原本用以开垦的铁锹耕犁,亦成了无主之物。从骊山吹来的风,带了几分哀切。 李休璟翻身下了马,脚步顿在田埂旁。他蹲下身,从草垛中捡起了旗帜的一角。转头看向裴皎然。 看着李休璟手中握着的一角碎步,裴皎然下马走了过去,“是韩旻?” 李休璟颔首。这是韩旻的军旗。他猜对方是不甘心竟败于他之手,一直在附近游荡,伺机而动。正好来到这个村子,瞧见神策军,又加上长安缺粮。所以给这个村子降下了无妄之灾。 “他多半还没走远。”李休璟冷哂一声,转头看向冯元显,“我们还能追上他。嘉嘉,你先回去,你总归还身兼要职。” 抬首看着李休璟,裴皎然挑唇,“我和你一道去吧。” 她知道李休璟远比她剩余的赤忱多。但是不能容忍训练有素的军队对平民的屠戮,是这个世道给予弄政者,最低的准则。 李休璟不答,吩咐冯元显回去再点两百精骑。待得他复归,众人齐齐策马顺着韩旻军队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如同李休璟所料一样,韩旻的军队没有走远。他们寻了处地方扎营后,便开始在就地分粮。 裹着火的箭矢如急雨骤来,落在韩旻营中各处。营中跌入火海中,惊呼声不绝于耳。 瞅准时机,李休璟率军发起了攻击。他手中长槊横贯,轻而斩敌于槊下。在他的带领之下,神策军士手中的刀锋亦展开了激烈攻势。 金戈声不断。不过半个时辰,营中叛军皆亡于神策刀锋下,而罪魁祸首的韩旻则被当场枭首。两百精骑无一伤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望着眼前散着血腥气的营地,裴皎然微叹一声。 这个世道于众是残忍的。因为总有人,总有世家的发家史是黑暗的。他们外表的光鲜亮丽,都少不了踏着堆积的白骨,一步步地往上走。留于史册中的上位者,已经为后世打好了模板。无数人效仿他们,无视背后的肮脏和黑暗。 每一次阶级的跃迁,都少不了政治积累和财赋的付出。如此才能迎来机会。 一行人回到了营垒。李休璟因此事发生突然,一回营便投身到军务的安排上。一直到黑夜吞没周遭一切,李休璟才回到帐中。 书案前,裴皎然正在提笔写着东西。闻得脚步声抬头。 只见李休璟虽然仍旧穿着甲胄,但是身上没有一丝血腥气,只余下些许裹着河水气息的寒凉感。他屈膝坐在她身旁,执起她的手,沉眼而吻。 “我从幼时便知道。再兴盛的家族,也会有衰败的一天,所以我选择了投军。可是入军营,我才知道,军功不是那么好攒的。首先得学会活着,才能有机会砍下敌人的头颅来攒军功。我很多战友倒在了战场上,成为一座座孤坟,在异乡眺望故乡,而我是他们中幸运的一个。独护山那一战,我们虽然赢了,但是也损失惨重。”李休璟顿了顿,“那时我有个情同手足的战友,他曾经对我说。‘高门势大,无论如何都能平步青云。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跑来战场上搏命干什么?你瞧瞧,你现在伤的这么重,弄不好命得交代在这。’” 裴皎然搁笔,静静听着李休璟的倾诉。 “我回他,‘因为我觉得这个世道好像更坏了。没有谁可以一直享受家族带来的殊遇,我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后来他死在突厥的反攻之下。死前嘴里还念叨着要靠这次军功,得个大官回去孝敬母亲。他家都是行伍出身,可没一个显赫的。他等来的这个机会,并没有给他实现跃迁的机会。嘉嘉,你说为何这世道会有阶级?” 裴皎然笑了笑,“因为这是历史遗留的定然性,也是这个世道所需要的。所以即使废除了九品中正制,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仍旧无法被打破。可在跃迁的驱使下,弱势者不过是一粒微尘罢了。” 自上而下设置的禁锢壁垒,或有形或无形的耸立着。他们和这个世道紧密相连,难以消除。每当有人想要实现跃迁,必会有无辜者牺牲在他们的野心下。 闻言李休璟一叹,“可我还是无法容忍他们对百姓的屠戮。他们想要跃迁,却不该踩着无辜者的血肉。”他展臂拢住了裴皎然,杀戮仍旧残存在他的躯壳内,“他们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多一丝底线呢?嘉嘉,倘若没有你替我周旋,也许我真的如同毛德祖一样。我在清苑的时候便在想,要是我死在这里,你会如何做。” 裴皎然身子一颤,想要挣脱温暖怀抱。却被对方牢牢禁锢住。 “我想以你的性子,多半会重新选择一个盟友,来继续实现你的野心。所以我努力活了下来,我要回来见你。和你一道,走下去。” 他贪婪地亲吻着她,搜寻着她身上丝丝缕缕的荀令十里香。企图把自己的气息和她的气息搅和在一块,以此来宣告二人紧密的关系。 星河倒悬,芒寒色正。灼热的气息落在了颈间,带来濡湿感。他流连在每一处,襕袍一寸寸摧折在他的攻势下。肌肤袒露在风中,在烛火下化作一团曜白。 裴皎然敛眸叹了口气。中枢的争斗看不到休止的时机,而她和他皆在浪潮之高,每一步都如同行于危崖。这样的时局下,她尚且在思考要如何走好每一步,可他却迫切地向她寻求答案。 “玄胤,这世道上从来没有能够一直同心同德的盟友。任何一次利益的分配,都会有无法顾及的地方。即使是你我也不能免俗,每一次分配,难免有利益不均的时候。”裴皎然回应起他的亲吻,心跳声一点点焦躁起来,“但只要你我目标一致,你们还是能一直如此。如果有一天你我之间非要分出你死我活来,兴许那个时候世道又更坏了。” 这是裴皎然第一次热烈的回应。她的主动像是对他先前索取的回报。更多是因为无法给对方一个满意答案,权衡之下所给出最优的方法。 捕捉到对方急切气息下的柔情似水,李休璟拂灭了案上的烛。既然暂时无法让她给予他太多的情味,那便向她索取爱欲。他和她继续沉沦缠斗在权海中,等待时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4章 忽悠 帐内暖洋洋的,四野寂静。鼻息间泛着荀令君十里香的气息,裴皎然暂时卸下戒备。任由李休璟一步步将她带上浪潮,高高抛起,继而又飞速落下。被折腾的很惬意,她索性合上眼。 梦中有一道道细线。缠绕在她周围,攀附上她四肢,一点点收紧。托起她靠近云端,让她陷入流云的包围中。愉悦感萦绕着她,试图融进她的身体里,争夺对她的掌控权。在她的抗争中,她被丝线扯着落了地。朦胧间,她看见清醒的自己,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 她看见她唇齿嗫喏,仿佛是在提醒她什么一样。她笑了笑,向她伸出了手。而她亦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与清醒的她,视线相触时。裴皎然挑唇一笑。 “你该醒了。” “嗯,是该醒了。” 她不会耽溺在任何一处。 裴皎然徐徐睁开眼。一线天光恰好顺着掀起的帘子溜了进来,还没有靠近她就在一瞬寂灭。身旁余热尚存,外面有嘈杂声传来。仔细辩听了一会,她揉了揉额角。 尽管身体疲乏得很,可她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犯懒。裴皎然起身下榻,从行囊里翻了件竹青色襕袍换上。走过屏风,瞥见书案上摆了个小炉,炉上煨着吃食。 思量一会,裴皎然洗漱完,用过膳。方才掀帘走了出去。 “怎么不多睡一会?”李休璟听见动静,转身询问道。 裴皎然眨了眨眼,回道:“我得去一趟渭桥仓。粮食快到了,那边得安排好统筹的人手。” “好。那我派人送你去?” 闻问裴皎然摇摇头,独自去马厩里。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疾驰出营。 策马停在灞水旁,裴皎然望着眼前奔腾的河流,嘴角微扬。只要在往前走,跨过灞桥便可以回到长安。 长安的喧嚣繁华被骊山的风裹挟着,吹到了身上。裴皎然抚了抚马鬃,掉转马头继续奔向渭桥仓。 她让人带了封信给王国老。可眼下并没有在此瞧见他,想来多半还在考虑。 同州的驿所。被家仆拱卫着的王国老,神色复杂地看完了手中的信。抬眼看向面前一众神策军士。 信中说的很明白,这些神策军都是她裴皎然派来迎接护送他前往东渭桥的。眼下长安尚在乱局中,保不齐有人得知消息会趁机对他下手。而她给了他一个选择。 “裴尚书好手段啊……” 时下裴皎然是朝局里炙手可热的存在。而王玙则在她的布局下,一步步落进陷阱里,最终被她借着秦怀义的手贬为了新州司马。甚至还借着这场兵祸,悄无声息地剪除了王氏在朝廷的势力。 而她手不沾血。 其实他早在贾公闾口中,得知了王玙被贬的推手是裴皎然。自家人已然落败,但罪魁祸首却想踩着他们登上权力巅峰,自己怎么又能如她所愿?他决意破坏她的谋算和布局。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在贾公闾的引导下,似乎又陷入了另一个陷阱中。坐山观虎斗者,又再度发生逆位。 王国老叹了口气,上一次给他这种精明狡诈感的,还是先帝。“行了,我是该去东渭桥见见裴尚书。” 得知王国老在路上的消息,裴皎然面上浮起些许笑意。离她和神策军士约定的日子,只过了两日。 不过可惜王国老抵达的时候那天,正好是镇海节帅押送的那批粮到的日子。思忖一会,裴皎然提笔写了份信,唤了贺谅进来。让他替她派个人走一趟蓝田县,把陆徵喊回来。 既然王国老已经动身,那么蓝田县留不留人都没有意义了。 时至中午,王国老一行人在神策军的护卫下进入了骊山地界。只要在往前走几里地,便到了东渭桥附近。 灞水旁。一身素衣的裴皎然负手而立,山风吹起她的衣袂。她抬首眺着远方,直到一缕烟尘进入她的视线,她唇角扬起笑意。 马车停在了她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老者。他驻足望着面前的素衣女郎,不由牵了牵唇。 “王国老。”裴皎然朝其作揖,温声道。 她先出言,抢占了先机。 “裴尚书。” 二人互相见了礼。王国老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而跟着他的那些王氏族人,则被神策军拦在了远处。 见状王国老,只能跟上裴皎然的步伐一到往灞水旁走。 一纱帷立在河岸旁,设有一张案几和两个软垫。在河风下,似乎只要进了这纱帷内,任何属于政治的谋算,都会被隔绝在外面。而此间的谈话,也不会有只言片语传到外面去。 笑睇了眼王国老。裴皎然从食盒中取了一套酒器,外加一坛土窟春出来。将酒盏在案上摆开,掀开酒坛上的泥封。浓郁的香气混着涩感窜了出来,萦绕于帷幔间。 “王国老节哀。王司马的死,某也深感哀痛。”裴皎然眸露哀伤,叹道:“王司马此前与国有功,岂能因其一时行错。而抹杀他从前的的功绩呢?” 说着裴皎然抬手以袖抹了抹眼角,她眼中隐带泪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看了看面前一脸哀痛的裴皎然,王国老眼浮鄙夷。 “裴尚书不必如此。兵乱骤起,而人智有缺。陛下遭奸佞蒙蔽,错将吾儿贬官,也在情理之中。眼下再遭横祸,只怕也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王国老睨着面前的裴皎然,“某只担心逆贼继续在朝廷里作乱。” 饮了口盏中酒,裴皎然挑眉。这王国老是想借着她的手给王玙平反,让他的死变得更有价值。可这样就等同于说陛下有错,而他亦有错。 攒眉思忖一会,裴皎然道:“可增加抽贯钱还有削兵,都是王司马提出来的。 王国老莫要因一时悲伤,而忘了缘由啊。何况某不敢言天子之错。不过么王国老放心,某以令蓝田县令派镇兵去搜寻流寇的下落。定能给您一个交代。” 最后一句话将两方的争论,变调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上。王玙的死对时局没那么重要,王家的选择才是各方所期待的。 王国老打量起裴皎然。她这话摆明了就是在告诉他,王玙的死根本不需要过度追究。因为他的确做了那些事,被人嫉恨上也正常。更深的含义是,这件事似乎是出自陛下授意。 想起自己在同州打听到的消息,王国老轻哂一声,“裴尚书果真是巧言令色。昔年你借着权家丧子,悲痛难耐下,给权德晦扣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权家为了保住家族,在你的哄骗下,忍下怒火不得已与你合作。现下又故技重施?” 知晓王国老这是,对自己在同州执政时的所为,做了一番调查。裴皎然索性也不瞒,直言道:“权德晦勾结流民谋害某证据确凿。朝廷不追究已经给予权家最大的恩惠,更何况权家做得选择很对。” 王国老听罢一笑,“谋害?难道裴尚书没有从中作梗么?” “王国老这话何意?” “同州的局面原本尚能自控。是裴尚书您用计让一切失控,激起了群聚下的怒火,且让火烧到了权家身上。”王国老看向一脸坦荡的裴皎然,“据说那夜裴尚书亲自带兵追击权德晦。死人是开不了口,但是总有活人会开口吐露此事。” 如果说王玙的罪名让王家哑口无言,那么权德晦的死,则是裴皎然的软肋。毕竟那些罪名都是在权德晦死后强加在他身上的,保不齐有添油加醋的可能性。虽然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他也难逃一死,但是被裴皎然设计剪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时,二人间从互相试探虚实,已经变成明目张胆地开始试探利益的界线。摒弃了在小节上的穷追猛打,换成了更大层面上的利益争夺。王家需要一个话事人,而她需要一个权力的跳板。双方皆死死地盯着彼此,企图从对方身上寻到破绽,并加以利用。 裴皎然牵唇。 “死无对证,可活人却能颠倒黑白。而权德晦以为的天衣无缝,何尝不是踏着百姓的血肉而来。至于他的死?”裴皎然顿了顿,“那是陛下赋予百姓的交代,王玙的死亦如是。” 王国老闻言一愕。 若将权德晦的死赋予有司来定罪,那么最终结果是权家也会遭受到牵连。而现在只将罪名放在他一人身上,权家帮着朝廷推行新的政令,来作为利益互换。权家得以保全,也不会再有人追究。 同理,裴皎然给王家的也是这样的选择。 一时的快意和长久的舒坦,总得做出一个选择来。 转头看了眼王国老,裴皎然莞尔。 “昔年王敦谋逆,不仅王导屹立不倒。就连琅琊王氏一族,也不予追究。等到长安收复,民怨已平。或许来年科举时,王氏又能谋一上职呢?” 得到了裴皎然的论调,王国老多多少少有些明白裴皎然她的意思了。王玙的死,她不知情,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如果王家非要把脏水往她身上泼,那么她也不会退让。她讨不了好,王家也会在事后被贾公闾踹出去。此时如果两人合作,将来的政治分红不会少,而明年的科举上,她也愿意提供一定助力。这是她现在能给出的实利。 至于官职的大小,恐怕是比不上王玙的。 当然这还是要看王家自己的选择。王家如果要为眼前一点蝇头小利,对付她的话。那么她也有手段,拖王家一块下水。毕竟她手里还握了些关于王玙的罪证。选择这种做法,无非是她和王家斗个鱼死网破,而贾公闾坐享渔翁之利。即使贾公闾留了王家下来,可是也会牵制着王家,使王家只能仰其鼻息而活,沦为附庸品。 “裴尚书似豺狼。” “王国老谬赞。国老深明大义,实在让某佩服。” 听着她的话,王国老嘴角微抽。难怪权家能被她忽悠住。她当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话里还全是陷阱。 谈话堕入尾声,双方利益的界线明了。余下的只等长安光复后,进行利益的互换。 目送王国老带着王氏族人前往蓝田,裴皎然喟叹一声。 “得亏这老人精好忽悠。要不然自己还得留出神来防着王家捣乱。”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5章 遭劫 瞥了眼天色。算着镇海节帅押送的粮船将抵达,裴皎然着人把此处收拾一下。自己则往东渭桥。 等裴皎然赶到东渭桥的时候,陆徵和金吾卫已在此处候着。而不远处扬起一片烟尘,顺着烟尘望过去。 只见李休璟正带了百来人疾驰而来。二人目光相触,他勒缰下马,朝她走了过来。 “借一步说话。”李休璟道。 裴皎然颔首,二人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刚刚接到的消息。秦怀义派人攻打了奉天城,眼下陛下正在逃往梁州。”李休璟伸手握住裴皎然的手,触到一丝寒凉。兀自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系上,“你不如先留在这。”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风,裴皎然舒眉道:“我也没打算回去。渭桥仓事关重大,我脱不开身。反正王家那边已经被我说动了,我暂时没有后顾之忧。” “你忽悠了王国老?”李休璟语调里掺杂了笑意。 闻问裴皎然一笑,“我那怎么能叫忽悠他呢?我给他的条件很丰厚。” 白了裴皎然一眸,一军士前来禀报。 “裴尚书,大将。粮船快到了,冯将军请您二人过去。” 为了顺利接到这批来自镇海的粮船,李休璟几乎每百步就设了岗哨。一看到镇海节帅的旗帜,就立马传递消息。 站在人群前,裴皎然望向灞水。桨板拨水声传入耳中,随之而来的旗帜招展的粮船。粮船迎着春阳缓缓驶近东渭桥。 看着站在粮船两侧,一脸严阵以待的弩手,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 “这镇海节帅还真是个聪明人。”裴皎然感慨道。 “弩手随船威慑,难怪他这一路都能太平。”李休璟似有所感,压低声音道:“我们得快下。我怕独孤峻那边接到消息来劫粮。” 话音甫一落下,船只已然靠岸。一青色襕袍、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疾步从甲板上下来,目光在四周打了转。最后停在裴皎然身上。 “裴尚书,在下是韩节帅麾下幕僚何士干。”何士干朝她一拱手,“奉节帅之命,从镇海押送百艘粮船至长安。现已悉数抵达东渭桥,丝毫无损。还请裴尚书即刻派人清点核算。” 裴皎然面上笑容和煦,唤了于仓监过来。让他协同金吾卫和神策军的司仓一块清点核算这批粮食。 到底还是有百艘粮船,是以裴、李二人都不敢掉以轻心。裴皎然继续和何士干交谈这,李休璟也没闲着吩咐神策军警醒着,防止独孤峻偷袭。 毕竟眼下长安也缺粮,每斗米居然已经涨到了五百钱。可偏偏这些粮还有不少握在长安一些世家手里,以至于独孤峻不得不去和他们周旋谈判。按照他收到的消息,独孤峻与他们到现在都没谈妥。 李休璟瞥了眼正在和何士干交谈的裴皎然,余光见陆徵凑了上去。冷哂一声,大步走过去,伸臂拦住了他。 “李将军,你这是干什么?”陆徵皱眉,语气不解。 “嘉嘉一个人能行。我们这都忙得不可开交,你上去干什么?还不来帮忙。”说罢李休璟也不管陆徵如何,拽着他往贺谅那边去。边走边道:“赶快把这些粮清点好,要不然叛军来了可就麻烦了。” 听得身后的动静,裴皎然偏首。见李休璟和陆徵勾肩搭背的离开,而另一方明显是被迫的。她嘴角禁不住一弯。 “不瞒裴尚书。这一路来,我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这些粮被劫了。”何士干一笑,“朝廷的难处,节帅都知道。他也盼着早日收复长安,路上所需的物资装备和用具下至厕筹,都是节帅逐一亲自记录,无不周全详备。他给每个担夫都发了银牌一块,系在腰间。就是担心路上出什么意外。” 移目睨了眼何士干,裴皎然一声笑开,“节帅对朝廷的忠心,天下共睹。收复京师,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不会少了韩节帅。” 对于韩晃她并不算了解,只知道泾源兵变之后。韩晃是第一个带头站出来支持朝廷,并且开仓将钱粮军备源源不断地运往奉天。此前元彦冲押送的那两批粮食物资,也是从韩晃所出。甚至还给魏帝去信,倘若奉天未能守住的话,魏帝可以渡江去寻他,他必将率军拱卫天子,拥护朝廷重立江南。 敛了思绪,裴皎然一叹。若非韩晃真的说到做到,这行径落在他人眼里只怕成了,包藏了“挟天子以令天下诸侯”的野心。而韩晃的担忧也由此而来,所以才想借着她的手,为自己谋一条退路。 二人正说着,急促的军号声传来。 裴皎然眉头微皱,转头对何士干道:“怕是独孤峻带叛军来了,还请何司马去渭桥仓暂避。” “那裴尚书多加小心。”何士干一拱手,转身往裴皎然所指的方向走。 见何士干离开,裴皎然转头奔向粮船的方向。 这批粮从镇海运抵长安,就宛若出了锅的肥肉一个个都等着争抢。好在韩晃以弩手护船,再加上漕运已通,自然减少了损失。可是到了长安更贪婪的食客,亦在等着它。 一听到提醒敌情的号角声,李休璟即刻下达了部署。飞速地传递下去,众神策军士列阵迎敌。 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裴皎然粗略估算了下叛军大致来了多少人。叛军少说也有千余人,而他们加起来只有百余人。且他们有粮食拖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胜算实在不大。这个时候即使派人去营内调兵,万一叛军趁营垒空虚,趁机袭营,他们更是得不偿失。 正想着,李休璟已经发动了攻击。而他派人传了话给她。让她趁着两军交战的功夫,从后方绕进渭桥仓。 知晓了李休璟的用意,裴皎然也不再清点粮食。命船夫不用再搬粮,即刻调转船头回撤。她则带人把已经搬下来的粮食运进渭桥仓。 一众人猫着腰,在箭雨之下小心翼翼地往渭桥仓的方向挪。 受伤是必然,但无一人发声。在神策军的掩护下,那批先搬下来的粮食,有惊无险地运进了渭桥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6章 贪婪 门外的兵戈声没有停止,裴皎然抬头看了眼春阳,着令金吾卫和跟着一块进来的神策军去把拒马拖过来,挡在门口。 倘若李休璟未能拖走他们,拒马便是渭桥仓的第二道防线。倚着门柱坐下,裴皎然深吸口气。 刚想活动活动筋骨,肩上有痛感传来。裴皎然低头,就看到一支箭头从她锁骨底下戳了出来。下意识地捂住伤口,她拢紧了身上的裘衣。面无表情地往仓内的屋舍走。 一旁的何文干打量着她,又往裴皎然方才坐的地方看,当下脱口道:“裴尚书,您受伤了?” “嗯。”裴皎然应了一声,温声道:“能不能替我把后面砍了。前面的我自己拔就行。”说完她递了匕首过去,“不必担心我。” 正在嘱咐金吾卫的陆徵听见动静,移目望了过来。赫然看见那支轻晃着的箭矢。 “二娘!”陆徵急忙奔了过来。 裴皎然看也不看他,对着何文干道:“何司马动手吧。” 神色复杂地看了裴皎然一眼,何司马小心翼翼地弄断后面的箭身,将匕首还了回去。他原先以为这位裴尚书和他们节帅一样,是个正经文官,却没想到她意志力这般坚定,仍是撑到现在才拔箭。 在他思忖的时候,裴皎然已经弄出前面的箭头。坐在不远处的槐树下,席地处理伤口。 裴皎然闭目深吸口气,睁眼看着犹在冒血的口子。上过药,用扯下的里衣压在伤口上止血。 门外的兵戈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门口有骚乱声传来。尽管裴皎然很想站起身,看看情况,但在肩头逐渐麻木后,也开始侵蚀着她的意识。她一脸困倦地依靠着树干,决定就地等着。 “裴尚书受伤了!她在那边!” 急匆匆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一块来的是担忧的目光。浓重的血腥气里还掺杂了一丝寡淡的荀令十里香的气息。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想受伤的。” 裴皎然话才说完,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横抄起来。步伐沉稳地转身离开。 “我得留下来,这批粮食得安排好。”裴皎然抓住李休璟甲胄下显露的衣襟,“等会把我的行囊和被褥搬过来。我就睡这里好了。” 闻言李休璟步伐一顿,“那些还没来得及搬下来的粮食,我已经命贺谅接手了。眼下都在神策营垒里。你受伤了,先住我那。反正两个地方也近,你不用住这。” “那今天在这上药吧。”裴皎然牵唇,“你也该开始反攻长安了。周燧他们已经平了河朔,都在回师的路上。商可孤他也快到长安了,这个时候我也不适合待在你那。” 低头看着怀里闭着眼的裴皎然,李休璟咬了咬牙。她的话将他想好的话都堵了回去。包括那些关切担忧的话。 询问了于仓监,闲置的屋舍在何处。李休璟毫不避讳地抱着她走了过去。推门,又用力地将门关上。 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裴皎然皱了皱眉。扯住李休璟袖子,让他赶紧放她下来。 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李休璟将她放在了书案上。转身支起窗户开了条小缝。 “我先去给你打水上药。等会我安排人给你把这打扫一下。”李休璟声音闷闷地道。 不多时,李休璟提了个水壶以及一桶水进来。见裴皎然仍安分坐着,扯了张胡床坐到她对面。 皱眉拆开裴皎然裹得乱七八糟的绷带,李休璟看着仍旧冒血的伤口,叹了口气。凤眸中泛起心疼,吻了吻她的额头。 带着热气的手巾落在了伤口周围,李休璟小心翼翼地将其擦干净。打开药膏,以指尖挑了些许药膏,在伤口上抹匀。继而飞快地扯了绷带,替她包扎好。 “这几日尽量不要碰水,要是缺什么尽管派人来找我。”说完李休璟一脸冷酷地离开。 摸了摸伤处,裴皎然咧嘴一笑。 不在李休璟的地盘,裴皎然整个人都松快不少。借着这个功夫也彻彻底底地把渭桥仓这些年的账都查了一遍。可惜的是,什么问题也没有。 渭桥仓虽然没查出问题,但是裴皎然也没闲着,继续替神策军分配起粮饷来。商可孤那支也是神策军,他们的粮自然也得从镇海这批粮里面出。 还有回师的周燧,他的粮也得从这边出。 刚和陆徵,还有于仓监商量完粮食分配的事情,裴皎然拖着疲乏的身体往自己屋里走。 月色倾在石阶上,缓慢浸入廊下。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飞奔至裴皎然眼前。她下意识地挥掌反击,来人硬生生地受了她一掌。反而伸臂将她拥入怀中,往房门口挪动。 撞门入内。在短暂的停息功夫,裴皎然拾起尚处于清明的意识,用力推了推李休璟。然李休璟仍旧执着地抱着她。 李休璟抱着她移到了窗旁。在月下,他热烈地亲吻着她,这个吻深又久。清明的神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月透绿纱窗,炽热绕在颈侧。裴皎然背与案几相触,头上用来束发的玉簪也被李休璟取下,搁在一旁。乌发上沾染的香气和月色,组成了一道网帘。李休璟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欲意拨开眼前浓雾,去寻找她本来的面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虫鸣声一息息入耳,灌进来的夜风。惹得裴皎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抬手抵在了李休璟的胸膛上,摇摇头。 李休璟忽地一声笑开,抱起她往屋里走。身躯跌入柔软的被褥,而他一同坠入其中。 屋外的树轻晃着,投在不远处的屏风上。李休璟在天光散尽的一隅中,从山巅落入谷底,向她索取着能给予的一切。而她只要一表露出退缩的意思,他便立马追过来。 她微昂着首,目光落在李休璟身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挡住了所有可能发出的声音。 “明日我得去攻打长安了。”李休璟垂首凝视着她,叹了口气。 殊死之战。若他胜,则朝廷也就胜了。若是不幸败了,他希望裴皎然能够走得远远的。 “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李休璟伸手摸着她乌发,深深地看着她,“反正对你来说,有些东西未必有那么重要。” 李休璟忽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她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清醒,甚至不会被任何一种东西所羁绊住。她的寡情,更令他难过。 他低头吻了吻裴皎然。他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可他还是想自私地将她占为己有,然后慢慢地融化她。最好两个人百年之后,也能葬在一块。 “倘若你不幸落败,我大抵会想法子替你报仇吧。”裴皎然看着李休璟呢喃道。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李休璟一愣。他一笑继而拽着她共沉其中。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7章 潜入 夜半时分,裴皎然睁眼。望着那个绕过屏风离开的身影,脊背上还残留着一丝痛感。欢愉散尽后,她背对着他蜷缩而眠。李休璟以额抵着她脊背,留下一抹浅绯印记。 肌肤上余温尚存。但是被顺着窗间缝隙溜进来的风拂落在身上,仍旧免不了颤栗。裴皎然小心翼翼地转身,透过屏风望向门口的人。 “大将,刚刚长安派人给您送了家书。”门外的冯元显压低声音道。 拾起挂在衣桁上的外袍,李休璟转头看了眼屏风后。思忖一会,低声道:“走吧,出去说。” 掺杂寒意的春风在开门的一瞬间,拂动了屏风上挂着的风铃。然而随着屋门掩上,那风铃晃了几圈,又重新归于寂静。裴皎然转身平躺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帐顶。她眨了眨眼,来自长安的家书。 即将攻打长安之际,突然来了一封家书。 怎么看,这封家书都猫腻巨大。会不会暗藏着可能对她不利的危机呢? 危机感开始一点点主宰她的思绪。尽管两者的联盟,信任很重要。但是她也没办法做到对他不心存戒备。权力的分配是有限的,信任也不足以支持每一次政治分红,都能公平地进行着。 尽管她也逐渐开始对他多了那么一丝丝情味,但还是理智主宰着她的思想。 看了眼靴子摆放的位置,裴皎然下床绕开地上的靴子。赤足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边。 李休璟站在廊庑下,神色平静地看完了手里的家书。 信封上的确是阿耶的字,但是里面的内容却不是。落款上写着独孤峻的名字。他在信上承诺自己,只要自己愿意倒戈,他不仅愿意以高官厚禄相赠,还愿意封自己为异姓王。实打实的诱惑。 月色下,李休璟禁不住冷哂。独孤峻到底有没有这个心,他不在乎。可这背后暗藏的杀机,他看的一清二楚。 猜疑是诸多矛盾的根源。在大战之际,身为主帅的他,突然收到这样一封信。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最麻烦的是,这封信传出到魏帝耳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门后的裴皎然觑着李休璟的背影,唇角微勾。 “大将,难道独孤峻要对李司空不利?故而写信来威胁您。” 李休璟呼出一口雾气,语气凝重,“比这个情况还不好。独孤峻想我倒戈于他,并且许我高官厚禄。所以他让人摩了阿耶的字,做信封。” “里面不是李司空的家书么?”冯元显皱着眉,“他怎么能……” “这才是他的狠辣处。让人给我送信的原因,是要让大家都知道阿耶在他手里。而大战在即,他在告诉我,我的态度关乎着阿耶的性命。”李休璟叹了口气,“眼下我必须拿出个像样的态度来。” 门后的裴皎然忽地笑了。独孤峻这招何止是狠辣,简直就是高明。 看上去是困于长安的父亲,给城外的儿子报平安。实则是让身兼重任的儿子,行事上变得有所顾忌。一个人质能够传出消息,多多少少有些威慑成分。这些威慑组建在一块,很容易让君臣间构建的信任瓦解。 尤其是李休璟这样的。他率领的神策军原本就是天子私兵,是中央依靠的力量。而他们的家人大部分都在长安,如今统帅从敌人手里得了家书,其余人多半也会被勾起对家人的担忧。 士气逐渐低落。他们害怕因为自己,以至于家人丧命敌手。要是这样的话,这仗自然很难打下去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天生一副忠君爱国的骨。人总会有取舍。 但身为诸军统帅的李休璟,他的选择亦至关重要。 裴皎然屈指轻叩着小臂。独孤峻计策的狠辣和高明就在此处,世人都绕不开亲缘和孝顺两种东西。只要李休璟敢出兵,说不定李家一家都得被杀,以此来震慑他。倘若不出兵,那么魏帝必然会重新任命新的指挥,而他兵权被夺。即使第一种情况下,李休璟选择大义,侥幸赢了的话。将来也很难在朝局中站稳脚跟。 这是件很难抉择的事。裴皎然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李休璟。 二人毕竟不相同。他尚有亲族,而她算得上孤身一人。所以她没办法替他做选择,可直觉又告诉她,他会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 喟叹一声,裴皎然转身回到榻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李休璟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屏息走到床旁,看裴皎然似睡得踏实,又起身拨了拨不远处的炭盆。将自己整个人都烤暖和了,才重新回去。 他坐在床上,手垫在脑后。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他也该回去面对自己该做的选择。 “嘉嘉。”李休璟唤了句。 仍旧保持着此前背对着李休璟的睡姿,裴皎然悄悄睁开眼。并不回应他。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李休璟垂首温存般地吻了吻她额头。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推门离开的声音。 裴皎然起身睁眼,伸手摸了摸方才被李休璟吻过的地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适才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典故。刘聪大将赵染夜入长安,朝遁逍遥园的事。现在从逍遥园那边入长安,显然不太可能。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披上挂在衣桁上的裘衣,裴皎然疾步出了门。在门口追上了李休璟。 “我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裴皎然笑道。 李休璟驻足看向晨曦下的裴皎然。 “我进去替你当内应。”裴皎然扬唇,“长安光复在即,有些东西也该收拾干净。将来才能更好。” “不行。”李休璟摇摇头,“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这样涉险。万一……”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裴皎然凝视着李休璟。 “嘉嘉!” 裴皎然一笑,“你就当我想立奇功吧。我会带人从龙首渠潜进长安城。长安城各方世家我都需要去联络安抚,逐步从内部击垮独孤峻的军队。也正好能替你护住李家。” 独孤峻摆明了是不想让李休璟他们攻下长安,而他的物资已经不够消耗。她能够想象到暴怒下的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她得亲自去,从内部开始击垮他们。 “嘉嘉,那你能保证万无一失么?”李休璟追问道。 闻问裴皎然笑而不答。 她清楚此举会有顷刻丧命的危险性,但是这个世上甚少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每一步棋的走向,都伴随着诞生变数的可能性。若非如此历史的车轮,又如何滚滚不息地向前。定数和变数皆是此中推手。 而危险通常也伴随着机遇。 李休璟看着裴皎然,叹了口气。他知道她的沉默是给他最好的答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8章 晦夜 换过衣物,裴皎然又抓着李休璟把屋子里收拾一番。两个人这才一块前往神策营垒。 路上李休璟同她说了近况。他已经获封京畿、渭北、鄜坊、商华兵马副元帅。而徐缄也攻下了咸阳,逼得秦怀义不得不败走河中。屯兵蓝田的商可孤和屯兵昭应的周元洸,等诸路部将皆受李休璟节制。 静静听完李休璟的话。裴皎然望了眼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你得拿下首功。”裴皎然温声道。 “这是自然。” 经历泾原这一场巨变,长安的势力必将迎来新的洗牌。而勤王的队伍,最好是出自天子禁军的神策军来拿下首功。如此才能保证中枢权威的稳固。但届时失控多时的宫禁,废置已久的南衙,还有波诡云谲的政事堂,都将对神策军进行一轮新的审视。对它无论是招揽,还是更深层的利用,都伴随着危险。 李休璟拥着裴皎然,下巴垫在她肩上。他清楚,这并非她的智多近妖,亦或者是未雨绸缪。皆是她在辗转反侧无数个黑夜后,所能给出的最佳答案。首功必须落在神策军身上,中枢是权威才能有所稳固。诞于其他人手中,则是将再多一方势力强大的节度使。 随李休璟一道入了神策营垒。约莫等一个一炷香左右,商可孤和周元洸前后抵达营中。 安静坐在上首,裴皎然含笑听着李休璟敲定作战部署。 “若是要先拔外城,占据坊市,再北攻宫阙。必然造成城中百姓大乱。”李休璟看了眼裴皎然,继续道:“而叛军重点聚于北苑,我等若从此处攻打他们。既可保住宫阙,又可不骚扰到坊中百姓。最重要的是坊市狭窄,叛军可设伏,不利我等作战。诸位意下如何?” “善!”众人齐声道。 李休璟看向众人,“周将军你屯北路,防独孤峻出逃。尚将军你率部众,趁夜北上光泰门拆苑墙。” 扫了眼众人,裴皎然勾唇。 李休璟的部署合情合理。时下的长安城和先汉的长安,无论从布局还是构造上都有所不同。唯一的相通点是,皆不适合从北面进攻长安。北面多河道,无法作为登陆列阵之所,更无掩军退守之所。 所以除了王镇恶乘艨艟巨舰登渭河岸,死战得长安外,在无人从北攻长安。而如今西边有徐缄等人,李休璟的攻伐重心自然在东部的灞上。 裴皎然垂首看向舆图。处于长安城内北部的禁苑足以让其统治者,来部署最精锐的戌卫部队。 她记得不久以前,独孤博派了心腹带兵出长安去和秦怀义在中渭桥汇合,意图直取东渭桥。可惜被神策军的跳荡兵获知,率先抽调了一部分兵马突然集结在禁苑东边。同时又提防着二人合兵攻东渭桥。 所幸的是,秦怀义手底下有不少人不买他的账。又加上周燧的大军也在勤王路上,秦怀义在忧惧下退往河中。 “某领兵至光泰门前扎营,等待苑墙毁再攻打长安。裴尚书,内里交给你了。”李休璟深深地望了眼裴皎然。 裴皎然点了点头,再度看向舆图。舆图上浐水至龙首渠的方向以朱笔画了条线,上面还写着她的名字。 “渡船已经备好。让冯元显跟着你一块过去。人是我亲自挑的,你可以放心。”李休璟掀眸凝视着她,“总之……要照顾好自己。” 迎上李休璟的目光,裴皎然舒眉一笑。 夜半时分,神策军分兵三路。悄悄从东渭桥拔营离开。一者北上至临潼关,另外二人则奔赴浐水。 安排好修建营垒的事宜。李休璟亲自送了裴皎然到浐水边。 浐水上飘着五只覆有黑布的走舸。黑布下藏了二十名神策军士,皆深谙水性。已经换上利落骑装地裴皎然,从李休璟的怀抱抽身。头也不回地踏上走舸。 她一声令下,五只走舸在夜色掩护下。缓慢往城墙靠拢。 “走吧。”李休璟阖眸,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走舸上的裴皎然,望了眼城墙上巡逻的叛军。向身旁的冯元显打了个手势,众人闻令齐齐潜入手中。入水的一瞬,同时点燃了走舸上的稻草。 城头的叛军为此所惊,纷纷呼喊,以弓射之。 众人潜入水中,游向水闸。穿过水闸,又游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兴庆宫。借着月色,摸索着上了岸。飞快地换上藏在皮囊中干净的衣物,众人一道往兴庆宫苑里走。 按照此前抓获奸细的消息,兴庆宫是有人驻守的。而长安城仍旧实行宵禁。在兴庆宫待到天亮,也不现实。 敲定了计划。裴皎然带着一众神策军士直扑叛军驻扎的地方。 营地里有火光,亦有食物的香气。 “啧啧。不得不说,这些神策军的待遇就是好啊。公廨里居然藏了这么多好酒。要不是陛下,我们指不定一辈子都喝不上。” “娘的。谁说不是。说起来,你们有没有人见过那个姓裴的女尚书啊……” 听得自己被提及,裴皎然皱眉。不用想自己的名字从这些人口中说出,多半也不是什么好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陛下攻入长安的那日。我好像见过她一眼。嗯……要是能和她睡上一觉,就是死也值得了。” 闻言冯元显转头看了眼裴皎然,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收回目光。得亏自家大将不在,要不然可就完了。 诋毁和不堪入耳的话不断地响起。挂在天上的月,也渐渐沉了下去。不远处的营地里骤然响起呼噜声,裹挟着哨兵的低语声。 细辩了一会,裴皎然抬手对冯元显打了个手势。李休璟给她挑得这些人,除了是个中好手外,大部分都是他的亲兵。 前锋在冯元显的指挥下,悄无声息地摸过去。抹了哨兵的脖子后,确认其他人都已经睡下,方发出夜枭的鸣叫。 闻声冯元显迅速安排第二批人跟上。猫着腰潜行过去,干净利落地抹了敌人的脖子。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叛军中。冯元显刚杀完一人,忽然被身旁的人勾住了脚脖子。 冯元显抬头看了眼裴皎然。同时不慌不忙地道:“快把脚挪开,我起夜撒尿呢。小心我等下尿你身上。” 那叛军嘟囔了一句,挪开脚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冯元显松了口气。 旁边却有人惊叫道:“哪来的血!” 随着他声音落下,周围的叛军陆续惊醒。 睇目四周,裴皎然手中纯钧出鞘。她足下一点,跃进了人群中同叛军厮杀起来。 未几战局平息。裴皎然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招呼冯元显迅速把地上尸体的衣服扒了。让神策军换上以后,和她一块去见李司空。 她自己也挑了一副甲胄换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9章 急攻 带着换上官军衣服的神策军,疾行于夜色下。如今长安城内外皆戒严,巡防比以往还要严密。 好在兴庆宫里崇义坊不算太远,众人从暗曲在穿行。不多时抵达了崇义坊门口。两人为梯子,互相携着翻墙入内。 轮到裴皎然时,她睇了眼冯元显。足下一点,跃墙而入。不慌不忙地走到坊门前,开锁推门,示意其他人进来。 沿着坊内的路而行,裴皎然瞥了眼自己宅子的方向。想到自己此次身负要任,遂转身往李司空的宅子去。绕到后门,叩响了门扉。 此刻李家的嫡系已在此等候多时,听见叩门声连忙开门。见几人皆穿着叛军的盔甲,皆是一愣。裴皎然却在此时亮明了身份。 确认身份后,李家人这才迎了他们进来。 寒暄一番,裴皎然抬首望向站在人群后的李司空。 李司空默默从人群后走出。看着面前的裴皎然,眼中隐有笑意。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见到这位年轻的女尚书狼狈的模样。 品出李司空眼中的促狭之意,裴皎然微微一笑,“龙首渠底下还是挺好玩的。” 示意亲信先带冯元显等人下去休息,李司空独自引了裴皎然去自己书房叙话。 驻足在书房门口,裴皎然转头对李司空一拱手。迅速避到一旁的竹林后,脱了身上的盔甲。 听得重物落水的声音,李司空眯眼看向走出来的裴皎然。她身上甲胄已除,只剩下一身窄袖玄色襕袍。 二人一道而入,同案对坐。 “那小子怎么会让你来?”李司空斟了盏茶给她,目露不解,“他居然舍得你涉险。” 端起茶盏啜饮一口,裴皎然掀眸,“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危险。更何况我入长安,还有自己的考量。” “这样啊……他准备什么时候攻城?” “天一亮。” 说到这裴皎然偏首望向窗外。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按照约定李休璟会率军攻光泰门。而她的任务就是护住李司空。免得独孤峻再吃了败仗以后,屠刀落到李家头上。 “老夫有个主意。”李司空看着裴皎然,悠悠道。 “什么?” “游说长安各世家,确保他们能够在关键时刻不出幺蛾子。勤王的首功有多重要你比谁都重要。”李司空目露深意,笑着,“长安剩余的这些世家,有谁不想靠着立功翻身。不搞定他们的话,神策军不会太平。” 听着李司空轻描淡写的语气,裴皎然眉梢扬起。论功行赏,斩杀独孤峻和光复长安都算得上功绩。可是首功落在谁身上,将影响未来一部分朝局的走向。 李司空虽然这些年不涉中枢,但是他到底沉浮宦海多年。一眼就看出裴皎然打得是什么主意。 “可他们未必会信我啊。这份功绩,只怕有不少人惦记着。”裴皎然一脸为难地道。 “这不重要。只要你控住了中枢,他们还能怎么样?这些手段,你比我更擅长。”李司空顿了顿继续道:“我该退了。这个担子已经到了平稳交给那小子的时候。” 看着李司空,裴皎然颇为晦涩地一笑。在天光破晓地一刹那,她遁入了晦暗的晨曦中。 薄雾漫于城头,天光委顿其中。实在不像黎明该有的样子。原本应该露于东方的绯暖之色,也和铅灰搅和在一块。雾下的城墙,仿若蜿蜒伏行的蛇。 光泰门是北苑墙的防线。此刻城头的守军皆抱着弩,聚精会神地巡逻。似乎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漏了敌人的军情。 迷雾下,有震天的鼓声传来。 “来了,敌军来了!” 然而等了许久,迷雾下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队正目露不耐地瞪了眼身旁军士,“胡乱囔什么!大雾天的哪有敌人!” 被训斥的军士,垂首闭嘴。 半个时辰后,迷雾中又响起了鼓声。 可迷雾中除了鼓声外,再无动静。一连三四次下来,城头原本就紧张的士兵,心情更是糟糕无比。 雾浓。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更不可能贸然出击。 城头的队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雉堞上有提醒敌情的军号声传来。负责盯着城外动静的军士,急匆匆地跑下来汇报了情况。 队正闻言顿时不敢懈怠,急忙命人去和陛下汇报此事。自己则先指挥迎头一波敌人。 随着春阳渐升,晨雾也消弭殆尽。城下不远处,出现在叛军面前的是旗帜鲜明,列阵相对的神策军。 为首的将领,一身明光铠。他抬头露出兜鍪下目光锐利的风眸。正是李休璟。 李休璟伸手接过贺谅递来的弓矢。 扣弦松弦,接连三箭。三箭裹着风声,锐啸而去。 得知消息赶来的独孤峻,一来便瞧见首尾相衔的三支箭矢,至远处而来。“噗”三声闷响后,钉进了他身后的旗杆上。即使隔着百步距离,仍有穿杨之力。箭尾剧烈地颤抖着,木屑飞扬。闻得旗杆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阵春风拂过,“咔嚓”一声落下后,旗杆应声折断,向后倒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落在地上的旗帜,扬起一片尘土。 收了弓矢,李休璟扬首望向城头同样一身明光铠的独孤博,目光依然冷锐。此时,独孤博亦在看着他。 陇西李家和独孤家一样,亦是关陇世家的核心。李休璟的先祖当年出任过中枢要臣,其余族人也是行伍中的佼佼者。百年前在安氏的作乱中因祸得福,一跃成为关陇世家之首。而李休璟的祖父在接任陇西郡王后,曾数次领兵同吐蕃作战。其箭术更是一绝,以三箭定天山震慑吐蕃,后雪夜行军平吐谷浑之乱。而李休璟的父亲,也是一手好箭法。 没想到李休璟箭法,更胜于二人。忆起自己对李休璟的招揽无果,独孤峻眯了眯眼。 未等他开口。底下的神策军中擂鼓声如雷落,号角声不绝。千骑绝尘席卷而来,直接扑向城下。 城头上的烽薪飘摇。底下的神策军架起了攻城的云梯,顶着叛军的箭雨往上爬。 长安城至建立起,就修的颇为坚固。神策军的攻势再猛,一时也难以攻下来。瞅准了时机,独孤峻下令麾下的精兵出城应敌,自己则登城指挥。 城下鏖战不止。见叛军出城应战,李休璟迅速挥旗,改换了阵型。叛军一冲入阵中,阵型瞬变,将那一小股冲阵的骑兵吞没。 骑兵纵有速度的优势。可到底并非高坡俯冲而下,无非将速度拉到最快。一陷入阵地之中,神策弓手的陌刀毫不留情地看向了马腿。 失去马匹的骑兵,只能近身肉搏。步兵举起手中长槊,刺穿了叛军的身躯。 城墙内外飞矢不断,绞盘转动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神策军在李休璟的指挥下推出了车弩,四人合力推动着绞盘。以炮车为掩,车弩上所衔七箭齐发,奔向城头。 见势不妙,独孤峻鸣金勒令城外喋血的军士退入城中。 “陛下,探子传来消息。李休璟安于北路的守军最弱。据我们收到的消息,他把粮食藏在了那边。”一军士急匆匆地跑上城头,向独孤峻禀报道。 闻言独孤峻面露喜色,“快马去通知严令姚,让他带人去攻打周元洸,夺神策军粮。”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0章 反制 城外攻势猛烈,城内亦陷在一片混乱中。 裴皎然抱臂倚着廊柱,抬首望着晨曦渐现的天穹。冯元显率着神策军作为警戒站在不远处。适才她刚出门,险些撞见独孤峻。思忖一会她又折了回来。 她瞧独孤峻那样子,多半是李休璟率众来攻城。为了有效制住对手,用其亲眷来威胁对方,是最常见的手段。所以她又折了回来,毕竟这事独孤峻,多半会交给亲信来办。她留在这,指不定有意外收获。 从骊山刮来的风吹动了廊庑下的檐铃。裴皎然小指轻叩着手臂,神情自若。木质的回廊上有吱吱呀呀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听着脚步声离屏风愈来愈近,院中那簇修竹在风下簌簌而吟。 裴皎然忽地抬手对冯元显做了个手势。 那边冯元显会意后,带着神策军士隐没在假山丛。裴皎然转头望了眼,那道用来隔绝窥探视线的屏风,步入屋内。玄色衣袂拂过脚下门槛,她身影淹没在屋内的暗影下。 屋内,李司空正在沏茶。茶水沸腾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合上的屋门也被人粗暴地推开。只见一将近而立之年,面目阴鸷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目光在屋内扫量一圈,最终落在了李司空身上。 似乎是没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李司空倾茶入盏,笑道:“独孤小将军,缘何来此?” 自从独孤峻占领长安,僭越称帝后。对他颇为礼遇,允许他住在自己的府邸中。并且下诏封他为陇西王,请他重新出仕,但他拒不受之。慢慢的独孤峻也就失去了耐心,直接派长子独孤修重兵驻守府中,可明面上的封赏还是不断。此举中的离间和监察扣质之意明显。比之前那封信更甚。 闻问独孤修冷哼一声,将横刀搁下。撩袍大马金刀地坐下,饮了口茶。才饮了口,他猛然摔了杯子。 “难喝!” 此前独孤修因长安粮草紧缺,暂时离开奉父命去长安周边征粮。昨日刚回来,就听说李休璟要率军反攻长安的事。他们已经折了不少人在神策军手下,当即就想砍了李家上下来泄愤,好让李休璟后悔终生。 若非独孤峻一力不允,他早把李家这些人给杀了。眯着眼打量李司空,独孤修目光再度在四周扫量起来。 今早有人来报,兴庆宫驻军被杀。他奉令搜寻的途中,接到阿耶的命令包围司空府,另外探一探是否有奸细混进了城中。 目光落在独孤修身上,李司空忆起独孤峻进城的当日。在他的默许下,城内外的诸多惨况。王玙一府斩于东市,头颅悬在城门口。其府中女眷下场尤为凄惨,衣不附体者众,其妻不堪受辱自撞于门前。他的一双女儿亦被乱军掳去,不知去向。至于京兆尹,为了保护自己女儿,和严令姚部交战,身中数箭而亡,可谓惨烈。至于其他和他有嫌隙的世家,门口亦是血流成河。 李司空叹了口气,“独孤小将军天亮,便来了某这。眼下某夫人尚在安睡,小将军能否令手下宽容善待,莫要惊扰到他们。” 独孤修冷笑,“李司空难道不知道。你嫡子李休璟眼下正在率军进攻光泰门。城里的兄弟们不知有多少折在了他手里,陛下特令某率军来此庇护。免得李司空一家,也落得和王玙一家的下场。只不过么……这李休璟,要是再不退兵归降可就不好说了。李司空,这魏帝昏庸无道。你若归降我们,何愁富贵?” 李司空闻言不明所以地道:“哦,原来是他在攻城么?他即受天子禄,担此重责也是应该。小将军不必顾念某。倘若他战死沙场,也是应当的。太尉也曾食天子禄,僭越称帝已是悖逆,官军已至何苦负隅顽抗?” 藏在柜中的裴皎然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轻哂。她想不到独孤峻居然会派自己的长子来此。 桃花眸眯了眯,裴皎然唇梢挑起。 听了这话,独孤修脸色不算好。他自小跟着父亲在幽州军中历练。别的不说,幽州靠近回鹘等外藩,民风素来彪悍。而军中亦有许多三教九流,他也并非现在所显露的良善,行为举止皆透出凶狠。 自打跟着父亲来长安后,为了更好地游走在那些世家中,不得不收敛了脾气,故作出一分温润模样。但他还是厌恶和这些长安的世家高门打交道,厌恶他们清心寡欲外表下的野心勃勃。 眼下李司空这话,摆明了是在讽刺他们独孤峻不忠不义。而他李家才是能够在列传上名留青史的忠义之臣。本就厌恶这些世家的恶心做派,独孤修喉间翻出一声冷笑。 如果还任由李家这样嚣张下去。指不定他李家就能串联长安那些世家,在他们背后捅上一刀。李司空现在还气定神闲地坐在这,是因为知晓他们,不敢拿他如何。一个活着的人质远比死人更有利用价值。 独孤修冷笑,一脚踹翻了面前案几。抽出横刀,脚踩在案上。恶狠狠地看着李司空,横刀架在他颈上。 “既然李司空这么不怕死。那么某也不能保证手下人会对府上的人做什么。不过司空您放心,不会让您孤单的。某会让军士去长安各世家自由索取。”独孤修温声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听着独孤修的话,李司空微微皱眉。仍是平淡道:“小将军何必如此?有些事情做得太过了,可就是覆水难收。” 独孤修刚要开口,门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将军,陛下他受伤了!”屋外的军士禀报道。 “怎么回事?”独孤修动作一顿,立马收刀回鞘,看了眼李司空,“把他给我押走。其余李家人一并关起来,严加看管。” 话音刚落,忽有锐器破开的声音传来。 独孤修意识地折腰避开。下一瞬颈上一凉,低头只见一把剑横在了他颈上。他的视线顺着剑锋一路上移。 一张清丽柔媚的脸,撞入他的视线中。眼角朱红泪痣似乎在微颤着,皆是对他都挑衅。 “你是?”独孤修压下慌乱道。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以剑胁着独孤修往外走。跨出房门,轻蔑地看向门口一众手持劲弩对着她的叛军。学着夜枭叫了两声。 埋伏在假山丛中的冯元显带人冲出来,将叛军团团围住。双方皆陷在僵持的局势下。 “你是神策军的人?”独孤修问道。 “她是裴皎然!”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闻声裴皎然若有所思,察觉到独孤修的异动。毫不客气地敲晕了他。 看着晕倒在地上的独孤修,裴皎然咧嘴一笑,“把他捆起来。”说完她抬眼看向面面相觑的叛军,“是你们自己把武器丢了,还是我亲自动手?” 叛军互相看一眼,只得丢了武器。扫量他们一眸,裴皎然令冯元显和李府的侍卫一道收缴了他们的武器。 “你这是打算拿他要挟独孤峻么?”李司空笑眯眯地问。 闻问裴皎然挑眉,“司空觉得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1章 人质 双方之间的遭遇战,已经从白日战到了日暮时。鏖战之下双方各有死伤。城头的独孤峻裹着伤口看向城下,攻势仍旧猛烈的神策军。 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在云梯上攀爬,和叛军以死相搏。有人倒下,立马有人填补上。如同潮水一般绵绵不断。独孤峻眼露锐光,他已经令长子去捉李家人。有李家人在手,他就不信李休璟不会有所顾忌。 此前他一获知李休璟屯在北边的周元洸兵力最弱,即刻派麾下的韩旻去攻。未曾想李休璟居然只拨出一小部分人,在贺谅的带领下支援北路。 北路有了支援。韩旻那边没讨到好,只能引兵退回城中。 独孤峻抬头看向天际落日,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军士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 “陛下!不好了,大郎君被抓了!”军士说完这话飞速地低下头。 “是谁抓了吾儿?” “她自称姓裴。”说罢军士捧起一木盒,递到独孤峻眼前,“她还说陛下若是想着强攻李家的话,她不介意活剐了大郎君。” 独孤峻闻言深吸口气,面色铁青地看向盒子里的半截衣料。他没想到裴皎然她混进了长安城,成为了阻碍他的变数。 正当他愣神的功夫,底下的神策军赫然鸣金收兵。 “陛下……”刚才报信的军士小声问了句。 闻问独孤峻阖眼,摆摆手。示意己方也传令收兵。 暮色一点点染上天际,长安城跌入黑暗中。 看着仆役从远处将廊下的灯逐一点亮,裴皎然眼中染上思量。独孤峻比她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长子陷于自己手中,也不见他有任何表示。以至于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其长子的利用价值。 正想着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裴皎然回首,见是李司空,面上浮起温和笑意。 “李司空。”裴皎然柔柔地唤了句。 “看样子二郎似乎已经收兵了。”李司空负手站在她身旁,“独孤峻不来找你,多半是再想要怎么和你谈判。裴尚书,你给旁人的印象并不好啊。” 闻言裴皎然很是无谓地勾了勾唇,“有什么好考虑的。他要是不在乎这个儿子,我替他杀了便是。” 目光在裴皎然身上打了个转,李司空慢悠悠地道:“这可不像裴尚书以往的作风。” “大抵是和李休璟待久了,染上武将的作风也很正常吧。”裴皎然转头看向身旁的李司空,莞尔,“说起来我好奇,李司空当日所说的琼琚是指什么?” 那日李司空和她提了之后。她便记起,在瓜州的时候,从李休璟身上顺了块玉佩,此物一直被她搁在妆奁里。忆起那玉佩,待李休璟回来后,她不止一次地旁敲侧击地和他打探玉佩的含义。可李休璟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只让她自个猜。 她琐事缠身,自然无暇去猜。看见李司空便想着换个人套话出来。 看着她,李司空促狭一笑,“那小子居然不肯告诉你么?”他捋了捋胡须,“他都不肯告诉你,某岂能告诉。” 话落耳际裴皎然眨了眨眼,轻哂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片刻后,裴皎然领了一众神策军过来。冯元显捧着酒站在她身旁。 李司空望着她,眸露深意。 在裴皎然示意下,冯元显摔瓦取酒。酒香漫于廊下。 将酒分给众人,裴皎然捧了酒行于李司空面前,温声道:“诸位随某入长安,本就生死难料。今日入宫闱,更是危险重重。能否得见明朝旭日东升,尚未可知。今夜愿与某共入宫闱者,当饮此盏,生死荣辱皆与某共。” 冯元显原本就是李休璟派来协助裴皎然行事的。这会子听见她开口,自然是当仁不让地率先喝了第一碗酒。其余神策军互看一眼,也纷纷效仿冯元显捧瓦饮酒。 摔瓦声落在耳畔。李司空抬眼看向面前的裴皎然,他已经多次见识过她的强横以及手段的圆滑狠辣。坦白说,从各方面看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借着秦怀义的手,拔除了王玙在中枢的势力,又笑着和秦怀义面前讲了高祖游云梦泽杀韩信的事,将其逼反。如今看来她极有可能成为中枢要臣,而自己作为她的盟友,政治分红多半也不会少。 迎上李司空的视线,裴皎然挽唇一笑。递了瓦片过去,继而右手抽出纯钧剑,左手紧握其上,生生地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她手臂微展,温热的鲜血顺着剑身和细指淌下,滴落在酒中,缓慢晕染开。 李司空动了动唇。剑乃兵中君子,而君子重诺,更重忠义。她率先表了态,又以剑与众人歃血为盟,其实是在等自己的态度。只要自己表了态,其他人也不会各怀心思,而她也能借此为势,继续拉拢长安城其他世家。从内部去抗击独孤峻。 看着裴皎然,李司空笑了笑,接过递来的瓦片。以纯钧划破掌心,滴血入酒。其余众人也纷纷效仿二人,以纯钧划破自己的掌心。取血洒酒,在此筑信义昭彰。 “某今日持忠信二字于手,当铭记今日之诺,与诸位生死与共,天地鉴心。” “生死与共,天地鉴心。” 在长安城完全陷入夜幕中时,裴皎然带着冯元显等人离开了李府。 夜色下,李司空负手目送那队人马离去。 她用她的强横手段,将整个长安城拉进了她的棋局中。 此番政治心机,实在叫人不敢轻视。似乎是想起什么,李司空颇为寂寥地一笑。 在他思忖的功夫,裴皎然已经挟着独孤修到了宫苑附近。四下扫量一番,众人照旧沿着龙首渠潜了进去,藏进了御史台。 看着尚在昏迷中的独孤修,裴皎然倒了盏冷茶,抬手悉数浇在了他面上。嘴角顺势扬起一抹弧度来。 “小将军休息的如何?”裴皎然笑盈盈地道了句。 水珠顺着眼皮子滴落,独孤修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刚好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桃花眸。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人捆得牢牢的。 他想起来了。他在李司空的府中,被这个叫裴皎然的打昏了。 “小将军不必紧张,某只是想和你父亲好好谈谈罢了。”裴皎然语调柔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2章 交谈 瞪着笑得一脸和善的裴皎然,独孤修别过首。睇目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暗室中。眼下周围静悄悄的。 “哦。这是御史台的推鞫房。”裴皎然敛衣坐下,“放心,没人知道我们在这。” 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竟把他转移到了宫城里。独孤修一愣,表情诧异地看着她。他陷在了一个未知的局里,对一切都不知晓。包括他阿耶现在到底是何种态度。 捕捉到独孤修眼中的困惑,裴皎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颇为好心地在独孤修,能够得着的地方放了壶水。继而转身出了门。 一出门,冯元显便迎了上来。和裴皎然之前说的差不多,御史台这地方的确不少人都嫌弃它。故此除了几个驻军外,并无其他人愿意来此。而独孤峻的朝廷,也没有在此安放官员值守。 一混进宫城,放倒御史台门口的守卫。并且迅速从他们口中伸出了口令。裴皎然便让冯元显安排人替代了原先的守卫,守在御史台门口。 月色下,裴皎然一身玄色襕袍随风轻轻舞动着。她抬首看了眼御史台那排树,似乎是在透过那片树影看向其他地方。 立政殿在太极宫的西侧。是魏庭历代君王的居所,独孤峻占了长安以后,也将此处定为自己的居所,并且时常召集群臣来此议事。 此时殿门合着,殿外却有不少着甲的军士在候着。他们都是跟着独孤峻不知出生入死多少回的幽州兵,皆是他的嫡系。他们刚从光泰门的战场上撤下来,便被召来此处。 殿内的独孤峻冷脸看着面前一众朝臣。裴皎然混入城中,潜到了李司空府中不说。眼下居然还劫走自己的长子作为人质,他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何种情况,更不敢贸然进攻。可他也不想让裴皎然轻易如愿。 半轮月色自窗间缝隙漏进殿内,将殿内沁得霜意重重。独孤峻起身从御座上踱步下,缓慢在人群中穿行。随他起事的众人,目光悉数跟着他的步伐而动。他身上仿佛趴了头牙齿锋利的猛兽,已经露出猩红的口齿,贪婪地盯着他。 独孤峻神色有些凝重。他没有忘记那日见到裴皎然的情形,也没有忘记她说的话。他怜惜她的才华,想把她纳为己有。可是没想到他在城里搜捕几日,还是让她逃了出去。之后他想的是进攻奉天,迎回魏帝再逼他禅让。可竟然被裴皎然用装神弄鬼的法子击退。如今她又混进长安,绑走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独孤峻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裴皎然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她带了多少人混进城里,这城里是否有她的外援。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裴皎然也想和他谈判,她猜到了自己的谋算。 李休璟的神策军占据了灞上,而徐缄的西路军则屯在咸阳城。他看得出来两者都想争这个头功。但是李休璟有所顾忌,他担心长安城被他所毁。所以才会选择从北苑进攻。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稳住局势,然后摸清楚,裴皎然到底想干什么。 他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侍卫的惊呼声。 未几,叩门声传入耳中。 独孤峻令人上前开门。那人捧了一支箭矢回来,箭尾系了一封信。 急令人把信拿过来给他看。独孤峻飞速拆了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汝子安,请太尉明日大角观一聚。裴皎然敬上。” 看着信上张狂的字,独孤峻深吸口气。愤恨地抄起案上的辟雍砚往地上一砸。雪白的砚身顿时四分五裂。 “陛下!”众臣急呼道。 “明日务必守好光泰门。朕亲自走一趟大角观。” 东方晓色渐至。裴皎然沿着夹城往大角观的方向走,在她头顶泛着鱼肚白的天际,深不可测。深紫衣袂如云般涌动。 迎着升起的天光,她跨进了大角观内。 大角观里一片寂静,只有檐角的铜铃随风打着转,发出欢快的声音。此处离光泰门不算远,是以时不时有落石声传来。 望了眼守在大角观中的术士。裴皎然移步沿着楼梯,一路往塔顶去。 居高临下,对一切都一览无余。 在天光下,独孤峻正领着两百甲士疾步行往此处。 塔顶的裴皎然,看到阵仗赫赫而来的两百甲士,不禁冷哂一声。无论独孤峻带多少人她都不觉得可怕,反正自己握着他的软肋。 “独孤太尉。”裴皎然笑盈盈地唤道,“某奉皇命而来,太尉何必带这么多人呢?” 大角观下,独孤峻扬了扬手。示意其他人停下,自己独自上了楼。 只见裴皎然迎风凭栏而立。独孤峻睇目四周,并没有瞧见儿子的身影,他松了口气。 “放心,某没带他过来。”裴皎然目露肃色道:“神策行营节度使李休璟率军平叛。太尉若愿意开门请降,以往恶行,既往不咎。来日再有功绩,亦可封赏。倘若再冥顽不灵,休怪刀下无情,军法皇命之下,一切违逆者当斩不怠!” “哈哈哈哈。”独孤峻大笑几声,目光平静地看着裴皎然,“裴尚书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么?谋逆篡位的大罪都能宽恕。那这天底下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谋反?再说了这皇位,他桓家人能坐,我独孤家坐不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裴皎然一哂,“当然能坐,只不过得看其他人愿不愿意咯。蔡希烈屯兵宋州,遏制江淮。太尉觉得仅凭长安一城,就可以和蔡希烈相比么?至于独孤博恐怕也是自顾不暇。” 话音一落,独孤峻抬头死死地盯着一脸温和的裴皎然。 他要是没记错。按照严令姚的说法,是裴皎然交付赏赐给京兆尹的。换而言之她清楚要拨多少赏赐,可她却拨了超出规格的赏赐。 “你……都是你布的局?” “嗯?”裴皎然牵唇,疑道:“什么布局不布局的。某今日来只是奉皇命来和太尉谈判的。陛下还是有意宽恕您的,但是他有个条件。” 听着她的话,独孤峻抽出横刀。愤恨地砍在了围栏上。 瞥了眼纷纷扬扬落下去的木屑,裴皎然悠悠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太尉认罪,从此令幽燕之地的军士,誓死效忠朝廷罢了。” “你适才不是还说,独孤博自顾不暇么?” “河朔谋逆了好几位,可陛下不是都宽恕了么?太尉,某知道您想干什么。”裴皎然往前走了几步,“无非是想效仿董卓一把火烧了都城,然后逃得远远的。这样即使朝廷收复长安,得到的也只有一座空城。秩序从此跌入混乱中,各方豪强林立。您的谋反,也会变得光彩无比。” 独孤峻面上没有被洞穿心思的窘迫。他看着裴皎然,吐出了一句话。 “都是你做的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3章 光鲜 短短六字入耳,裴皎然扬首。好笑似的挑起唇梢,继而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手抚着栏杆,一步步走向独孤峻。 驻足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我只是在合适的地方,用了合适的手段罢了。”裴皎然屈指轻叩栏杆,“权奸当道祸乱朝野,吾欲诛之。” 被裴皎然一语噎住,独孤峻眼浮嘲弄。倘若说长安那些世家高门的嘴脸令人生厌,那么裴皎然的所作所为更叫人痛恨。长安的世家踩在他们头上往上爬,而裴皎然则是不动声色地把他们引入,她精心布下的陷阱中。 她的政治清望永远不会被动损毁。可他们输了,则将背负图谋叛逆的罪名。 “谁是权奸,谁又在祸乱朝纲。裴尚书只怕你也不是好人吧。”独孤峻抽刀出鞘。刀锋划过檀木栏杆,发出刺耳的声音。 “好人?”裴皎然挑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太尉,你想要独孤家能够百年安稳,可是这些都是有代价的。有些代价,未必是你所能承受。你们把控着地方的权力,侵吞着中枢的力量。有你们作为样板,将来会有无数人效仿你们。一次次筑高权力的壁垒,啃食朝廷的血肉,逼迫朝廷一次次让步。魏晋军阀世家为祸一方,而今方镇的节帅一个比一个贪婪。仗着手中兵力,藐视朝廷。将这个世道置于毁灭的边缘,何时征讨,何时这个国家也会因地方节帅权重而逐步壮大,最终让整个世道都为你们的权欲陪葬。” 独孤峻忽地走近裴皎然,手中刀锋横于她 颈上,“权欲?你我生在此中,谁无权欲。裴尚书,是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利用那些人的贪婪,挑起了哗变。明明你才是这场祸乱的始作俑者,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倒数落起他人的不是。陛下他厌恶世族,更厌恶地方是节帅。是因为一次次权力斗争,导致中枢的权柄下移。而他自己不具备掌控这些人的能力,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人心最容易被权力腐蚀。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可一旦扯下这身襕袍,所显露的是千疮百孔且流着脓血的心肝。”裴皎然扫了眼颈上刀锋,“太尉,其实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啊。只不过我站在皇权的底线上,而你站在地方。您若是再这个时候退了,也许还能善终。” 观内轻烟缭绕,晨曦落于脚下。独孤峻忽地笑了起来,慢慢地举起了剑。这个世道所铸就的壁垒,堵住了无数人跃迁的路。可上苍却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踏进了深渊中。所以他偏偏要做打破壁垒的人,他要制定他的规则。 “汝欲借裴尚书人头一用。”独孤峻目光冷了下来,手中横刀已然划破裴皎然脖颈。 讥诮地看了眼独孤峻,裴皎然弯唇。折腰躲开刀锋,倒踩七星步从窗口跃了下去。 见裴皎然从自己刀下逃了出去,独孤峻当即冲到窗前怒喝道:“放箭!” 然而裴皎然已经踏瓦从他眼皮子底下,一个劲地跃了下去。最终消失在夹城的过道里。 “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给我找出来。”独孤峻朗声道。 话音刚落,北苑燃起了熊熊火光。望着那簇火光,独孤峻呲目欲裂。当即下令韩旻带人支援北苑,而他则去李府要人。 疾步行于驰道上。裴皎然看着手上方才在独孤峻身上顺来的印信,微微扬唇。扭头往尚书省的方向走。 摊开纸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段话。最后在纸尾盖上了独孤峻的印信。收好信,裴皎然转身回了御史台。 “把他给我带到朱雀门上去。”裴皎然看了眼冯元显,“之后你们就回李家保护李司空。” “那您呢?”冯元显道。 裴皎然一笑,“无妨,我还有事要做。” 又将独孤修敲晕。冯元显等人按照裴皎然的吩咐,谎称这是陛下抓到的逆犯。将昏过去的独孤修脸涂黑,悬在了朱雀门前。 驰道之上,身着甲衣的独孤峻率亲信疾行于其上。他身上的甲衣凝着暗红色的血渍,多日的攻伐,他已经无暇去清洗身上的甲胄。他目光阴鸷的盯着前方,那个小貉子居然趁自己不备顺走了他的印信。如果那个小貉子要做什么的话,他根本制止不了。所以他要抓了李家人,把她逼出来。 朱雀门近在眼前,能够发泄报复的痛快感弥漫在独孤峻胸膛。他纵缰狂奔,在朱雀门开启的一瞬,他率先冲了出去。 下一瞬,一具躯体在他眼前晃过。 “有刺客!”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句。 紧接着劲弩从独孤峻背后飞射而出,悉数扎进了那具躯体上。而眨眼功夫,那具躯体从高处坠落,摔在了地上。 “走。”独孤峻不耐地摆摆手,示意众军士继续他快速通过。 马蹄从那具仰面倒在地上的尸首上踏过。 血从尸首下淌出。 奔出几步的独孤峻忽地掉转马头,飞奔回来。下了马,一脸怔愣地站在原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守城的军士正准备把尸体抬走。只听见独孤峻暴喝一声,“别动。” 独孤峻步履蹒跚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了过来。眼前的尸体已经算得上面目全非。 深吸口气,独孤峻扒开了尸首衣襟。露出一枚铜钱大小的胎记。 独孤峻瘫坐在地上。闭目唤声,“大郎。” “陛下……”周围有人唤道。 闻言独孤峻恍若没听见。径直抱起长子的尸体,一步步往回走。 和他一块出来军士,互相看了眼。一脸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陛下饶命,然独孤峻对此充耳不闻。 北苑的依旧有攻伐声传来。 正在指挥军士攻城的李休璟,抬头看着长安的方向,眼露雀跃。 他力排众议。不等徐缄的西路军来汇合后夹攻长安,先由他的东路军乘胜追击。他的决策是正确的,几轮攻伐下来神策军屡战屡胜。 明日底下的苑墙挖好了,他便能率领神策军攻下长安。 思绪至此,李休璟忽地一笑。 他有些期待新的中枢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4章 光复 光泰门。 在鏖战过后,神策军和独孤峻部各自领兵暂退。天色渐晚,而双方皆有不同程度的战损,再进攻无非是两败俱伤。城头上,独孤峻目光冷锐地望向神策大营。他刚带着长子尸首回去,还来不及哀伤,韩旻便派人请援。同时又传来消息,西边的徐缄也从咸阳拔营出发。 独孤峻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移到城头那些军士的身上。暮色下,军士陆续换防休整。在他们脸上捕捉不到任何情绪变化,似乎所有情绪都掩盖在血色下,剩余的只有麻木漠然。两名军士抬着一捂着断臂的军士从他面前经过时,那断臂军士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忽然从担架上翻了下来,径直扑向他。嘴里念叨着,为什么要谋逆。左右军士见状连忙冲上前架开那人,而那人一面挣扎着,一面转头看了他一眼。挣脱同袍的压制后抽出左边那人的横刀,奋力地贯向自己心口。鲜血霍地顺着刀刃流下。 耳边是同袍的呼救声。独孤峻站在原地盯着那具失去生命的年轻躯体。他想起了死去的长子,他又仿佛听见裴皎然讥诮的笑声。 侥幸的存活并不值得庆幸。只要战争一日没结束,每一刻都是煎熬。死者长埋于异乡,而幸存者,则担心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座孤坟。 跪倒在那死去军士的尸体旁,放声痛哭起来。 他在以他的方式向这位曾经为他出生入死的军士致哀,同时向自己的长子致哀。 “好生葬了吧。按陷阵的功劳,给他发赏钱。”独孤峻顿了顿,“差人送他家里去。” 甩开左右的搀扶,独孤峻从地上爬起来。拂去面上的泪水,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转头望着天边残阳,目中隐有愤恨。 几日的交手,独孤峻已经见识到李休璟是如何用兵如神的。一次次身先士卒,毫不怯战地进攻,着实令人对其心生佩服,感慨一句虎父无犬子。然而即使再钦佩对手,此时也容不得他退却。即使神策军的兵力和自己相比相差甚远,但是夺下长安的首功驱使着他们一次次无畏的进攻,这一点他实在比不了。 他摸向自己的脖颈,好些个名字从史册中跃至他眼前。尔朱荣、苏峻、侯景......这些人拼尽全力想要打破壁垒,哪怕侥幸触摸过权力的宝座,可最终都委顿在其上。生前功绩悉数被当朝否定,最终留于史册中的骂名多于夸赞。 倘若自己赢了呢?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步上他们的后尘? 思绪至此,独孤峻策马奔回太极宫。迅速召集众将,进行明日的作战部署。 长安坊市林立,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巷战。他也清楚李休璟之所以攻打北苑的原因,无非是不想惊扰百姓,好借着此事为神策军正名。 “韩旻,你带人趁夜把光泰门的缺口堵上。”独孤峻道。 “喏。” “李休璟必会经过白华门。李希倩你率千骑埋伏于此,堵他后路!” 敲定完作战部署已是深夜。独孤峻屏退了众僚佐,独自来到长子停灵的偏殿。 看着棺中长子的遗容,独孤峻眼露哀痛。尽管已经令内侍监好生收拾,可是他依然觉得长子走的不平静,甚至于还没有瞑目。 伸手抚摸着长子的面庞,独孤峻喃喃道:“儿啊,你放心。阿耶即便是死,也要让裴皎然和李家上下为你陪葬。” 在偏殿枯坐一夜,独孤峻换上铠甲点齐亲信军士奔向李府。 晨曦刺破浓雾,战鼓号角声亦起。 神策营垒里。李休璟亦点齐了兵将,在三辰日月旗和节度使旌节下以军令誓众。 鼙鼓动地,风卷旆旌。 站在光泰门上,可见神策军从远处急策而来。 “去豁口那边放箭!”韩旻声音急切地道。 昨夜他带人连夜用木栅堵了豁口。眼下有此为掩,纵然神策骑兵再凶猛,也无法突破箭雨的攻击。 神策先锋被第一波箭雨逼退,只得暂且退却。 城头的韩旻看准机会,命麾下出城斩敌。 收到先锋传来的消息,李休璟看向前方。抽出横刀直指天际,“汝等家人皆在城中。倘若让叛军胜,汝等家人性命难保啊,何故拒死?众将听令列队,随我突刺冲入城中,退者斩!” 随着李休璟一声令下,众人架起长槊。紧跟在他身后成角形阵,纵缰往豁口急奔而去。当接近豁口时,左右两名骑兵分别甩出飞爪勾在栅栏上,调转马头向后奔去,借着马匹的速度拽开了栅栏。 没了栅栏为挡,神策骑兵冲翻了前排的盾兵。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下一瞬尖锐的槊锋挑起了他们的身体,眨眼槊锋透体而过。失去盾兵的掩护,步兵和弓手皆暴露在槊锋下。血色化作分割线,将生与死隔开。叛军恐惧地向后退去,纪律在这一刻成了空谈。 毫无章法的逃跑,反倒让死亡来得更快。 士气大涨的神策骑兵践踏着死者尚存余热的尸体,冲进白华门。 承天门上,裴皎然负手望着北苑。一声巨响从北方传来,在这一刻旭日终于将笼罩它的浓雾彻底撕开。这道光芒和北苑冲天的火光在她眼中交叠,仿佛中枢的权柄这一刻落到了她身上。然而片刻之后,整齐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裴皎然缓缓转过身,扬起唇梢。 “太尉。”裴皎然笑着唤了句,纯钧剑亦现于手中。 并没有理会她,独孤峻举起了劲弩。 扫了独孤峻一眼,裴皎然挽了个剑花,轻哂,“太尉您还不逃么?” “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恨。”独孤峻扣动扳机,箭矢飞射而出。 “叮。”裴皎然挥剑挡住了箭矢,转身向下一跃。伴随着口哨声,骏马的嘶鸣声随之传来。 见裴皎然又逃了,独孤峻快步下了城楼。跃上战马,手持长槊追了上去。 伏在马背上,头顶箭矢不断。裴皎然挑眉,非她不能斩杀独孤峻。只是独孤峻要是死在她手里,落在魏帝眼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趁着朱雀门洞开,裴皎然扬鞭纵马冲了出去。 一离开太极宫,她便往白华门的方向跑。而她身后是率亲信追击的独孤峻。 此刻李休璟也击败了来围堵他的李希倩,正往太极宫去。 忽然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李休璟扬首望向前方。 “列阵迎敌!”李休璟反应迅速地下达了指令。他们的队伍刚刚经历过血战,尚未结阵。叛军忽然又来了一队骑兵,必须要有足够牢靠的阵型,才能保证他们不被冲散。 追在后面的独孤峻看着眼前已经结成枪阵的骑兵,蹙眉吼道:“裴皎然,你必须给吾儿陪葬。即使是死,我也要让你们葬在一块。” 无视背后叛军的轰然大笑。裴皎然抬眼望向前方,面上扬起笑容。 “嘉嘉?” 看着踏着晨光而来的裴皎然,李休璟准确地唤出了她的名字。他与她幸逢于瓜州,虽然有过数次合谋,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她主动奔向自己的时候。短暂几日的分别,思念和担忧占据了他的心。他担心再一次失去她,而这一刻他终于见到了她,内心的激动难以平复。可是睽睽之下,有些话没办法说出口。于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话,皆化作温和笑意。 李休璟策马奔向裴皎然,他身后的神策军已经持起了弓矢对准独孤峻。 “李休璟!”独孤峻怒喝道。 没理会独孤峻,李休璟目光在裴皎然身上逡巡了一圈,“嘉嘉,你做什么了?” 闻言裴皎然深吸口气,笑道:“佛曰不可说。许是某骂他伧子,他生气了吧。再说了独孤修不是他自己杀的么,和某有什么关系。” 听得独孤修的名字,李休璟一笑,举槊指向前方,喝道:“逆贼受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5章 答案 天空中浓云翻涌,春光投在长安城上。哒哒的马蹄声在朱雀大街上响起,李休璟望着面前的朱雀门。即使夺下长安城,但是他也不能率军进入太极宫。毕竟天子的多疑谨慎,他是了解的。 李休璟命人去李宅把冯元显调回来,由他和贺谅一块看住禁苑宫墙以及皇城乃至宫城的各处城门,严防有人趁机作乱。同时下令任何人不得处置投降的叛军,令所有人十五日内不得归家。一众命令下达后,他率军驻扎在左金吾的仪仗院里。 依仗院的屋内。 裴皎然蹙眉看着案上的玉版纸。从叛军手中光复长安,首功自然在神策军身上,对于这个结果她很满意,想来魏帝也不会有多言。只不过这样的功勋,除了要写捷报快马送往梁州行在,禀报天子,另外还得为此战的参与者设宴庆祝。 思忖一会,裴皎然起身走了出去。 首功不能只有神策军,还得有外力相助。 眼下宫城的防卫系在神策军身上。即便他们识得裴皎然的身份,仍旧经过确认才将她放了进去。 裴皎然沿着驰道往刑部大牢的方向去。 牢里黑漆漆的,裴皎然驻足在一处牢房门口。蹲下身看着伏在地上的人,微微一笑。 “蓝仙人。”裴皎然唤道。 牢内是最受魏帝宠信的大角观道士——蓝仙人,本名桑道弘。此前独孤峻攻入长安的时候,他被遗忘在宫禁中。听说原先他想讨好独孤峻,可惜独孤峻不吃他哪一套,以至于成了阶下囚。 “谁在喊我?”蓝仙人抬起头,看向门口那道身影,“你是来杀我的么?” “非也。裴某从来不杀人。”纯钧出鞘砍断了牢门上的锁,裴皎然语气疏漠,“某想请蓝仙人走一趟梁州。替某传捷报给陛下,你就说‘夜观星象,见紫微星盛于东。\u0027蓝仙人比某更精通星象,应当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保住性命吧?” 闻言蓝仙人连忙点头。 含笑看了眼蓝仙人,裴皎然递了信笺过去,“金吾卫的陆将军会护送你过去。你好好收拾一下。” 带着蓝仙人离开了牢狱后,裴皎然便打发他回大角观。自个则往户部的公房走,从里面抱了一堆册子离开。 慢悠悠地进了金吾卫的仪仗院。裴皎然瞥了眼东边的房间,扭头往西屋走。 一回屋,裴皎然便派门口巡逻的神策军士去请陆徵来。 未几,陆徵来了。 指了指面前的胡床,裴皎然莞尔,“坐。”说完,她斟了盏茶递过去。 “这次神策夺下长安,二娘你功不可没。”陆徵饮了口茶,满眼笑意,“给陛下的捷报你写好了么?” “嗯。我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说着裴皎然将压在一旁的信笺递了过去,“我已经将蓝仙人放了出来,我想请你护送他去梁州报捷。这是我写的捷报,蓝仙人那也有一份。” “蓝仙人?你将他放出来干什么?”陆徵皱着眉,语气不解。 闻问裴皎然一笑, “蓝仙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由他去不是很合适么?” “可这样的妖道,万一妄言重伤你的话。” “不会。他知道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烛火映在裴皎然面上,更显得她目光晦涩难猜。 见她这般,陆徵颔首默默收起信笺。继而起身告辞。 目送陆徵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裴皎然深吸口气。 并非她不贪功,只是得让这功绩变得更加合适。 在陆徵走后没多久,门口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李休璟的声音。 立在屏风后的裴皎然望向门口,淡淡回应了一句。 李休璟推门而入,目光落在案上的两盏茶上。他敛衣落座,兀自端起对面的茶盏饮了起来。早上一进到仪仗院里,他和裴皎然便分室别居。他知道她的顾虑是什么,可还不及诉说想念,他便被周元洸和商可孤请了过去。而才短短几日没见,他却察觉到在她身上有一种极淡的疏离感。似乎是有无形的壁垒,在二人面前缓慢耸立。 屏风后的裴皎然觑着李休璟的动作,浅浅勾唇。而李休璟的目光亦在此时望了过来。 无视对方的目光,裴皎然轻褪衣衫。昏黄烛火投在素纱屏风上,似乎一切都陷在了朦胧中。可尽管如此,他也能瞧见她漫不经心下微扬着脖颈解开领口,又屈着肘解开袖扣,转而垂首将蹀躞带和腰线分离。在她动作下,仿佛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而她身上的强横感也越来越浓。高挑的身姿和衣料摩挲的声音搅和在一块。二者相连将若有若无的惑意投映在屏风上,惑意从屏风上跃然而出,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 察觉到李休璟起身,裴皎然动作一顿。从屏风后探首,纯钧剑抵在了他胸口。她扬唇笑着,眼神依旧无情。绛唇开合无声,似乎是要他去猜她说了什么。这种有意无意的挑衅,惹得人好胜心更强。 不过李休璟还是转身退了回去。 出来时,裴皎然已经换了身素色衣衫。她瞥了眼李休璟,转头往窗边走。见状李休璟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在她雪颈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上面有道刀伤。 “怎么回事?”李休璟小声问。 裴皎然一面取了药膏,一面答道:“独孤峻割的。” 闻言李休璟挑眉,“那我应该亲自去追他的,不该让周文仪去。” 说完他按住她的手,以指尖挑了药膏。小心抹在她脖颈上。 “嘉嘉,你方才去哪了?”李休璟问道。 “做我该做的事。”裴皎然一笑, 悠悠开口,“对了,捷报我已经替你写好了。我们先用饭吧。” 握住裴皎然的手,李休璟继续问,“你写了什么?” “自然是陛下想听到的话。”裴皎然抽回手起身走向食案,“快来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一用完饭,李休璟便赖在房里不肯走。 “嘉嘉。”李休璟撑着下巴看了她半个时辰后,终于忍不住再开口。 搁下手中的狼毫笔,裴皎然一笑,“功劳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我知道。”李休璟迈过长案望向她,“可我听说你还放了蓝仙人出来,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主意?” “是啊。李休璟,你是不是担心我会背地里做什么。”裴皎然手抵在他胸膛上,缓缓开口,“放心。我不会背信弃义的。” 温暖的手掌抵在胸膛上,李休璟握住她的手,将它从自己身上移开。贴近了她,蕴着暖意的深邃凤眸和寒潭般的桃花眸对望。光影在二人身侧明灭不定,彼此的心跳可闻。 李休璟俯身吻了下去。只消一会,他将她从此处抱了起来,往帷幔后走。烛火忽地一下黯淡下去。 他亲吻着她,衣衫一寸寸摧折。灼热且亢奋的温度萦绕在二人之间,情炽灼烧着周遭的所有。他似乎想将积攒几日的思念以深吻的方式宣泄着,顺便回应她方才的挑衅。 裴皎然微扬着首,她整个人好像都浸在了水中,任由李休璟摆布。在外力的驱使下,她觉得她要一点点融化了,雪与水相融。而每一次热意的翻涌,雪化得更快了。她努力找寻出路在何方,却总是会被迷雾蔽目。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裴皎然暗想着。 温和的目光从未移开过,李休璟直视着裴皎然。虽然她从不开口,但是她的融化已经化作了无声的嘉奖,而且也颇为热烈。他知道她是知道的,甚至还想逃出去。可他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不过他忽然想问她一个问题。一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 “嘉嘉,你喜欢我么?” 裴皎然眸中聚起的雾气散去,目光清澈地看着他。似乎在这一刻,她将在极致欢愉中丢弃的神识捡了回来。裴皎然神识重新凝聚,巫山云雨也在这一刻消弭殆尽。云不再翻涌,意味着某些存在也会变得突兀。 是喜欢而不是爱,那便好回答了。可是她看得出来,李休璟所等的答案似乎更偏向于爱字。这样一个答案,她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允许他的入侵,好像也不是爱。只是她在看穿他的渴求后,所给予的政治让利。替他谋算一切,更不是爱。那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强力盟友,所做出的交换。 她觉得爱与喜欢是有界线的。而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分辨出这个界线。 “那么你呢?”裴皎然狡黠地反问道。 吻和答案一起落在耳侧。 “爱。” 掷地有声的一个字落在耳侧。 他的回答,是爱而非喜欢。 裴皎然忽地一声笑开,目光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清醒和理智。默默拥住李休璟的脖颈。 虽然他的声音温柔笃定,话也很动听。使她暂时分辨不出话真或话假,但是她也愿意回应他一句。 “自然是喜欢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6章 论功 看着裴皎然,李休璟轻笑。她给的答案很模糊,甚至有一丝不确定,但是这似乎是她能给出的最佳答案。 他再度拉着她浸入了水中。没关系,反正往后路还长着。在酣畅的颠簸下,裴皎然叹了口气。 而门外亦响起了敲门声,有要事禀报。李休璟别首回了句知道了,然后缓缓退身。明晃晃的烛火呈于眼前,裴皎然禁不住闭眼。他看了她一眼。 “怕是独孤峻的消息。” 李休璟说完走了出去。在外面巡逻的守卫都是他的亲信。他也交代过了,有事就来这里找他。 引了传信的士兵到对面的廊庑上,李休璟从他口中得知了情况。 盯着帐顶,裴皎然捏了捏眉心。她把独孤峻引到白华门,原本是想生擒他的。没想到李希倩居然拼死相护,让他逃了出去。说来也有趣,魏帝亦西逃,而独孤峻也西逃出长安。兜兜转转,二人居然又撞到了一块。 正想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独孤峻被泾原留后杀了。周文仪正押解严令姚他们回来。”李休璟回到榻前,一边说着,一边褪了衣物躺下,“这个泾原留后此前给奉天送粮,之后又投了独孤峻。现在又把人给杀了。” 安静地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嗤笑一声道:“他这是对朝廷表忠心呗。”想了想她继续道:“尸体就不要送回来了。让周文仪割了他的脑袋,传首梁州。” “我与嘉嘉所见略同。”李休璟笑道。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是不是略同她并不关心,只是有人来分功劳,她就不乐意了。更何况还是根墙头草。原先按照她的想法,活捉了独孤峻,交给魏帝处置,功劳则归到神策军头上。 可让独孤峻逃了,打乱了她的计划。而他的死,更令她意外。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神策军的人亲自去梁州献首。免得这份功绩又落在地方头上。 麻烦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多了。裴皎然喃喃道了一句。 次日。神策军击退独孤峻的叛军夺回长安的消息。终于传遍了东、西二市的一百零八座坊隅里。 城内欢呼雀跃声不止。而与此同时,徐缄的军队也抵达了长安城。驻扎在西边,遥望着长安城。 目送李休璟离开。裴皎然换上了三品官的深紫襕袍往李府走。她和李司空约定过,长安一旦光复,他会出面替她召集长安那些世家的话事人。 随着裴皎然的出现,屋内的议论声逐渐停了下来。她目光在屋内打了个转,除了归降独孤峻的叛臣不在,大部分没来得及出逃的世家都已经在场。 面上浮起微笑,裴皎然柔声道:“这段日子委屈诸位了。眼下神策军还在清缴长安的叛军余孽。不过诸位请放心,神策军定会护尔等周全。” 此时,众人看了她一眼。随后发问,“敢问裴尚书,捷报可否呈达天听?另外神策军和金吾卫谁擒获了叛贼?” 当这些人听说神策军光复长安后,便各自起了猜测。陛下被迫逃离长安,拼死相护的是金吾卫。而在河朔战事既定后,率精骑千里驰援,鏖战几日夺下长安的是神策军。一边功高意味着南衙复起,而另一边则意味着宦官势力又将登高。 裴皎然微微一笑。眉目间的锐意和举手投足间的温和并存,在大科对雁深紫襕袍的映衬下如昭阳灼目。似扇的长睫覆在眼上,随着她的动作掀起。她的目光游弋到话音来源处,唇梢缓慢扬起。似乎已经看穿了他们的目的,并且对此毫不在意。 “这功劳如何定论,自有陛下。如何是你我能决定的?诸公还是谨言慎行,免得惹祸上身。” 一旁的李司空微微勾唇。他身旁的吏部尚书扯了扯他袖子,“这裴尚书好生霸道。” 视线从裴皎然身上收回,李司空压低声音道:“她非常人,又得陛下另眼相待。如今中枢恰好空缺一位,她又意在此处。要是没些手段,如何服众呢?” 这位裴尚书已褪下了以往的恭谨谦让,向外界展露出她的利齿来。 说话那人是尚书左丞,此刻被裴皎然一句话堵了回去,面露不忿。他本就是因着仰慕武昌黎的缘故,好意出言提醒。这三省的位置空缺了一位。她若识趣,就应该懂得多替南衙谋划一二,免得将来被北司掣肘。毕竟眼下大家伙都在意这功劳的划分,待得陛下归来后好拿事权。 不过裴皎然之所以敢这么做,全然是因为她让神策去梁州献首,又让蓝仙人把露布裹挟祥瑞的名义。毕竟魏帝心心念着收复长安,可他更在意之后功劳的划分。若是将一部分功劳引到得紫微星的庇佑上,那其意义则会有所不同。 至于徐缄。李休璟的果断,让他和他的部众失去了夺回长安的头功。眼下约摸正在寻叛军的残部,弄些亮眼的功绩回来讨赏。这一点点利益,她还是愿意想让的。 察觉到众人皆在看着自己,裴皎然敛了思绪,招呼众人坐下。众人品阶相当,唯有资质不同。眼下这个情况,怎么安排都不恰当。除了李司空等三公居上外,其余人皆按照资质分坐。而裴皎然也就近落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见李司空不说话,一旁的司徒崔邵笑嘻嘻地开了口,“叛军在京畿作乱,兵甲甚多。数次威逼我等出任伪朝官员。我等苟活于此,就是想亲眼见证王师光复。想不到最终收复长安的还是远征的神策军。我听说这次领兵的李将军,是一路上招兵买马奔回长安救驾的?而且屡战屡胜,颇有当年谢幼度之风。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亦是吾等之楷模啊!” 众人听着他的话,皆是一笑。东晋谢安在侄儿谢玄与淝水大战前秦联军对战时,正与人在别业对弈。听闻侄儿获胜的消息,在旁人的询问中回了句‘小儿辈大破贼。’崔邵当然是在肯定小儿破贼的功绩,但更是在用北府军来强调神策军的存在的意义。《晋书》中所记,北府军在淝水之战的两年后,便沦为了东晋内部权斗的工具。之后虽然成为平孙恩之乱的主要力量,但是没过多久北府军又被桓玄所夺。至此北府兵士由诸桓分领。 时下朝局动荡,正是重新分个利益的好时候。此前他们没能对付的了李休璟,眼下又打起了注意。巨大的权力分红近在眼前,同样意味着窥探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而且是很难共存的。这样一个问题,若按照先例来说那便是冷血的毁灭。除非有人愿意明确地表示出权力让渡,否则越是沉默则越喻示着危险临近。 睇了眼崔邵,裴皎然默不作声。神策军和北府军其实是不一样的,神策军是隶属于皇帝的力量,而后者更偏向于私人部曲。这也是最后谢玄被夺权的原因之一。 中书侍郎苏敬珲接了话茬,“裴尚书。这逆贼现在又在何处?”既然对方不愿意回答功劳的划分,那么就换个问题问。擒获了逆贼之首也是大功一件。 闻问裴皎然面露惋惜,“逆贼自知死罪难逃,拼死逃了出去。半道上被他任命的泾原留后所杀。神策偏将在到了后割下他的头颅,献首梁州行在。估算着时间应该和露布差不多时间呈达天听。” 众人闻得这样一个消息不由脸色一变。这泾原留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杀了独孤峻以后,居然还让神策军献首梁州行在。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让这功劳划分,变得更近模糊起来。 此时崔邵忍不住道了句,“泾原留后这等首鼠两端之辈,国朝难容啊。” “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裴皎然饮了口茶,唇梢挑起,“再者他都是给奉天送过粮草的,轻易不好处置啊。诸公还是莫要瞧不上他。来日议功,兴许少不了人家一份。” 众人听罢对视一眼,小声讨论起来。这功劳本就是块香饽饽,再有人插一脚。其他两方岂不是要斗得更加厉害。 “话虽如此。可是此等反复无常之辈,终究都是祸患啊。”有人表达了不满后,又接着地道:“还望陛下能够看清此人面目,莫要被小人蒙蔽。” 尚书左丞轻咳了几声,悠悠道:“能弃暗投明者,亦是难得。何必追究其过往。不计前嫌,广纳贤才,才是治国正道。” 看了看这位尚书左丞,裴皎然牵唇,“左丞所言甚是。”目光再度从众人身上掠过。她一哂。 中书令的空缺,让无数人都露出了爪牙。 要争?那便争吧。至于抢功劳,还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今晚军中还有宴,晚辈先行告辞。”说罢裴皎然起身作揖离开。 众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一个晚辈的谦称,足以让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多说一句都显得他们在倚老卖老。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7章 自谦 设宴的地点选在依仗院外的空地。围屏展开,目下可见之处灯火结绮。今日于王师而言是个喜悦的日子,当然也有伴随着忧愁。 忧在长安虽复,但秩序的建立让他们无法和家人团聚。而喜则多在神策军身上,他们作为克复长安的首功者。来日论功行赏时,头份功绩足以让他们获得一笔可观的回报。 为了让这场庆功宴不留把柄,以及能安抚徐缄,李休璟不遗余力地布置着。所以宴会的饮食虽然不豪奢,但是规格盛大。各军都有分例相同的赏赐,皆是神策军以天子的名义所赏赐。 因着离宴启还有一会,裴皎然先回了仪仗院的住处,处理昨日抱来的那些账册。毕竟天子将归,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一下。 距离宴启还剩一个时辰时,李休璟亦也回来了。 屋内。裴皎然瞥了眼身后的李休璟,“我听说徐缄有些不高兴?” “这样的首功谁不心动?”李休璟替她系着幞头,笑道:“而且好些人觉得我专横跋扈。” “是有点。”裴皎然望着镜子,语气柔柔。 李休璟从河朔回来的时候,手下不过五百人。他硬是一路招揽到了四千人奔赴长安,而后为了防止自己的部队被秦怀义吞了,索性用屡次战败,且不遵将令的名义斩了刘德信,以此吞并其部队。 站在道义上说,李休璟的行为的确蛮不讲理。可要往深处看,这问题就不一样了。彼时他屯兵在东渭桥,没有足够的人数,万一秦怀义反了呢?对于刘德信这样不稳定的因素,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好。 思绪至此,裴皎然缓慢扬唇。 拇指摩挲着裴皎然的耳珠,李休璟目光落在她打开的妆奁中,笑道:“我怎如你跋扈?” 拂开了李休璟落在自己耳上的手。裴皎然从容地起身,将象征身份的金鱼袋系在蹀躞带上。挽起唇,眼风堪堪落在他身上。她嘴角的笑亦在透露她才是那个洞彻一切的捕获者。 唇如芙蓉色,犹带笑意。可她的眼睛始终都充斥着理性和冷漠。似乎脱离了欢愉,她只是个沉溺权欲的政客。对于他的想法,全然不在乎。 窥到李休璟眼中不满,裴皎然一笑,“还要不要见人了?” 闻言李休璟深深吸了口气。 的确。等会,还要见许多人。 片刻后,二人相携而出。衣袂相叠,李休璟轻轻握住她右手。准确地穿过她指缝,然后握紧,每一步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走吧。” 月升中天。欲望逐渐与黑夜相融,理智重新回归于二人身上。 不远处的门外,灯火璀璨。这是一场属于军汉的豪宴。虽然有襕袍为掩,但是粗豪之气和肃杀之意仍旧涌动在宴席上。似乎还不止这些,宴上还藏着猜疑与杀机,南衙与北司的暗战或许将站到明面上来。 裴皎然觑了眼李休璟,莞尔。她知道他有他所求的道和荣光,而她亦有她的道。她在血与火中铸骨重生,开辟属于她的棋局。不过她愿意和他携手并进,在这个世道里目睹每一场血腥残酷的斗争下光芒的陨落。 眼瞅着离设宴的地方俞近,李休璟自觉地和裴皎然分开。率先入场,微笑着看向众人。 周元洸等人不必说,跟着徐缄的西路军基本上都是头一回瞧见,这位二十左右,数月来在在战场上留下赫赫威名的神策将军——李休璟。 扫视众人,李休璟眼中流露的笑意和警惕微妙地交融在一块。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贺谅和冯元显,亦朝着众人拱手施礼。 徐缄虽然见过李休璟,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今日是他时隔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位少年成名的李将军。他和李休璟对视了一眼,又彼此错开目光。 他给李休璟去过信。有意和他合兵反攻长安,但是对方并没有给他回信。对方态度明确的告诉了他,并不愿意分功。可是天下功劳怎么能都让一人占了? “李将军果真是难得将才。”徐缄夸赞了一句。 “徐将军谬赞。此次得胜,全赖诸位将军全力配合,实非李某一人之功。”说罢李休璟一拱手,“说到底诸位都是某的前辈,某这个晚辈侥幸得王气庇佑击败反贼,让诸位将军见笑了。” 就在众人怔愣之时,清越的声音响起。 “我没来迟吧?”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裴皎然缓步而来。 衣摆拂过李休璟的衣袂。她自携一脉光影闯入此中,深紫襕袍上的暗纹在烛光下绚烂明媚,映衬着她腰上系着的金银鱼袋。她仿佛从黑暗中拨云穿雾而来,呈现于人前的是张扬夺目的光彩。 是啦。他们差点忘了,长安城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位年轻的女尚书,是见证了长安是如何光复的。 “徐公,别来无恙?”裴皎然笑盈盈地唤了句。 徐缄闻言眯了眯眼,微笑道:“裴尚书此次你亦有功啊。昔日在奉天裴尚书奇计频出击退叛军,便叫老夫佩服。如今又见,你和李将军联手堪称国之栋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徐公。” 不等徐缄说完,裴皎然上前拱手。目光炯炯地道:“收复长安,岂是我二人功绩?您知道的,某略知星相之术。前几日夜观天象,见紫微星盛于灞上。某便想这是喻示着王师归来,而紫微复现,天子当归。”停顿一会,她笑着开了口,“此番天相也和诸位将军和将士们同心协力,骁勇奋战有关。” 在场众人见过裴皎然,没见过的,纷纷投去讶异的目光。好玲珑的手段,一句天象献祥打消了不少人争功的想法。 “裴尚书言之有理。诶,诸位都快些坐下吧。吾等好好痛饮一番!”周元洸笑眯眯地接过了话茬。 见周元洸尽心尽力地做了和事佬,裴皎然不再多言。众人见状各自落座。 趁着还在上菜,裴皎然抬首看向围屏外。 她进来的时候瞧见门口,特意摆了个兵器架。 对于这种不同军号将帅相聚的庆功宴,有些该守的敏感规矩还是要收的。众人不带兵器赴宴,但凡有携带者,也得解剑入席。 坐次也安排的有趣。神策一边,金吾卫占了一边,围成圆形。就连上酒菜的步骤,也是颇具章法,酒器和食碟也是分两人布来。没有偏颇怠慢,足叫众人宽怀。 烛火之下,两方其乐融融。仿佛此间不会有任何阴谋诡计,只是一场发自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磊落宴饮。 睇目四周,裴皎然无声地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8章 分肉 大军得胜入了长安,是以饮食也和以往不同,酒馈尚可一观。不过还是比不上赐宴的规制,只是较往常稍微好上一些。毕竟眼下长安虽复,但上天子尚在梁州未归。太过张扬的庆功宴,难免遭人怀疑。 鼓乐声响起。五六名军士半褪衣裳露出半边胳膊,头戴面具,腾逐喧噪而入。场上诸将共同举杯欢饮。和着曲声,一块唱起了《破阵乐》的词。 打量一会,场中跳着浑脱舞的军士。裴皎然低头望向刚呈上来的槐叶冷淘。以鲜嫩槐叶制成的面条,经过沸水氽煮熟后沥干晾凉,再泼上调味的汁水,便是地道的长安美食。而她面前这碗冷淘上撒着肉丝,与翠绿嫩红的佐料相衬,格外诱人。 持着筷箸夹了些许冷淘。才入口,清爽感和熟悉感在舌尖绽放。吃腻了军粮的裴皎然咀嚼着食物,转头看向李休璟。 这冷淘的味道和崇义坊那家一模一样。显然是有人去过崇义坊,且买了那家冷淘的酱汁回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李休璟转头一笑。以口型对着她说味道如何。 珠瞳游曳到眼角,裴皎然挑唇摇头。 “裴尚书,怎么不见陆将军?您在奉天的时候和他不是走得很近么?” 金吾卫中有人道了句。 闻言裴皎然顺着声音寻去。见是一金吾卫正将开的口,她并不作答。 思忖一会,裴皎然抬头,“某请陆将军护送蓝仙人去梁州行在送露布。怎么邓将军找他有事说?” “无事。某只是想起来,陆将军是护送您来东渭桥的。这会没瞧见他,有些奇怪。”邓将军摆首,豪爽一笑,“您别介意。” “怎会。昔年裴某在御史台时,接手的第一桩案子便是在金吾卫的协助下完成的。”裴皎然语气柔柔地回应道。 她不认得此人。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她却听出来了。对方这是想利用她在奉天经常寻陆徵帮忙的事,把她和金吾卫绑在一块。毕竟在不少人眼中她和陆徵关系融洽,且一个是中枢新贵,一个是世家高门的郎君。若是能结为连理,与南衙复起大有益处。 察觉身旁的李休璟在盯着自己,裴皎然似若无觉地饮了口酒。酒香虽醇,却颇为燥喉。 见裴皎然不理会自己,李休璟别过首。 “唉。眼下虽然光复了长安,但是秦怀义这厮还在逃。他和独孤峻颇有来往啊。” “得亏独孤峻死了。要不然让这二人联手又麻烦咯。” “周燧将军已经带兵去拦截秦怀义了。河中他应该是回不去的。”李休璟望着徐缄,面露惋惜,“这秦怀义也曾领兵救援奉天,没曾想居然误入歧途。也不知独孤峻许了他什么好处。” “这好处约莫比陛下所赐的丹书铁券更有吸引力吧。”徐缄目光掠过神策军众人,“某听说玄胤你也收到过独孤峻的信?玄胤尚不为利诱所动。秦怀义一久经沙场的老将竟然如此糊涂。这么一想,他只怕野心不小啊,迟早都会反的。” 说完徐缄看了眼事不关己的裴皎然。他虽然彼时一心在奉天防务上,但是两次见到这位裴尚书奉命前往秦怀义大营。第一回她去没多久,王玙就被贬,第二回她去的时候,秦怀义居然反了。一个谋反的人,不管以往再如何有功,也当不得数。 他忽然觉得,只怕这两人身上的变故都和裴皎然有关。可他没见魏帝那边有何反应,仿佛是默许了她的行径。 也是。没人比裴皎然更适合当帝王手中的刀。既无世家背景,又没过深的座主关系,再加之又是寒门出身。想要仕途顺遂,只能依附于皇权。她从县令入御史台,又借着御史的身份搭上了金吾卫,转而趁着战事推举了李休璟去平乱。然后一路往高走,坐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旁的不论。对于两方来说,裴皎然的的确确是个地道的办事人。这次来的若不是她,那么局面只怕更不好。她的立场在皇权,所以她会平衡一切。 徐缄此时深刻地意识到,裴皎然的每一次升迁都恰当好处。靠着外人对皇权的觊觎,在中枢撬开了一个口子,又将她的政治清望推到高处。而这一次反攻长安之际,她又踩在所有人肩头完成了权力的跃迁。 他也更加明白,她并不希望神策军的权力也过重,也不愿意金吾卫做大。她只愿意所有人都在她的棋局上,被她操控。 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徐缄一笑,“裴尚书见过秦怀义不少回吧?此前不是还出任过宣慰使么,你觉得秦怀义好端端造反做什么?” 裴皎然抬首看向眼前的徐缄。魏帝即将归来,在天子未完全表明意思之前。有护卫天子功绩的金吾卫,轻易不能舍弃。 随着王玙之死,空出来的中书令必然会成为各方争夺的目标。而神策军和金吾卫,也会出现新的局面。眼下她虽然和李休璟之间利益更近,但是她也在处处对立中,寻到了她和徐缄共同的诉求。那就是都不希望宦官坐大。 “我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造反?昔年韩信助汉高祖得天下,可最终还是因云梦泽一事造反。陛下不过是说他要亲自犒赏,谁曾想秦怀义竟心虚至此。”裴皎然一脸嫌弃地望向案上食物,“李将军好生小气。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连盘肉也舍不得上。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我苛待神策军。” 不待李休璟答话,一旁的冯元显已经站了起来,向上官上将禀报道:“嘿嘿,大将一大早就命人去骊山猎兔子了。末将这就去看看兔子烤好了没。” 未几,冯元显复归。身后还跟着六七个侍从,各自端了皮肉烤得赤红油亮的兔子进来。 “李将军有心了。这兔肉闻上去味道就不错。”金吾卫中有人道。 “挑一只最肥的给裴尚书送过去。”李休璟看着侍从道:“免得诸位以为某小气。” 商可孤捋着胡须而笑,“试问有谁敢苛待裴尚书?” 闻言裴皎然看向盘中完好的烤兔子。抬眸,喉间翻出一声轻笑。 “这肉不好分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9章 理性 裴皎然声音柔柔的,却也听不出一丝情感上的起伏。仿佛只是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在满室明灯下,她换了个姿势坐着。不经意露出腰间的金银鱼袋,珠瞳中幽光流转。 她一开口,众人纷纷噤声,也回过味。今日这宴哪里只是为了庆功呢?更重要的是要划分彼此间的利益,来日天子犒赏时,心里也不会不平。 在场众人能坐到现在的位置,都不傻。只是各自有各自的谋算。稍微提点,自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神策功在收复长安,金吾功在扞卫奉天,两者皆有功。与其纠结着如何侵占对方的利益,倒不如把力汇聚到一块。从这样的格局中跳出来,免得沦为各方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一句肉难分,已然将局势挑明。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一方替她造势。反倒是要将众人的利益和她绑到一块,心甘情愿地上到她的棋局上来。而她则会适当地平衡两方间的利益。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肉难不难分,全看两方想要利益的多少。 徐缄默不作声地看着裴皎然。 一旁的李休璟反倒起身递了把分肉用的银刀过去,“某这把刀甚为锋利,裴尚书可要试试?” 银刀揽下了一脉流光,恰好映出一双淌着幽深寒泉的眸。 觑着裴皎然,李休璟一笑。此间只有他见过这双眼化作一池春水,撩的人情难自禁的模样。 迎上李休璟的目光,裴皎然没说话。反倒持起搁在一旁的银刀,兀自分起肉来。烤得恰到好处的兔肉,每一层都有裹挟着汁水的香气在口中绽开。 这肉很美味,亦如权力于手的美好。但这样美好的事物,怎么能容许外人染指呢? “诶,喝酒喝酒。今日我们要畅饮到尽兴为止。”徐缄朝裴皎然举杯笑道。 其余跟着徐缄的将领也纷纷举杯。 见盏中酒已空,裴皎然唤了一旁的侍从来添酒。其他人也唤人来添酒。 酒入盏,一道白光撞到面前。裴皎然下意识地拧身避开,左手持起筷箸挡住了对方的下一击。然而对方忽地弯腰,拔出藏在靴中的匕首从下方抄了上来。 其余在桌前奉酒的侍从,也纷纷亮出暗藏的利器,扑向徐缄等人。 眼见白光以至眼前,徐缄迅速起身向后退去。可对方一击不中,第二击又至。负责巡防队军士听到动静,飞快地赶过来和这批假侍从扭打在一块。 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但毕竟是在神策军的营垒中,这帮假侍从很快便被制服。跪在地上一脸愤愤不平地望着李休璟。 裴皎然虚睇眼李休璟。见他沉着脸望向那几个刺客,心中瞬间有了计较。负手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抱歉。这些人怕是冲着某来,连累诸位前辈受惊。”李休璟说完看了眼贺谅,“替某送送诸位将军。” 徐缄几人互视一眼,拱手告辞。待得众人离开后,李休璟挥手示意贺谅带人把这些刺客押下去。 人潮散去,只余下二人对立。 烛影映在李休璟面上。他眉弓隆起,眼眶深邃,鼻梁挺拔,薄唇合紧。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偏要一脸深情地看着她。 李休璟慢慢握住裴皎然的手,贴近自己的嘴唇,在掌心落下一吻。他察觉出她有些不高兴,但是被她藏得很深。很难捕捉到。 “裴尚书,有人在外找您。” 闻言裴皎然抽回手,看着李休璟冷哂一声转身离开。 “大将,要不要派人跟着?”报信的军士小声道。 “不用。”李休璟移步离开。 疾步往外走,裴皎然看了看不远处那辆马车,径直走了过去。 马车内的正是王国老。 “裴尚书,近来可好?”王国老掀帘下了马车,悠悠道。 闻问裴皎然一笑,目光温和,“长安已经光复,不日便可迎陛下归来。某自然好。” “真的么?可老朽怎么觉得裴尚书似乎有些不高兴。”王国老眄她一眸,“仿佛是受了气一样。莫不是李休璟那家伙未让你如意?” “王家几位郎君的尸首安置在慈恩寺。至于两个小娘子许是被掳去做了琵琶伎,生死难料啊。”裴皎然扬唇,眸如寒霜,“要寻恐怕得费点时间。” 那日她和冯元显分开后,就去寻找王家几位郎君的遗骨。好在独孤峻还没那么丧心病狂的,让其曝尸荒野。不过还是废了她一番功夫才找到埋骨的地方。 这是王国老那日请她做的事,算是二人间的交易。 “都被掳去做了琵琶伎。即便侥幸活着回来,身心皆已千疮百孔。”王国老目光冷锐地看着裴皎然,“裴尚书若是能见到她们,一并杀了吧。让她们早日脱离苦楚,这也是王家唯一能给她们的体面了。” 裴皎然闻言冷笑,“那她们真是可怜。” “非我心狠。只是裴尚书觉得世人会如何看待她们?这个世道,于她们这样苦命的女子恶意太多。”王国老脚步一顿,转身看她,“若裴尚书不忍心,那么便想法子让她们走得远远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目送马车离开,裴皎然眸中浮起思量。喟叹一声,转身回去。 神策营垒的烛火近在咫尺。裴皎然停了下来,没有进去的意思。风拂起她的袍角。 踏着皎月,裴皎然进了营地。月光落在廊下,而她的屋内仍旧亮着灯。预示着里面有人在等她。 推门。便看见了坐在灯下的李休璟。他解了护臂,袖子挽到肘上。手中捧了本书。 目光从李休璟身上淌过,裴皎然飞速地洗漱一番。绕过他,径直往屏风后的睡榻走。也不管屋内是否有人,扯过被褥遮住眼前的虚渺烛光。 未几,有水声传来。等水声平息,屋内骤然陷入黑暗。而身旁亦是沉了下去。是李休璟来了。 知晓是谁来了,裴皎然不做声,继续选择装睡。可李休璟却自顾自地握住了她手腕,手指落在她肌肤上。 两个人默契地陷在沉默中。裴皎然只觉得握在腕上的手如同烙铁一般。滚烫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灼烧殆尽,热气闷在被褥中。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远离对方。肌肤上的凉意逐渐被热意取代,裴皎然叹了口气。只是被他算计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是利益的互换,总会有吃亏的时候。只要她不做声,二人依然可以赏风吟月,观花听雨。继续享受极致的欢愉。 见裴皎然还在选择装睡,李休璟禁不住叹了口气。手指又滑了回去,五指熟练地从四指指缝中穿过,最后以拇指温柔地扣住一切。 被褥一动,裴皎然探首转身。这是眼下她能够流露出来的所有顺从。 “我没想瞒着你。”李休璟声音闷闷。顿了一会,他又继续道:“只是你有你的考量,我也得为李家考虑。我并非一个人……” 裴皎然仍旧不说话,只安静看着他。 “所以这回我才想借着你的名头,算计他们。没想到你不肯上当。” 闻言裴皎然一笑,“我还没笨到,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不过,有句话我想还是要告诉你。” 话落李休璟一愕。 趁着李休璟失神的片刻。裴皎然顺势支起身子,俯视着李休璟,纤细的手指点在他喉结上,随着喉结的起伏而动。蓦地屈指,指尖从其上划过。她像是在索取,又像是在思考是不是应该趁机向他索命。 他看见她额角沁着汗,又落到脸颊上。最终落到他胸口。 裴皎然俯下身。冰凉的唇瓣越发逼近,炽热的吐息落在他耳际。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裴皎然的唇瓣扫过他眼角,唇畔,最后转到耳垂上。吐出了下句话,“爱欲和权欲是两码事,拎清楚对你我都有好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0章 互惠 门外时不时有脚步声传来,伴着甲胄摩擦的声音。黑暗中李休璟紧盯着她,“嗤”的一声笑了。心里反倒觉得暖意更重,只觉得两个人的心似乎又近了些。明明不再恼他,说话还是那么强横。 李休璟伸臂环住她腰肢,让她贴近自己的身躯。柔软与结实的胸膛相触,心跳的声音也更近了。他眼里荡着柔情,似乎有意将她从云端扯下。 “嘉嘉,打算在我身上待多久?”李休璟笑道。 闻问裴皎然瞪了李休璟一眼,翻身侧对着他。一眨眼,披散下来的长发被人撩开,露出一抹皓颈。带着热意的身躯,亦贴了上来。唇瓣沿着耳珠滑至颈侧,浅啄着。 玉色越显越多,身后的李休璟沉喘着。衣衫在他掌心散开,隐秘处的张狂勃发似乎已经在蓄势待发的状态。 “今日怕是不行。”裴皎然压着笑,小声道了句。 “嗯?” 话落李休璟一瞬回过味,将她身体扳了过来,目光幽深地盯着她。张狂已经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他不信她没察觉。可她却在这个时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逮到裴皎然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意。李休璟咬了咬牙,抓住了她的手。 睇着他,裴皎然轻笑,“做什么?” “好嘉嘉。”李休璟握住她的手,一路往下送去。声音低哑,“裴尚书,帮帮我如何?” 旁人皆唤的称呼,怎么一到他嘴里就变得无比撩人。这声称呼方才落下,她唇上又多了一物,衔着唇瓣一步步地攻城掠地。握住她的手以此来表达亲密。 汹涌喧嚣的渴求和难舍难平的欲望,在此刻共同奔流到她掌心。绕指而过,最终游曳进四肢百骸中。 他紧紧地拥着她,呼吸沉在唇齿间。一息比一息紧促,甚至还有几声喑哑闷哼从他喉间溢出。在情潮下的舔舐声中,在脊背泛起的颤栗感下,裴皎然微微勾唇。 目光凝在李休璟滑动的喉间,裴皎然唇际笑意越深。趁他沉醉其中,似若无意地一划。换来是更为沉冗的呼吸声。 未几,铺天盖地的喘声如潮水一般席卷向她,手上的禁锢也随之退去。 “如何?”裴皎然一脸促狭地问。 闻问李休璟的眸光忽暗,声音却是一本正经,“多谢裴尚书。” 听着裴尚书三字,裴皎然牵唇,“此前李司空和我有交易,利益还没付给我。就说他要致仕,让你接手李家。我觉得不好,我可不兴父债子偿这一套。他欠他的,我们俩的交易是另一码事。” 李休璟垂首看向裴皎然。若不是她面上绯桃尚存,他几乎要以为方才是他的一场梦。他就说她为什么这么顺从自己的无礼贪婪,敢情是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啧。果真除非她愿意给,不然旁人休想从她身上讨到半分好处。 “阿耶老了,便让他致仕颐养吧。他欠你的,连同我的双倍给你如何?”李休璟轻轻点着她额头,斟酌着道:“你要是觉得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再谈。反正……” 反正二人都已经这般亲密,说不定他的迟早也会是她的。只不过她像护食的猛兽,半点也容不得别人沾染她盯上的猎物。所以他得小心些,不能再惹恼她。 闻言裴皎然一哂,“双倍?怕是不够吧。” “那不如把我交给你?”李休璟眼中深情不减,“怎样?” 上下扫量眼李休璟,裴皎然目露嫌弃。 “不好。这样做的话,二郎难免有自肥之嫌。”裴皎然掀眼睇他,“不过……二郎你想要什么?” 她声音款柔,又刻意拉长了尾音。声音飘在李休璟耳中,如她在耳畔吹了口热气。痒痒的,还带着蛊惑意味。 “想要我给你什么?” 他想要她的所有。 可她未必肯给。 沉默片刻后。李休璟起身,去一旁端了水盆过来,绞了帕子。替她收拾好,又把自己收拾干净。方才重新躺回她身边。 天光复苏时,枕边已空。裴皎然抬首望向帘外,只见李休璟正对着床榻穿衣。系完领口最后一枚扣子,手指又移到袖扣上。他动作缓慢,仿佛是故意如此。又不紧不慢地从一旁取了蹀躞带,系上束紧。 “嘉嘉,你今日有空么?”李休璟问道。 “有。怎么了?”裴皎默默起身往一旁的案几前走。在铜盆里掬水濯面。 “我想你陪我一块去祭奠刘中尉。” “好。” 紫袍到底过于张扬,李休璟也不想惊动太多人。故此和裴皎然皆换了身衣裳。一个换了身竹青色圆领袍,未系护臂,一人则是一身檀色襦裙。出了营,骑马往曲江池去。 身为宦官的刘中尉,自然没能得到独孤峻的善待。尸骨被一把火烧了后,合着杂物的灰烬一块倒进了曲江池里。 长安虽复,可曲江池依旧冷冷清清的。两岸的柳,随风孤零零地飘着。 “其实……我在出长安之前见过刘中尉一面。”裴皎然往火中添了一沓冥钱,“他说他后悔再也没办法替朝廷平乱。我想带他走,但是他肯。说已经没办法马革裹尸,那就再替陛下挡住这些贼子吧。” “他若非宦官的身份,应当能做个万人敬仰的大将军。他的身份限制了太多。”李休璟吸了口气,“当年若不是他相护,我未必能活着离开独护山。可如今我竟不能让他留一具全尸下来。” 裴皎然抬首看向远处,“对于刘中尉来说这样的结局未必不好。张让他们的屠刀已经盯上了他,迟早会落下。而他现在留了忠义之名在世,总好过他日命丧于张让之手。什么样的脏水都往他身上泼,往日功绩也被抹杀。” “我都明白。只是觉得……刘中尉若是不死,兴许他日子会更好。”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裴皎然起身,拂去身上的纸灰,“刘中尉死了,张让势必会在扶持一个人出来接任左神策中尉。而我觉得以你的功绩,右神策大将的位置非你莫属。这次兵变引发了诸般祸端,你也瞧见了。” “我也正有此前整顿神策军。那些个托籍在神策军中的人,也到了该一并清出去的时候。”李休璟沉声道。 “这事也不急……先看看陛下的态度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1章 报捷 曲江池冷清,长安城的坊市飞速地恢复了生机。眼下二人都无事务在身,索性在长安城里游逛起来。 由着李休璟牵着自己的手,裴皎然神色如常,“昨天那些人是刘德信的部将吧?你怎么还留着他们。”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李休璟微微一笑,“你知道的。我是以武力强行夺了刘德信的兵马,他们几个都知道那日的内情。可当时那种情况,多杀一个则多一点麻烦。所以我才将他们留到现在。” “还有个原因吧。刘德信是张让的人,你担心他之后和你争功。”裴皎然扯起滑落的披帛,沉声道:“这个法子不算太好。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尽可能地给刘德信营里的多一些赏赐吧。” 李休璟笑道:“这是自然。说来嘉嘉,你在露布上提到了紫微星?” “嗯。算算日子,陆徵应该也快到梁州行在了。陛下应当会很满意眼下的局面。”裴皎然扬唇一笑,眼中锐利不减。 捏了捏裴皎然的手,如同昨日一般温柔地穿过指缝,和她纤指相扣。他知道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给予他最佳的答案。收复长安的首功可以在神策身上,但是得加一丝外力。否则以帝王心来看此功,必会引出诸多心思。 想起昨夜被他牵着的这只手,是如何顺从他的心意。在隐晦中让他尝到往日羞于启齿且难耐的欢愉,而情潮最终落在二人手上。李休璟唇边笑意渐深。 “你笑什么?”裴皎然偏首瞥了眼憋着笑的李休璟。 “没什么。只是觉得或许我看的书还不算够。”李休璟挑眉,“等下次必然让嘉嘉对我满意。” 闻言裴皎然步伐一顿,眸中泛笑。唇齿翕动,“纵欲伤身。” 丢下一句话,裴皎然利落地抽手离开。带着些许热意的风,拂动了衣摆。滞留在大街上的李休璟无奈一笑,移步追了过去。 陆徵等人经过日夜疾行,总算抵达了梁州行在。 一听闻此事,魏帝即刻命太子携在梁州伴驾的官员,去城门口迎接报捷的使者。 率领诸军士在几步外下马,陆徵又上前把蓝仙人从马上扶了下来。由蓝仙人抬头手捧露布走向太子。 瞧着走向自己的蓝仙人,太子眼中闪过不悦。面露笑意地接受了众人的拜见,伸手虚扶了蓝仙人一把。 “诸位爱卿此行辛苦。随孤一块去拜见陛下吧。”太子温声道。 在群臣的簇拥和太子的陪同下,蓝仙人手捧露布进了梁州城。百姓拥在街道两侧,争先恐后地探首张望。 察觉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蓝仙人禁不住昂首挺胸起来,步伐也在不觉间加快。 见蓝仙人这模样,贾公闾讶道:“不是神策军先夺了长安么?怎么会让蓝仙人和陆将军来报捷。” 太子余光扫了眼贾公闾,面上笑意微收。 说蓝仙人背后没人指使,他是不信的。 行宫内。魏帝坐在御座上,一旁是一脸肃色的张让。 “长安报捷!” 得到魏帝的准许后,太子携众人入内。 当看到蓝仙人时。魏帝眼中闪过讶然,不过很快隐没下去,他声音微颤,“快把露布呈上来给朕瞧瞧。张让你亲自去拿。” “喏。” 张让应诺走向蓝仙人。接过露布,双手捧着奉给魏帝。 缓缓展开露布,魏帝眼中笑意渐深,念道:“臣已肃清宫禁,只谒寝园,钟簴不移,庙貌如故。” 当看到尾句时,魏帝看向蓝仙人。 “蓝仙人怎么会来梁州?”魏帝敛了笑意问道。 “某夜观天相,见紫微星盛于东,喻示东有王气。想着神策军屯兵灞上,这紫微星既盛于东,定是得王气庇佑。某便想法子从太极宫逃了出来,等待时机求见王师。”蓝仙人深吸口气,“听说李元帅要请陆将军来报捷。某便恳请李将军让某一块随行向。” 话音落下,魏帝面上笑意渐深。然而眼中却闪过一丝讽刺。 这话一看就不是蓝仙人自己想到的,多半是出自裴皎然的授意。 思绪至此,魏帝想到了初次见到裴皎然的时候。他很难把她和那份字字句句都是为百姓请命的奏疏,联想到一块去。之后她便开始背离他对她的最初印象,一步步杀到权力的棋盘上,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 魏帝心中一叹。裴皎然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太多惊喜,甚至让他感到自身的衰老。从泾源兵变前夕,他几乎是看着这个年轻人是如何运筹帷幄把王玙引进她精心设下的陷阱中。 他看着裴皎然完成寒门与座主之间的情感切割,完美无瑕,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世情上的包袱。他听到同州的传闻,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的利用自己赋予她的皇权进行政治施压,将当地的豪族拉倒自己这一方。随后她又利用对当地手实的掌握与各家利益的把控,实施双方间的政治互惠,完成她跃入中枢的跳板。一步步以鲸吞之势,整合手中的权力,剥离身上座主的枷锁。不过短短一年半,这个年轻人就已经成为中枢不可忽视的力量,同时又吞下了原本属于世族的一部分政治资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现在甚至觉得只怕严令姚和秦怀义的造反,都和裴皎然有关系。经过这一场祸乱,无论怎么看,裴皎然都像是最大的受益人。而他想不只他一人看出来了,局中清醒者都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一点。只不过在她的运作下,不少人都分割到了利益。如今独孤峻之乱已经落下帷幕,只剩下秦怀义和蔡希烈尚在抵抗。兴许用不了几天,权力也会归拢于中枢。 魏帝再度低头看向案上的露布。这个年轻人太过张扬,也太过理性。他知道她上回拒绝过太子的招揽,但也没明确表明立场。他实在想要看清楚,这个年轻的户部尚书到底想干什么。 “对光复长安有功者,朕会论功行赏。”魏帝看向陆徵,“此行辛苦,你且下去歇着吧。” “喏。” “你们都退下吧。”魏帝温声道。 众人依言退下。 待得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魏帝再度捧起了那份露布。踱步到阳光下,笼罩在身上的恐惧与此前的哀戚,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终于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长安,彻底结束九庙动荡之险。有功者,自然得嘉奖。至于作乱者和始作俑者,都应有各自的下场。 青史至此翻开新的一页。河朔和长安西北淌过的血早已沦为旧渍,而随着权力的逐渐归拢,将在上面留下鲜红的批注。 魏帝轻哂一声。他已经想到了,该如何论定这次功劳的划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2章 论罪 大事既定,长安又复。魏帝派陆徵携诏书返回长安,颁诏李休璟和徐缄携麾下诸将至咸阳迎驾。同时令裴皎然以户部尚书的身份,领检校中书侍郎,协助京兆尹捉拿伪朝官员和叛将,并且按律定罪。 沉着一张脸听完内侍宣读诏书,裴皎然扬起首望向对她面露恭维的内侍。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伸手接过诏书。 “小裴相公,奴婢先恭喜您了。”内侍笑着拱手道。 裴皎然挑唇,“吴内官客气了。请先下去歇息吧。”说罢她又看向陆徵,“陆将军也去休息吧。” 安排人领二人下去歇息,裴皎然转头看向身旁的李休璟,深吸口气。 “不用担心我。这样的结果,也还在我的意料之中。”裴皎然神色如常,“反正这个检校中书侍郎,我还是满意的。” 如今中书令的位置空缺着,意味着皇权也失去了些许来自相权的约束。而这个位置只要空缺着,就会变成各方相争的香饽饽。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原先两个中书侍郎就对中书令的位置势在必得,太子也有意向安插自己的人进来。她这个户部尚书,顶着检校二字横空插了进来,多半会引起各方的注意。 最要命的是,魏帝似乎是有意把她放到这个风口浪尖的地方。可偏偏又给的是检校,就如同当日所给的检校同州刺史一样。都具有临时性和不确定性。 不得不说魏帝这招够损的。检校的权力大多无法直接或者过深的干预省内事务,可偏偏又让她协助京兆尹去捉伪朝的官员。滞留于长安的官员,还是有一些迫于形势不得不倒戈相向的。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世家出身,且不论是否在朝中有一定势力,但是多少彼此间有些牵扯。她的检校二字,对这些人来说。只要她没有差错,来日就是成为台省之主的重要履历。 再往里深究,如果她无法自拔伪朝的官员和叛将进行一个合理的处置。不仅个人政治能力会被质疑,对于日后想要拉拢人才也会增添不少助力。毕竟时下投卷成风,许多赴京参考的士子,少不得要投卷。因此投卷对象的政治名望也很重要。 “这检校二字配不上你。”李休璟行至裴皎然身侧道。 闻言裴皎然没接话。 何止是配不上呢?这纯粹是魏帝有意拿她当做棋子来对付那些伪官叛将,要她当这个恶人。 她想魏帝是看出来了,严令姚和秦怀义的造反背后都有她的身影。可偏偏还想用她,故此把她推到这个位置上以示惩戒。 “这对我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裴皎然冁然莞尔,“借着这个名头可以让同州那几位娘子,成为我的幕僚。来年科举时,我也能提携她们一二。” 她一直想邀请那几位娘子来。可到底只是户部尚书并无相职在身,招揽门客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今这个检校中书侍郎,反倒让她多了个由头来招揽属于自己的门客。 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李休璟不再多言一句。反倒是拥她入怀。他能感觉得出,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此事的。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让自己瞧见她的不满,他也不会去问。 “明日我就不送你了。”裴皎然垂首扫了眼自己腰间的手,手掌覆在其上,“我得去寻一下那个新任的京兆尹。和他好好商量下,该怎么定罪。” 裴皎然的声音里清越与权威并存,其中似乎暗藏了她难以捉摸的态度。 “好。”李休璟道。 翌日。神策军和金吾卫在长安百姓的夹道欢迎下,由金光门出往咸阳迎候圣驾。 比之朱雀大街上上热闹来说。京兆府门前则是混乱不堪,聚了许多人。而且不少都是伪朝官员和叛将的家眷。如今的京兆尹张赟是李休璟临时任命的,一见到裴皎然来了忙起身相迎。 “驱逐他们,再把府门关了。一堆人聚在京兆尹门口像什么话?”裴皎然拂袖冷斥道。 闻言张赟忙道:“喏。下官这就派人赶他们回去。” 吩咐完张赟,裴皎然转身进了正堂。屋内一众人见她进来,纷纷起身作揖。 目光至众人身上掠过,裴皎然一笑,“诸位不必如此客气。都坐吧。” 敛衣落座,裴皎然拾起桌上的文碟。眼中浮起思量。按律谋逆者以死罪论处,但死刑需上奏复议五次,最终敲定处置结果。魏帝的旨意摆明了就是不想再看到复议的奏疏。而她得赶在御辇回来前,给这些人定罪。 “裴相公,您手中拿的是下官整理的罪官名录。眼下他们都关在京兆狱里,您……” “不急。”裴皎然合上名录,抬首看向张赟温声道:“诸位都回去吧。张赟你陪我走一趟京兆狱。” “喏。” 扫了眼张赟,裴皎然轻笑,“张公,陪某走一趟京兆狱如何?” 她连着问了两句,张赟点头应诺。安排两僚佐在前引路。 “有这些人通敌的罪证么?”眼瞅着快到京兆狱,裴皎然忽地问了句。 “有的。下官派人去拿?” “先进去吧。这事不急。”裴皎然面上笑意款款,全无半分上官的架子。 “下官明白。” 原本张赟就觉得手中这活吃力不讨好,正想着要怎么应付,才能不得罪人的时候。朝廷突然委派了裴皎然来,有她这个上官接手这件事,他自然轻松不少。 那两个僚佐走得快,在二人到之前就已经知会看守京兆尹的狱卒在门口迎候。 迈进狱内,一线天光至两侧泄入。斑驳光影落在脚下的青石砖上。扑面而来的依然是一股陈腐的气息。 狱中押着的罪官听到脚步声,纷纷望了过来。一袭深紫襕袍从黑暗中游曳至眼前,视线一路上移,恰好撞进一双晦如深夜的珠瞳里。 是裴皎然。已经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视线在几人身上掠过,裴皎然转头对着张赟道:“适才张令不说有他们通敌的罪证么?” “是。裴相公现在要看?”张赟小声问。 “一并拿过来吧。”裴皎然微笑,“既然要论罪,总得先看看证据。” 诧异地看了裴皎然一眼,张赟转身离开。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知道这位裴尚书想干什么,只能照做。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3章 翻篇 尚有光线的京兆狱内,只剩下裴皎然和四个狱卒。裴皎然命狱卒抬了张案几过来,敛衣坐下,神色温和地看着牢内一众罪官。 众人也在看着她,屏气凝神。他们已经听到了只言片语,御驾尚在梁州。而裴皎然则被颁诏为此次祸乱之罪的主审人,定罪的权力也落在她头上。除了几个在伪朝任高官的叛臣缩在墙角,静候屠刀的降临外。仍有一部分向裴皎然投去哀求的目光。 他们听过这位裴尚书的事迹,也能感受到她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野心。无论是和皇权合谋打压相权,亦或是和世家联手铲除寒门,都少不了外力相助。如今只要这位裴尚书愿意伸手救他们,他们愿意在劫难过后挺身而出,歌颂她的政治清望,再挥刀斩落站在四周对她虎视眈眈敌人。 政治翻篇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胜者书写所有。刀笔铸就的武器会将落败者永远打入史册的黑暗中遗臭万年,而胜者将流芳百世,成为后世歌颂赞美的典例。他们更知道,这样一场动乱对裴皎然这样的出身来说,是一个拾级而上的机会。整合混沌,制定新的秩序篇章。 “裴相公,您要的东西拿来了。”张赟领着四名僚佐,分别抬了两个木箱归来。擦了把汗道:“您为什么不在公房看?” “辛苦了,东西先搁这里。有劳张令派人在此把守。”裴皎然莞尔道。 原先张赟以为裴皎然,会直接给这些人定罪。没想到,她居然只是让他把东西抬过来搁这。她这又是想干什么。 “张令。” 张赟正在暗自揣测裴皎然的心思,忽听见有人唤他,忙道:“下官在。” “首罪者按律论处。至于其他从犯者,慢慢来吧。朝廷好不容易才光复长安,要杀人也得讲究些。”裴皎然伸手轻拍着张赟肩膀,“明日先斩首罪者,你亲自监刑。” 说完裴皎然回首望了眼还缩在角落的首罪者们,唇角微勾。长安会流多少血,全看这些人有没有觉悟了。 行刑的地点设在金光门和西市交界,名曰独柳树的地方。可朝廷有规定独柳树处刑,需去太庙上奏。故此裴皎然一早,便领着一众僚佐前往太庙,在门口宣读首罪者的罪状。 一应事情准备完毕,裴皎然才吩咐张赟押着罪官们前往独柳树问斩。 长安的西市素来比东市热闹,此刻更是车马辐辏。百姓的聚集让这次的问斩,变得更有震慑力。连着五日问斩,血几乎染红了独柳树下的土地。 到了第五日屠刀架到了董川、王觥和阮休身上。载着三人的囚车从京兆尹而出,一路往独柳树去。 路上围观的百姓,一边对着三不断地高声谩骂,一边拿起烂菜叶或将吃剩的果核狠狠地砸向二人,以此发泄不满。 被砸的最狠的是董川,他在囚车中小心躲着。可囚车空间到底有限,他免不了被砸的头破血流。 一处临街的酒肆里更是人满为患,充斥着对三人的谩骂声。二楼的窗户半开着,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你居然没让他们家的女眷出来游街?”艳丽的绯色又飘回了窗内。 “罪又不在她们。”一绛裙女郎抬头,啜饮一口茶水,悠悠道:“让主犯出来承受不是更好么?” “裴尚书可不像是这么好心的。” “蔓草,难道你希望我让他们的女眷游街示众,承受言语折辱么?” 说话的二人,正是裴皎然和周蔓草。 被裴皎然这么一问,周蔓草瞬间收声。她受过这样的苦,所以她不希望这些因丈夫而无辜获罪的女子,承受污言秽语。 斜眄周蔓草一眸,裴皎然转头望向窗外。 这三人哪一个不在京官序列,享受朝廷的俸禄,结果最终居然和独孤峻合谋反叛。向他们这样服绯着紫的官员,若他们的死不能起到震慑作用,岂不是让外人更加轻视皇权。 至于他们的家眷,也该一并处置。只是游街示众这样的事,没必要让她们承受。毕竟无论何时,有一部分百姓们最爱看的都是贵府家眷从云端跌入尘泥中,成为他们肆意凌虐的对象。以此换来内心满足的快感。 队伍渐远,裴皎然拉下竹帘。屋内的光线跟着暗了些许。 “我们该走了。”裴皎然道。 “去哪?” “匪首已除,余者总该给人家一个好去处吧?”裴皎然眉眼一弯,冁然莞尔,“你知道的我素来善良。” 话止周蔓草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起身跟着裴皎然离开。三日前,她被裴皎然派人从同州接了过来。这几日她跟着她往返在京兆府和这家酒肆之间,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连着五日的处斩,让京兆狱几乎空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些伪朝正五品下的官员,还有好几个是年轻人。比之首罪者的安静,这些人人几乎每天都要在牢里哭嚎。 京兆公廨里,摆了张书案。周蔓草领着人正在将各类文牒挑出来分类。 周蔓草余光一扫,瞥见裴皎然在悠闲自在地饮茶,笑道:“支使我们干活,自个却在喝茶。尚书好不地道。” “我在等人。”裴皎然笑着回了句。 正说着一僚佐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在裴皎然面前止步,躬身道:“裴相公,他们来了。” “请他们过来。”说完裴皎然朝一旁的庶仆招手,“去让公厨准备茶水。” 听得廊庑上传来的脚步声,裴皎然伸手抚平衣摆上的皱褶。面上浮起一丝温和笑意。 脚步声顿在了面前,抬首只见面前站了十余人,皆是一脸期盼地看着她。这些人都是里面那些罪官的亲眷。 “诸位家主都来了?不必拘礼,坐吧。”裴皎然笑着摆手,示意几人坐下。 众人虽然坐下,但是目光仍旧落在那几个整理文牒的僚佐身上。长安的血流了五日,他们的心也跟着悬了五日。 直到今日,他们方才被允许进入京兆府。 裴皎然牵唇,“文牒的整理,恐怕要花上些时间。诸位可愿意随某一起等候?” “自然愿意。”几人一起道。 “那便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4章 诚意 四下皆静,入耳唯有脚步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其他人原先就是负责京兆尹各类文牒的处理,水平不必多说。而周蔓草原本就精通诗文,又跟着她在同州待了大半年。比起京兆尹的属官来说,也是可一较高下。 这厢她气定神闲地坐着。各家的家主目露着急之色看着她,好几次想要站起身,又坐了回去。 “裴尚书,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所有文牒整理好。”周蔓草行至她身旁道。 闻言裴皎然颔首,“好,辛苦了。在院子里准备好柴薪。” 一旁的庶仆按照裴皎然的吩咐带着人,去公厨抱了两捆柴薪来。在院子中央摆开,又浇上油。 “烧了。”裴皎然神色自若地指向左侧书案上的文牒,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 “裴尚书,您这……” 听着那人的话,裴皎然看也不看他。再度出言下达了命令。 那些负责整理文牒的僚佐,在面面相觑片刻后,抱着文牒投进了火堆中。一沓沓坠落的信笺给火焰添了助力,瞬时蹿得老高。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落进火焰中,被贪婪地吞噬,化作灰烬飘散而出。尚有未吞没的信笺一角,在火中挣扎片刻,亦难觅踪迹。 此时原本想要出言的家主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他们唇齿嗫喏无声,像是有话堵在了喉间。原先他们以为,这把杀人不眨眼的屠刀会落在他们身上,而所犯的罪行将永远和他们捆绑,荼毒着后人。可是持刀者最终居然将他们的罪行,湮灭在火焰中。 没了这些信笺,意味着身上枷锁已除。而如今罪魁祸首既除,劫后余生者自然重新踏上康庄大道,继续奉行他们的君子之风。 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裴皎然。诚然,她背后一定是怀了目的的。 她没有穿紫服,一身绛色襦裙。天光笼于其身,意态懒散。她垂着眼,颇有一番菩萨低眉的模样。 是了,金刚怒目和菩萨低眉皆是慈悲。 信笺还在烧着,而裴皎然依旧没有开口。 她仿佛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周蔓草适时地走向她,借着身形为挡。搁了张玉版纸在案上。抬头看了眼周蔓草,裴皎然抬手以袖覆住了纸笺。 昔年曹孟德在官渡之战后。于袁本初的纪要室中搜出大量信件,当场便烧了所有信。但他却偷偷保留了一份通敌的名单。这也是她安排周蔓草做的事。 论罪定罪都容易,难得是事后持刀者要如何去承受此事的后果。 《魏略》对此事存有记载,‘太祖使人搜阅绍记室,惟不见通书疏,阴知俨必为之计,乃曰:“此必赵伯然也。”臣松之案魏武纪:破绍后,得许下军中人书,皆焚之。若故使人搜阅,知其有无,则非所以安人情也。疑此语为不然。’。 而曹孟德在史书中,又常附有疑心重的评价。可见官渡之战后的焚信,归根结底都是他个人收拢人心的作秀。只是此事若深究,反倒非孟德阴险,而是想要在乱世谋求生路,总得多一分防备。 裴皎然轻捻着袖中的玉版纸。 没错,独孤峻拥兵自立,屠刀在长安城滚了一遍又一遍,为了活下去成为墙头草无可厚非。人都有欲望,求生欲和避开危机更是生存的本能,自然也会权衡出最佳的选择。她烧了通敌的罪证,却留下一份名单,不是为了对抗皇权的威压。而是要利用摧毁证据的诚意,来和这些长安中小的世家进行谈判。 同时又给魏帝一个他最需要的结果。余者的仕途已经到顶。如今不给你们论罪,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要这些墙头草认识到,朝廷可以继续给你们俸禄,但也就只能到这。意味着后人将无法在得到朝廷的重用。 对于这些本就生存艰难的世家而言。用和重用是两码事。 火势逐渐微弱下去,众人眼中却聚起了希望。 对方的诚意这么明显。他们要是再看不懂岂不是白活这么久。对视一眼后,起身恭敬地拱手作揖,继而转身离去。 目送几人离开,裴皎然嗤地一声笑开。移目看向院中那滩余灰。 拂来的风吹散了地上的纸灰。于火中幸存的一角,被风卷到了案上。 扫了眼那泛黑的纸笺一角,裴皎然温声道:“辛苦诸位了,都回去歇着吧。” “喏。” 见众人离开,周蔓草这才开口,“啧,你就不怕这些人说出去么?” “说呗,又没有证据的事。再说了,这是陛下想看到的结果。”裴皎然挽起披帛,“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揣测出了魏帝的想法。既然让她来定罪,那便意味着不必杀太多人,点到为止即可。 谋逆处斩是铁律,但这个层面最好只停留在首罪者身上。其余人不必追究,但要给他们进行政治打压,来警示后来者。 在揣测出这道诏令背后的真意。裴皎然忍不住暗骂魏帝狡诈。 “唉,可我总觉得这样做容易留下隐患。” “所以这也是我要你留下名录的原因。”裴皎然牵唇,“虽然互相合作,但也得提防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裴尚书可否放我回去歇几天?”周蔓草笑吟吟地问。 她这几日都被裴皎然派来这,借着整理文牒的名义,偷偷抄录名录。基本的没怎么好好歇息过,眼下人已经是困顿无比。 “好。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去个地方。”裴皎然思忖一会,又道:“晚上你自个去食肆吃吧。” “喏。”周蔓草施然一拜,转身移步离开。 在周蔓草背后跨出京兆府,忽然被一人拦了下来。 来人一身紫袍,面带微笑,“裴尚书,可否留步?” 闻言裴皎然打量他一眼,“怕是不能。崔司徒可是有要事?” 来人是崔邵。 “裴尚书天纵英才,乃国之栋梁,远胜朝中众人。运筹帷幄之中夺权不沾血,足叫人刮目相看。”崔邵笑道。 听闻魏帝让她协理罪官定罪一事,崔邵原先是存着静观其变的心思,暗中也在差人打听情况,小心提放着。但是听说这位年轻的检校中书侍郎,并没有惩处所有人,也没有苛待罪官的家眷时,他便对其刮目相看。 世家子弟只是不必说,看出背后暗藏的谋算经略属于正常范畴。 可要是换做其他寒门出身的人,只怕早就借这个机会大肆铲除朝中异己。而她不仅没有被暂时的权力所惑,反倒找到另一条出路。适时调整她的谋算,让长安的血流得恰到好处。 而适才他也看见了京兆府腾起的浓烟。 裴皎然忽地一笑,“司徒过誉了。不知司徒找裴某有何事?” 她复问了一句。 崔邵道:“难得老夫空闲。相邀裴相公一块去大雁塔看看,洗涤脏污。” 听出崔邵这是话里有话,裴皎然莞尔。 “既然是司徒相邀,某不敢不从。”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5章 宣示 恢复了生机的长安,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熙攘。裴皎然原本就没有坐马车的习惯,可京兆府距离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尚有一段距离。两个人真要一路走过去,怕是至少得花上一个时辰才能到。 更何况这几日她也累得很,能蹭上司徒的车轿。享受一下防阁开路的排场,好像也挺不错。 珠瞳中沁出笑意,裴皎然目送崔邵步上马车后。自己也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待车子平稳行驶,崔邵斟了茶推到裴皎然眼前。 “圣人从梁州归京,还得花些时日。故此昨夜来了密旨,要老夫暂领京中事务。只是出了这么些事,各司衙署人手都暂缺着。而陛下在奉天,又给了那么多空白告身出去。” 崔邵是司徒,由他暂领朝纲也正常。毕竟滞留在长安的宗亲都被叛军屠戮过。剩余的宗亲中,推选不出合适的人选。而崔邵又和皇家沾亲带故,因此由他最为合适。可他说的各司衙署人手都暂缺,也是个麻烦。为了守住奉天城,魏帝给了徐缄许多空白告身。但眼下又有不少人需要官复原职,朝廷的职官统共就这么多。看上去是人手暂缺,可是等御辇从梁州回来,便容易面临岗位重叠的问题。 天子开了金口,自然不可能让这些告身无处可用。也不能随意给个官职打发。 “裴尚书既然此前在奉天伴驾过,想必也比老夫更清楚人事安排。”崔邵笑着递了张纸笺过去,“老夫知道裴尚书还得去管理户部的事务。但倘若裴尚书愿意每天拨冗一个时辰来司徒府,商讨政务。他日陛下归都,指不定检校也会变成实职。对你,对时局都好。” “这……”裴皎然目露犹豫。并非她不想接受,只是她觉得这事得让她仔细想想。 可崔邵面上并无急色,反倒笑道:“此时也不急。裴尚书还是以户部公务为先,等得空时,你我再商议也不迟。” 去大慈恩寺的人实在太多,马车还没走多远,便走不动。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裴皎然索性向崔邵辞行。反正她本身就对佛家学说没有任何兴趣,更不信佛。 目送崔邵离开,裴皎然揉了揉额角。她明白崔邵的用意是什么,如今中枢局势动荡。而她这个检校中书侍郎的名头又有些怪异,若是想站稳脚跟,避免人亡政息的后果。最好的法子除了那些中小世家合作外,和崔邵这样的高门合作亦是个途径。 比之其他世家的拉拢威逼。 崔邵是的手段算是温和,并且给了她实实在在的好处。 而经过独孤峻之乱,魏帝对武将的提防也会更甚。虽然不会在明面上流露,但是暗中会给予牵制。神策左军中尉暂缺,张让必然会向魏帝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所以李休璟即使升迁也会被两军中尉牵制,是注定的。 这样一把利剑,最好是完全掌握在皇帝本人手里。皇权借此整合外朝权力结构,让皇权更加集中。此前等同于虚设的枢密使,只怕会更深地介入朝局中,汲取权力。 思绪至此,裴皎然短促地一叹。是继续和皇权合作,还是和相权合作。这件事的选择权在她自己。 原先她还打算去神策乐营里,寻王家一双娘子。可被崔邵的话这么一打扰,她顿时失了这个想法。转头往崇义坊的宅子走。 周蔓草并无回来,宅子只有她一个人。 临近夏日,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中衣早已经浸了汗,裴皎然在院中打了水。烧热后倒入桶中,解衣沐浴。 肩上有道齿痕,是李休璟临行前留下的。 好几日了还没消退。可见李休璟当时咬的有多深。 伸手摸着那道伤口,裴皎然脑中浮现出李休璟那双一看见她,就变得深邃温和的眸子。 她承认他的确模样不错,身子也和她颇为契合。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是最好的情人。但人是不会满足的。 她满足了他情爱的渴求后,却也窥到了他对厮守的渴望。他不再满足于暂时的欢愉,期盼着她对他许下永恒的诺言。可她从小就觉得诺言是人这一生最大的谎言,而这些都不符合权力场上的游戏规则。 所以她宁愿一个人去面对卑劣的黑暗,也不愿意将生死荣辱交到他人手上。真心,她自认是没有的。权力场上想要走的顺,真心这样脆弱的东西最好永远不要去碰。虚伪才是每个人都该有的面具。 不过么,她还是愿意多给李休璟一点好处的。作为多次合作的报答。 夜下风铎低语阵阵。 西北方向的咸阳城,同样也有人寡着脸坐在书案前。 中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头发上沾着水汽,显然是刚刚沐浴过。 “啧,大将您这是干什么?”贺谅从外面进来,揶揄道。 闻言李休璟冷哼一声,迅速系好领扣。冷声道:“都打听到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觑了眼李休璟,贺谅斟酌着开口,“就是陆徵抱过裴尚书两回。” 李休璟目光愈发深沉,“还有呢?” “陆徵还说,‘神策军到底是阉人用来弄权之物,如何能和你并肩同行。然后裴尚书她说,‘陆将军这是打算自荐枕席给裴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禀报完,贺谅看了眼站起身的李休璟。 “大将您这是去哪?” “活动活动筋骨。”李休璟重新披上窄袖襕袍,又系上护腕。大步出了营帐。 营内正在饮酒庆功。军中设丝竹乐舞,角抵自然也是军中常见的庆祝。 在一众叫好声中李休璟褪下一边袖子。走了过去,看着地上的陆徵。扯了下唇。 “难得有机会一起热闹。陆将军,你我不如来比划一二?”李休璟笑道。 “这……” “陆将军,神策和金吾卫好些年没在一起庆功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为何不一较高下呢?”李休璟目光灼灼,语气里也有咄咄逼人的架势,“我想诸位都很期待吧?” 话音落下,身边起哄声不断。 见此情形,陆徵只得起身。和他一样,褪了半边袖子,露出里面的半臂来。 二人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摆开架势。试探一番,上前攀住对方肩膀,手中使力。 刚开始二人身形还是不动。但是陆徵身形却略微颤抖,他抬首看向李休璟。 他不傻,他看得出来对方是故意为之。而且男人看男人更是透亮。 夜风中送来一阵清香。李休璟有没有那么讲究他不知道,但是他在和裴皎然说话时,无意间嗅到过这样的香气。 很明显他是再向他宣示主权。 晃神的功夫,李休璟猛地使力扳过他肩膀,将撩到在地。 周围的响起一阵响亮的喝彩声。 还未等陆徵回过神,他面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三局两胜如何?” 扫了李休璟一眼,陆徵爬了起来。 第二局毫无疑问地又被撂倒在地。甚至比刚才还快。 这回李休璟没有再向他伸手,抱臂冷冷地看着他。 从地上爬起来,陆徵深吸口气。 “再来。” 最后一局比刚才还快地被撂倒。 这回李休璟蹲下身,朝他伸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金吾卫这次到底有功,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见陆徵靠近自己,李休璟压低声音,“你知道的,我是她的人。谁也别想和我抢她。” 说完李休璟起了身,接过冯元显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不管她在不在乎,他总归是在乎的。所以他要宣示主权,免得有人觊觎她。 好半响陆徵从回过神,面上挤出一丝微笑来,“李将军果真神勇过人,某佩服。” 李休璟说的对,他是知道的。 他那日原本打算去寻裴皎然。去撞见一人从暗处走出来,拦下了她。在窗边热烈地吻着她。 那人正是李休璟。 若非有意,她怎么不会反抗呢?反倒是十分享受此事。 随着人群逐渐散去,陆徵喟叹一声。缓步往自己的营帐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6章 挑衅 过了一个月才传来消息,天子已经离开梁州。因着天子回銮的规格和路线,都需要反复的敲定,所以才花了这么长时间。 天子出行仪仗的卤簿,车驾,包括卫士和乐手,乃至一路迎驾的官员,都需要精挑细选一番。此事事关皇家威严,自然也马虎不得。 为此魏帝还传召到长安。令崔邵挑一个可靠的官员,从长安出发前往咸阳。再由神策和金吾卫的精卒护送着,携玉辂、金辂二车往梁州迎驾。 经过崔邵和裴皎然的商量,最终决定让礼部尚书颜季辅去梁州迎驾。这位已经年近花甲的朝官耆老,在面对叛军利诱时,宁可绝食也不愿意成为伪朝官员。除了气节外,更多的是让世人看到忠良。以忠良来抗击叛军,更显得叛军无道。 连同玉辂车一块送过去的,还有天子衮服和冕旒。 户部公房内,裴皎然翻着手中邸抄。禁不住轻哂。 卤簿连绵二三里,一路上都是服绯着紫的官员迎驾。帝王出巡该有的排场一样不缺,仿佛长达一年的离京之举,只是一场寻常的天子巡视。 丢了邸抄,翻阅起一旁的账册。裴皎然唇梢微扬。 因天子曾经驻足梁州,魏帝颁诏改梁州为兴元府。刺史严震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领了检校尚书左仆射的职,出任兴元府尹。还给他实封三百户。 看着账册上的数字,裴皎然不免心疼。 这些封赏,自然不可能走天子的内库。只能从左藏出。大致估算一下,也要花掉左藏不少钱。 左藏如今这些钱,都是她想尽办法从张让等人手里夺下来的。要她这样吐出去,她也实在不愿意。 看了眼天色,裴皎然合上账册。魏帝今早已经抵达咸阳,明日便可回长安。 他们这些留在长安的官员,自然得去承天门迎驾。 思绪至此,裴皎然一叹。只盼魏帝明天少整点事,让她这个户部尚书安生点。 趁着宵禁前,裴皎然在西市逛了一圈。重新添了些日用之物,又去胡大娘的酒肆中买了坛郎官清,这才踏着暮色不紧不慢地回了崇义坊。 宵禁的鼓声已响,坊内依旧热闹。 推开宅门,见屋内没点灯。她便知周蔓草只怕又出去了。 拴好马,裴皎然推门进屋。 屋内虽然很静,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她屏息敛声,缓步靠近屏风。 只见李休璟坐在一旁的矮榻上。他屈着条腿,手臂随意搭在膝上,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手臂来。 四下扫量眼,裴皎然瞥见了搁在一旁的甲衣。眼中浮起玩味。转身搁下东西,抱臂站在屏风旁看向李休璟。 甲衣都不换,就直接来了她这里。还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摆明了就是有些不高兴。偏偏还不肯开口问她。 “嘉嘉。”李休璟唤了句。 “二郎不回家?”裴皎然往前走了几步,笑盈盈地看着他,“急不可耐地来我这干什么?” 闻言李休璟不说话,走向她。伸手揽她入怀。 “你松开。”裴皎然掰开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慢悠悠地道:“赶了一天的路,你自己都不觉得么?” 话落耳际,李休璟皱眉。却还是松开了裴皎然,褪去身上的襕袍。往外走,在水井中打了水上来。 裴皎然跟着他一块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李休璟,慢条斯理地褪去身上衣物。露出精壮的身躯,修长的腿和窄腰一览无余。一块入眼的还有背上的伤。 行伍之人,身上有伤是常事。而她也不止一处瞧见过。可眼下看见,不知为何身上有点热。 他汲水擦拭着身子。周身的肌肉,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看了一会,裴皎然算是品出味来。敢情这人是在刻意引诱她。她要是不被蛊惑住,岂不是浪费他的心意。 想到这,裴皎然步伐轻快地走了过去。 脚步声传来,李休璟火速在腰间围了脱下的衣物。半遮半掩的,却仍旧掩饰不住该有的模样。他这样一弄,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啧。” 李休璟忽地转过身,看向一脸促狭的裴皎然。结实的胸膛刹那间撞入眼中。 “我要是开个门会如何?”裴皎然笑眯眯地道。 话止惹得李休璟瞪她一眼。 “你不饿么?我派人去买吃食了。”李休璟穿好衣裳,上下扫量她一眼,“等会让你看个够。”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收了目光。 “玄胤这是打算取悦我么?”裴皎然笑盈盈地补了一句。 “有何不可?” 正欲接话,门口传来叩门声。 掀眼睨了眼李休璟,裴皎然扬唇一笑往门口走。她步伐轻盈,身姿更是娉婷袅娜。 顶了下牙根,李休璟飞快地穿好衣物。负手而立,直勾勾地盯着,提了食盒回来的裴皎然。 在亭中打开食盒,裴皎然望了眼还站在远处的李休璟,“你不来么?” 在她的注视下,李休璟走过来。敛衣落在她身侧,将食盒中的菜逐一端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二郎,好大的手笔。”裴皎然持着筷箸在菜肴上逡巡一圈,“淮扬菜?这不会就是你说的取悦我吧?” 闻言李休璟也不答。 眼中闪过思量,裴皎然瞬时过来发生了什么。有人好像不高兴了。双眼微眯,裴皎然咬了下唇。 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看样子,她得哄下一他。 二人用饭的速度一向极快。看着李休璟收拾好碗筷,裴皎然转身回了屋。 在李休璟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脱了幞头和外裳。坐在妆台前,乌发在肩头披散开。白玉梳从发间翻飞,香气也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散了出来。 李休璟看得眼热,擒住她的手。替她梳起头发来。 透过镜子,看向背后的李休璟。裴皎然唇梢不自觉地挑起。在她的视线下,他搁了梳子以指尖把玩起她的头发。 “轻点。”裴皎然嘶了一声,眼含不满。 闻言李休璟在她身侧坐下,目光流连在她打开的妆奁上。妆奁内并无多少首饰,一眼便能扫尽。 他瞧见了她搁在角落的红玛瑙耳坠。目光沉了下去,伸手揽住了她腰肢。轻轻地捏了一下。 “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裴皎然扫了他一眼,悠悠道。 “天子归京,总得有派头不是。”李休璟吻上她颈侧,温声道:“陛下命我率神策连夜归京,明早在承天门迎驾。” “哦。原来是这样啊。金吾卫不来么?” “自然也回来了。”濡湿流连在颈侧,李休璟细啃着肌肤,“我和陆徵打了一架。他输了我三回。” 眼里含了促狭,裴皎然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好幼稚。你把人家打了,岂不是落了金吾卫的面子。” “可他喜欢你。”李休璟的手指在妆奁中稀稀拉拉地拨弄着,两指准确无误地夹出了那对红玛瑙耳坠。 “所以你就把人家打了?我就说怎么一进来就一股醋味,原来是你。”裴皎然状若无觉地继续说着,“他喜欢他的。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不用在意么?”李休璟捻动着耳坠,深情的目光中沁出些许哀怨来。耳坠上的锋利贴近耳珠。他稍稍使力,耳坠便镶在了轻薄的耳垂上。 闻言裴皎然一笑,“自然。你放心,我眼里只容得下你一个。” 他在她耳边嗤地一声笑开。拨乱妆台上的物什,拽着她衣裳,一齐跌落在地。 地上的绒毯已经被撤去,肌肤和冰凉的地板相触,裴皎然抬首迎上他的视线。哦,他果真不高兴。 “明日还得迎驾。”裴皎然慢悠悠道。 “知道。”李休璟手指挑开她的领扣,雪色盛于眼前,“我会手下留情的。” 身躯覆了下来,裴皎然却忽地伸手抵在了他喉头。借着李休璟愣神的功夫,和上回那般俯视着他。 她指尖划过他喉头,在他胸口打着转。缓缓沉下腰肢,却不再动。 “一个不想干的人,你那么在乎干什么?” 裴皎然说一句,便用力挤压一会。继而又松了力道,柔柔地看他。眼中满是深情,似乎多看一眼就会溺毙其中。 俯下身,裴皎然唇瓣扫过他耳际,“旁的你不用管。反正我心里是有你的。” 闻言李休璟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是不相信她的话一样。 “唉。”裴皎然叹了口气,又用力挤压了一会,“你得信我。” “我信。”李休璟声音有些低沉。 “你信便好。”不知挤压了几回,裴皎然似乎有些累了。整个身体滑着退了出来,意态慵懒地望着他,伏在他身上。 她似乎已经餮足,阖着眼。 李休璟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压着喉间的笑意道:“好生疏。” 话止换来的是裴皎然在他腰上重重一掐。 轻嘶一声,李休璟猛然翻身。沉眼看着裴皎然,笑道:“我来取悦你。”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7章 变革 到底念着明早还要迎驾。李休璟也没过分地折腾她,餮足后便将人放开。烧水清洗一番后,二人并肩而躺。 裴皎然睁眼看着帐顶。脑中却在回想刚刚从李休璟口中套出的话。看起来他的怒火不是无名而来,而是有人蓄意为之。这么一想,她似乎已看到了背后之人是谁。 弯了弯唇,裴皎然眸中掠过讥诮。要争功就争功呗,把她拉扯进来干什么?是嫌她不够忙,还特意把她一块拉进来。 思绪至此,裴皎然轻哂,“啧,那么明晃晃的陷阱,玄胤也要往里面跳么?” “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李休璟转身,手臂揽在她腰上,“你知道神策和金吾卫本来就不合。我扬神策军威,有何不可?” 闻言裴皎然转头睨他。 即使没开口,李休璟也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嫌弃。她嫌他笨。想到此,他不禁一笑。 他和陆徵动手。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出自男人间争强好胜的较量,另外一部分原因,还是想打压金吾卫的气焰。在咸阳等候的日子,徐缄这家伙可没少干遣人散播谣言的事。谣言的根源无非是他们二人的关系。 神策军中亦有不满。他要是不出面,只怕会有更大的风波。他相信裴皎然已经看出来背后有谁的影子,可她偏偏不说。反倒嫌弃他。 眯了眯眼,李休璟伸手在裴皎然腰上软肉处一掐,面上绽开笑意。 喉间翻出一声冷笑,裴皎然面无表情地将李休璟身上的被褥掀了下去。指了指窗旁的矮榻道:“你去那睡吧。挤一块热。” “嘉嘉,是我不对。”李休璟支起身,手撑着脑袋看向她,“可是方才你不愉悦么?” 闻言裴皎然一愕。瞪他一眼,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见裴皎然气消了,李休璟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 “我听阿耶说,你现在和崔邵走得很近?” “此前陛下未归,他又奉命协理朝政。我不和他走得近,还能和谁?”裴皎然斟酌一会继续道:“长安有人官复原职,此前奉天给的空白告身也得兑现。如今河朔重归朝廷,把他们安排过去,好像能解决不少麻烦。” 在京的官员数量有限,只能放在州县。眼下又没到考课的时候,州县也不缺人。河朔重归朝廷,便会涉及到人事任命的问题。藩镇缺人,那些拿着空白告身的功臣,刚好可以安排过去。她和崔邵商量了许久,才推出这个主意来。 “河朔素来骄纵,只怕不会服气朝廷安排人过去任职。”李休璟声音含了凝肃,“既然是空白告身,那就意味着没有效用。为何不赏赐钱财?” “宇文泰追击高敖曹。下令先砍下高敖曹首级者,赏一千金。最终高敖曹被一西魏小卒所杀,宇文泰彼时作为一方强势军阀为了拉拢人心,自然不会毁诺。只是那个时候西魏因为年年征战,根本付不起这笔钱。所以只能分期划拨。最终直到普六茹坚篡周自立,这笔钱也没给完。”裴皎然叹了口气,“眼下朝廷是真的没钱给他们。” 她也想用钱犒赏,但是左藏没钱。内库的钱也被独孤峻挥霍地差不多。抄没伪朝官员的家产,她也暂时存进了左藏中。 长安刚复,即使独孤峻没有过分摧毁长安的民生。但是战火仍旧波及到附近的州县,民生重建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 而刚好三镇复归朝廷,便意味着会有大量的人事空缺。州县的官员都可以由朝廷安排人过去,以此钳制原先三镇的官员。 总之无论怎么看,都比直接赏钱好。 “即使不给他们,诸军军士的赏赐还是要给的。对于这些军汉来说,有时候官职或许远不如实打实的钱在身上。”李休璟语调微沉。 “官职是死的,钱才是活的。命有就只有一条。一旦死了,官职会被收回,能留给家人的只有钱。”裴皎然翻了回来,迎上李休璟的视线,“神策和金吾卫的犒赏,我打算从内库里抢。左藏的钱资还是要用对地方。” 伸手在她额上一点,李休璟笑,“此事你看着拿主意就是。夜深了,早些睡吧。” 说罢他抬手拉下了帐幔。 鸡才叫一声,裴皎然便睁了眼。习惯性地转身,恰好撞进温暖的胸膛中。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挥掌拍过去,又忽地收回了手。 她差点忘了李休璟昨夜息在她这。 “嘉嘉。”身旁传来李休璟低沉且沙哑的声音。 “该起了。”裴皎然道。 闻言李休璟起身下床,从旁取了衣服逐一穿上。等他从外洗漱回来,裴皎然也已经在屋内洗漱完,换了衣服,正在系腰带。 瞧见裴皎然正望着他搁在一旁的甲胄,李休璟似乎想起什么,在她身后站定。下巴枕在她肩头。 “嘉嘉,盯着它做什么?莫不是想学着替我穿甲衣?”李休璟语气满是促狭。 他记得此前在瓜州,她向她讨要使持节的时候。他要她唤他二郎,她假意唤他二郎。欲解开他身上甲胄,却怎么也寻不到方法,因而恼怒的模样。 “呵。那玄胤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一件件地脱衣裳呢?我觉得会比我伺候你更衣更有意思些。”说罢裴皎然顺势转身,解开他刚系好的领扣,探手入衣内。轻轻地在他胸前捏了一把,眯着眼,“二郎不愧是行伍之人,摸上去果真不错。” 毫无防备的被她烫了一下,李休璟禁不住吸气。面色自若地把她的手抽了出来,牢牢握住。空出的手将领扣重新系好。 “大将,有新消息!” 门外传来贺谅的声音。 听着贺谅的声音,裴皎然牵唇,“他要是再哄一声。只怕街坊邻居都要知道了。” 在她话音落下时,李休璟已经推门而出。 门口率亲卫侯着的贺谅,见李休璟出来忙凑了过来,满脸笑意,“大将如何?” “再非议上级,自个去领二十军棍。”李休璟板着张脸,“说吧,陛下又改什么主意了?” “原定路线又改了。陛下要从南边的明德门回来,从朱雀大街进朱雀门。”贺谅收了笑意,沉声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8章 归京 “天子五门道。陛下是不可能再从北面回来的,往东去灞上路程太远。南边的明德门最合适回来。”裴皎然从影壁后走出,睇了眼李休璟,继续道:“只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 按道理来说,天子卤簿从咸阳出发,经过渭水,再过中渭桥进入长安。这是一条最快的路。可魏帝注重天子威严,要是从逃京的路回长安,岂不是要辜负他让神策、金吾二军,前呼后拥相迎的想法。 天子弃城而逃,说到底都是件有损国威的事情。再怎么也不能让百姓想起这回事。 “唉。那我们怕是又要等上一会。”贺谅摇头感慨道。 “那便等呗。”裴皎然微笑道。 反正魏帝会改主意的事,在她意料之中。 不过天子改主意归改主意。底下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去迟了。 一行人各自骑马奔向朱雀门。在核阅门籍后,分做两列进入皇城。 太极殿前已经官复原职的众官,皆身着相应品阶的官服。城头上三辰日月旗迎风招展。 率着神策众将站于前面的李休璟,回头望了望裴皎然。她不知在和谁攀谈,唇边露了些许笑意。 一众服紫高官中,一脸笑意的她显得意气风发。 望着裴皎然,李休璟不禁挽唇。这是她自己攒下的功勋,该如此瞩目。 正想着隐约有喧天的锣鼓声传来,城头上驻守的士兵,也变换了旗语。 是天子入明德门了。 离京一年的天子,再辗转多处后,终于复归长安。朱雀大街上一片热闹,金吾卫负责在人群中维持警戒。 坐在玉辂车上的魏帝,掀起帘子同街上的百姓招手,一脸的慈爱。周围是百姓的笑语和赞美之声,图国者被贬得一无是处。重纳河朔于国的夸赞声,亦是不绝于耳。 随驾回来的群臣也是心情澎湃。 侍奉在御驾旁的张让,抬首望向眼前的朱雀门。天子尚未回京,自然不可能真正的论功行赏。可天子却令裴皎然为检校中书侍郎,让她协理京兆尹给罪官论罪。 这个新任的京兆尹素无主意。岂能在裴皎然手底下讨到好。他留在长安的眼线,还给他传了信。 司徒崔邵和裴皎然走得很近。 思绪至此,张让飞快地抬头看了眼,似乎已经沉浸在万民膜拜声中的魏帝。他忽然有些看不透这位帝王在想什么。一面给予裴皎然权力,一面又暗中不动声色地在打压她。 随着马车驶到朱雀门前,喧嚣声也逐渐小了下去。 “张让,你在想什么?”魏帝含笑问了句。 神游中的张让被唤回了思绪,忙道:“奴婢在想这回封赏群臣,怕是又要从内库支走一大笔钱。” “有功得赏,有过当罚。”魏帝一笑,“这样才公允。张让你也是朕的心腹,朕不会让你日子难堪的。” “奴婢多谢陛下体谅。奴婢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张让以头触地,语气中满是感动。 此刻,太极殿前的龙首道上群臣乌泱泱的站了一片。随着声音渐进,各个敛声,站得笔挺。最前排的还是李休璟所率的神策军。 玉辂车停了下来,山呼万岁声随之入耳。 魏帝掀帘望着前方的神策军。将领们甲衣晃晃,将士亦是军纪严明。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他满意地点点头。视线却越过神策军落在了服紫高官身上。 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那位年轻的紫袍高官。人群中的她,和身旁人一比较。有些格格不入。 年轻的女尚书。 可这人作为帝王手中刀,却莫名好用。巧妙地揣摩出他的想法,给了他满意的答案。不过么,她野心还是太重。 想到这,魏帝一哂。这也没什么不好,有野心才能替他办事,遏制他人。 扶着张让的手步下马车,在天子仪仗的簇拥下,群臣向后退去让出御道。三公在前,官员各按品阶走在后面。 贾公闾刻意落后一步,笑着望向在三品之列的裴皎然。 “贾相公。”裴皎然拱手笑道。 “裴尚书此次功劳不小啊。”贾公闾捋着胡须,面上虽有笑,语气却冷意分明,“可过于冒进可并非好事。” 闻言裴皎然从善如流地一拱手,“下官谨记贾相公教诲。” 她和贾公闾虽然已经近乎撕破脸。不过同朝为臣,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眼瞅着魏帝即将踏进太极殿,贾公闾拂袖回到三省主官的位置中。 太极殿内。 魏帝一步步走向御座,敛衣坐下。冕旒上的垂珠轻晃着。帝王幽深的目光透过垂珠望向底下一众手持象牙笏板的朝臣。 奸逆已除,余下的都是忠臣良将。以后独孤峻那些手握重兵的藩镇将,都不会再出现在太极殿。那些个河朔三镇也就此俯首在天子阶前。 还有王玙,野心重又能力欠佳,被贬出长安。就连崔宁这样的无过之臣,也被缢杀在奉天。 目光转到武将身上,魏帝一笑。徐缄这些老将自是不必说,奉天护驾之功他们当属头一份。而李休璟、陆徵这样的青年将领,亦各有功绩。尤其是李休璟,他除了有收复长安的首功,还有平定河朔藩镇之乱的功绩。 也幸亏他在神策,屡战屡胜狠狠扬了一把天子亲军之威。足叫外藩不敢在轻视朝廷。 这次除了河朔藩镇这样的心腹大患。虽然过程坎坷艰辛,如履薄冰,但结局仍旧是朝廷这边更胜一筹。此番功绩…… 魏帝的目光瞬时移到了文官身上。 中书令的位置空着,无人站过去。裴皎然仍旧站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神色温和如旧。 察觉到魏帝的视线,裴皎然牵唇。她看得出来,魏帝还是有些惋惜王玙被贬又被杀的。 只怕中书令的位置还会空缺很久。 毕竟无论是皇权还是相权,都期望朝局永远保持一个平衡的局面。互相牵制角力。在雨露均沾的平衡下,得到自己想要的。 抬首迎上来自帝王的审视,裴皎然唇梢扬起一抹锐利弧度来。 看着毫不畏惧直视天子的裴皎然,魏帝亦是一笑。 她似乎在向皇权的拥有者发起挑衅。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9章 拒绝 君臣对视良久,终是各自移目。 魏帝的目光在太极殿内逡巡着,目之所及皆是一尘不染。早在回銮前,他已诏令李休璟的神策军。协同金吾卫一块将太极宫收拾干净,不要留下一丝叛军的痕迹。而另有两名内侍省的副官提前回来,依照他的意思恢复长安的宫禁和洒扫。 于是乎,在天子回銮后。这初次的君臣朝会,除了目之所及无尘外,连带众臣所坐的茵席和桌案也是新换的。 不过因着武将们皆着重甲,弯腰和坐皆不方便,只能站着。连带文官一块站在殿中。 看着群臣,魏帝心情颇好。目光中自然流露出对群臣的体恤关怀,为首的三公和三师皆是正一品的官职,虽然年近六十,但瞧上仍旧一副精神抖擞的样貌。 捋了捋胡须,魏帝道:“此次乃天佑我大魏国祚。而众卿皆是于国有功的忠义之臣,朕自会论功行赏。”顿了顿,他继续道:“待朕缓一缓,爵衔、宅邸、食邑都会一一赏赐众位爱卿。这几日尔等便在家好生休沐,无要事不必上奏。张让。” 一旁辩听君王之言的张让立马会意,朗声道:“退朝。” 随着帝王仪仗复起,群臣敛衣恭送。齐声念着,“谢陛下,望陛下保重龙体。” 群臣相继离开太极殿。 出了太极殿,裴皎然抬首瞧见李休璟站在石阶下望着她。移开目光,转头从另一侧步下石阶。 人刚下来,便有一东宫属官打扮的人迎上来。 “裴尚书,太子殿下请您去一趟东宫。”见裴皎然皱眉,那人又拱手道:“在下太子詹事魏漠。” “魏詹事。”裴皎然莞尔点头。 “请裴尚书随某来。” “好。” 二人并肩而行。 不远处的李休璟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凤眸微眯,扭头往神策军所的方向走。 进了东宫,裴皎然看着一屋子人和主座上的太子,嘴角微勾。 东宫之主和其属官都在场。她一个立场未定的人,出现在这里怎么瞧都十分古怪。尤其是太子望着她的眼神,算计也是丝毫不掩。 未等裴皎然开口,太子抢先下阶相迎。握住她的手,“孤还以为裴尚书不来了。”一面笑着,一面拉着她往前走。落座于储君下首的位置上,“此次收复长安裴尚书功不可没,当居孤之侧。” 抬头看了眼一众在打量她的东宫属官,裴皎然起身垂首,“多谢太子厚爱。不过此次收复长安岂会是臣居首功?众臣皆有功。” 坐在最前的太子少师,一笑,“裴尚书何必自谦。若非您夜潜长安,保住李司空的性命。只怕李将军要投鼠忌器,朝廷哪能那么快收复长安?” 品出话中深意,裴皎然仍是微笑,“李司空到底也与国有功,总不能放任逆贼屠戮忠臣良将吧。而且某能顺利潜入长安,也少不了李将军的配合。殿下若是真要赏,还不如一块赏了?只是天子尚未赐赏。臣以为殿下您此番行事,有失妥当。” 裴皎然之所以不愿同意太子的招揽,理由也很简单。如今长安才光复,各方势力都互相盯着彼此。而她也打听到在她离开奉天后,张贵妃所出的吴王也颇获圣宠,太子的反倒是被责骂了几回。因此她越发笃定,魏帝是想借机分化太子的势力,和吴王之间维持平衡。 对于魏帝来说,眼下河朔刚复。正是朝廷把手伸进去的好时机,同时他并不希望让三镇逮到这个机会,把赌注押到两位皇子身上,干预到日后的新君即位。 除此之外适当的打压太子,捧高吴王,还能巩固皇权。眼下,太子还是没有完全掌控政治事略的能力,而她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自然不可能把赌注押到太子身上,也不会卷入太子和魏帝这对父子间的明争暗斗中。 选择政治立场,且不犯错还是很重要的。 如今河朔的士子们,也会随着河朔一块回归到朝廷的怀抱里。许多人事上的空缺都可以互相填补,稳固中枢的权力。这些都比成为太子幕僚来得更为诱人。她看得出来,魏帝并不希望太子的势力过大,而她是靠着依附君王一步到如今。自己一旦加入太子这方阵营,便意味着背叛君王。 两相权衡一下,她还是乐意和魏帝一道维持朝局的平衡。因为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认可太子这种为了分利,而抹杀众人为朝局平衡做出的努力。 听出裴皎然明显是话里有话,太子面露愧色道:“是孤思虑不周,原先孤是想替父亲分忧的。不过……待陛下赏赐后。孤再请裴尚书来东宫,可不希望再听见这样的话。” 裴皎然明白太子这是铁了心,想趁着中枢动荡的时机来拉拢自己。只要拉拢了自己,也意味着对上吴王一党,会多一分助力。 只是这不是个好时候。魏帝多半正盯着东宫的一举一动,要是自己应下太子的邀请。能不能得到该有的封赏,还是个未知数。 想了想裴皎然垂首道:“怕是要辜负太子的美意。三镇复归,臣要核算赋税,如何有空来东宫呢?臣还有事,告辞。不过臣若是得空后,还是愿意来的。” 见裴皎然态度如此,太子也就只能放她离开。 裴皎然甫一出殿,便见长孙冀归站在不远处张望着,见她出来。招了招手。 “哎呦,你可算出来了。你要是再不出来的话,我都准备去搬太子妃来了。”长孙冀归压着声音道。 “他让你来的?” 闻言长孙冀归点头,“可不是。我正在屋里好好的睡觉,他把我床上拽起来。让我赶快去东宫,请太子妃去寻太子殿下。” “没事不要把太子妃牵扯进来。”裴皎然瞥了眼长孙冀归,“你走吧。这事多谢你了。” “无妨。他都把家传玉佩送你了,你便是我嫂子。弟弟帮嫂子应该的。”长孙冀归笑嘻嘻地说着。 “玉佩?”裴皎然瞬时想起在床帏时,李休璟一听到她询问玉佩的事,嘴角那个暧昧的笑容。 哦。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啊。 眯了眯眼,裴皎然虚睇眼长孙冀归,“多谢你了。” “裴尚书你去哪?” “佛曰不可说。”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0章 玉佩 人到朱雀门,便瞧见了持刀站在马旁的李休璟。裴皎然勾了勾唇。 到底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李休璟行事还是端重许多。指了指身旁的马匹,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伸手邀她一块上马。 裴皎然笑着走过去,握住他伸出的手。稳当地落在他怀中。 一日下来,二人几乎都是脚不着地。裴皎然也没去争夺对马匹的掌控权,任由李休璟驭缰而行。 朱雀街宽阔,车马并阗不在话下。头顶的夏日带着灼热洒在二人身上。裴皎然垂首望了眼持缰的手,目光一路游弋到绑着护臂的手臂上,弯了弯唇。伸手探到李休璟掌下,手指在掌心打着转。 动作轻轻柔柔。 二人本就挨得近,她轻而易举地听清了他突突跳动的心跳声。在他掌心划过的手指,动作又柔了些。 “嘉嘉。”李休璟压低声音道。 “嗯?”裴皎然停了动作,“突然唤我做什么?还有我们这是要去哪?” “我家的别院。不是休沐么,正好去山里避避暑气。”说着李休璟在她耳侧呼了口气。 酥麻感瞬时传遍全身,裴皎然一下绷紧了身体。 “好。” 早就打了这个主意,因而别院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仆役迎了二人进去,便各自散开。 看着离开的仆役,裴皎然转头看了眼身旁一脸笑意的李休璟。双眸微眯,似在思量。 “二郎,不妨猜猜。陛下会怎么奖赏神策军。”裴皎然笑盈盈地道。 “让神策无怨言的赏赐。”李休璟看了眼裴皎然,沉声道:“其实我打算借这个机会去泾原走一趟,杀了新任的泾原节度使。他也不是个安分的。” 裴皎叹了口气,“啧,这个主意贴听上去是好。不过……你要是出去的话,我感觉陛下会趁机让你拨出一部分兵来。这个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玄胤还有其他主意么?” 话止李休璟眯眸,“嘉嘉,难道有更好的主意么?不若说与我听听。” “好啊。” 李休璟伸手拽着裴皎然进了屋。 屋内纱幔轻垂,李休璟握住她的手。把人往窗旁的矮榻上带,牵着她坐下。跻身在她身旁,环着她腰肢。 “嘉嘉,你觉得我该如何?”李休璟含笑复问了一句。 长睫轻垂,黑漆漆的珠瞳深沉不见底。裴皎然目光凝在李休璟唇上那一小圈髭须上。她眉眼带着笑,使力将他推倒在矮榻。欺身凑近他,挑衅似得摸着那一圈髭须。 纤指移到唇瓣上,指尖缓缓划过。 察觉到唇上的温度。李休璟悄悄启唇,含住了那手指,细啃着。 “呵。”裴皎然一哂。手指从李休璟的束缚中挣脱,转而移到他喉结上。 纤细的手指,用劲巧妙地按压着起伏耸动的喉结。她有意随着他的呼吸而动,情戒在她眼前寸寸剥离,留下的只有一丝霜意。 “玉佩怎么回事?”裴皎然悠悠道。 “什么?”李休璟愕然,“嘉嘉你知道了?” 手指轻点在他喉结上,裴皎然眼中满是笑意,“你觉得呢?” “嘉嘉,是你自己问我讨的。”李休璟握住了她胡作非为的手,带离自己的身躯。 闻言裴皎然一哂,空出的手落在李休璟腰间革带上。 “啪嗒”一声,她解开了搭扣。抽了他的腰带出来,丢在地下。 转头看向李休璟,裴皎然启唇,慢条斯理地道:“难道不是你给我的么?怎能怨我?” “嘉嘉想要,我又岂能不给?”李休璟晦涩一笑,忽地翻身。前星重归正位。他扯落身上的甲胄,单衣亦随波逝去。 温暖的手掌贴在了她肌肤上,一寸寸剥脱夏裳。指尖温热落在玉色上,继而转为力量欲驱策她坠落他的陷阱中。极致的欢愉取代了此前凝滞在面上的哂意,她拥住他的脖颈。任由自己随着潮汐一块跌入黑暗的深海中。 李休璟垂首望着裴皎然,轻吻她额头。眼中缱绻不息,一点点以力量撕开她附着在躯壳上的冷意,闯进她营垒里。清楚地看见她骨子里嗜权的一面,冷漠无情的内心。还有那圆滑老成下,零星的青涩。 突然起了些坏心思。李休璟刚想再做些什么,却换来她掀眼。 满是雾气的桃花眸呈于眼前。虽然沾染了情潮,但是清明仍旧可寻。 “玄胤今日莫不是力不从心?”裴皎然唇齿翕动。 “你来寻我只是为了问那玉佩么?”李休璟笑意更浓,企图争夺对她的掌控权,“当初可是你自己问我要的奖赏。” 陡然间又被他一碰,裴皎然蹙起眉深吸口气,“既然是奖赏,那么便不算有瓜葛。” “那你从属谁?”李休璟忽地在她耳边道了一句。 闻言裴皎然一笑,手指移到李休璟颈侧的搏动处,轻轻触着。她眼中的情潮被讥诮所取代,轻触转为以指尖试探。手臂最终回了她身侧。 没有计较她不给他答案,李休璟温柔地吻了她。 “休沐结束,主动给陛下上书。说泾原节度使又谋反之意。”裴皎然稳了混乱气息,低声道。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一哂,眯眼打量着她,“我就说你不会为了个玉佩来寻我。原来还有这事。”手指穿过她发间,“不过嘉嘉这个时候……” “话本子里不是常说。男人通常这个时候嘴里的话才是真的?”裴皎然扯了下嘴角,一脸无谓地道:“不过玄胤有时候说的话,实在是过于俗气老套。” “好,那我以后多学学。”李休璟喉间翻出声轻笑,柔声道:“你希望我去泾原是想干什么?” “自然是给神策揽功。你自己不是也有这个想法么?”掀眼睇他,裴皎然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总之你的由头就是泾原节度使有反心。” 目光落在裴皎然脸上,李休璟一叹。即使他已经洞悉她的秘密,能够掌控她的内心和身体两处潮汐所在,促使她融化。可还是握不住她的灵魂。 “想来你是不打算让徐缄过得太顺。崔邵的确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李休璟双手扶着她,依依不舍地分离,“此前阿耶答应你的,我会兑现承诺。” 说完李休璟避到了一旁,去处理残留的痕迹。 听着屏风旁的沉呼声,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自打那日后,二人形成了默契。一到最后关头,他都会及时离开,独自解决。免得留下现在不适宜存在的。 思绪至此,裴皎然抿唇。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1章 教训 起身绕开屏风,往一旁的净房走。褪下身上皱巴的衣裳,迈入浴桶中。披散的头发被撩起,熟悉的灼热感贴了上来。 李休璟拿起搁在桶沿的布巾,替她濯洗着背后。 “行了。我自己来就好。”裴皎然拦下李休璟欲往前伸的手,“我可不想再来一回。” 话落,背后传来李休璟一声轻哂。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地把布巾递给她,转身离开。 抱臂站在屏风后,看着薄纱下那道曼妙身影,李休璟抿唇。他还是自认能够在裴皎然面前持重克制的,可是难免食髓知味。越发贪恋和她相处的时候。 他正想着,裴皎然绞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睇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妆台前坐下。 “我猜徐缄多半会秘密向陛下请旨,去追缴秦怀义。”裴皎然屈指轻叩案几,“收复长安的首功已是无望,他只能盯着秦怀义。” “河间的周燧也对秦怀义虎视眈眈。你是希望他们俩共争此功?”李休璟在她身旁坐下问道。 闻言裴皎然一笑,“陛下到底要给金吾卫几分面子。而且他们两个去争功,就没人去惦记如何瓜分神策的功劳。” “我听说周燧此前在河朔时,听闻我回师长安,心急如焚。”李休璟望向裴皎然,“如今秦怀义逃了,他只怕会想尽办法插上一脚。” 裴皎然喟叹一声。周燧说到底也是一方节度使,可由于河间和朝廷关系密切,自然没办法割据一方。要获得更多的权力,只能拼命积攒军功。河朔虽然也有军功,但是那是好几方一起,总有不均的地方。 “他也没得选择。既然无法自立,又想保住地位,那么只能积攒军功。用一次次的血战,换来朝廷的认可嘉奖。” 说着裴皎然伸手推窗。浓墨般的云已经吞没皎月,天幕仿佛随时都能沁出墨来。院内的树木在呜咽的狂风中,被扭曲成各种形状。如同蛰伏此处多年的异兽,即将要破土而出。向世人展现它的血腥残暴之处。 檐下的灯笼随着风打着晃,瞬间寂灭于眼前。仆役忙碌的脚步声荡在廊庑上,轻声呼唤着。手中持灯晃晃悠悠地从四面八方赶来,重新点亮每一处灯火。 看着灯笼被点起,转眼又跌落暗处。 “不必点了。”裴皎然启唇道。 仆役转头看了看她,躬身离开。周遭也彻底跌进了纯然黑暗中,了无一物。 眼前忽然多了丝光亮。 转头只见李休璟捧了烛台站在她旁边。烛火照亮了脚下这片土地。看着那丝光亮,裴皎然默默抿唇。透过它,她想起来武昌黎此前对她说的话。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下那样的决心。可她并不想低头接受皇权的施舍,换来所谓的心安理得。 “嘉嘉。”李休璟搁下烛台。握住裴皎然的手,贴近自己心口,“我愿为明灯,替你照亮前方的黑暗。” 裴皎然一笑,“可有时候做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的声音随着雷声一块砸在耳际,坠入夜幕中。而李休璟又将烛台挪近了,潮湿的呼吸附着在她颈侧,化作一声轻叹。散着潮意的中衣陷在结实的怀抱中,带了一丝倔强。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长时间陷在黑暗中,容易忘了光是什么。嘉嘉,我想成为你心上的明灯。这样即使前路再黑,你我也不至于走散。”李休璟紧紧抱着裴皎然,吻了吻她的脸颊。 “好。” 在激雷暴雨落下后,李休璟关了窗。抱起裴皎然回到床榻上,自己则去一旁的净房里沐浴。 躺在榻上,裴皎然思考着刚才李休璟说的那句话。“兑现李司空的承诺。”这是她当日在李司空来同州时,二人洽谈后的结果。而她除了尽快地从李家、崔家上汲取政治分红,短期内想要在中枢站稳脚跟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 只是她眼下似乎将要成为一个不太成熟的独孤峻,又或许将成为完美成熟的王玙。而她能获取的权力,也将暂时走到顶点。如果想要破局,就必须巧妙地动刀子。 然而史书上前人留下的惨痛教训,亦提醒她此事必须慎之又慎。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她能做的只有汲取前者失败的原因,从中获得破局的经验。 王玙败在以为挤走武昌黎,就可以独揽中书大权,低估了魏帝对压制相权的心。并且因贪功,不断地排挤其他人。继而在独孤峻造反后,没有认清楚形势,彻底在魏帝面前失去信任。让秦怀义杀到局中,将他扯落。 相比之下,被忠心部众推上帝王宝座的独孤峻,本身就具有一定威望。夺权成功后第一时间派亲信安抚百姓,废除朝廷苛政,短时间将威望推到巅峰。但此举弊端甚多,长安除了平民百姓,还有高门世族。高门世族们需要拉拢,来保证自己不会受到威胁。同时还得给予一定震慑。震慑的程度也需要把握好。 所以独孤峻对李司空的拉拢是正确的。二人本身都同属关陇。利用这点相近性,让世人看见他对忠臣的态度,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靠他。虽然最终独孤峻还是没斗得过这些世家的老谋深算,但是最起码还是比董卓好。 但是这样屠戮的结果,始作俑者往往都无法收获回报。如同尔朱荣、苏峻、侯景这些人一样,以杀戮席卷王都,想要建立新秩序。但无非是将积攒的势力,送到他人手中。这是他们方针的错误么? 裴皎然眨了眨眼,手指划过被褥上的联珠纹。尽管已经开过窗户,但是身旁还残存着些许情潮的味道,裹挟着一缕皂角的清香。 或许不应该那么急功近利,倘若这些人都懂得韬光养晦。在皇权看不见的地方,积攒实力。等到皇帝需要他的时,挺身而出。也是此道成功的法门。 只是这样的法子太慢,还得提防着会不会出现变化。独孤峻和她有些相似,都是能够判断时局对自己的利弊。想要实现权力跃升,杀戮只是最基础且成本最低的手段。独孤峻没有把控好度,又许了百姓太多承诺。迫切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忽视了时局下潜藏的风浪。 他许下的承诺越多,意味着给予的也会越多。这些给予是要侵吞世族的资源,来分割给百姓。可他身后还有景从者,景从者的目标和想法也再逐渐改变。 这些都是未知的变数。 “在想什么。” 李休璟的声音至头顶传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2章 作梗 “在想你要如何兑现承诺。”裴皎然的手渐渐停了,抬首看向李休璟。 她已经想明白了。王玙和独孤峻失败的原因除了其能力与野心不匹配外,还有对事务的操之过急。他们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催促他们前行。王玙和他的世家不想等,独孤峻和他背后的泾原兵马也不愿意等。而她如今站得这个位置,同样也有人不希望她等。 如果她无法在下一个时机来临前,和各方谈好条件,压制住他们的野心。那么等待她的也只有遗臭万年,沦为后来者的笑柄。 裴皎然缓缓勾唇,开始思忖目前局势。神策军的功该领的还是要领,但是不能把功劳全部归功到神策身上。至少要让皇帝感觉到神策仍旧是天子亲军,没有被任何外朝势力掌握。 至于王玙和独孤峻之死,也给予了她一定的警示。魏帝很好的平衡了世家与寒门之间的分界线。独孤峻的死,既压制了关陇豪门的野心,又提醒后来者不要轻易藐视皇权。不过独孤峻的死,同样也可以成为朝廷打开河朔藩镇的一步棋。控扼幽州的同时,也监视着临近的藩镇。 看清了魏帝的心思,裴皎然忽地挑唇。 “那你希望我如何兑现?”李休璟躺在她身侧,手枕在脑后。 “再等一会。不过恐怕收复长安的功,还不能完全归到你身上。”裴皎然一笑,“我本来以为今日朝会上就有封赏,但是这么看。陛下再寻求一个平衡。” “陛下畏惧的不是神策,而是我。” “二郎聪慧。”裴皎然笑道。 “所以我还得走一趟泾原,斩了泾原节度使。”李休璟转头看着她,“听起来,你打算走一趟河朔?” 闻言裴皎然颔首。从眼下的情形来看,魏帝未必会给她论功,就算是要论功多半也是郡王一类的头衔。她对此并无兴趣,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在同州推行的新令,整到河朔去。既能避开长安的风波,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未必事事都能如我所愿。”裴皎然翻了个身,凑近李休璟,“你放心。之前答应亲手给你写黄麻诏的事情,我还记着。” “对了,今日太子找你做什么?”李休璟移开话题问道。 闻问裴皎然一哂,“太子找我能有什么好事?我没答应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揽在他腰上,“夜深了,你还不睡么?” 听出裴皎然并不愿意过多提及此事。李休璟揽过她,二人相拥而眠。 裴皎然难得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李休璟还在睡,手落在她腰上,将她的手则收在心口。她一睁眼,恰好看见他俊朗的脸庞。 外面的廊庑上传来仆役的脚步声,伴着洒扫庭院的声音。一线天光从帐幔间的缝隙溜进来,恰好落在李休璟身上。 虽然魏帝给了群臣休沐的时间,但是昨日那么一想,她觉得自己还是歇不得。 于是她抽出手,一脸坦然地在李休璟喉结上划过,淡淡道:“该起来了。” 李休璟眼皮微颤,却不睁眼。反倒是抱着她翻进床榻里面,火热的身躯紧紧贴着她。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待在床帏上。 直到门口传开仆役的敲门声。李休璟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逃离了温暖的怀抱,裴皎然利落地下床披衣套靴。 摇摇头,李休璟亦起了身。披上衣桁上的外裳,开门接过仆役手中的洗漱之物。又吩咐他们准备去朝食。 待裴皎然洗漱完,李休璟就着铜盆中她用过的水洗了把脸。 “少郎君,贺将军来了。说有事要禀报。” “知道了。”李休璟应了一句,转头看向裴皎然,“你要和我一块去么?” “走呗。他这个时候来,带来的未必是好消息。”裴皎然皱眉道。 换了身浅紫襦裙,裴皎然又随意绾了个发髻,便和李休璟一块往前厅去。 因着郎君要在前厅会客。仆役将朝食也送了过来。 “将军出事了。徐缄那家伙居然在昨晚入宫了。”贺谅看了看一旁的裴皎然,“陛下要他去征讨秦怀义,还给他拨了我们的人。” “他动作倒是快。”裴皎然哂了一句。 “可不是。没拿下夺长安的首功,就把主意打到秦怀义身上。”贺谅面上扬笑看向裴皎然,“裴相公,您足智多谋。给咱们大将出个好主意呗?” 偏首扫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勾唇。魏帝这一招让他们措手不及。忽然召见徐缄,并且让他从右神策军里调人走。说明魏帝在尽自己最大努力来弥补这场祸乱后权力的空缺,并且在为新的左神策大将军铺路。 如今她和李休璟之间关系密切,两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魏帝突然捧高徐缄,无疑是再向自己示威。提醒她,她能走到今天是谁在背后支持。眼下徐缄多半还没走,她或许还可以运作一二。 想了想裴皎然道:“让人快马去把消息告诉周燧。河间离河中近,由他去方便。” “可陛下不是已经让徐缄去了么?”贺谅疑惑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朔方是秦怀义的老巢。他眼下人在河中那块。河间离得近,粮草调动也方便。”往裴皎然碗里加了个樱桃毕罗,李休璟道:“徐缄从长安出发,光是粮草调动这块就得花上几日功夫。嘉嘉的意思是要他们俩去争这个功。” “是。眼下长安才光复了一月,户部诸司在支度国用上,还是得重新筹算。徐缄的大军要开拨,不会那么容易。”裴皎然饮了口茶继续道:“户部主官是我。只要我想,总能悄无声息地拖延几日。” 若魏帝只是单纯派徐缄去征讨秦怀义也就算了,这个功劳他还是愿意相让的。可他还要调拨神策给徐缄,那便是另外一层含义。 她原本就有意让周、徐二人争功。可没想到徐缄动作这么快,只要周燧抢在徐缄之前拿下秦怀义。这功劳还是不能完全落到金吾卫身上。 此时李休璟也是一笑,“徐缄哪儿得罪你了?” “侵吞我的利益。” 此前东海徐家虽然不是籍籍无名,但是凭借着这次保卫奉天之功,跻身到功臣的行列之中。而徐缄本人又是金吾卫大将军,是外朝重要力量。若真让他带着徐家一步步显赫,对她日后想入主中枢都会成为极大的阻力。 功劳可以分,但是不能在她手里抢。魏帝也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即便不信任外朝武将的力量,也要给予他们一定的信任。而如果徐缄还想进一步跃升,那么拿下秦怀义还是很重要的。 裴皎然道:“经此一事,陛下对外朝武将未必信任,但是该给的封赏还是会给。徐缄明白,想要让家族跃升,就必须拿出像样的筹码和陛下做交换。这点周燧也清楚,他无法做到像三镇一样在藩镇内自立,只能积攒军功来换取报酬。” “陛下他只是不想让李休璟得到的功劳过重。只要不是你带兵去,周燧和徐缄哪一方都可以。” “徐缄的功劳你也是知道的。陛下有意捧他来遏制我,徐缄多半也乐意此事。神策和金吾卫龌龊了多少年。我倒是在想,徐缄是不是想趁这个机会重新组建南衙十二卫。”李休璟沉声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3章 情衷 “不会。”裴皎然牵唇,长睫轻垂。瞧上去一副谦逊恭顺的模样,然而翦水秋瞳中,却暗藏了对天子的挑衅,“徐缄想要重新组建南衙十二卫,得罪的可不止一方。陛下也不会同意外朝势力压过内朝。你知道的,陛下之所以宠信张让,是因为他能用神策军和外朝抗衡。光凭这点,南衙只会存在金吾卫。” 帝心如海,深不可测。时下南衙和北司维持了一个巧妙的平衡,而魏帝很满意这样的局面。所以徐缄真要是起了重新组建十二卫的心思,必会在朝局中遭到严重打压。至于她,指不定也会联合现有的政治资源,阻拦他想升迁的路。 如果徐缄看得懂局势,就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反之他要是不想此事,那她可以稍稍割舍些许好处给他,作为这次暗中作梗的补偿。 “这倒是。正好雨停了,不如我们去骊山走走?”李休璟笑道。 “下回。我要去阿兄那边。回来后,我还没好好谢过伯玉叔。”裴皎然睨了他一眼,继续道:“你要和我一块去么?” “好!”李休璟一脸兴奋地蹿了起来。 一旁的贺谅见此,笑道:“大将您还不好好收拾一下。万一大舅哥不满意您,您怎么办?” 闻言裴皎然掀眼瞪了贺谅一眸。 她要李休璟去,可不是为了见她兄长。不管怎么说,崔伯玉都在河朔帮过李休璟。他去感谢人家,也是应该的。 “无故打听上级的私事。贺谅你自个去领十军棍。”李休璟一面束紧两袖,一面道。 贺谅瞪圆了眼睛,看着李休璟追着裴皎然离开。有些不敢相信。这二人明明一见面就喜欢黏在一起。怎么一提这茬,他就变得不近人情,难不成那些事都是装样子的? 马厩里备着马匹。 随意挑了匹温驯的,裴皎然踩着马镫上了马,疾驰离开。李休璟紧随其后。 骊山距终南山尚有一段距离。等二人赶到终南山,刚好是正午。 小院外,已有人在外恭候。 定睛一瞧。见是崔伯玉,裴皎然面上扬起笑容,“伯玉叔。” “女郎,李郎君。”崔伯玉拱手施礼。 领着二人进去,忽然一道碧影如风般奔了过来。裴皎然挑唇展臂,稳当地接住了来人。 那人是碧扉。 “女郎,您可算来了。您今天总可以接我回家了吧?”碧扉余光一扫,瞥见李休璟皱眉道:“女郎,您怎么把他带来了!” “我不能来么?”李休璟含笑问道。 拉着裴皎然往前走了几步,碧扉目露警惕,“漂亮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郎,你不会是被他骗了吧?” 伸手在碧扉脸上一捏,裴皎然莞尔,“你家女郎我聪明睿智,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被他骗。倒是你又看了什么闲书?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正说着裴湛然已经走了出来。 “我说你们打算在外面站多久?还要不要吃饭啦!”裴湛然大声吼道。 几人相继坐下。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随便吃。”裴湛然饮了口酒,看向裴皎然,“嘉嘉,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 裴皎然眉眼带笑,“当然是来感谢伯玉叔的。顺便把碧扉也接回去。” 说完她朝崔伯玉举杯,李休璟亦跟着她一块。 “你二人同时举杯做什么?”裴湛然一脸地疑怪。 “我也谢伯玉叔在清苑救我。”李休璟看向裴湛然,再次举了杯,“也敬湛然兄在回易务上的相助。” 他清楚这次征讨河朔,除了裴皎然在户部的运转外。回易务的维持也至关重要。若无那些回易务的钱,他兴许撑不了多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喝的醉醺醺的碧扉趴在案上,嘴里时不时嘟囔两句。 听着碧扉的嘟囔声,李休璟摇摇头。他不记得他在瓜州怎么得罪过她,要么是说自己是负心汉,要么说让裴皎然远离他,小心被骗。 李休璟咬腮,面露笑意。 他骗她?以她的狡诈来说,恐怕只有他被她骗的分。明明有的时候,是他看起来占尽上风,结果赢的人还是她。也就只有床帏时,她才会让自己赢几回。 正想着裴皎然扶了碧扉起来。 “我先送碧扉去休息。”说罢裴皎然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下三个男人。 崔伯玉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起身躬身道:“我去瞧瞧郎君晒的书。” 二人陷在沉默中。 “你喜欢嘉嘉?”裴湛然问道。 闻问李休璟颔首,语气微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话伯玉叔也对我说过。嘉嘉是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可正因为她与众不同,才让我得以有机会遇见她。” “即使她无法为你打理内宅,甚至是替你生儿育女,你也愿意?” “没有哪个女子生来就给呆在后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广袤天地。我知道嘉嘉生来就属于权力场,我不会把她困在后宅。至于子嗣么……”李休璟一哂,“这东西也不是那么重要。她若不想,那便不想。若是想的话,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裴湛然望着李休璟,没再说话。 从二人进来,他便注意到李休璟的目光一直都在裴皎然身上。想起崔伯玉回来后,说的话,他越发笃定这家伙是真心喜欢裴皎然。至于两个人是不是互相喜欢,他有点猜不准。 毕竟他这个妹妹在情感上,也是理智胜于一切。即使是喜欢,也不容许被情感左右所有思想。 “总之嘉嘉其他娘子不一样。你们有矛盾可以谈,她还是很乐意解决矛盾的。”说着裴湛然又补了一句,“倘若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其他人。也别再缠着她,放她走。” “我都是她的人了。我都怕她把我丢得远远的。”李休璟喟叹一声,偏首望向门口。 “什么叫你是她的人?”裴湛然一脸错愕地看向李休璟,“你们俩该不会……” “大舅哥,和你想的一样。只不过是她把我睡了罢了。怎么看都是她要对我负责。”李休璟无谓地挑唇一笑,“不过也没关系,我喜欢她。户部那么重的担子,她一个人扛了那么久,总归是要找个地方宣泄。” 其实那日他看出来了,裴皎然很累。强撑着精神和秦怀义周旋,所以才会在浴桶里睡着来,最终在清醒与梦之间问他,要不要和她一块共赴巫山。她需要发泄情绪,而他也愿意成为她宣泄的入口。 “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 “我只喜欢她一个。”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4章 过招 “你们俩在说什么?” 听得门口传来裴皎然的声音,二人默契地各自转头。 进来后,裴皎然眯眸打量起二人。扯了扯嘴角,敛衣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才坐下,一双便落在她肩头。 “我得罪过碧扉么?她怎么对我意见那么大。”李休璟拂去她肩头落花,低笑道。 “这我怎么知道。许是你自己都不记得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吧。”裴皎然的语调漫不经心,连带着神情也变得慵懒起来。斜眄他一眸,“碧扉醉成这模样,我今晚恐怕得歇在这里。你要不自己回去?” 李休璟闻言一笑,“我不能留下来么?” “这没你住的地。再说了徐缄动静闹那么大,你不回去看看?”裴皎然饮了口茶,又继续道:“我明日得去见见岑羲。”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抬头看了眼裴湛然。 主位上的裴湛然闭着眼,俨然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深吸口气,李休璟忽地起身。仗着自个身形高大,俯身在裴皎然额上落下一吻。惊鸿锊水般的吻,转瞬即逝。 眼帘微颤。裴皎然睁眼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裴湛然。 “嘉嘉,你和他真的?”裴湛然见李休璟走了,挪到她身边问道。 “看样子他和阿兄你说了。”裴皎然唇梢扬起,语调疏漠,“我和他的确同床共枕了。” 闻言裴湛然皱眉,问道:“那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单纯只是想利用他?” 端酒的手一顿,裴皎然目露恍惚。最终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阿兄放心我有分寸。倘若不是心里有他的话,我岂会允许他入侵我的领地?”裴皎然舔了舔唇,目中含笑,“我和他相处的还算愉快。” 听见裴皎然这番话,裴湛然欲言又止。 倒不是他担心自己妹妹被情爱所困。而是担心李休璟日后要是因家中的事,宁可把她妹妹困在后宅,也不肯放手。若是如此,他拼尽全力也要把他妹妹带回来。 “阿兄,你自个喝着吧。我去睡一会,头晕得很。”说罢裴皎然起身缓步离开。 非她不愿意多陪兄长喝几杯。实在是有些头晕,再加上想起来明日还得拾起精力去和一众老狐狸周旋,她眼下只想养精蓄锐。 屋外正在盯着仆役晒书的崔伯玉,目送裴皎然进了屋,不禁一叹。 “伯玉叔是觉得嘉嘉和母亲很像?”裴湛然行至他身侧,温声道。 “不算像。女郎倒是更像那位鸾女君。”崔伯玉拢在袖中的手一颤,语调寡淡,“家中给我来了信。希望我能替他们多拉拢女郎。” “伯玉叔这是您的私事。不必和我说。再说了您当年是输给了母亲,又不是我。”裴湛然一笑,“说起来您当年是怎么输给母亲的?” 捻着袖中的信,崔伯玉叹道:“无非就是年少轻狂,目中无人。” 他是实打实地在这二人母亲身上,吃了回苦头。 他身在博陵崔氏,即便不是嫡子。但是所受教育家风也是极佳,平日里在族中就经常拔得头筹,便以为天下无敌手。谁知道出门闯荡一圈,栽在裴姓女郎手里。彼时他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确是他自大。 思及旧事,崔伯玉朝裴湛然一拱手,“这信我去给女郎。让她自己决定。” 踩着终南山的朝阳,裴皎然无情地把碧扉从被窝里拽了起来。用过朝食,二人便启程返回长安。 骑在马上的碧扉,驱马凑近,“女郎,那家伙总算走了。哼,此前在瓜州的时候。你给我写信,有些字我不认识,去问他。他居然让我帮他写信给你。” “所以你才那么讨厌他?”裴皎然笑着问。 “他还对女郎心怀鬼胎。而且他长得那么英俊,一看就是会骗人的。”碧扉狠狠拽着缰绳,“女郎可要小心些。” 听着碧扉的话,裴皎然禁不住一笑。 她实在想象不出,李休璟是怎样哄骗碧扉给他看信,才教她写字的。 “放心,我能治他。”裴皎然牵唇道。 一个时辰后,二人回了长安。送碧扉回了宅子,裴皎然打马往宫城去。 眼下诸臣除了需要当值的,大部分让都在休沐。是以入宫需要金吾卫核阅门籍,方能进去。 长安内外靖安,一切都恢复秩序。 韶光栖于瓦上,云气蔚蒸。 和巡逻的金吾卫擦肩而过,裴皎然抬首望向远处的承天门。 王师和叛军间的对垒,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雪花。而神策军和金吾卫之间,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内里已经是暗潮汹涌。至于世家与寒门的对垒,皇权与相权的平衡,也依然主宰着局势的变化。互相算计攻伐,步步皆险。 迎面走来俩青衣流外官。一瞧见紫袍,连忙避到一侧让行。 听着身后传来掺杂女流,小辈,奸佞,不义的议论声。裴皎然挑唇,不甚在意地继续往前走。她如今身兼两处要职,又有戍守奉天和收复长安功绩的她,几乎已经算得上外朝第一人。 至于那些国老台臣,以及其他追随魏帝的高官们。都无法在忽视她的存在,他们要坦然面对她这轮昭阳。 迈入门下省所在的宫门内。负责打扫的庶仆,躬身问了句好。 候在门口的青衣僚佐,对裴皎然的到来没有一丝意外。拱手开门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脱鞋进了公房。见除了岑羲外,崔邵也在屋内,还有其他一众门下省的僚佐。裴皎然面上浮笑。 此刻岑羲一面批阅桌上冗杂公文,一面和周围僚佐说话。 一见她进来,岑羲放下了手中笔。招呼身旁的僚佐都来和裴皎然见礼。随后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门下省堆了事务,故礼节难全。只不过老夫没想到裴相公居然愿意来。” 闻言裴皎然一笑,“岑侍中言重。您这么一说,晚辈才叫惶恐。侍中心系国事,晚辈本该日日登门请教,奈何俗务缠身。” 岑羲摆手一笑,“虽说业精于勤,但天子下诏群臣休沐。裴相公想借机歇一歇,也是人之常情。” 崔邵接了话道:“小裴相公可是治国理政的好手。这次要是没她,收复长安哪会那么容易。如今即便休息几日,也无碍。”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5章 分割 自从陛下诏令她为检校中书侍郎开始。裴皎然便发现时人对她的称呼,有所不同。 有想打压她权威者,多数以裴尚书相称,以此提醒她还无法插手中书省事务。而有意拉拢她亦或者景从者,多以裴相公相称,意在捧高她。借着她的权威,来促成利益合作。 不过这二人对她不同的称呼。却不是那么简单。 岑羲和崔邵二人相继表态,屋内的一众僚佐在寒暄一番后,皆心照不宣地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搬起素纱屏风遮挡住三人。 扫了眼离去的僚佐,裴皎然莞尔。看这架势,二人提出的利益合作不会小。 “如今京畿刚复,各司衙署都存在人事空缺。河朔三镇也需要人去补缺。”岑羲看了眼裴皎然,见她神色如常。直截了当地进入关键问题,“三镇现任的节帅,已经各自遣使入朝奉表归降。独孤博也在被押解回来的路上。” 闻言裴皎然一笑,“此前某和崔司徒也商量过。既然陛下在奉天给了那么多空白告身作为赏赐,又不能当废纸。不如在这些人里面挑些忠心可靠的,拨到三镇去任官。无论是一州刺史,还是别驾,司马,都算不错。” 三镇好不容易才复归。若仍旧让节度使一人独大,把控一道的军政民生,那么这次的收复,也是毫无意义。山高水远,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军士哗变,谋杀节度使。所以让长安这边派人去河朔任官,既能兑现封赏,又能监视节度使的动向。 在对待河朔三镇的问题上,她和崔邵看法一致。太过分化三镇的权力不是好事,最好是成为埋在里面的钉子。 “那裴尚书可有拟好人选?”岑羲问道。 “大抵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裴皎然睇了眼四周,从旁取了纸笔。在其上写了几个名字后,推到岑羲手边,“我查过他们的履历,家世都中规中矩。侍中可以再遣人仔细查查他们以往在任上如何。毕竟出任州府要职,也不是什么小事,还是谨慎些为好。侍中若是不满意这份名单,可以选您觉得合适的。” 崔邵在旁看着,不由一笑,“这份名录某已经同岑侍中说过,大体上不错。只是有几个名字还值得推敲。有才干的,留下来做京官也不错。” “晚辈回长安也不过两年。难免有识错之处,还望两位莫怪。”裴皎然唇梢扬起,“只是有件事,某也觉得重要。如今河朔复归,以往无法推行的政令,都可以趁机推行。此前三镇自纳赋税,生民也大都习惯了旧令。若是让他们知晓新令的好处,使各家都能安生,想必也不会惦念以往如何。经营一方,需要王道与霸道并施。” 河朔一道,虽然在富庶程度上比不了江淮一带,但地大物博,且也是豪族林立。这部分豪族是节度使后面的支撑力,同样形成了隐秘的政治互惠。豪族培养人才给三镇,三镇替豪族荼毒百姓。这些豪族比节度使的军队还要难对付,未必就会屈就朝廷。 因此朝廷除了要派官员,还得让官员把政令一块带进去。引导这些百姓,习惯朝廷两税法,知晓新令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但是又不能强加干涉,用不了多久,三镇百姓的心便会向着朝廷。 一旦百姓心向朝廷,朝廷对河朔的掌控也会容易不少。如此一来,朝廷在财赋上的重担也就大大减轻了。与此同时,分割到藩镇的权力也会一点点归拢到中枢,这也是裴皎然此举的目的。 岑羲瞥了眼崔邵,笑道:“你想在河朔推行你在同州推行的政令?河朔不服朝廷已有多年,只怕你这政令不好推行。如此匆匆忙忙地推行,容易引发民愤啊。” “这便是某说的,王道和霸道并行。可以先在小范围实施,让百姓们看见新令的好处所在。久而久之,这政令要推行,也不会那么困难。大势所趋,谁能避开呢?”裴皎然语调柔柔。 “王道和霸道虽然是相辅相成,但是用不好则有烧手之患。在河朔推行新令一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等人事上的调动安排好了,还用担心政令的事么?”崔邵饮了口茶,“裴相公有些事不宜操之过急。” 先前他听着裴皎然的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把话一挑明,就知道她这是打算拉着他们借人事调动的名义一块推行新令。博陵崔氏也是河北一带的豪族,内里情况他其实清楚得很。如果真让裴皎然把新令推行到河朔,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借着新令的名义,彻底打压河北豪族。 二人各自权衡着利益。河朔三镇自然是个好地方,重归朝廷怀抱也是好处颇多。但是如此便会涉及到利益的分配。从明面上看,都想着要三镇回归,实则他们更关心的是,三镇归都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在长安建立的权力壁垒。 觑着崔邵的神色,裴皎然抿唇。她袖子里还搁着一封崔邵的亲笔信。她看得出,崔邵此人并不希望朝廷过多的干预进三镇,最好还是和从前一样。如此才能保证崔家在三镇地位稳固,继续获取他们想要的。 至于岑羲,他不是河北人。自然不会过多的去考虑三镇赋税的问题。但是他也不希望三镇过多的参与到朝局中,破坏眼下的平衡。 可是如果让政令顺利推行,使民众心向着朝廷。那么中枢权威稳固,大大缓解了江淮的压力。朝廷也可以腾出手专心对付外藩。 不过她也清楚。这样一个大的政令要去推行,势必会涉及到各方的利益。想要完成,就必须让三省完整地参与进来。如今三镇各自遣使入朝奉表,如此一来,中枢最好尽快拟出一份合各方心意的名单来,并且还要对政令进行修改完善,确保利益的公平分配。 不然即使新令推行,地方豪族也会想方设法地去阻止。藩镇仍旧能够仗着路远,对政令进行曲解,豪族各自谋算。朝廷仍旧无法实现权力归一。 思绪至此,裴皎然掀眼。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6章 德政 “崔司徒所言极是,的确是某在此事操之过急。只是这人事调动在即,倘若不能借机清理河朔弊政。这三镇回归和不回归,没有任何差别。”裴皎然莞尔,语调柔柔。然而眼中锐芒丝毫不减。 崔邵抬眼觑她,眼中笑意渐淡,“裴相公这话是势在必行?” “非某要如此。只是眼下这个情况,张让对左藏虎视眈眈,总不能让他抢了吧。人事上的调动,可按两位的意思来。某不会插手过问此事。但此事……”裴皎然斜眄眼岑羲,“还望二位通晓利害。” 既然要分割政治利益,便会存在让利。而不去过多的干涉这次人事调动,这是她能给出最大的让步。 一旁的岑羲笑着接过话茬,“原来裴相公是为了充盈左藏。倘若如此的话,三镇倒真该推行新令。崔司徒,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何必拦着呢?” “岑侍中所言甚是。” 三人共识达成一致,更加详细的利益分割也有了施展方向。关于如何划分三镇下辖州权力,和赋税以及新政令旋即加入了讨论。 为了尽快地将三镇彻底纳入囊中,裴皎然提笔写了个详细的方案,兼顾了各处。原先已经划出去州,仍由现任节度使担任。而没被划出去的州,则由朝廷设立刺史。三镇皆重新定户,头两年先蠲免三镇百姓的赋税,但仍旧要服兵役。蠲免的赋税,由州府和当地豪族一块承担。朝廷会酌情在往后的助军费上,给予终身优复的政策。其他诸道有的政令,也会一并落实到三镇身上。 接过裴皎然递来的玉版纸,崔邵转头看看岑羲又道:“只是如此么?” “当然不止。长安离河朔尚有距离,若想让百姓感受到朝廷权威,彻底拔除以往藩镇留下的影子,还需要为这次协助平叛的河朔功臣立德政碑。”裴皎然牵唇笑道。 “德政碑?可德政碑的设立需要民众上请后,待考功司覆按政绩得到批准之后,方可以立碑。”岑羲捋着胡须,饶有兴味地道:“你打算如何立这德政碑。” 闻言裴皎然挑眉,“按功赋予,主导权掌控在朝廷手上。此后在河朔任职的官员,无论是节度使还是州县官员,都机会享受到朝廷赋予的立德政碑的权力。而朝廷现在要赏的是有功之臣,立碑不需要经过民众上请。” 看着她岑溪没再说话,连带着崔邵也跌入了沉默中。 正当三人沉默之际,门口传来庶仆的声音。 “陛下在立政殿赐宴,请三位奉诏前往。” 听完庶仆的禀报,崔邵含笑睨了眼裴皎然,“天子赐宴,你我焉有不去之理。” “崔公请。” 三人一块出了门下省的公房。 崔、岑二人在前,裴皎然落后二人一步。 魏帝在这个时候突然召见三人,并且在隶属于内廷的立政殿赐宴,多半是有要事。只是她隐有一种感觉,魏帝只怕又有什么鬼主意。 立政殿外此时也有其他人在等候,李休璟和徐缄皆在。瞧见裴皎然,李休璟移步小心凑过来,正准备搭话。却被裴皎然瞪了眼,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徐缄上前和她攀谈。 “长安内外靖安,宵小无踪。晋时有谢家玉树长于庭阶,而我朝亦有吴郡芝兰扎根于长安。”徐缄笑眯眯地道:“要某说如今近裴相公之侧,如入芝兰之室,清香怡人。” 虽然裴皎然如今声名鹊起,不乏有人拉拢她,但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追捧她。裴皎然面上不自觉浮现出几分尴尬之色,抬头看向李休璟。 迎上她的视线,李休璟无奈一笑。 无视身旁徐缄喋喋不休的声音,裴皎然神色自若地站在门口,等待魏帝传召。 直到内侍出来传召,一众人互相检阅仪容后,按官职前后踏入。 趁着进门的时候,李休璟伸手握住裴皎然的手,一并踏入。在进入内殿前,又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进了殿。裴皎然才发现除了他们以外,太子和吴王、贾公闾、张让早就在殿内候着。几人相互见过礼,便各自坐下。 京畿光复,尚宫局也已经重新收拾过。是以天子赐膳,虽然不会过于奢华,但都是精致玲珑的吃食。唯一的缺点就是由于崔邵、岑羲等人都已经年逾花甲,是以准备的食物大多数都炖的软烂的肉汤和清淡至极的羹汤,一眼瞧上去食欲便没了大半。 裴皎然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有些衙署的公厨,很少有人愿意涉足也是正常的。按这些主官的年纪来说,怎么可能有好吃的。说到底还是她混得比旁人好,能和尚书门下的主官,司徒,一块享受天子赐膳。 众人安静用着膳,碗碟碰撞的声音也尽可能地压了下来。在魏帝搁筷前,众人已经搁下筷箸,屏息坐在席上。 “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是因朕思来想去觉得神策军收复长安,乃不世之功。若不立碑纪念,有损国威。”说着魏帝看向李休璟,“玄胤啊,朕打算为你在东渭桥立纪功碑。” 突然间被魏帝这么亲昵地一唤,李休璟微愕,正思索着要如何接话的时候。 然而吴王却是一笑,起身遥拜魏帝,“儿臣以为此举不妥。” “哦?有何不妥,你说来听听。”魏帝目光和煦地问道。 吴王得了许可,趋步至殿中,“陛下,可记得蓝仙人说过。见紫微星降于东。彼时神策军屯军于灞上,固然神策军英勇,但也得王气庇佑。儿臣以为不如去南郊举行郊祭,在太庙立碑,以告天地祖宗。” 随着吴王话音落下,众人皆垂首不言。 贾公闾飞快地扫了眼太子,见太子一脸从容地坐着,眸光微敛。 捕捉到贾公闾目光的变化,裴皎然眼中掠过思量。 魏帝抬首看了眼吴王,含笑嘱咐张让安排内侍去给众人奉茶。 汨汨茶水入盏,腾起一缕茗香。殿内紧张的气氛似乎就此缓解。 “吴王,你觉得何为王气?”魏帝问了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7章 王气 王气二字入耳,裴皎然抬起头飞快地觑了眼魏帝。王气乃帝王运数的象征,这是她当日安排蓝仙人呈给魏帝的话。一来是确保神策军的功劳控制在可控范围,二来是想以此打消帝王对李休璟的忌惮。 如今吴王又在魏帝要给神策军立纪功碑的时候,再把这个话题挑出来。否定了在东渭桥立神策碑的事,转而把纪功碑竖在太庙。 太庙不是寻常人可以进的地方。立在那只是给一堆牌位看着,这个举措和魏帝在东渭桥立碑的想法悖逆。纪功碑立在东渭桥,是魏帝站在皇权上想呈现给民众看的物什,让民众感受到帝国权威存在的重要途径。 御座上的魏帝扫了眼吴王,转头看向裴皎然,“裴卿觉得该不该立这碑呢?” “有功自然当立。东渭桥是长安水路转运枢纽。立碑于此,能让往来客商将国朝的功绩传递出去,使天下民众知朝廷权威仍存。”裴皎然答道。 “吴王,朕再问你何为王气?” 闻言吴王撩衣一拜,“王气乃天子气。而陛下是天子……天子当……当……” 听着吴王结结巴巴的话,裴皎然看向御座下首的太子。 察觉到她的视线。太子悄悄抬手,竖起一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看起来,是有人给吴王挖了个坑。并且成功地把他推了下去。 在太子的视线下,裴皎然低头饮了口茶。 魏帝叹了口气,“此事就交给将作监去做吧。朕知裴卿文采斐然,你替朕撰写碑文,再抄录一份赐给李休璟。” “喏。” 扫了眼太子和吴王,魏帝道:“三镇既复归,奉表的使者已经在路上。诸卿尽快给三镇拟个方案出来,朕希望三镇不再游离。朕有些乏了,太子、吴王你们俩随朕来。” 吴王战战兢兢地起身,正当他四处搜寻援手的时候,太子上去扶住了他。一脸热情地拉着他,跟在魏帝和张让后面,进了内殿。 直到魏帝被张让扶着坐下,二人各自屏气敛息站好。 深吸口气,魏帝抄起案上的辟雍砚猛掷向吴王。眼瞅着辟雍砚即将丢到吴王身上,太子一把将他推开,直接替他挡下。 那辟雍砚重重砸在太子身上,太子闷哼一声。转头看向旁边一脸呆愣的吴王,冲他摇了摇头。 “大兄……” “我没事。”太子沉声道。 看了眼太子,魏帝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吴王身上,“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来人拖下去杖他二十。” 吴王到底也是颇受魏帝宠爱的皇子,何曾见过这种阵仗,瞬时慌了神。连忙磕头祈求魏帝恕罪。 觑着吴王。魏帝一拍桌子,怒极反笑,斥道:“孽子!朕只问你。是何人指使你,对朕说这些话的。” 吴王唇齿嗫喏着开了口,“是……儿臣自己想到的,没有旁人指使!神策军虽然是天子亲军,但是一旦为他们立碑,难免会有人居功至傲。所以儿臣才……” 听着吴王的话,魏帝缓慢坐了下去。沉吟良久还是觉得,这话实在不像是吴王能够想出来的。这个念头他在回长安的路上,就和左右近臣提过,但是拖到今日才议,也是想看看长安其他人的态度。而如今吴王否定了他立碑的想法,并且希望他在太庙立碑。 在太庙立碑,亏他想得出来。在太庙立碑谁能看到?列祖列宗看到了有用么? 摆明是有人在暗地里给吴王挖了个坑。诱使他跳了进去。这个人藏在暗处,不动声色地搅弄风雨。倘若自己不在东渭桥立碑,转而把碑立在太庙,便是对神策功绩的一种否定。民众也无法感受到国家权威。他暂时想不到谁有这样的立场。但很明显的是,这个人打算利用吴王,毁掉中枢树立的威信。 闭了闭眼,魏帝冷声道:“行了,滚回去闭门思过一月。” “谢父皇。”吴王忙道。 令张让将吴王从后殿送走,魏帝视线移到太子身上。 “回去让太医好好看看伤。” “是。” 殿外的众人,见魏帝走了。自然也不敢久留于此,旋即相继离开。 和崔邵、岑羲作别后,裴皎然一人漫步在驰道上。走着走着,前方多了一人。 “做什么?”裴皎然止步笑道。 “你不饿?你都没动几口。”李休璟上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神策公廨,你想吃什么?” 虽然是帝王赐膳,可那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他是行伍之人。风餐露宿的时候,也嚼过冷硬的干粮,对吃食并没有特别讲究。 方才他瞧见,裴皎然皱眉。他便知道魏帝的赐膳不符合她的口味,她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便搁筷静坐。 睨他一眼,裴皎然轻哂,“你也不怕外人知晓你我的关系。” 闻言李休璟轻笑一声。二人并且往神策公廨去。 跟着李休璟进了他的公房。裴皎然站在窗前,望向不远处沙场上操练的士兵。 “徐缄调了多少人走。”裴皎然问道。 “三千精锐。”李休璟端了茶递给她,“纪功碑的事,你觉得……” 接过李休璟递来的茶盏,啜饮一口。裴皎然刀:“是对你的安抚,和天子示功。纪功碑这件事没什么不好的,对你,对皇权都好。” “难怪你方才会那样说。不过吴王是不是被人坑了,我看你一直看着太子。难不成是太子做的?”李休璟问道。 “不全是。纪功碑的设立,直接影响到朝廷的威信,立在太庙不如不立。”拇指在杯沿上划过,裴皎然一哂,“但瞧太子的样子,我觉得他多半知情。至于他有没有刻意引导吴王说这话,可就难说咯。” 虽然储副之位稳固,但太子也不是没心眼的。在出逃的路上,让吴王占尽风头。回来后反戈一击,也是权力场上的寻常戏码。 “那日太子寻你也是想拉拢你吧。我记得你那日说没有答应他?”倚着窗,李休璟望向裴皎然。 “陛下势力尚存。这个时候卷进去,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裴皎然把玩着杯盏,“再说了,时机合适时选择的立场,往往会带来不一样的收获。”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8章 乐营 “难怪长孙冀归和我说,那天太子在东宫发了火。 ”李休璟凑近她,叹道:“还好太子理智,没对付你。” 虚睇眼李休璟,裴皎然莞尔,“那是因为我同太子说得空会来。我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而且太子对付我的话,对他没好处。” 她现在是纯臣。无立场,又无党羽,便会成为两方拉拢的对象。所以太子只要不蠢,就不会对付她。从而把这个机会送到对家手中。 “所以太子还是想拉拢你。” “那是他的事。对了,既然火长还在准备饭食,不如你带我去一趟神策军乐营?”裴皎然踱回案前,搁了茶盏,“我打听到王玙那双女儿被叛军掳进了乐营里。光复长安,但欢乐并未降临到她们头上。” 独孤峻占领长安,他的军队自然也正大光明地占据了神策乐营。这些人没了礼法和规制的约束,又在上位者的默许下,将屠刀伸向了对他们施暴的罪者。 男丁被屠,至于女眷自然也不会得到叛军的怜惜。如果男丁的死是一种解脱,而屈辱将永远包裹着女眷,承受着不该由她们承担的苦难。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神策乐营,一向是左军管着,要带人出来恐怕有些棘手。”李休璟沉声道。 “哦,没关系。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在神策公廨揍人的?”裴皎然一哂,“我这鬼见愁可不是白叫的。”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颔首。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神策乐营在神策公廨西北角。门口栽了两株柳树,翠绿枝条在夏风中轻动。 “李将军,您怎么来了?”门口一神策军士唤道。 “不能来么?”裴皎然扫量二人一眼,径直走了进去,看着洒扫的内侍道:“你们的乐营使可在?” 紫袍玉带的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您稍等,奴婢这就去请乐营使来。”其中一内侍道。 未几,一绯袍人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裴相公,李将军。”来人拱手施礼,态度恭敬。 闻言裴皎然颔首,“周乐使,王家的那双女儿在哪?” 听得她的声音,周乐使面上浮起愕然。转头觑了眼身旁的内侍,冲其使了个眼神。 瞥见内侍从一旁离开,裴皎然一笑,“拿名册给我,我自己去找吧。” 犹豫一会,周乐使转身领了二人往不远处的屋舍走,亲自奉上茶水。又从柜上取了名册递到裴皎然手中。 “裴相公,靠名录找怕是不好找。要不然奴婢亲自带您去一趟?”周乐使面上堆笑,讨好着,“恕奴婢多一句嘴。那两位王家娘子已经被叛军蹂躏的不成样,您又何必来呢?” “总归是条人命。错的是她们父兄,又不是她们。”裴皎然眼帘一掀,“周乐使你带路吧。” 见裴皎然态度坚决,周乐使只得起身领着二人往里去。 周乐使在前引路。 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不适宜的声音,裴皎然偏首望向李休璟。见他沉着一张脸,伸手扯了扯他衣袖。 “二郎你何故如此模样?难不成你从未涉足于此?”裴皎然压低声音问了句。 “我无意于此。而且这里是左军的地,我来这干什么?”李休璟移目看向她,咬了咬牙道:“而我什么样,你不是都知道么?” 觑着李休璟,裴皎然面上笑意越深。不由想到了晦夜下,他不可置信又尴尬的模样。思及此处,她捏了捏他结实的手臂。 “不过我对二郎还是甚为满意。”裴皎然莞尔道。 瞥见周乐使止步,李休璟将话咽了回去。 周乐使拱手作揖,“裴相公,里面脏污得很。奴婢让人把她们带出来。” “不用我自己进去。” 推了门,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裴皎然皱眉。屋内的环境脏乱无比。床上铺着稀碎的干草,被褥也是脏兮兮的。几只油光发亮的老鼠从床头的柜子上来回蹿着,听见动静逃的无影无踪。 屋角蜷缩了几个女郎。一眼瞧过去头发和衣裳都是乱糟糟的。 “王神爱,王玉润。”裴皎然柔声唤道。 “你是……”有两人缓缓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裴皎然。 “有人托我来找我你们。”看着二人布满伤痕的脸,裴皎然叹了口气,“放心。我会送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或者跟着我。” “裴相公,这不合规矩。奴婢已经差人去请曹中尉了,您不如等一会?”眼瞅着裴皎然要带人走,周乐使忙道。 闻言裴皎然轻哂,“王玙只是被贬,没有罪及家人。她们俩是被叛军掳进来的,眼下长安光复,难道不该放她们走么?” “话虽如此……可……” 鼓掌声,伴着脚步声一块传入耳中。 “裴相公果然是巧舌如簧。”一紫袍内侍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觑了眼李休璟,“呦,李将军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这种地方?我听说李家家风甚严,从不涉足这种地方。怎么今日……” “裴相公来此寻王玙的一双女儿。某同她一块来,有何问题?” “是没问题。不过某许久没见裴相公,想和裴相公叙叙旧。不知裴相公能否赏脸?” “这样啊。可惜不凑巧,我和王国老约好了,今晚同他见面。送两位王娘子回去。”裴皎然扶起二人,屈指拂去沾在自己衣袖上的干草,“怕是不能让曹中尉如愿。” “王家居然还愿意要她们?被叛军……”曹文忠一脸鄙夷地望向二人,哂道。 察觉到王家两位娘子,身形颤抖着。裴皎然移步,挡在二人身前,“哪又如何?又不是她们的过错。本就是施暴者的错,为何要批判她们?” “算了。既然裴相公说二人不该在此,那某今日就给你这个面子。”说着曹文忠,望了眼周乐使,“替两位娘子好好收拾一下。” 眼见周乐使应诺。 “慢着。我记得曹中尉您是右军中尉,神策乐营归左军管辖。您突然来此做什么?”裴皎然冁然莞尔。 眯眼看着她,曹文忠道:“眼下左军尚无中尉,本中尉奉命代管。” “原是如此。替她们收拾就不必了,某自会处理。毕竟这里到处脏得很。” 话音甫一落下,裴皎然拉着两位王娘子的手,绕开曹文忠。和李休璟一块径直出了门。 身后是曹文忠气急败坏的声音。 听着瓷器落地声,裴皎然勾唇。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9章 活着 带着王家两位娘子回了李休璟的公房。裴皎然唤来庶仆,先领二人去梳洗,又安排人去东宫寻太子妃的婢女借两套衣裳。 李休璟抱臂倚在一旁,笑道:“我的手下你倒是指挥的顺手。” “不可以么?”裴皎然挑眉睨他,解开领扣敞开衣襟,“再说了不指挥他们。我哪有时间亲自去。” 移步走向裴皎然,李休璟垂首,“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两个王娘子?” “当然是留在身边。”裴皎然伸手取了搁在案上的便面,轻扇着,“我此前和你说过。我有意借着加衔的名头招揽门客。既然要招揽门客,少不了人帮忙。” “同州的几位娘子,我会亲自去接。至于王家的娘子么。我诓骗王国老的时候,和他说,‘来年科举的时候,指不定仍能有王家人名字。’我原先是想着王家所有人,可那日王国老希望我杀了她们的时候,我改主意了。得让她们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啧。王国老岂不是要被你气死。”李休璟语调里呷了笑。 掀眼睇向李休璟,她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啊。他还说我要是不愿意杀她们,也可以给她们个好去处。跟着我不是好去处么?” 看着裴皎然手中,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的扇子。李休璟握住她的手,贴在心口。眼中深情缱绻。 他知道裴皎然给人的好处,往往都是外表光鲜亮丽,实际上内里都难以下咽,可偏偏拿到好处的人,还只能硬着头皮咽下。而她给他的好处,才会体现出些许仁慈来。 扶住她的腰,欺身而上。李休璟挑开她领上最后一个系扣,手移到了蹀躞带上。 “啪嗒”一声,腰带被解下,宽大的衣袍披散开来。 “大白天的,还有外人在旁边。”裴皎然手指正好抵在他胸口中间,桃花眸微掀,目若清霜,迎上了李休璟深邃的视线。 “我有分寸。只想多抱你一会。”李休璟温声道。 他果然不再有动作,只是安静抱着她。她眼中无波,宛若一方深井。他却抑不住情潮的涌动,俯身亲吻着她。 裴皎然没有回应他的亲吻,任由他胡作非为。 窗外时不时有脚步声传来,惹得裴皎然瞪了他好几回,最后干脆别首不理会。她一不理会他,他的吻便落在颈间。 “李休璟你好了没?”裴皎然皱眉,不耐烦地道。 “大将,饭食准备好了。需要现在端进来么?” 听着门口传来火长的声音,李休璟转头回答:“在门口等一会。” 趁这个功夫,裴皎然伸手推开李休璟。一脸不满地避到旁边系好领扣,又拾起蹀躞带重新系上。 “快开门去。”裴皎然怒道。 “喏。”李休璟微微一笑。 等二人吃完饭,庶仆领了王家两个女郎过来。两娘子已经换了崭新的衣物,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二人。 “走吧,我带你们回去。”裴皎然起身走向二人,温声道。 “不用了,王家不会接纳我们的。我和妹妹还有一技之长,尚可以安身立命。”为首的王神爱朝她一拜,“多谢裴相公来寻我们。大恩无以为报,来生定当结草衔环。” 听着王神爱的话,裴皎然嘴角微抽。 “我那是骗曹文忠的。两位娘子都在大好年华,死了岂不是可惜?放心,我这有个好去处。”说罢裴皎然上前握住二人的手,“我有个朋友,和你们年纪相仿。我想你们一定喜欢她的。” “好。”王神爱点点头。 转头望了眼身后目露幽怨的李休璟,裴皎然莞尔,以口型对他说了告辞二字。挽着王家姐妹的臂弯离开。 二人跟着她回了崇义坊的宅子。 “啧,你怎么又往家里带人?”周蔓草倚在门口,扫量眼王家两位娘子,“她们是?” 跟着裴皎然也有一段时日。虽然她对裴皎然还不算完全了解,但是也摸清了她的一些习惯。 戒备心高,甚少会对人予以完全信任。所以她笃定,眼前这两个娘子。多半是出自亡于叛军手中世家的娘子,被她收入囊中。 “女郎,你一个月才多少俸禄。现在这个宅子又这么小……住得下这么多人么?”碧扉从屋里出来,看着几人皱眉道。 “无妨。我已经让伯玉叔替我买了隔壁两个院子下来。至于俸禄么……”望着碧扉,裴皎然眨了眨眼,“碧扉你觉得我们家看起来很拮据么?” “缺。” 周蔓草和碧扉二人异口同声。 闻言裴皎然一叹,“好了。碧扉你先带两位娘子去洗个热水澡,好好歇歇。” 目送碧扉带着二人离开,裴皎然移目看向周蔓草,指了指院子里的凉亭。 斟了盏茶推到周蔓草眼前,裴皎然莞尔一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她们俩是王玙的女儿。” “果然。可她们在这,你不怕王家人找上门么?”周蔓草不解地道。 “他们不会来。对于王家人而言,王家这两位娘子就应该死在乱军手中。可我觉得,没有人可以决定她们的死活,活下去也是她们的权力。”拇指沿着杯沿划过,裴皎然道:“你有空替我多安慰下她们。” “你想利用她们对付王家?” 闻言裴皎然一哂,“没那个必要。我收留她们,也好过让她们流落在外。” “可这看上去实在不像你的作风。”周蔓草望着她,“你是不是另有目的?” “自然。”握住周蔓草的手,裴皎然眸中笑意渐深,“我有意亲自铸就一条崭新的权力之路,携你们和我一同踏上这条路。从此打破至上而下的壁垒。” 看着裴皎然,周蔓草眼露思量。 “我去碧扉那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撂下这么一句,周蔓草起身离开。 垂首望向案上的茶盏,裴皎然牵唇。 那日独孤峻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她和他们相比,似乎更加坏。 可这是世道赋予她生存的规矩。在这个世道总有人会踩着旁人骨血铸就的权力之路,走上巅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0章 剥离 群臣在长安烦躁的夏日里,度过了五日休沐。长安光复后的首次大朝会里,众人论功行赏,封爵者封爵,升官者升官。出自裴皎然之手的纪功文,也按时呈达天听。 由中书省拟招,门下复核。加盖皇帝印玺和中书门下印,二省中负责制诰者署名。金吾卫大将军徐缄,以本职兼任河中尹、河中节度使,仍充任河中同陕虢节度,及管内诸军行营兵马副元帅,并由楼烦郡王改封咸宁郡王。而李休璟则拜右神策大将军,袭爵陇西郡王。 听着内官高声宣读制书,裴皎然抬首望向正襟危坐的魏帝。在这位年近半百的皇帝眼中清楚地捕捉到一丝算计。她眯了眯眼,回以一个莫名的微笑。 终于内官念到了她的名字。官职上无任何变化,封雁门郡王,赐实封千户。听完制书的内容,神色从容地俯身叩拜。 封赏事毕,只见方才宣读制书的内官又重新取了份制书出来。 在内官高昂的声音中,朝会上顿时鸦雀无声。枢密房至此从中书门下独立出来,改为枢密院,并由张让任枢密使。原先枢密使的职责也改为掌接受朝臣以及四方表奏并宣达帝命。 宣读完帝命,内官退到一旁。在寂静下魏帝轻咳了几声,而张让在此时高嚷陛下退朝。 殿外凝聚多时的浓云,终究被霹雳和激雷劈裂,列缺映在了每个人身上。那诏书就如同这紫电一般耀眼夺目,继而砸在整个长安城上空,裹挟着昭聋发聩的力量。 凝重的气氛弥漫在殿内。 唯有两人神色如常,立于殿中对视。 看着面前神色和蔼的贾公闾,裴皎然冁然莞尔。她猜这道诏书的完成,离不开他作为幕后推手。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是很明显让魏帝越发坚持借机巩固皇权的想法,而这份诏书还牵连到长安各世家高门,还有中枢的力量。 所有的一切只是在表达一个含义,皇帝并不信任朝臣,更不希望相权借着这个机会继续做大。而将枢密房从中书门下剥离出来,是为了更好地分化宰相的权力,确切的说是让宦官的势力借助皇权的力量,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并且牢牢地钳制住相权。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将因为以往无数次利益交换所攒下的信任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她的视线下,贾公闾亦是一笑。他的笑容中裹挟着讽刺,仿佛是在讥笑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为扳倒王玙,让长安陷入混乱之中,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惜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无视贾公闾面上的讽刺,裴皎然转身。 君主不在,众臣自然也不会久留于此。仨仨俩俩一边议论着,一边离开。 深吸口气,裴皎然也跟着离开。 见她离开,李休璟也跟了上来。 “河东节度使周燧有奏!” 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在步下石阶前。裴皎然压低声音,“趁这个时候上奏陛下,去泾原剪除现任节帅。” “现在?”李休璟微愕。 “户部该给徐缄拨粮了。”裴皎然抬头望向雨幕,喟叹一声,“我得去和他们好好谈谈。” 接过内侍递来的伞,裴皎然偏首回望了李休璟。转身撑伞离开。 潮意蔓延在廊庑上,雨顺着檐角落下。深紫袍角划过湿漉漉的木栏,在廊下避雨的庶仆们,瞧见那袭紫色远远而来忙作揖行礼。然那袭深紫就这样从他们眼前飘过,携着幽香,如同游丝一般淹没在拐角的廊庑上。 站在门下省的公房前,裴皎然阖眸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的烛火在她推门进来的一瞬,微微跳动了一下,转瞬又归于平静。 “裴相公果然来了。”岑羲觑了眼身旁的崔邵,“你瞧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我说裴相公她一定会来,你看还是我赌赢了。” 冷眼瞧着岑羲,裴皎然敛衣坐下,“中枢闹成这样,我不该来么?” 门口时不时有脚步声传来。 “这群阉竖……”崔邵冷声道。 “阉竖?”裴皎然轻哂,“中书谒者令始置于汉武帝。而《汉书·匡衡传》中记:“初,元帝时,中书令石显用事,自前相韦玄成及衡皆畏显,不敢失其意。”伸手指了指窗外走动的人影,“不知两位,谁愿意做萧望之呢?” 岑羲叹了口气,“谁做萧望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陛下不是汉成帝。眼下这个情况,枢密房脱离中枢已经是势在必行。裴相公,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两位都比某在中枢呆的时间长,难道真的愿意看着张让把手彻底伸进中枢里面?”裴皎然微笑道。 枢密房的剥离,意味着朝臣无法直接将奏疏呈达天听,同样通过枢密使传达的帝令,也未必就是皇帝真实的意思。这样一来,作为内朝的枢密院将和外朝的中枢,展开一场无期的拉锯战。 “宫墙深深,难免有外人窥视。裴相公若有这个意思,不妨今夜于慈恩寺小聚?”岑羲睇向崔邵,“崔公您也一并来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裴皎然微微一笑,给予答复,“听说今夜寺中有讲经。聚于此处,的确方便。不过要是只有您二位的话,这讲经怕是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既有讲经,又有辩经。自然也不会只有我们三人。这点裴相公可以放心。”岑羲温和道。 “如此甚好。” 说罢裴皎然转身离开。 雨势渐小,连带着风也变缓。 刚走出门下省所在处宫门,便看见李休璟撑伞站在远处。 “谈好了?”李休璟持伞往她的方向偏了些许。 “不够。”裴皎然轻笑,“这张牌桌上不止我一个。想要和内朝对抗,也不能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 “听起来你是想要联合他们的力量,纳为己用。嘉嘉,你……”李休璟目露担忧地望向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眼下陛下对外朝极度不信任,枢密院的设立是想压制相权。他既然对此有所图,我不可能不做出应对。”握住李休璟的手,裴皎然宽慰道:“陛下要是同意了你的奏疏,你就放心去泾原。长安的事你无需挂念 。” 抽回手,裴皎然打开手中的伞。头也不回地走向雨幕中。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紫袍,李休璟叹了口气。 果然每到涉及她自身最深利益的时候,她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他排除在计划之外。 垂首望了眼方才被裴皎然握过的手,李休璟轻笑。 既然她不愿,那么他自不会强求。只是这笔账他会记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1章 密议 在长安城华灯初上时。裴皎然戴上幂篱骑马从崇义坊出,前往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因这是长安光复后,慈恩寺首次讲经。 大街上熙熙攘攘,无比热闹。为了体现对佛法的尊崇,是以今日的宵禁,也往后推了一个时辰。 穿过暗曲,裴皎然跟着人群一块往大慈恩寺走。门口的沙弥皆是清一色的白色僧袍,在灯下更显得圣洁庄严。 一盏盏莲灯从门口一路铺伸至远处的莲台上。顺着灯火望向莲台上的白衣僧人,裴皎然挑唇。绕过在门口给听经者赠香的沙弥,走向后院的禅房。 朗月当空,清风徐来。钟声和诵经声搅合在一块,雕梁画栋内金佛垂眼,金佛垂眼下是生民骨血,生民骨血下藏着无数阴私算计垒就的高墙。 清风卷起她的袍角。裴皎然回首望向持香从殿宇中走出的香客,扬唇讥诮一笑。移步迈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顺着指引,裴皎然驻足在最角落的一处禅房前。睇目四周,确定无人跟着她后,轻叩门扉。 屋内灯火明朗,在座都是熟面孔。 解了幂篱搁在一旁,裴皎然笑盈盈地望向面前一众老熟人。王国老、崔邵、岑羲、李司空、苏敬辉、尚书左丞高洪略,皆微笑着与她相视。 “裴相公来得适时。只是不知裴相公今日又作何感想。”作为在场实职最高的岑羲率先发言。眼下中书令无人继任,如今能和贾公闾一党抗衡的只剩下门下省。而裴皎然想要与人合谋,同样是绕不开门下省的。 候在一旁的庶仆给众人相继奉上香茗。敛衣坐下,裴皎然斜眄眼身旁的高洪略,神色自若地坐着。即便她年纪轻,可她无论是职位还是所授爵位都高于高洪略。只是要合作,总得给对方几分薄面。拂了对方的面子,日后难免在分利上,这件事会被翻出来算旧账。 眼瞅着庶仆绕开对方,直接向她奉茶。裴皎然莞尔。 “先奉高左丞吧。我到底是晚辈,岂能越过长辈。”说着她转头看向岑羲,神色颇为认真地回答道:“什么感想不感想的。诸位不是比晚辈更熟悉陛下么?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皇权独尊罢了。晚辈觉得么……把枢密院划出去,何尝不是对诸位背后家族的挑衅。” 在座几人不是门阀世家,便是氏族。滋生于这个世道中。没人比他们更懂何为权力,何为世族力量。 史书有载同姓同血源住在一起,并且聚在一块祭祖者称为氏族。而世家则是有家学传承且家族世代有人为高官者,门阀更是其中佼佼者。这三者汇聚在一块形成的力量,和皇权相辅相成。同时也为皇权所忌惮。 岑羲点头,“这倒是。可是陛下态度如此坚决。你我即便上书反对,也来不及。” 王国老和崔邵闻言对视一眼,不自觉地望向裴皎然。事情难办便难办在陛下对削弱相权一事,势在必行。要知道这么些年来皇帝刻意放权给神策军,允许神策军逐步侵吞南衙十二卫的地盘,并且设立神策中尉,形成南衙北司对立的局面,都是为了扼住相权。但现在枢密房的剥离,更是将南衙北司之争推向巅峰。 王国老道:“中书无主,仅靠门下一处只会困难重重。可是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全然是因为其早深深扎根在国朝血脉中。但王朝会更迭不歇,世家却不会。裴相公,你筹谋已久的东西,旁人也在筹谋。” 时下寒门和高门各执一政。即便没有晋时的九品中正制,但高门的时候势力仍旧不能小觑。如今即便中书无主,但高门依然可以合理地安排自己人接任中书令的位置,以确保局势的平衡。只是这样做便意味着,被推上这个位置的人,不可能是他们战线外的人,最好是出身家族内部的高层核心人物。 裴皎然明白。自己能被他们划进如今的利益牌桌上,除了是对自身能力的肯定,更重要的一点她曾经是武昌黎的徒弟。这是眼前这些高门最看重的一点。而如今自己不缺政治清望和威势,却仍旧差一点。那便是高门对寒门存在天生的鄙夷感。 有这一点在前,在利益分割上值得她再三思考,要如何往下走。毕竟单人是无法为获得利益发声的,组成利益关系的永远是群体。 裴皎然道:“高位在前,无人能抵挡住此番诱惑。只是如今陛下有意打压世家,不知在座各位谁家子弟可入陛下之眼?” 话音落下岑羲掀眼看她。她说的没错,魏帝对抑制相权的决心,是他们安排自家人进入中枢主位最大的障碍。但她不一样,武昌黎一死,她身上再无座主的枷锁。且又不是世家出身。从各方面来看,这样的人是最适宜入皇帝之眼。可惜她非高门出身,难免日后会生出其他心思来。 “裴相公,这话可就不对了。李司空家的嫡子李休璟,如今也是陛下眼中的红人。”崔邵含笑看向李司空,“李司空以为如何?” 李司空未料到自己会被提及。且先不论自家儿子和裴皎然隐秘的关系。单他自己和裴皎然暗中的利益合作,就不允许这情况发生。两者间的政治联盟,让李家成功地稳固了在朝中的地位。眼下崔邵提及此事,虽然看上去颇为诱人,但细究之下处处皆是陷阱。而且他不认为自家儿子,能坐稳中书令的位置。尤其是在裴皎然的虎视眈眈下。 如今他年事已高,再加上早年受伤,已然无法再有进望。舔居于司空的位置上,却无任何实职。身上的爵位也承袭到了嫡子李休璟身上。关陇一脉的辉煌,早不复当年,与其随波逐流,倒不如和裴皎然这样的新势力联手,争取在朝局留下一席之力。 “犬子不过小儿辈大破贼。这中书令的位置只怕他担不得。如今陛下对朝臣忌惮心皆重,你我要是纠结在高门寒门之上,只会让张让等人有可乘之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2章 共识 李司空的一番话,让禅房内跌入寂静中。目光从众人身上游曳过,裴皎然浅浅勾唇。 如今朝廷的高门,虽然不复王谢二族的辉煌,但是仍旧对朝廷科举取士有极大的影响。然而又因着家族根源所处地域不同,也难免会存在利益分歧的地方。如果想要介入他们之间,就必要摸清所有人的态度。愿意合作者,如同李司空这样早先前和她达成结盟的,她愿意大方让渡些许利益。 其余态度中立者,她都会想办法拉拢。可要是王国老、崔邵这种敌意过重者,她也不介意与人合谋,将他们从朝局踢出去,毕竟如今她还是在朝局中占据了一定位置的。 眼下南衙衰微,以往所辖的十二卫只剩下一卫,金吾卫也彻底沦为皇权的附庸品。就算这次有徐缄拼死攒下的从龙之功,也抵不过其身处南衙,又出身高门让帝王产生的忌惮。 而金吾卫舍命换来的军功,看起来是破立的资格。可在魏帝眼里,不过是臣子应有的效忠罢了,根本算不上什么。 若非不能让神策军完全掌握整个长安的防卫。对金吾卫的裁撤,也只是帝王一句话的事情。毕竟一个群体对大局来说,如果没到可有可无的地步,贸然除去只会引来无尽怨望。 裴皎然屈指摩挲着杯盏,盏底的茶梗清晰可见。一如眼前的局势一般。 李司空的话,间接表明了他和她是一条线上的,而让李休璟袭爵,亦在告诉其他人,这便是李家的态度。而她是在座唯一能串联起右神策和中枢关系的存在。 这次论功封赏,李休璟拜大将军,又得以袭爵陇西郡王,未再另外封赏。明显是魏帝对朝局的心知肚明,一面给予他肯定,一面让他成为横在南衙北司间的靶子。 禅房外的撞钟声仍未停歇,这场密议却如同陷在了僵局里。 岑羲想了一会,感慨道:“昔年初见清嘉时,本以为是一腔热血的愣头书生,难成大气。如今共事日久,见诸多雷霆手段,运筹谋算,才知卿原来是同道中人,未能深交,实乃一憾。” 听着岑羲的话,裴皎然心中不禁鄙夷,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岑侍中过誉,某不过略有手段的寻常文人罢了。” “唉,裴尚书如今是炙手可热者。岑侍中想要结亲,怕是有些困难。”品出岑羲态度的转变,王国老笑嘻嘻地看着裴皎然,“依某看,倒不如收裴相公为义女。如此也不必遗恨,此等芝兰玉树不能生于自家庭阶中。” 崔邵笑着接过话茬,“是了。收为义女,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自当勠力同心。” 岑羲闻言一愕,面上笑容有所凝滞。且先不说裴皎然是个什么性子,若真的认下她为义女,他也不觉得她会为自己谋划,替岑家谋划。只怕时日一长,以她的心性和手段,自己多半就落得和丁原、董仲颖一个下场。他还是更倾向于拉拢她深入己方阵营。 李家那边什么情况他不知晓,不过看样子似乎是裴皎然的利益更加稳固牢靠。 那这样事情便好办了一些。 岑羲打量着裴皎然,转头对崔邵道:“玄胤曾和清嘉在瓜州共事四载,又是得她举荐在丰州大破突厥。这份情谊,只怕你我无人能及啊。说不定日后,我们还得上门向李司空讨杯喜酒喝。” 提及喜酒二字,一旁的苏敬晖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李公能得此佳媳,实叫我等羡艳啊。也不知这般人物世间能有几个,好让某也寻一个。” 含笑听着几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裴皎然心中不由升起警惕。时下以联姻作为稳固政治联盟的手段,并不算罕事。但是这些人话里话外,分明是想借着这层关系,让她分割出更多的利益来。毕竟她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互相给面子,懂得谦让。 思忖一会,裴皎然喟叹一声,“不过几分旧谊罢了,值得诸位长辈念道么?再有我瞧诸位长辈是不是因年迈昏聩,竟然忘了你我相聚于此是为了什么。又是否忘了三省的原身来自何处,又是因何见幸见疏的。” “尚书台原不过少府属官,直到东汉时因着中朝官的设立,才渐授政事,用以分权三公。至于中书令的前身,原本是为了扼住霍山,所设官职。职掌收纳尚书奏事,传达帝令。可到了曹魏一代之后,又为了防止尚书台擅专朝政,又令中书掌管诏命,牵制尚书台。而侍中侍中在先秦是由丞相派赴殿中往来奏事的府史,算不上显赫,到了两汉也不过加官,地位也非显赫,直到曹魏才成为士人羡慕的要职,此后,‘入阙省尚书事﹐外总平诸官﹐兼领辞讼。’但是仍旧被帝王提防着。” “我曾想过,三省原先才是天子近臣,与皇权密不可分,可为何最后都站在皇权的对立面。如今仔细一想,想来是因为见幸得权,而最终清谣结心曲,人乖运见疏。二者本是同根生,却互为始末。” 崔邵闻言一叹,“听上去似乎皇权和相权之间的纷争无解?可贾公闾他并非世族,也是寒门出身,却得陛下倚重信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因为寒门之后,还有阉竖。二者都是天生需要依附皇权的存在。毕竟让寒门掌机要,无需费太多的精力。”裴皎然冁然莞尔。 “那阉竖除了皇权外……” “若君王短寿,新帝年幼。入侍后宫也并非不可。毕竟魏晋南北时后宫和内宦间合谋掌权,也不是稀罕事。” 岑羲被她一语噎住,连忙转头。崔邵偏首看向窗旁透进来的光,王国老默默捋着胡须。 “那清嘉觉得此举该如何呢?”岑羲沉声发问。 裴皎然一哂,“既然已经是势在必行。那就用后来者的鲜血去洗礼这一切吧。” 话止岑羲等人皆是不语,只看着她。仿佛再说。这小貉子果然歹毒得狠。 “不好么?”裴皎然复问道。 “善。只是谁来做引路者呢?”岑羲反问了一句。 “在座诸位长辈都合适,晚辈亦合适。” 话止岑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便让我们一道吧。” “自然。” “法会将散,还请诸公早些回去。”岑羲温声开口。 密议到此也进入尾声。 为了避免被人瞧见,几人分次离开。兜兜转转,李司空和裴皎然成了最后离开的。 眼见裴皎然即将跨出房门,岑羲似乎想起什么,笑道:“清嘉你此番得权,却既见幸又见疏。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便是帝王心术。”裴皎然温声回道。 和李司空一块往寺门口走,人潮涌动。 离门口尚有一段距离,隔着人潮便看见李休璟抱刀站在李家的马车旁。余光一扫,又见王国老也即将走出寺门。 轻哂一声,裴皎然提步追了过去。拦下了王国老。 此时,站在马车旁的李休璟视线随之移了过来。却见王国老拂袖而去。而始作俑者则是移目望向了他,朝他走了过来。 “二郎啊,你怎么来了?”李司空适时的走了过来,笑问道。 视线从裴皎然身上收回,李休璟拱手作揖唤道:“听闻阿耶出门听经。想着阿耶腿脚不便,便出来接您。要宵禁了,阿耶我们回去吧。” “又没多远的路,你接我一个老头子做什么?”李司空一笑,“你们俩同行吧,不必管我。” 说着李司空上了马车,命车夫驾车离开。 目送马车驶离,裴皎然望了眼身旁的李休璟,唇角微勾,迈步往前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3章 人选 悠闲地穿行在人群里,裴皎然时不时往后瞥一眼,见李休璟还跟着她。面上的促狭更重了。忽而止步,拐进了一旁的暗曲中。 此处人少了许多,身后的步伐声也越发清晰。裴皎然驻足回头,纯钧出鞘握在手中,剑锋直指李休璟喉头。 月光覆于剑身上。路过者被这情形吓了一跳,刚想要呼喊巡街的武侯,被裴皎然眼风一扫,吓得逃之夭夭。 “二郎,跟着我做什么?”裴皎然伸手抚着剑脊,笑盈盈地道。 “你说呢?”李休璟垂眼看向指在自己喉头的剑,朗声道:“嘉嘉再这样下去,武侯们可就要瞧见了。” 扯了下嘴角,裴皎然轻叩剑脊,“武侯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拿我。” 看着裴皎然一脸不屑一顾的模样,李休璟禁不住一笑,“你方才和王国老说了什么?他怎么瞧上去很不高兴。” 掺杂笑意的声音落在耳际,裴皎然撤剑回鞘,上下扫量李休璟一眼。走近他,伸手抵在他胸膛上,推着他往墙上靠。 配合她的动作,李休璟的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高大挺拔的身形所投下的暗影,恰到好处的落在她脚下。 “你想知道?”裴皎然挑着他下巴,慢悠悠地问。 “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去追问。” 李休璟望着她温声道。 “嗯……我只是告诉他王家两个娘子我接到身边来了。”裴皎然手指点在他胸口,似乎在寻找什么。皱眉叹道:“她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不过么……要说起来,还是王国老惹我不高兴了。” 眼瞅着她手指落在了胸膛前某处,李休璟喉头轻滚着,压着声音道:“他又怎么了?” “啧,他说要岑羲收我当义女。”裴皎然扬首,轻哂一声,“还偏偏做出一副是为我好的样子。” “收你当义女?这样的话,你的利益出发点就得从你所属家族考虑,也便于他们掌控。这么一说王国老的确蔫坏。”李休璟握住她的手,往旁带了些许位置。努力平复被她撩乱的气息与心脏搏动的声音。 “别动。让我多摸一会。”裴皎然瞪了他一眼,又把手移了回去。 手上触感良好,裴皎然似是想起什么。 “难怪取士要讲究身言书判。身姿挺拔的士子确叫人欢喜。”裴皎然目光在李休璟身上游曳,柔声道:“武举……” “武举不用评判身材!”李休璟咬着牙擒住她手腕,“嘉嘉,你再摸下去。我会有很大的苦恼的。” “哦?什么苦恼,说来听听。”裴皎然眯着眼问了句。 “我会热血沸腾的。” “这样啊……”裴皎然促狭一笑,继而收了手,“时候不早,我走了。” 话音甫一落下,裴皎然掉头笑盈盈地往巷子深处走。 “别走了。”李休璟扯住她衣角,声音闷闷地道。 “那可不行。蔓草他们还在等我回去,你不回去么?”裴皎然偏首望向被李休璟扯住的衣角,轻轻将它拽了出来。 下一瞬却被李休璟握住手腕。 “天色已晚,路又难行。你我怕是赶不回去,不如在附近的邸店将就一晚?”李休璟微笑道。 扫了眼落在自己腕上的手,裴皎然唇梢扬起,“你要取悦我?” “但凭裴相公吩咐。”握紧她的手,李休璟凑近裴皎然耳畔,“让你看个够。” “啧……你这是算自荐枕席?”由着李休璟牵着自己的手往对面的坊隅走,裴皎然低声笑道。 “你知道的,我比陆徵好。”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还惦记着陆徵。她对陆徵,可从无半点意思。 旁的不论。单从利益合作上来说,还是陇西李家来得更为可靠一些。陆徵和他背后的陆家,在朝局中的势力更像附庸者,且也未身居高位,选他不会给她带来任何政治上的助力。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也只喜欢你。”裴皎然亲昵地挽住李休璟胳膊,柔柔道。 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李休璟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居然分不清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觉得陷在了重重迷雾中。而在迷雾中,有一人正在含笑望着他,眼中充斥算计,却又叫人忍不住亲近。 二人牵手进了邸店。 裴皎然目视李休璟去柜上寻掌柜,要了间上房。二人在杂役的引导下,往二楼走。 门扉一合上,裴皎然便褪了外裳。懒洋洋地往临窗的矮榻上一靠。 “崔邵今日说。除了我以外,二郎也是个很好的合作人选。”裴皎然双眸勾动,“二郎以为如何?” “阿耶肯定拒绝了他。”李休璟兀自解了衣裳,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衣,在烛光下隐约可见起伏的轮廓。他坐到她身旁,“在内政上我不如你。就算被扶上位,也不过是那些人手里的傀儡。可你不一样,你能整合所有。” 非他自谦,而是经过数次和她之间的利益合作后。他深深觉得,她是天生就该诞生于此中的佼佼者。无论是亲民的县令,还是执掌国朝赋税的户部主官,她都能恰到好处地抓住时机,得到想要的一切。并且能联合外力和她一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一点他自愧弗如。而且从皇权的层面来看,裴皎然是六部高官中,既无座主,又无家族束缚的朝臣。倘若世家选择和她合作,也不必顾忌太多,而且还能拢合其他人的力量一并和她结为联盟。 如今封赏已定。裴皎然虽然没有实职上的封赏,但又加封她为雁门郡王,同时给予实封千户。这个封赏规格,即是一种安抚,又是皇权给予的肯定。所以裴皎然是此中最合适的人选。 裴皎然道:“原来二郎也会夸人。不过这件事可不能这么看。原先三省的设立,就是为了防止相权集于一人身上。而本朝设立的诸多加衔,也是为了将分相权进行的更加彻底。三省分工明确,互相牵制,才有如今的局面。然相权虽然分摊,但是主事的还是没变,那便意味着决策权仍旧集中在三省主官手中。寒门执掌尚书省,世家执掌中书门下大权,各自将朝政把控的严严实实。如今中书令空缺,则是给了皇权可乘之机。” 濡湿贴了她颈侧,李休璟挑开裴皎然衣上的系扣,“你此前说过中书令空置着,是陛下想看群臣争食,各方都会觊觎着。陛下要整合皇权,能做的无非就是趁中书无主,把原本属于中书的权力分割出去。短期看皇权的确得到了稳固,但是从长期来说却非如此。 ” 裴皎然不自觉地扬起脖颈,任由李休璟摆弄自己。手环在他脖颈上,温声道:“继续说下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4章 忠信 “旧势力的衰落,通常意味着新势力的聚起,然而新势力从来都不好掌握。汉桓帝时以汝南袁氏为首,哪一个不是四世三公的门阀豪强。他们结党营私,利益勾连,企图永远钳制皇权。桓、灵二帝虽然昏聩,但也明白谁是亲近可靠的臣子。扶持宦官对抗世族,最终引发两次党锢之祸。可惜的是这二帝忽略太多,自以为宦官会听话。结果被董卓挟天子以令天下诸侯,操控汉祚。纵观史书,历朝历代甚少有帝王能够在打压旧势力,扶持新势力时,很好地掌控新起的势力。即便在位时可以,继任的君王也会被前代扶持的新势力蚕食。”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眼中满是笑意。 捕捉到他混乱的气息下的渴求,至她喉间散出声轻喘。像是对他的嘉奖,连带着攀附也越发紧密起来。在暗夜中,不宜宣之于人的声音灼烧着周遭一切。 虽然目前看起来太子的储副之位稳固,但谁也不能保证太子能一直坐稳这个位置。而今吴王被贾公闾和张让联手扶持着,谁又能保证不会上演血腥夺嫡。 贾公闾和魏帝合谋剪除相权,看似是在对抗世家,可实际上无非是在数年后,让王朝内部多一个崛起的新家族。皇权依然无法摆脱相权和背后家族的束缚,两者在其中角力,直到王朝覆灭,又继续融到新的世道中,蚕食下一任王朝的百姓。 在她看来,贾公闾本质上和王玙、崔邵那些高门世家并无区别。 “如今的朝局,虽然没有魏晋世家执政时那般不堪,但是世家依然可以掌控朝局上最高的话语权。长安的街头巷尾,歌颂的还是高门朱户所立下的功勋。我那日曾登宫阙最高,长安伏于我脚下。我便在想,如何才能在此中求个平衡呢?”手指轻抚着李休璟的脊背。在难耐的欢愉中,裴皎然身子微颤,唇梢随之挑起,“仔细一想皇权也并非卑劣不堪,世家也不是完全黑暗无情。两方都在遵循己方的生存法则。从曹魏到南北乱世乃至前隋,新朝的设立都是从以往的世家蜕变而来。” “他们得胜登上新的阶层,掌握了至高话权的同时,也忌惮着世家。吸取着前任王朝的教训,不遗余力地对剩下的世家进行打压。同时又不得不去用他们,世家的家学同样是这个王朝所需要的。如果当世家完全衰微,新来的继任者也未必会成为皇权的拥护者,他们仍旧会在掌握权力后,衍生出新的力量。” 吻上那簇山昆仑雪,恶意满满地将她置于山巅,又拽着她落下。李休璟在她耳边沉喘着道:“说到底规矩还是由胜者制定。这个世道上鲜少有一场斗争是能用对错来衡量的,有的只是成王败寇。前者执政时的丰功伟绩,会被后来者抹杀。掌握话语权的胜者,才能对这个世道赋权,制定新的规则。” “是。正如相权从来都是皇权赋予,二者本该亲密无间。但在皇权的一次次猜忌下,相权为了自保,不得不寻觅支持自己的力量。去和皇权达到一个平衡。而今北司仗着皇权撑腰越发大胆,陛下的默许无疑是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张让一党。”“ 利用他们去对抗南衙,以巩固皇权。可这样真的有用么?当南衙无人可用,让北司独大时,皇权又会被宦官胁迫,废立君王不过谈笑间。倘使皇权愿意,多信任相权几分,我觉得这个世道还能好好的。不然,无非是再滋养出一批十常侍,本朝国祚付之于此。”裴皎然哂笑道。 “所以……”李休璟贴着裴皎然,在她耳畔喃喃道:“你不会完全和崔邵他们合作,皇权也会成为你合作的存在。嘉嘉,我突然不明白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裴皎然禁不住收紧身子,平稳气息,“百年前司马懿之指洛水为誓,以华夏千年来的忠信换取胜利,导致忠信崩塌百年。而今我愿意重执二者,以此为桨来和皇权共生。百年之后于青史中单独列传,后世皆为我颂歌。” 幽深的目光凝在了裴皎然面上。李休璟喉间翻出一声轻笑。他几乎是一路看着她,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上。这一路上,她没有被任何一处利诱惑住,心无旁骛地前行。而今终于是三品高官,得到了和皇权面对的权力。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裴皎然入主中书,说不定真的会比其他人做得更好。她对君臣二字看得颇为透彻,也似乎是唯一能和皇权正面交锋的存在。 “那你是不是已经有好主意了?”李休璟笑问道。 “是。”裴皎然眼中情潮仍存,然而声音却冰冷,“旧人的血液不值得一提,也无法撼动皇帝的心。那么便让新来的人,成为我们手中尖锐的刀,刺进新势力中。一个人的倒下无法惊起惊涛骇浪,那么数人呢?他们前赴后继地捅刀,总能翻起巨浪让新势力退缩。” 在裴皎然的注视下,李休璟目露愕然。 暗夜里他看清了她的谋算,也看到了谋算背后的冰冷无情。 “你阿耶他们都同意了。”一脸温柔地抚摸着李休璟的脸颊,裴皎然柔声道:“独孤峻有句话没有说错,比起他们我更可恨一些。他们只是想制定新的秩序,而我却是利用所有人维护自身的利益。” “没关系。你会比所有人都做得更好。”李休璟笑着回应她。 裴皎然莞尔,“二郎真会夸人。” “你不值得我夸么?”李休璟反问了句,又贴紧她,“在我眼里你便是最好的。” 在他激起的巨浪下,裴皎然松开了紧绷许久的心绪,大大方方迎接他的攻城略地。从她踏上的这条路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而魏帝也将她的野心,看得一清二楚。不断抛出利诱,来使她成为皇权的傀儡。 她偏不要如此。 悄悄睁眼望向酣战中的李休璟,裴皎然挑唇。这条路一个人走不了多远,那她便拉着李休璟和她一块。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5章 行卷 在枢密房搬出中书门下的三日后,裴皎然上书以功轻不敢受重赏为由,请求将实封千户改为实封两百户。随后在中书门下联名上书请求明年春开科举,启考课。同时奉表而来的河朔三镇的使者也抵达了长安。 同一日李休璟率四千右神策精锐,出发前往泾原。而徐缄则从同州北上和周燧汇合,夹攻秦怀义。 又两日后,魏帝驳回裴皎然奏疏。并令内官传达帝命,‘卿的功绩,朕心里有数。’,同时于太极殿设宴款待河朔奉表的使者。 当日夜里南面也传来捷报,蔡希烈被部下所杀,其残部已归附。临近州的刺史,已在着手准备将其首级传首长安的事宜。 丝竹声散尽后,裴皎然谢绝了同僚相邀继续去畅饮欢谈的好意。和武绫迦并肩走在驰道上,凡遇见她的无一不恭维。 在一众恭维声,裴皎然的目光反倒越发清明起来。然而下一瞬谈笑声止于耳畔,她抬首望去。只见一东宫的属官站在不远处。 “裴相公,太子妃请您去一趟东宫。”来人毕恭毕敬地道。 负手于后,裴皎然笑问,“真的是太子妃么?” “是。” 听得回答后,裴皎然牵唇。目光转落到武绫迦身上,“回去转告一句。我今日尚有要事在身,来日自当亲自登门拜访。” “裴相公……”来人面露难色。 “再转告一句话给你们殿下。‘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言罢裴皎然挽着武绫迦的胳膊离开。 二人步出了朱雀门。闭坊鼓声也在此时响起。 “嘉嘉,你为什么不去见阿箬?”武绫迦压低声音问道。 “真的是阿箬么?”裴皎然莞尔,一脉月光正好倾泻在她面上,“是太子想见我。那么多人看着,我去了岂不是叫陛下疑我。” 屈指拂去衣袖上的皱褶,裴皎然抬首望了眼天边冷月。眼下的局势,可不是接受太子招揽的好时候。 “也就只有你。要是换做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同意未来储君的招揽。”武绫迦笑道。 裴皎然珠瞳中幽光流转,声线微冷,“倘若新君势强,接受招揽也无不可。只是咱们的殿下,日子也不算好过。所以现在没必要卷进去。”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崇义坊门口。 “要不今晚就睡我这吧。反正赵娘子他们也都来了,大家好聚聚。”裴皎然敛了语调中冷意,柔柔一笑。 应了她的邀请,一块进了崇义坊。 路过李司空宅前时,武绫迦扯了扯裴皎然的袖子。指着府邸,欲言又止。 “如你所想。”顺着武绫迦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裴皎然挑唇,“这事我有分寸。” 过了李宅往左拐,在走上几脚路。便到她的宅子了,比起其他李宅来说。裴皎然的宅子算得上十分寒酸。 叩响门扉,碧色襦裙的碧扉从门后探出头来。一脸不满地瞪着她,大有一副不准备让她进门的意思。 “碧扉。”裴皎然笑唤道。 “哦,女郎可算回来了。这回你还算有点良心,没喝得浑身酒气。”碧扉围着她转了一圈,确认她身上没酒气,才开门迎她进来。 坐于门口亭中的女郎们,纷纷抬头起身笑盈盈地望向裴皎然和武绫迦。 看到王家两位娘子时,武绫迦微愕。 捕捉到武绫迦眼中疑惑,王神爱上前作揖柔声道:“天地浩大,我们姐妹却不知容身何处。幸得裴相公收留我们。” 说着王神爱瞥了眼气定神闲,负手而立的裴皎然。她不知道这位裴尚书为何要收留她们姐妹。可在这一座宅子里,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也无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这一点让她无法质疑,裴皎然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总之她没有嫌弃她们,也没把她们送回王家,看着她们死。光凭这点,她们都不得感谢她。 “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只是我有爱才之心,不忍诸位埋于泥淖中。”裴皎然望向几人笑道:“而我觉得青史中也该有诸位的姓名。” “可是要开科举了?”赵鸣鸾喜道。 “是。”裴皎然进了亭内坐下,“河朔已经复归,长安又复。大量的人事空缺,意味着需要大量的人才去填补。这也是我接你们来长安的原因,我想你们入我门下投卷。” 本朝科举有行卷之风。所谓行卷是要将自己平日所做的诗文时务论述,写于纸上向达官贵人自荐。 按照规定,行卷的内容贵精不贵多,上要避国讳、下要避宰相讳、主试官讳还要投献对象之家讳以及自身家讳。而且所行之卷需用熟纸,字迹端正且不能有一处涂改。投送之时还需要附上书信,以表达求知的愿望。以此求得权贵赏识,为贵人所举荐。 同州来的这几位娘子,除了此前落榜过的庞、赵二人,余下几人都是未参与科举的。若无权贵赏识,只怕要被挤落。所以她得亲自替她们铺一条路。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周蔓草面露羡艳地看向庞舜音,“我要是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握住周蔓草的手,裴皎然一笑,“只要你想,我可以为你运作。” 在裴皎然的注视下,周蔓草目中隐有泪光闪过。 “算了。我这罪官家属的身份没那么好抹去。”周蔓草展颜一笑,“更何况,我也不想身上担那么重的担子。帝王心,海底针。裴相公你说是不是?”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 “有裴相公为我们引路,只怕路也会好走不少。今后我们不能出去闲逛了,得在家里好好温书。”赵鸣鸾温声道。 “好。那我每日都要考考你。” 听着几位娘子的谈笑声,又见王家姐妹和她们打成了一片。裴皎然起身走出凉亭,负手于院中望月。 今日朝议上贾公闾的淡定的还是出乎她意料的。 她此刻在庭中望月,殊不知同一个长安城里,也有人和她一样。 一身半旧襕袍的贾公闾,负手立在廊庑之下。 仆役提着灯在站在不远处,恭敬道:“相公,大娘子遣人来问你何时回房歇息。” “再晚些,让我一人待会。”贾公闾挥手示意仆役退下。月光刚好照在他身上,露出打着补丁的袖子。 此前长安城内发生的种种,即便彼时他在兴元府奉驾,也是了如指掌。崔邵和裴皎然之间的会面,寒门与世家,相权和皇权之间的暗战,都是由独孤峻之死挑起。而这场乱局的始作俑者裴皎然,却完美隐身在幕后。这次的京师回攻战,神策军立下头功,而金吾卫却寸功未立。 相比于李休璟来说,徐缄的立场是完全归附在南衙身上。他未能有夺下长安首功,转头又去攻打秦怀义。即便有功绩,也无法作为南衙复起的助力。 还有独孤峻……一样也是裴皎然这盘棋上的可怜人。回想起,如今长安的局势,贾公闾禁不住冷笑。 他借着王玙的手,把武昌黎贬了出去。原本以为裴皎然只不过是有野心的寒门士子,把她扶了进来。却不曾想她亦是此道高手,没有被任何一处暂时的权力所惑,清晰地分割每一场利益交换后的胜果。 她甚至把独孤峻这样位列三公者,都算进了棋局里。借着人的那点贪欲,让泾原军士闹事哗变,而她躲在暗处冷眼旁观。不过也只能说独孤家的命运合该如此,到底是武人。以为血洗王都,就能改变原先的制度。 殊不知从他挥刀的那一刻,路就已经走到了尽头。即使是如此,朝廷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思绪至此,贾公闾叹了口气,“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 他等着看她引火自焚的那天。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6章 汲取 因着魏帝对政事堂此前拟定的河朔官员名录,不甚满意。着令政事堂根据在任的官员名录,重新拟定一份。以至于本该按期返回河朔三镇的使者又暂且留了下来。 政事堂里一众紫袍戴宰相衔的官员,相对而坐。贾公闾和岑羲并列,所空出的中书令之位,大家都默契地没去靠近。 魏帝不满意他们的方案,便意味着需要重新进行各方人事权衡。 所以说人事即政治。在座的都是各家选出的优异政客,自然也知晓一个顶尖政客该如何权衡人事调动。 通过人事调动满足自己的欲念,这都是最低级的搂草打兔子的玩法,根本不值得一提。另外一种通过人事调动让自己权力有所扩大,也是次一级的玩法。一个优异的政客,往往只会通过人事调动,使自己能继续往上走,或者通过人事调动,阻拦对家的升迁路。 这两种方法并列,实施起来的时候视具体情况斟酌。 譬如时下局势。 就是看谁家人事调动用得更好。 执着翠玉狼毫笔,以笔尖舔了舔辟雍砚中的墨汁。挽袖提笔在玉版纸上书写起来。 她知道魏帝不满意的原因是什么。无非是觉得这次人事调动,仍旧是世族占了上风,尤其是滋养于河朔的世族。利用这一次复归,再次立足于朝堂上。 思绪至此,裴皎然抬眼飞快地从周围一众人身上掠过。笔锋游走于玉版纸上,她笔耕不辍。 笔锋拂过玉版纸上的声音,惹得众人探首而视。 一炷香的功夫,裴皎然搁了笔。将手中散着墨香的玉版纸分别递给贾、岑二人。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原来第二张玉版纸也被墨迹浸透,其上字迹清晰可见。 “某揣着陛下的意思,重新拟了份名录,还请两位相公过目。”说罢裴皎然敛衣归坐,唇际浮笑望向贾、岑二人。 名录上的名字和之前那份比有所不同,但还是可以窥见些许相似性。 原先河朔所辖诸州中被换走的几人悉数回到了原先的刺史的位置上。而那些个顶替他们的高门,则被镶进了一州长史的位置上,并且在长史的官职后面另外加了监察御史。由长安调任的他州官员有一部分被分配到州中治下的县里,出任县令或者县尉。少部分则是出任一道的观察使。 总之这份出自裴皎然之手的名录,不仅兼顾了各方的利益,还完美地诠释了朝廷的态度。 她用这份名录替朝廷告诉整个河朔,朝廷已经有能力把控整个河朔大局了。但是为了政治的稳定,不会胡乱搞事。 这是她汲取了前隋平陈后,对整个江南开启的血腥政策。用最和缓的手段来安抚河朔藩镇。 “裴相公不愧是昌黎公一手挑选出来的接班人。这挑选人的眼光也是毒辣。”贾公闾笑眯眯地看向她,“老夫也拟了份名录,你看看如何?” 闻言岑羲一笑,“某的想法倒是和裴相公一致。不知贾相公又是何想法?” 听着岑羲的话,裴皎然将刚到手的纸笺递了过去,“岑相公还是您看吧。您二位拿主意便好,晚辈不敢越权。” 裴皎然一脸恭顺地递了玉版纸过去,转头扫了眼两个探首过来的内宦,微微勾唇。 这二人都是今日张让派来的。不过因着此次政事堂的议会是在官员的决定任选上,他们无法过多的干预,只能在一旁看着。 手指拂过案几上的阴刻麒麟纹。裴皎然忽地一笑。 看起来,张让派的这两个人还是不够政事堂这群老狐狸玩的。至于他本人,只怕还在想法子如何让枢密院,更好地蚕食中枢的权力。 正是搞事情的好时候。 在她思忖之际,岑羲已经看完了贾公闾所拟的名录。 “这份名录陛下应当会满意。”岑羲转首看向两个内官,“有劳两位将名录呈交陛下。” 一脸不耐地接过岑羲递来的纸笺,两名内官拂袖转身离开。 政事堂的议会到此结束。 只剩下裴皎然和岑羲还坐在里头。 望着那把空出来的中书令交椅,裴皎然偏首望向岑羲,“岑相公真的觉得我主意很好?” “你此前那份,是按照崔邵意思拟的。他想做什么,希望这个朝局是什么样,你我都清楚。”岑羲温声道 。 裴皎然拿起笔在纸上又写了一串名字,重新递到岑羲手边。 “其实这些人论家学的确不错,可惜偏偏是河朔的世家。如果按照崔邵的意思,继续让他们完全留在河朔。那么三镇的情形也不会太好。” 望着眼前的玉版纸,岑羲笑道:“那你有信心让这些人完全按照你的意思来么?” “不是让他们做监察御史么?他们的本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赋予他们的监察权。”裴皎然搁笔,捧起案上已经凉透的茶盏。微微勾起唇角,声调温润,“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却对地方政务有监察权。河朔高门想要接任刺史的位置,就得揪出他们的问题。这样一来,两者的利益合作,也会变得充满矛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看着她,岑羲问道:“可万一他们互相包庇呢?” “除非河朔给出的利益更高。那么两者只会互相牵制,而不是合作。河朔想要的只是在朝堂中占据一定地位,眼下朝廷给了他们监察地方官的权力。具体能做到何种程度,全然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裴皎然不疾不徐地说道。 “崔邵以为自己可以在此次乱局中,给河朔世家在朝廷中打开局面,那可就太天真。京畿里吃俸禄的世家已经够多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利益分给他们。他们曾和河朔的藩镇狼狈为奸,更是在背后怂恿一切叛乱的存在。光凭这一点,陛下都无法完全接纳他们。眼下愿意给他们利益,已经是皇权最大的仁慈。” 裴皎然拨弄着那支翠绿羊毫笔,“人事的整合,利益的分割。往往都在于要有一个清晰的头脑,站在制高点上观看所有局势。就好像这次枢密房被剥离出去一样。时下趁着他们还未站稳脚跟,是你我出手的好时机。” 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岑羲望着她手中那只笔道:“时谤伤人。枢密院的设立,不具备任何礼法性。却能踩着无数士人的脊梁,去接近皇权。”他一哂,“无论那个时代,士人都有一身脊梁。” “也不是士人有脊梁。当他们的利益被外人侵犯的时候,自然会站出来对抗。否则也不会有衣带诏这种东西的存在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裴皎然莞尔,“昔年曹髦驱车死于南阙。他以生命为代价,把司马昭永远地钉在了史书的耻辱上。他是曹魏最后是一根脊梁,说的不就是如此么?” “司马家倾三代之力搭成窃国的路。最终被一个曹髦用天子之血作为代价,毁得一干二净。你想用谁的血来毁坏张让的筹划?” “曹髦的天子血,虽然没挡住司马家谋国的野心,但却能让司马昭为此焦头烂额。不得不杀首犯成济,来平息这场风波。”裴皎然珠瞳中幽光流转,“血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血属于何人。天子血震撼的是天下百姓,而士人血震撼的是天下文人。” 说完这话,裴皎然朝岑羲一拜。缓步退出政事堂。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7章 夺兵 泾州的寒夜已经沾染了些许霜意, 一轮月从陇山上爬起洒在泾川上。月光照甲衣,冷却长槊。随后裹挟了风中残存的血腥气,吹往长安。四下的兵戈声早已退却,却依然能看见洒落的断矢和被火舔舐过的残旗。 泾川畔。李休璟沉着脸蹲在水畔,刷洗甲胄上的血污。前日他令贺谅率前锋先行拿下安定,作为大军据守之地。可没想到折墌城守军早成了泾原节度使的眼线,大军一进城,便在城内和泾原兵里应外合反攻。 索幸贺谅应变及时,放出响箭。他一收到求援的信号,压住了混乱的中军,同时亲自率众突围。鏖战一宿后,总算拿下了折墌城。和盘踞在安定的泾原节帅遥遥相望。 示意亲卫收好甲胄,李休璟转身回了营帐内。 适逢冯元显带着医官在帐外候着。 扫量二人一眼,李休璟示意二人进来。在案后坐下,脱去护臂,解了外裳。一面让医官处理伤口,一面翻阅起新送来的邸抄。眼下朝中局势未明,而新任的泾原节帅本就是首鼠两端之辈。 虽然冯元显请了罪,但他也没责怪。自己本就是阵仗赫赫而来。即便打的是日常巡防神策军镇的名义,但对方也不是傻子,未必会全然相信他的话。好在这次军队损失不大,李休璟也没有再深究此事是谁的责任。 他手里这份邸抄把长安情况大致叙述了一遍。蔡希烈被部下所杀,已经传首长安。而河中那边,周燧大败秦怀义的先锋部队,逼得秦怀义不得不寻最近的县固守整修兵卒。三镇各州县任官的名录已经拟定毕,有调令者即日动身赴任。 前两者不论,后者才是值得关注的。毕竟裴皎然在拿下长安前,目光便盯上了河朔官员的任命。他猜到她的筹谋是什么,是想借着这次人事变动来为她的仕途谋划。 “嘉……裴相公那边没有信来么?”李休璟皱眉问道。 “没有。不过倒是有份没署名的信笺和邸抄一块送来。就压在砚台下面。”冯元显指了指那方辟雍砚,“您就这么离不得裴相公?” 闻言李休璟移目看向砚台下露出一角的信笺,小心将其抽出展开。入眼果真是裴皎然的字迹。 她在信上详细陈述了这次河朔人事上的安排。又在信尾添了一句,她要前去河朔。阅毕将信笺搁回去,李休璟叹了口气。根据信送达的日子来算,自己在攻折墌城的日子,正好是裴皎然奉命前往河朔宣慰的那天。他明白她去河朔的理由,只是不免有些担心。 陛下未给她任何实质性的封赏。只是授她雁门郡王的爵位,并实封千户。这样的封赏算得上是极高规格,但却暗藏陷阱。雁门地处河朔,若换做以往这样的实封自然不会落到长安这边。如今河朔复归,却让裴皎然出任雁门郡王,还给了她实封千户的规格。这样一来她便成了河朔一些豪强的眼中钉,难免不会被人忌惮,继而设局陷害。 李休璟捏着眉心,心中生出一丝不满。倘若裴皎然多一丝贪婪,都会陷在皇权给她布下的陷阱中。亏得她冷静清醒,借着人事变动和河朔达成完美的平衡。 “去封信给泾原节帅。说某这次来只是奉命来泾原巡防,特请他过营相叙。”李休璟淡淡吩咐起冯元显。 “喏。可大将万一他不来怎么办?” 闻问李休璟一哂,“他要是不来。那更加有理由了。” 光凭一个折墌城守军袭击神策军,未必能让天下人信服。在理法上占据优势,往往不会受到指摘。 这点他和裴皎然理念相同。虽然利用大势来捏造罪名也是种手段,但是这种往往很难在理法上占到优势。最优的方法则是坐实,即便日后有人追究。在证据面前,也没办法申辩。 盖着神策大将印信的信笺,被送抵了泾原节帅手中。对方倒是很客气地迎接了神策军的使者,两方对折墌城的变故只字不提。最终约定于五日后,泾原军士带两百轻骑和李休璟在安定城外会面。 听完贺谅的禀报,李休璟目光从正在操练的神策军士们身上移开,冷笑一声:“难怪嘉嘉对他评价极低。” “有几个人能被裴相公看重的?”贺谅接了话茬,“裴相公对人要求太高。” 闻言李休璟笑而不语。 要求高才好。要不然自己只怕还不能被她视作盟友。 想到这李休璟叹了口气。一旦剿灭了泾原节帅,他就得回去。可一想到回去,见不到裴皎然,心中不免空落落的。她这次去河朔,来来回回至少得两月以上。 思绪至此,李休璟凤眸中露了不满。转头寡着脸吩咐贺谅去安排宴席,以最高规格去迎接泾原节帅。 待得一应安排妥当的五日后。神策军的营垒迎来了泾原节帅。 仍旧是按照惯例,赴宴者皆卸去兵刃。 刀剑被卸下,席上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不知推杯换盏了多少回,李休璟抬眼看向已经被麾下将领灌得醉醺醺的泾原节帅。拇指摩挲着杯沿,唇际浮笑。 李休璟站起身,却不慎带倒了杯盏。杯盏迸裂一地,刀光从月色下淌出。 被这巨响惊到,泾原节帅睁开眼。下意识地摸向腰侧,却在下一瞬被冷锐箭矢贯穿了喉咙。 他睁大眼睛倒在地上,喉间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 “节帅!”泾原节帅的亲卫反应过来后,蜂拥上前护住他。 扫了眼面前一脸怒意的泾原兵,李休璟冷道:“奉陛下令,讨伐周希鉴。周希鉴勾结乱党图谋叛国,现已伏诛。若有负隅顽抗者,同罪论处。” 此话落下,原先还剑拔弩张的亲卫们面面相觑。 “别信他的鬼话!分明就是朝廷想要除掉我们,才找这样的借口。跟他们拼了。” 李休璟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当即挥手,示意伏于帐外的甲兵蜂拥而上,将泾原军团团围住。 “拿下他们!”李休璟再度下达了命令。 到底是在自己的地盘。神策军轻松拿下了这支泾原节帅的亲卫。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8章 太行 当泾源尚陷在被神策军以最直接手段夺取兵权和斩杀节帅的风波中,持节出使的裴皎然也跟着此前往长安奉表的河朔使者,抵达了太行山。 一线金光落在太行山上,越过山脉拂来的朔风吹动旌节。裴皎然下了马车,极目远眺着远处的太行山。伸手至随从手中接过舆图。 裴皎然就着舆图望向太行山,眼露思量。 这是朝廷这么多年来,从长安来的官员第一次涉足于此。此次随行的除了武绫迦,还有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以及工部的属官。除了武绫迦,其余几人都是她按照魏帝诏令带来的。这些人同行的目的是想趁机探究河朔三镇的内部情况,回去好将所见所闻呈达天听。 对于此事,裴皎然并无意见。河朔总归叛离了这么多年,以往留存在长安的文牒都已经是旧物,根本不利于朝廷理解现在的情况。 她仔细观察过了,工部和御使台的属官除了博学善记外,还擅长绘制舆图。一路上看着他们,借着下车探查风物为由,提笔写了好些东西。 浩浩荡荡的队伍站在相州的界碑前格外惹眼。 “裴相公,前面就是相州了。”河朔的使者驱马上前恭敬道。 “嗯。天晚了,我们动身吧。” 一行人终是赶在天黑前进了相州城,在驿馆歇了一夜。又在天明启行,日落则歇地赶了五日路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魏州。 战火平息的魏州,呈现出一派生机。不知是不是北地许久未有朝廷涉足的缘故,队伍打从进城便被百姓一路围观着进了驿馆。因着随行的长安官员较多,河朔的使者只能另在城中邸店休息。 沐浴后,裴皎然站在窗前绞着头发。她所居的房间临街,一眼便能望见大街上的情景。 和长安一样,魏州也实行着宵禁制度。闭坊的鼓声一锤一锤落下后,商贩收摊,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日落闭坊,这点倒是和长安一样。”武绫迦和她并肩而立,笑道:“而且我看魏州的百姓似乎很欢迎朝廷到来。” “也不能说欢迎。只能说是好奇。”裴皎然把玩着自己的乌发,目光落在驿站前的守卫身上,“我想他们一定很好奇,朝廷是不是能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日子。” 武绫迦莞尔,“所以你便亲自来了。” “也就只能是我亲自来才有用。我的身份最合适,换做其他人未必能啃得下这群失去约束已久的豪强们。”裴皎然目光至守卫身上移开,“我想明日约莫魏博节帅会过来见我,我还是很期待这位新任的田姓节帅,会和朝廷说些什么。” “可我倒觉得,这新任的魏博节帅也不善茬。否则也不能在杀了上一任节帅后,迅速把控整个魏博的局面。” 闻言裴皎然一笑,“有些时候要发动政变的话。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偏偏上任节帅缺的太多,也至于被侄子钻了空子。” “若是那年洛阳没有下雨。兴许曹髦也就能成功杀了司马昭,曹魏的国祚也不会落到司马家手中。” 听着武绫迦的话,裴皎然轻哂。可惜史书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可言,后人无非是借着后世史书去看前代的事。哪里能知道史书上寥寥数字背后的惊涛骇浪和血雨腥风。 “裴相公,您要的邸抄送来了。”驿卒道。 出声回应了门外的驿卒。裴皎然拿着邸抄走到烛台旁,秉烛阅信。 看了半刻功夫,裴皎然喉间翻出声轻笑。 “嘉嘉,你笑什么?”武绫迦目露不解。 没什么。李休璟直接把泾原节帅匡来他自己的地盘杀了,又迅速攻占了安定。”屈指叩着案几,裴皎然笑容和煦,“眼下一堆泾原军士在安定干瞪眼。” 一脸促狭地看着她,武绫迦打趣道:“那家伙要是聪明点,怎么会上李休璟的当。不过好像他也没办法。嘉嘉,我怎么觉得李休璟和你待久了,性子也变了许多。” “鼪鼯同游,共列青史,何尝不是美事?” 说完裴皎然意味深长地一笑。 其实也不能怪她和李休璟心狠手辣,只是她和他原本就不是光风霁月之人。且当更高的权力操控战车碾过世道的身躯时,连世家门阀尚不能避免沦落泥淖中,更何况是力不足者。 不能和世道泥沙俱下者,终会被淘汰。 月落日升,天光复苏时。驿站的门也被人叩响,随之而来的是甲胄碰撞的轻响。 睁眼盯着帐顶看了一会,在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房门前。赶在敲门声响起时,裴皎然起身下床披衣。走到门口,听着下属禀报情况。 “裴相公,适才魏博节帅派人过来。问您可否屈尊去节帅府,昨天夜里成德节帅也到了此,驿站到底地方小。两地的节帅和属官都要来,怕是有些拥挤。” 裴皎然蹙眉,似乎是在认真思考此事。 一转眼裴皎然面上浮笑,柔声道:“那你去准备一下。这驿站的确太小。” “喏。” 待下属离开,裴皎然遂唤了驿卒送来热水洗漱。 “嘉嘉,我听说你要去节帅府?”武绫迦自外进来,诧异道。 “嗯。成德的人也到了。这座驿站到底是太小,容不下太多人。”对镜系好领扣,裴皎然一面系着袖扣,一面道:“等会你就不必和我一块去。和工部的两个属官一块去城里还有周边的村落转转,打探打探百姓们对新令是何种太多。切记无论何时,都要以自己安危为首要。” 武绫迦看着她,“我省得。那你呢?只带那两个御史去的话,是不是不太安全。要不然你对多带些金吾卫过去。” “这是自然。好歹也是代表朝廷,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有的。不过,在人家的地盘上总得给人家几分面子。” 这也是她此行没带神策军,反倒带了金吾卫作为扈从的原因之一。除了是要给南衙面子外,更多的是考虑神策军毕竟和魏博军交过几回手。两方会面,难免不会起争执。 “我知你善谋,不过还是小心些。”武绫迦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你放心,我会完完整整地回来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9章 使府 交待完随行几人此行的任务,目送武绫迦和随行者相继离开。裴皎然负手站在窗旁,眺向远处的节帅府。即使驿站和它相隔甚远,她依然能感受到魏博节帅府的庞大。她阖眸叹了口气,原本随意搭在窗框上的手,也一点点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驿站门口传来喧天的动静。 睁眼只见节帅府的牙兵,停在了驿站门口。裴皎然双眸微眯。 在敲门声响起时。裴皎然持天子符节下楼,以河朔宣慰使、雁门郡王的身份,随众十余人出了驿站。接受了魏博节帅长史的行礼,在金吾卫的簇拥下登车而去。 透过车帘往外看去。裴皎然忍不住夸赞起这位新任的魏博节帅,果真是对她这位长安来的使臣颇为礼遇。车架所过之处都设有屏障,魏博军士沿路而站。给足了朝廷面子的同时,似乎又想以此透露什么。 弯了弯唇,裴皎然轻抚手中天子符节。节上所悬的牦牛尾,在马车的颠簸下轻晃着。 即使河朔复归,她仍旧在这些魏博牙兵身上看见了不愿屈从朝廷的意思。 她知道朝廷若是想要完全掌握整个河朔三镇,往后的路还长着。人事和人才上的调动是一方面,而此前以杀戮和血腥也无法完全震慑这些河朔骄兵。与其在让这些骄兵在时日推移中,又生出叛离朝廷的心思,导致朝廷现在做的努力付之一炬,还不如趁现在把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扼杀在初期。 在这个世道,善恶和对错的界限总是难以分明。而无辜者牺牲在两方势力的博弈下,亦是在所难免。 而此时魏博节帅和成德节帅已候在了节帅府门口,麾下部众则站在他们身后。 待马车一停稳,裴皎然步下马车。持节笑盈盈地望向面前一众魏博和成德两地的官僚。各自寒暄后,在军号擂鼓声中,众人各自笑着踏入节帅府。 入目是明晃晃的铠甲和队列整齐的魏博和成德两地的军士。 移目从一众军士身上扫过,裴皎然莞尔,“河朔军士果真军容整肃。” “裴相公过誉。”魏博节帅忙接过话茬。 闻言裴皎然笑睨了眼接话的魏博节帅。 此人面相柔和,眉宇间也少了几分阴鸷之气。蓄着短须,整个人瞧上去都颇为儒雅。反观一旁的成德节帅,十足是个武夫模样,须有长须,左眉到左眼下有道伤疤。 进了节帅府的正堂。裴皎然接过随行防阁所捧诏书,令其持节同行。展开制书,裴皎然朗声宣读了天子诏令。 随着她诏书上的内容,一点点宣读完。魏博、成德节帅面上渐浮出几分笑容来。这份诏书了除了给予二人行为的肯定,同时还分别封二人为检校司空和检校司徒。 宣读完诏书,裴皎然朝二人一拱手,“裴某先在此恭喜二位。” 她一拜,另外两人跟着也拜。 见此情形裴皎然连忙伸手拦下二人,语调款款,“二位何须如此。此番封赏也是你们该得的。” “承蒙天子不计前嫌,愿意接纳我二人重归朝廷。”魏博节帅放声痛哭,“某那叔叔糊涂竟和朝廷相抗,又因私欲为祸一方百姓,实叫人神共愤。某本以为当受天子怒,却不想天子居然如此宽宏大量。” “某原以为死罪难逃,没想到居然得了天子宽恕。如今回想起此前所作所为,真是悔不当初。”成德节帅亦是声泪俱下。 裴皎然道:“二位已经悬崖勒马,陛下自然不追究以往如何。陛下只盼日后河朔能和长安同心协力,摒除以往偏见。” “裴相公所言甚是。”魏博节帅拱手,“我等适逢明主。若再行那悖逆之事,与那些叛贼何异?裴相公烦请转达陛下,我等发誓效忠陛下。” 打量着二人,裴皎然唇梢扬起。她到底没和二人接触过,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出二人这话真假如何。面上习惯性地浮起笑容。 待得二人平复以后,裴皎然主动握住二人的手,“两位的忠心,陛下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封赏了。只是不知平卢节度使他到了何处?” “平卢离魏州尚有距离。怕是后两日才能到。”魏博节帅回道。 “无妨,那某便多等几日。也正好到魏州走走,了解了解河朔的风土人情。”睇目四周裴皎然莞尔,“既然都来了,那便都坐吧。” 听着她的话,魏博节帅对身旁的长史使了个眼色。那长史会意后,退了出去。 未几,一队仆婢手提食盒鱼贯而入。以裴皎然为先,分别布膳。 待得仆婢布膳退下后,魏博节帅率先举杯致意,“某先敬裴相公一杯。” “田节帅客气。” “裴尚书掌度支国用,怎么还有闲暇来河朔?陛下倒也真舍得让您来。听闻此次朝廷收复长安,您功不可没。不过您这一来,倒是让某见到了何为天纵英才,风流人物。” “裴相公可是女状元。单论这点只怕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魏博、成德两节帅一唱一和地夸赞,多少令裴皎然有些不好意思。略显尴尬地饮了口酒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指不定河朔三镇就卧虎藏龙,来日有能者入台省也说不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三镇的背离,除了赋税不纳入朝。连带着居于三镇的士人,也不再以入仕为官为首选途径。反倒是有不少人转头入幕,成为节度使的幕僚。 这边她刚放下酒盏,只见方才离去的节帅府长史领了二人进来。在他的授意下,那二人在阶前叩拜。 觑着那二人,裴皎然皱眉。 魏博节帅笑盈盈地道:“这是某的一点心意。” 方才跪着的那二人抬起头。露出两张年轻郎君的面孔。 裴皎然面色一僵。历经两世,也见过有人献美于上,但却头一回有人献到她面前。且不说她对此毫无兴趣,甚至觉得麻烦,更何况长安还有个李休璟。 一个陆徵就让他闹过,更何况是这两人。 见裴皎然神色疏漠,魏博节帅笑道:“裴相公放心,这二人都是良家子。您只管图快活,其他都不用管。” 裴皎然此时也明白了这二人想干什么。无非是想借着此事,拉拢自己。日后好为魏博在朝廷立足打下根基。这样的手段,在权力场是最低的手段,但往往能合很多人的意。可惜了遇上的偏偏是她这个更看重权欲的。 裴皎然笑着推谢,“此行尚有监察御史随行,此举等同受贿。回头他们俩回去参某一本,两位便等同贿赂。还是放这二人回去。” “这……裴相公难道还怕两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么?”魏博节帅皱着眉,“更何况他们这次也没随行。您大可在某府中消受。” 闻言裴皎然一叹,“田节帅,莫要小看监察御史。人家可是能弹劾两千石以上者,权力大得很。” “如此倒是某失礼了。行了,带他们俩下去吧。”魏博节帅挥了挥手。 二人意退下,室内的丝竹声继续响起。众人相谈甚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0章 旧制 坐于主座上,裴皎然仔细听着宴上各人的话。方才在驿站,她已听长史禀报此次赴宴的都有哪些人。除了两位节帅,还有州刺史以及河朔三镇中小豪强,独没有如崔氏那般的大家世族。 其缘由多半是因为这些世族,不愿意臣服于朝廷。 目光一转,裴皎然望向魏博节帅。相比成德节帅来说,他归降的心似乎更重。而魏博又是三镇中财力最强的一位,若是朝廷能在背后给予他支持,对于其他镇的牵制也会轻松些。 不过眼下人多,不是和这位魏博节帅洽谈的好时机。得邀他去驿站一叙。 杯中酒不知过了几巡,宴中人似乎皆醉在了酒里。 裴皎然睇目四周,掩去眸中清醒,眸光混沌地道:“北地的酒果真醉人。田节帅来日可得亲自登门送某几坛。嗯……夜已深,某得回去了,就不打扰诸位雅兴。” “好。”眼瞅着裴皎然起了身,魏博节帅忙道:“裴相公您慢些,小心脚下。” “不妨事。我清醒得很。”余光瞥见有人要上来搀扶她,裴皎然挥手挡开。独自一人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见她如此魏博节帅一面朝众人拱手,一面亲自送她登车。直到马车启行,他方才离开。 马车内裴皎然睁开眼,吐出口浊气。倚着车壁,揉了揉额角。 “这北地的酒果真烈。”裴皎然喃喃道。 回到驿站。见屋子内亮着灯,裴皎然遂松了口气,转头嘱咐驿卒送热水来。自己则晃晃悠悠地上了楼。 推开门看见武绫迦坐在书案前,倚着门框询问道:“如何?” “不太好。”武绫迦看着她道:“且不说背离数十年。文化上虽然没有很大的阻绝,但是儒学并非当地士子所钟爱。百姓们对朝廷仍旧保持个怀疑态度,毕竟这些年他们的税收都是由节帅府定的,短时间内未必能接受此。” “适才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河朔不比同州。同州在京畿,所以我能采取血腥暴力的手段使它臣服。河朔手段还是得柔一些。”裴皎然走到案前,斟茶,“我打算和魏博节帅好好谈一谈此事,尽量把矛盾降到最低。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河朔的赋税一旦纳入朝廷。以往很多在税制上的弊端,都能借机废除。彻底断了内库把手伸向左藏的心思。 “你要税改?”武绫迦愕道。 “也不能说是税改,只是把到手的财赋整合一下,再公平划分出去。”裴皎然小口饮着茶,“比如进奉这样的东西,根本没必要存在赋税体系里。除了它,内库能分到的东西也就更多了。不过这事得慢慢来,两税法的推行已经触碰太多人的利益。罢进奉,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听着裴皎然的话,武绫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武绫迦笑问:“听你这么一说。我们怕是要在河朔耽误一段时日了,你不怕有人抢先你一步成为中书令么?” “不会。眼下没人敢接这位置,谁接了谁就会成为眼中钉。退一步说,就算有人接任了,我也有能力把他从上面拽下来。”裴皎然牵唇道。 如今中书令的位置就是个靶子,各家都盯着它。要是真有不怕死的人爬上去。不用她出手对付,从各处射来的冷箭,都能把他射成刺猬。 尚在秋末,河朔下了几场不小的雨。派了防阁出去打探,得知官道泥泞难行。裴皎然索性借此为由,在魏州休整。又以宣慰使的名义请河朔各世家来见。 与此同时,裴皎然又命人送信回长安。向魏帝禀明河朔的情况。 在信送走的第五日,魏博节帅便携酒登门拜访。 魏博节帅来的时候,裴皎然正在翻阅这几日走访调来的资料。其中有不少都是出自当地百姓之口。她一面看着,一面用朱笔在旁边批注。 听完驿卒的禀报,裴皎然搁笔,“请他来这。再让人去泡壶我带的蒙顶石花。” “喏。” 这家驿站虽然不大,但是各处都新。还种了不少北地独有的花草。除了每日带着随行属官出门探访,裴皎然还会就着书上的法子侍弄花草。 是以当驿卒领着魏博节帅进来时,裴皎然挽袖手持金剪修去多余的花枝。 她未着三品紫袍,一袭缥碧色襦裙在天光下颇为惹眼。头发也是随意绾了个坠马髻。鬓间点了个流苏翠玉簪。风吹庭芜,亦吹动了她的裙摆,仿佛一株盛于霜天雪地中的白梅,散着沁人的幽香。 听到脚步声,裴皎然转头。笑盈盈地望向魏博节帅。 魏博节帅怔愣地看着她。未几才回过神唤了句裴相公。 裴皎然见此一笑,引他入座,“适才见田公愣神,可是有事?” 话头被提起,又见裴皎然现在身上全无中枢要臣的架子,不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遂叹了口气,“不瞒裴相公。适才见到您,某还以为看见了早亡的家姐,您方才的模样和她有些相似。” 裴皎然闻言温声道:“原是如此。是某提起了节帅的伤心事,实在抱歉。” “裴相公不必如此。是某唐突您在先。”田节帅忙摆手。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原本垂下的眼帘霍地挑了开来,“节帅不必如此。不知节帅今日突然来所为何事?” 尽管方才驿卒已经和她禀报了。魏博节帅是来给她送酒的。但她还是想看看他到底对朝廷有多少诚意,以此来确定她该放多少筹码合适。 “某想和裴相公好好谈谈。只是……”说完魏博节帅瞥了眼她身旁的防阁。 捕捉到他的视线。裴皎然抬手,示意防阁退下。 “你要谈什么?是河朔的赋税么?”裴皎然一笑直接挑开了话题。 话题已被挑出来,魏博节帅只能顺着话题说下。 “裴相公既然掌户部度支,应该知道三镇赋税不纳朝廷已有多日。如今某还是想向朝廷上书申请,继续延续此旧制。免得让治下百姓无法接受,继而又影响朝廷在河朔立足。” 闻言裴皎然牵唇,“这样有意义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1章 史鉴 拂来的风吹动了檐下的铜铎,庭院里的花木摇曳着。一线天光落在二人身上,裴皎然神色温和地望着魏博节帅,忽地莞尔。 “朝廷收复河朔的目的,原本就是想将三镇赋税纳入左藏。”裴皎然屈指轻叩案几,语调平淡,“若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三镇的复归还有何意义?” 她设局发动削兵,本就是想借此挑起河朔三镇的恐惧,同时汲取其他诸镇的财赋。积攒实力,从而能更好地对三镇发起进攻,并且扼住其他诸镇的发展。如今三镇复归,首要任务就是将三镇赋税重纳左藏,使其和其他诸镇一样陷入中枢的政策内。 同样长安的那场叛乱,也让魏帝深刻地意识到以武力让三镇臣服是没用的。还得从根源上让三镇彻底认同朝廷。最终他把这个施压的任务丢到了她身上。中枢和藩镇,河北和长安之间,虽然已经通过一场战争打开了局面,但是仍旧需要最妥善的法子,来巩固中枢政权在地方上的凝聚力。 魏博节帅一叹,“话虽如此,但朝廷苛政颇多。此地的百姓们未必会认同朝廷的政策在河朔推行。若是强行推行,难免会引起不满啊。” 见魏博节帅一脸他是为朝廷着想的模样,裴皎然内心禁不住冷笑。然而面上依旧维持着从容,“啧,到底是侵害了百姓的利益,还是侵害了河朔世家豪强的利益呢?田节帅今日是来当说客的吧。” 虽然她是以雁门郡王的身份领宣慰使,但是对方才是魏博一镇的实际掌控者,她也愿意给对方面子。面子这东西都是相互给的,此前魏博军士身上流露出的不满她也有所察觉。毕竟谁也不乐意自己在当地作威作福几年,最后被朝廷欺压,以往的功勋也可能不再作数。心存怨气,也是在所难免。 但拿这个来威胁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裴皎然之所以愿意北上来河朔,乃是因为河北世族豪强的势力入京畿已成为时下无法避免的事。虽然,她也需要这股势力来成为她和崔邵乃至其景从者进行政治分红的助力,但是她并不愿意成为世族的傀儡,成为他们弄政的棋子。 尤其是在这股势力,本来就不安分的情况下。她倒宁愿将其关在牢笼中,掌控他们的权力,也不愿意这股势力在岁月更迭下,重新在河朔燃起战火。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是王土,那么生活在此的都是陛下的臣民。某如今亦是吃朝廷俸禄的臣子,自然得事事为朝廷考虑。”说着魏博节帅拱手作揖,态度恭敬。 望着魏博节帅,裴皎然挑眉。她看得出来他在归顺朝廷上,多少有些真心的。只是这真心寄托于朝廷能在日后为他撑腰上。 前几日的宴上,她已经和节帅府的一众属官见过面,相对于其他二镇来说。魏博节帅府的构成则要稍微复杂些,如今掌着魏博军的都是他父亲时代的旧人,而府内的属官除了有当地豪强族中的人,还有他父亲留下的班底。以及一些中原落魄世家,投奔藩镇的子弟。 如此一来,豪族和旧功臣所构成的高中级幕僚,把控了整个使府的政局。至于那些中原子弟,也仅仅只是传承一下中原儒家文化。 这样庞大的架构少不了威望作为支持。所以上任节帅在未夺权之前表面是辅佐,却不断地调整自己人的官职,汲取政治资源,以便把控整个使府的防卫力量,从而一举夺位。只是可惜被她的谋划打乱了一切,让一堆遗老找准了机会反攻,扶持现任节帅上位。 整个使府又重新落入他们手中,而节帅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傀儡。一旦表现出不听话的意思,就会被抹杀。尽管之前那位魏博节帅一贯对朝廷表现出亲近之意,那也是因为他压得住底下那些人。 如今这位,已经是朝廷能找到最合适的人选。节帅是僚佐手中的傀儡,看似是藩镇的问题,实际上也是朝廷所要面对的问题。 她看向魏博节帅的眼中透露出几分同情。 “臣属擅专,大权旁落。上位者只需要听话便可。子瞻兄,这样的日子不好过吧?”裴皎然拨弄着茶炉下的碳火,温声道。 “什么?” “我在长安时听过一句话。‘长安天子,魏博牙兵。’据说节帅的废立,只在牙兵的一念之间。”茶水沸,裴皎然斟茶入盏,“你是被你阿耶手底下的让扶上来的,而你兄长是被你叔叔杀的。阅史书,泰阿倒持者不在少数。司马仲达尤甚。” “若我魏博有司马仲达,只怕长安早就易主。” 闻言裴皎然一笑,“一个光有名头的魏博节度使,大权却悉数落在僚佐手中。和曹髦相比并不区别。不过曹髦尚敢驱车登南阙,设计杀司马昭。即便他身死,也并非无颜去面对魏武。而你却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听之任之。这般朝廷何不如换个人选。” 见魏博节帅眸中浮起凝重,裴皎然眸中笑意渐深。 “我帮你杀了你身边的司马昭,而你替我在河朔推行新令。如何?”裴皎然笑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是魏博的地盘,你手上无兵。你拿什么去和他们打?”田子瞻抬起头看着她,“裴相公新法在河朔推行不了的。但是我可以向您允诺,只要我活着一天,魏博的心都是向着朝廷的。” “倘若你死了呢?你能确保继任者还是心向朝廷么?你说新令在河朔推行不了,是因为你觉得三镇骄横,不服教化。可实际上真的是这样么?三镇现在的利益,本身就是建立在百姓身上。如果把州府比作牧者,那么百姓则是羊群。对于牧者而言羊群的利益并不重要,而对羊群来说只要能吃饱喝足,生活安定,谁当牧者都行。” “他们眼下是习惯了现任牧者定下的所有规矩。但是一旦让他们知晓有更好的草,或者是对牧者的苛待忍无可忍时,便会逃。失去了羊群的牧者,还有什么资格和其他人竞争?” 权力在手不仅可以制定规则,还可以利用规则。唯有至高的权力,才可以掌握最高的话语权,决定这场角逐里面的规矩谁来定。 田子瞻垂首不语。 “我知道新政推行很难。所以我来了,只有我来才可以压压他们。一切暴力都是有秩序的,有序的暴力往往比无序的暴力影响更加的深远。” 裴皎然昂首,自揽天光落于面上,添了几分慈悲之意。发髻间玉簪上垂下的流苏,轻拂过她耳廓。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残忍来。 “我帮你,你帮我。让你的存在变得更加有意义。”裴皎然微笑着朝田子瞻伸出了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2章 密谋 无人愿意做傀儡。而她知道,田子瞻待在这个位置上,过得如履薄冰。他想要破局的方法便是将这些不安分的势力,扼杀在朔风中。 “我知道你心有顾忌,但没关系。你手下那些人本就不安分。他们和你交锋,同样意味着是在和朝廷交锋。如果让他们继续拥护以往旧制,整个河朔都会陷入无序,而你的日子也朝不保夕。倘若你支持我推崇新法,让权力回拢中枢,整个世道都会走向有序。而你也不用在做个有名无实的节度使。”裴皎然手抚过茶杯上的缠枝海棠纹,唇际浮笑,“想要诠释正义,制定规则,就得掌握暴力,如此才有资格坐到牌桌上谈判。新政的推行是必须的,此乃大势。而终结暴力的唯一途径,便是用最高的权力,将暴力关在牢笼中,彻底掌控它。如此才能真的为百姓伸张正义,以百姓的角度去思考一切。” “这也是朝廷派我来的目的。既然无法和他们谈,那我们便打。我想魏博军士里总有效忠你的人吧?”裴皎然起身拾起搁在一旁的金剪。走到花木旁,捡去了一簇多余的花枝。她的声线温柔,如春风拂面一般。 “你需要我做什么?”田子瞻闭了下眼,沉声道。 闻言裴皎然一笑,“你调兵,我布局。三日后,我会派人来找你。” 得了她的话,田子瞻告辞离开。 裴皎然的目光落于案上的茶炉上。 一片花从身后的枝头上飘然委顿,落在了茶炉上,从缝隙处腾起的烟裹挟住那片落花。隔着烟雾,她想到魏晋一朝的风流名士,在会稽山中共品曲水流觞。而她注定是没有那身风骨的,她内心只有一处因欲望而熊熊燃烧的火焰,这团火焰足以焚尽一切。同样她也明白,若真做名士,那么注定走不上权力巅峰。 她正想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扬笑回头,见是武绫迦,目光也随之柔和下来。 “魏博节帅了?”武绫迦问道。 “嗯。你去准备下,晚膳后召集所有人议事。”裴皎然掀眼,“朝廷新政要推行,少不了刀兵相见。我得确保这些人,都能用可靠。” 既然是她布局,她就不可能光指望田子瞻。还得确保这场动乱中,有自己的参与进来。 即便三镇复归,魏州驿馆仍旧多少人来往。再加上她此次出行的身份特殊,为了随行人员的安危。索性将整个驿馆包了下来,免得让有心人混进来,给她造成麻烦。 众人一接到要议事的消息,用完膳便赶了过来。此刻房间里除了工部属官、两监察御史,还有随行的金吾卫高阶将领。屋内的灯火亮如白昼,屋外驻守的金吾卫也是她亲自挑选的,整个驿馆都笼罩在紧张氛围中。以至于来的这几位官员,都是一副神情紧张的模样。裴皎然之所以要这么做,还是想拉近她与众人的关系,确保众人能和她站在一条线上做坏事。 命令庶仆奉上茶水,裴皎然又挥手示意众人坐下。 目光在众人身上打了个转,裴皎然眯眸。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魏帝指派给她的,成分也是颇为复杂。她就算要用他们,也得小心一点。 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在本朝立国之初多次叛乱。除了是豪强林立,不服朝廷,更多的是也有争天下的心。现如今浇灭河朔凶焰的最后一击落在自己手里,每一步都是险棋。将魏博骄兵和田氏旧勋一并抹杀,已非简简单单的人事变动。而是彻底要抹除河朔藩镇自立的烙印,并且让皇权永远凌驾在他们上面。使他们悉数臣服在朝廷的权威之下。 这样的事一旦要执行,就必须得保证计划万无一失。如果不能一举成功,那么最终河朔又将燃起凶焰。眼下的朝廷是无力平叛的,但却仍旧需要杀了罪魁祸首来平息怒火。不过她只是布局的,演完整场戏还是要看田子瞻。她与他的合谋,就是要在这个世道完成权力的平稳过渡。 “今日田节帅特意来寻某。向某告发田氏旧勋的异心,而他本人纵有赤子之心,奈何手中人马不多,阻止不了他们,唯愿意以命回报陛下。此等忠义之士,岂能让他命丧于奸贼之手。故某愿意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裴皎然看向众人面露不忿,“两位御史,还请去城中散播朝廷削兵的谣言。” 两位监察御史一听说田氏旧勋要造反,拱手道:“裴相公放心,某这就去办。” 随后她又看向两个工部属官,“某知晓二位擅长水利工事,还请二位近日多去城外调查情况。三日后同我一道出城。” “喏。” 一通吩咐下去,只剩下金吾卫两个将领未被安排,二人眼中不免露了急切。 “两位将军不必着急。时日到了,某自然会交代你们。” 众人各自领命离去后,屋内只剩下武绫迦和裴皎然。裴皎然起身扯开帘幔,露出悬挂在屏风上的魏州城舆图,上面做着密密麻麻的标注。 其中包含了魏州各处城门以及魏博军驻地的大致方向。而标注最密集的则是使府。这是她方才推演过无数次的平叛路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嘉嘉,我们手上人不多。你有多少把握我们能赢?”武绫迦目露不安地问道。 “五成。”裴皎然望向武绫迦,莞尔:“昔年司马懿阴养三千死士,却也仅仅只夺下了司马门。魏州虽然不大,可是使府却是有重重阻碍。你我的目标又不在于夺下使府,而是要剿灭乱党,维护朝廷权威。使府只是我们退守之地。我们兵是不多,所以只能智取。而且我查过了,如今的魏博军士的实际掌控者是个驽马恋栈豆之辈。” “尽可能地把这件事放代价降到最小,才是我的目的。清除田氏旧勋,也相当于让其他人从此敬畏朝廷,而田子瞻的地位也会随之稳固。届时推行新令,也会容易许多。”裴皎然温声道。 “田氏那些旧勋掌控不了上任节帅,就拥立田子瞻。奈何田子瞻心向长安,他们又不能再杀一个节度使。也幸好这田子瞻是向着长安的,要不然还是个不小的麻烦。” 手指点在眼前的舆图上,裴皎然嗤地一声笑开,“田子瞻又不是蠢物,与其做个傀儡节帅,还不如归降朝廷。说到底还是他年轻,好忽悠,又没功绩在身,拢不住人心。那些田氏旧勋和河朔豪强也瞧不上他。他能明白这点已经是好事。” 武绫迦闻言一笑,和她一道看舆图,“这么说你是打算效仿司马懿了?田氏旧勋听说你要削兵,无论真假都会发起反攻。届时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听着武绫迦的话,裴皎然眼中笑意更甚。 只要动了手,便等同入了他的局。就算不动手,她也有其他法子。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3章 谋划 第二日天一亮,田子瞻便命亲信送来了他的亲笔信。亲笔信一到手,也就意味着二人的盟约就此达成。而领了她命令的工部和御史台的属官,也早早出门。 这四人其实都是她这次密谋的幌子。首要任务还是集中并联合田子瞻的亲信人马,来完成整个政变。 这个过程的每一环,都颇为重要。 思忖一会,裴皎然提笔又将这次即将发动的政变,可能发生的变故又纸上演算了一遍。 等候的这几日里,裴皎然几乎没跨出过驿馆大门。只是日日安排随行的金吾卫在驿馆内演武。而那四个属官则是昼伏夜出。 一直持续到三日后。裴皎然才遣人送信给田子瞻,邀他后日一块出门巡视魏州的水利工程。 同样此时关于削兵的流言,也是在魏州城传的沸沸扬扬。连带着驿馆附近,都多了不少魏博军士驻守在附近。美其名曰奉令保护朝廷使臣,严防有人作乱。 对于这样的行径,裴皎然并未多言。只是令随行属官在客栈好好歇着,不必再外出。 在巡视前的头一日夜里,裴皎然派防阁去请了金吾卫的两位将领来见。 二人一来,裴皎然温声道:“陈将军明日你和我一块出城。毋将军,你率人和使府的孙将军汇合,拿下武库。” “喏。” 送了二人离开,裴皎然敛眸喟叹一声。 这次政变成功与否,皆在明日。 待得天亮,裴皎然迫不及待地起身。洗漱完,穿戴整齐。转头望了眼身旁的武绫迦。 “绫迦,你昨日提了司马懿。想必知道司马懿是如何发动高平陵之变的。我会亲自作饵 去引诱田氏旧勋入局,城中就交给你了。”说着裴皎然握住武绫迦的手,沉声道。 非她不愿意带着武绫迦一块,只是城中需要有人坐镇。而她的亲自在局中等着田氏旧勋们。 “嘉嘉放心,我知道此事要如何做。” 二人相视一笑。裴皎然出了驿站,登车而去。 目送裴皎然乘车驶向门口,武绫迦五指握紧成拳。带着毋将军一行出了驿站,往使府的方向去。 使府虽然没多少兵马,但都是隶属节帅的牙兵。最关键是这些人很多都是依附着田氏旧勋,根本不值得相信。田子瞻留下的人也不过三百人,但是好在这些人几乎都镶嵌在使府各处。这点倒是出乎她意料。 在脑中回忆了高平陵之变的整个过程,武绫迦瞬时有了计较。 而此刻裴皎然也和田子瞻在牙兵和金吾卫的护送下出了城,往魏州的水渠而去。 马车内二人相对而坐,炉上的茶壶发出轻微的响声。裴皎然转头望了眼马车外,从袖中取了枚金印递过去。 “这是?” “户部尚书的金印。倘若一旦事情有变这就是我保命的物什。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我们便是一体。”裴皎然语调柔柔。 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物什交给他,他眨了眨眼。手却忍不住去触摸那枚小小的金印。 她说金印是她的护身符,她又把金印交给他,便等同于将性命交到了他手中。如果说她所做的布局是谋略和胆识,那么交付金印,则是完完全全的信任。有了这份信任,他若是不能在政变之后投桃报李,就显得对不起人家。 这些年他虽然没单独领过兵,但是也跟着兄长在军营里摸爬打滚。知晓营里这些军士除了知兵事,对于权利也是颇为看重。可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权力,也仅仅是通过最简单的流血换来的。甚至有许多人,在掌权后会忘掉以前的手足间的信任,转而在交战中因为贪权而再三思量,最终做出错误的决断。致使将士们丧命在他们的权衡下。 但裴皎然不是,她愿意交付信任给他。光凭这点就远胜于他人。 霹雳一闪而过,“轰隆”的雷声,至外游入耳中。 “下雨了。”裴皎然喃喃道。 田子瞻接过话茬,“会雨过天晴的。” 他不知道裴皎然对这次发动政变到底有几分把握,但他还是愿意相信她。相信她能够看见他的赤诚之心。 裴皎然一笑,掀帘往外看去。因为雨势而起的薄雾中藏着迤逦起伏的山脉。看着那从青山,她眼中闪过哂意。 远处的谷道的埋伏着一队人马。他们披着蓑衣蛰伏在草丛里,望向那队在雨中缓行的队伍。带头的人是陈商,他是魏博军的副将,负责此次的伏杀行动。参与这次伏杀的,除了魏博军士的精锐,还有不少豪强蓄养的假子。众人虽是一副神色冷淡的模样,但目光都聚在那辆被拱卫在中间的马车上。 “这崔家怎么说来就不来。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看他以后怎么在河朔混下去。”陈商不忿地道。 “呵,谁不知道崔家可是世代有人在朝为官的。我们哪能和他家啊。要我说,他不来此也好,免得他背后捅刀。”这人的语气更是不满。 “他崔家吃俸禄,我们难道不吃?要我说啊这事都怪那个裴皎然。要不是她来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可不是。换个寻常官员,给他好处。届时在打发他走。这裴皎然一来,就滞留了一个月,天知道她是不是别有所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陈商眉头紧蹙,斥道:“有完没完。她既然不怕死要在河朔提出削兵改制。咱们就一刀杀了她,省得夜长梦多。” 众人闻言配合的收了声。 陈商指了指中间那辆马车,“咱们这次目的就是杀了裴皎然。至于节帅么……暂且留他一命。” “明白。” 似乎是对远处谷道上的目光有所察觉,裴皎然转头看向田子瞻。 “子瞻兄觉得,他们会对我们俩一块动手么?”裴皎然笑问道。 “应该会吧。毕竟我要是不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指不定还会反咬他们一口。” “啧。”裴皎然眸中幽光流转,“子瞻兄要不然我们俩打个赌,看看他们会不会同时攻击我们俩如何?” “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4章 攻伐 惊雷急雨下马车徐徐而行,车辕从泥泞的土地上碾过。裴皎然静坐于车中煮茶,一道列缺从她面上掠过。 马蹄声不歇。 过了前面便是沙麓山中的峡谷,是设伏的好地方。思及此处,裴皎然掀帘往外看去,唇梢扬起。 她屈指轻叩窗框。护在一旁的金吾卫军士驱马凑近,“裴相公有何吩咐。” “雨大恐有异,传令全军戒严。” “喏。” 指令一下,马蹄声由远及近。裴皎然转头看了眼正襟危坐的田子瞻。 “子瞻兄是想做陈庆之还是檀道济呢?”裴皎然笑问道。 “檀道济自诩刘宋万里长城,却死于皇权斗争之下。某倒是愿做陈庆之……”说着田子瞻抽出腰间横刀,“今日某自当护得裴相公周全。” “好。” 田子瞻甫一掀帘出了马车。帘子掀起的一瞬间,裴皎然瞧见了远处乌泱泱的人群,眼中满溢讥诮。 “全军迎敌!” 田子瞻一声令下,原本身披雨蓑头戴斗笠的魏博军士和金吾卫,迅速在裴皎然车驾周围结阵。 透过帘幔,隐约见敌军已近三射之地。裴皎然抽出被她藏于坐垫下的纯钧剑,屈指缓慢抚过剑脊。 为首的将领忽地勒马。似乎是没想到田子瞻居然会亲自出来护卫朝廷使臣,又见对方列阵严明,而盔甲制式却有所不同,颇觉好笑。 “枪兵列阵攻敌,骑兵冲其侧翼。先取裴皎然首级者,赏黄金万两!”为首的将领下达了指令。 田子瞻喟叹一声,“周绪叔,昔年您也教过我骑射之术,我心中对您颇为敬佩。只是您如今为何要做此等悖逆之事。” “子瞻,朝廷欲吞我魏博。若我等束手就擒,岂不是白白浪费祖宗基业。”周绪看了眼被护卫的如同铁桶般的马车,“贤侄,你我杀了裴皎然。以朝廷如今的情况,必然百年不敢进兵。” 马车内的裴皎然听着话不由一哂。掀开帘懒洋洋地道:“子瞻兄,何须同他废话。诛杀此等逆贼,便能重掌节帅大权。” 一说完裴皎然便缩回了马车里。 周绪盯着裴皎然,下令进兵。 听得车外整齐的脚步声和军号擂鼓声,裴皎然眯眸。周绪带领的这支部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一眼看过去,就比田子瞻的人更训练有素。如今听着动静,应当是枪兵结了突阵在向他们靠近。 对方枪兵挺进,自己这方也有机扩声传入耳中。这是她出门前特意让田子瞻派人准备的弓弩,随行军士都配了驽。此前她询问过田子瞻对方最有可能派谁来,以及此人作战习惯是什么。 周绪素喜用枪兵,而田子瞻的列阵。以盾兵拱卫在前,长枪兵藏于中间,弩手在后。只要对方枪兵挺进,弩手以驽射之,枪兵的突阵无异于自寻死路。 金铁交击未有多久,对方阵中急促的军号声传来。己方这边也响起变阵的信号。驽到底是受朝廷管制的武器,而且制作特殊,所以通常所配驽弹不会很多。 迎了第一波骑兵的袭击,再想要发挥作用就得换能够同时发几箭的弩车。 眼瞅对方骑兵冲过来,裴皎然握住了纯钧剑。 兵戈相击,哀嚎声入耳。 裴皎然闻声叹了口气。 双方原本为手足同袍,却沦为上位者的斗争下的牺牲品,可悲可叹。 有血飞溅到帘幔上,裴皎然别首不语。 车外的雨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远处的周绪看到那马车俨然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心中不免鄙夷。一面对身旁将领打手势,一面拍马冲上前。 “裴相公好生无情。居然让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保护你。你瞧瞧,他们连这枪都拿不稳,拿什么杀人啊!小子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刀,砍了裴皎然,我家将军必有重赏!” 田子瞻正和人酣战,窥见周绪带了一队人马突袭裴皎然所在的车驾,抿了抿唇。他还是有些不相信那位文官出身的裴相公,可以挡住身经百战的周绪。 可又想起裴皎然的吩咐,只能做出一副被对方枪兵缠住的模样。对于周绪的偷袭无法防备。 眼见周绪离马车越来越近,田子瞻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又做出一副担忧模样。扯着嗓子大喊,“裴相公小心!” 马车内传来一声轻笑。 周绪手中长槊已然穿过车帘,却见至车内荡出一道雪亮剑光。华丽的帘幔散成两半,而车内人一身华贵的紫袍,手持长剑,笑盈盈地看着他。 长剑架在了槊上,抵住槊的攻势。剑裹挟着龙吟,震得周绪手有些发麻。 跟着周绪一块冲过来的将领,不乏骁勇善战,一见此情形双双攻向裴皎然。 余光瞥见二人攻势,裴皎然手中长剑猛地向前一推。周绪往后退了几步。 见自己被一个文官击退,周绪一愣。但已在危险关头,内心虽然安排,但面上依旧是一副从容模样,“你居然会武?” 裴皎然挑唇一哂,“我大魏武德充沛,莫说是三品高官。便是七品县令也要求会武,如此才能自保。” “会武又如何。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裴相公可惜了这番才学啊。”周绪再次举槊刺向裴皎然。 身子一偏避开了周绪的大槊,裴皎然借机从窗口跃了出来,一剑杀了对方的军士。夺了马,奔向田子瞻。 “裴相公,你没事吧?”见裴皎然脱困,田子瞻松了口气,温声道。 “无妨。” 二人正说着被田子瞻安排在高地探查敌情的斥候,忽然挥动了令旗。 望着那挥舞的令旗,裴皎然双眸微眯。 “有情况。” “嗯。”裴皎然淡淡应了声。 一击不成的周绪望着远处奔来的队伍,目露同情地看向裴皎然,“裴相公,你还有遗言要说么?” 闻言裴皎然莞尔,“遗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指不定死得不是我。” “裴相公你挡了别人的路。今日可不止我们一路人马要杀你。”周绪目露惋惜,“裴相公黄泉路上记得多想想,为什么会死。” 好笑似的看了眼周绪,裴皎然转头看向那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队伍。 只听得那支队伍中,有人大喊。 “奉家主令,特来护裴相公周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5章 援手 话音甫一落下,那队人马离他们已剩下一箭之地。而她们这边的战斗仍未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周绪部众甚多,而田子瞻这些人又不是新兵,从素养上远不如这些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战将。 自己这方只剩下在排兵布阵上,稍微占一定优势。可要是再拖下去,局面就会不受掌控。 “放他们进来。”裴皎然握着剑柄,从容吩咐道。 闻言田子瞻下了指令。那支队伍瞬时冲了过来,拱卫在裴皎然身前。 “在下崔尚奉家主令而来。”来人抱拳道。 扫量崔尚一眼,裴皎然颔首。 一记抱拳后,崔尚随着部众纷纷转头持刀望向周绪一众人。 “崔氏号称百年世族,没想到居然是此等背信弃义的小人。真是妄称诗书礼乐传家。”周绪盯着来人,目露愤恨。转头吩咐身旁的护卫,“速去回禀将军,崔氏背盟。请求支援。” 听得崔氏二字,裴皎然双眸微眯,唇角随之扬起。却又在下一瞬,恢复了从容淡定的模样。 那厢周绪一说完,再次列阵挺枪攻向裴皎然所在的队伍中。他是依附田氏旧勋的军士,原本靠着就是积攒下的军功来换取酬劳,然而朝廷有削兵的政令在先,如今又要在河朔推行。他们这些人流血拼命换得的酬劳,从其意义上来看无非是用生命和上位者手中资源交换,以此博取在这个世道存活下去的机会。 当崔氏加入战局。周绪一面憎恨高门世族的背信弃义,一面又厌恶朝廷的无情。发起的进攻,也是一波比一波猛烈。 “可惜了。”裴皎然忽地道了一句。 “裴相公。”田子瞻皱眉。他知道裴皎然这是要让周绪一行坐实伏杀朝廷使臣的罪名。可到底和周绪之间存在几分情谊,自然也不希望周绪就此身死。 裴皎然扫他一眼,语调果断,“陈庆之可不会优柔寡断。” 田子瞻转头对崔尚道:“我率众攻他侧翼,你绕后伺机而动,随时准备突袭他。周绪已去请援,我们动作要快。” 回了省得二字,崔尚率众在田子瞻的掩护下奔向周绪部众后方,寻了个地方,伺机而动。田子瞻则挺枪迎向周绪,一路冲杀之下竟然连斩对方五人于马下。 见己方被田子瞻所拦,周绪看了眼身边只有几名金吾卫护卫的裴皎然。横槊挡开了刺向自己的寒槊,“告诉诸葛峻他们,能杀裴皎然者,赏田百亩,钱万贯。” 周绪所带领的魏博军虽然骁勇,可同时被两方缠住,也分身乏术。只能把希望寄托到这次参与伏杀裴皎然的当地豪强身上。 原先随他来的世家豪强,还心存顾忌。听到如此重赏,众人自然变得骁勇善战。 雨水顺着斗笠滑落,裴皎然抬手示意身旁的金吾卫散开。和她一起持兵迎敌,手中纯钧毫不留情地刺入敌军的躯体中。 甩去剑锋上的血,裴皎然扬首冷漠地注视着,面前那些蠢蠢欲动的被豪强蓄养的门客。 她举起了手中的纯钧,列缺的锋芒亦落在她面上。显得她半面慈悲,半面狠辣。 纯钧落下随着惊雷列缺一块落下,裴皎然领着金吾卫攻向当地豪强的部众。 冲散了豪强门客组成的阵型,杀戮声也在此刻响起。刀剑所向处,不断有人逃窜。 她挑的这支金吾卫都是跟着徐缄在奉天杀过敌的。虽然在素养上可能不及魏博军士,但是胜在配合默契。在他们的冲击下,那些个门客根本在无法组成阵型迎敌。 而崔尚和田子瞻那边,也打得周绪连连败退。 直到远处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裴皎然挑唇转头望向队伍中招展的旗帜,其上绘着苏字。 裴皎然眯眸笑了一下。她终于迎来了今日的正主——苏渊,魏博军如今实际的掌控者。她甫一弯腰,按在了马鞍旁的箭弩上。 摘去斗笠,裴皎然笑盈盈地望向正在远处和她相望的苏渊。右手悄悄背到身后,对身旁的毋将军做了个手势。 拂来的风吹起了裴皎然的袍角,华贵的紫色在人群中格外惹眼,“苏将军,听说你要杀我。” 苏渊望着骑在马上的裴皎然,目中略有诧异。和他想象中一样年轻,唯一不同的是,她和他见过的那些长安官吏不一样,从容淡定不说,更是得了副菩萨帽,和眼前这杀伐不断的战场显得格格不入。她眼中有惋惜,然而微扬的唇角却透露出一股鄙夷感。 “你便是裴皎然?”苏渊下意识地反问。 闻问裴皎然颔首,眼露冷意,挽弓搭箭催马冲向苏渊。随她冲阵的金吾卫亦各个挽弓搭箭。 在箭雨的掩护下,裴皎然已率先冲到了离苏渊一箭之地的地方。 “文人果真蠢钝,竟敢就这般冲阵。” 一声轻哂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弦响声。从远处山坡上射来的箭矢,贯穿了苏渊的左眼。 苏渊吃痛之余,从马上跌落。左右将领忙抢攻上前救主。其余军士也纷纷举盾挡在前方护卫。 一声声急切的呼喊声入耳,裴皎然遂领军回撤到三射之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崔尚和田子瞻亦领军朝她奔来,继续护卫在她身侧。 两军在雨幕中对望。 一手捂着血淋淋的眼睛,苏渊在部众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翻身上马。 他麾下尚有三千人,而裴皎然他们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人左右。 谁优谁劣一看分明。 “我本不欲杀公。只望公多为城中家眷着想。”裴皎然望着苏渊,语调疏漠,“公何不束手就擒,以免祸及他人。” “投降?你不杀我如何控制河朔。”苏渊面色惨白,仍愤斥道:“裴相公,昔年曹芳偏信司马懿之言,又是何等下场!我岂会步他后尘。” 听他提及司马懿三字,裴皎然一笑。 “我知你寄托何处。只是可惜,城中已在我掌控中。”说完裴皎然扬首看向众人,语调微冷,“今日归降者,皆不追究,解甲后亦可有所得。斩苏渊者,赏钱万贯,田百亩。” 苏渊所带的魏博军士中起了骚动。 见此情形苏渊身旁的将领斥道:“休被此人蒙骗!杀了此人,将军重重有赏。” “田节帅,你觉得该如何呢?”裴皎然转头瞥了眼田子瞻。 “逆贼苏渊行刺宣慰使,某奉命诛之。但有负隅顽抗者,严惩不贷。”田子瞻看向远处的苏渊,提枪冲了过去。 苏渊周围两骁将横枪拦下了他的攻势。左右亦有军士持枪攻向田子瞻。 “看样子得帮田节帅一把。”说完崔尚挽弓搭箭。 三箭齐发。 其中一支箭矢擦着裴皎然耳鬓而过。 三箭贯穿了苏渊的胸膛。 “你……” 看着从马上坠落的苏渊,裴皎然摸了摸鬓发耳际,她手上沾了丝血。转头望向持弓而笑的崔尚,双眸微眯。 很好。挑衅她?那别怪她不给崔邵面子。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6章 盟誓 苏渊和周绪一死,其他人的抵抗也毫无意义。丢了武器,等待自家节帅的惩处。 望了眼田子瞻和崔尚,裴皎然吩咐毋将军去清点敌将人数,自家则踱步到远处的永济渠旁,负手远眺。 按照周绪话里的意思,崔家本来也是参与了这次刺杀的。但是不知何故临时又没来,直到他们对她发起袭击时,才打着护卫的名义出现。 阖眸思量,裴皎然轻哂。 苏渊等人一死,崔家便不再有罪名。甚至对她还有救护之功,不仅朝廷要感谢他们,连她都要因此欠崔家一个人情。而在河朔改制上面对崔家的土地时,就得酌情处理。往后在朝局上,也要偏向崔家。 想通了此中关节,裴皎然目中讥诮更重。 这也看来崔尚在她面前射杀苏渊。除了是挑衅外,还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她正想着,崔尚缓步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道:“裴相公,我家家主来了。” 闻言裴皎然转头扫了眼崔尚,语气寡淡地道:“让他自己过来吧。” 崔尚一愕,旋即作揖离去。 听闻崔尚的禀报,崔家家主转头看了眼远处那迎风招展的妖艳紫袍,叹了口气。听这意思这位裴相公,并不打算给崔家任何面子。 “行了,老夫自个过去吧。”崔家主挥了挥手示意左右随从退下,自个朝裴皎然走过去。 却在离对方一箭之地被两金吾卫拦下,搜过身方才放她过来。 未几,崔家主来到了裴皎然身边。他也终于看清了这位裴相公的模样。 “裴相公胜了。某恭贺裴相公替朝廷拿下河朔三镇。” 裴皎然身上的紫袍沾了雨水,已被濡湿出更深的色泽来。在一线天光下,她意态悠然地站着,宛若一片恬淡的云彩。让人摸不清更捉摸不透。 “赢?到底谁赢了?藩镇与中枢的纷争真的结束了吗?崔玉彰,你这赢又该从何说起?” 耳听着裴皎然发了一连串的问题,崔玉彰一笑,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武人不善谋。更不知武力除了能攻城略地,还能够压倒世间的一切。包括他们所期盼的正义和公平。” 闻言裴皎然一笑,“崔公这话似乎另有所指。” “某听闻昔年裴相公任同州刺史时,也曾此法制敌。可是同州不比河朔,河朔自然有河朔的规矩。裴相公可知河朔一年税收多少?” “愿闻其详。” 崔玉彰上前和她并肩而立,微笑道:“魏博背靠永济渠,下又可控江淮。按照旧制来算的话,河北一道便可为长安提供大半粮食。这些年永济渠被魏博把控,朝廷只能大力开凿江淮运路。但魏博的百姓却能够安居乐业,魏博也能囤积到足够是钱和朝廷对抗。而这些年从未有百姓反对过,可朝中却是怨声载道。只是因为在魏博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也不会演变出诸多不符合规矩的条例来。” “苛捐杂税一旦多了,百姓的不满也会越来越重。而百姓所交的钱,并未用到该用的地方,反倒是成为供养皇权的存在。在魏博一镇中,百姓们虽然也要缴税,但是节帅会将这笔钱用到实处,好安抚他们。某虽然不知河朔全境如何,可相较于其他二镇,魏博的户数和赋税都是佼佼者。他们的钱用得恰到好处,在百姓眼中自然胜于将钱给到中枢。” “某听说过朝廷的新法。可是任何一项制度的改革,都会有无法顾及的地方。按照朝廷的新法,河朔的百姓就能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么?裴相公,自己都没法保证这点吧。你甚至没办法保证底下的人,会不会倒行逆施。” 闻言裴皎然眯眸。 她不由想起了此前在同州,和党家那番对话。 见她不答,崔玉彰继续道:“现在是朝廷赢了,的确可以强行在河朔推行新法。甚至要挟我们这些世家参与其中。但是对于百姓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裴皎然转身颇为认真地看着崔玉彰。此人是崔邵都兄长。他说的问题,虽然算不上大问题,但是也无法忽视。甚至可以说是朝廷只要推行新令,就迈不过去的坎。百姓们是否能接受新法,也不是问题的重点。而是朝廷得保证新令能够带来可观的好处。 即使她能够利用暴力强行推行新法。但是河朔非弹丸之地,民众也脱离长安已久。他们对节帅的情感,也远胜于朝廷。 为天子牧羊。想要确保国祚绵长,首先就得学会如何爱护羊群,确保羊群被驱赶到新的丰茂绿草前,能够满意这次的盛宴。 是。最重要的便是羊群的利益。 “当然重要。”裴皎然冁然莞尔,“我承认河朔不纳税入朝,也无苛捐杂税,百姓的日子会过得很好。但仍旧有人依附在他们身上盘剥他们。崔公,说到底你我都是牧者,本质上本就无差别。你所维护的并非百姓的利益,而是你作为豪强的利益。” 风拂起了幞头上的系带,裴皎然唇梢扬起一抹弧度。只怕背后挑唆田子瞻来劝她放弃新法的,就是崔玉彰。 本就对崔家没多少好感,又想通了许多关窍处。裴皎然挑眉。 “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的布局。诚如崔公所说赢的人是我,那么我便有这个权力来制定新规则。”裴皎然觑着崔玉彰面上的变化,语气柔柔,“当然崔公的相助,我也是很感激。只是要怎么谈,还是得我决定。” “至于新法。”裴皎然眼中讥诮更重,“我观史书,历朝历代的改制都要通过流血牺牲来定下终章。而拥护者拥护新法,憎恨者憎恨新法,都因此与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这点亦是无法避免。” 裴皎然说完指向浪花翻涌的永济渠,转头神色温和地看向崔玉彰,“昔年光武帝刘秀面对杀兄仇人时,曾指洛水为誓。而后司马懿亦指洛水为誓,但却背誓。今日我愿指此渠来立誓,只要新法可以在州县内落实,并保证整体大方向不变,那么细则上我们可以调。这是我能给出最大的让步。崔公既然愿助朝廷,想来也会体谅朝廷的难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7章 获胜 迎上裴皎然的视线,崔玉彰偏首不语。那袭深紫衣袂和他擦肩而过。 裴皎然驻足,微笑道:“河朔的乱局已经死了太多人,他们未必愿意再信你们。”翻身上了金吾卫牵来的马,她语调柔柔,“但新的秩序,是要协力维持的。” 这厢毋将军和田子瞻已经各自带了人在清点双方伤亡人数和捆绑战俘。至于那些也参与进来的豪强豢养的门客和他们的领头者,则是一脸祈求地看向崔玉彰。 只盼着崔玉彰能够开口替他们求情。毕竟再怎么说博陵崔氏说话都比他们有分量,而且还有人在朝中为官。 崔玉彰扫了眼那些以往有些许交情,一脸哀求看着他的豪强。默默叹了口气。纵然崔家在河朔颇具声望,只是这背盟的污点,或多或少会影响崔家在河朔的地位。 思忖一会,崔玉彰朗声道:“某想和裴相公做个交易。” 闻言裴皎然勒马转头,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裴相公适才说新秩序需要协力维护。某想请裴相公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毕竟他们也无大错,一旦要全部论处,必然会遭受到强烈反噬。” “呵。我怎么听崔公这意思到像是在威胁我呢?”裴皎然唇梢扬起,“固然维持秩序需要各方协力,但同样要付出代价。宽恕他们的罪是亏本的买卖,除非崔公可以拿出更高的酬劳来。否则某只能保证这件事,只牵连到定好的层面上。” 说完裴皎然吩咐毋将军继续清扫战场。自己则回到车内歇着。顺便换了套干净的衣裳。 见崔玉彰沉着脸回来,崔尚迎了上去。 马车内裴皎然目视着二人,蹙眉不语。这次崔玉彰带来的人约莫有千人,除了有崔家豢养的门客外,剩下的都是崔氏部曲。这次他转头襄助朝廷,怎么看背后都有崔邵的授意。想看看她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河朔胜了,薛家继续高枕无忧。倘若朝廷胜了,以崔家的势力仍有进退的空间。 屈指叩击着案几,裴皎然眼中思量渐重。 马车外,崔玉彰与崔尚低语了几句。只见崔尚转头皱眉看了她一眼,作揖领命离去。 “裴相公。”田子瞻不知何时策马过来,勒马于车前唤了句。 闻言裴皎然敛了思绪,“何事?” “战场已打扫完毕。那些俘虏……”田子瞻目露疑问看向裴皎然,“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们都是节帅的人。要怎么处置,你说了算,我说了不算。”裴皎然语调柔柔。 望着裴皎然,田子瞻不语。适才他已经听见了她和崔玉彰间的对话。意思很明显,她只会把局面把控在合适的层面,如果想要宽恕那些人的罪行,除非他能给出足够的代价。 田子瞻再度望向阖眸的裴皎然,拱手作揖道:“我会给裴相公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我便拭目以待。”裴皎然笑盈盈地看着田子瞻,“适才绫迦已遣人来报,节帅府已经在她的掌控中。子瞻兄,我给你的报答你可满意?” “自然。”田子瞻颔首。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裴皎然这次涉险的用意。 等他回过神时,裴皎然已经在金吾卫的护送下登车而去。 魏州城内的局势比她想象中要好些。 武绫迦在占据节帅府后,第一时间控制了辎重库和各处要塞。同时派人以军中有人作乱的名义,围了苏渊和周绪等魏博中高阶将领的宅子。 听完两御史的禀报,裴皎然命人直接前往节帅府。 一入府,武绫迦便迎了上来。 “你怎么样?”裴皎然握住武绫迦的手,关切问道。 “我没事。”武绫迦一面拉着她往里走,一面道:“和你推测的情况差不多。魏博军士中有反心的人并无多少,大部分都是被苏渊他们挑唆的。” “既然如此。等会我让府里长史把魏博军士死亡将士的名录送来。你根据名录拟定下该给多少抚恤金。”顿了顿,裴皎然继续道:“还有连同苏渊一块造反的,也按阵亡抚恤的标准来。” “你这是打算饶恕他们?”武绫迦讶道。 闻问裴皎然摇首,“不。他们都是底层百姓出身,问他们的罪反倒显得朝廷苛刻。所以我把决定权丢给了田子瞻,让他自己决定。我们首要惩处的就是那些个豪强们,他们才是关键。” “明白了。你要不要去歇一歇?正好,李休璟给你写的信到了。”武绫迦从袖中取了信笺递过去。 看着信笺上的嘉嘉慧鉴,裴皎然皱眉。默不作声地把信笺收入袖中,“我就在正堂里歇一会,你让厨房替我熬碗姜汤来。等田子瞻他一回来,立刻通知我。你也别累着自己,有空就去歇歇。” “省得。你瞧瞧你,身上湿漉漉的。如今河朔诸多事都要你分担着,你可不能病了。” 步入正厅,敛衣落座。裴皎然一面揉着额角,一面从袖中取信出来。 摩挲着信笺上熟悉的字迹,裴皎然深吸口气。她要是估算的没错,李休璟现在已经荡平了泾原,回到长安。 知晓自己不在长安,他一定很不高兴吧。 可惜没办法。 河朔这个样子,她亲自来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虽然换做其他人,未必不能成功,但是她来有她的好处。 展信而阅。入目还是和她想象中一样,他酸腐地叙说他对她的想念。到最后又告知了她长安最近的情况。 各司已经在准备明年春开常科和制科的事情。只不过目前主考官还未敲定,她要是能尽快回来,大抵是能够成为主考官的。 裴皎然墨眉攒成一团。河朔这边的事已经接近尾声,只要能让崔玉彰点头,她再上奏长安,政令的推行也指日可待。 唯有一点,她才是新政令的制定人。她要是多留一会,便能更好地参与其中。但便意味着无法如期回到长安。 思绪至此,裴皎然叹了口气。 任何的制度都逃不开流血牺牲。只是她还是希望赋予百姓的苦难少一些,对她和朝廷都有好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8章 维稳 “裴相公,田节帅和崔公已经到了。”金吾卫在外禀报道。 裴皎然闻言掀眼,“请他们来。” 未几。田、崔二人大步而来。 适逢裴皎然刚刚搁下婢子送来的姜汤。听见脚步声,她面上瞬间浮起笑容,起身相迎。 三人各自寒暄一番,敛衣落座。 “田节帅,某已经让武员外郎根据伤亡名录去拔阵亡抚恤。”裴皎然牵唇语调柔柔。 “跟着苏渊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被其挑唆所致。中高阶的主谋我已经悉数下狱。”田子瞻顿了顿,继续道:“我以命长史去征调各州县的手实,崔公也愿意从旁相助。” 听着田子瞻的话,裴皎然一笑。果然还是跟这种上道的人说话有意思。手实一到手,便等同掌握了实情。有了这些实情,就能更好地和地方谈判。 “这便好。辛苦一日,都好好歇着。某先告辞。” 节帅府到底是田子瞻的地盘,她不愿意在此多留。只留了先前那批金吾卫下来,自己则带着一众僚属返回客栈,部署下一步的任务。 拥着半干的头发坐在案前,裴皎然翻开案上的纸笺。这些都是她从长安带来的,河朔三镇以往上报的赋税。三镇脱离已久,这些只能作为大概参考,让她心里有个数。 刚翻到一半,武绫迦便来了。 搁了信笺裴皎然莞尔,“如何?” “没有曲折。按你的吩咐,没有让田子瞻的人插手,眼下他们对朝廷都很感激。”武绫迦兀自倒了盏茶,慢悠悠地道:“回来的时候我听说,田子瞻已经派人去调手实了?” “田子瞻很上道。苏渊那几个都是功高盖主的老人。只要他们在,他在魏博说话根本不顶事。我帮他除了他们,他帮我推行政令。眼下河朔闹成这个样,就是我们过问赋税的好时机。” 至于那些个豪强,崔家愿意和田子瞻一块来,那就已经足够。崔家愿意压着那些人,维护着双方间微妙的局面,已经足够。 原先武绫迦尚不理解,裴皎然为何有些事总喜欢亲力亲为。但和她一块外出久了,也便明白了各中缘由。 眼下听她这么一说,武绫迦道:“这么说来,你我怕不是又得在河朔耽搁一阵。赢归赢了,虽然新法也优于旧则。但各中细条还是得说清楚,谈好了。要不然还是容易出乱子。清嘉,我想试试看。” 笑睨着武绫迦,裴皎然舒眉,“你若能自己上手是最好不过。但是有一点,开头这部分的商谈,你的身份还不够。他们未必会买你的账。” “一道政策想要顺利落地,中间少不了中枢和地方推诿扯皮。两方都有各自的利益要去维护,这其中很多地方得可靠的身份,一点点去谈。” “可不是还有崔家么?有崔家和田子瞻在应该也还好吧?”武绫迦目露不解。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不可能事事都向着你这边。”裴皎然握住武绫迦的手,“开头必须我亲自来,把大范围控制在手里。这样我才能把之后的事,交到你手里。而且你知道的,河朔这些人和我们以往接触的人都不一样,前面的势不打好,他们还会反扑。” 她的计只是暂时把控了河朔的局面。还有那些藏在暗影下蠢蠢欲动的人,她暂时还是无法给他们致命一击。 因为这些人有可能是各衙署官阶最低的僚佐,但却比上官掌握的事情更多,她还需要用他们。还有那些乡绅,乡贤以及诸如此类的存在。他们是组成整个地方执政架构的一环,不能除去。除非她能够寻觅到新的人选,不然只能留下他们。 这些人看似不起眼。可是没有他们整个道州县都会就此瘫痪,届时朝廷仍旧不能把赋税收上来。 “行了,你也看看这些存在朝廷的河朔以往的赋税。只能参考,实际上还得看田子瞻送来的。不过么……”裴皎然饮了口茶,继续说道:“田子瞻送来的也不能全信。虽说他不会如何,但是他底下那些人呢?总之你我还是要多留心眼。” 地方往往都能对州县乃至道造成极大的影响。尤其是本朝的两税三分制下,每个写于账册上的数字,都暗藏着利益交锋。也就容易产生瞒报,错报,漏报的情况。 “我倒是有些想念希音和鸣鸾她们。有她们在,这核对账目的事也能帮我分担。”武绫迦笑着抱怨了一句。 斜眄她一眼,裴皎然莞尔,“她们都忙着明年常科和制科的事。再说了她们俩也是我在同州挑的。要不然我替你去各处走访走访?” 武绫迦挑唇,“那敢情好。多挑几个,我说不定能省不少事。” 话止二人相视一笑。 念及武绫迦今日也忙活了一天,裴皎然打发太回去歇着。自己则继续在案前翻阅账册。 看样子她自己得亲自去下面的县走走。听听那些基层县令的声音,从中汲取所需要的东西,融入到政令中。 思绪至此,裴皎然叹了口气。 要这么一推算,她回长安的日期又得往后延了。兴许真的赶不上科举开考。但长安还有不少人在等着她,政治分红也需要去兑现。 揉了揉额角,裴皎然搁笔。兀自走到净房后,洗漱一番便躺到了床上。 手枕在脑后,目光盯着头顶的帐慢。 屋内熏着荀令十里香。这香是她喜欢的味道,而长安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和她熏着同样的香。 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李休璟,想起了那个怪诞的梦境。兴许是因为那个梦,让她接受了他,接受了他渴望的亲昵,同样接受了他满腔的深情。 从枕头下拿了玉佩在手中把玩,玉佩上刻着玄胤二字。 出来这么久,她还是有那么点点想他的。 尤其是他那吃味的模样,还是颇为有趣。 目中玩味渐深,裴皎然摩挲着玉佩上所刻的玄胤二字。 眼下也只能让他在长安多等等。等她一稳定河朔的局面就立马回去,听他倾诉想念。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9章 下县 等裴皎然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傍晚。昏昏沉沉的,转过头瞥见武绫迦正在看案卷,裴皎然深吸口气。 “我病了?”裴皎然皱眉道。 “今早敲门叫你,发现你半天不应。我进来的时候,你额头烫得很。大夫说你这是淋雨受了风。”武绫迦起身递了药过来,“你先把药喝了。” 接过药一饮而尽,裴皎然道:“手实都送过来了?” “嗯。你当真是一刻也不愿歇。”武绫迦折回到案前捧了本账册回来,“这是今早田子瞻送来的。崔玉彰也来了,他们俩想见你。我说你有要事处理,不便见他们。” 手指顿在账册封面上,裴皎然莞尔,“不错。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病了。明日我去附近的县看看,有些东西还是这些县令知道的清楚。顺便替你挑几个帮手回来。” “你不愿多留一会?”武绫迦指了指搁在她枕边的玉佩,“难不成你惦念着李休璟?” “没有。制科和常科开考在即,我若不早些回去,怎么出任主考官。河朔这边我想尽量让政令先推行,剩下的交给你了。”翻开账册裴皎然继续道:“陛下那边我会上奏,你且安心。” 武昌黎已死,武绫迦要是想在朝中站稳脚跟,少不得要有政绩作为铺垫。而她也较为信任武绫迦,故此她也愿意把这个功劳分给武绫迦,来作为她的政绩。 “好。行了,你歇着。我就先走了。这账册你明天再看吧。”武绫迦起身不由分说地拿走了她手中账册。 目送武绫迦离开,裴皎然皱眉起身。推了半扇窗往下看。如今驿站内外的守卫都被她换成了金吾卫的,魏博军被彻底撤了出去。眼下整个驿站看起来都令人安心。 思忖片刻,裴皎然唤了驿卒过来。嘱咐他去节帅府知会一句,说她明日要去附近州县巡查,请他代为安排一下。 驿卒领命离去。 节帅府内。 听完驿卒的禀报,田子瞻道:“裴相公可说了都要见谁?” 驿卒道:“裴相公没说,只说让您安排好出行。随行将士不必穿甲。” “这样啊。我知道要怎么做了。回去转告裴相公一句,我会安排好的。” “喏。” 翌日,田子瞻安排的魏博军士已经在驿站门口候着。各个都是身着玄色或赭色圆领袍。 统共十人,在配合她挑出来的金吾卫。刚好组成一支护送队伍。满意地点点头,裴皎然翻身上马。 扫量四周,放下幂篱上的纱幔。裴皎然抬手,示意众人出发。 一行人一出城门就遇见了崔尚。崔尚上来便是寒暄。 笑眯眯地望了望崔尚,裴皎然只命队伍继续前行。她知道这是崔家存心在示好,也看到节帅府和当地世家的亲密联络。 这些都无伤大雅。往前朝看,这些藩镇世家就像一座座坞堡庄园在后世的衍生物。以往坞堡庄园外,有仆婢在外拱卫,再往外还有大片的耕地。当然坞堡和庄园还是不能够相提并论,哪怕这二者在后世几乎沦为一体。 按史书所记,坞堡是华夏脊梁下的英雄筋骨,在它所处的时代是有意义的。而经它衍生出来的藩镇,却容易成为阻碍朝廷政令下达的壁垒。 “裴相公,我们要去哪些县呢?我替您安排安排。”崔尚打马凑到她马旁,笑问。 斜眄眼崔尚,裴皎然挑唇。虽然她也不喜欢崔家人,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还是需要跟崔邵共事,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今日能去个,便去几个。”裴皎然晃着马鞭,亦松了缰,“做什么?崔郎君,这便觉得累了。” 崔尚是崔家二房的庶子,今年才刚刚十八岁。年轻不着调,不过却仍旧能在崔家当个管理部曲的小头目,足见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岂会。我这是担心路途遥远,指不定得露宿在外。”崔尚嘴里叼了根草,目光时不时往裴皎然身上瞟,讶道:“裴相公您这信马由缰,也不怕马发癫么?” “发癫?行军打仗,马是将士们最重要的伙伴,彼此间有信任有默契。我们太宗文皇帝不就是有六匹骏马,陪他出生入死么?飒露紫更是在洛阳之战中护主而亡。”裴皎然抚着马鬃道:“这驯马和驯人一样。只要摸清了他们的脾性,就能多几分信任。” “裴相公言之有理。”崔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过了密林。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呈现在眼前。 崔尚指了指前面,“那是魏州下辖诸县中最大的魏县,裴相公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 一行人打马进城,城中如同想象中一般热闹。所以裴皎然这行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勒马在县廨前,裴皎然目光深沉。 忽然远处传来“哒哒”的蹄声。 裴皎然顺声回过头,只见一头戴斗笠的灰袍人赶着驴远远而来。驴后还拉着货。驴车停在了县廨门口。 门口的兵卒飞快地迎上前,“许县令您回来了。今日收获如何?” “不错。”许县令回头疑怪地看了眼裴皎然等人,“你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到县廨来干什么。” “喏。” 许县令赶着驴车从小门进了县廨。兵卒朝他们走了过来。 “喂,你们哪来的?来干什么?” 随行的金吾卫收到裴皎然的暗示,上前拱手施礼,“我家主人是元城县的。听闻朝廷有新政策,我家主人田产颇多。便想来问问什么情况。” “见不了。朝廷的宣慰使要驾临各县,县令哪有功夫管你们。再说了这新令,能不能推行还不知道呢。你们着什么急。”兵卒一脸不耐地挥挥手。 “可是我们也只想知道个情况。能不能帮我们通报县令一句。”金吾卫皱眉道。 “都说了不行。你们快走吧。” 闻言裴皎然抬手示意众人收声,又指了指一旁的茶肆,“走吧。先去那边歇歇。”说完她又看向那兵卒,“善为吏者树德,不善为吏者树怨。” 听着话,兵卒上下扫量她一眼。嘟囔着返回了县廨里。 “裴相公,我们就在这等么?”崔尚问。 “你说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0章 弊端 茶肆内,裴皎然颇为大方的包了整个地方下来。一面品着茶,一面目不转睛地看向县廨门口。 她要是没猜错的话。方才那赶驴车的应当就是魏县县令。至于他为何会驾着驴车出去卖货,怕是要等她从他口中套话。 正想着先前进去通报的兵卒走了出来,四下扫量一圈朝他们走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兵卒对着裴皎然吼道。 闻言裴皎然一笑,从袖中取了张告身递过去。 兵卒低头瞅着那张告身,他也仅辩出了清河县二字。但上面好歹也有吏部的印。上下扫量裴皎然一眼,目露鄙夷,“新到任的县令?” “是。劳烦再进去通禀一二,某想见见你们县令。”裴皎然莞尔道。 “嗯。我们县令说了,如果是同僚那边请进来坐坐吧。”兵卒指了指门口,“走吧。” 听着兵卒的话,裴皎然挑唇。听这兵卒的意思,要是自己是地方豪强,兴许还进不来县廨大门。 留了十余人继续在外歇着。裴皎然只带了崔尚在内的五人跟着兵卒一块进县廨。 跨进县廨,一股寒酸气息扑面而来。 崔尚禁不住咂舌,余光瞥向裴皎然。又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似乎一早就料到会是什么情形。 跟在兵卒后面,在廊庑上绕了七八道弯才到后院。 入眼是一道葡萄架,上面爬着藤。而架下是一片菜园子。此前见过的灰袍人,正赤足站在田里,一手持瓢,不远处摆了个木桶。风中飘散着古怪的味道。 裴皎然微微蹙眉。 “许县令,他们来了。”兵卒道。 然而那灰袍人并没有回应,反倒是那兵卒转身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看着面前那聚精会神给菜浇水施肥的灰袍县令。裴皎然四下一扫,瞧见不远处摆了张藤摇椅。她缓步走过去,敛衣落座。 她一落座,崔尚眼睛瞪得更大了。 令人不适的味道时不时往鼻子里窜,崔尚只得往裴皎然身旁移。 不知过了多久,那灰袍县令才从菜园子里出来。打了井水洗手,又从一旁的木案上捧了个瓷碗去鸡笼旁喂鸡。 抬头看了眼天色,裴皎然屈指叩着膝盖。 “裴娘子,你这是打算在外露宿?”崔尚压低声音问。 他们在这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可这裴皎然和那灰袍县令,都像彼此不知道对方存在一样。就各做各的。 “急什么。”裴皎然打了个哈欠,“不能耽误人家干活。” 那县令喂完鸡,又把鸡笼收拾好。这才朝他们走了过来。 灰袍县令眯着眼,在众人身上扫量,“是哪位要找我啊?” “是我。新到任的清河县令。”裴皎然唇梢挑起,“途经此地,特来拜见。” “你不是县令,也不是缴税的户。”灰袍县令扯了张椅子坐到裴皎然对面,“你这衣服料子不普通,定性也好。你们是长安来的吧?” “许县令聪慧。”裴皎然道。 “不是我聪慧。是你们这行人怎么看都不像要纳税的户,更别说像县令了。”许县令叹了口气,“再说了哪有这么多人围着你一个人转的。我想你应该姓裴。” 裴皎然拱手而笑,“许县令猜的真准。” “这也不叫猜,而是察。”许县令倒了盏茶一口饮下,慢悠悠地道:“咱们这种小官,最需要学会的就是察。体察民情是最基本的,还有点就是察言观色。” “比如察他人的神态动作。你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给人一种威严感。而且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生气离开。你没有,你能容忍我的怠慢,这点就比许多人好。”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是在想你种地喂鸡是为了什么。不过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便明白。”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许县令想要体察民情,除了挨家挨户的上门。还有一点就是得参与进百姓的生活中,看看他们如何买米买菜的,每日又得花上多少。” “裴女郎不愧是当大官的,能想到这么多地方。挨家挨户的上门收税是一种本事,可想要真正体察民情,还是得融入他们。以他们的身份生活。对于交到州府的赋税,心里才能有个度。” “朝廷不是马上要推行新令了么?”裴皎然漫不经心地抚平衣裳上的皱褶,“以往这税都是按照朝廷规定的来。收税的事,会不会比以前好做?” 闻言许县令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 “还是很难?” “您是长安来的,自然习惯朝廷的收税方法。可河朔不一样。”许县令以手指剔了剔牙道:“这地方有世族豪强,还有骄兵。百姓们虽然也要交税,但是怎么缴是节帅府的人说了算。藩镇要靠这些百姓养着,自然也不会过于苛刻。而百姓们也要仰仗藩镇兵的保护,他们交的赋税其实就相当于在养兵。这兵马养的越好,他们也就越安全。” “裴女郎,您要是在河朔地界转过。就会发现只要是在三镇的地盘,都没有匪祸。这便是养兵的好处。养了兵,便有能力去剿匪。而这些匪大多数都会成为兵卒。就算是有人不交税,可一想到养兵带来的好处,也还是愿意按照节帅府的意思交税。双方互惠,才得以延续这么久。” “要是换了朝廷的新令。县令想要升迁就必须满足考课的要求,让富户豪强帮忙补交两税。可这样一来,县令和豪强们必然会沆壑一气。百姓们也会对新令怨言颇多,即便他们不明白,可怨气太多便容易成祸,尤其是河朔这样的地方。” “我知道朝廷奉行两税三分,而您的新令自然也绕不开这点。留州送使的税,是各个县组成的。这些税虽然是百姓交的,但是保不齐有人不愿意交,县廨只能寻人帮忙。这帮忙便有人情往来,有了人情就存在分利。若这样下去,再好的新令也会被腐蚀,再清廉的官也会被污染。如果只想在长安坐收渔利,那朝廷的新令,还能得到拥护么?” 裴皎然坐直了身子,“让百姓们自己自拟手实,也不行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1章 共谋 “好是好。但是裴女郎怎么能保证,选出来的里长不会被人收买呢?您知道的,有些百姓压根不识几字。”许县令一笑,“而且重新定户,自通手实这种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百姓们能知道什么?一个小小的里长,有时候权力甚至高过刺史,节帅。县廨有收税的责任,而他有收税的权力,如此便容易存在索贿。” 凝视着许县令,裴皎然一笑,“权责混乱人心未算,是中枢的疏忽。” “哎,这也没法。”许县令摆了摆手,“不过这已经算是善政。即使河朔以往收税方式有益处,可照样滋养了一批蠹虫。长安不了解河朔的情况,有疏漏也是难免。新政想要走出长安得联系实情来订,而这新政也只有走到最下面,才能够发现问题的所在,再将其汇报到上面。” 裴皎然牵唇。这许县令和刚才那个浇水施肥的人,简直判若两人。他那番话已经算是很给朝廷面子了。你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但是你们不理解河朔的情况,有疏漏也正常。话中另一层意思则是,你们不懂,想当然地安排。 她也明白。每个地方情况不同,政策实施的方向和结果也会有所不同。而根据情况调整政令,也是她们这种身居高位者需要考虑的地方。 她可以用全局看待整个政令,但是却容易忽略细节处潜藏的问题。而往往新旧政策的交替,最容易产生矛盾和困难,这些都是推行新政需要考虑的。朝廷要巩固正朔,使政令出长安,重新计算人口土地,赋税账本,就得保证新令能带来实打实的好处。同样还得思考所选任的县令,刺史是否有这个能力承接新令,并且落实到位。 故此历朝对县令刺史的人选,都颇讲究。 许县令这种恰好是最符合的。既有基层执政经验,又愿意去体察民情。看到旁人看不到的问题,并予以修改。 站在她的角度,新法诚然是好的。但是站在许县令的角度,等同于在给地方权力衙署施压。无论她这怎么推算,都是很难预料到新令推行后会有何种影响。每一种情况的产生,都等同于在让新法试错。 这件事放在县廨上看,就会产生两种结果去同时执行新令。他们觉得合理的地方就要去执行,不合理的地方则要理解,然后还要遵照朝廷的意思去执行。而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只能以最小的代价,去在他们的可控范围内去行使权力的另一面。 “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裴皎然感慨道。 “是,都有难处。可是这难处,也分轻重缓急。朝廷急于求成,未必能得到想要的。” 眯眼打量着许县令,裴皎然眸光深邃。当然不能急于求成,河朔刚刚经历过战火,而朝廷也没剩多少钱。如今看似朝廷胜了,实际上是两败俱伤。 为了稳定局面,不在人事方面大范围的调动,已经是权力下移的表现。裴皎然面上的笑意逐渐敛去,换上了一副疏漠面容。 裴皎然一哂,“人家都说河朔多骄兵,也多刁民,不好管束。可是我怎么瞧你却乐在其中。再有么……虽然你在河朔,但是言语中却对朝廷颇为向往,也愿意支持朝廷的新令在此推行。可是你好像又不希望,朝廷的新令这么快推行。你似乎只希望,一切都你在你的掌控中。” “县令是亲民之官。我当然得站在百姓的角度去考虑朝廷的问题。君舟民水,那么臣又是什么呢?”许县令垂首一笑,“您是负责协助陛下制定政策的,而我们这些县令刺史则是要执行落实政策的。说好听点,政事堂的紫袍高官是陛下心腹没错,可我们是陛下手足。而且能与天子共治天下的,也唯有我们这些刺史县令。耳目接于民,政令速于行。” “我是县令,我所求的也只有治下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我站在百姓的角度,要求也很简单,能够吃饱穿暖,丰衣足食。至于河朔究竟是继续脱离朝廷,还是被朝廷收纳,都和我无关。毕竟这是我作为普通百姓,没办法干涉的问题。” “往大了说,百姓们有参与政治的心,可是他们又能体会多少?朝廷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立德政碑罢了。但是德政碑的效果,也是有限的。裴公您最开始制定新法的时候,也只是想充盈左藏。可是有一点我很好奇,裴公如何保证左藏能够守好这笔钱,那些该摒弃的苛政不会以其他面貌出现呢?” 任何新令或多或少存在纰漏。这些纰漏往往都容易被人借机钻空子。 新令或许不完美,也需要试错。但是新令推行的核心从来不止减少负担,铲除弊政一个目的。更重要的是能将所有都控制在一个局面里,使天下治理得当,百姓安宁。倘若上位者只执着于颠覆秩序,而不是巩固维稳,那便和独孤峻这种政治上低能幼稚者,毫无差别。 负担要减,弊政要除。她先前落下的刀已经开了道口子,余下的只有耐心等待。 “左藏自然也法子守好这笔钱。至于弊政会不会以其他面目出现……”裴皎然忽地一声笑开,“那咱们可以接着变法。你有张良计而我有过墙梯。这世上从来没有一项能够长期保持原貌的政令。变革和维稳,才是你我都要走的路。” 许县令看着她一笑,“裴公言之有理。” “天色已晚,某就不叨扰许县令。”说罢裴皎然施然起身,“告辞。” 她起身往廊庑上走。崔尚等人如蒙大赦一般,飞快地步上了廊庑。哪知裴皎然忽地驻足又看向许县令。 “后日我希望许县令能够来驿馆一趟。” “好。” 话音一落,裴皎然步上廊庑离开。 等着许县令和他的小菜园一并消失。崔尚扶着柱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裴相公,你定力真好。居然不觉得那边臭得很么?”崔尚小声问道。 闻问裴皎然一笑,“如入芝兰入室,岂会觉得臭?”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2章 变法 一行人赶在城门落钥前回到了魏州城内。 崔尚亲自送了裴皎然回驿站,又掉头往城中的邸店去。那日后崔玉彰并未离开,反倒是留在了魏州城等消息。这次他来,也是遵从崔玉彰的安排。 把马交给仆从,崔尚大步进了邸店。见崔玉彰正坐在窗旁和田子瞻说话,思量一番上前向二人见礼。 “裴皎然今日去见了谁?”崔玉彰挥手免了他的礼问道。 “魏县的许攸。”崔尚扫了眼田子瞻,继续道:“二人就着河朔新令的问题聊了许多。不过我瞧许攸的意思,似乎也不赞成新令。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 “不。她二人这一见面,你我就没了任何机会。素来地方和中枢周旋,哪一次不是挖空心思。新令已是大势,她又是有备而来。你我要是再抵抗,家族危矣。” 崔家虽然是河朔豪族,且在朝廷里面也有一定人脉,但今上多疑。崔邵所居的三公,本质还是闲差。而今新法的落地即便对他们没有益处,他们也得装出有益处来,带头去接受新令,否则只会被继续游离长安政治体系外。 “大父那边怎么说?”崔尚又问道。 “你大父的意思是。和裴皎然合作的益处不能只看一面。”崔玉彰睇着田子瞻,“家族提升远远重于一切。配合她去推行新令,会有诸多好处。” 田子瞻扫量二人一眼,默默移目。 “新令这股大势我们三都是挡不住的。我们如今还能借着新令往上走,已经是她看在你大父的面子上,能给出最大让利。继续对着干下去,只会被抹杀。”崔玉彰以指尖沾了茶水在案上写了个迁字,“昔年的茂陵令,不尊者是何种下场,你可记得?” “记得。”崔尚沉声答话。 “记得便好。记得就去多多留心,她想要干什么。” 崔尚拱手,“她约了许攸来驿馆见面。” “唉,看样子她有些着急。”崔玉彰笑道。 “那我们是等朝廷下达新令么?” “眼下只能等了。” 约定好的日子如约而至。驿馆后院那株枫树,也飘下了一片半枯的叶。晌午刚过,秋阳落在了庭院里。 许攸并着几人,伴着秋风在防阁的指引下来到了驿馆后院。 瞧见几人裴皎然一笑,吩咐庶仆为人摆上瓜果茶水。她今日仍旧未着紫袍,一身檀色圆领袍,未戴幞头,只随意以竹簪盘在头顶。随许攸而来的几人,看着不像官吏。她禁不住琢磨起几人的身份。这几人似乎是第一次瞧见从长安来的高官,正好奇地打量着她。能在这样的地方瞧见朝廷三品高官,已是十分不易。又见她态度温和,似乎天生自带亲和力。 “原以为只会有许县令一人来。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裴皎然莞尔一笑,又见众人准备施礼,忙道:“不必客气,只是闲谈而已。” 许攸率先道:“他们没见过长安来的,我也没见过。这不是要推行新令么?听听百姓的想法也是应该的。” “百姓的想法?这个倒是新奇。”裴皎然饮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可我看他们也不像普通百姓。” “他们是魏县的富户。听说了新令,便来县廨问情况。路上我也同他们讲了讲新法的好处。”瞥了眼裴皎然,许攸接过话茬,“大家伙对新令还是很赞同的,愿意勠力同心。以往大家伙都已经配合很多回。这回虽是新法,但是大家还是愿意商量着来,尽可能地不让朝廷和地方日子都难过。” 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 许攸这人实在是有意思。那日给她的态度模棱两可,今日却又愿意支持朝廷新法,而且还给她拉了不少人过来。不过她也明白了他的用意是什么,支持新令是可以的,但是新令需要建立在旧的秩序上,确保他们的利益能和从前一样。 只要她点头,他这个县令立马可以雷厉风行地去执行。其余人也会配合。 按照以往来说,这样的方法并无错漏。但是太顺利,就容易有陷阱。 裴皎然一笑,“我倒是想听听,诸位对新令的看法。” “新法当然是好的。裴女郎,何必怀疑自己呢?” “不是怀疑,而是要从中汲取经验。”裴皎然抚平裙上皱褶,“新令和推行,如何能混为一谈?哪朝哪代没有人推行新令,秦汉乃至南北乱世,都有新令诞生。可是新令刚开始推行的时候都是好的,字字句句都在透露着国泰民安。然有些东西一旦丢进现实的洪流中,被各种物什滋养过,最终也会腐化。” “商鞅变法三次,为秦攒下财富。即便最后商鞅命陨,可是他的变法,却为后世的始皇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两汉有变法,元魏乃至杨隋亦有人变法,却从来没有一条政令是永固的。后人都需要在原有的秩序上不断推出新的观念,如此才能保证国祚绵长。否则政令再好也会成为权者手中的工具。” 裴皎然忽而起身,踱步于人前。 “本朝也好,历朝历代也好。所有新令的推出都是为了国泰民安,为了江山永固。我不愿意这个世道再次跌入血腥杀戮中,更不愿意看到异族铁骑涉足中原,汉家国土不复,胡人猖獗。我希望这个世道的百姓是富足的,诸位能和王朝同步而行。我想看到的是万邦来朝的盛景,所期待的是国祚绵长,生生不息。更想看到的是河朔能够摒弃偏见,全心全意地投入朝廷中。诸位都是人才,将来你们的后人也能从史书中瞧见你们的名字,因你们的作为而自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秋日的河朔,连风都裹挟着干燥。可偏偏她那身檀色圆领袍,却带了一股春时可令冰消雪融的力量。似乎她所过之处那些看不见的阻隔,都融化在她轻快的步伐下。她驻足自揽了一脉天光,静静地望向众人。 “裴相公……”有人出声唤道。 “那日我和许县令见了一面。他同我说了很多,这几日我也仔细考虑过。”裴皎然挑唇一笑,“有些地方的确可以商榷。” “绫迦你来念。” 听得她的声音,武绫迦从帘幔后走出。朗声宣读起新令来。 “重新推选里长,里长的选拔需要考功言德。由里长负责协助县令对本乡的人口重新定户并上报于县,县廨必须派人根据里长提供的手实,挨家挨户的核实,但凡有错漏者,县官同罪。若是百姓家中有识字之人,则可自通手实。由里长作为初审,初审无误后,再呈交县廨,县廨上报州府。每隔半年朝廷安排在州府的监察御史,都会按照手实下到各乡各县前核对。”武绫迦瞥了眼裴皎然,见她颔首,继续念道:“另里长族中可免征戌二三,但需由州县审查,二年一审,无过者方可。且有助军者可,予以优复。” “这是初拟。”裴皎然牵唇,“眼下已经离收秋税已经没有多久。这个时候改法,百姓必会有怨言,对新令也不会配合。某已上书陛下请求蠲免今年的秋税和明年的夏税。另外诸位所担心的除陌钱和间架税,某也会逐一上奏请求罢免。” 许攸闻言松了口气。只要朝廷肯耐心地去推行新令,他还是有把握让新令落实到河朔上的。不过么,他没想到朝廷居然愿意让基层拥有行政权。 尤其是裴皎然所提出的选里长,以功劳和德行来选,这点是他始料未及的。毕竟皇权直到县的层面,县下的乡却不在考虑范围。虽然县令是亲民之官,但是里长才是最亲近底层乡民的。毕竟百姓不会一有事就到县廨,往往都是找到里长来解决。 如今她给予里长基层行政权,虽然用处不大,但还是给了一定的上升渠道。 “此法甚好!”许攸率先起身拍手叫好。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支持。 看着众人裴皎然微微一笑。这些人的支持只是一部分的,她需要的是借用这些人把新令的好处宣扬出去,让百姓知道新令的好处,同意新令推行并且支持。而蠲免河朔百姓的两税则是她给的见面礼。不过么,这样算多少还是吃了点亏。但无妨,有了复审的规定和同罪论处的律令,就能一点点把河朔骄兵的影响移除出去,还能保证不会有人瞒报漏报。 看上去这是河朔和长安的交锋,实则不是的。这其实是一场皇权和豪强间的交锋。朝廷赢了,从此以后彻彻底底地让长安的政令落实到天下各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3章 拳头 送走了许攸等人,裴皎然便回到屋内提笔书写呈给长安的奏章。今日一番交谈,新令的推行的力度和方向,暂且控制在她手里。再加上此前的人事调动,她还是有信心把这件事交到武绫迦手里。 只不过除了武力上的果决处理,来自长安方面的政治施压仍旧格外重要。像设立德政碑这件事,应该早日提上日程。 但朝廷会同意设德政碑么? 德政碑又该设立在何处,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桩桩件件都需要深思熟虑。 攒眉思忖一会,裴皎然提笔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一句话。和奏章搁在一块,盖上户部尚书的官印后,塞进了信笺中。交由驿卒安排人快马送入长安。 目送驿卒离开,裴皎然转头望了眼灯上的虚渺灯火。面上露了几分疲惫。 她想接下来这段日子,驿馆应当会热闹起来。 如她所想自从许攸来过后,驿馆变得门庭若市。除了节帅府和州县廨的官员往来于驿馆外,就连当地一些豪强也变着法,来驿馆求见她。 当然最受优待的还是崔尚和崔玉彰。尤其是崔玉彰。 邀了崔玉彰在驿馆后院对弈,裴皎然一面谈着政事,一面正确落子,“某查过卷宗。去年魏州闹了水灾,节帅府虽有组织人去赈灾济民,不过还是有弊端。粥棚未开设好,以至于闹了民乱。为了平息这件事,我听说似乎是崔公出力颇多?” 见裴皎然突然提及陈年旧事,崔玉彰心中咯噔一下,却忍不住看她。猜测她突然提及这事的目的是什么。倘若崔家能因此事,从新令中获益,自然是最好。 对于崔氏这样的河东豪族,裴皎然本身并无太大偏见,尤其是崔家和长安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这个度,她还是会把握的恰到好处。从崔家那日临阵倒戈来看,除了有崔邵的授意,更多的还是在示好。中央和地方永远会存在争利的冲突,而新令无非是将矛盾缓慢地解决掉,确保双方都处在一个平衡位。 “无非是尽我所能。我也不忍看到黎民受苦,民生凋敝。”崔玉彰拱手施礼。 裴皎然莞尔,“崔公大善。” 二人正说着,驿卒前来禀报。说是长安的使者来了,请她速去正堂相见。 “来得是谁?”裴皎然讶道。 “来得是位元御史,还有个年轻将军。”驿卒看了眼崔玉彰,“二人都在正堂等您。” “朝廷有客,某先失陪一二。”裴皎然对着崔玉彰微微一笑,随跟着驿卒一块离开。 驿馆的正堂内坐了两人。 坐在最外边的年轻郎君,金甲外罩着一袭紫袍。听得脚步声,他先转头起身相迎,不料裴皎然竟然跟没瞧见他似的,径直走向另外一人。 “元御史。”裴皎然温声唤了句。 “裴尚书。” 二人互相寒暄一番,各自落座。 元彦冲至袖中取了份诏令递过去,“陛下说新法很好,但是细节上还得改。像盐铁利这种最好能多争取点,另外最好想法子在河北设立盐院,供军院。” 裴皎然闻言一笑,“自然得商榷。只是这再争利,怕是不好难咯。河朔是个什么情况政事堂的相公们都清楚,眼下呢王道复兴,救民安民是新令的侧重。这几日宣扬新政时,我可没少宣告长安德政,告诫他们勿阻王事。这要再争利,岂不是让人寒心?” 裴皎然的意思很明确,现在推行新令的侧重目标是救民安民,体现长安和河朔之间的区别。让百姓看到好处,才会更加拥护新法在河朔推行。如果朝廷想借机和地方争利,不就是让当地百姓寒心,这对新令推行是很不利的。 “我知道。但你也知道,如今贾公闾和张让勾连在一块,枢密使分权。”元彦冲叹了口气,“政事堂又不是一言堂。这也是大家伙商定出最好的结果。” 闻言裴皎然冷笑一声,“有没有商量我不知道,是不是一言堂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个时候争利,绝不是明智之举。这个结果也不是最好的结果。” 这无非是张让那边想把进奉和宣索都落到河朔头上,以肥他们。届时左藏依旧是无以为继,而出尔反尔的骂名她来担。 “‘民者,国之根也。诚宜重其食,爱其命。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这个道理你我都明白,我也理解你顾虑是什么。可你也得想想崔公,岑公他们。如今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件事得让陛下满意。”元彦冲禁不住出言劝解道。 微笑看着元彦冲,裴皎然指了指门口。余光扫了眼紫袍郎君。 “你这话要是在外面说。你信不信马上就会有人上来揍你一顿。”裴皎然冷哂道。 “岂能如此放肆!” “有些人认理,但未必认拳头。”一旁的李休璟默默插言道。 剜了眼李休璟,裴皎然挑唇,“那得看谁的拳头,谁的理。如今河朔的理是我占着,和他们谈的人也是我。元御史你的理,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她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有些事情站在高位者的角度看,和站在底层看,是两回事。 “元御史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着。何不如去好生歇着。”裴皎然一说完,便有两金吾卫入内,毕恭毕敬地请元彦冲去歇息。 看着元彦冲被金吾卫架走。裴皎然目光转落到李休璟身上。 “你来做什么?”裴皎然皱眉坐下,刚准备自个倒茶喝,却发现杯盏只有两个。 她迟疑的功夫,一盏茶已出现在她眼前。 “喝我的。”李休璟笑道。 接过李休璟递来茶,一饮而尽。裴皎然目视着他,“别告诉我说你是来护送元彦冲的。” “我好歹也是右神策大将军。这种事情再怎么也轮不到我吧?”李休璟眨了眨眼,眼中深情缱绻,“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他有满腹深情想和她说。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被人听去了可怎么办? 伸手摸了摸李休璟的脸颊,裴皎然似是想起什么来,“我正好也有事想告诉你。不过你确定你想听么?” “想。” “啧,那便去我房里说吧。”裴皎然盈盈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4章 到来 她话音甫一落下,李休璟遂挥手示意随他来的神策军把不相干的人清了出去。见状裴皎然含笑睨了眼李休璟。二人一块上了二楼的客舍。 自觉地替她推开门。屋内陈设简单,唯有案上堆成山的文牒颇为瞩目。很显然她来以后就没歇过。 松开李休璟的手,裴皎然解了外袍。移步至书案前坐下,嘴角噙笑望着李休璟。 在她的注视下,李休璟一笑。外袍和甲胄在他的动作下寸寸剥脱,整齐放在一旁的矮柜上。他坐到她对面,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修长的指骨顺势握住了她的腕骨。 “累么?”李休璟温声问。 “还好吧。刚刚开始的确有些不愉快,不过还尚且在我控制范围内。”裴皎然眉眼间满是笑意,“和田子瞻一块演了出戏。逼反了苏渊那些人。” 听见苏渊二字,李休璟皱眉:“我记得他是田子瞻父亲的副手?” “若非如此。他拿什么去掌控魏博军?”唇梢扬起,裴皎然目露揶揄,“这样的人有功劳在身,没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轻易除不掉。” 似乎是觉得这个距离不够亲近,李休璟直起身子,迈过长案。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之下,含着热气的唇贴在了她唇上。 长案背后是堵墙,两者间尚有距离。李休璟轻而易举地将她按在地上,却没有撞翻案上的文牒。 炽热的吻由唇上一点点蔓延,在身上各处燃起情燎的火焰。 “驿馆都是人,听见了可怎么办。”裴皎然压低声音笑道。 “听见便听见。”李休璟一脸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方才要和我说什么?” 裴皎然眨了眨眼,一脸无奈,“田子瞻之前想巴结我。在宴上给我送了两人……” 尾音被她刻意拉长,落在耳际。直叫人心绪难平。 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李休璟一哂。启唇在耳垂上轻轻一咬。又由咬改成浅啄,手挑开了衣襟上的系带,游曳在玉色上。 “你不会接受的。你这么挑剔的人,要真是贪色的话,身边会有我的位置么?”李休璟一哂,动作却没停,“你告诉我,是想让我去给田子瞻一个教训?” 闻言裴皎然嗤的一声笑开。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吃醋的模样。”裴皎然扬首吻向他凸起的喉结,濡湿感在其上流连,“毕竟上回的事,可是让我印象深刻。” 闭了眼任由裴皎然摆布,李休璟声音闷闷的,“陆徵对你有心思。而他们没有,所以我犯不着因此事吃醋。” 目露笑意地望向李休璟,裴皎然自觉无趣地推了推他。示意他起来。 睁眼盯着裴皎然,李休璟皱眉。紧紧抱住她腰肢,贴紧自己。 小别胜新婚。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大白天的急什么。先说说长安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裴皎然敛了笑意,沉声道。 知晓裴皎然素来都是公私分明,且对她而言公事重于一切。李休璟爬了起来,又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系好衣襟上的扣子,裴皎然道:“是谁让元彦冲来的?” “岑羲。我听闻此事后,便向陛下请旨随行护送。”李休璟看着她,皱眉,“你是不打算按照陛下的意思来?” “是。陛下有他的局限性。 新令到底才是刚刚落成。若在这个时候争利,对新令没任何好处。”裴皎然顺手翻开面上第一本文牒,“我和他们谈过。只要保持大方向不变,其余细枝末节都可以商榷。” 这也是她予以他们的承诺。 望着她,李休璟一笑,“难怪你方才说得看谁的拳头,谁的理。我怎么觉得你都快在魏博称王称霸了。” “没法。我替田子瞻杀了苏渊,而崔玉彰临阵倒戈,背盟是事实。这二人都被我治的服服帖帖。你说我是不是掌握着最高话语权?” 河朔三镇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以往是谁,她不管。如今她是爹。乖觉一点的都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和朝廷起冲突,只会配合她推行新令。至于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只要无大碍,她也不会去干涉。毕竟人家总归还是要过日子的。 只是魏帝这个帝国的掌舵人,偏生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要把这张本就摇摇晃晃的牌桌给掀了。牌桌掀了,其他人还怎么玩?往深处说这就相当于不守权力游戏的规则。 长安的任何一项举措都好比投石入水。荡起的涟漪会蔓延到河朔各处,那些世家他们会开始思考皇帝行为背后到底有何深意。如果一旦察觉出难以预料的风险,他们又会以极快地速度做出应对。这些都对秩序的维稳,权力的归拢存在极大的影响。 “他们都被你圈在了棋盘上。可长安那边你总得给个解释吧?”李休璟的声线略有些低沉。 “解释?我给陛下还另外写了封信。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否则他也不会安排元彦冲来了。”裴皎然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案几,“他知道我不会在新令上松口。换个听话的来,又有家族和座主。自然也会在新令上多向着朝廷一些。” 她忽地一笑,“我猜元彦冲这回是以御史中丞的身份来的。” 御史素来就是个得罪人的官,但又是威风凛凛。《晋书·傅玄传》中便说“贵游慑伏,台阁生风。” 翻《晋书》便知,出任御史中丞者多为世家出身。因着这层身份,台阁生风,贵游慑服也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台阁都是自己人,彼此都需要互为援手,如何不能让贵戚慑服。若按常理来论,任何一项政令的推行都会受到来自自上而下的阻力。 但共同的认知和相同的利益,往往会让他们摒弃阻力。元彦冲也是世家,即便如今已经衰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尚有余力都会被视为自己人。 “嘉嘉猜得真准。你莫不是想利用他当靶子?”李休璟笑道。 “先供着呗。等过了这个过渡期,随便他怎么闹腾都行。”上下扫量李休璟一眼,裴皎然牵唇,“你既然来了,还是少出门。要不然我怕魏博的军士瞧见你,忍不住打你。” 心知她有心揶揄,李休璟挑眉,“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孙策伤面。玄胤得好好爱惜这张脸,要不然我兴许哪天就喜新厌旧了。”说罢裴皎然起身重新穿上衣袍,“我有事出去一趟。”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5章 反思 裴皎然这一去,直到夜深才回来。屋内笼在虚渺烛火下,而李休璟则坐在书案旁,似乎已经睡着。手中的文牒随意搭在膝上。 打量李休璟一眼,裴皎然走到屏风后。脱去了深紫襕袍。她回来前,就已经命防阁来驿馆传令,替她备好浴桶和热水。 浴桶上腾着的热气如云雾般缭绕。裴皎然脱去里衣跨入水中。水温正好,解了束发的玉簪搁在一旁,双臂随意地搭在桶沿。浓浓月光透过窗纱和水光搅合在一块,淌过她肩头。 手指拨弄着水,裴皎然盯着眼前那方月。 身后忽地有脚步声传来。灼热的温度落在肩膀上,环上她的脖颈。 “醒了?”裴皎然牵唇,手沿着腕骨一路滑到结实的臂上。隔着衣料感受他肌肉贲张的样子。指尖有意无意地挠着他,动作轻轻的。感受到身后人细微的沉喘,她忽地抽回手。却反被李休璟一把抓住。 “你且泡着,我替你揉揉肩。”李休璟挑唇一笑,低头吻了吻裴皎然额头,“驿卒说你自从来了后每天都忙到半夜,且前不久还病了一回。”他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按回了水中。宽厚结实的手掌亦落在了她肩头。 李休璟的力度把控的极好,按的她颇为舒坦。裴皎然索性安稳地泡在浴桶中,全心全意享受着。在他的力道下肩上的紧绷感也逐渐消弭。 “水凉了,抱我出来呗?”裴皎然低声道。 话音甫落,李休璟动作一顿。转身从一旁的木椼上取了裹毯,给她披上。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水中托了出来。 裹毯似遮非遮地裹在她身上,那方莹润玉色便成了撩人的火。潮意浸透了布料,裹挟着温度传到肌肤上,随即蔓延开。似乎是想要侵吞他的神识。 她被他搁在床榻上,李休璟随即伏身凝望着她。身躯紧紧贴着她,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他的变化和眼中的渴求。裴皎然忽地一笑,扬首在他唇角一吻。手顺势滑进了他袖子里,轻轻抚摸着硬挺的肌骨。 她好些日子没瞧见李休璟了。原本他就和面如冠玉一词相差甚远,眼下一瞧,他自上而下都是历经久晒而致的麦色。不得不说,无论何时看,李休璟的样貌都是佼佼者,而且身段又好。 思绪至此,裴皎然叹息一声。 温软的唇借着她愣神的功夫,悄然无声的接近。撩过她耳垂,辗转到颈上。动作比白日时还要炽烈。帐幔坠落,夜和月已经互相浸透彼此。他不讲理地入侵绛唇中,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声音,却又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抽离,然后又再度降临。似乎是想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拉着她一块坠落。 洞悉出李休璟的意图,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手指抚过他脊背。 裴皎然慢条斯理地唤了声,“二郎。” “嗯?”李休璟应了声。 听见李休璟的回应,她勾唇轻笑。附在他耳畔,吐出几字。未几将他掀翻在侧,手指挑开了他衣襟上的扣子。 手枕在脑后,李休璟一脸气定神闲地看着裴皎然,“嘉嘉,你确定要如此么?” “这是我的地盘。我怎么来都行。”裴皎然扫了眼李休璟,自顾自地支起了身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在轻哼一声后。李休璟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的动作温温柔柔。试探性地接受,却并不过分。她俯身唇瓣扫过李休璟眉眼,指尖轻点着他的喉头。 并非第一次俯视李休璟,但她还是颇为喜欢这般瞧着他的感觉。唯有如此,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还能窥见他眼眸深处腾升的渴求。 李休璟笑了,手抚上她的腰肢。 察觉到李休璟的动作,裴皎然挑唇。在她的动作下,他蹙起了眉,低声唤了嘉嘉二字。 “做什么?”裴皎然哂道。 一声轻问,换来的是他按住了她。而他的举措,让她禁不住蹙起眉。最后干脆阖眼伏在他身上。 “好生疏。还是我来悦你。”李休璟伸手拭去她额角沁出的汗。 闻言裴皎然睁眼在他胸口重重一掐。惹得李休璟轻颤。猛然翻身,将她重新禁锢在自己臂弯下。他的眉眼依旧深情。 接纳了他,裴皎然亦抬首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结实的身躯如同鲸翳般伏动,而她如藤蔓似的缠在了那具身躯上。深宵中蹿进来的秋风萦绕着肌理,而耳边的惊涛拍岸声不止。 夜月下情炽灼烧着所有,理智在孽海情天中也变作了梦幻空花。只是二人仍旧恪守着规定,他依然如约即时离开,在晦暗中完成他的巅峰。而她则在晦暗下,敛眸喟叹。她愿意交付身躯予他。但是在时局之下,有些东西不可兼得。不过漫漫长夜中,有人能并肩同行也不错。 “让你的人替我看着元彦冲吧。”裴皎然默默道了句。 “你这是打算软禁他?” 闻言裴皎然颔首,“我去和田子瞻他们见了一面。我已经在这,但朝廷又派人来了,保不齐他们会生出其他心思。适当的安抚,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去见田子瞻,也是想试探下他们在知道朝廷又派人来,是什么态度。还好,田子瞻并未多问什么。就连崔玉彰也对此缄默。 “好。我记得《隋书》中记载,杨隋文帝在平定江南后,却在两年后遭到反叛。倘若真按照陛下的意思来,只怕河朔也会和江南一样复叛。” “不错。杨隋父子一样的急功近利,最终二世而亡,也属正常。”裴皎然手指轻点在腰上,“以武力统一江南的大方向没错,推行的五教也没错。只是南北两朝分裂以来,素来以南方文化为正统。推行北方文化,裁撤原有的官员,重新定户设州县两级制,这些在大方向都没错。而普六茹坚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对执政的认知不足。他一上来就要掀桌,彼时的江南豪族怎么会同意呢?” “再有彼时江南佛教盛行,他却大肆推行儒家五教。这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方法用的太急了,最终导致前陈旧境的反叛。” 望着裴皎然,李休璟道:“普六茹坚最后连派二人参与平乱。前者效果甚微,反倒是后者效果最佳。” “这便是王道和霸道同行的奥义。纯粹的暴力是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吸纳江南的士人,来拉拢民心是上佳之举。至于承认佛教在江南的地位,和智顗高僧联手。在当时或许是好的,可是仔细想想当它长成庞然大物,开始侵吞王朝的生命力时,这些宗教也不过是蠹虫罢了。”裴皎然深吸口气,“不过幸好河朔佛教不多,不然可真是个麻烦事。” “你能言善辩,这些人只怕不是你对手。”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牵唇不语。 与僧人辩佛法当然容易。难得是如何应付这些人背后的信众。这些看似微乎其微的力量们,往往都伴随着潜在的危机。 她或许能辩得高僧哑口无言,可一旦面对民众产生的力量。她再善辩,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平定裹挟着信众力量的民乱,不是件容易事。但她迟早有一天,得剥开这些金装玉砌的外衣。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6章 盘问 出了囚禁元彦冲的屋舍,裴皎然摩挲着袖口所绣的竹叶。面上稍扬起点笑,珠瞳中却是一片霜意。 心知裴皎然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是暗流涌动。李休璟不再说话,安静陪着她往二楼走。 敛衣落座,裴皎然屈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案几。 “这事你不用插手,我自有主意。”裴皎然掀眸睇向李休璟,“我要是赢了。日后在南衙的地位才能稳固。” “好。” 自从那日见过元彦冲后,裴皎然也没再掬着他,只是嘱咐他只准在驿馆里活动。不能踏出驿馆一步。至于李休璟,被她赶去元彦冲旁边的屋子里住着。 美其名曰,她信任他。有他替她看着元彦冲,他才放心。 抱臂站在窗前,李休璟盯着那扇还未亮起烛火的屋子,剑眉一皱。她今日早上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往日她虽然在驿馆、节帅府和州县公廨来回跑,但都是晨出暮归。从未有一天像今天这样,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难道出事了? 他正想着,窗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一双桃花眸依旧是无情无味,在他的注视下,眨了眨眼。 “出事了吗?”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劲,李休璟小声询问道。 “绫迦受伤了。”裴皎然垂下了眼,语气冷淡,“动手的是帮流寇。索幸崔尚他带的人及时赶到,绫迦才没大碍。那帮流寇,我已经全部下了州狱。” 仔细觑着她神色的变化,李休璟抿唇。他知道她的脾性看上去越是风平浪静,实际上掀起的风浪就越大。 “你想如何?”李休璟隔着窗询问道。 “如何?”裴皎然一笑,继而掀起衣摆从窗户上跨进了屋内,往书案上一坐,“自然是收网了。” 那日在元彦冲口中得知了暗线的名字。她便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可没想到他们的刀居然提前落下了,还落在武绫迦身上。 她愿意守底线,河朔愿意守底线。但有人不愿意守底线,那她只能回敬了。 打了个哈欠,裴皎然看了眼还站在窗边的李休璟,“站那边做什么?” 眯眼看着她,李休璟不说话。他是兴致勃勃,可武绫迦受了伤。她眼下莫说兴致了,只怕自己一下没弄好,她都能同自己置气。索性还是顺着她脾气来好了。 想归想,李休璟还是伸臂试探性地揽她入怀中。见她没有拒绝,他将她抱得更紧了。 仰面躺在李休璟怀里,裴皎然哂道:“驿站怕是要见血,你替我看着绫迦如何?” “好。嘉嘉,那你觉得毋行俭能沉得住气么?” 闻问裴皎然笑而不语。 “那得看他够不够聪明了。”裴皎然意味深长地道了句。 珠瞳移到眼角,听着窗外那刻意压低离去的脚步声,裴皎然面上的笑意更深。看向李休璟的目光,转瞬也变得温温柔柔。 与她目光相触,李休璟不觉痴了。一不小心就身坠其中。等他回过神,裴皎然已经枕在他膝上安睡过去。 叹了口气,李休璟将人抱到榻上。小心替她擦过脸,自己又洗漱完。才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躺下。 好眠一夜。 睁眼,裴皎然深吸口气。 掰开李休璟缠在自己腰上的手,裴皎然起身从他身上跨了过去。看着尚在熟睡中的李休璟,她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穿戴整齐,离开了这方有着温暖臂弯的屋子。 他人的臂弯再温暖,也不可能一直为她遮风挡雨。唯有权力在手,才能握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紫袍划过门槛。裴皎然看了眼正在门口巡查的毋行俭,“每日出门都要劳烦毋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 闻言毋行俭抱拳,“裴相公身份贵重,末将理应如此。” 听得他的话,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我听说毋将军在城中纳了一女子?只是那女子似乎……”裴皎然在掀帘进入马车前,意味深长地问了句。 “一水性杨花的妇人。”毋行俭目露不屑地道:“只恨那贼人,枉我一番信任。” “唉,毋将军还是得想开些。” 落下这么一句,裴皎然钻进车内,轻叩车壁。马车徐徐而行,前往州廨。 晚间从州廨复归的时候。裴皎然在李休璟的屋子里迎来了她要等的那个人。 端坐在案前,裴皎然唇边噙笑看着眼前血迹斑斑的人。倒了盏递过去。 “喝口茶,慢慢说。”裴皎然温声道。 “其实属下并没有和毋将军的侍妾私相授受。而是因为撞见他欲与人谋害裴相公。这才被他诬告,欲意杀人灭口。” “哦?那你又为何能逃出来?”裴皎然望着他,沉声道:“又为何来这?” “因为小的想戴罪立功,所以特意留了心意,中才逃了出来。求裴相公您能救小的一命。”来者磕头如捣蒜,一脸祈求。 看着眼前的金吾卫,裴皎然面上疑惑之色更重。 “哦?那你说说毋将军是与何人合谋?”裴皎然缓慢饮了口茶,眯着眼,“可别是你怀恨在心,蓄意诬告毋将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来人摆了摆手接着道:“是鲁御史!” “嗯?”裴皎然语中疑惑更重。死死盯着面前的金吾卫。 来人忙道:“就是鲁御史!他左手生有六指!为了盟誓,他斩指发誓。” 目光凝在来人身上,裴皎然一笑。目光也缓和不少。 “你受委屈了。且去歇着吧,我会派人请大夫给你看伤。”裴皎然言罢言有两神策军入内,将来人扶了下去。 吐出口浊气。裴皎然看着眼前的茶盏。 “唉。倘若我是毋行俭,就该把这人直接杀了。”裴皎然起身行到屏风后,见李休璟正在床旁阅书,笑道:“我在外审问,二郎却在这看书。我倒要看看什么书这么好看,指不定我还能为你讲解一二。” 说着裴皎然移步往李休璟走去,欲劈手夺书。却反被李休璟拽着往床上带。 裴皎然眸光一冷,屈肘反击。李休璟横臂一拦,拉着她摔在了床上。她抬眼刚好看见了他手里那本书。 揽着裴皎然,李休璟一脸促狭,“嘉嘉也看过这《洞玄子》么?” “我说过我家学渊源。会看这种书很奇怪么?”裴皎然盯着李休璟,挑唇,“二郎你看这种书,莫不是觉得自己技艺生疏。自觉不如人意,遂想学习一二?” 被裴皎然一语噎住。李休璟的目光沉了下来。 “一人独学多无趣。嘉嘉方才说要为我讲解一二,不如你我共同温习一遍。”李休璟笑得颇为愉悦,“你看可好?” “二郎确定要如此么?”裴皎然莞尔道。 “有何不可。” 落于耳边的是一声裹挟着促狭的轻笑。 被翻红浪,交颈缠绵。 不知折腾到几时,李休璟才放开她。唤人送了热水沐浴。 仰面躺在床上,裴皎然面露懊恼。自己最近想问题想多了,一不留神居然上了他的当。 鬼知道,他从哪学来的手段。一面和她云雨巫山,一面哄着她说出这动作在书里的什么内容。 暗自啐了口。裴皎然脸上笑容渐淡。一定是自己最近太惯着他。 察觉到李休璟躺到自己身侧,裴皎然转过身,“唉,玄胤这般卖力。我要是不回报些什么,是不是不应该?” “嗯?可嘉嘉刚刚做得很好啊,我做什么你都能说出来。”李休璟一笑,“一面说,还能一面回应我。嘉嘉,我们第二回是如何的?你还记得么?” 他凑到她耳畔,“是剖石而寻美玉,还是两崩岩之相钦。” “你闭嘴。我要睡觉了!”被他念得忍无可忍,裴皎然抬手给了李休璟一巴掌。转身背对着他。 望着裴皎然,李休璟无奈一笑。却也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再说话。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7章 庠序 天亮,裴皎然便离开了李休璟的屋舍。照例登车去往节帅府。今日她在这约见了田子瞻和崔玉彰等人。 当然今日来的也不止他们俩。还有另外两镇的节帅和有一定号召力的世家们,如诸葛氏和卢氏这种本身就是清望名门,且在长安朝廷占据一定地位的,也都一块来了。 待婢子奉上茶水。裴皎然朝田子瞻使了个眼色。遂低头啜饮茶水。 只听得田子瞻道:“今日邀诸位来,是想谈谈庠序的事。” 在座几人中除崔玉彰外,其他人眼中不约而同的掠过诧异。 窥得几人目中变化,裴皎然抿唇。 所谓庠序,乃教育也。三镇虽然崇武,但同样尚儒。再加上此地东临齐鲁,在文化上也具有一定优势。可三镇诸州所设的庠序,大多数以私学为主。 而私学的设立者,基本上都是以世家豪强为主。能入学者也几乎以家有资产者为主,少数也有因才破格入学的。私学中世家所传授的经术和治国经验,都是他们历经风霜不倒的秘密,少不了有所保留。自然对待朝廷的态度上面,也会更偏向于河朔。 她之所以要提出设立庠序一事,是想借用朝廷设立官府庠序,将长安的文化更好地融入其中。来防止三镇继续利用庠序,对朝廷的政令进行剥离。同样是不再让三镇世家在这方面具有垄断权,便是长安给予河朔有识之士的最好态度。 最先发言的是傅氏。 “某虽然在河朔,但也听人说过。长安士无贤不肖,耻不以文章达。以能赋为贤,及 门为贵。及尚进士轻明经之风。又尚文辞而轻明经。”傅氏抚着胡须,慢悠悠道:“而我们河朔则以终身习经为荣。” 傅氏一开口便指摘出朝廷设立庠序的不妥处。你们长安有能力是没错,但是我们三镇在文化底蕴上更胜你们。 “明经有明经的好处,长安尚文辞者难道就不需要学经义了么?傅公何必心存偏见。” 听得裴皎然的话,崔玉彰悄悄望了过来。 设立庠序,是历代执政者对自己政权稳固的一种手段。前秦苻坚在永嘉之乱后,便在长安设立庠序。复魏、晋士籍,使役有常,闻诸非正道,典学一皆禁之。无论是谁为帝都想把这件事办好了,希望庠序拥护朝廷,所培养出的人才也是向着朝廷的。 以经学传家的崔氏,也知道设立庠序的重要性。但设立庠序只是一种手段,真正想要让庠序完全向着朝廷,依旧任重而道远。因为世家依旧可以靠着经术、财帛继续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国家设立的庠序里。 “裴相公,河朔以儒学传家不在少数。倘若朝廷要设立庠序,那么某想问问朝廷的人才真的能胜任此位么?只怕他们写惯了文辞,对经义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吧。”诸葛氏的人笑眯眯地插言道。 闻言裴皎然挑唇讥笑。这些人还真是在河朔跋扈惯了。天下又不止他们河朔有世家,长安还有河东,江南哪一处不是世家林立,真要只会文辞,不教经学,早就被人踢出朝局。谈什么传承百年。 看着几人,裴皎然莞尔,“既然诸位都对此异议颇多。此前田节帅曾和我提过,朝廷要设立庠序总得让人服气。何不如以文会友,以辩学定胜负。” 她知这些人对自家的家传经学,都是引以为傲的。也知道在经术上的垄断,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朝廷想要触碰人家的利益,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或许是没有底的。但这个代价无论是她,还是朝廷都愿意付出。 话止田子瞻一愕,见众人看着自己忙接话道:“确有此事,那定在五日后吧。诸位意下如何?” 诸葛、卢、傅三家的人,不约而同地皱着眉。五日后就办,这也太仓促了吧?可见田子瞻一副容不得商量的模样,又只能点头同意。 送了三人离开,田子瞻归来。看了看一旁镇定自若的裴皎然。 “裴相公,您真的要和他们辩学么?” “我不可以么?”裴皎然一笑,遂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崔玉彰,又看向田子瞻,“我记得《晋书.苻坚传》中说,‘坚临太学,考学生经义,上第擢叙者八十三人。自永嘉之乱,庠序无闻,及坚之僣,颇留心儒学,王猛整齐风俗,政理称举,学校渐兴。关、陇清晏,百姓丰乐,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贩于道。百姓歌之曰:“长安大街,夹树杨槐。下走朱轮,上有鸾栖。英彦云集,诲我萌黎。’,我希望田节帅你明白,此举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们的底线我能守住,但同样我也希望节帅能明白朝廷的底线在何处。” “这是自然。”田子瞻沉声道。 “那我便告辞了。”说罢裴皎然转身就走。 裴皎然刚登上马车,便有金吾卫策马上前轻叩车壁。 “都安排好了?”裴皎然悠悠道。 “是。只等您回去收网,人已经上钩了。” 闻言裴皎然颔首。 “先去医馆吧。” 自从上次武绫迦遇刺后,她便让她在医馆里暂居,一来方便养伤,二来也看看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同时又寻了田子瞻,让她安排人在医馆照顾。 她来的时候,武绫迦刚服过药。正在窗边翻阅手实。 “伤好些了么?”裴皎然莞尔笑问。 “好的差不多了。”武绫迦见她来,递了茶盏过去,“你今日来是打算收网了吗?” 闻问裴皎然挑唇,“嗯。反正时候也差不多了。我本来是想给他们体面的,既然他们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勉强不是?” “不过。咱们也别闹太过分,毕竟他们到底都是陛下派来的。闹得太过,对你我都没好处。” 握住武绫迦的手,裴皎然眉眼间笑意渐深道:“你且安心养伤,此事我有分寸。另外设立庠序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不过那些人对长安不服气,我和他们约定五日后一较高下。届时你来如何?” “我定不负清嘉所望。”武绫迦和她相视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8章 邀请 “裴相公,您可算回来了。” 裴皎然刚进门。一身青袍的鲁御史迎了上来,一脸忧心忡忡地道。 闻言裴皎然驻足,“怎么了?” “下官有事禀报。”鲁御史睇目四周,压低了声音,“还望裴相公能移步他处。” 打量着鲁御史,裴皎然颔首,“正好我有事要寻你。” “喏。” 进了屋,裴皎然甫一落座。正欲自己伸手倒茶,余光瞥见鲁御史左手果真如那金吾卫所说一般,六指只余五指。唇角不自觉微扬,然仍旧是从容地看着鲁御史。 “还是下官来吧。”鲁御史一笑,“下官给您煮茶。” 没有拒绝鲁御史的提议,裴皎然唇角噙笑看着他垂首煮茶。顺手拿起书案上的手实翻阅起来。 “鲁御史也是书香门第吧。五日后,节帅府会举行辩学。你愿意来么?”裴皎然舒眉看着鲁御史问道。 鲁御史动作一顿,“裴相公说笑,下官才疏学浅。此次辩学又事关朝廷面子,下官岂能去丢人。” “那真是可惜了。”裴皎然惋惜地看了看鲁御史,遂低头继续看着手实。 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裴皎然。鲁御史从袖中取了一小瓷瓶,借着茶炉为挡,轻轻推开其上封口。细白的粉末落在了空茶盏中,他飞快地收好瓷瓶。盯着茶炉,不语。 “水沸了。”裴皎然忽地出声道。 “是下官疏忽。”鲁御史忙以绢帕覆于壶柄上,倾茶入盏。 香雾腾起,一盏茶成。 推了茶盏到裴皎然眼前,鲁御史道:“裴相公,您喝茶。下官慢慢给您禀报。” “鲁御史,你这泡茶手艺不错。想来家中一定有人精于此道。不过么……”裴皎然端起茶盏,吹散雾气,于鼻尖轻嗅,“这杯子用错了,难免会失了味道。” “怎会?这茶就是这样泡的。裴相公您要不要先尝尝看?说不定是您日理万机,所以记错了。”鲁御史沉声道。 闻言裴皎然一叹,“鲁御史既然不信。不如自己喝了这茶?喝完茶,我们再慢慢说你要禀报的事,如何?” “这……” “厨子做菜,出锅前都会自己先尝尝味道如何,以确保菜能入可口。倘若咸淡不适,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裴皎然面上笑盈盈,“鲁御史既然自告奋勇为我煮茶。即精于此道,为何不尝尝看,这茶是否能入口?” “裴相公这茶只有您能喝!”鲁御史愤然起身,迈过案几。上前扯住裴皎然衣领,不由分说地就要把茶往她嘴里灌。 伸手握住鲁御史的腕骨,裴皎然手上忽地用力。在她的动作下,鲁御史抓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最终茶盏还是她泼了出去。 看着滋滋冒着烟且沾着的茶叶的地毯。裴皎然忽地笑了起来,看向鲁御史的目光充满了失望。 “来人。”裴皎然唤道。 她话音甫落,两名神策军冲了进来。以刀指着地上的鲁御史。 “此人谋害本官,即刻下州狱审问。”裴皎然神色疏漠地道。 “喏。” 神策军刚押着鲁御史离开。门口便又有脚步声传来。 “你来做什么?”裴皎然皱眉道。 “来瞧瞧你。毋行俭那边?”李休璟行至她身边坐下,见炉上尚沸着水,“不如我替你沏盏茶如何。” 拦下了李休璟的动作,裴皎然持壶倾茶入盏。一人一盏。 饮了口茶,裴皎然道:“毋行俭去见他那新纳的小娘子。不过我已经安排人把消息传出去。鲁御史那边只要审出来,便能动手。” “需要我帮忙么?”李休璟凑近她问。 睇他一眼,裴皎然不说话。转身去屏风后面洗漱。 换过衣裳,裴皎然便往床上躺去。怔怔盯着头顶的帐幔,帐幔上勾勒着联珠纹。然李休璟的目光,却也在此刻凝在了她身上。 翻了个身,裴皎然迎上李休璟的视线。眨了眨眼。从被子中伸出一只胳膊,朝他招了招手。 上前握住她的手,李休璟顺势坐到榻边。 掌心的温度蔓延到四肢百骸,裴皎然敛眸喟叹一声。 他的掌心永远温暖,就像前些年在瓜州的时候一样。他无条件的信任她,而她奔袭千里去寻他,寻到他以后,他握住她的手。暖洋洋的,似乎想融化她心上的霜。 不过这有什么呢?她是个政客,而他亦是个潜在的政客。两政客怎么可能只谈感情。即使有,那也是诞生于利益之上。 敛了被勾起的情绪,裴皎然掀眸。他是一个很好的伴侣,也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听她安排不插手此事,但仍旧同意神策军听她安排调动。 裴皎然看着李休璟,冁然莞尔,“你方才问我,要不要你帮忙?” “嗯。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李休璟在她身旁躺下,头枕在脑后。 “倒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裴皎然转过身看着他,“二郎的经学应该也很不错吧?” “以往在国子监和弘文馆都拿过第一。你问这个,是因为和庠序的事有关?”李休璟问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那些世家对此事不满意,我知道他们的私心是什么。既然他们反对,就让他们看看长安的真才实学吧。”裴皎然支起身,望向李休璟,“原先我属意鲁御史,但他已经用不上了。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合适。你、绫迦再加上个元彦冲,还有周御史和那两个工部的主事,应该够了。” 闻言李休璟看她,“你自己去不是更合适么?” “若是我事必亲躬,那还需要其他人做什么?二郎,你自己带兵打仗,难道也会每回都亲自下场么?既然要立威,那就得给底下人机会,让他们得到功绩。”裴皎然腿往李休璟身上一搭,“楚汉相争时。项羽身边何尝不是人才济济,可最终都跑去了刘邦那。足见主事的能力太强,盖过了旁人。又事必亲躬,旁人无法崭露头角,只能另择良主。” “再有二郎你是武将。三镇崇武尚儒,若是让他们看见你的能力。何尝不会对长安心生向往之意。” 这也是她邀李休璟来的原因。武将的身份又在经学上能力极佳,如何不能让这些自诩经学传家的人,为之叹服。 “既然裴相公相邀,我岂能不去。”说着李休璟翻了个身,俯视着她,“你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是。阿兄和你说的?”裴皎然盯着他眼睛问道。 “去见过他几回,他和我提起的。”李休璟垂首在她额上一吻,“你想要什么?” 闻言裴皎然唇梢扬起,“你自个想。夜深了,睡吧。” 听得睡字,李休璟眯眸。在她耳边吐了个词,惹得她抬眼瞪他。 “我今个心情不好。要不你设法在五日后的辩学上,力压他们一头。兴许我心情就好起来了。”恶意满满地在他喉头一按,裴皎然莞尔道:“二郎可不能持宠生娇。” “依你。”李休璟乖觉地在她身旁躺下。 不多时,耳畔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李休璟转头看着裴皎然,伸手揽她入怀。火热的身躯贴着她。 “好嘉嘉。”李休璟喃喃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9章 诱捕 被敲门声打扰,裴皎然睁开眼。见李休璟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皱眉将他推醒。在她的视线下,李休璟一脸不舍地睁眼放开她。 下床趿鞋,裴皎然裹了外袍推门。倚着门和门口的神策军说话。 “裴相公,鲁御史已经招了。”神策军士从袖中取了份信笺递过去。 展开信笺阅毕,裴皎然牵唇道:“此次辛苦了。” 重回屋内,裴皎然望了眼坐在床边抱臂看着自己,满目哀怨的李休璟。唇梢扬起,她走到窗边,伸手推窗。一阵风趁机溜了进来。 “鲁御史已经招了。”裴皎然两指间夹了张薄薄的纸笺,在晨风中轻晃,“名单上的名字很棘手啊。” 听得她的话,李休璟起了身。接过信笺展开,入目的几个名字。让他瞳孔一缩,随即抿唇不语。 往窗框上一靠,任由风拂动衣裳。裴皎然启唇,“我原本不想得罪太多人,但是现在看好像没有办法。” 即使一早就知道流血牺牲是无法避免,但她依旧希望能少些人流血。毕竟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死太多人,无论是对朝廷本身,还是对新法都存在一定影响。 然从眼下看,有人不希望她如意。她日子过得不如意,又怎么能让其他人如意。 “毋行俭是很好利用的对象。”李休璟沉声道。 “我欲设鸿门宴,只怕他不肯来。”裴皎然舒眉一笑,“不过么……他不来也好。” 用了膳,裴皎然便令人去传信。邀请名录上的几人来赴宴,连同周御史等人也被邀请来赴宴。 驿馆内驿丞得了吩咐,兴高采烈地带着人外出采买。 月升,华灯初上。被邀请众人相继抵达了驿馆。 换上深紫襕袍,裴皎然含笑而入入座。掀眼望向抿唇不语的元彦冲,又看向李休璟,冲他点点头。 为了防止元彦冲给她闹事,她特意安排李休璟跟他坐在一块,盯着他。 眼下见元彦冲一脸诧异地看着众人。裴皎然眼底滑过讥诮。 宴启,众人把酒言欢。觥筹交错下,裴皎然忽地一笑。 “今日邀诸位来是为了四日后,节帅府举行的辩学之事。”裴皎然语气柔柔,“人选我已经挑好。望诸位全力以赴。” 周御史起身拱手,“定不负裴相公所望。” 看着周御史,裴皎然莞尔。今日一早,她便安排了神策军去知会这几人。故而今晚这宴也是借着这事的名头。 目光从周御史面上收回,裴皎然起身缓步行到了州司马面前,看着他。亲自斟了盏酒递过去。 见她走近,吴司马起身相迎。而裴皎然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一手端着酒盏,一手搁在膝上。裴皎然叹道:“今日设宴相邀诸位,怎么不见毋将军?” 听着她的话,吴司马睇目四周。见众人皆不语,只得道:“毋将军染了风疾,眼下正在养病。” “那真是可惜了。”裴皎然叹了口气,“听闻吴司马海量,不如你我斗酒一番如何?” “这……”吴司马垂下首,愧道:“素闻裴相公海量,某恐难胜任。”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吴司马,裴皎然起身缓步往原先的位置走。 “今日宴上无乐,实在无趣。某愿献上一乐,给诸位醒酒。”说着裴皎然搁下酒盏,面上笑意散去。她抬手击掌三下。 掌声落下,只见四名神策军押着一衣衫褴褛的人进了屋。人也被他们摔在地上。 那人至地上抬起头,一脸愤恨地看向裴皎然。 吴司马一怔,身形略有颤抖。地上那人正是鲁御史。 “吴司马,酒醒否?”裴皎然沉声道。 “裴相公……” 在她的视线下,吴司马垂首不言。 “吴司马,你们今夜就歇在驿馆吧。”说罢裴皎然挥挥手,示意神策军士将吴司马等一干人等悉数押下去。 趴在地上的鲁御史,愤怒道:“裴贼,若非你。我一家人又岂会死于叛军刀下。” 偏首睨了眼鲁御史,裴皎然挥手让神策军继续把他押下去。转头笑盈盈地看向周御史等人。 “此贼伙同吴司马,诋毁朝廷新令又意图谋害某。某已将其下狱,奏疏已送长安。近来事忙,诸公早些回去歇着。”裴皎然莞尔道。 余下几人互视一眼,纷纷告辞。只剩下元彦冲一脸愤慨地坐着。 “李休璟,你放开我。她凭什么如此。” “我说过。大家都能守住底线,就会相安无事。可他们不愿守,那只能死。”裴皎然移步至元彦冲面前,语气微冷,“你要再闹。我只好上书参你一本。我想和我相比,你的命也没那么重要。” 她一说完,李休璟便将元彦冲放开。唤了两神策军进来,把他带回去严加看管。 “想不到鲁御史居然是因叛军的事,才和他们合谋要杀我。”裴皎然喟叹一声,面上却并无悔意,“他其实是个有才华的。唉,真是可惜了。” 这一路而来她也见识过鲁御史,过目不忘的能力。是以并未深究过他背后是谁。没想到她此前种过的因,竟是通过鲁御史结果至她身上。 李休璟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在叛军上已经极力保住了无辜者的性命,维持了长安秩序的稳固。他家里人的死,又岂能全部怪罪到你头上。” “我倒不是因此忧伤。只是在想等我这次回去,又将面对什么。”裴皎然禁不住拧眉。 “兴许对你是好事。”李休璟拥住她,“总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携手并进。” “你先回去吧。我得安排下明早的事。今晚就让毋行俭彻夜难眠一回吧。”掰开李休璟拥住自己的手,裴皎然温声道。 “你当真坏得很。”李休璟伸手替她将鬓边碎发拢在耳后,“嘉嘉,你生辰的时候想要什么?不如也告诉我,我好去着手准备。” 她心思深,他一时半会猜不透。又怕送出去的礼物惹她不快。 闻言裴皎然掀眸,“既是礼物,说出去岂不是没了意思?二郎又不是身无长物,总不至于送不出像样的礼物来吧。好了,我得先走一步了。” 眯眸目送着那袭紫衣消失在夜色中。李休璟咬了咬牙。 她喜欢什么? 能牵动她心思的,似乎只有权力了。 可他也总不能造反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0章 收网 魏州城的一处宅邸里,时不时有丝竹声传出。越过高墙,这处院子的主人愁眉苦脸地躺在椅上。对身旁美艳娘子的殷勤侍奉,毫不在意。那人正是毋行俭。昨夜裴皎然设宴,他因病未去,实是因发现鲁御史不见踪迹。恐惧之下,不敢现身。 如今鲁御史生死未卜,他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供出他们来。原本他就是奉了长安某人的命令来此,寻机摧毁新令,杀死裴皎然,再嫁祸到魏博节帅身上。和鲁御史的合谋,也是根据那人的安排来的。 可眼下计划全乱了。他无法获悉对方下一步想要干什么。手里又掌握了多少证据。 正想着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队全甲的魏博军士持矛闯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紫袍按剑的裴皎然。 “裴相公……”毋行俭躬身唤了句。 闻言裴皎然一笑,“我闻毋将军染疾。特意来探,顺带送上良药一副。” 话音甫落,便有两名魏博军士推搡一人进来。押着那人跪在地上。 毋行俭皱眉道:“裴相公,您这是何意。” “毋将军不认得他了么?”裴皎然上前以剑尖挑起那人下巴,“这可是和我们一块来的鲁御史呢。你怎会不记得?” “鲁御史?他这是怎么了?”毋行俭愕道。 “那就得问问,鲁御史左手为何只剩下五指了。”裴皎然冷睇着二人,“鲁御史,不如你自己亲自说说?” 鲁御史怒斥道:“裴皎然你勾结叛军,祸乱长安。我家一门皆桑于叛军刀下。是我一人要杀你,与旁人无关。” 闻言裴皎然一哂。转瞬鲁御史便被两魏博军士按在地上,以矛击其脊。 眼见鲁御史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裴皎然挥手示意二人停手。 “鲁御史,可是他指使你?”裴皎然问道。 “无人指使我!你这祸乱朝政的奸佞,人人得而诛之。我尚有口,尚有手,即便今日身死,也要作赋痛骂你。”鲁御史被人按着,满目愤恨地看着她,“无耻奸贼!你不得好死!” “拉他下去。”裴皎然沉眸挥手,示意魏博军士把鲁御史拉下去。 她知道鲁御史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是想激怒她,让她杀了他。他身死道消,却能留清白名声在世。对于这样,最好的便是以律法来惩处他。如此才不会对她的政治清望有损。 至于毋行俭…… 不等她移目看过来,毋行俭已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裴相公……”毋行俭垂首低声道。 闻言裴皎然不语,目光冷锐地盯着他。 趁她拧眉之际,毋行俭身形暴起。劈手夺了左边那押着他的魏博军士的刀,径直跃过墙头往外奔去。 “裴相公!”庭中有人唤道。 裴皎然慢悠悠地道:“让他先跑一会。” 众人不解其意,只得安心等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裴皎然才下令。 “以缉拿盗匪的名义去捉他。切记不可惊扰百姓。”裴皎然温声道。 “喏。” 几人领命离去,独留裴皎然一人和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娘子。 转头看了看那位娘子,裴皎然摇首离去。 她刚跨出小院,耳边便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寻声望去,只见崔尚叼草骑在马上,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 见她望过来,崔尚嬉皮笑脸地道:“裴相公。” “崔六郎。”裴皎然扬唇淡淡道。 自从崔尚出现在她面前,她便暗中潜了人去调查崔家。获知了崔尚在家的排行。 听得她这声崔六郎,崔尚一笑。打马凑近她,居高临下地道:“裴相公前些日子,还不是和我说你善于驯马,也善于驯人么?怎么这才几日,手底下的人就和你离心啊。” “人心难控。”裴皎然拂平袖上皱褶,“不过么裴某还是有法子,让崔六郎你难堪的。” 崔尚皱眉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两指指尖相对,凑于唇畔。崔尚暗道不好。 哨声入耳。身下的骏马如同受惊似的,竟自己调转马头往外奔去。逼得崔尚连忙拽缰控马,然他好不容易才勒住马。又一声哨声在身后响起,那马再度扬蹄往前奔去。 带着两魏博军士骑着马,慢悠悠地从巷子里出来。裴皎然挑唇,调转马头朝毋行俭逃的方向追了过去。 城门早已被裴皎然安排魏博军士传令,以缉拿盗匪的名义加强戒严。毋行俭自然是插翅难逃。 一得知毋行俭眼下的藏身之地,裴皎然也不急。只安排人将这破败院落围得严严实实。 “追了他这么久,想必诸位也累了。”裴皎然笑盈盈地从袖中取了个锦囊出来,“罗将军拿这钱去给兄弟们买酒解渴吧。” “谢裴相公。”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这些人都是她那日巡视县廨,田子瞻从魏博军士中拨给她的。自从那日以后,她时不时自己出钱交予带头的罗将军来宴请他们。以此收买人心,好在田子瞻身边埋下自己的眼线。 负手立在院门前,裴皎然转头望了眼巷口的方向。巷口她也安排了人把手,是以百姓们即使知晓州府在缉拿盗匪,也不敢过来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毋将军,你尚有妻女老母在长安。又何必为了那人,负隅顽抗。”裴皎然启唇慢悠悠地道了句。 “吱呀”一声,门开了条小缝。 只见毋行俭隔着那道门缝,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俨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毋将军你这是想通了?”裴皎然沉声道了句。 话音甫落,一道冷光从门缝中射出。察觉不对,裴皎然下意识地拧腰避开。下一瞬,毋行俭持刀冲了出来,和她缠斗在一块。 裴皎然向后疾退避开毋行俭的刀锋,拇指弹剑出鞘。纯钧如银蛇游走,架在刀上。 军人有军人的路子,裴皎然剑法胜在一个轻灵缥缈,身姿灵活。“铛”的一声,毋行俭手中横刀飞了出去。 剑锋指在毋行俭喉间,裴皎然道:“拿绳子捆了,押回州狱。” 人已经拿了。再多废话一句,都是徒生事端。 押了毋行俭去州狱,裴皎然便吩咐提审几人。 州狱内灯火幽暗。火盆虽炽,但衬得墙上所挂的斧钺,汤镬以及摆在火盆旁的烙铁,更加恐怖。 吴司马在内的六人,除了随行的两名金吾卫外,另外四人也都是州县僚佐。先不论他们几人是如何搭上,只是企图毁坏朝廷新令这一条,她都不能容他们。 扫了眼在旁侯着的狱卒。裴皎然看向被一指宽铁链缠着四肢,拴在墙上。浑身上下被烙铁烙得每一处好肉的六人,微微皱眉。 “供词有了么?”裴皎然负手问道。 “有呢。”狱卒忙让人把供词递来,“裴相公这是他们的供词。” 目光从供词上掠过,裴皎然一哂,“让他们画押。” “喏。” 一炷香后,裴皎然持着另外六人画过押的供词,走到毋行俭面前。 “毋将军,他们已经招供。都是受你收买挑唆,你还要再瞒么?”裴皎然垂眸看他,目光似霜雪。 白纸黑字上,鲜红的手印格外刺目。毋行俭闭眼一叹。 “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闻言裴皎然一哂,“是那位么?他脑子可真是不清醒。”顿了顿她道:“谋害朝臣,阻止朝廷新令推行,裴某会将供词和事情原委如实上报朝廷。毋将军多多保重。” 抓他们是一方面,但是真要杀他们。还是得用朝廷的刀,以免落人口舌。 嘱咐狱卒安排人好生看管几人,切莫让他们死了。裴皎然这才从州狱离开。 “裴相公可算出来了。”一人打马上前,笑嘻嘻地道:“可让六郎好等。” 裴皎然眉毛一皱,正欲开口。只见李休璟骑着马,带着六名神策军。一脸跋扈地过来。 “夜深,某特来接裴相公。”李休璟策马拦在了崔尚马前。 “你是……?”崔尚皱眉道。 “右神策大将军李休璟。”李休璟挑眉,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裴相公,回去么?” “嗤”的一声笑开,裴皎然翻身上马。两人一块策马离去。 “闻君久不至,怎么突然来了?”眼见着驿馆就在眼前,裴皎然忽地勒马问。 李休璟拽着缰绳,笑道:“这么久都没见你回来,我担心。” 这话并非他诓裴皎然,而是事实。她已经出去大半天,还不回来。他出去寻她,便瞧见崔尚在州廨门口。 念及崔尚是崔家人,恐他这时出现。对裴皎然不利。 “我还以为你……”裴皎然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道。 心知她嘴里吐不出好话来。李休璟寡着脸往驿馆内走。 望着李休璟的背影,裴皎然促狭一笑。亦下了马,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往里走。 驻足在屋舍前,李休璟转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裴皎然。 “喜欢见我吃醋?”李休璟一哂,“那便让你看个够。” 听出他话中的不对劲,裴皎然一笑。步伐往后退去。 “我还有事,李将军好生歇着。”说完裴皎然拔腿就跑。 歇?他今日可不想歇。 然裴皎然自是没让他如愿。只是遣人送了卷《尚书》给他,要他好好修身养性。务必在辩学上力拔头筹。 打发驿卒离开,李休璟看向案上那卷《尚书》。只能把内心那股火压下去,兀自翻起书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1章 辩学 辩学之会如约而至,举办的地点在永济渠畔。除了道州公廨的属官外,不少当地的大儒和隐学者、士子都在此列。 裴皎然携众阵仗赫赫而来,在设好的席位前坐下,笑盈盈地和田子瞻等人打了招呼。目光便落到摆了场中央设了案席之处。 她所派仅有六人。远不及河朔三镇所出大儒士子的人数。尤其是中间还夹了武绫迦这个女郎。四下都有鄙夷的目光投来,然武绫迦只是微笑以对。再观李休璟,虽未着甲,但仍是一番武人打扮。幞头上系着红抹额,袖口束着护臂,瞧上去颇为英武。 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裴皎然瞬时收回视线,朝那人望了过去。见是崔玉彰,她勾唇。 见众人到齐,而围观者众。田子瞻微微一笑,“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今日已一个时辰为限。” “裴相公,节帅请您抽签来订此次辩学的题目。”节帅府的僚属捧了一竹篓走到她面前道。 依言从竹篓中抽签。入目是大小二字。 看着纸笺上的字,裴皎然一笑,“大小这个词不错。庄公所写的《逍遥游》便是以此为议 ,还望诸位莫让我失望。” 率先发难的是居于魏州一带的隐学者。他朝众人一拱手,“庄子曾云,‘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可见大当高于小。” 瞥了那人一眼,裴皎然牵唇。这句话出自庄子的《天下篇》,意思是大到极点的东西已经没有外围可言,所以叫“大一”,而小到极点的东西已经无所包容,所以叫“小一”。 庄子本人是道学的代表,其言论也大多都和玄学有关。对方以玄开头,大抵是不想让己方赢得容易。 隐学者甫一落下,席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思忖要如何回答。只见武绫迦起身,朝隐学者一拱手。 “先生此言差矣。《庄子·天下篇》中还云,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可见天生万物,而万物流变不息,这世上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永恒处于固定的状态,事物有相对,但是事物之间没有绝对的区别。” 武绫迦语调款款,神色从容。不少前来观看的娘子,朝她投去羡艳的眼光。高台上的裴皎然,瞧见这幕弯了弯唇。 “小便是小,大便是大。两者如何能混作一谈?正所谓,‘小知不及大知, 小年不及大年。’蟪蛄如何知春秋?朝菌如何知晦朔?而在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然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诸葛家的族人站起来反驳道。 凝视着武绫迦,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她怎么觉得她此前的安排都白费了。她这位好友兴许还真的能舌战群儒。 目光在辩席上逡巡一圈,只见李休璟笑眯眯地望了过来,裴皎然瞬间移开视线。 “先生莫非只读过逍遥游么?《齐物论》中有云,‘天下莫大于秋毫末,则太山为小;莫寿于疡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天生万物,则万物平等。大鹏与蟪蛄虽然大小各有差距,但是自有自的逍遥。” 她话音刚落,喝彩声起。 裴皎然面露笑意。 这厢崔玉彰却道:“这娘子好生厉害。不知尊姓大名。” “她是户部度支员外郎。”裴皎然饮了口茶笑道:“昌黎公之女。” 她不信崔玉彰不知道武绫迦的身份。多半是故意这么一问。 “昌黎公有裴相公这样的高徒,又有武娘子这样的女儿,实在叫人羡慕。”崔玉彰笑眯眯地道。 “人各有造化。眼下又不是魏晋门阀当道的九品中正时,便是不依附家族,也能走得不错。”裴皎然抬手指了指李休璟,“这李将军是陇西李家的子嗣。还不是靠着自己的军功,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崔公何必有门第之见。” 崔玉彰闻言笑而不语。却见武绫迦自站起来后,再未坐下过。反倒是河朔那边已经连换了好几人。 余光睇了眼裴皎然,崔玉彰慢悠悠地捋了捋胡须。 席间百赖无聊的李休璟,目光禁不住往裴皎然身上看。遂叹了口气。他也想上去大展身手,奈何武绫迦也是个能言善辩的。竟一直不落下风。 “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又站起一隐学者,反驳起武绫迦来。 武绫迦莞尔一笑,“‘苟足于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贵于小鸟,小鸟无羡于天池,而荣愿有馀矣。故小大虽殊,逍遥一也。’先生既非大鹏,又非小鸟,怎知二者不是各自有逍遥呢?”注1 话止裴皎然挑眉。这句话是魏晋玄学大家郭象对庄子《逍遥游》和《齐物论》的解读。他认为万物齐一,大鹏和小鸟并无区别,即便两者处境不同,但是都可以逍遥。 席间武绫迦旗开得胜,思路也越发清晰起来,她迎着秋阳而立,举手投足间顾盼流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对方见她这模样,当即道:“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 “先生何必讥我目光短浅。我记得《管子·心术上篇》亦讲:“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而魏晋玄学大家郭象也曾说,‘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任其物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 “今日这辩学,怎么有几分魏晋清谈的遗风来了。”诸葛家的家主哂道。 国朝离魏晋已过去百余年,以往流行的东西,在时下却成了人人鄙夷之物。虽然魏晋善清谈者众,但善于治国者中,也有不少人善清谈。比如王导、庾亮、桓温这三人除了执政能力极强外,本人也是精于清谈一道。这些人都是利用自己所擅长的清谈之道,游走于大江南北间,挽救东晋那艘摇摇欲坠的船。可见这般圆滑的辩论方式,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抬头瞥了眼一旁的更漏,裴皎然珠瞳中幽光流转。 然而武绫迦却在此时陡然转身,朝长安的方向遥拜,“吾食君禄,自有吾道。而今君者愿重设庠序,纳贤于京畿。尔等之贤,吾今日已见之。诸位若有心启蒙弘善,何不赴长安问学,何不卫庠序。使天下昧者皆有学,使诸位之才,名载青史。此间侃侃而谈,虽快哉,但皆为纸上谈兵,不足道以。” 前几回合,她不仅思路清晰,而且口齿伶俐。已经把对方好几人辩论得哑口无言,而现在这番话更是将辩学的本意推向了巅峰。 此次辩学为的本就是朝廷要重新设立庠序之事。而武绫迦这话则是告诉众人,朝廷之所以要重设庠序,是为了纳贤。诸位再怎么在席上能言善辩,也不足道矣。后世史书,也不会留下尔等姓名。 “彩!” 席间彩声迭起。 “娘子之言,甚合我意!朝廷愿纳贤,我等何必自困于此,自掩才干。”人群中有人朗声道。 目光从台下移到田子瞻身上,裴皎然莞尔道:“节帅,今日赢者谁?” “自然是武娘子。”田子瞻微微一笑。 闻言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再观卢、诸葛两家人,脸色则是颇为难堪。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2章 风采 百姓喝彩者众,然却有人至席间站起。怒视着武绫迦。 “呵。朝廷取士纳贤,本就不瞩目于我河朔子弟。而长安更是世家当道,我等纵使有才在身,只怕也难当大用。”那人指着武绫迦愤然道:“让女人入仕本就是耻辱,让女人压于自己头上,更是奇耻大辱!” 对方言辞愤慨,显然是不满己方居然被武绫迦一介女流辩赢。这会子情绪如山颓,赫然崩裂开来。田子瞻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去瞧裴皎然,却见她神色淡漠,竟连看都不看说话人一眼。 低头啜饮着茶水,裴皎然挽唇。即使各地都有女学,有女子入仕。然时人对女子的鄙夷还是会存在。这种刻于骨子里的观念,一时半会是难以磨灭的。即便有先贤在前,可在百年后此弊仍存。 搁下茶盏,裴皎然扬首望向武绫迦。 只见武绫迦一笑,“女子又如何?历代先贤亦不乏有女子。天生万物,而道分阴阳,乾有乾道,坤有坤法。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嫘祖始蚕,仓颉造字。哪一项不是乾坤并行,方才能行于世间。阁下只因我是女子,便轻视朝廷新令,不屑于我并行。可李秀能代父守城,立庙于西南,冯后推行改制,使元魏国力扶摇直上。再有,阁下可知叛贼蔡希烈入汴州。见户曹参军窦良女甚美,强娶为妾。窦父悲痛,而窦女郎却同其父说,“别难过,我能灭贼。”忍辱侍敌,终成功诛杀叛贼。现下已获封汴州户曹参军,可见女子入仕也无不可。” 武绫迦的话引经据典不说,又引用今人忠义行径来辩驳。对方气急之下愤而拍桌,反倒更显得理亏。 话音甫落,人群中鼓掌的娘子也越发多了起来。再观高台之上,尚有一紫袍高官微笑而坐。她亦是女子。 “如何?”裴皎然转头微笑看向各家家主。 “武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尔等佩服。”诸葛家的家主带头朝裴皎然作揖。 听出这群老人精话中的不甘心,裴皎然笑嘻嘻地转头。 此时武绫迦已被好些人簇拥着,有适才那几个隐学者,亦有不少女郎围着她。 胜者属朝廷。是以亦有不少人欲来和裴皎然说话,奈何负责护卫的魏博军士,一见有人过来,立马横戈拦住。 “裴相公亦是天纵英才,今日为何不与他们辩学?”崔玉彰忽地出言问道。 “不自贵于物而物宗焉,不自重于人而人敬焉。某亦不过一介凡人罢了。”说完裴皎然起身作揖,“某还有事,告辞。” 眼瞅着武绫迦正与人相谈甚欢,裴皎然遂留了一队金吾卫下来保护。自己则骑马,扬鞭离开。 抱臂在一旁休憩的李休璟,余光瞥见裴皎然跑了。忙骑马去追。奈何对方骑术不错,马亦是良驹,人早跑了个没影。 拉着脸回到驿馆。一进门,便见裴皎然站在二楼窗口,顾盼生姿地望着他。又朝他招了招手。在他愣神之际,人便消失在窗前。 轻哂一声,李休璟径直往二楼来。 推门而入,只见裴皎然正坐在书案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嘉嘉。”李休璟唤了句。 “做什么?”裴皎然挽唇,“我今日心情非常好。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闻言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小心翼翼地举起。在眼前细观。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握笔的原因,她的手上除了有薄茧,还萦绕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你今日是故意让绫迦大展身手的?”李休璟温声道。 “二郎好聪明。设立庠序是目的,但让绫迦代替我继续推行政令才是重点。”裴皎然支起身,顺势把李休璟推在案上,“她这回赢得出彩,那些人才会服她。等回长安,我才有理由替她请功。” “那我呢?”李休璟打量着裴皎然笑了笑。 此时的裴皎然手撑在李休璟身侧,一脚跪于地上,一脚搁在他两腿间。她颇为促狭地一笑。 “二郎的功绩不该在河朔。而且就算你赢了,也未必有好处啊。”裴皎然眯眸,纤指抚上眼前人俊朗的面容,“再说了,绫迦赢了不是很好么?等我回去后,是不是也该整顿整顿神策军?” 见她陡然间,将话题转到神策军身上。李休璟眸色瞬时沉了下去。他知道她的打算是什么。眼下神策军因着他的缘故,有了收复长安的首功,在地位上碾压南衙一筹。但却和宦官关系十分亲密,以至于衍生出许多蠹虫来。她有意对神策裁军。 见李休璟不说话,裴皎然一叹,“也并非我要如此,只是户部的属官对神策军的军资赏赐,颇有怨言。你知道的,神策军在籍的人数实在是太多。而有些人并不在籍,即使不在籍,也可以假借他人身份享有朝廷的赏赐。” 李休璟皱着眉,“长安沦陷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跑了不少。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 “此乃积弊,得徐徐图之。再说了,张让现在对我恨之入骨,指不定现在就在长安磨刀呢。”裴皎然莞尔笑道。 “你这貉子还有怕的时候么?”李休璟一手食指在她额上一点,一手揽过她贴紧自己。 裴皎然牵唇。她和他其实处境一样,两个人都是在风口浪尖上的靶子。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来自南衙北司两方的风雨,甚至是各方阴诡的算计。这也是争权夺利下,最常见的斗争手段,无人可以豁免。尤其是自己这种,随时有可能面临极具目的性的攻击。 “我在高位,日复一日,战战兢兢。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裴皎然道。 “那不知嘉嘉可有良策破敌?”李休璟揽着她,慢条斯理地道:“我与嘉嘉休戚与共,也替我想想呗。” 闻言裴皎然挑唇,“那二郎打算给我什么酬劳?让我做事可是有代价的。” 李休璟听罢不置可否地一笑。他知道裴皎然是有余力应付张让等人的。而且二人如今同在一舟,即使她想要踢自己下去,少不得要付出代价来。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紧密,所谓的酬劳自然也得好好考虑。 贴近裴皎然,李休璟手指解开了她衣上扣子。脸深深地埋在她颈窝上,一寸一寸地浅吻细啄。 她不自觉地扬起脖颈,显露了出更大的领地来。 紫袍委顿,玉色生光。 “我身心皆予你,如何?”李休璟贴在她耳畔喃喃道。 “亏本。”裴皎然语调慵懒。 话音甫落,换来的却是他不满的动作。 “貉子狡诈。” “伧人无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3章 愿景 重设庠序,到底是在他人口中夺食物。而后推行政令,还少不得要这些世家从旁协助。是以裴皎然还是愿意给他们几分面子。第二日便命人送了礼物到三镇各处的庠序,以表嘉奖。 而武绫迦亦成了魏州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存在。上门向她讨教学问的人,几乎要把驿馆的门槛踏破。 裴皎然则时常在州廨会见各县县令,从他们口中获知新令推行的情况。在各地呈送新手实来的时候,魏帝的旨意也到了魏州。毋行俭和吴司马等人皆以“拒扞敕使,无人臣之礼者”的罪名,处以绞刑,且就地处置。 搁了诏令在一书案上,裴皎然起身踱步至窗前。毋行俭等人伏法,也意味着她得离开魏州。这几日送来的手实,她已经全部看过,大方向基本没有问题。只需要看接下来的执行效果如何了。 皱眉思忖一会,裴皎然吩咐驿丞差人去节帅府请田子瞻来此议事,又另外差人去崔玉彰落脚的客栈,把他一块请过来。 其余随行的官员,包括李休璟在内的也被她喊了过来。众人相聚在此议事,门口则是由李休璟麾下的亲信把守。说到底除了毋行俭和鲁御史那档事以后,裴皎然对朝廷指派的那些人多少有些不信任。 但又没办法把他们完全踢出去,毕竟底线还是要守的。 而她此前已经想好了,要留元彦冲下来和武绫迦一块。监督整个新令的推行,直到新令完全落实。这二人都有世家的身份,留他们下来,也是她给岑羲和崔邵等人的面子,给魏帝留个底。 “自通手实,重设庠序,免一年赋税,允许河朔士子入长安赴考。这几件事朝廷都很满意,我已上书朝廷为田节帅请功。”裴皎然移目看向元彦冲,和颜悦色地道:“陛下来了诏书。说科举在即,要某及时回长安复命。元御史想必你也收到了陛下的旨意吧?” 闻言元彦冲颔首,“是。陛下令我为魏州观察使,协助武员外郎继续推行新法。” “新法的事我已整理完毕,各县新呈的手实,我也均命人抄录了一份。不日便可移交到元御史手中。”说着裴皎然看向武绫迦,“武员外郎,庠序的事情劳你多费心。” “定不辱命。”二人皆拱手道。 “田节帅,你此次协助朝廷推行新令功劳颇深。某会上书朝廷为你在此立德政碑,希望节帅莫忘朝廷。” 长安和魏州到底相隔甚远。光靠新法未必能够磨灭以往的痕迹,德政碑的设立亦是种巩固朝廷权威的手段。 听着她的话,田子瞻拱手作揖,“臣叩谢陛下。” 视线转落到崔玉彰身上,裴皎然挑眉笑而不语。而崔玉彰只是捋了捋胡须,并不说话。 她二人间的合谋,都是需要寻合适场合说出来的。眼下她不提及,是要等回长安后和崔邵那边去谈。 交代完剩下琐碎的事,众人相继离开。只留下李休璟和武绫迦还在。 看了眼李休璟,武绫迦掩唇,“我今日还约了人。” “啧。玄胤,你不走么?”裴皎然望着李休璟笑问了句。 “今天是你生辰。”李休璟面上浮笑,“我替你准备了份礼物。” “那走吧。去瞧瞧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眼见李休璟把自己带到驿馆的厨房,又见里面空无一人。裴皎然想起自己听人说,这几日李休璟都在厨房里打转,眼中闪过思量。 “二郎,这是打算洗手为我作羹汤?”裴皎然温声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么?”李休璟解了护臂搁在一旁,挽起袖子,“你在北地这么久,想来一定很想念南方的菜肴吧。”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冁然莞尔。扯过一张椅子坐在门边,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李休璟剖鱼。 “原来玄胤的手不仅能握刀持笔,还能剖鱼。”裴皎然声线柔柔地道了句。 “不是还能悦你么?”李休璟一面将剖好的鱼,以银刃细分,一面转头看向正襟危坐的裴皎然。玉刻似的下颌微扬,大有挑衅的意思。 喉间翻出声哂笑,裴皎然起了身。眼眸沉淡如水,“不过是釜中游鱼,还不如死物来得有趣。” “死物有我好?嘉嘉,要不然你先回去歇一会,等做好了。我给你送去,如何?”李休璟语气温和。 “那不行。我想看二郎打算做些什么。”说完裴皎然便走到他身边站定。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李休璟方才从灶台中停手。指了指一旁桌上的四个菜,微微一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裴皎然瞬时皱眉。都是时兴的江南菜肴。桂花焐熟藕、金齑玉脍、莼菜汤,还有一碗面。 “嘉嘉尝尝看?”李休璟笑问了句。 “玄胤自个尝过么?要不然你先尝尝。”裴皎然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仍旧从容,“说不定还能补救一二。” “我认真学了很久,味道应当不错。嘉嘉你得信我。”言罢李休璟用四个小碟,各自夹了点菜朝她走了过来。 看着朝自己走近的李休璟,裴皎然认命般地一叹。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了离自己最近的桂花焐熟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入口是桂花的清香,裹挟熟藕的甘甜。裴皎然咂了咂舌,搁了筷子,“还不错。这便是二郎你给我的生辰贺礼么?” “你是户部主官,又是长安新贵。金银珠宝你也不缺,其他的么你也看不上。”李休璟面上笑意温和,从柜中取了两个碗,“我思来想去,还不如为你洗手作羹汤。怎样,你可满意?” 闻问裴皎然眯眸。如他所言,若他真的送她珠钗金钏,玉镯耳坠之类的物什,她兴许还真的不会喜欢。毕竟这类的物什,自古从今送的人多了,再要送就显得无趣。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裴皎然往他碗里夹了块蜜藕,“自然是满意。能让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为我洗手作羹汤,实乃某之幸事。不过没想到,你做得居然还不错。我本来以为会难以下咽呢。” 她面上笑意款款,让人不禁生出亲近之意来。 “嘉嘉,你此前给我的那封信是何意思?” “哪封?”裴皎然细嚼着鱼脍问道。 闻问李休璟睇她,“就我在河朔时你寄的那封。你不是在上面写了首诗么?” “哦。”裴皎然搁了筷子,微微一笑。手指点在他唇上,“自然是对你的思念。二郎难不成不解我意?” “怎会!嘉嘉,我亦有句话要告诉你。” “嗯?” “吾愿与你岁岁常相见,休戚与共,千载同风。愿你登高位,事事皆遂心。”李休璟握住她手,满目深情。 在他的视线下,裴皎然唇梢扬起。朱唇却未曾嗫喏。 沉默半晌后,她莞尔,“愿君康健,同留青史。”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4章 答应 一应事情交付完毕,裴皎然便携着周御史等一众僚佐。在金吾卫和神策军的护送下从永济渠乘舟返回长安。 从魏州回长安陆路路途遥远。故一行人先从水路沿永济渠至洛阳,再由洛阳走陆路返回长安。 裴皎然倚着车壁安静翻阅手中的书籍。按照李休璟的意思,反正前面就是潼关。索性让队伍先在潼关歇一会,等明天天亮在启程。 对此她没反对。毕竟舟车劳顿,加之又已经是深冬,考虑到出行安全。人困马乏在潼关歇一会也无大碍。 李休璟早已遣人去通知潼关守将,是以一行人顺利进了城后,便往驿馆去。 掀帘望去,入目皆是一片素白。裴皎然睇了眼马车外的李休璟,绛唇微抿。她听说潼关这位陈守将和李休璟不仅有交情,二人早些年还并肩作战过。 今日入城的时候,他派了心腹来迎。眼下护送的队伍中亦有潼关守军。 “裴相公,驿馆到了。”庶仆在外提醒道。 应了一声,裴皎然裹着狐裘。掀帘步下马车。携了一众僚佐步入驿馆内,众人在驿丞的安排下各自安顿。 解了狐裘搁在一旁,裴皎然转头见李休璟还站在门口,唇梢扬起,“做什么?” “陈将军是我故交。他设了宴,邀请我们去他府上赴宴。”李休璟解了护臂,活动着筋骨。 裴皎然解了幞头,皱眉,“只单请了我们俩?其他人没有么?” “嗯。他说今日只请我们,其他人……”见裴皎然皱眉,李休璟道:“你是觉得不妥么?” “我怎么觉得他像是有事相求。”面上露了笑意,裴皎然道:“放心,这面子我还是愿意给的。你先出去呗,我洗个澡。” “好。那我也去洗一个。”李休璟温声道。 驿馆虽然离长安近,但条件到底有限,只能简单地洗个澡。裴皎然换了身绯红襦裙,头发随意绾成螺髻,又从箱笼中翻出那对红玛瑙耳坠,施然出门。 等李休璟出来,便见裴皎然倚栏而立。不由觉得眼前一亮。她着妃色湖绫圆领衫,配了条绛色襦裙,只露出脖子下一片肌肤来。身上的狐裘迤地,反倒更显得她玉骨冰肌,似神妃仙子。 只消一眼,便让人觉得沉醉。李休璟仓惶移目,快步上前,“走吧。我让人去赶马车过来。” “哪要那么麻烦。骑马不是挺好的么?”说完裴皎然便往外走。 望着那道倩影,李休璟禁不住低笑。 出了驿馆,二人并辔而行。 打马凑近,李休璟笑问,“只是赴宴,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既然是私宴,我这样打扮怎么了?我不好看么?”裴皎然偏首疑道。 “自然是好看的。” 斜眄他一眸,裴皎然喉间翻出声轻哼。一副懒得理会他的模样。 目光移到她耳垂上那点殷红上,李休璟嘴角上扬。此前在长安的时候,这对耳坠还被她束之高阁,今日却翻出来戴上。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正想着,陈宅已在眼前。他那位多年未见的故交正在门口站着,身旁是他的夫人和一双儿女。 在离宅子几步外的地方勒马,二人翻身下马,走了过去。二人一近,随同等候的仆人便上前接过缰绳,把马从一旁牵进马厩里。 “休璟,你可算来了。”陈将军朝李休璟一拱手,转头又看向裴皎然,“裴相公。” 话音甫落,他身旁的家眷也上前施礼。 望着面前的陈将军和其家眷,裴皎然面露笑意,“陈将军,陈娘子。” “外面风大雪寒,两位先进来。咱们边吃边说。”说着陈将军上前搭住李休璟肩膀,又嘱咐陈娘子陪裴皎然一块进去。 屋内已经备好炭火,一进去便有暖意拂面而来。几人相继落座,陈娘子这才唤了府中嬷嬷将一双儿女带走。 虽然是私宴,但到底还是讲究礼法。 见陈将军举杯,裴皎然亦举杯微笑,“陈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某本来也就是路过,上门叨扰实属抱歉。” “唉。裴娘子这话说的,我和休璟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他上次来的时候,偏不巧我正好休沐,回去探亲。”陈将军打了个酒嗝,笑眯眯地道:“他回来,又正好让我碰上。这不得好好让他陪我喝上几坛。也顺便让我这个武人见见如今的朝野新贵。” “裴娘子不知。您没来的时候,郎君还在担心,您是个不好相与的。没想到您居然这般平易近人。 ”陈娘子面上挂着笑,目光在她身上和李休璟身上打转,柔声道:“要不是知道您的身份。我还以为您是李郎君的娘子呢。” “为什么不能是,他是我养的面首?”裴皎然余光扫了眼李休璟,促狭道。 陈娘子目露揶揄,悄悄看了眼他,“主要李郎君这模样,也不像面首。人家养面首,不都是养细皮嫩肉的么。而且我瞧李郎君像个不会哄娘子开心的呆鹅。” “嫂子,难道陈兄会哄你?”李休璟反问了一句。 “你们俩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他?他舞刀弄剑确实在行,可实在不会哄人。又是个倔脾气,你可睡军营,也不回家。”说完陈娘子看看上首一脸窘迫的陈将军,莞尔,“我回去看看那两个小家伙。裴相公,李将军,您两位慢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待陈娘子离开,陈将军再度举杯,“裴相公,今日设宴。实则是因为某有件事,想叨扰您。” 听得陈将军对自己称呼,又变为敬称。裴皎然牵唇一笑。 “但说无妨。” “这不是马上要考课了么?”陈将军面露难色,“我在这守了十余年。虽然日子过得还算凑合,但这些年也都没升过官。能不能请您帮个忙,考课的时候……我也好带着这一家老小回长安住着,侍奉父母。” 话止裴皎然没说话。她倒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直白地寻她帮忙。 想了想,裴皎然道:“陈将军多年驻守于此的确辛苦。此事某会想法子的。” “多谢裴相公。”陈将军面上喜色更重,举杯再敬她一杯后又道:“来,我们继续喝酒。” 不知喝了多少坛,直到陈娘子来催。陈将军这才依依不舍地遣人送二人离开。 一回驿馆里的屋舍。趁她关门的功夫,李休璟蹿了进来,从后抱住了她。 他呼吸炽热,温和的话里沾染了一丝迷醉的酒气,“原来嘉嘉在眼里,我是你面首么?” 似乎是对裴皎然心有不满,李休璟细啄着她耳垂。连带着耳上那点殷红耳坠,也被他轻轻拽动着,以发泄他的情绪。 方进屋,她尚来不及点灯。暗夜下,五感也颇为敏感。 “金吾卫你觉得怎么样?”压在喉间的喘息声,裴皎然沉眸道了句。 “为什么是金吾卫?”李休璟推搡着她,移到了窗边。进行更深一步的攻城掠地,嘟囔着道:“不能换个地方?” “他这些年又没战功。再说了神策军是你的地盘,又不是我的。”裴皎然微喘着,“他去金吾卫是最好的地方。” 她这么安排的确是有私心的。她想在金吾卫中安插属于自己的眼线,这个陈将军就是不错的契机。 “嘉嘉,你是不是另有安排。”扯落狐裘搁在一旁,李休璟的手游移在她肌肤上。又将她的脸掰了过来,探向温软的舌。 闻问裴皎然一笑。 听得这声笑,李休璟抬眼看她。皎月恰好透过窗纱落在她身上,映出她一双裹挟着艳色的清冷眉目来。 “早年他救过我两次,我欠他一条命。我希望阴诡算计,不要落在他头上。”李休璟声音里含了丝恳求的意思。 他知道,即使她愿意给自己面子。但人事调动,少不得利益互换,尤其是金吾卫这样的地方。可他仍旧希望那些来自朝野的算计,能够远离这些为国祚绵长而奋斗过的沙场将士。 “好。” “嘉嘉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李休璟伸手在她腰上一捏。 皱眉思量一刻,裴皎然才道:“陈娘子不是都说了么?玄胤这样子不像面首。所以我自然不是把你当面首,是我的枕边人。” 枕边人?颇为模糊的答案。李休璟放开了裴皎然。 “你去洗漱吧。明早我们还得赶路,早些歇息。”说罢李休璟便往一旁的书案走,倒了盏茶灌下去。 等她洗漱完,李休璟才往净房去。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裴皎然转身侧躺。 水声停歇。裹挟着热意和潮气的身躯贴上了她的身体,手箍上她的腰肢。 暗夜下,裴皎然睁了眼,轻轻地眨了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5章 面君 谢绝了陈将军派兵护送的好意。裴皎然一行人便启程返回长安。沿官道,再加上她又弃车骑马,快马加鞭。一行人在正午终于抵达了灞水。 灞水的对岸,是奉旨率三省六部要臣相迎的太子。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朝臣们纷纷朝对岸望去。 那支队伍不过百人。为首有两人,一人着明光铠,骑黑马,兜鍪上的白缨随风舞动。五官深邃,轮廓俊朗。而另外一个身着深紫大科菱花纹襕袍,身裹狐裘,手持节杖。杖上的耗牛尾昭示着她的身份。是那位奉天子诏,入河朔行宣慰之职的裴尚书。 一行人跟着裴皎然一块翻身下马。 裴皎然持节走向太子,朗声道:“臣裴皎然奉天子诏出使河朔,幸不辱命。归都,入殿面君。” 短短两句话,被她说的掷地有声。原本还想借河朔大做文章的一众朝臣,在听见幸不辱命四字,纷纷选择缄默不言。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李休璟。朝廷第二次派去的人,居然被她留在了河朔。她自个反倒先带着功绩回来。 持皇令出,又持皇令归。原先和裴皎然不太对付的几位朝臣,面露灰败。诸多功绩加在身上,这位裴尚书似乎已经成为中书令的不二人选。其他人想要和她争,就得拿出像样的功绩和政治水平来。想到此处,有几人忍不住看向贾公闾。 “裴卿此行辛苦。”太子虚扶了裴皎然一把微笑道:“父皇已在立政殿相后。诸位此行皆有功,随孤一块入宫领赏。” “喏。” 太子车驾在前,三省六部官员则骑马跟随在后。 朱雀门大开,众人一块前往立政殿。在门口通传后,贾、岑和太子三人和裴皎然一块入殿觐见,余者则各自回归衙署。随裴皎然出行者,则归家休息。 长安的冬素来寒冷。魏帝倚着软枕靠在御座的一侧,阖着眸。身边是张让以及两位枢密使。他脚旁的搁了个炭盆,炭火烧的通红。噼啪的响声,在殿中格外刺耳。 三人在太子的带领下叩拜魏帝。 等待片刻后,魏帝睁了眼,“嗯。你终于回来了。” 魏帝的声音有些含糊,又似乎在表达另外一重意思。 “臣奉诏入河朔宣慰。现河朔太平,重归王化,特来奉还节杖。”说完裴皎然高捧节杖于头顶。 节杖乃皇权的象征。 “张让,你去替朕把节杖收好,按制交还于礼部。” “喏。” “重归王化?”魏帝眯眼打量着裴皎然。他听说了这位裴尚书在河朔做的事。挑起魏博内部的纷争,斩除了军中的隐患,并且对新任的魏博节帅多有赞誉。于他而言,这样的举措他实在挑不出错误,“也就你有这个本事,能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 “国有德政,魏博亦有臣心。臣在魏州时多次遣人走访县乡,人皆盼归,这才使朝廷新令顺利推行。”思忖片刻以后,裴皎然拢袖作揖,“臣觉得朝廷虽有新法,人心也向归。但仍需在河朔立德政碑,以固朝廷权威。” 魏帝双眼微睁,原本浑浊的瞳孔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明起来。他从榻上爬起,扯开了挂在一旁的布幔。露出一幅崭新的舆图,囊括了帝国的每一处,包括吐蕃和回鹘也在其中。他持着玉杖指着魏州。他知道,这德政碑就这位女尚书和魏博节帅达成合作的条件之一。 如今的魏博太需要一块德政碑,来确立自己对于朝廷而言,究竟算什么。 “陛下,在魏州立德政碑有好处。您不是在诏书上答应过臣么?” 询问声入耳,魏帝敛眸喟叹。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阻止这件事。他派去的元彦冲被她留在了河朔,已是最好的证明。而她甚至胆大包天地上奏反驳了他要在河朔设立盐院,取赋税进奉朝廷的诏书。又拿重设庠序,为朝廷招贤纳士作为幌子,抹去了他的想法。 这局棋 ,怎么看都是她占尽上风。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在中书令的问题上做做文章。 “裴卿此行辛苦,回去歇着吧。诸卿也都回去歇着。” 众人闻言躬身告辞。 立政殿外。裴皎然笑眯眯地看着太子,而太子亦在看她。 “天冷,不知殿下能否让臣去东宫讨壶酒暖暖。”裴皎然温声道。 “讨酒?孤愿意给裴卿这杯酒。正巧,太子妃也在念叨你。”太子微微一笑。 心知太子最后一句话,是故意说给身后两枢密使听得。裴皎然面露笑意,“却之不恭。” 一进东宫的丽正殿,侯着的内侍便立刻取来酒器为二人暖酒。 殿内暖洋洋的。 不消一会,散着清冽香气的酒入觞中。 端酒啄了一口,裴皎然以指尖沾了酒水在案上写下一字。 “殿下不厚道。”裴皎然语气微冷。 看着案上那逐渐隐没的字迹,太子面色一僵,“裴卿这是何意?” “殿下,河朔的事臣并不在乎。但是臣希望殿下可以清醒一些。有些人好骗,可不代表他旁边的人看不出端倪。”裴皎然面上笑意款款,“您看长安也就这么大,可如今这水却浑得很。小心些总归没坏处,您说是不是?” 她嗓音柔和,太子却在此刻闭上眼。 “舟车劳顿 ,臣也乏了。告辞。”说完裴皎然拱手作揖。 听得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太子睁眼唤了声,“裴卿,你来只是为了和孤说这些?” “殿下,有些事不宜操之过急。多一丝耐心不好么?”裴皎然微微一笑,“汉昭烈帝为求贤尚且三顾茅庐,殿下何必如此心急。” 跨出丽正殿大门,裴皎然吐出口浊气。 毋行俭是吴王的人,她也是在那日在鲁御史的供词找到的蛛丝马迹。就此推断出背后有太子的手笔。 原因无他。 吴王还没那个脑子,能够自己想到在她身边安插人对付她。而她和吴王无恩怨,她又没立场,眼下吴王犯不着得罪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位太子殿下,能干的出祸水东引的事情来。 思绪至此,裴皎然翻了个白眼。希望太子能够听进她的谏言,要不然又是个麻烦。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6章 密谈 那日从归家后,魏帝便遣使来寻她。说是 陛下感念她此次出行辛苦,特意准她在家休沐五日。 即便如此,裴皎然也没闲着。反倒是趁此机会,考验起赵鸣鸾和庞希音,还有其他几位娘子的功课来。毕竟还有一月就是朝廷开常科和制科的时候。主考官虽然未定,但隐约有了些风声。 大抵是会在政事堂推举的名录中责定三人作为考官。其余人也可以放出风声,邀入京赴考的士子上门投卷。投卷的士子,也可以借此求个好功名。 披着裘衣坐在窗前,裴皎然执笔而书。墨迹在纸上晕开。方才提笔写下一字,忽然从窗口探出个脑袋来。 “女郎,要不要吃糖炒栗子。可甜了。”碧扉捧了个油纸包,笑盈盈地望着她。她手中的油纸包正散着甜甜的香气。 裴皎然起身伸手取了几颗栗子,剥开。露出金黄的栗仁,一口咬下。栗仁粉而甜,还带了丝桂花的香气。 “确实甜。”裴皎然舒眉笑道。 “对了女郎,我今日出门的时候。发现我们宅子附近多了很多陌生面孔。还向我们的街坊邻居打听我们家的情况。”碧扉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街口卖胡饼的林大娘和我说,有人向她打听我们家有没有姓王的两位娘子。” 话止,裴皎然皱眉。偏首望向正在树下和赵、庞二人交谈的王家姐妹。 虽然她和王玙和王国老不对付,但也不得不承认太原王氏家学渊源,王家姐妹亦是见识不凡。而王家两姐妹也远比她想象中有趣。她离开这段日子,每日都在家中调琴阅书,亦或者是家中同住的娘子们切磋探讨经史典籍,儒释文章。 如今听碧扉这么一说,那些个鬼祟者多半是王家派来的打探的。 想了想裴皎然道:“碧扉,你去把王家两位娘子请过来,我有话和她们说。” 她们二人总归还是姓王,王国老也没将二人除名。如今王家过来打探消息,她于情于理也得告知二人。 未几,王神爱牵着王玉润缓步而来。 “裴相公。”王神爱温声道。 二人隔着窗和她说话。 望着二人,裴皎然牵唇,“王家派了人在宅子附近打听。兴许是想接你们回去。” “阿耶已经不在。我二人就算回去,也未必能有个好结局。更何况裴相公说过,我二人亦可入仕,扬眉吐气。”王神爱朝她福身,“即便落第,我也能去女学里面教书育人。并非一定要依附王家。” “如此甚好。我方才还在想,万一你们俩要回王家,来日岂不是要和我做政敌。”裴皎然冁然莞尔。 她到底是促成王玙贬官的推手。而且多半王国老也察觉到了这点。真让这二人回去,指不定就是在给自己培养对手。 “裴相公说笑。您天纵英才,我二人岂能和您相提并论。既然您无事要说,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罢王神爱领着王玉润转身离开。 看着二人离开,裴皎然伸手往案几上摸。只摸到几个板栗壳,她讪讪一笑。 “这神爱娘子倒是把玉润护得紧。”一袭绯红襦裙的周蔓草蹿到裴皎然眼前,笑道。 “二人相依为命了一年多,感情深也是人之常情。”见她手中捧了碟桂花糕,裴皎然伸手拈了块桂花糕,小口咬着,“元彦冲送给你的东西,我已经还给他了。你……” “原本就是我从他手里坑来的东西,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再说了我现在去平康坊当教习娘子,日子过得也挺滋润。需要理会他做什么?裴相公,听说你不精音律,要不然你雇我当教习娘子呗?我们俩认识这么久,我少收你一点钱,如何?”周蔓草眉眼舒展,面上笑意款款。 裴皎然挑眉,“不必。我公务繁忙,哪有时间学这个。再说了,我这日子过得也挺紧巴的。” 话音甫落,门口忽有敲门声响起。 看着周蔓草,裴皎然眨了眨眼。手在窗框上一撑,轻巧地翻了出去。步伐轻缓,身姿优雅如鹤。 只消片刻,她又恢复了那个雅正矜持的户部尚书的形象。 开门。见门口站了一灰衣庶仆,裴皎然远山眉扬起。 “裴相公,岑公请您去府上小聚。”庶仆恭敬道。 打量庶仆一眼,裴皎然颔首。登上了庶仆所赶的马车。 马车驶出崇义坊,往亲仁坊去。经过平康坊的时候,裴皎然掀帘往外看去。如今的平康坊,远比之前还要热闹。不少背着行囊,骑驴的文人往里面赶。 远远可见,街口那幢最气派的府邸前排了老长的队。看样子,他们似乎都是入京赴考的士子。 看这便是有名望的好处。即使没有选定考策官的人选,依旧有人去贾公闾的府邸前登门投卷。再加上贾公闾本身又是寒门出身,更让这些一心向往入仕的士子,在他身上寄托了希望。 轻哂一声,裴皎然轻叩车壁。催促庶仆绕路过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抵达岑宅。比之贾公闾门前的热闹,岑羲的府邸前则是颇为冷清。 零星几个白衣士子在投卷后,好奇地望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入府后,映入眼帘是清一色的布障。隐隐约约可见背后有人在阅书,或者是低声交谈。 见裴皎然进来,马上有仆役引她往内堂的方向去。 屋内已经有人在等着。清一色的都是熟面孔。待他们互相见过礼,门口的防阁颇有眼色地合上了门扉,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不知岑公今日寻某,有何事吩咐?”裴皎然饮了口茶,淡淡道。 岑羲捋了捋胡须,“平康坊的景象你瞧见了么?” “瞧见了。他的政治清望极佳,又是来者不拒,他那里人多也正常吧?”裴皎然饮了口茶,蹙眉若有所思地道:“岑公,门口不也是有人来投卷么?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一月么,岑公何必着急。” 话音一落,惹得崔邵抬眼剜她。 这小貉子果真是坏得很。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 “中书不可一日无主。眼下各方都有意思去争这个位置,贾公闾已经举荐了人。”岑羲屈指叩着案几,“明年还有考课。” “可我已经打算请辞检校中书侍郎。”裴皎然无奈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7章 让渡 “怎么裴尚书这是打算放弃此前所谋么?” 听得崔邵的声音,裴皎然瞥了眼身旁的苏敬晖,“下官年轻资历浅,只怕担不得中书令的重任。苏中书郎,不是比某更合适么?” 看着她,崔邵冷哂。移目转过头 不愿意再看她。 “裴相公莫不是在开玩笑?”岑羲皱着眉讶道。显然是不同意她这话。 “在诸位宰臣面前,某岂敢言笑?”裴皎然指腹划过杯沿,她面带微笑,“陛下想要在三镇设立盐院,纳进奉,皆被某上奏劝诫。虽然又奉旨重设庠序,但是功过相抵。只怕陛下现在对我非常不满。诸位捧我入主中书,这些都是百害无一利。” 众人听罢对视一眼,在河朔设立盐院和纳进奉入长安,也有他们的功劳。可他们没想到裴皎然这小貉子,不仅上奏拒绝,甚至提出了另外一个法子,设立庠序来巩固朝廷权威。庠序的重新设立,意味着将涌入一批人和他们分享利益。 思绪至此,众人看向裴皎然的眼神不满中掺杂着哀怨。设立庠序固然好,但是设盐院和纳进奉何尝不是在为左藏敛财。三者同时并立不是更好吗? “可眼下没人比你更合适。”王国老皱眉看向裴皎然,略有不满,“贾公闾他们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与其让中书省沦为贾、张二人手中的傀儡,还不如推你上去。” 然话音刚落,岑羲却咳了两声。慢悠悠地道:“裴相公所言甚是,她现在本就在风口浪尖上。要真成了中书令,反倒没好处。不过么河朔重设庠序,考课和科举又都在即。你我还是要齐心协力,免得让旁人钻了空子。” 闻言裴皎然一笑。却也不得不佩服岑羲对时局拿捏的恰到好处,以及求稳心态。他的一番话既打消了众人扶她上位的念头,又肯定了她一手推行新令的好处。同时又在警告她,如今众人同在一舟,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过中书令的空置对岑羲来说,依然是个棘手的大麻烦。贾公闾之所以能够在王玙死后迅速接管他的政治力量,并且在科举开考之前笼络一大批人才,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其已经摸清了魏帝的脾性,并加以利用作为合作对象。 张让愿意和贾公闾合谋,也正是因为看重了这点。寒门新贵配上内朝贵档,君权和相权完美的融合,同时也抑制了外朝的发展。贾公闾的寒门出身,也让那些因为门第之见而落第者,看见了希望。对于他们而言,贾公闾是他们趋之若鹜的崇拜者,从世家中衍生出的权力亦会和寒门暗中较劲。 但如果换做其他人,那么很可能就是皇权旁落,藩镇骄奢。相权和皇权经过这么些年的演化,已经无法在亲密无间。所触及到的政治分红和利益体系,早不在一个圈里。只能互相制衡着,在逼仄中求平衡。 岑羲看了眼裴皎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裴皎然哪里是不想入主中书省呢?她分明是不想和他们绑得深,甚至是想成为独一无二的中书令。自从她两年前归来后,不断地经营,用最合理的手段击溃敌人。继而以皇权赋予她的名义,不断提升她的政治清望。最终借用泾原军士完成她个人的权力跃迁。 他也非常明白。裴皎然并不在乎和他们之间的利益联盟是否牢靠。她甚至早先一步和皇权达成了交易,然后在暗地里汲取力量,默默发展。 叩桌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岑羲凝望着面前的裴皎然,“我们是不是该讨论讨论,如何对付贾公闾了呢?” 裴皎然看向岑羲,弯了弯唇。在武昌黎被贬以后和王玙死后,岑羲是最有能力抗衡贾公闾的。 随着中书令的空缺,各方都陷入了诡异的状态中,且都觊觎着这个位置。而张让更是利用这个机会彻底让枢密院脱离中枢,成为独立存在的衙署。这一举措让岑羲那些人产生了危机感,迫切地寻求与她之间的合作。 因此裴皎然面上笑意敛尽,语气淡漠地开了口,“贾公闾到底尚书是主官,哪有容易扳倒他呢?不过么晚辈略有思量,还请诸公斧正。贾公闾政治清望颇佳,我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府前门庭若市的模样。不过长安也不止他一人有政治清望,也不止他一人爱惜人才。可摒除偏见,不在乎门第寒庶,在行卷上广纳各处人才。其次如今长安刚复,各司衙署在人手上也紧缺。望诸位在考课上,也最好不要心存偏见,如此才能打压贾公闾的气焰。至于左藏和内库之间,某也会拼尽全力不让张让从我手中夺食。” 裴皎然深知贾公闾和这些人不同,是在于他知人善用。朝中出身寒门或庶人的官员,有一大部分是他一手举荐提拔,这样的恩惠通常都难以割舍。所以在武昌黎被贬后,他能迅速上位的原因。眼下她还不打算和贾公闾撕破脸皮,也不愿意去触碰中书令的权力。毕竟被世家扶持着上位,还不如图谋实利,专心致志地掌控好户部。 至于岑羲他们,太还是愿意和他们继续合作下去。政治立场的重要性,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是在于这个立场,能够从中获得多少利益。说实话有岑羲在,她和这些世家之间的关系就会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一旦岑羲离开,这种平衡极有可能被打破。那个时候她就需要承受来自两方的打压。 如果她推想的没错。王国老会在这个时候扶持王家子弟进入中枢,形成和贾公闾分庭抗礼的形式,届时德高望重的会被踢出朝局,朝局的斗争再次陷入僵局。而她届时就得以其他名义留存于朝局中。 按照她的推想构画来,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则是明智之举。因为新上任的中书令势必成为各方的眼中钉,尤其是被扶持上去的。不过么,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推个世家出身的人上去,意味着皇权会忌惮他,而她要是借这个机会成为中书侍郎,日子多半过得颇为滋润。 寝食难安的也不是她,想想这个实在颇为满足她的恶趣味。 “这事情哪有裴相公说得那么轻巧。”崔邵皱眉,满眼都是不赞同。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8章 退避 岑羲眯眸不语,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裴皎然身上。她此前的意思便是想利用士子热血来抨击贾公闾和张让,这点和她现在的构画足以串联到一块。同样也在表达,她愿意和他们继续合作下去。 正当岑羲思量之际,已经有人开口。反驳裴皎然,频频劝道:“岑公,此法不妥。朝廷官职有限,若真像裴尚书所言,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入政事堂,成为封疆大吏?” 劝说这些人有不少都是拥有世家背景的臣僚。他们清楚一旦同意这个法子,那便意味着会有分割他们的利益。即便他们和贾公闾之间的矛盾,不单单只是世家与寒门的纷争。但也无法容忍这点。 裴皎然微笑而坐,一抹冬日余晖恰好落在她面上。岑羲之所以能在王玙和武昌黎离开中枢后,被迅速推上这个位置。也是因为他的政见和他们立场一致。而也因如此,他所作所为就必须从整个利益集体发声。若如不然,他们则会想尽法子把他从这个位置上薅下来,重新推荐另外一人上去。至于岑羲,则会被彻底踢出朝局。 只是对裴皎然而言,她希望岑羲能够在门下省的位置上多坐一会。要是换做其他人,那便意味着利益又得重新划分,而且未必能尽如人意。最重要的是岑羲在魏帝眼中的形象,也远比其他人要好。他作为皇权和相权之间的枢纽,非常的合适。至于政治清望,能走到这个位置,有几个问心无愧的?来日她要是另起炉灶,两方半斤八两。 此时中书侍郎苏敬晖,慢悠悠地道:“裴尚书你如今德高望重,又有诸多功绩。某看来你还是担得了这中书令,再说了,你不去争这位置,我们其他人哪敢呢?” 诸多功绩,德高望重,这两个词汇加在裴皎然身上并不奇怪。可苏敬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你裴皎然如今瞧不上中书令,才会把它施舍给我们。你不愿意承受风雨,反要其他人承担。可最终的获利者,却仍旧是你。 裴皎然挑唇一哂,“任人唯贤,合适的人待在合适的位置上。如今左藏这个情况,我要真上任中书令,户部又得落入贾公闾手里。诸位的日子不好过,朝廷的日子更不好过。” “唉……”岑羲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眼下是户部和左藏皆离不开她。只要她升任中书令,便会失去户部尚书的权力。同样在魏帝的精密安排下,贾公闾的人则会顺理成章地接管户部。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局面。 更何况枢密院的设立,也让张让的权力日益增上。即便他的举措可能是来自帝王,但作为宦官,为了日后的前程,就得在宗室中做出选择。张让明显和吴王之间更亲厚,他的选择或许将影响未来新君的走向。 张让始终都是依附着皇权,即便想成为权倾朝野者,就得付诸许多努力。而和吴王以及贾公闾合谋,就是保证一旦有什么事情,他能够有条退路。他相信张让押注吴王的同时,也看好太子,适时的给予提醒。 裴皎然如今是外朝第一人,她要是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离开,左藏就会再次落入张让手中。届时朝廷入不敷出,废除的苛捐杂税又得重现一遍,秩序跌入混乱。各处的藩镇竞相效仿前人,朝廷无力和他们谈判,只能妥协让步利益。朝堂上的局面则会更加扭曲。 岑羲微微一笑,“既然裴尚书不愿意,某也不会勉强。只是来日朝堂上人才济济,裴尚书再对中书令有什么想法,路会更难走。”随后又转头看向吏部尚书谢綦,“三郎,考课的事你多留心。五品以上的官员虽然都是由陛下择定,但你我还是要替陛下留心人才。” 谢綦闻言拱手道:“岑公放心,某自会替陛下留心人才,为朝廷广纳贤才。” 众人皆是一愣,原本他们以为岑羲会按照他们的意愿来,推举裴皎然继任中书令。可现在居然同样了不再推举她成为中书令,反倒是把目光放到其他地方。 裴皎然唇边噙笑,默默看着苏敬晖眼中划过的落寞。她的退出,只会让中书令的位置变得更加炙手可热。而谢綦那番话,也是在告诉她,朝廷又不止她一个人才,她不愿意,自有其他人愿意。 至于苏敬晖则更像是在用激将法,迫使她登上中书令的位置。虽然她自认有能力坐稳这个位置,但是凭自己能力得来的,和裹挟着他人力量及利益的位置,很难坐安稳。她也不愿意要这样的权力。 而岑羲最终同意她的决定,是因为他知道如今这个时候不能因小失大。如今户部算是掌在他们手里,如果为了让她出去顶风,扶她上去而失去户部,则是得不偿失。岑羲的政治底线在于,皇权和相权处于平衡的局面下,百姓安居乐业且国泰民安,他将来能够名留青史。 在各方不露声色的交锋下,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如今得到的结果,她颇为满意。至少短期内可以避免来自皇权的威胁。 得到想要的结果,裴皎然也不多留。拒绝了岑羲派人相送的意思,独自离开。特意绕到平康坊里面。 夕阳余晖渐重,然而贾公闾的府邸面前依旧排着长队。每个人手里几乎都揣了个木匣。 打量着众人,裴皎然挽唇。她知道那些人手里握着行卷,都是在为他们自己谋求一条出路。然他们的融入,也无非是成为新官宦,逐渐演变成新的氏族。 即便现在他们尚有一腔热血,然在百年之后呢?腔内的热血,难道就不会变得寒凉么? 闭坊鼓敲响的第一声,裴皎然刚好迈入坊门。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裴皎然移步避到一旁,却被人唤了声。 “嘉嘉。”李休璟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在她身旁。 “有事?”裴皎然转头睨他,弯唇,“你这是刚从校场上回来么?” 闻言李休璟皱眉,“嗯?难不成我身上有味?” “你穿得严严实实的,哪能闻到味。该吃饭了,我们去邸店用饭如何?”裴皎然笑着问了句。 “那走吧。正好我也饿了。”李休璟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9章 相似 考期将近,无论是食肆还是邸店都是人满为患。二人好不容易才挤进一家食肆,却被店家告知已经满客了。他们要是不介意,可以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拼桌。 四下扫量眼,裴皎然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角落里。那里只坐了两人。 扯了扯李休璟衣角,裴皎然道:“二郎你去和他们交涉一下呗。我不想去。” “要不我们换个地?我知道西边有家食肆味道也不错,是我手底下那些人……”李休璟话还没说完,他便被裴皎然踩了一脚。皱眉看向她,“嘉嘉……” “你快别提神策军看上的食肆。”裴皎然掀眸剜了李休璟一眸。 上回去他提议的地方吃饭。瞧见的那一幕实在叫她印象深刻。 心知裴皎然指的是什么,李休璟一叹。认命般的上前同那桌的两人交涉。 趁着李休璟上去交涉的功夫,裴皎然目光在四周扫量一圈,以而辩听。入耳的是天南地北的语言。 “走吧。和他们说好了。”李休璟握住她的手,温声道。 二人前后入座,裴皎然扬首朝着面前的两食客微微一笑。那二人见状,也礼貌回以她笑容。 和裴皎然相处这么久,李休璟也摸清了她的口味和习惯。点的菜都是合她口味的。只过了眼他点的菜,她目光便投向了窗外。 “女郎,也是来长安赴考的么?”对面湖蓝锦袍的郎君,笑问了句。 闻问裴皎然摇头,“不是。我听兄长说长安最近来了不少青年才俊,我便央了阿兄带我出来看看。兴许还能遇见心仪之人,好让阿耶替我榜下捉婿。”说着裴皎然扯了扯李休璟的袖子,眉眼间带笑,阿兄可得替我好好留心一二。” “这是自然。”李休璟目光落在她身上,喉间散出极低的轻嗤声。 这人只怕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知女郎尊姓?”锦袍郎君问道。 闻问裴皎然一笑,“我姓贾。” “贾?”锦袍郎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试探性地问,“可是平康坊那位贾?” “除了那位贾,这长安城难不成还有第二位贾么?”裴皎然目中幽光流转,柔柔道。 锦袍郎君一拱手,“原来是贾女郎,失敬失敬。”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 恰逢此时,小二来给几人上菜。裴皎然收了声,安静用饭。不过她对面那位郎君,反倒是颇为殷勤,直说要请二人吃这顿饭。 以帕拭唇,裴皎然皱眉,“这不太好。阿耶知道怕是要责怪我,阿耶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的。要不然这顿还是我请吧,阿兄你觉得如何?” “小妹所言甚是。”李休璟微笑道。 言罢李休璟起身去柜上结账。 “那就多谢贾娘子。” 面露笑意,裴皎然拉着李休璟的手一道离开。行到门口时,她往二楼看了眼。正好瞧见一女郎正坐在二楼的围栏上与人交谈。 声音朗朗,说话有理有据。上前和她争论的,都被她怼了回去。而楼上其他的声音,不乏有不忿者。 “我辈已经有裴相公这样的人物,尔等凭什么轻视女子。要我说,你们根本就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枉称学富五车。”那女郎轻嗤一声,“还是滚回去多读几年书吧,别出来丢人现眼。这一出来,也不怕贻笑大方。” 听着二楼那位女郎的话,裴皎然禁不住一笑。 “可惜嘉嘉只有一人。”李休璟凑在她耳边道了句。 “我虽只有一人,但若后辈有人愿意效仿我投身此中,凭她们的力量为后世的女子开辟更顺的路,也未尝不可。”裴皎然眼中笑意渐深,“先贤开女学除了替朝廷广纳贤才,也是希望天下女子能多条出路,能够安身立命在天地间,并非只能困于后宅,依附男人。”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的话,那位女郎从二楼探首看她。察觉到女郎的视线,裴皎然掀眼望她。 二人对视,皆回以对方微笑。只是短暂一瞬,二人各自收回目光。 和李休璟一块离开了食肆,缓步而行。 眼瞅着裴皎然的宅子就在眼前,李休璟扯住她衣角,带进了一旁的暗巷里。 李休璟的手托着她的脊背,似乎是不想让她直接靠上粗粝的石墙。 “我怎么不知,我什么时候多了个你这么大的妹妹。”李休璟打量着她,薄唇掠过她耳畔,“还要我给你挑如意郎君?”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莞尔,“我不是姓贾么?你自然是贾家阿兄咯。”抚摸着他脸颊,“再说了二兄,不挺好听么?” “不如二郎好听。你在酒楼里闹这么一出到底想干什么?”李休璟顺势擒住她的手,从他脸上挪开,“你不想那种有闲情逸致的人。” “你方才没发现么?他目光一直在食肆内打转,很显然是再寻找能够攀附的目标。”裴皎然叹了口气,“所以我便想试试看,他有没有这个意思,结果真被我试出来了。足见有多少人想拜贾公闾当座主,也难怪岑羲他们会着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样的情况能不急么?招揽不到合适的人扎根在朝中各处,就意味着会被对方蚕食。而这些入京赴考的士子,于他们而言,其实更像一种政治符号。划分立场后,才好分配政治资源,来作为己方日后升迁的选择。 “你这么一闹,那人岂不是要天天去贾公闾面前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贾女郎。”李休璟眼中满溢笑意,“可他不知道贾公闾是没有女儿的,他再怎么都碰不见。” 唇梢挽起,裴皎然道:“碰不见才对。况且我也没骗他啊,我姓假叫假女郎,有何问题呢?” “你是想让他从此憎恨上贾公闾?”李休璟问了句 “二郎你可记得。《南史·侯景传》中说过,‘景请娶于王谢帝曰:\u0027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景恚曰:“会将吴儿女以配奴。’后来侯景反叛,攻破建康以后,王谢两家男子皆遭屠戮,而女眷则配给底层军士为奴。”裴皎然嗤笑一声,“萧菩萨自己对侯景存有偏见,却累得其他无辜者命丧。贾公闾虽不至于如此,但他门庭那么大,谁又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如此呢?” “你也不怕贾公闾转头对付你。” “我已请辞检校中书侍郎。贾公闾应该忙着他的人去争中书令,多半无瑕顾及我。再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怕什么?”裴皎然抚着衣襟,“马上要过年,大家都守底线。过个好年不好么?” 若有所思地看着裴皎然,李休璟道:“嘉嘉,有件事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什么?” “阿娘让我请你来家里吃饭。”李休璟握着她手,“然后一块守岁。你看如何?” 笑意凝在唇边,裴皎然叹了口气,“你家人太多,我不爱热闹。你等我考虑考虑。” 心知裴皎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李休璟也没催促,送她归家。看着她进了门,方才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0章 除夕 在岑羲和崔邵等人的协助下,魏帝批准了裴皎然请辞检校中书侍郎的官职,并且将她的实封千户降为实封三百户。知晓魏帝这是不满她在河朔的所作所为,又看穿她想避风头的心思,才给了她这么个结果,以示惩戒。 听完内官的宣诏后,裴皎然亲自送人离开户部公房。拥裘站在廊庑下,以脚拨开堆在阶上的雪。六合靴踩在雪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裴尚书,这雪又下大了。您先进去避避雪吧。”负责洒扫的庶仆见裴皎然站在廊下关切道。 “无妨。”说着裴皎然移步往一旁的吏部公房走。 还没靠近吏部公房,一股香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裴皎然打量着门内几人,伸手推门。 “哐”的一声,门扉开了。如刀般的冬风气势汹汹地灌了进来。里面围炉而坐的几人,被这风一吹,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谁啊!这里是吏部公房,不经通传就敢擅入,好大胆子。某要去御史台参你。”屏风后有人忿道。 闻言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侍御史奉台端之令,特来六部巡查,缉拿违律者。” “且。御史台吃饱没事干嘛?这都快过年了,还不让人安生。”屏风后一人一边说,一边走了出来。 眼见那人即将走出来,裴皎然忽地上前一步。她那身紫袍恰好出现在那人面前,吓得那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倒那山水坐屏,幸亏她眼疾手快扶住了屏风。 “裴……裴尚书。”来人擦着头上的汗,低声道:“好端端地您假扮御史台的人干什么。” 伸手拍着面前人肩膀,裴皎然牵唇,“我说阴郎中,你们又没做亏心事。这么害怕御史做什么?难不成你们瞒着高尚书在做什么事么?” “没有没有。这不天气冷,大家聚在一块烤火,暖和暖和。”犹豫一会,阴郎中压低了声音,“顺便烤几个胡饼吃。裴尚书您要不要尝尝?” “哦,是这样啊。”裴皎然眯眸看向阴员外郎。 “裴尚书,要过年了……” “阴郎中,你来我有话跟你说。”裴皎然笑眯眯地看着阴郎中,“我们来这边说。” 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热乎的胡饼,阴郎中跟在裴皎然后面往角落走。 两人背过身说话。 往后瞧了眼,裴皎然从袖中摸了张信笺递过去,“马上考课,我希望这个人可以进金吾卫。从他现有的官职,升一级回长安便可。” 小心翼翼打开纸笺,飞快地扫了眼。阴郎中目露不解地望着她,“裴尚书,这……” “区区一个正六品,对你也不算难事。”裴皎然牵唇,“你觉得如何?” 闻言阴郎中皱眉。深思熟虑中颔首,同意了裴皎然的要求。 满意一笑,裴皎然转头离开吏部公房。抬首望着如天女散华般的坠雪,她嘴角上扬。阴郎中便是当日她有意放过的那几家之一。 吏部考功司的郎中,一司主官。掌考核文武百官的功过善恶及其行状。和节度使、刺史之类的相比的确算不上什么,且和上州和中州县令平级。可考功司却能让他们战战兢兢。毕竟四品以上他们管不着,四品以下的官员命运如何都由他们决定。 看似职轻实则权重,让人不能忽视。政治支持的分配也是如此。朝廷统共也就这么些位置,将力量只集中在一处是最没意思的。要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埋在最恰当的位置。才能在需要的时候,发挥出作用。否则棋布太多,关键时刻一个能用的都没有,还被一锅端了。 年关将近,各部都无琐事。处理完日常事务,都能早早归家。这一来二去的,也到了除夕夜。 长安城也只有皇城里的衙署冷冷清清。在户部公房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裴皎然便归了家。碧扉跟着赵鸣鸾一块回去了,庞希音也带着王家两姐妹去她家过年,周蔓草要留在平康坊里面和她的姐妹们一块守岁。偌大一个宅子只剩下她一人。 踩着矮凳往宅前挂灯笼,忽然身旁多了个人影,把另一边的灯笼挂了上去。 转头望去,裴皎然莞尔,“你怎么来了?” “刚下值。去户部寻你,结果没瞧见。”李休璟递了绸花过去,“嘉嘉,等会和我回去吃饭呗。” 小心挂了绸花上去,裴皎然指了指门口的竹篮,“我家怪冷清的,你替我挂呗。” 笑睨她一眼,李休璟颔首往宅内走。宅内冷寂,庭院中陈设颇具江南风味。院角一簇梅花开得浓艳,积雪覆在枝丫上。 “树上都挂些呗。”裴皎然坐在亭中,笑眯眯地道:“门上记得贴福还有年画。”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转头,“我能不能贴喜,再贴个和合二仙。” 他话音才落,忽地被雪球砸中脊背。身上沾了雪。 “裴清嘉!”李休璟转头吼道。 “做什么?”裴皎然倚着廊柱,手中垫着一搓好的雪球,“快些干活。晚了,我可不会跟你走了。” 见裴皎然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李休璟笑着摇头,拿着梯子换了个地方挂绸花。 等李休璟干完活,裴皎然这才款步而出。 今日裴皎然没穿圆领襕袍,一袭酡色襦裙配上墨绿窄袖上襦,再搭了条银红披帛。耳着玛瑙耳坠,发鬓间的珍珠钗点的错落有致,又在脑后别了朵绢花牡丹。 等裴皎然走近,李休璟才发现她裙摆上用金线和米珠点缀了好几朵梅花。随着她的步伐而摇曳,似乎能闻到香气。 “走吧。不是还得守岁么?”说完裴皎然便往前走。 见她移步,李休璟忙追了上来。 两家都在崇义坊内,二人索性不骑马。并肩走在街上。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裴皎然叹气,“早知道我就带个幂篱出来了。我这般天姿国色的样貌,实在不宜让人都瞧见啊。” 捕捉到她脸上的懊恼,李休璟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族里那些人应该都会来吧?哎呀,要是他们问起我怎么办?”裴皎然皱眉。 “怕什么?除了阿耶和我,在场没几个人官职比你高的。再说了,我家不许纳妾。所言总共也没多少人。”李休璟面露笑意,“你放心我和阿娘说好了,不会说其他。你只是我的同僚。”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1章 家宴 等二人走到李宅,暮色左近。门口的灯笼悉数被点亮,只等人齐了就可以开始守岁宴。 望着眼前摇晃的灯笼,裴皎然舒眉,“挺热闹的。” “其实我好些年没在家里过年。”李休璟抬头看着敞开的门扉,“不过想想应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以前你可是离家出走,哪敢回来?”裴皎然看着他,笑眯眯地道。 “郎君您回来了。郎主和娘子,方才还在问你呢。”一仆役从里面走出来,笑面相迎。 “进去吧。”李休璟捏了捏裴皎然手掌。 等李休璟和她过去的时候,堂屋内已经坐了不少人。今日的守岁宴除了在外任职的,几乎都到场。二人还没进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虽然没穿官服,但到底声名在外。在座除了李司空和李休璟,真没人官职高过她。眼下头顶的灯光恰好落在她身上,她微笑着望向上首的李司空。 提裙跨过门槛,裴皎然从容地朝李司空作揖,又向长孙娘子作揖。 李司空看着她,面露笑意,“此前老夫还担心裴尚书不肯来。你能来赴宴是老夫的荣幸。请坐。” “多谢李司空相邀。”裴皎然含笑走到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 李家礼数周全,再加上此前两方本就多有合作。故此给她安排的位置,也贴近主家。就在长孙娘子边上,李休璟则坐在她身侧。 只是这么一坐,亲近是亲近。但是李家其他人看裴皎然的眼神,暗藏探究。伸腿小心踹了李休璟一脚。 “不是我安排的。”李休璟小声回道。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偏首视线落到李司空身上,唇梢微扬。不是李休璟的话,指不定是这位在家荣养的李司空,他个人小小的恶趣味。 她正想着,忽听见有人道:“裴尚书这样的神仙人物。要不是司空相邀,只怕我们还见不到。” “那是我三伯母,姓徐。她就喜欢你这样饱读诗书的女郎。”李休璟压低了声音道。 裴皎然到底在官场上摸爬打滚好些年,自然能分辨出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面上浮起微笑,“李司空是长辈,他相邀我岂敢不来。再说了,昔年我在瓜州的时候,玄胤兄也对我多有照拂。凭这份情谊,我也得来。” 徐氏闻言一笑,“要是裴尚书能够常来该多好。也让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和你多学学。” “物以稀为贵。这天下又能有几个人和裴尚书一样。”徐氏身旁的中年男子,看向裴皎然歉意一笑,“裴尚书莫见怪。” “怎会。”裴皎然牵唇道。 裴皎然一说完,李休璟替她倒了盏酒。 “尝尝我家的酒。”李休璟温声道。 旁下的李家人将李休璟体贴的举动看在眼里,又看向李司空。 李司空迎上众人视线,面上笑意更甚。这边长孙夫人一边询问裴皎然爱吃什么,一边往她碗里夹菜。 皱眉看向碗里的菜,裴皎然抿唇。她忽然有些后悔答应李休璟来他家守岁。李家人未必会把这件事传出去,可过于亲密的举动,反倒容易成为一种政治互惠的暗示,也容易引发旁人的好奇心。 仆役时不时进来给众人添酒送餐,左右推杯换盏,席间欢笑声不断。裴皎然望了眼李司空,微微一笑。脸上被热意熏得泛绯,她索性借口要出去散散酒气。 同李司空和长孙娘子行过礼,裴皎然起身往外走。 “裴尚书。” 听得身后传来李司空的声音,裴皎然转过身,“您怎么出来了。” “我听说你请辞了中书侍郎?”李司空含笑望她。 “检校二字,名不正言不顺的。要来做什么,还不如让他们去争。”裴皎然勾起垂在地上的披帛,“我坐收渔翁之利,不也挺好?” 李司空捋了捋胡须,“还是你明白。换旁人只怕上赶着要去争这个位置。李家选择和你合作,果真不错。”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李司空,裴皎然舒眉。 她当初选择李休璟,从而选择李家。也正是因为看上了他们身上的政治智慧,不会去贪权,知道规避风险。 “我得回终南山了。我要去那边过年。”裴皎然笑道。 “连夜上终南山?唉,这小子也不和我们说一句。是老夫唐突了。”李司空一叹,“老夫以为裴尚书家人都在南边。” “阿兄也是最近搬来的。时候不早,某就先告辞了。”裴皎然拱手作揖。 “既是如此,老夫也就不留了。让那小子送你走吧。”说完李司空就唤来仆役,让他去里面请李休璟出来。 谁曾想一回头,便看见李休璟负手站在不远处,打量着二人。手里还抱了件裘衣。 “二郎出来了,替阿耶送裴尚书。”李司空笑眯眯地往回走,路过李休璟身边时驻足。 父子俩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李休璟面露笑意。转身回里面。不一会又走了出来。 二人一块走到门口。 看着站在灯火下,身形高大的李休璟。裴皎然莞尔,“你不进去么?” “去见大舅哥,我不该去么?”李休璟拉着裴皎然的手,温声道:“莫不是嘉嘉你要对我始乱终弃。” “可你也得在家守岁吧?这么大的事,你倒是任性。”裴皎然挑眉。 这事是她临时起意,原本她也不想去终南山寻兄长。指不定他这个时候又在哪个隐士家里喝得酩酊大醉。但是看见李家其乐融融的样子,还是有些想念裴湛然的。 “阿耶说随我。”李休璟睇她,“走吧。我们回去拿行李。” 二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仆从送了行囊给李休璟。 看着李休璟背上行囊,裴皎然扶额。 时不时有爆竹声传入耳中,家家户户门前有小孩在长辈的带领下聚在一块玩烟花,放炮仗。 有些胆大的孩童直接拦下二人,手中举着烟花棒要递给裴皎然。 裴皎然接过孩童手中的烟花,看着那如雪花般的烟花,“好些年没玩了。” “要不我买些,我们俩去终南山上放烟花如何?反正要休沐好几天,你我可以多住几天。”李休璟目光缱绻地看着裴皎然。 “幼稚。”裴皎然嗔了声。 回到家中,收拾了行李。二人便往终南山奔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2章 划拳 , 夜幕上烟花璀璨,人间灯火似星河。车马骈阗,行人衣袂相叠。二人策马纵情夜奔,从明德门出长安。先过潏河,再跨过滈河。 夜月下,风吹鼓了裴皎然身上的狐裘。马蹄扰乱了寂静,受了惊的鸟飞起又落在另外一棵树上。松了缰绳,任由马儿自己前行。 耳边时不时传来裹挟着凛冽朔风,且交错的马蹄声。双方你追我赶。裴皎然面上扬起浅淡笑容。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纵情恣意过。如今在这夜幕下能够短暂地卸去阴诡算计,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奔波不停,一行人踏着夜色上了终南山。 冬日的终南山,积雪甚厚。二人下了马踏雪而行,夜月落于雪上,映出一副洁白貌。二人走到裴湛然的宅子前,门锁着。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廊下悬了几盏灯笼。 “翻进去呗。”裴皎然道。 二人动作迅速地从篱笆上翻了过去。宅子内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的灯笼透出温柔的暖意来。 进了屋,李休璟点上灯。看着站在灯下的裴皎然,“要不我们去泡汤?我记得这附近有处汤泉。” “这个时候去泡汤做什么?”裴皎然解开狐裘,慢悠悠地道。 “赶了这么久的路,浑身都是汗。不该洗个澡么?”李休璟解下护臂,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你歇一会。我去把屋子收拾一下。”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跟着李休璟走到客舍前,看他推门进去。从柜子里翻出被褥,将它铺在蔺草席上。 看了会觉得无趣,裴皎然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在门前的梅树下驻足,抽了纯钧在树下挖土。一封得严实的泥坛出现在眼前。 蹲下身将泥坛捧了出来,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 “你怎么知道这埋了酒?”李休璟的声音从后传来。 “阿兄藏得。”裴皎然一手持剑,一手抱着酒坛,“等阿兄回来怕是要喊有贼。走,趁他还没回来,我们赶快去泡汤。”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一笑。拎过酒挽着她的手,和她一块离开。 夜色静谧,星河倒悬。裴皎然看着满天星河铺于汤泉上,泉水上雾气氤氲,熏得人面上泛红。裴皎然脱了外裳,裹着中衣坐在水边。 赤着足,雪白的脚轻轻拨弄着水。李休璟适才下了水,尚在闭眼适应水温。猝不及防被一捧水浇在身上,他掀眼去看。 恰好看见一双雪白的脚,那双脚状若无人般踢着水。李休璟一愣,脑中浮现两年前的那一幕。 他把后方交给她,她替他守住瓜州后,她奔袭千里寻得了他。他握住她手,而她对他说他的手虽然很暖,但并非她所需。白日时二人又在水边相遇,她赤足踢着水。和现在这幕十分相似。 她如月中聚雪,而他望之如坠烟海。 握住裴皎然脚踝,李休璟施力将她拽入泉池中,紧紧抱着她。 水池不算深恰好没过她胸口。裴皎然抬首迎上李休璟的视线,脚沿着他小腿的线条轻轻摩挲着。忽而重重踩在他脚背上。 李休璟一笑,“别闹。” 唇梢扬起,裴皎然一脸轻佻。探出湿漉漉的手臂,修长的手指点在他喉结上。 “陈将军的事,我已经安排好。”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你给他去个信呗。” “好。” 手指沿着喉结滑到领口,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然而李休璟却在此刻握住了她手,贴在他心口。 有力的心跳声,顺着指尖传递开。裴皎然笑了笑。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草丛中飞起,围绕在泉池上方,忽上忽下地飞行。 “这萤火虫倒真是会挑地方。”裴皎然挣脱他的束缚,捞了两个酒杯。打开酒坛倒了两盏酒,“来尝尝阿兄酿的酒。” 说着裴皎然将两个酒盏搁于木盘上,木盘顺水飘到了他跟前。 在裴皎然点注视下,李休璟饮了口酒。此酒入喉,并无灼烧感,反倒颇为清甜带着一股梅子特有的酸感。 “这是南边的青梅酒。好喝么?”裴皎然捧盏而饮,笑眯眯地问道。 “好喝。”李休璟颔首。 如她一般,只饮一口就叫人沉醉。 “嘉嘉,我去替你抓萤火虫如何?”看着裴皎然倚在岸边,李休璟笑问了句。 闻问裴皎然眉眼笑成一轮弯月,“好。” 只见李休璟起身,去岸边抓起萤火虫。那缀着灯的小虫,刚刚从草丛中飞起便跌入黑暗中。不多时,刚才还飘在眼前的星灯,此刻悉数落在了李休璟怀中。 琼碎悄然飘落,还未靠近就悉数融化在热气下。 李休璟捧着那方幽暗光芒,在裴皎然面前俯下身,松手。那簇幽光从他的衣袍中飞了出来,在她眼前飞舞。 “甚合我意。”裴皎然莞尔道。 端起酒饮了口,裴皎然朝李休璟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趁着李休璟蹲下身的功夫,裴皎然一把搂住他脖子,抬首吻了上去。果酒的甘甜裹挟着极具侵略气息的吻,撬开他的唇齿,将藏在她口中的那口酒渡了过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嘉嘉,你……”李休璟喃喃道了句。 还未等李休璟餮足,裴皎然松开他,“还泡呢?下雪了,该走了。” 说完裴皎然快速爬了起来,裹上赶紧的袍子。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还在水中的李休璟。 在裴皎然的注视下,李休璟上了岸。穿好衣裳看了看她,将她抱了起来。腾出手提着装衣物的木箱,离开泉池往屋舍去。 二人回来时,小院内的灯还没亮起。显然屋主还没回来。 轻车熟路地翻过篱笆,李休璟伸手将裴皎然也带了进来。二人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 点上烛火。 “要等阿兄一块回来守岁么?”李休璟问了句。 闻问裴皎然眨了眨眼,“我们俩一块守岁不也挺好么?” 两人你问一句,我问一句。最终变成了两个人一块在梅树下守岁,顺便等裴湛然回来。 席地而坐,面前的小几上摆了两坛酒。 “三星照啊,五魁首,六六顺。”裴皎然像猫一样眯着眼,明明姿态慵懒。可是划拳的动作丝毫不含糊,“嘻嘻,我赢了。快说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再不说就得罚酒三杯。” 李休璟睇她,“不说和你说过么?我想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唔。名留青史……”裴皎然一笑。她记得前世的李休璟,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是没有打过几回仗的。 想了想二人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划拳。这回李休璟赢了她一把。 “嘉嘉,你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把你养的这么厉害。” “我家祖训,无论男女十五岁以后都得离家远游。所以啊一直到十八岁,我都在游历大江南北,滇南漠北我都去过。”裴皎然一双桃花眸雾气氤氲,“去过女学当师父,跟着镖师户过镖,还去别人家当过护院。我不应该这么厉害么?”顿了顿,她继续道:“阿兄他也得离家远游,我们俩一人北上,一人往南边走。” 一轮划拳完,裴皎然凑近李休璟,“九连环啊,满堂红,又到我了!快说,你在军营里都会干什么?” “排兵布阵。” “哎呀,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裴皎然瞪他一眼。 会意过来的李休璟,面露窘迫。贴在她耳畔,吐出几字。余光瞥见她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目光一沉,“嘉嘉若是一直在我身边,我自然用不上它。” 话音落下,他毫无疑问地被裴皎然踹了一脚。 捂着腰侧,李休璟皱眉,“再来!” “来就来。”裴皎然挽起袖子,一脚踩在案几上,“玄胤可别输得血本无归哦。”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3章 装睡 不记得二人到底喝了多少酒,酒坛子滚了一地。李休璟仰面躺在地上,裴皎然枕在他胸前,翘着腿,手上还提了个酒坛。雪花越落越大,一旁的炭盆还在燃烧。二人却早喝得不清醒。 等裴湛然回来,看到的便是自家院子满地狼藉的一幕。不远处的梅树下,还有两人毫无形象地躺着,很显然眼前这副场景是这二人的杰作。 察觉到脚步声,李休璟翻了个身搂住裴皎然。微阖着眼,往来人的方向瞥去。果真他就不该答应她,一起喝酒划拳。眼下两个人都喝得这般醉。 李休璟正想着,有脚步声渐近。等他睁开眼的时候,裴湛然已经走到了跟前。 “你们俩这是?”裴湛然皱眉道。 闻言裴皎然掀眼,懒洋洋地道:“回来陪你守岁呗。酒都是他翻出来的,可不是我。” “裴皎然,你当我三岁小孩呢?除了你谁能知道我埋酒的地方。”裴湛然瞪了裴皎然一眼,“快起来,别着凉。” 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裴皎然理了理凌乱的衣摆。又看向还躺在地上的李休璟,微微一笑,“起来守岁了。”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李休璟看了眼裴湛然,面露笑意,“湛然兄好。” “就你惯着她,深更半夜陪她来此。”裴湛然把炭盆拨亮了些许,“都说了要守岁,你们俩还站着干什么?” 裴皎然打了个哈哈,往廊下走去。盘膝而坐,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还站在庭前的两人。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裴皎然终在睡意的席卷下沉沉睡去。 “啧,刚过子时她就睡了。”裴湛然摇了摇头,“你抱她进去呗?” 裴湛然一开口,却发现李休璟早已经走过去,抱起了裴皎然往屋子走。 李休璟才将裴皎然搁下,她忽地睁开眼。 睁着一双雾气氤眸子,裴皎然打了个哈欠悠悠道:“我还以为你打算在外面站一宿。” “你装睡?”李休璟敛衣坐在床边,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我确实醉了啊。”裴皎然伸手勾住李休璟脖颈,“要不我们来共赴巫山?” 李休璟垂首吻她,动作温柔爱怜。可吻了半天,他一脸怏怏地松开她。 “呵,怎么了。”裴皎然的手勾在李休璟脖颈上,慢悠悠地道。 “我……”李休璟面露难色,眼中躺着抹醉意,“我酒喝多了,硬不起来。” 最后四字细若蚊语。 看着神情郁卒的李休璟,裴皎然瞬时笑得乐不可支。她这么一笑,李休璟的神情更加郁闷。 “有什么好笑的。快睡吧。”李休璟合衣躺在裴皎然身侧,扯了被子将两人都盖住。 不曾想身上突然多了只手,更要命的是那手在一点点下移。未等李休璟反应过来,忽地被捏了一下。 “裴皎然!” “软趴趴的好没意思。”裴皎然斜眄李休璟一眸,飞快地转身背对着他。 望了眼罪魁祸首,李休璟深吸口气。长臂一伸,将裴皎然揽入怀中。火热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她。 二人到底是喝了好几坛酒,醉意上涌。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二人才起来。朝食连着午食一块用了,径直启程返回长安。 长安城内依旧热闹。 看着面前的朱雀门,裴皎然抿唇。在回来的路上,二人遇见了李家派去寻他们的人。说是宫中有事,请二人速回李宅。 飞身下马,马鞭丢给仆役。二人大步进了李宅,只见李司空一脸忧心忡忡地坐着。 端量着李司空的表情,裴皎然眼中浮起思量。 “换个地方说话。”李司空开口淡淡道。 二人跟着李司空一块到了书房。李司空又令府中侍卫严加把守。 “江淮传来消息。浙东有民变,另外朝廷有意招浙西观察使桓锜入朝。”李司空看向裴皎然,若有所思地道:“但是此前几次招他入朝他都未有应允。这次多半也不会来。” “我记得昌黎公尚在时,朝廷已经有三次招揽,但都被他以病托辞。这次只怕朝廷派了人,他也不回来。”裴皎然饮了口茶,“韩滉手下有兵有粮不说,而桓锜他作为宗室不仅有兵有粮,更是把控了天下攉酒漕运。这个主意谁提出来的。” “贾公闾。桓锜屡献奇珍给陛下,因此得陛下信任。我多年前见过他一面,彼时他已算得上跋扈,如今更甚。朝廷真要让他入朝,无异于夺权。”李司空眉头微皱。 “所以我笃定他这次也不会来。桓锜的事先不说,浙东那边又是怎么回事?”裴皎然面露肃色。 浙东、浙西两地是朝廷赋税主要来源,若有一方陷落战火,对江淮乃至天下没有任何好处。桓锜那边暂且按下不表,浙东的民变她估摸着和苛捐杂税相关。 “浙东那边是一私盐贩子挑的事。半月前攻克了象山,眼下已经到了剡县。今日消息才递到御前。”李司空声音徐徐。 话止裴皎然眉头拧得更深。按理来说,发生这样的情况,地方观察使必须八百里加急传信长安。可硬是拖到了半月后,才将信传到长安。 “有人想借此邀功。”李休璟拧眉,给出了论断。 “这次你最好先别去平乱。”裴皎然虚睇李休璟一眸,“民乱,说到底还是百姓们不堪苦难所致。而承受苦难者的第一波怒火,往往都伴随骂名。” “那你觉得谁该去?” 李家父子同时出言询问。 “让左军去。白志贞急于立功来稳固他在左军的位置,而左军只怕也有不少人,想证明自己比右军更有能力。”裴皎然声音悠悠,“再说了浙东那样的情况,不宜于做的太过。可叛乱还是得平,要平叛武力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是后期的安抚。芸芸众生,皆有所苦。何不如让他们做先锋呢?” 贾公闾,张让?裴皎然神情冷冷地扬了下唇角,她知道这二人的谋划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压她,从而在户部安插他们的人。但他们忽略了一点,这个牌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 “照这么说,宫里得来人请我们。”李休璟看了眼裴皎然,“你要先回去么?” “嗯。总之如果你要去我也不拦你,但我觉得陛下应该不会派你去。”裴皎然羡慕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休璟,“你知道的,神策军终归是天子禁军。个人威信超过实际拥有者,永远都是坏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4章 吴王 等魏帝传召入宫时,已到日暮时分。谢过了传信的内侍,裴皎然上马往朱雀门奔去,路上刚好遇见李休璟。二人一道入宫,在承天门前作别,一人往神策驻地去,一人往立政殿。 临进门前,二人心照不宣地点头一笑。 因着已到了晚膳时间,魏帝索性令奉诏入宫的群臣先于偏殿就食,垫垫肚子再进正殿议事。 环顾四周,裴皎然迎上岑羲的视线。二人互相点点头。岑羲已经年近花甲,故此所用不多。放了筷子便走到一旁,提笔而书。 这厢众人刚吃上没一会,张让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和贾公闾耳语。觑着二人神色,只见贾公闾眉头紧锁,片刻又点点头。 转头朝尚书右仆射招手,二人低声耳语了几句。右仆射转身出门。 贾公闾搁了筷之后,张让招呼着跟他一块进来的内官动手收拾碗筷,又笑道:“今日议事,也不知道何时结束。某让人替诸位相公热着吃食,等会还能再吃。” “张巨珰有心。政务繁冗,不必如此。”岑羲微笑道。 尚书、门下二省的主官相继搁了筷子。众人见状也纷纷搁下筷子,整理好衣物仪容。等张让入殿请示后,方才相继入内。 太子和吴王分立于阶下。 众人跟在两省主官背后朝主座上的魏帝行礼。依品阶入座。贾、岑二人各领一省,左右对坐。 轮到裴皎然时,气氛略有些微妙。今夜参与御前议会的,都是有宰相衔的。以往在政事堂,众人盘于一桌,尚不觉得主次有序。可到了御前,就有御前的坐法。 其余几人不必说,虽然有几人官职不在她之上,但是任三省副官,资历又比她深。而且好些都是魏帝在潜邸时有过从龙之功的。都是不能为了这点事,闹出矛盾的类型。 抬首打量上首的魏帝一眼,裴皎然十分自觉地坐到了末尾的位置上。 魏帝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会,转瞬移开。面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适才朕收到浙东的军情急报。那个流民头子李甫率着三百人就攻下了剡县。”魏帝声音微冷,“开府库分给百姓,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将队伍拉拢到万余人。” 裴皎然抬头飞快地打量眼魏帝,此时的魏帝目光冷锐。 察觉到裴皎然的视线,魏帝瞪了过去。 浙东的事已经发生一个月,可直到今日才传消息到长安。现在李甫和他的起义军居然阻挡了浙东观察使的围剿,打了几回胜仗。更是斩杀了浙东观察使所派的两员大将,让他们士气高涨,以至于攻下剡县。好不容易才拿回河朔,结果今年浙东又乱了。 左下首的贾公闾率先开了口,“如今已经不是追究浙东观察使为何知情不报。当务之急要立刻剿灭逆贼,以正朝纲。李甫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抵挡住官军。陛下应让神策军即刻前往浙东平乱,安抚民众。” 魏帝颔首,“贾公以为该派谁去。” 闻问贾公闾垂首。 派谁去?按照眼下这个情况让李休璟去自然是最好,快速平叛了却陛下心结。但是这位右神策大将军身上已经有诸多功劳,再派他去平叛。右神策军还会不会听神策中尉的话,还是个未知数。 其他人又未必有这个能力能快速的平定叛乱。更要紧的是,魏帝也不想让李休璟再去。 正当贾公闾沉思的功夫,吴王忽地拱手作揖,“父皇儿臣愿率左神策南下平乱,替父皇分忧。” 吴王这一开口,裴皎然下意识地抬首上方的看向太子。迎上她的视线,太子眼中露了些许笑意。 “万万不可!”贾公闾忙道。 “贾公,太子殿下早年也率军平过南诏的叛乱。如何本王就不能率军平乱。”吴王正色伏拜,“请父皇恩准儿臣所请。” “你先听听贾公为何不同意你去。”魏帝淡淡道。 贾公闾道:“其一,昔年太子出征时有周燧为主帅,太子只是以监军的名义相随。其二南诏背盟在先,我朝平叛也是师出有名。其三殿下您是皇子,而流民素来凶狠,若知晓您的身份,只怕会变本加厉发起猛攻。再者,殿下您身子不好,不适宜长时间奔波。” “贾公此言差矣,我朝人才济济,又岂止周燧一个猛将。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浙东流民聚众造反。本王身为皇子,受天下万民供养,岂能因爱惜己身而避战。昔年我朝立国之初,太宗皇帝也曾和息王、殷王率军迎敌,本王即为太宗皇帝之后,自当效仿先人。”吴王一脸兴奋,语调也慷慨激昂,“至于本王身体不好?南朝的陈庆之身体不好,不照样名留青史么?” 似乎是被吴王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贾公闾皱眉一言不发。 倏尔,魏帝开了口,“吴王,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是儿臣不忍父皇忧虑。”吴王答道。看了眼四周,又道:“臣不敢欺君,望君父体察。” 看着面前一身大团花紫袍的吴王,魏帝双眸微眯。虽然太子是他最属意,也最得意的继承人,但是吴王才是和他最亲厚的一个。太子年少丧母,被自己一手抚养大,可随着年岁渐长,也渐渐独立起来。二人时常以君臣身份相处,而并非父子。反倒是吴王一直承欢在他膝下,又是幼子,也渐渐得他欢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知道吴王断然说不出这番话来,必然是有人教他说的。这孩子立功心切,如何能分辨出话中真假。 思绪至此,魏帝叹了口气。 许是一直没得到魏帝的回应,吴王抬起头看了过去,内心不由忐忑起来。这番话可是他琢磨了好久才说出来的,他以吴王的身份随军征讨浙东,岂不是让士气大振。如何不能一举击溃叛军,解父皇之忧。天知道,父皇还在这里犹豫做什么? 难不成是觉得,他能力比不上太子,不能担此重任。可是太子已经是太子,还需要什么功绩。反倒是他这些年都没立过功,哪什么去和太子争。 这次他要是剿灭了浙东的叛军,还能顺便打压下太子的嚣张气焰。等这次科举结束,也能以此为凭,招揽到不少人才为帝。他找算命的看过了,说他有天命,出生时有紫薇入命。 正当吴王思量的功夫,魏帝忽然开了口,“裴卿,你有何建议?”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5章 夜会 陡然间被魏帝点到名,刹那殿内目光都集中到裴皎然身上。她抬头看了眼跪在魏帝右手边的吴王。吴王年纪小太子四岁,正是血气方刚,又是最想建功立业的时候。 其手段虽然是有,但比起太子和朝堂一众老狐狸来说,还是稚嫩得很。今日这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多半是有人背后教他。这目的也不是好目的。至于皇帝本人,最属意的永远都是太子,而吴王只是颇得宠爱。在此事上有犹豫也属正常。 只是浙东的局势和南诏不同,浙东的局势一旦处理不当,易有烧手之患。 她看得出来,这位吴王殿下是很想去建功立业,好压压太子的风头,也为日后夺嫡攒下根基。但他终究没经历过风浪,又年轻,窥不见局中全貌。他所见的仅仅是管窥蠡测。 只不过她犯不着因为吴王,让太子记恨上她。而且吴王去,说不定对她还有好处。 思忖一会,裴皎然道:“臣以为吴王殿下言之有理。国家有难,身为宗室本就受万民供养,岂能因害怕而避之?陛下若是不放心,何不如让徐缄将军和白中尉随行。徐缄将军也是当世猛将。有他在,吴王也能少费心。” 听着裴皎然的话,魏帝蹙眉。这位裴尚书还真是妥帖,三方都不得罪。吴王想去,就让他去。又派金吾卫的将领和左神策中尉作为副手。虽然南衙北司互相牵制,但是吴王在,少不得要给面子。表面上维持相安无事。 想到此处,魏帝看了眼太子。太子皱眉担忧地看着吴王。然而身为父亲,他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知子莫若父,太子是他养大的,性子也是最像他的。他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可是他没办法阻止。 他不能不让吴王去。吴王大了,野心也逐渐增多。不再满足只做一个藩王,也想去争太极殿上的御榻。可御榻只有一方,而且对他而言吴王容易被人挑唆,且偏听偏信。这对一个王朝而言,算不上好事。尤其是假如太子真的落败,以吴王的资质未必镇得住这些老臣,更难去弥补人心的裂变。 除非有人愿意做霍光,但同时得有人成为金日磾。以此来确保政治局面的维稳。 想到此处,魏帝阖眸。吴王的女人将他逼到了角落。他要是不派吴王去,隶属吴王一党的人,只会不断地吴王施压。向他灌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能者居之的理念。 魏帝眼帘一掀,对着吴王道:“你这孩子倒是有心。裴尚书多思善谋,可谓祯臣。吴王你有机会得向她多多学习。”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吴王目露喜色。说罢他又看向裴皎然,“多谢裴尚书。” 望着吴王,裴皎然忙作揖,“吴王殿下言重。” 魏帝这话,摆明了是想将她和吴王绑在一块。有她为吴王筹谋,吴王将来的路也能走得顺。可惜她尚且无意卷入其中。 得了魏帝的首肯,吴王面上有压制不住的喜色。 裴皎然抬首扫了眼贾公闾,见他蹙眉。眼中浮过思量。 “中书门下按规拟制吧。”魏帝又看了眼裴皎然,“裴卿,这次出征总计需要消耗多少衣粮,你尽快拟个大致数字出来。一经核算就照实下发。” “喏。” 议会至此结束。 刚步下石阶,岑羲唤住裴皎然。 “岑公有何吩咐?”裴皎然语调恭敬。 闻问岑羲目露深意,“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各自颔首,二人分道往承天门去。出了门直接走向门下省。 等到门下省的公房时,里面已经是灯火通明。而堂中还站了一人。那人正是太子。太子身边还站了两人,看样子应当是太子属官。 环顾四周,已有僚佐上前和岑羲搭话。可二人没一会,便以僚佐的离开作为中止。 “岑公,裴尚书。”太子朝二人微微一笑。 打量着太子,裴皎然挑唇,“太子殿下好不厚道。” 听出她话中意有所指,太子喉间翻出声轻哂来,“孤与裴卿一丘之貉。” 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太子,裴皎然挑眉退到了一旁。太子在散会后突然来此,多半没什么好事。 待太子落座后,裴皎然和其他几人跟着相继入座。 “孤以为裴尚书会让李休璟统兵平叛。”太子慢悠悠地道。 正襟而坐,裴皎然道:“吴王没那个领兵之才。身边的人太过强势,他做什么都会有掣肘的话,他会因此不服气。”她唇梢挑起,“再者去承受民乱的第一波怒火,对其本人乃至同一利益链上的人都没好处。您打得不就是这个主意么?” 太子唆使吴王主动开口请命,不就是为了在让吴王的名望留下污点么?可笑吴王还以为自己能建功立业。 目的被裴皎然戳穿,太子干笑两声。瞬时移目。 “可你不也是把左神策和金吾卫也拉下来了么?”太子摩挲着衣袖上的暗纹,颇为晦涩地一笑,“金吾卫和南衙唇齿相依,你就不怕岑公和你生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被点到名的岑羲,抬头看向太子,“徐将军也是一员猛将,在奉天又立过功。有他随行出征,朝廷也能再多几分胜算。再说了某相信裴尚书这么做是有她理由的。” 听出岑羲有意把水搅浑,裴皎然扬唇微微一笑。 “浙东那边不安分,可浙西的桓锜也没见他安分。”裴皎然屈指叩着案几,“眼下陛下是不希望李休璟再率军出征,连带右军一块。可是这仗又不得不打。白志贞没本事,臣不可能放任他出去消耗左藏的财富。有徐缄在,还能监视他。” 太子总归是太子,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 看着裴皎然,太子道:“看样子裴尚书还不知道,江淮百姓对你颇有微词。你此前上奏请求蠲免河朔一年的两税,是替朝廷在河朔树立德政的形象。可是国计艰难,而河朔的税收不上来,朝廷只能把各种苛捐杂税加到江淮的百姓身上。” 太子所言非虚,可裴皎然只是无谓一笑。 “功在千秋,何必看一时?”想了想,裴皎然接着道:“浙东这个情形,可不是一日之功就能成的。如今科举在即,殿下还是要以此为主。” 听着裴皎然的话,太子沉眸。的确比起浙东的事,科举的事更值得他费心。 “裴尚书有心呐,竟然知晓孤的窘境在何处。孤虽在储副,可这些年甚少回顾天伦。亲疏尚不如吴王在御前体面。”太子叹道,“这些年孤也是看着贾公闾攀上吴王,又是如何悉心栽培吴王的。即便父皇没这个意思,但是其他人呢?” “殿下英果类陛下。如何不能明白陛下意在制衡各方。虽然吴王和您都是皇子,但对陛下而言总归不一样。这回让吴王去,只要保证吴王能够平安回来,其他的无所谓。”裴皎然语调温和。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污蔑孤要残害手足。”太子拍案怒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6章 好处 太子微微侧身,沉眸。目光死死地盯着裴皎然。一再而三地被戳穿内心想法,对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都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想了想,裴皎然垂首,语调平淡,“吴王此次离京远征,贾公闾的心思自然得多分些过去。陛下素来喜欢朝局平衡,所以同样一个政治面里永远不可能出现两个相同位面的。所以三省主官才会有强有弱。太子您对陛下而言亦是强臣,吴王则是用来制衡您的。臣觉得陛下应当看出来背后有您的手笔,所以才回去问吴王。可陛下之所以没有拒绝,多半是不想让您再有太多的功劳。”饮了口茶,她继续道:“殿下让吴王活着回来,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殿下。吴王只要活着,但又没说要他打赢。而且即便赢了,他所承受的第一波民怨也会让他寸步难行。”岑羲接过话茬补充道。 太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沉默良久后又道:“孤明白。” “贾公闾深谙帝心,已经和陛下合谋了多次。此次科举,有不少人上门给他投卷。今年的科举,虽然各世家已经表明会广纳贤才,但依旧甚少有人问津。”斜眄了裴皎然一眸,岑羲接着道:“陛下也纵着贾公闾扩充权势,这点对我们很不利。殿下还是要小心些。不要把您的目的暴露过甚,以免引来烧手之患。” 岑羲这番话是在为他考虑,太子也并非不明白。只是吴王这些年在父皇有意无意地操作下,隐约透出要压过他的势头。而吴王本人也表现出对储副之位的渴望。这些对他都是潜在的隐患。 “岑公放心,孤有分寸。”说完太子起身看向二人,“两位爱卿公务繁忙,孤就不在这打扰了。” 恭送太子离开,裴皎然目光转回到岑羲身上。 “岑公。”裴皎然笑唤道。 “你并不希望白志贞能打胜仗。”岑羲扫她一眼,语气幽幽,“你想做什么?” “南衙上下没人希望他赢,可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某会催促户部各司,尽快把这次的军资消耗估算出来。时候不早,某告辞。”裴皎然拱手作揖,翩然离去。 拢袖行在承天门街上,听得背后传来一阵极轻地脚步声。裴皎然寻声回头,见是李休璟跟在她后面,唇梢扬起。 二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前后而行。直到出了朱雀门,才走到一块去。 月色将二人影子拉的老长。 长安各坊市藏在寂静中。路上遇见巡夜的武侯,纷纷朝二人拱手施礼。 “你不回去?”裴皎然看着面前的李宅道。 “家里人都睡了。你我说会话?”李休璟目光流连在她身上,“要不然我要出征的话,指不定又得很久才能见面。” 认真地看了李休璟一会,裴皎然才示意他跟她一块,去她的宅子里。 进了宅子,推门进屋。从矮柜上取了火折子将烛台点上,裴皎然又从柜子里取出两个蕉叶冻石杯。 “厨房的角落藏了酒,你去把它拿来呗?” 等李休璟捧着酒坛回来的时候,裴皎然已经弄好了红泥炉。炉中火恰好映在她面上,映得她面色更似桃花。 将酒坛搁在红泥炉上,裴皎然小心拨弄着炭火。 “吴王会率军去浙东平乱。我已经进言陛下让徐缄和白志贞随行。”裴皎然一面解着幞头,一面道:“陛下已经同意。但是有吴王随行,这场仗未必能赢。” “你还是想让左神策去。”李休眸光幽深。 “太过贪功,对你我都不好。而且合适的人得用在合适的位置上。”裴皎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击着案几,人往凭几上靠去,“你得明白一件事,不是所有功劳都适合落在一个人身上。尤其是要踏着生民骨血的功绩,不会有任何好处。” “嘉嘉,这点我还是明白的。只是我尚且可以不去管这点,可右神策其他人,未必能想到这点。”李休璟道。 闻到酒香缓缓溢出。裴皎然以酒提舀了酒斟在盏中,推到李休璟手边,语调款柔,“这也没什么,谁没有被空置在旁的时候。你我虽然行事低调,可不代表陛下没注意我们。右神策收复长安的功绩,无人可比。光凭这点就能让左神策和陛下对右军忌惮。必要的时候,退到暗处才能有走下去的机会。” “而且这次吴王会请旨,也离不开太子的挑唆。你要是出征,就意味右神策要在这个时候卷进来。且先不论陛下是如何想的,至少会在太子心里留下根刺。李家如今势头已经大不如从前。走稳,才能重回来日。走急了,史书上尽是例子。” 裴皎然语调款柔,望向李休璟的一双眼也是柔情似水。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沉溺在她用权力织就的美妙梦境中。她是懂他的,知晓他需要什么,又会恰到好处的提醒他,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被一时的利益冲昏了头脑,犯下错误。 “有嘉嘉在旁,我自然不会犯糊涂。不过万一他们赢不了,我还得去么?”李休璟舒眉问道。 “昔年殷浩也曾上书北伐,首次出兵许昌便逼反了张遇,北伐也因此停滞。此后殷浩再度北伐,还是失败。阳谋不行,就用阴谋。可笑的是仍旧失败。最终被桓温抓住机会,上书弹劾殷浩。此后桓温一人独揽军政大权。”裴皎然拇指摩挲着杯沿,微微一笑,“玄胤在他们败了后再出征,不是显得你更有能力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徐缄是一员猛将,但是白志贞和吴王皆是酒囊饭袋,有这二人在旁,徐缄即便能赢也没那么容易。 “可桓锜那边也不安分。江淮是朝廷的朝政命脉。一旦长时间陷入战火中,无异于灭顶之灾。”李休璟声音凝重。 “速战速决是有必要。但是我如今管着户部,白志贞想干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要是聪明点,就别盯着供军院。不过粮料使,我希望从右神策里出。自己人在里面,总比外人好。”一杯薄酒暖肚,裴皎然面上笑意柔柔。 长安去江淮尚有一段距离,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想要知道每日粮草消耗问题,就得保证队伍里有自己人。左、右神策军虽然是各司其职,但是安排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这点好安排。科举上的事,需要我帮你什么么?”李休璟问道。 裴皎然含笑自斟一杯,“不用。反正我也收不到什么行卷,自然也无所谓。” 贾公闾已经分了不少人走。长安城其他世家也松了口,离科举还有一月。她到现在还没收到行卷,只怕是政治清望不算太足,不足以吸引到人来找她投卷。 凝视着裴皎然,李休璟一笑。起身走到她身旁,俯身吻去她嘴角残存的酒渍。 他的口吻愉快。 “都不能让人安生过个好年。”李休璟吻着裴皎然,手指穿过她发丝,“嘉嘉,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闻问裴皎然莞尔,“那就做呗。” 听着她的声音,李休璟喉间翻出声轻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7章 艰难 餮足的后果,除了躯体失控是最直白的感受外,一直耳鬓厮磨到四更天才能歇下来。可这一眨眼,天也亮了。 各家各户的爆竹声陆续响起,连带着敲门声也一块蹿入耳中。任凭叩门声,一阵盖过一阵。裴皎然扯过被褥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又往里一缩,只留了一小半被褥给李休璟。 在敲门声和寒意的无情蹂躏下,李休璟睁开眼,转头望了过去。只见裴皎然卷了大半被褥缩在里边,唇梢扬起。 手顺着被间的缝隙溜了进去,指尖才触到充斥着暖意的肌肤,便被裴皎然一把抓住。毫不留情地推了回去。 敲门声还在持续。 “快去开门。我猜多半是那些臭道士和老秃驴,又来送符咒化缘。你打发他们走就好了。”裴皎然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慵懒。 “好。” 听得李休璟披衣出门的声音,裴皎然又翻了回来。极不情愿地让出了一半被褥,面朝外侧躺着。屋里冷,旁边有人可以让她取暖,还是挺不错的。 未几,李休璟回了屋里,见裴皎然还在安睡。取了条裹毯来,将自己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直到整个身子都捂热乎。这才重新回到了榻上,展臂拥住了裴皎然。 “是先天观的道士,他们来送符咒。”李休璟吻了吻裴皎然额头,“我给你买了个官运亨通的符,就搁在桌上。” “先天观的那群道士,就喜欢拿这些符咒骗人钱财。不过比起他们……”裴皎然往李休璟怀里靠了靠,“荐福寺那群秃驴,才更令人讨厌。” 听出裴皎然语气中的抱怨意味,李休璟一笑,“你不想官运亨通么?” “一个破符咒,就能让人官运亨通?也就只有这帮道士能够想出来。”裴皎然轻哂,“果真远离世俗,道心不染,也不是好事。” “要不然我去求根红线,编个同心结。然后放在先天观供着?”李休璟拥住裴皎然道。 “那还不如系我手上,我还不需要给香火钱。” 说完这一句,裴皎然便安然睡去。她这一睡,李休璟也觉得无趣。虽然以往在外行军打仗,也有昼夜急行军,无法休息的日子,但屋内暖洋洋的,身边又有心慕者,他自然也愿意多睡一会。 这一觉一直睡到阳光彻底蹑足进屋,周身都被暖阳笼罩。裴皎然这才懒洋洋地掀了眼。 撞入眼中的是李休璟微敞的衣领和露了些许在外的胸膛。裴皎然牵唇,伸手悄悄地贴了上去。 “嘉嘉。”李休璟睁眼唤了句。 裴皎然一笑,“不错。不过你怎么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硌的人难受。” “软脚虾多没意思。你想吃什么,我去市集上转转。”李休璟起了身在床边道。 “都行。你看着挑就好了。”裴皎然垂眼,“唉,希望过完年绫迦她能回来。” 李休璟系着袖扣,“我们回来的时候河朔的事已经快完了,她留下来只是稳定局面。等过完年,多半能够回来。不过你是不是想做什么,才急着要她回来么?” 闻言裴皎然微微一笑。 当然有。 浙东的事,足够让她把另外一件蓄谋已久的事推出来。 等李休璟回来,裴皎然已穿戴整齐。伏在案前,提笔而书。 搁了手中食盒,李休璟问道:“你这一大早就在操心户部的事么?” “大概算算,心里有个数。”裴皎然手中的毛笔舔着端砚中的墨汁,沉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才经历过独孤兄弟的叛乱。对各处的藩镇,都提防得很。他想速战速决,户部就得保证供军费能跟得上。”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拧眉,“那户部现在?” “勉勉强强还能过下去。等到今年的两税收上了,户部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搁笔,裴皎然轻轻地瞥了眼李休璟,“我也能腾出手做更多的事。” 如今她把控着户部,比旁人更清楚。在她接任户部尚书前,户部被弄成了何种模样。为了讨好内宦,户部所辖的左藏俨然成了他们自己的私库。就连除陌钱,间架税这些都是在户部没钱的时候,所推行的政令。 可惜户部依然捉襟见肘,只能不断地推出各种苛捐杂税来敛财。南衙北司之间所争的也不单单是财富,更多是其后的利益。而在这个以财政论英雄的世道的里,所看到的问题,和实际解决问题之间,还存在一定距离。有些问题看似简单,执行起来却是相当的困难。 “只要你喜欢,想做什么都好。”李休璟望着裴皎然温声道。 闻言裴皎然舒眉。确实。只要她喜欢,自然是做什么都好。可是有些事情,即便她不喜欢,但倘若能获得一份权力。她去做,也未尝不可。 洗了手。裴皎然坐到桌前,安静啃起胡饼来。胡饼上撒了层白芝麻,为其增加了几分香气。 “按照这个情况。约莫年还没过完,吴王他们就得动身。”李休璟看着裴皎然道。 抬眼斜眄李休璟一眸,裴皎然道:“别忘了浙西那边还有个桓锜虎视眈眈。两浙要是同时都出了问题,对我们来说事情更坏了。” 她觉得李休璟不该去浙东的原因,也是因为想到浙西还有个桓锜。比起浙东的李甫,桓锜作为宗室又掌着江淮一脉的赋税,才是更大的威胁。 “就怕桓锜那边按捺不住。”李休璟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 “若他按捺不住,你就得动了。”裴皎然饮了口茶,语调寡淡,“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想桓锜不动都难。” 虽然她没见过桓锜,但是清楚江淮对朝廷意味着什么。要换做是他,朝廷招她入朝。她也不愿意来。出任外藩,掌一道军政大权。无异于土皇帝。 “看样子今年别想好生过年了。”李休璟笑道。 他声音甫一落下,门口忽然有敲门声传入耳中。 “大过年的,大清早就来寻我。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裴皎然哂笑一声,遂起身往门口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8章 出征 推门只见一道童站在门口,裴皎然目露嫌弃。正想开口,那道童道了句无量天尊。从袖间取了封信,毕恭毕敬地递给她。 “这是?”裴皎然皱眉问道。 “是寄宿在我们观里的那位女郎让我送来的。”小道童眨了眨眼,“信您已经收到,贫道告辞。” “慢着。”裴皎然一笑,“你身上有官运亨通符么?” 道童看着裴皎然皱眉,“没呢。不过我身上还有个平安符!女郎您要求符?” “平安符也行。这样,我给你钱,你给我平安符如何?”裴皎然笑眯眯地取了十文钱在掌心摊开。 掌心的铜钱在阳光照耀下散着光泽,惹得道童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蹙眉犹豫了好一会,道童拉着脸从随身的布袋中取了一个叠好的符递过去。 “符给你,钱我就不要了。要不然师父肯定得骂我道心不纯。”道童一脸为难地看着裴皎然,好一会鼓足勇气道:“但是你能不能借我三文钱,我想去买糖葫芦吃。” “那为什么不十文钱都拿去呢?那些个老秃驴还能拉下面子上门化缘讨钱。你就当是我付了香火钱,如何?”裴皎然声音娓娓。 听裴皎然说的头头是道,道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谢过她,拿了钱,一路边走边跳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下。 垂眼打量着手中的平安符,裴皎然挑唇一笑,将其收入袖中。扭头往屋内去。 屋内已经被李休璟收拾干净。见裴皎然回来,他目光在她身上游曳一圈。 “谁来了?” 李休璟笑问。 “哦,有人投卷到我这。”裴皎然抬了下眼皮,轻笑道:“道童说是一个女郎。” 迎上裴皎然的视线,李休璟的声线低沉醇厚,“那不正好如你所期么?” 眼中笑意流淌,裴皎然慢条斯理地撕开了手中信函。徐徐展开长卷,入目是一手清丽的簪花小楷。卷上所书的内容,是有关如今朝局所存弊端所提出的修改想法。 “不错。”裴皎然脱口赞道。 “这份投卷要是送到其他人手中,只怕未必能入他们的眼。该避讳的都没避讳。”李休璟目光落在纸笺上,“看来你对她很满意。” 话落耳际,裴皎然眉眼带笑,“她这东西既然是给我的,事先自然会对我有所了解。在别人那需要避讳的,在我这兴许就不用。我突然想去找找她。” 长安这么大,而且又是各地赴考者云集的时候,想要找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裴皎然皱眉,烦躁感涌上心头。 她正想着。 李休璟忽然道:“那小道童没说他是哪家道观的么?”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想起自己在那小道童手上买了个平安符。思绪至此,她从袖中取了平安符。一眼就看见写在符上的咸宜观三字。 小声念着咸宜观三字,裴皎然抬首看向远方。她要是没记错咸宜观在亲仁坊里,而亲仁坊和平康坊一样同在西市内。 自己要真是特意去一趟,指不定要被人抓住把柄。想了想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是渴望去拉拢建立属于自己的阵营,然而未能有十足的利益作为枢纽,一切招揽都会变得非常刻意。 “原本想给你买个官运亨通符。可惜那小道童身上只有这平安符。”说着裴皎然将手中的平安符递了过去,“愿它能护你此后出征皆顺遂。” 平安符被折成小三角,在裴皎然指头下轻轻晃悠着。打量她一会,李休璟伸手接过平安符,就着绳子挂在颈上。 “嘉嘉放心,我自会护好自己。”望着裴皎然,李休璟微微一笑。 以往他觉得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还。可和裴皎然相识后,他惜命。他要活下去,去见证她是如何一步步走上权力之巅。 神策军到底没能等到年过完,浙东那边又传了消息来。李甫那支队伍已经发展到三万余人,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更是以剡县为他的根据地,建立政权为楚。又自称是天下都知兵马使,同时以同伴刘闼为副手,年号罗平,自己铸印称天平。 已经攻下了唐兴、上虞、余姚等县,又攻占了衢州和婺州两地。所到之处的百姓纷纷揭竿响应。而前任浙东观察使也不幸战死。眼下浙东俨然烂成了一锅粥。 听闻此消息,魏帝即刻命吴王为浙东观察使,行军元帅,徐缄为副元帅,白志贞为观军容使,领左神策南下浙东。同时征调淮西的兵马一同平乱。 按旧制,在大军出征前先需得祭旗,标榜蓍草,再用龟甲占卜。而天子会在明德门前设酒勉励三军,以鼓舞士气。如今虽然战事既燃,可魏帝并没有抹去此事。反倒是携太子和四品以上的朝臣,在明德门前为吴王送行。 眼前旌旗猎猎,耳边擂鼓声不断。 裴皎然抬首望向前方的天家父子三人,唇角微勾。 徐缄和白志贞分站于吴王两侧。魏帝接过张让手中的酒盏,示意吴王上前。 “吴王。”魏帝唤道。 吴王垂首,“儿臣在。” “你尚年轻,凡事多听徐将军。”魏帝示意张让递酒给吴王,“切莫一意孤行。” “父皇放心,儿臣自当谨记您教诲。”吴王单膝跪地,朗声道。 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吴王,魏帝示意贾公闾奉上旌节。 “浙东观察使,行军元帅承接!”贾公闾声音朗朗。 接了旌节,吴王高举旌节三下。三军也随之在徐缄的带领下举矛,振臂而呼。 父子三人相携至马前。 “为陛下效劳!”吴王再度朝魏帝一拜,同时高声喊道。 他这一喊,三军回应不断。 听得这阵呼喊声,魏帝面露笑意。 “来二郎,朕亲自为你执缰。”魏帝笑道。 三万神策军终是启行。他们所行之处烟尘扬起,遮住了眼前的视线。 群臣在恭送魏帝离开后,也各自往各自的衙署走。 裴皎然刚走上几步,忽地被贾公闾唤住。 “贾相公有何指教?”裴皎然转身莞尔。 “原来清嘉想做某的假女。”贾公闾笑眯眯地打量着她,语调平和,“若早有此意,何不早些和贾某说呢?” “贾公这话是何意?某不明白,户部琐事缠身,下官告辞。”言罢裴皎然一笑,拂袖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9章 考策 随着大军开拨,户部也暂且闲了下来。河朔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三镇都愿意配合朝廷推行新令。眼下新令进行的非常顺利。若是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就能从魏州动身返回长安。 在大军开拨的第三日,魏帝终于定下了这次科举考试考官的名字。太子作为主考官,而裴皎然和礼部尚书分别为副考官,与之一同开放的还有武举。考试的日子定在二月廿十日。 离考期只剩下半个月。裴皎然不得不在户部和礼部之间来回转,索幸两个地方离得不算远。而庞希音和赵鸣鸾还有王家姐妹,为了不让人非议她,也特意搬了出去。 日子终于到了二月廿十这日。 天还没亮,外面就闹哄哄的。裴皎然闻得声响飞速起了身,洗漱好后策马入宫。 坊里颇为热闹,邸店里挤满了人。如今科举和铨选一同开放,两者加起来,虽然比不上百年前的盛况,但也足以让人侧目。 裴皎然目光一瞥,见邸店的老板们握着一大笔钱,愁眉苦脸地看着店里那乌泱泱的一片人。见此,她唇角微勾。虽然钱是有,可这忙到脚不沾地的情形也实在叫人难受。 目光在人群身上逡巡一圈,裴皎然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各州英才汇聚一堂,无论对于朝局,还是对于天下来说都是件好事。但人数的增多,往往意味着人力、物力都需要大量的消耗。更重要的是将来的人事调动上,得做好周密安排。 裴皎然策马穿过人群,直奔朱雀门。在不远处的皇城还有一批吏部的僚佐,在等着这群人来验身。 铨选有铨选的规矩,一共分为三铨。六七品官的铨选,是由吏部尚书直接负责,故称为尚书铨,而八九品官的铨选,则是两位吏部侍郎分别负责,故又称为中铨和东铨。 庞希音和赵鸣鸾因着有名次在身,也在此列中。同时在的还有陈将军。不过几人要参与的铨选和裴皎然无关,她也未做停留,穿过人群径直往礼部南院去。 去礼部南院之前,还得先去礼部等候三位主考官到齐,一块前往。是以裴皎然不得不从前走,经过兵部选院。 李休璟被派来负责这次兵部的武选。原本这事轮不到神策军和他来做,可偏偏是魏帝下的旨,他自然不可能违抗。 看了眼不远处的日晷,时辰还早。裴皎然转身跨进了兵部选院。 一进去就看见李休璟正带着冯元显,和兵部尚书一块吃朝食。 “裴尚书,你怎么来兵部选院了?”兵部尚书皱着眉道。 闻言裴皎然微微一笑,“哦。在门口闻着兵部的饭香,这不就进来了么?” 听着她的话,兵部尚书看了眼李休璟。忙吩咐兵部的僚佐再去准备一份朝食。 “裴尚书您这鼻子真灵。这都闻得到。”一旁的兵部侍郎捋着胡须,“不过么礼部那群老人精准备的饭,确实不好吃。” “不是我鼻子灵,是兵部的公廨钱实在是叫人羡慕。”裴皎然和煦笑着。 兵部尚书忙道:“裴尚书你说笑了。我们兵部哪有什么钱啊。” “胡尚书,我又不是御史。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何必在意?” 话音刚落,庶仆端了份朝食来。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朝食。裴皎然连声说了几句好,方才动筷。 这会子李休璟已经吃完,余光瞥了眼胡尚书,悄悄对冯元显打了个手势。冯元显回意过来,打了个去看看武选准备的情况,诓着胡尚书和侍郎一块离开。 “嘉嘉,你是特意来寻我的?”李休璟眨了眨眼,一脸期待。 “还真不是。”见四下无人,裴皎然伸手抚上李休璟手臂,“我只是碰巧路过罢了。我吃饱了,先告辞了。” 李休璟拽住裴皎然手腕,“那我在兵部等你来。” “不行,说不定礼部有会餐呢?我这个考官说什么也得去吧?”言罢裴皎然一脸从容地将手抽了出来,转身大步离开。 裴皎然刚刚离开,胡尚书和冯元显便一块回来了。 “裴尚书就走啦?”胡尚书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请她帮忙带句话给陆徵的。” 说到这胡尚书看了眼李休璟,微叹。原本武选一向是金吾卫参与的,可是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换成了神策军。而金吾卫则被安排去维持礼部南院的秩序,实在叫人疑惑。 待裴皎然到礼部的时候,卢尚书已经到了许久。他正安然坐在椅子上,阖眼闭目养神。 尽管二人品级相当,但对方到底比她年长不少。客客气气地执晚辈礼唤了句卢尚书,裴皎然遂敛衣坐下。 未几,太子鹤驾亦至。拜过太子后,三人一道前往礼部南院。 比起吏部选院的热闹来说,礼部南院气氛更加严肃庄重。在太子的带领下,裴皎然和礼部尚书,以及一种赴考的士人,纷纷向立政殿所在的方向行礼跪拜,依次落座。 待礼部令史宣读完辞令,众考生这才被允许动笔。 坐在太子右下首的位置,裴皎然目光落在人群上。相比铨选的所看重的实用性,以及为官的本分,个人见解和分寸来说,进士和明经 的内容更加艰深复杂。考生必须得熟记书上的内容。 眼角余光一扫,裴皎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她颇为熟悉的面孔。是她那日在酒肆中见过的那个娘子。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起身往考生中间走。 一袭紫袍如同流云,她身上熏着荀令十里香。 虽然每个士子面前都坐着考策官,但是作为副考官裴皎然自然是得下来巡考。她这一下来,考生中有不少人抬头看她。捕捉到他们眼中的惊讶,裴皎然状若无人的走到那个女子面前驻足。 原本在她面前坐着的礼部书令史,见裴皎然来了,连忙起身让位。 那女子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笔耕不缀。 别人尚有停顿思考的时间,可她却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停顿。洋洋洒洒已经下了一大半内容。 裴皎然一笑,顺手翻开她眼前的策问。眼前这女子一共要考三科。眼下只考了一科,所考的是直言极谏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0章 欣赏 裴皎然的突然下场,自然也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力。视线在众考生身上打了个转,最终落到那绯裙女郎身上。他方才也注意到了,在其他人还在低头看卷的时候。她已经研墨提笔。 笔耕不辍,没有丝毫地停顿。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感受到这女郎的从容自信。这点倒是和裴皎然颇为相似。他曾经陪同魏帝出席过裴皎然赴考的那一次。 她也是一样的从容自信,别人还没提笔她就已经动笔。最厉害的是寻常人考一科,最多的也就三科。可偏偏只有她一人,同时考了五科,且每一科最终评第的结果都是一份上佳的答卷。 正聚精会神看着眼前绯衣女郎写策论的裴皎然,察觉到身后的太子的视线。转头回望一眼,施然起身。把位子让给了原先那位礼部的书令史。 敛衣落座,裴皎然朝着太子微微一笑。接过内侍递来的茶盏,浅啜一口,“殿下觉得如何?” “裴卿是昆山片玉。被你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差。只是孤好奇,裴卿就不担心被人取而代之么?”太子面上笑容和煦。 听着太子的话,裴皎然不置可否地挑眉。 “昔年曹孟德见贤才来奔,也曾赤足出营相见。这天下就没有不爱惜人才的,嫉贤妒能者之辈实乃劣品。”裴皎然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瓷盏,语调柔柔,“臣若是和他们一样,岂不是叫人笑话。” 她还真不怕来日被后起之秀取代。毕竟人智有限,即便是先贤也不能顾尽全局。史书上神机妙算者不在少数,倾几代之力铺就的路也会毁于细小的变化中。毕竟现实可不像话本子里面说的,主角步步为营,而书中所有人物都会按照他的安排走。可现实里意外和风险通常都是相伴相随的。 “裴卿果真是别具一格。” 今年只考三科,所以选了一科的举子早早地离开了。只剩几个选了三科同考的举子,还在奋笔疾书。 如今暮夜来得早,内侍及时地点上灯。以至于屋内维持住了光亮。考策官贴心地为剩下的考生捧烛在旁,好让他们可以安心写策文。 屈指叩击着案几,裴皎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还有半个时辰,就得收卷了。 就在此时太子忽然起了身,走到那绯衣女郎面前,接过考策官手中的烛台。亲自为其掌灯,供其书写。 好笑似的看着太子,裴皎然双眸微眯。嘴角牵起一丝弧度。 太子这求贤若渴的心思,也太过明显。裴皎然眼角余光扫了眼一旁的礼部尚书,见他也眯着眼,她唇边的笑意更深。 半个时辰后,待得最后几人离开。那绯裙女郎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裴皎然。二人目光相触,彼此相视一笑。 殿内的举子都已离开,内侍和吏部书吏立刻上前将所有策文封卷,在旁等候多时的殿中侍御史,则监督他们将所有策文糊名封箱。最后交给金吾卫押送到尚书省。 “殿下,天色已晚您不如先去用膳?”礼部尚书乐呵呵地笑道。 闻言太子掀眼,“也好。反正这里有刘侍御他们看着,孤也放心。裴卿一道么?” “今日怕是要通宵阅卷。臣想去户部公房小睡一会,养足精神。”说完裴皎然恭敬作揖离去。 走在廊庑上,恰好遇见带人过来的陆徵。 “陆将军。”裴皎然唤道。 “二……裴尚书。”陆徵示意手下先到礼部南院去,“裴尚书这是要去哪?可需要我送你一程。” 听着陆徵的话,裴皎然一笑,“哦,监考了一日,有些乏了。便想着先回户部小睡一会。侍御史他们还等着陆将军呢。陆将军快些去吧。” 紫袍和冰冷的甲胄擦过,陆徵鬼使神差地伸手拽住了裴皎然衣袖。 “陆将军有事么?”裴皎然瞬时将衣袖抽了回来。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和你说话,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怨我?” 陆徵的声音轻如蚊讷。 “我没那么狭隘。陆将军还是快些走吧。” 推门进了户部公房。屋内一片黑暗,静悄悄地。熟练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借着月色屋内情况,也能窥得一二。 只见李休璟穿着甲胄坐在案前,他面前还摆了个食盒。 “啧,兵部不需要会食么?”裴皎然在案前坐下,伸手打开食盒。 食物的香气一瞬间飘了出来。 “我推了。反正和他们也不熟。再说了我觉得你不会和太子一块用膳。”李休璟递了筷子过去,又倒了盏茶给她,“快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看着面前的玉碎三消,通花软牛肠,还有胡麻粥,裴皎然牵唇,“万一我不来呢?” “那我只能把它送到尚书都省。” “我今日心情颇好。”裴皎然一面喝着胡麻粥,一面道:“我见到那日酒肆的女郎。的确是个好苗子。” “你想拉拢她?”李休璟眉头微皱。 裴皎然摇头,“我倒是想,可太子也属意她。不过么,按照惯例她得先当几年县令,才能入朝。” 换而言之,太子拉拢只是暂时的。毕竟不外放历练,没办法直接进入中枢。在她看来那女郎最好是到赤县或者畿县当县令,这样离得近,她和她也能有来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太子这些年也惨,陛下有意无意地栽培吴王,还是给他带来了危机感。”李休璟看着裴皎然,“算算日子,吴王应该快到浙东。” “派去浙西的朝臣还没回来。如今整个浙西都没消息传来,看样子情况是不太好。”裴皎然目露忧虑。 为了保证这次能够顺利平叛,魏帝直接下旨从江淮征调钱粮供军。两地的供军院,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着户部也多了不少事。 “唉,说到底还是和张让等人把持朝政脱不开干系。” 没有否认李休璟的话,裴皎然搁筷。捧茶饮了一口。其实这事虽然和张让等人有关,但也不只有这一个原因。土地上的弊政,便是其中之一。尽管她所推行的新令,让百姓自通手实,是很好。 可有些地方天高皇帝远,也架不住有人阳奉阴违。自通手实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更重要的是朝廷需要拥有大量土地来归还于民,这样朝廷的税收才能有来源。而不是只能靠各种苛捐杂税来维持。 “所以对佛寺的撤裁,也该拿出个合理的方案来。你知道的佛寺手里的土地,可不比一地都豪强富绅少,甚至更多。”裴皎然手指摩挲着盏沿,“我得寻个时机和太子好好谈谈此事。”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的艰难,也知道许多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处理起来相当复杂。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崖边上。 “好了。金吾卫约莫已经把考卷都送到尚书都省,我得走了。”裴皎然起身,看了看李休璟。俯身在他脸上一吻,“你回去吧。我怕是有得忙了。” “不许理会陆徵。”李休璟扯住她袖子,一脸强横地道。 “放心,我没功夫理他。”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1章 阅卷 穿过漫长冷寂的廊庑,往尚书都省的方向走。廊庑上悬着昏昧的宫灯。院中所植的梧桐树,投下狰狞斑驳的树影。走了几步,忽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抬头望了眼天上那轮冷月,裴皎然莞尔。 和以往一样尚书省专门腾出一间公房作为考策官的阅卷地。同时金吾卫也被安排在此处值守,保证信安全和不会泄密。 步入公房,裴皎然看了眼站在窗角的金吾卫,微微颔首。 “裴尚书。”金吾卫唤道。 “今日要辛苦你们。”裴皎然微微一笑。 听着裴皎然的话,那金吾卫忙摆手,“裴尚书不用同我们客气。” 二人正说着,太子和礼部尚书已经步入公房内。目光从金吾卫身上收回,裴皎然转身朝太子作揖。 “裴尚书用过膳了么?”太子笑眯眯地问。 “在户部的公厨随便吃了些。”裴皎然微微一笑,“歇也歇好了,太子尽管放心。” 二人视线相对,又彼此错开。 公房内所有桌子都被拼成了大长案,每一边都垫了软垫。四周都放了炭盆,毕竟金尊玉贵的太子这次也在,尚书省上下都不敢怠慢。 烛火摇曳。吏部的书令史起身为三人拆开了举子的策文箱,又拿剪刀挑上了烛芯。将策文分别递给三人,遂退到了一旁。 冬夜寒冷寂静,却时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的鸣泣。若非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只怕外面的夜枭要蹿进来避寒。 更漏声滴答不绝,夜渐深。内侍已经进来换了好几回茶水,添了好几块炭火。长案上铺满了策文,烛火也燃烧了大半。 裴皎然抬眸望了眼太子,太子手里正捧着一卷策文在细看。而一旁的礼部尚书,反倒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手撑着脑袋,眼皮却已经耷拉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睡过去。 “唉。华而不实,空无一物。这么都是空谈误国之辈。”礼部尚书一面嘟囔着,一面提笔判第。 听着礼部尚书的抱怨声,裴皎然忽地想起来。自己刚从瓜州调任回来的那年,是以中书舍人的身份成为考策官。彼时虽然也有不少河朔士子入朝,但远没有现在这样多。 “可惜某是近几年才上任礼部尚书的。没缘得见裴尚书的策文,听闻裴尚书是一日考五科?”礼部尚书笑呵呵地道了句。 听着礼部尚书的话,裴皎然舒眉,“彼时年轻气盛,便想着一定要力拔头筹。幸亏老天眷顾,不然岂不是叫人笑话。” “见不到裴尚书的没关系。孤这倒是有份不错的答卷,两位爱卿不如一块看看?”太子面上笑容和煦,“裴尚书先看吧。” “喏。” 策文一到手。裴皎然转头诧异地看了眼太子。虽然已经糊了名,但她还是认出来这份策文出自谁之手。是那个绯衣女郎。 目光落在策文上,和她那日收到的行卷不一样。这是一手馆阁体。她手中这份答卷是文经邦国科和直言极谏科。 按照惯例,一般都是一科一策。而她手中这份策问,却在狡猾地掺杂了六七道问题。但都被那个女郎写得满满当当。先从江淮赋税如何更快速运抵长安入手,再转到藩镇设立与漕运上有何见解,最终归到食出界粮,朝廷派兵征讨外藩的供军费问题上。 这也是如今实打实的问题。难怪此前礼部尚书会说华而不实,空谈误国。文经邦国一科都是时政,写得空无一物,岂不是违背了该科设立的意义。 约莫一个时辰,裴皎然看完了手中策文。 “卢尚书也看看吧。”裴皎然微笑着将策文递了过去。 卢尚书到底是上了年纪,等他看完手中策文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裴皎然和太子手中的策文还剩下一小半。 太子唤了庶仆进来奉茶。 茶水入盏,太子亲自递给卢尚书,“卢卿觉得如何?” “太过年轻激进,还是黜落为好。”卢尚书搁下茶盏微喟。 “黜落?卢尚书这是在惜才么?”太子皱着眉,“可孤倒是觉得此人不错。裴尚书你以为呢?” “这策文商贾、军政、赋税、土地和僧道皆有所涉。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裴皎然转头看了眼太子,眼露深色,“要是判高第略有不妥。” 斜眄着裴皎然,太子屈指叩案,“裴尚书方才还是对她很欣赏么?怎么这会子又觉得不该判高第。” “欣赏和重用是两码事。此人策文虽然内容极佳,但并非人人都能接受。按制策文在评第后,需承送政事堂,可是策文中却又不少贬低宰辅处。而之后还需呈送天听,太子需知眼下枢密院的设立,意味着这份奏疏必须先交由枢密使呈交内侍省,此后才能呈送御前。可是您也瞧见了,上面多有对内侍的不满之处。” 裴皎然的语气透着冷漠理性。她惜才,知道太子也求贤若渴,但是她不希望这样的人成为太子手中利刃,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裴卿的意思,是要将此人埋没舍弃?”太子语气不满。 “殿下,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女郎写这篇策文的意思?”裴皎然语气疏漠地补了一句。 闻问太子一愕,却又立马回过神来。这答卷做得精妙,让人看见了她的热忱和才华,却又一时间没办法重用她。她知道自己没办法靠这篇文章得高第,另外又考了两科。这样就意味着她不会被黜落,而还能避免卷入党争中。 思绪至此,太子睨了眼裴皎然。他忽然有些怀疑,这背后有她的挑唆。 “行了,这策文先搁这。等看完其他的再来给它评第也不迟。” 太子既然已经发了话,其他两人也就只能照做。 等一通策文看下来,已经是天亮。一旁的卢尚书早已支撑不住,伏在案上睡去。只剩下太子和裴皎然相对而坐。 “裴卿,觉得还是该黜落她么?”太子沉声发问。 “太子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你我都清醒,现在是什么情形。这样的人才,自然应该好生护着,切莫让张让等人毒害。原先我是打算这种人才去畿县或者赤县最好。可是这么一看,得换个地方。殿下觉得浙西如何?”裴皎然慢悠悠地道。 “浙西?朝廷派去的那人还没回来,你又想派人去。”太子目露不解,“你到底在想什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2章 远图 “梁武帝萧衍笃信佛教。曾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臣曾经和人说过天下财分十分,而佛有七八。可如今外有吐蕃回鹘南诏窥视,内里朝廷还得去和藩镇争利。可那些持农而食的僧侣,却仍旧要百姓来供养。殿下您不觉得可笑么?”裴皎然目光锐利。 佛寺入中原已有百来年。虽历经战火,但却没有倒下。他们融合儒道的教义,一点点融入中原,逐步拥有自己的信众。然而他们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超凡脱俗。他们在中原陷入纷争时隔岸观火,然后又在新王朝设立时,融入此中继续蚕食此代王朝的百姓之财。 “你……”太子看着裴皎然欲言又止,然而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目光凝在太子身上,裴皎然挑唇,“太子既然惜才,又想用人。何不如派她去合适的地方?江南佛寺甚多,臣以为由她去最好不过。如此一来无论将来如何,这份知遇之恩,她总不会忘。” “孤都明白。只是这事还是得有个详细方案,切莫走错。”太子语气微沉。 那绯衣女郎的才华,他和裴皎然是有目共睹的。但眼下这个朝局,并不适合让这样一位激进的士子放在离长安太近的地方。放她去外地历练,攒下功绩,来日入朝也能站稳脚跟。 只是这缩减佛教,到底不是一件小事。没有个周密计划,他也不愿意让那绯衣女郎为此事涉险。免得让朝廷白白损失人才。 二人正说着话,一旁卢尚书的身子却动了动。俨然一副要醒来的模样,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什么。 对视一眼,二人瞬时止了声音。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起身在屋内走了几圈,又各自落座,继续阅卷。 在书页翻动的声音中,卢尚书缓缓地睁开了眼。 看着正襟危坐,正在阅卷的两人。面露愧色,“殿下对不住,臣失态了。” “无妨。”太子摆手,面上笑容和煦,“卢尚书已经年近五十,哪能和以往比。这熬不住也是正常。孤又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岂会因此怪罪。” “臣多谢太子。”说着卢尚书又朝裴皎然一拱手,“多谢裴尚书体谅。” “不妨事。”裴皎然微笑道。 太子都已经给足了卢尚书面子,她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三人简单的洗漱后,用过膳。又继续坐下来阅卷。比起他们这边忙了通宵,隔壁公房负责铨选的吏部官员,早就歇了下来。此刻正在公房里呼呼大睡。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陆续响起,鼓楼上传来的钟声,伴随着朝阳一块跃入地板上。宫城各处的衙署,也陆陆续续忙碌起来。 当更漏又滴过一轮时,科举阅卷终于进入了尾声。太子早先就已经命人去请刘侍御和吏部书令史来,由他们在刘侍御的监督下,完成策文等第的誉录。 熬了一宿的裴皎然早就困得不行。见眼下已经没有自己的事,遂同太子辞行。出了门径直往户部公房去。 按制大小官员都需要值宿。是以在各衙署的公房内里都会有个里间,好让值宿的官员休息。趁着东西还没送到尚书省,她还能有机会歇息的时候,好好睡一会。 否则她也不知道,等会要和那群紫袍高官待多久。 推门入内,裴皎然一脸烦躁地踢掉脚上的六合靴,又解了外裳往架子上一丢。仰面躺在窗边的矮榻上。 她刚躺下,屋内传来一声轻笑。随之而来的还有阵脚步声。 默默翻了个白眼,裴皎然扯过被褥盖在身上。神色颇为倦怠,俨然一副不愿意理会屋中藏匿者模样的样子。 “你就不怕是歹人藏在里面?”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在榻边坐下。 “什么样的歹人能够混进太极宫。再说了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裴皎然阖眸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李休璟你在我这干什么?” “我刚下值,便想着来瞧瞧你。”李休璟垂首神色温和地看着裴皎然,“怎么样?这次科举可有你满意的?” 翻了个身,裴皎然背对着李休璟。语气懒懒,“我看的又不是武举,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你想看武举?那改日你来神策营,我逐一耍给你看如何?武举考的那些,都是我擅长的。”李休璟笑道。 “人多,容易扫兴。”察觉到李休璟目光落在自脸上,裴皎然沉声道:“那边的柜子里有盒安神香,拿出来替我点了呗。另外过两个时辰再我喊起来,让我睡一会。” “嘉嘉,你就这么使唤我?我好歹也是右神策大将军吧。”李休璟一脸哀怨地看着裴皎然。 掀眸睇他,裴皎然轻哂,“可这是我的地盘。你不听我的,是想干什么?” 话音落下,李休璟认命地按照裴皎然的吩咐取了那盒安神香出来,替她燃上。 袅袅青烟顺着熏炉上的镂空刻图,徐徐飘散出来,游曳在屋内。 到底是熬了一宿,多少撑不住。即便安神香才刚刚点上,裴皎然也很快睡了过去。 平稳且轻的呼吸声入耳。李休璟干脆脱了靴子,双手枕在脑后,合衣躺在裴皎然身侧。 身旁的裴皎然睡得颇为安稳,对他的动静一无所知。垂首望着她,李休璟深深地吸了口气。 才合眼一个时辰,门外就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还不等李休璟唤她,裴皎然就已经睁开了眼。 “嘉嘉?”李休璟唤道。 “连个觉都不让我睡,真令人厌恶。”裴皎然一脸不满地披衣穿上靴子,出了里间。 李休璟匿在里间的门后,屏息听着门口的动静。 “裴尚书,政事堂的诸位相公请您现在去一趟。说是商讨一下评第的事。”门口的书令史,看着裴皎然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放缓了声音道。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来。”打发书令史离开,裴皎然转身回到屋内,看了眼里间。深吸口气,“别躲里面了,快些走吧。” 重新束过发,戴上幞头。裴皎然才跟着令史一块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3章 合适 天已大亮,各司衙署也都忙碌起来。裴皎然跟着吏部令史走在廊庑上,腰间悬着的金鱼袋轻晃着。路上遇见不少中低阶的官员,朝她行礼问好。她也一一颔首回应。 走了一炷香,终于到了政事堂。看着面前的政事堂,裴皎然深吸口气。那绯衣女郎的策文,在太子的默许下,已被她封存。也就意味着除了考策官外,不再有人能看到其中内容。 敛了思绪,裴皎然上前叩响门扉。 “进。”吏佐喊道。 大门应声而开。裴皎然兀自脱了靴,踏入政事堂内。 今日的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并没有到齐,只到了贾、岑二人和吏部尚书,中书侍郎。不过太子和枢密使却都在场。 看了眼太子,裴皎然眼露思量。虽说三人已经通过气,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将那份考卷翻出来。毕竟金吾卫已经设立这么多年,谁能保证里面都是靠得住的呢? 察觉到她的目光,太子扬唇微笑。 顷刻间领会了太子的意思,裴皎然敛衣落座。静待另外三个位高权重的人发言。 贾公闾微笑着朝太子一拱手,在得到对方许可后,方才开口,“科举已毕。昨夜太子殿下和两位考策官连夜阅卷,终是看完了这些策文。今日请诸位来是奉陛下是旨意,尽早为举子们评第。” “今年人才辈出,这阅卷评第实在叫人为难呐。”太子面露笑意,“不过么,还是有不少只会空谈的俗物。孤与两位爱卿,也是筛了好半天,才把那些浊物筛净。贾公,何不如先看看这篇?孤一眼便相中了此人。” 顺着太子的话,贾公闾望向搁在面上的那份策文,双眸微眯。 今日原本是由政事堂宰相共同审议判卷取舍及第,但是不知何故,陛下临时改主意。把呈到内侍省的那步,直接和呈达宰相这一步并到了一块。以至于宰相未全到场,枢密使反倒掺和进来。同样太子在身兼主考官的同时,又是最能代表天子的存在。 那便意味这些策文最终结果,都将由政事堂给出。之后再由政事堂将结果呈到御前,让魏帝过目。 “的确是上佳之作。”贾公闾慢悠悠地说了句,又转头看向太子,“也难怪能得太子另眼相看。不知太子您想将此人放于何处?” “此人虽然有才,可是过于偏向一处。按她现在的水平,若放在赤县和畿县,都不太合适。以孤之见,她既然擅长漕运,何不如把人放去浙西?如此她也能有发挥能力之处。”太子说完抬眸望向裴皎然,神色温和,“孤记得昨夜裴尚书,也是这么想的吧?” 心知太子这是打算把自己和他绑一块。蹙眉略做思索,裴皎然道:“她是个好苗子。长安虽然有漕运,但始终不是源头。她既然能指出漕运上的弊端,不放她去合适的地方。岂不是浪费她的才华?” “真是可惜。原本臣还是属意将此人放在赤县当县令的,如今看样子不得不割爱。”贾公闾惋惜似的微喟。 “只是损失一人罢了,相公何必如此。”一旁的东枢密使不满地道。 西枢密使瞬时接过话茬,拉着脸,“还是快些判卷评第吧。” 小心觑着两位趾高气昂的枢密使,裴皎然无声一笑。张让选得这二人实在是妙,狂妄自大,轻视南衙诸臣。有这二人在他前面,能替他挡住不少来自南衙的刀子。 而往往因为权力分红利益巨大的问题,常导致同一生态位,不可能出现一样的人。但是魏帝想在南衙北司中求一个平衡,同时又想限制张让的权力,所以才分设东西枢密使。然而他到底伴君多年,察觉出皇帝细小的心思。在略微表示权力让渡的同时,选出了两个容易掌控,却又是实打实忠于魏帝的人。 “今年有不少河朔三镇的士子入朝。这些人也颇具文才。”吏部尚书捋着胡须道。 “河朔士子能入朝,裴尚书功不可没。”贾公闾颔首,“今年没人上裴尚书门前投卷么?” 士人赴考寻世家豪族,当朝权贵投卷不是罕事。当然被投卷者的政治清望,决定了会有多少人去她门前投卷。 “没有。长安城里卧虎藏龙,我才刚回来两年有余,哪里能和他们相比。”裴皎然叹了口气,目露怅惘,“贾公您门前人来人往,哪里是我能相比的。莫要提此事取笑某。” 贾公闾似笑非笑地看向裴皎然,“裴尚书何必妄自菲薄。你的能力,是多少人有目共睹的。” “贾公,我们是来评第的。裴尚书的才华拿出来说道可没意思,多让她为朝廷分忧解难才是正事。”岑羲笑着把话题从裴皎然身上岔开。 说是判卷评第,可无非是让几人再筛选一遍,留下适合呈到御前的,且内容能让魏帝满意的。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各方都满意。 再一遍的筛选一直筛到了傍晚。最终给出了评第的名次。那绯衣女郎是以文经邦国科登第,居于二甲传胪。虽然在名次上比不过一甲前三人,但是进士历来取士不过几十人,二甲传胪也属百里挑一。 看着政事堂和内侍省、太子共同给出的评第名录。裴皎然微喟。 只要高门世家余力尚存,都能左右科举的结果。倘若自己遇见的不是武昌黎,也不知道变通的话,兴许也被黜落了吧。如今这份名录上的名字,居于榜首的依旧是世家高门出身的人。 思绪至此,裴皎然嘴角微牵。 评第的结果已出,东枢密使按照贾公闾所书。重新抄录了一份后,再用白玉匣装上。 “这几日殿下和诸位相公辛苦。奴婢还要去向陛下复命,就不留在此打扰。告辞。”东枢密使率先起身作揖,朝众人辞行。 忙活了一日,都没有好好歇息过。睇目四周,裴皎然打了个哈欠,目露困倦,“下官实在乏得很,先行告辞。” “裴卿辛苦,回去歇着吧。”太子微笑着开口。 得了太子的教,裴皎然如蒙大赦。整衣行礼,拔腿离开。 “这裴尚书倒真是……”贾公闾看着众人意味深长地道。 太子斜眄他一眸,“辛苦诸卿,都各自散了吧。” “喏。” 率先出门的是贾公闾,眼瞅着裴皎然即将消失在眼前,遂唤了句,“裴尚书留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4章 秘话 见贾公闾面带笑意朝自己走来,裴皎然微愕。 她还未开口,却听见贾公闾道:“裴尚书何故走得这般急。时辰尚早不如一道?” 贾公闾觑着裴皎然,移步挡在她前面。原先他是不打算再拉拢此人,但是当他几次看到她在危局中做出最恰当的判断,也不得不佩服她敏锐的政治嗅觉。他查过她的家世,只是出生姑苏的寻常读书人家,连寒门都不上。奇经谋略,这些并非罕物,但是想要清楚地分析其中厉害,并找寻合适的路,才是最难。 要知道即便有人在朝为官。可只要有一代在朝中断过代,家中所传的政治谋略,也会失去效用。可裴皎然没有,她仿佛与生俱来就有种政治敏锐性。游刃有余地穿行在朝局中,找寻她自己的出路。 “不知贾公有何事要吩咐下官?”裴皎然微笑道。 贾公闾捋着胡须,“平康坊和崇义坊相距不远。天色不早,老夫也得归家,捎裴尚书一程如何?” 知晓贾公闾这是有话要和她讲,裴皎然一笑,“贾公相邀,下官岂会拒绝。” 贾公闾得帝心,在宫中自然也有殊遇。譬如可乘马车出入皇城。和靠腿每天来往承天门街的裴皎然,自然不一样。反正对方既然主动示好,而且同朝为官,只要没到最后一步。该维持的虚情还是得维持的。 车子徐徐行进,贾公闾抚着袖子,“两年前裴尚书回长安时,还是身青皮衣。这一眨眼已经是紫袍高官,掌一部大权。某昔年还是看走了眼啊。” “昔年魏蜀吴三家争霸,可到最后定鼎天下的还是司马家。无非人算不如天算。”裴皎然冁然而笑,露出一口森白牙齿来,“再者贾公您又非圣贤,岂能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三省本来是互相牵制,可如今中书令空置多日,岑羲又是个安稳性子。贾公闾借机把控了整个政事堂的局势,成为政事堂最名副其实的宰相。原先制衡的局面,已然失衡。贾公闾突然来寻她。多半是嗅到了某种危机,特意来拉拢她,借机化解或者说分化危机。只要她入了他的局,事情就不会在她的掌控中。 “姚苌落难,苻坚施以援手。可姚苌最终背叛苻坚,并掘苻坚墓鞭尸。姚苌此等小人行径,为后世所不齿。”贾公闾嘴角噙笑,从袖中取了封信笺递过去,“浙东风波未平,这浙西又蠢蠢欲动。某一直觉得合适的人,就该待在合适的位置上。若是让庸才占了,实在是可惜。裴尚书,论出身你我才是一路人。” “这样啊……”裴皎然并不接过贾公闾递来的信,反倒是眯起了眸。 “老夫也不急,裴尚书可以再想想。”贾公闾微微一笑,“这年一过完,三省六部都有的忙。裴尚书可得多来尚书省走动走动。” 平康坊的喧嚣声入耳,暮色也浓。裴皎然下了马车,目送贾公闾的马车驶离。眯着眼望向远处的贾府。即使科举已经结束,可是贾府门口仍旧是人来人往。她明白贾公闾的目的是什么,惜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清楚自己对他的威胁。如果不能彻底站在他们这一面,且在短期内无法轻易去除的话,日后就需要不留余力地对付。 而那封信就是他给出的最大诚意。比起自己来说,贾公闾是更加洞察魏帝心思的。如今的魏帝想用她的同时,又忌惮她。否则也不会把中书令的位置空置这么久。魏帝一直都在等一个可以推动皇权集中的人,而这个人身上最好没有任何包袱。 踩着暮色,裴皎然往崇义坊走。暮色将她身影拉长,透出一种孤寂感来。 行在坊间,当经过通往宅子的小巷拐角处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是李休璟。他抱臂靠着墙,手里揣了个东西。见她靠近,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 这个时候裴皎然才看清,他手中原来揣了个暖手和裘衣。 手塞进被捂热的暖手中,身上又被李休璟披上裘衣。瞬时驱散了盘桓在躯壳上的寒意。 李休璟说,“饿不饿?要不要先去食肆吃点东西?碧扉跟着庞希音她们出去了,家里没人。” 裴皎然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忙活一整晚。今天又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被喊去政事堂,说不困不饿都是假的。可尽管已经精疲力尽,但裴皎然还是愿意和李休璟步行去食肆。因着即将闭坊,坊外的喧嚣逐渐散去,坊内一点点热闹起来。 酒香和食物的香气搅合在一块。 跟着李休璟进了藏在深巷中的一处食肆。 驻足站在食肆门口,裴皎然皱起了眉。想起此前自己听过的话,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李休璟,“你确定能吃么?” “放心,不是右神策军士告诉我的。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的地方。”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微微一笑,“尝尝看?” 犹豫再三,裴皎然皱着眉。和李休璟并肩走进了食肆。 食肆里虽然有客人,但是并不多。再加上内里的光算不上明亮,且有裘衣做挡。是以裴皎然这身紫袍,并未引起注意。 “我点了两碗五般馄饨和份胡麻饼。”李休璟眉眼中淌着笑,“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又累又困,哪有什么胃口。”裴皎然打了个哈欠,睇目四周,“想不到你小时候会来这样的地方。” “市井闹市,可以听到很多以往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东西。”李休璟倒了盏茶,推到裴皎然手边,“阿耶不是在校场就是在河西,无瑕管我太多。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又不希望我走他的老路。而以李家的功勋,让我以千牛卫备身的身份入仕,不算难事。所以有时候读书读腻了,我便会从家里偷偷跑出来。” 闻言裴皎然促狭一笑,“然后你遇见个同样一身反骨的女子,你们俩一见如故。这一见你对她动了心,记下她的名字,想让你阿耶上门提亲。” “没有。哪来那么多人让我遇见?我只是喜欢在食肆邸店中,听他们谈起边患,谈起藩镇是如何拥兵自重。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李休璟话刚说完,店家已经端着二人点的吃食过来。 “先吃呗。吃完再说。”裴皎然微笑道。 二人以风卷残云的速度用完了饭食,付钱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5章 危机 残月冷寂,云淡星疏。出了食肆,二人并肩走在一块。李休璟握着裴皎然的手,月光将二人身影投在积雪上,月下可见二人落在雪地上的脚印。 钟鼓已歇,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减少。 “所以你混迹市井,知晓了倘若李家只靠着门荫根本无法走下去。所以你选择了以武举入仕,建功立业?”裴皎然唇梢挑起,扬出一丝弧度来。 “为李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以南衙当时的情形。我即便入仕,也是制于人。”李休璟似乎是想起什么,“陆徵和元彦冲,便是最好的例子。” 听得李休璟提及这二人,裴皎然一哂。这二人的确是最好的例子,一个是南朝家族吴郡陆氏的后裔,一个则是元魏的后裔,虽然也曾显赫,但在长安只能是末流。他们身上都是有枷锁的,这些枷锁造就了他们必须和南衙捆在一块。 掀眸睇他,裴皎然声音轻缓,“可二郎你少时的一腔热血,终究是化作尘烟。” “少时是有热血,也觉得为将者就当马革裹尸报效国家。可年岁渐长,才知纵然心头有热血,也无法阻挡各方的阴私算计。有些事情光靠武力是没用的。心头热血,亦可以化作他物。”李休璟声线疏冷。 裴皎然喉间发出声轻笑。 闻言李休璟蹙眉。他不知道,她这是在认同他的想法,还是在嘲笑他的天真。皎皎月色覆于二人身上,雪如碎玉飘零。裴皎然紫袍上的暗纹有月光流经其上,映出团花的模样。 眼瞅着即将到裴宅,李休璟不自觉地靠近裴皎然,悄悄望着她。唇齿翕动,仿佛是有什么话要说。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寂夜下,清晰可闻。 “嘉嘉。”李休璟终于脱口唤出了裴皎然的名字。虽然天寒一开口便呼着白气,但他却觉得温暖。 “我在。”裴皎然应了声,偏首睇他。幞头的系带恰好从李休璟面上拂过。李休璟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乱了,他想将眼前这轮月牢牢融入骨血中。而她那双幽深的珠瞳恰好揽下一脉月,衬得眼尾那颗泪痣鲜红欲滴。她连同月色一块走进了他心里,照亮了荒芜处。 二人就这样肩并肩立在巷口。他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见远处的裴宅。门口悬了两盏灯笼在风中轻曳。 “嘉嘉,我想……”李休璟看着裴皎然欲言又止。然而他的唇瓣却凑到了她耳畔。 似乎是没料到李休璟会如此,裴皎然不禁一愣,只觉得耳畔热意蔓延到四肢百骸。情缠燎人,她垂了眼帘。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古怪的梦,是他在魏帝面前为自己鸣不平。而来自左侧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传入她耳中,仿佛是在提醒着她。是她自己同意,让李休璟靠近她的心的。 是呢。路是她自己选的,人也是她自己挑的。而且好像除了李休璟以外,似乎也没人可以轻易靠近她的心。 “你想什么?”裴皎然抬眼柔声询问。 望着她,李休璟正欲开口。忽然黑暗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尖叫,两人瞬时分开,齐齐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块去看看吧。” 二人顺着声音来源方向追了过去。只见蓝衣一女郎捂着腹部倒在雪地里,身旁还蹲了个月白襦裙的女郎。而旁边围着几个武侯。 站在最外围的武侯眼尖,瞧见了二人。连忙迎上前,“裴尚书,李将军。这两娘子走在路上,结果遭人行凶。眼下凶手已经逃了。” 李休璟皱眉不说话,反倒是裴皎然绕开面前的武侯,往那两个女郎身边走。 “碧扉?”裴皎然蹲下身唤了句。 “女郎你来了,是庞姐姐替我挡了剑。”听见裴皎然的声音,月白襦裙的娘子一下扑进她怀里。 “没事,有我在。”说着裴皎然一面安抚碧扉,一面望向躺在地上的庞希音,“劳烦两位武侯派人帮我去请大夫。李将军,你和我一块扶庞娘子起来。” “喏。”为首的武侯道。 听得裴皎然的话,武侯们自觉让出一条道来。又忙派人去请大夫,上裴宅救人。 “裴尚书你放心,我没事。”庞希音被二人搀扶着,脸色苍白。 “先治伤吧。”裴皎然沉声开口。 好在事发地离裴宅不远。早她们一步回来的赵鸣鸾、周蔓草和王家姐妹,听见门口的动静连忙上来帮忙。于是李休璟很自然地被替了下来。 众人扶着庞希音躺下。烧水的烧水,准备干净衣物的准备衣物,剪刀和纱布一类的物什也备好在旁,只等着大夫来。 嘱咐赵鸣鸾几人好生看护庞希音,裴皎然招手示意碧扉和她出来。 出了房间,碧扉低声啜泣起来。面露懊恼之色,“女郎都怪我贪玩,拉着庞姐姐多玩了一回。这才……” “碧扉,此事和你关系不大。”裴皎然抬眼望向站在廊庑下的李休璟,语气寡淡,“这事是冲我来的。” 听着她的声音,李休璟望了过来。 “这样的话,女郎岂不是很危险?”碧扉止了哭声,一脸担忧。 裴皎然反倒是无谓一笑,“我触动了别人那么多利益。那些人要是还能坐得住,那我真要称赞他一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二人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应该是大夫来了,我去看看。” 未几。碧扉带着一女大夫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辛苦您了。只要能治好她,多少钱都不是问题。”裴皎然拱手笑道。 “钱的事晚些时候再说。我先救人。”说罢那女大夫跟着碧扉一块进了屋。 裴皎然回头看了眼投在窗上的身影,敛眸喟叹一声。忽地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石子,掷入了远处的水潭中。原本栖在树上的寒鸦,被这声音惊得四散而飞。 “你好像清楚是谁的手笔?”李休璟见裴皎然身上只剩下单薄紫袍,脱了自己的裘衣给她披上,“是贾公闾,还是张让。亦或者是独孤博的余孽。” 闻言裴皎然摇了摇头。贾公闾和张让虽然不喜她,但是也不会做下刺杀她的蠢事。毕竟她如今得帝王青睐,又身负要职。真要是把她杀了,帝王必然也追究凶手。就算他们要动手也会冲她本人,而非碧扉。“我瞧着像是浙西的那位。” 她对藩镇的态度一贯是不姑息,最好是能打就打。而她所推行的各项政令,几乎都是替朝廷和地方争利,放在一镇还好。可要是完完全全地推行到天下各道,就是触及到了节度使和刺史们的利益。有心依附朝廷的,自然是不敢做什么,可那些不想依附朝廷的呢?是巴不得她死的。 不远处的竹丛被风刮得狰狞无比,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匍匐在暗处,伸出锐利的爪子贪婪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似乎只要一张口,一抬爪就能把人撕裂吞没。 残月也被悄然而至的浓云遮住,周遭都陷在了纯然的黑暗中。裴皎然垂眼冷哂。她并不惧怕周遭射来的冷箭,毕竟利益这种东西从来不止系于一方,她打烂了别人的牌桌。别人奋起反抗,也是应当的。但坏了规矩,又是另外一回事。 “嘉嘉,那我们要做什么?”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问道。 “那就让这件事的变得更严重。朝廷动手的理由也会更多,更名正言顺。”裴皎然忽地一声笑开,“我再把火添旺一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6章 布局 裴皎然声线疏冷,仿若风送浮冰。话音一字字落下,而她整个人似乎也将就此走进黑暗中。李休璟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眼中浮起担忧。二人挨得近,呼吸心跳皆可闻。他的裘衣在她身上摇摇欲坠,闭目展臂拥住了她。试图把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人力终有穷,力所不能及。维护自身利益的时候,哪里能不得罪人?嘉嘉,无论来路如何荆棘遍野,我也不会背离你。”李休璟笑着握紧了裴皎然的手,小心地将它拢在自己掌中,感受着血脉的搏动。 带着热度的手指抚平了血液的寒冷,温和的嗓音唤回了飘远的思绪。他满是情味的声音游进她耳中,手顺势落在她腰际,稍稍使力将她拽向他的身躯。紫袍外表柔软,但是仔细一摸便能发现暗藏在绫罗下的软甲。如同她这人一样,看似温柔和善如春水,实则是即使凿碎了表面的薄冰,也无法触及到内里的冰川。她以缜密细腻的心思牢牢地包裹着自己,隔绝了外切所有窥探的力量。 躯体的相拥,也让他看清了裴皎然脑中呈现的画面。韬光养晦后的主动出击,察觉危险时退于后方辨析危险的来源,在不动声色地还击,以最完美的手段一步步接近权力。她在步履维艰地登上每一座权力高峰的同时,又小心翼翼以匍匐而行的方式,避开来自各方势力的审视。抓住机会把属于她的牌打出去,获得更大的利益。而眼下的她固然是狂妄的。她和自己合谋,是为了更好地在军方布下属于自己的力量,对金吾卫有意无意地偏袒也是。两方都交好的同时,往往都伴随着隐藏的危险。史书上满是鲜活的例子,明明只差一步,稍有不慎就被一方反戈。他理解她那丝狂妄下的忧惧从何而来。 “李休璟,你害怕么?”裴皎然忽地轻声问了句。 “嘉嘉?”李休璟闻言望向裴皎然那双如同沉冷古井般的眸子。他在其中感知不到半分情绪。他叹了口气,“害怕。嘉嘉,其实你也害怕吧。” 怎么会不怕呢?怕她再一次次深陷在无情的算计中,害怕自己和神策军在某次出征的时候被当做弃子清算。害怕二人终有一日会分道扬镳,害怕岁月会消磨她丝丝缕缕的爱。他害怕当她的爱意消磨殆尽,只剩利益相争时。两人彼此站在不容退却的立场上,亮出暗藏的刀锋。 李休璟睇目四周,方才被惊飞的寒枭又重新回归到树梢上。睁着眼睛,似乎是在盯着他们。 凝望着裴皎然忽地一笑,目光缱绻地看向他,她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情味,“不用怕。只要我在中枢一日,你永远高枕无忧。” 声音甫一落下。 “吱呀”一声传来。 只见周蔓草陪着女大夫一块出来,二人站在门口说着话。 “我去看看。”裴皎然道。 “裴尚书。”女大夫拱手施礼,“您放心那位娘子并无大碍,伤口我已经处理好。让她静养一段时日,药我也会开好的。” 闻言裴皎然颔首,“有劳孙大夫。我送您出去。蔓草你和孙大夫去抓药。” 宅子里只有治疗外伤止血的药,庞希音的伤虽然没伤及肺腑,但是内里的伤,还是少不得要喝药调养。 送了孙大夫出门。裴皎然余光瞥见两武侯躲在不远处的巷口,一脸愧色地往宅子的方向张望。大有一副不敢来见她的模样。 知晓这二人是因为担心,他们未能抓到行凶者,而被她举告给顶头上司。故此才来此后者,看看能不能说情。 示意二人过来,裴皎然神色如常,“可有追到行凶者?” “回裴尚书,我们几个搜遍全坊也没抓到此人。不过倒是拾到了此物。”为首的武侯至怀中取了一物递给裴皎然。 扫了眼递来的信笺,裴皎然微笑着伸手收信入怀,“在哪拾到的?” “就在离庞娘子受伤不远的巷子里。”武侯答道。 “辛苦二位了。明日若是金吾卫来问,就说庞娘子是为我挡了剑,这才受的伤。”裴皎然目光温和,但语气却不容置疑,“其他的我自会和他们解释。” 对方位高权重,自己只是个武侯。两武侯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辛苦诸位了,回去歇着吧。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到你们的。”裴皎然微微一笑。 “喏。” 目送二人离开,裴皎然折身回到院子里。 见李休璟还站在廊下看她,思忖一会。裴皎然缓步走了过去,“行凶的人没抓到。不过武侯拾到了封信。要不要一块看看?” 毕竟从碧扉和武侯的描述来看,这凶手应该是冲着她来的,但是不熟悉她。误把庞希音当做了她。而根据她的推测,这凶手应该是桓锜派来的。倘若真是桓锜,那便意味着李休璟又得走了。 “庞希音那边?” “我既然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还是让她好好歇着。再说了里面有赵鸣鸾他们,也用不上我。”裴皎然吸了口气,“走吧,我们去我房里看信。” 跟着裴皎然进了她的寝居。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裴皎然逐一点亮了屋内的烛火。 在案前敛衣坐下,裴皎然拆了信。从信中取了张叠的整齐的玉版纸出来,小心展开。 “是徽墨。”裴皎然垂眼看着其上字迹,语气疏漠,“看样子这人为了杀我,还是费了不少功夫查我。可惜他们还是认错了人。啧,我有那么讨人厌么?” 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案几,裴皎然皱着眉。 “你确定这是桓锜的字么?”李休璟探首望向被裴皎然铺开在案上的字,目含疑惑。 闻言裴皎然弯了弯唇,“这不重要。派去浙西的那位御史还没回来,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朝臣遇刺,还在家附近拾到了用徽墨写得信。桓锜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这件事足以让陛下震怒。你知道的,桓锜害怕朝廷去收回他的权力。” 江淮这边的节度使,因着其在度支国用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时辰任节帅这大多数都是文官出身,而桓锜则是宗室远亲。也因为这一点,在河朔造反后,桓锜产生了危机感。多次称病拒赴京。 而这一回他还是没来,甚至朝廷派去的使者也迟迟不归。怎么不令人担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7章 仿造 看了李休璟一眼,裴皎然起身从矮柜中翻了个锦盒出来。又至里面取出一檀木小盒。回到书案前,打开檀木小盒。只见一方方正正的墨块躺在其中,散着清幽香气。 “一两徽墨一两金。桓锜这些年在浙西,日子过得挺不错。也难怪他不想交权回来。”裴皎然砚着墨,眼露心痛,“换做是我,在浙西当个土皇帝也不错。” 随着裴皎然的动作,徽墨特有的香气愈来愈浓。估算辟雍砚中墨水的量,裴皎然小心将徽墨重新收回盒子。提笔而书。 虽然早些前就见识过裴皎然仿写他人字迹的本事,但是这会子亲眼瞧见,李休璟还是忍不住感叹。她这本事果真是出神入化,眼下出自她手的信,和桓锜写得那封一模一样。 信成搁笔,裴皎然唇角微微勾起,“你看我这信写得如何?” “可以以假乱真。”李休璟脱口赞道。 非他有意捧裴皎然,只是这信仿的确实不错。 “这还得谢谢桓锜的谨慎,没在上面盖私印。有私印,我再怎么会模仿,也无济于事。”收了信,裴皎然抬眼瞥向李休璟,“我今日怕是没空理会你。不过你方才要说什么?” 迎上裴皎然的视线,李休璟摇头,“没什么。你好好歇着,我先告辞。” 眼中含笑看了眼李休璟,裴皎然启唇,“好。” 目送李休璟的背影融在黑夜中,裴皎然牵唇笑了笑。她是有意捧高李休璟的,只有他才能更好地掌握作为禁军的神策军。替她在军方开辟出一方天地。 敛了笑意,裴皎然转身回到屋内。 此时周蔓草已经回来,正在廊下煎药。见她走近,上前道:“女郎。” “嗯。她们都在里面?”裴皎然问道。 “都在。刚刚希音醒了一回,眼下才刚刚睡着。”周蔓草睇目四周,压低声音,“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希音好端端地怎么......” 见周蔓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裴皎然挑唇,“我动了别人的牌桌,别人总得反抗吧。只是这刀他握得位置不太对。我进去瞧瞧。” 说完裴皎然推门进去。屋内的几人齐刷刷站了起来。 “希音如何了?我听蔓草说适才醒过一回。”裴皎然微笑着示意几人坐下,自己则在榻边落座。目露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庞希音。 “醒过了,不过人还是很虚弱。她让我们跟你说不用因此愧疚。”赵鸣鸾蹙着眉,“这事不会影响希音她赴任吧?” “不会。她安心养伤便好,其余的事交给我。”裴皎然宽慰般地拍了拍赵鸣鸾的手,“这几日怕是要辛苦你们照顾希音。户部事务繁忙,我大概脱不开身。” 听着她的话,赵鸣鸾颔首说了个好字。又宽慰了几人几句,裴皎然这才离开。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在清晨停了。院内堆着雪,门口传来铁锹刮地的声音,显然是附近的百姓一大早就出门铲雪。 看了眼被白纱缠住的手腕,裴皎然推门而出。门口是一堆在玩闹的儿童,嘻嘻哈哈地打作一团。看着他们,她一笑。果然只有孩童是最天真的,不懂有的时候并非瑞雪兆丰年,反而是灾祸的根源。就好像百姓关心更多的是家长里短,而非朝廷里的明争暗斗。 敛紧了裘衣,裴皎然翻身上马。往安上门奔去。 昨日崇义坊出了凶案。即便人没事,可武侯还是加强了巡逻。眼下见裴皎然策马远远而来,连忙上前相迎。 “裴尚书,昨夜的事……” 上前搭话的武侯是个中年男子,留着络腮胡。 打量着面前武侯铺的铺长,裴皎然微微一笑,“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们的。你们也算是尽忠职守。” “那信……” “信我自会交给陛下。”裴皎然抚了抚左臂缠着白纱绷带处,“左右这事和你们关系也不大。京兆尹问什么,你们照实回答便是。” “喏。” 策马到了安上门。此时的安上门前聚了不少朝臣。 有眼尖的朝臣,发现了裴皎然手上缠着的白纱绷带。 “裴尚书,您这是怎么了?”户部的令史担忧问道。 闻问裴皎然一叹,“昨夜归家途中,遭遇了刺客。” 她话落,一众朝臣的目光都投过来。有鄙夷,有震惊。 “刺杀?”那户部令史眼睛瞪得更大了。 “许是某得罪了什么人吧。只是可惜没抓到那刺客,只得到一封信。但愿这信能替某抓到凶手。”裴皎然微微一笑,策马进安上门。 把马安置在御史台旁的马厩,裴皎然往立政殿去。在门口驻足,等待内侍进去通报。 此时魏帝正在看政事堂整理好后,呈上来的长名榜。殿内除了太子,还站着贾公闾,岑羲以及张让。 听完内侍的禀报,魏帝皱眉。转而开口吩咐内侍传裴皎然进殿。 裴皎然进了殿,见太子、贾、岑、张四人都在。迅速垂首,上前叩拜皇帝。 “裴尚书这是怎么了?”太子皱眉询问道。 听出太子语中的急切。裴皎然知晓太子这是担忧二人限佛的事情泄露,怕她是因此遭了杀身之祸。喟叹一声,“臣昨夜归家途中,遭遇刺客。幸得坊中武侯及时赶到,臣这才幸免于难。” 原本还懒洋洋倚着凭几的魏帝,听得这话抬眼扫向裴皎然,“刺客?倒真是胆大。裴卿可知,昨夜除了你。中书侍郎苏敬晖也在坊中遇刺,只可惜他没你幸运,重伤不治而亡。” 听着魏帝的话,裴皎然面露愕然,“姜相公他……” “凶手亦逃了。裴卿可有什么发现么?” 姜恪的遇刺在她意料之外。裴皎然飞快地掩去眸中思量,从袖笼中取出由她仿写的那封信。 “臣无所获。不过在坊中拾得这封信……”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裴皎然特意将信重新封口。如今她手中的信和没拆的信一模一样。 “信?呈来瞧瞧。”魏帝搁了手中长卷,让张让去裴皎然手中取信。 信一拆开,徽墨独有的香气扑面而来。 魏帝的眸光在展信而阅的一瞬间,沉了下去。 “哐当”一声,原本搁在案头的辟雍砚。从御座上砸到了地面上。 在空寂的殿内清晰可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8章 征讨 “陛下息怒。”众人忙道。 听着众人的话,魏帝依然怒而拍案。连带着桌上一众物什都被他扫落在地。 裴皎然小心抬头,在魏帝面上窥到了震怒之色。想到魏帝刚才的举动。她越发笃定,那封的确是出自桓锜之手。而且桓锜动手的原因也不单只是因为她,是因为朝廷的削藩。姜恪和她一样,都是支持朝廷削藩的。 除了她二人外,魏帝也是最想削藩,收拢权力回归朝廷的。这场由桓锜策划的刺杀,显然激怒了魏帝。 天子脚下刺杀朝廷重臣,是不是明日就要混进太极宫刺杀他。如何能姑息?朝廷姑息此事,岂不是在告诉那些有野心的藩镇,你们也可以效仿河朔三镇一样割据。而河朔三镇也有可能因此死灰复燃,继续和朝廷形成割据的局势。 “陛下息怒。”最终是张让开了口,招呼宫人上前收拾地上的物什。他在魏帝身边躬身开口,“奴婢恳求您不要因为桓锜这样的乱臣贼子,而气坏了身体。” 听着张让的话,裴皎然低哂。 张让的话并没有让帝王之怒有所平息。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端起案上的茶一饮而尽。 “诸卿有何建议?”魏帝冷声问了句。 恼怒归恼怒,但是魏帝并没有因恼怒而昏头。一旦开打,就需要源源不断地财赋去支持朝廷出征。可眼下左神策已经在打浙东的反贼李甫,即便右神策可用,但是也得要保证朝廷有这个财力支持。 “左神策已经出征在外,若再派兵。只怕要民怨沸腾,臣以为不如让左神策分兵联合淮西的兵马,攻打桓锜。”贾公闾率先开口道。 身为受害者的裴皎然,安静听着贾公闾的发言。从执政者的角度来看,让左神策分兵去打桓锜的确就是损耗最小的方法。但是左神策和李甫对战,并没有取得过太大的胜利。前几日又在剡县的三溪被叛军打败。 以眼下左神策的实力来说,能不能打赢李甫还是个未知数。 正在裴皎然思忖的时候,太子开了口。 “陛下,臣以为可让右神策出征。让淮南节度使为招讨处置使,同时征宣武、义宁、武昌兵讨伐。”太子声音徐徐。 “那臣想问殿下。各道出兵的后,这笔巨大的开支谁来付?眼下朝廷怕是支付不了这笔开支。”贾公闾睇了眼裴皎然,“裴尚书,户部能出这笔钱么?” 正在思考中的裴皎然,被贾公闾唤回了思绪,看了太子一眼。微笑着开口,“谁说这笔钱得从户部出了?朝廷是有食出界粮的规定,可朝廷也有困难的时候。如今朝廷困难,这些藩镇的节帅为何不能自掏腰包先垫上。朝廷总不至于在日后亏待他们。” “可是马上就得春耕。这个时候再派兵征讨既耗损军力,又劳民伤财。”贾公闾满眼都是不赞同。 闻言裴皎然一笑,“相公此言差矣。今日不是朝廷想打,而是桓锜自个要打。臣听说桓锜私设私路小堰之税,浙西平民李季真上书揭露其罪行,却被其所杀。朝廷几次召见,都被其称病拒绝,如今又派人刺杀朝廷大员。要是再容忍,岂不是让当地百姓以为是朝廷纵容他横征暴敛。眼下虽然即将春耕,但是还尚有机日功夫,朝廷尽早地派兵出征,理论上时间还是来得及的。路上不得惊扰百姓,更不允许军士纵马踏苗。能适当减少朝廷在春耕期间出征的隐患。” “另外还可以向天下宣告桓锜的罪行,保证朝廷此次出征名正言顺。对朝廷来说,桓锜擅杀朝廷大臣,横征暴敛,已是违律。朝廷派兵征讨他合情合理。而桓锜此前种种举措皆表明,他不可能坐以待毙,必然会动用各方力量了对抗朝廷,如此一来民怨更重。但臣觉得桓锜不过庸才,朝廷要胜他并不算难事。” 裴皎然说话间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精准锐利地指出了贾公闾的担忧,对于朝廷来说根本就是没必要。桓锜的造反没有占到任何理法性的优势,而朝廷出兵则是名正言顺。 “裴尚书说的轻巧,这些藩镇有哪个是善茬?让他们自掏腰包,简直是痴人说梦。”张让出言否决了她的想法。 “既然张巨珰觉得节帅们不会给这笔钱的话。某以为由内库出这笔钱,亦是可以。”裴皎然微微一笑,“这仗不管怎么样都得打。要不然他们今日敢杀某,说不定来日就是杀巨珰你。” 按照规定来说,张让作为内宦并没有直接参与朝政的能力。可他偏偏还顶着个枢密使的身份。这身份赋予了他参与朝政的能力。 “臣以为裴尚书言之有理。今日桓锜敢派人刺杀朝廷重臣,若是朝廷没作为,岂不是让人以为朝廷好欺。届时朝廷费尽心思巩固的权威,也将付诸东流。”岑羲看了眼魏帝,又斜眄眼裴皎然,继续道:“打自然是要打,这钱完全从藩镇出也不太可能。臣以为何不如缩减各司衙署开支,从左藏出一半,另外一半则让藩镇自己垫。” 四人各持己见。总结下来,打可以打。但是得保证朝廷有足够的钱去支持此次征讨。 殿内陷在了诡异的安静中。 沉寂半响后,魏帝叹了口气,“昔年汉武帝为征匈奴,想尽各种方法敛财充军费。穷兵黩武多年,以至于民怨沸腾,最终写下《轮台罪己诏》。命桓锜为节帅,是朕之过。可朕不愿因此而苦天下百姓。从朕的内库里拨八十万贯充作军费,其余的钱则由户部和藩镇节帅同出。” 张让神色一僵。自打裴皎然把盐院的进奉罢除后,内库的钱越来越少。眼下又要拨这么一大笔钱出去,这内库还拿什么过活? “圣明无过陛下。”贾公闾率先开口。 右神策征讨浙西已成定局。他们唯一能在其上动手的,只剩下率神策军出征的人选。 “陛下,臣以为此次何不如派李休璟率右神策军和淮南节度使汇合,共同征讨。”太子沉声道。 听得太子的话,魏帝皱眉,“这李家二郎的确是员猛将。诸卿意下如何?” “臣附议。” 三人齐声开口。 话音落下,魏帝依旧漠然不语。 抬眼飞快地窥了眼魏帝,裴皎然抿唇。她知道魏帝在犹豫,他并不希望再让李休璟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9章 取舍 短暂的一瞬,魏帝察觉到窥探的视线。一眼对上裴皎然如古井般幽深的目光。被君王的目光捕捉到,裴皎然没低头。坦然与之相视。 年轻的朝臣与年老的君王对视良久,各自移目。 魏帝的目光从裴皎然身上移开,转落到太子身上。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继承人,已是茂年。穿了身半旧的朝服,连带着袖口以金线织就的纹路也有些斑驳,但他依旧沉稳。就像很多年前自己尚沉浸在妻子早逝的哀痛中,是太子有理有据的宽慰他,点醒他还有偌大的国家要管。他这才如梦初醒,重新振作起来。作为继承人,太子无疑是合格的,也没有辜负他和发妻对其的期望。 只是随着太子年岁渐长,逐渐在朝局中崭露头角,让他对这个儿子产生了忌惮。毕竟他还正值壮年,万一太子有什么想法呢?所以他转头扶植了吴王。想以此提醒太子,让其产生危机感。可眼下看着这张和发妻颇为相似的脸庞,魏帝心中不免酸涩。到底是自己亲自培养的继承人,无论过了多久,都是最优秀的。 许是因为太久没能得到魏帝的回应。太子不免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抬首看向魏帝。在他看来让李休璟出征是最好不过,此人作战经验丰富,而且多有胜果。以朝廷目前的局势来看,能速战速决的就不要拉长时间。倘若父皇是忌惮此人功高盖主,可派人做监军牵制。如今让李休璟领兵出征既能震慑外藩,又能安抚右神策军,两厢无害的事,有什么可犹豫的? 太子正在思忖要如何开口,劝诫魏帝的时候。魏帝忽然开口,“岑卿以为如何?” 在中枢摸爬打滚这么多年,岑羲的政治敏锐度早就远超旁人。他知晓太子推举李休璟自然是有所求的,从他的角度来看作为世家出身的李休璟能在北司占据一定地位,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如今加在李休璟身上的功绩太多,难免不让人忌惮。尤其是神策军本身就有天子禁军这层身份,无论和外朝还是东宫走得太近,都是一种危险的政治信号。 他看得出来,魏帝并不想派李休璟去。但又不能不派,比起外藩来说,还是自己的人去建功立业更靠谱。 攒眉思忖片刻,岑羲斟酌着开口,“臣以为由神策军和藩镇军合兵攻打桓锜,是最好不过。藩镇一向容易居功至伟,倘若让他们胜了桓锜,保不齐日后以此和朝廷对抗。神策军作为天子将军若胜了,则朝廷在藩镇的权威又能更进一步。” 裴皎然听着岑羲前面的话,心中正有所不屑。直到最后一句入耳,她面上才扬起笑意。 此时魏帝面上也露了些许笑意。 前面的话只是场面话,最后一句才是此中关键。神策军是打赢了河朔三镇的兵没错,可那也是因为有外藩支援。倘若这次浙西,朝廷又只能倚仗藩镇的节帅平乱,那些藩镇的节帅会怎么想?朝廷外强中干,看着唬人,实际上只是只纸老虎,当不得数。以后要是有藩镇反叛了,他们去平叛又能得到什么? 藩镇本就远离朝廷。此后再见朝廷无力收拾叛乱,只能依靠外藩,又会作何反应。日后他们会甘心称臣纳贡,甘心受朝廷的辖制么? 若是朝廷不能快速的收拾叛乱,无疑是在释放一个信号。朝廷没有良将可用,更没办法用神策军的高阶将领来平叛,只能依靠外藩的节帅。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思绪至此,魏帝轻喟一声。李休璟是不二人选,除了他以外,短期内神策军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替代他。藩镇势大的问题,必须要在他手上解决。 “岑卿果真善谋。”魏帝夸赞了一句。 岑羲闻言拱手,“陛下过誉。” “那便依太子所言。”魏帝看了眼张让,慢悠悠地道:“此次征讨浙东,便以李休璟为神策行营节度使,让右神策中护军为招讨宣慰使随军出征。传令中书省按制拟诏吧。” 话音落在耳际,裴皎然唇角微勾。 让李休璟出征的同时,又安排右神策中护军随行,摆明了就是要监视李休璟。不过此举才符合魏帝的往日作为。 帝王已经给了定论,这件事已经没有再讨论的必要。只是中书省不在御前议会之列,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正当她沉思之际,魏帝已然开口谈起了此次科举定榜的事。闻言裴皎然拉回了思绪,安静听着魏帝的话。 政事堂呈交初榜,魏帝作为最终的定榜人并没有在此次提出他的意见。直接让政事堂照着名录发榜。 榜已定,今日诸事毕。 眼瞅着魏帝阖眼靠着凭几,张让颇有眼力劲地上前低声询问。 “陛下口谕,诸卿无事便各归衙署。”张让微笑着道。 众人听罢,各种拜别帝王。起身离开立政殿。 待众人走后,魏帝挥手示意张让也一块退下。大殿空荡,在雕梁画栋,朱柱玉宇的衬托下越显得御座上的君王身形寂寥。阳光轻而易举地透过窗上镂空纹样,映于地上。同样也将君王的身影拉长。那巨大狭长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遮挡地落在殿门之上。 他已经隐约察觉出裴皎然和李休璟之间的勾连。但是每当他想深究,这位年轻要臣的野心为何时,总会被重重迷雾包裹。诚然他是需要她的,需要她没有任何立场的身份,需要她的野心勃勃,需要她的谨小慎微。更希望她能永远站在皇权的立场上。比起其他人,她更符合他的执政理念。 如今的朝廷世家高门和寒门庶族仍旧是分庭抗礼,世家高门瞧不上科举入仕的寒门。崔氏、王家等人虽说在中枢暂且失了势,但终究是余力尚存。而李家作为一贯的军功派,即便有先人入过政事堂,可都是前事。随着李休璟加入北司,李家的身份越发微妙起来,内里几乎无可用之人,只有嫡子一人支撑门面。故此在一众世家眼中,李家也算不得自己人。 入北司,似乎是让李家摆脱窘境的唯一渠道。李家想要不沦为依附,只能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重新开辟一条路出来。 思绪至此,魏帝叹了口气。他似乎着了裴皎然这貉子的道。举荐李休璟,本是裴皎然抛给李家的诚意。自己则成了她和李家达成联盟的棋子。 这貉子实在是惹人厌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0章 报信 离开立政殿,裴皎然便甩开岑羲等人,独自离开。不过她并没有回户部,反倒是调转方向往神策公廨的方向去。她从顺义门出,沿着皇城夹道而行。 未到神策公廨,她便听见里面有喧闹声传来。似乎是想到什么,裴皎然弯了弯唇。 门口的守卫见裴皎然接近,本想阻拦。可下一瞬又认出了她的身份。颇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赞赏似的看了二人一眼,她步履轻盈地迈进了公廨内。 沿着廊庑缓缓而行,深紫襕袍揽下一脉流光。襕袍上的暗纹,在光下熠熠生辉。裴皎然驻足在离校场不远的廊庑上,从此处望去。恰好可以看见校场上操练的情形。 雪霁天晴,场上亦是颇为热闹。李休璟正带着一众神策军在场上操练。长垛、马射、步射以及枪法训练都在此列。 裴皎然静静望着场上热火朝天的情形,脑中回想起刚才魏帝做的安排。人事即政治,魏帝这次的安排,无疑是在向她释放一个政治信号。纵然她能推举李休璟进入神策军,但是仍旧无法和神策军建立紧密的联系。内官和外朝官员在神策军中互相牵制,是一种独特关系。 禁军总归都是天子禁军。触碰禁军的,十有八九都没有好下场。即便有,将来也逃不过被清算的下场。 而李休璟作为她一手拉进局中的人。在身份上的特殊性,也让其不能完全获得魏帝的信任。但政治这种东西本身就很玄妙,有时候看似简单的政治举措,往往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李家虽然也是世家,但同样是实打实的军功派。在底蕴上即便不如那些人,却也有他可取的地方。比如加在身上的军功,这是将来会载誉史册,无法磨灭的存在。不过仅凭这些远远不够,想要站稳脚跟,不能光靠军功。还得拥有一定政治地位。 裴皎然正想着,眼角余光忽地瞥见远处有人朝她走来。思索片刻,转身从廊庑另一侧下去往校场上去寻李休璟。 此刻李休璟方才结束对军士的训练,正捧着茶碗喝水。全然没注意到裴皎然来了。 “李将军。”裴皎然温声唤了句。 闻声李休璟连忙搁碗回头,愕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有事。”裴皎然微微一笑,“换个地方如何?” 品出裴皎然话中深意,李休璟点点头。转身吩咐了贺谅和冯元显几句,方才带着她往他的公房去。 到了公房前,李休璟嘱咐门口的庶仆去煮茶。 屋内陈设一如既往的干净简洁。 “你先坐,我去给你端个火盆来。”公房内里只有二人,李休璟十分自然地握住裴皎然的手。触之是一片熟悉的寒凉。 他人还没起身,便被裴皎然扯住袖子。 趁着李休璟愣神的功夫,裴皎然的手已经顺着他微敞的衣襟滑了进去。冰凉的手贴在火热的身躯上,一点点驱散着凉意。 “嘉嘉,你这样我很苦恼……”李休璟皱着眉道。 “我又不做什么。”裴皎然挑唇,“你且忍一会呗。” 轻慢的眼神,有意无意拉长的尾音。落在李休璟耳中反倒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哂笑一声,李休璟展臂拥住裴皎然。欺身而上,把她抵在榻上。共同跻身在这方窄小的矮榻上。 “我身上还有更热的地方,嘉嘉要不要也来摸摸看。”李休璟语调低沉。 闻言裴皎然手指恶意满满地在李休璟胸前一捏,目露揶揄,“不必。我来寻你,是想告诉你。陛下已经准许你出征,只不过……” 话音顿在了巧妙且关键地方。 敛了绮念,李休璟眯眼打量着裴皎然。在她眼中的暗潮中捕捉到一丝讥诮。他眉头稍稍蹙起,似在思索。 在沉寂片刻后,李休璟微喟。 “只不过陛下在军中安插人牵制我。”李休璟笑了笑,“他并不放心我。” 闻言裴皎然“嗤”地一声笑开,腿缠上李休璟手束的腰腹。眼中情味乍现,抬手轻轻点上李休璟凸起的喉结。 “二郎和我待久了,人也聪明了不少。”裴皎然悠悠道。 作为她的盟友,少不得要有一份胜于常人的政治敏锐度。会审时度势,懂得什么叫谨小慎微下的居安思危。 情缠燎腹,李休璟努力维持着神识上的清明。 李休璟深吸口气,“是神策中护军?” “是。护军始于秦,兴于两汉魏晋。建安十二年,曹阿瞒将护军改为中护军,而领军改为中领军,并令其掌管禁军,宿卫皇室,地位颇重。故此掌此职者必须秉公无私,方年举荐良才,反之则有受贿之讥。”裴皎然似是想起什么,扬唇笑了笑,“史书有载曹魏后期,司马家控制大权曾设四护军,都统城外禁军。此后司马师、司马昭、王肃、司马望、羊祜分别担任过此职。” 迎上李休璟的视线,裴皎然叹息一声。 以三国为例一方控制军事力量,往往能在内外政斗中取得极大优势。尤其是中护军和中领军这样直接负责选拔下级武将,且执掌禁军者,非常容易形成忠于自己的军事力量。故此此职常常由皇帝信任者担任,而此职位一旦落入权臣之手,则会成为他控制朝臣,从而夺取朝政的重要力量。譬如司马懿,司马师…… “此职显赫历来都是由要臣居之,如今却沦为内宦所掌,以便陛下控扼朝局。我若征讨浙东,陛下为了防我擅权。另派内宦担任监军也无不可。”李休璟声音闷闷的。 “陛下命他为招讨宣慰使。另外淮南节度使会负责此次征讨,而你则是右神策行营节度使。”裴皎然拽着李休璟衣领,翻了个身。将他压于自己身下,“看起来这个情况对你很不利呢。” “以我如今的地位。要么被夺权,要么就牢牢地和皇权贴在一块。”李休璟凝视着裴皎然的脸庞,微喟,“听你的意思,我这次出门恐怕攒不到任何军功。” 闻问裴皎然一哂,“人有时候,要学会居安思危。短暂的退却忍耐,并非坏事。”垂首吻在李休璟的唇畔 ,“放心,中枢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裴皎然的声音柔如春风,搅得人心神荡漾不已。他似乎陷在了她以权力织就的美妙梦境中,心甘情愿地沦为她指下与人博弈的棋子。 “大将。” 不适宜的声音打烂了屋内的平静。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1章 蛰伏 “哐当”一声大门被人推开,随之而来是一阵惊呼声。尽管来人已经极力压低,但还是飘到了榻上两人的耳中。 寻声回过头,只见贺谅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朱漆木盘,身旁站着一脸无言以对的冯元显。 眼前的场景庸俗又无趣。不过却是市井话本中常写的戏码。世人最爱窥探的,便是这种隐秘却旖旎香艳的场景。 裴皎然勾了勾唇,若无其事地从李休璟身上起来。她离开的一瞬间,正好让二人瞧见李休璟敞开的领口。 轻咳两声,李休璟兀自拢好衣裳。神色自若地道:“什么事?” “曹中尉正往这边来。”冯元显接了话,看了看裴皎然继续道:“窦护军也在。” 听着二人的话,裴皎然牵唇,“要不是他们俩来报信。岂不是要让人误会,玄胤有什么特殊癖好。” 话中揶揄满满,李休璟面色一僵,瞪了她一眸,睇目四周。 “你要不要避避?”李休璟小声询问道。 “避什么?他们俩既然会来,多半是有人去告密。我避开岂不是做贼心虚。”说着裴皎然理了理衣襟,“我也想会会这中护军,也好为你谋算不是?” 说完裴皎然招呼贺谅把茶端来,自斟了盏茶。香气顺着沸腾的白烟一块蹿了出来,盈于榻上。 二人在榻上摆开棋局,执子对弈。 等曹文忠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所期待的旖旎艳丽下,六部要臣和禁军大将军的私相授受。二人蹙眉沉思,执子对弈,席案上搁着越窑卷草纹瓷炉。炉上烟袅袅,香气沁人。二人似乎沉浸在棋局中,对曹文忠和中护军的到来一无所知。 “我赢了。”裴皎然一字落下 面露微笑。 “裴尚书果真棋艺高超。”李休璟亦是面露笑意,眼角余光一扫,诧异道:“曹中尉和窦护军怎么来了?恕某下棋太入神,居然没瞧见你二位来了。” 李休璟一脸愧疚地朝二人拱手施礼。 “许是二位深知观棋不语真君子。这才没有出言打扰。”裴皎然挑眉一笑,语调疏漠地唤了二人一句。 四人官职相当,细究起来也差半品。是以自然不会有太多的礼数,象征性地拱手施礼就已经算给足了对方面子。 各自落座后,李休璟又打发了贺谅遣人重新沏茶送来。四人围炉对坐,竟无一人未着紫袍。 “裴尚书怎么今个突然来神策公廨。您来也补派人知会某一句。”曹文忠笑道。 闻言裴皎然面露不满,“各司的公廨帐都送到了比部,唯有神策未送。比部几位同僚不知道如何开口入神策公廨,这不就求到了我这里。毕竟早年,我也是来过神策公廨的。也就只有我的分量足够,可以来此催一催。别人来只怕没这么大面子。” 裴皎然的嗓音如风送浮冰,她原本就是南人。即便没有一腔吴侬软语,这声音听上去也有种春雪消融时的冷冽感。 “没送么?”曹文忠狐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眼李休璟,“不是早就送过去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曹中尉最好尽快差人把账册送到比部,户部还有一大帮人等着干活呢。”裴皎然冷声道。 裴皎然语气咄咄,全然一副不给曹文忠面子的样子。 “不就这么点小事,哪值得裴尚书亲自跑一趟,还寻到了李将军这。”一旁的中护军窦济插言道。 “某也不想来,可惜朝中人人惧神策军如虎。如何敢来?”话落恰逢庶仆重新进来给几人奉茶。裴皎然率先饮了口茶,继续道:“要不两位以后和门口守卫说说,不会再拦外朝官员?” 裴皎然初入神策军做的事,这二人都是有所耳闻。眼下想起对视一眼,各自移目。这人和外朝朝臣一样,摆明了瞧不上他们这些和他们品阶相当的内侍。 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曹文忠笑着开口,“唉,神策军毕竟是天子禁军。驻地又是玄武门这样的重地,旁人岂能擅入。裴尚书是从立政殿出来的,想来已经知道陛下已经拟定了此次征讨桓锜的人选?那就不需要某再告诉李将军这个好消息。” “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中书省的诏书还未到,这事说不定还会再改。”裴皎然冁然莞尔道:“莫不是曹中尉已经从张巨珰口中,得知了准确消息?如此的确是要恭喜二位。” 只要诏书的流程一日没走完,这事就存在驳回的可能。 “八九不离十。唉,可恨那桓锜竟然如此狂妄,敢公然悖逆朝廷,行叛乱之举。”曹文忠叹了口气,面露不屑。 裴皎然只是一笑,并没有接话。河朔开了太好的先例,即便现在回归朝廷。可偏偏又适逢朝廷要回收桓锜手中的权力,而桓锜不想放权,所以只能抵抗。然而浙东对朝廷的意义远超于河朔。 所以无论桓锜反不反,只要他表现出一丝不臣之心,都会被朝廷清剿。 “远离朝局,又天高皇帝远,难免滋生出野心。曹中尉放心,此次神策还是能一扬天子君威。”李休璟适时地接过了话茬,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话落曹文忠语噎。唇齿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接。 “那某就祝李将军旗开得胜。”曹文忠半天只道了这么句。 闻言李休璟一笑,“有天子庇佑,神策自然能胜。” 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加上二人之间本就不对盘。道了句告辞,曹文忠和窦济双双离开。 “你们俩是不是早就认识?”裴皎然眯眼打量着李休璟,突然问了句。 “我表现的很明显么?”李休璟抬手摸了摸下巴,“独护山那一战虽然赢了,但是因为曹文忠的自大。我死了不少同袍,而我只是侥幸活下来。” 听出李休璟语中所藏的愤慨,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敛。忽然意识到他的一腔热血,为何会冷寂下去。在岁月流逝和阴暗政治无情地磨练下,以往的热血都变成了沉稳内敛。 她的热血和他的热血不足以相交。然而他还是被她诓入了局中,成为她谋权的棋子。 “还好吧。”裴皎然眨了眨眼,“仇人就在眼前,郁愤难平也正常。” “这点我的确不如你。”李休璟笑道。 面对仇人不能忍,那当年霍光早就死在李家的屠刀下,如何能成为博陆宣成侯,亦不会在史书中留下霍光故事。而桓宣武也是枕戈待旦多年,终报父仇。 “一刀无法捅死对手时,就不能出手。任何举动,都不如能耐静待时机。”裴皎然迎上李休璟的视线,“政治角逐里谁忍得久,谁能笑到最后。忍不了的都会沦为牺牲品。这是政里最残酷的一面,亦是此间规矩。”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2章 惜别 裴皎然声调平淡且无情,连带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毫无情味起来。此刻的她才是那个合格的政客,冷情且理智。明彻每一处可能暗藏的陷阱,小心地避开平静下的涡流。 二人在烛火下相对而视。尽管二人衣冠俱在,可他也能感受出她的躯体里充斥着对权欲的渴望,连带着她的骨血也寸寸冰冷下去。 “今晚能不能别回去了。”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语气温和。 闻言裴皎然笑了笑。半晌后,最终点头。 交付完手中的事。二人一前一后离了太极宫,策马奔向位于骊山的别苑。 李家别苑的管事,似乎是没想到二人会突然来此,颇为诧异。却还是反应迅速地令仆从把屋子收拾好,准备好被褥。 月深雪融。 裴皎然披了身檀色的薄绒披袄,在灯下阅书。窗子敞着,窗框上的白瓷瓶中缀了只艳丽的红梅,花瓣上还有零星积雪。月色恰好落在她身上。 “要是能把你一块带走,该多好。”李休璟扯了张软垫坐到裴皎然身侧。抬手拔下她用来束发的玉簪,在掌中端详。 他记得这支玉簪,他在雪地里拾到过。他以此逗弄裴皎然,要她唤他二郎。而她虽然不悦,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唤了声二郎。同时他从她口中得知这支玉簪是她家传之物。 “和鸾雍雍,万福攸同。” 李休璟念着玉簪上以错金银手法所镶嵌的八字,忽地扬唇笑了笑,“原来你家先祖诲鸾。这是她发定情信物么?” “应该是吧。”搁下手中书简,裴皎然伸手把自己的头发从李休璟指间拯救出来。转头一脸淡定地看向他。 她听见了李休璟方才的话,他居然想带着她一块离开。 思忖一会,裴皎然牵唇,“都要走了。还折腾一趟干什么,不累么?”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一哂。起身伸臂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抱着她往里间去。轻纱帐幔垂下,遮住了内里的光景。 “嘶。”裴皎然嘶了口气,抬眸瞪了李休璟一眼。 察觉到裴皎然的不对劲,李休璟垂眼去瞧被她捂着的左臂。 李休璟讶道:“怎么了?” “苦肉计总得做的像。”裴皎然松了手,小心翼翼褪去半边衣裳,露出被绷带包裹住的伤口。神色无谓,“不弄点伤,怎么能让陛下发怒呢?” 裴皎然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受伤的不是她一样。 叹了口气,李休璟起身下榻。在衣裳里翻找一番,取了个小瓷罐回来。打开瓷罐,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药膏。”裴皎然神色慵懒地倚着软枕,唇角一弯。任由李休璟重新为她上药。 “爱惜自己是本能。而你和我说过孙策伤面,悲愤而亡。”李休璟用药膏在裴皎然伤口上抹匀后,掀眸看向她,“我尚能为你而爱护自己,所以也请你多爱护自己。” 闻言裴皎然神色平静地注视着李休璟。她当然爱惜自己的一切。只是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更何况孙策的死,又岂是因为在三国魏晋那个重仪容的时代里,单纯地因为伤面而发出“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的感慨,最终悲愤而亡。 世人看到是这样,但深究却并非如此。此时此刻,她和孙策所走的路颇为相似,她的举措同样意味着会得罪很多人。她推行的新政是在救国,可亦埋下了隐患,对利益的触碰是在救时补漏,却意味着会遭人记恨。一个群体一旦掌握某种利益久了,任何势力的触碰,都等同于挑衅。就好似涉足一处繁花似锦之地,沉醉于此中,欲伸手摘花,却被藏于其中蛇虫狠狠地咬上一口,作为警告。 警告固然是有效的,但是并不足以让人就此退却。驱走毒蛇,采摘鲜花也并非不可。只是这些是有代价的。 无非和孙策一样,身陨此中。 “我自然爱惜自己。不过这个时候我即使离开长安,也不代表没有危险。”裴皎然手指点在李休璟唇上,神情温和却暗藏讥诮,“于我而言,只要身在此中哪一处都有危险。同样只有我自己能给自己安全感,旁人都不能。” 裴皎然的话清醒而理智,却仿佛是剥脱了情感的产物。一如她这人一样,一旦抛开了感情后,只剩下理智和果决。 冰凉的手指点在唇上,和不远处燃烧的噼啪作响的炭火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知是不是仆从一时疏忽,屋内的炭火燃得特别旺。撩的二人皆沁着细密汗珠,怀揣着情意的深邃眼眸和幽深黝黑的珠瞳相撞。烛火投影在纱幔上,光影明灭不定。廊庑上时不时有脚步声,然而幔下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屋内弥漫着荀令十里香的气息。 悄无声息地穿过帐幔间的缝隙,钻入衣襟中的缝隙,和他们躯壳亲密相触。遮掩了所有的阴私算计,之后巧妙地包裹着二人,和他们融为一体。 “好像没关窗。”裴皎然慢悠悠地道。 “别诓我。明明关了。”李休璟挪开了挡在自己唇上的手,深深吻了下去。 “嘉嘉。”李休璟低声唤了句。 耳鬓厮磨,热意流连。薄薄的衣裳承受不住力道的摧折,一寸寸萎顿在月色下。李休璟的吻移到了袒露在外的玉色上,裹挟着独有的侵略和占有意味。结实的胸膛抵着如玉般冰冷的脊背。 “那日我想对你说的是。嘉嘉,我想做你枕边人。”李休璟吻在了裴皎然颈侧。 在李休璟贪婪且蛮横的动作,裴皎然忍不住皱眉喟叹。只是这声音在静谧中反倒成了渴求爱意的表现。 察觉到裴皎然的细微变化,李休璟放轻了动作。他明白,她并不快活,可他亦是颇为难受。尽管攻城略池的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可他还是想留下他的烙印,免得被遗忘。他想让裴皎然记得自己。 “不要忘了我。”李休璟忽地道了句。 随着李休璟的话音落下,戈矛再度屠戮到底。裴皎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并没有回答。 “嘉嘉,我心悦你。”李休璟的声音裹挟着浓浓的眷恋,他的声音如同春日煦风拂面,使人周身渐生暖意。 巫山云雨歇,裴皎然侧身朝里而躺。身旁的李休璟凑了过来,轻轻地揽她入怀。火热的身躯紧紧贴着她。对于他的动作,裴皎然没有抗拒,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怀中人是他心之所念,李休璟仍旧叹了口气。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3章 平衡 餮足后,是身心俱疲。裴皎然仰面躺在床榻上,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似乎是昨晚的癫狂,让她累极,到现在依然在熟睡。对身旁李休璟的离开,毫无所觉。 光影随着帐幔的掀起落在她身上,随之而来的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裴皎然睁眼,转头看向帐幔外。 隐约可见李休璟正一件件穿着衣裳,身姿挺拔颀长。察觉到对方又折了回来。裴皎然迅速阖眼假寐起来。直到传来开门的动静,她才缓缓睁眼。 她其实早就醒了。昨夜的癫狂,并不足以让她起不来。之所以装睡,只是因为单纯的不想去回应李休璟的问题。她可以满足他在身体上对她的渴求,亦可以在私底下满足他情感上的渴望。 唯独不愿意让这段感情开诚布公。即使已经有人窥出了蛛丝马迹,但只要没人揭露,没人提及,都算不得数。而在确保二人间的政治联盟,不会被感情裹挟住,变得寸步难行,她都不会答应他任何身份上的事。 估摸着李休璟已经走远,裴皎然这才起身洗漱。 等她洗漱完,李休璟刚好提着食盒回来。 相视一笑,二人各自落座。安静地用完了朝食,便动身返回长安。在朱雀门前分别,各自去各自的衙署。一路上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及昨晚的问题。 今日裴皎然原本休沐。但因桓锜作乱,再加上经过比部勾检完毕的天下计账,也已经有一大半送到了户部。而身为户部度支员外郎的武绫迦,又尚在河朔,人手明显不足。是以眼下正是户部最忙的时候。 “裴尚书,您怎么来了?”门口的庶仆一脸诧异地道。 “左右无事,不如一块来帮忙。”裴皎然面露笑意,踏进公房内。摆手制止了见她进来欲行礼的户部属官。 公房内算盘拨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刚刚开春,户部度支司得根据去岁的收入和支出来编制出支用国用计划。另外魏帝虽然从内库里面拨了钱,又同意让藩镇节帅自掏腰包,但不代表户部就可以不出钱。该拨出去的军费还是得拨的。 不过制书还没从政事堂流出,军费这事还能暂且搁一会。眼下首要任务还是尽快编出支用国用计划。 裴皎然这一呆,便到户部待到了日暮。然而户部还有不少事务堆积着。 巡夜的庶仆进来掌灯,瞧见裴皎然还在公房内埋首核算,上前轻叩门扉。 “裴尚书,您要到公厨那边用饭么?”庶仆语调恭敬。 闻言裴皎然揉了揉脖颈,轻轻摇头,“不必了,不太想吃。许侍郎你去吃吧,吃完了歇息一会。” 许侍郎原本是在今夜当值,听见自家上官让自己去歇息,微愕。随即又回过神,谢过裴皎然,方才离开。 等他一离开,户部公房内只剩下裴皎然一人。蹬掉了脚上的六合靴,裴皎然仰面躺在了地上,手枕在脑后。 以往刘中尉在世,她并不担心右神策会来找户部麻烦。可如今右神策中尉是曹文忠,他与李休璟之间的嫌隙恩怨暂且不提。她和他之间也是早就结下了梁子。 如今魏帝又有意打压李休璟,给足了神策中尉和中护军相应的权力。以曹文忠的性子多半会让户部多拨一点。他要的数额,户部得去太府那边出纳。 裴皎然正想着,一旁的窗户外面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她抬眸去看,只见窗扉被人推开,一人从外翻了进来。 那人提着食盒接近她。很快颀长的身影覆盖了她的身躯。 一眼扫过去,是熟悉的紫袍。视线沿着衣摆一路上移,入眼是一张俊朗的脸庞。 是李休璟。 “你怎么来了?”裴皎然舒眉轻问。 “我当值。”李休璟搁下食盒,在裴皎然身边蹲下,“听说你没走,就来看看。” 闻言裴皎然眯了眯眼,“什么时候神策军的驻地,也扩张到尚书省了?” 虽然说这些金吾卫被侵吞的只剩下几处驻地,但是尚书省二十四司还是金吾卫的地盘。 “有钱能使鬼推磨。寻一个人,打听消息也不难。”李休璟垂首望着裴皎然,“你要起来么?” 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让裴皎然不禁唇角微扬。搭着李休璟伸出来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打开食盒,食盒内的饭食依旧精致。 持着筷子,裴皎然想起她方才算过神策军这次出征需要多少军糈。以户部如今的实力勉强能负担得起。可战一旦打起来,谁也说不准结束的时间。 “约莫这几日,政事堂就会出制书。你了解桓锜么?”裴皎然出言问了句。 闻问李休璟一哂,“空有虚名。不过么他倒是有很多假子,今日他令其麾下镇将杀五州刺史。” “那这样就没法谈了。我倒是希望你能尽快解决了桓锜,免得户部又捉襟见肘。”裴皎然如幽井般的珠瞳游曳到眼角,捧碗饮了口汤,遂道:“吴王那边呢?” “三溪口一败,吴王听话不少。事事都听从徐缄安排。白志贞虽然不满,但碍于吴王在场,无法发作。而且我听说……” “可惜了,吴王和徐缄始终无法是一个立场。除非徐缄愿意得罪太子。”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弯了弯唇,“三溪口吴王惨败,多半是徐缄替他遮掩了不少。吴王对此心怀感激,也想趁机拉拢徐缄。” 随着裴皎然的声音落下,李休璟面上笑意更深,“我还没说,你就猜到了。那嘉嘉可愿意为我谋划一二?” “谋划?我不是已经替你谋划了一条不错的路么?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谋划?”裴皎然以帕拭唇,从容发问。 裴皎然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闻问李休璟一笑,“我想要左右神策军能够彻底摆脱内宦的钳制。” 双眸眯起,裴皎然抿唇不语。 维护权力的平衡是有代价的,同样推翻权力的平衡也是有代价的。而且代价会比维护还要高。 诚然,她并不认为李休璟可以承担起推翻权力平衡的风险,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危险。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4章 暗棋 “再忍耐一会吧。眼下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放任一方做大,何尝不是一种手段?”裴皎然扬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李休璟。语调柔和,“太过激进,只会适得其反。” 迎上裴皎然满目深情的视线,李休璟叹了口气。垂首吻了下去,撬开贝齿,与之相缠。 “这是户部的公房,当值的是许侍郎。”裴皎然扯住李休璟衣襟,挑唇一笑,“要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我知道。可是我要走了,想和你多待一会。”李休璟停了动作,只是将裴皎然揽在怀里。目光移到她裸露在外的足袋上。 任由李休璟抱着自己,裴皎然翻阅起案上籍账来。她手中这卷刚好是神策军的,身后人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视线落到左神策三字上。 “白志贞在外,左神策那位姜将军是个莽夫。你要对他们动手,这是个好机会。”下巴枕在裴皎然肩上,李休璟语调颇为悠闲。 “杀鸡焉用牛刀?绫迦来了信,她和元彦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和左神策碰上的事还是交给御史台为好。唔,痒……”裴皎然偏首避开了李休璟的动作,语调不满,“我得从其他方面出手。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在酒楼遇见的郎君么?” 裴皎然才避开李休璟的动作,下一瞬对方的手又移到了她腰侧,轻轻捏着。 “那个想攀附贾公闾的?”李休璟讶道,语气里带着笑。 “是。那日在考场他认出了我,对见到我这事颇为诧异。”裴皎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面前案几,语调慵懒,“可惜他落榜了。” 那日在礼部的考场。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角落的那人,正是她在酒楼遇见后,诓到贾公闾面前去的。他看见她时一脸诧异,待得考试结束后几欲站起来发问。可惜的是他被金吾卫请了出去。 此后她也派人去打探过,此人多次去贾公闾府上投卷,结果次次碰壁。 “你是想……” 闻言裴皎然一笑,“虽蠢,不过有赤血可用。一场考课下来,有赤血者众。” 听着平裴皎然的话,李休璟不语。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她的意图,身为朝臣她无法直接拔除内宦和外朝间的辖制,但是有些人赤血可以给这场权力斗争覆上一层诅咒。 屋内跌在寂静中。 门口忽地响起了脚步声。裴皎然正想着怎么打发李休璟离开的时候,只听见门口传来叩门声。 那人遂道:“裴尚书,某从公厨给你拿了些吃食来。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稍等。”裴皎然回了句,转头看向身后的李休璟,压低了声音,“你还不快走?” 闻言李休璟反倒是无谓一笑,直接走到一旁的屏风后躺下。面前的多宝架恰好挡住了他高大的身形。 睇了眼李休璟,裴皎然启唇唤了门口的许侍郎进来。 许侍郎一进来,目光中屋内逡巡一圈。转落到一旁的屏风上,眉头皱起。却是笑着搁下手中食盒。 “怪了,莫不是我耳背。怎么感觉裴尚书方才在和人说话一样。”许侍郎叹了口气,一脸痛苦,“也不知道户部何时能清闲下来。” 双眸一眯,裴皎然莞尔,“快了。许侍郎在隔壁忙着吧,有事知会我一声就行。” 裴皎然话中逐客的意味明显。许侍郎看了她一眼,十分自觉地离开。 在门口脚步声渐远,确定许侍郎已经离开后,裴皎然这才起身。深吸口气,扭头望向屏风。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听见呢?”裴皎然语调和缓地道。 “他问的问题,似乎是在质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李休璟起了身,隔着屏风望向裴皎然,“但也不能全信。” 二人隔着屏风对视,双方的身影仿佛笼在虚渺轻烟下。皆是一片模糊。 “神策大将军当值也不该擅离职守吧?”裴皎然忽地道了句。 话音落下,屏风后传来声轻笑随之入耳的是阵脚步声。只见李休璟在她面前站定,一脸深情地望着她。 在裴皎然额头上一吻,李休璟道:“那我走了。” 说完李休璟如来时一样,又从窗口翻了出去。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裴皎然一笑。 制书在第二日终于送到了李休璟手中。而要求户部拨军费的诏令,也送到了户部。因着右神策开拨在即,诏令一到户部,户部上下又忙了起来。 除了要待在户部,还得派人去太府寺。 按制户部只司财务政令,而太府则是掌管出纳仓储。户部得出文书到太府,太府才能根据内容执行,同样户部需要根据太府的申报审核,其开支实数。两者就靠着这样的程序相互制约。 不过眼下征讨桓锜刻不容缓,故此在流程上也尽量能一步到位。 审批完由度支员外郎,以度支通判官名义上奏的文牒,再盖上户部的印。裴皎然即刻差人把文牒送到尚书省左右仆射手中,由他们勾稽检查,等到通过后又直接传至度支员外郎手中,由他负责执行。凭着度支符去太府寺进行支配,最后再由太府出纳执行。 一系列流程下来,也花了三日功夫。 中途曹文忠来找过麻烦。可惜,户部这边流程走的非常好,等他来问,已经到了由太府出纳的这一步上。 才从太府回来的裴皎然,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曹文忠,她眉头微皱。随即又恢复了以往笑盈盈的模样。 “曹中尉突然来户部,所为何事?”裴皎然含笑问了句。 “哦,来问问军费的事。裴尚书你应该知道,右军开拨在即,可不能耽搁。”目光游曳在裴皎然身上,曹文忠挑眉,“我怎么觉着裴尚书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莫不是私底下寻了个年轻郎君滋润身体?” “呵。”嗤笑一声,裴皎然牵唇,“我得陛下看重,执掌户部,哪里有功夫去平康坊里快活。许是曹中尉眼花,我分明是累极。” “我倒是忘了裴尚书是个大忙人。”曹文忠扫量眼裴皎然,“不过么裴尚书要是有这个需要的话,某手底下倒是有几个不错的。”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见她不说话,曹文忠似乎自觉无趣,带着一众神策军大步离开。 微笑着送走了曹文忠,裴皎然转头看向曹文忠用过的茶具和坐过的位置,目露嫌弃。打发庶仆把它们都丢了。 右神策军终究没能在长安待到三月。户部的军费一拨下去,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长安出发,直奔浙东。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5章 放榜 右神策军开拨的那日刚好是二月末,恰好又是科举放榜的日子,中举的士子会去大慈恩寺的大雁塔下提名庆贺高中。而三月三那日曲江池畔还有修禊,各坊都在为此准备。长安城的百姓也多聚于这两地看热闹。 是以右神策在此时开拨,无人问津。除了太子亲率文武百官相送外,并未引起百姓的围观。 站在人群中,裴皎然看着李休璟在朗声以军令誓众后同太子辞行,随即率领麾下军士扬鞭启行。在千乘万骑的奔行下,目之所及尘土飞扬。 马蹄声渐远,百官各归衙署。不过裴皎然并未回户部衙署,反倒是往礼部南院去。 科举放榜和铨选的长名榜,今年都设置在礼部南院。是以这日的礼部南院可瞧见乌泱泱的一片人,且人声鼎沸。只是为了引起不必要的事故,还是将两处场地隔开,且有吏佐指引他们过去。 裴皎然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离此处最近的小楼。站在围栏旁,俯视着热闹的人群。 人群中有议论声传入耳中。 “徐六郎,你今年又是放呢!等你回去嫂夫人要拿扫帚撵你咯。” “唉,早就料到了!明年再来嘛,回去给娘子买几件像样的首饰,安慰下她。你名字在哪?看看是不是留,让我也沾沾喜气。” “在这呢。这位娘子看完,你就让个位置出来呗。哎呀,这写的什么东西嘛!怎么涂涂改改的,我都看不明白啦。” “唉,这位郎君你也是放呢。别灰心,明年准备好再来。” 熟悉的声音入耳,裴皎然移目望去。 说话的那人是赵鸣鸾,她和庞希音站在一块。望着二人,裴皎然面上泛起笑意。今年二人都通过了制科,只不过还得去吏部报道,过了铨选,方才会被正式授官。 考试这事,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二人一听闻都被判了放,险些晕倒。若非身旁有人扶着,只怕都要被人推倒踩踏。好心的士子才将他们扶了出去,身后看榜的人立马蜂拥而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欢笑声。风中充斥着激动的声音。 “你考上了?” “我也考上了。走走走,我们一块去吏部报道。” “嘿嘿,这位兄台你考上了么?” 被唤道的士子正色看他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这个伤心地。 另一边常科的放榜地,更是热闹,而且也颇为笼罩。在金锣敲响三声后,由礼部侍郎亲自张贴金榜。 参与常科者都是白身,相比制科的晃眼来说。常科这边看的人颇为舒坦。 裴皎然在人群中搜寻绯衣女郎的身影,忽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见是王国老,嘴角微勾。 “王国老今日入宫是来给王家两位娘子贺喜的么?”裴皎然拱手作揖,微笑道。 “喜?铨选未去,何谈喜呢?不过某还是得感谢裴尚书心怀善念,未曾为难二人。也给我太原王氏,培养了好苗子。”王国老走上前来同她并肩而立,“裴尚书放心,某自会接纳这二人回归王家。” 听着王国老的话,裴皎然挑眉。 “昔年对她们弃如敞履,一朝得势就争相攀附。”裴皎然手抚着栏杆,慢悠悠地道:“太原王氏,也不过如此。” 裴皎然眼中有鄙夷,是对他们王家行为的不耻。 窥见王国老眼中不愉,裴皎然弯唇。其实她并非单纯的鄙夷王家,更多的是同情王家两姐妹。世道予以了她们苦难还不够,来日还得被家族当做筹码,去和另一方交易。可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只要能为家族谋利,无论男女都可以作为被交易对象,在天下每个角落无时无刻都上演着同样的交易。乏味且无趣。 “王家不堪,裴尚书也非一尘不染。依某看倒像是那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王国老目光锐利地看着裴皎然,讥诮道。 “同在此中,何必论黑白?某若是茅坑里的臭石头,那王家又是什么?”裴皎然冁然莞尔,“岂不是比某还脏。” 王国老被裴皎然一语噎住,拂袖离开。 目送王国老离开,裴皎然视线回归到看榜的人群上。搜寻一番,终于瞧见了那个绯衣女郎的身影,那女郎只看了眼就转身离开。 女郎离开的时候似有所觉,往裴皎然的方向看了过来。早有所察的裴皎然,飞快地避到了朱柱后。 估摸着绯衣女郎已经走远,裴皎然才回到栏杆旁,继续望着下方。 裴皎然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王家两姐妹。二人再看了一会后,挽着胳膊离开。面上可窥见喜色。 想到居住在她家中的几位女郎,都顺利通过了此次的考试,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待过了铨选,便是授官。只是可惜按照惯例,这几人大概率不会被留到长安,几乎都是外放。至于去何地,还是会先给选择的机会,最后再由吏部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敛了思绪,裴皎然拾级离开此处。 沿墙缓行,那身紫袍在天光下格外惹眼。 身后看完榜的举子,在裴皎然身后爆发出一连串羡艳的惊呼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无一例外都是羡慕她年纪轻轻,且又是以女子的身份着紫袍。无论哪一处都叫人羡艳。 无视身后羡艳的声音,裴皎然转身从小路窜回了户部。 户部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连裴皎然进来,都没有人察觉。所有人都是埋这头一手拨着算盘,一手再算账计账。 沉寂了半响后,忽然有人道:“你们有没有闻到股香味?” “好像是荀令十里香。要死,该不会是裴尚书又来监督我们工作吧?” “哎呀,裴尚书可是御史台出身。某当年在用廊下餐的时候,和比部的人交头接耳就被她抓到过!罚了我一月的俸禄。” “嘘,我听说御史台其他人是官见愁,独她一人是鬼见愁。” “不要杞人忧天了,依我看指不定是你们太累了。今日科举放榜,裴尚书肯定在那,哪有功夫过来。快干活,干完活好回去歇息。” “言之有理,一定是吾等太累。” 正在自己公房里初拟支用国用计划的裴皎然,听着几人的话挑眉一笑。 等到了晌午,众人搁笔起身往户部公厨去的时候。 “吱呀”一声,身后公房的门开了。众人寻声回头,只见裴皎然负手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众人对视一眼,面露惊惧。 “诸位辛苦,一道去公厨用饭吧?”裴皎然微笑道。 户部主官发了话,他们这些户部的属官乖巧地点点头,跟在裴皎然身后,一块往公厨而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6章 如故 按制金榜登第,除了会在雁塔提名外,皇帝也会赐宴。另外为了答谢考官也为自己寻找座主,考官和考生之间还有场宴席。 作为考官之一的裴皎然,且又是三品高官自然是要去曲江赴宴。而又因为宴会上需要唱“鹿鸣”之诗,故此得名鹿鸣宴。再加上设宴的这日又是三月三,更是曲江池边热闹非凡。 目之所及春意浓浓。水边多丽人,行人衣袂相叠,车马并阗,香风阵阵。 崇义坊离曲江池尚有一段距离,故此裴皎然早早出了门。和她一块来的,还有周蔓草和碧扉。虽然是魏帝亲临曲江池,但是时值三月三,而魏帝又想维持自己的政治形象。故此除了禁苑不得靠近外,曲江池附近还是任由百姓自由进出。 “今日金吾不禁,陛下与民同乐。”从袖中取了个锦囊递给周蔓草,裴皎然莞尔,“你们俩想怎么玩都行。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小心些。这钱你们拿着花。” “放心,我们俩有分寸。你且忙去。”周蔓草收了锦囊,挽着碧扉臂弯翩然离去。 目送二人离开,裴皎然扭头往禁苑走。 到底是天子亲临的宴会,金吾卫几乎将禁苑外围得严严实实。在外巡防的任务由金吾卫全权负责,而内里则交给了神策军。神策左右两军合成一股,由曹文忠共同管理。 裴皎然递了鱼符给金吾卫,核检身份进得禁苑继续往里前行。 禁苑内远比外面还要热闹。今日有修禊大典,是以除了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可以赴宴以外,其家眷也被允许进入禁苑。 此时修禊大典尚未开始,世家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裴皎然目光落在那些世家贵女身上,唇角微勾。 本朝不同于前朝,自从开女学允许女子入仕后,嫁人不再是女子们唯一的出路。但是仍有不少世家贵女在读完女学,没有选择入仕反倒是投身女学中,成为女学中的教习者。她们是这样宴会上的主角,今日来此也是为了与登第的进士相看。好为家族和自己谋求利益上的合作伙伴。 这是家族赋予在她们身上的责任,同样也是所有人都会去遵循的交易。 裴皎然正欲往宴会的宫宇去,路上恰好遇见王家姐妹远远而来,身旁还站着王家其他娘子。姐妹之间颇为融洽,有说有笑的。 扬眸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一行人,裴皎然挑眉。一面惊讶王国老居然把其他王家娘子带来了,一面驻足站在原地,静待一行人。 王神爱才与身旁的人说了话,一转头瞧见裴皎然在前面,微愕。深吸口气,移步上前唤道:“裴尚书。” 裴尚书三字出口,王家其他娘子看向裴皎然的目光已有不善。察觉到此,裴皎然不以为意地勾唇。 王家憎恨她也是正常。毕竟是她设计掀了王家的牌桌,致使他们一大家如今只能站在一旁吹冷风。 “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们。”裴皎然微微一笑,目光睇向王玉润,声线柔和,“以后大家就是同僚,不必如此客气。” “裴尚书可否借一步说话。”王神爱看了眼四周,温声道。 闻言裴皎然斜眄王家其他娘子一眼,唇梢勾起,“好。” 留了王玉润下来陪着几人,二人移步往远处的池畔走。在一处柳树旁驻足。 “王娘子想说什么?”裴皎然负手而立,望向远处的碧瓦红墙。 “那是阿翁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王神爱看着裴皎然,语调坚定,“我不想再回到王家,去依附他们。他们赋予的使命,我也不一定要遵守。” 话止裴皎然不语,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王神爱。刚获得官身,还没有正式上任,是以她未着襕袍。时兴的绾色大袖衫配檀色襦裙,两袖上以银雁勾勒出一双雁,如生飞翼。襦裙穿到胸口,其上同样以勾勒一簇牡丹。衣裳颇为精致,然而却是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庞,头发随意绾者。如同一副没有完工的仕女图,衣裳工笔俱在,唯独只有五官面容没有上色。 “自己做决定,何必来问我?”裴皎然扬唇轻笑,“你想去哪?” “什么?” “你既然想要摆脱王家,就得干出自己的政绩来。河北倒是个不错的地方,足够让你大展身手。”裴皎然神色认真地看着王神爱道。 听着裴皎然的话,王神爱拱手作揖,转身移步离开。 待王神爱走远,裴皎然深吸口气。她并不意外王神爱会来寻她帮助,只是她觉得与其让她从中干涉,还不如让王神爱自己走一条属于她的路出来。 顺手折了支柳条下来,裴皎然转身往来的方向去。余光一瞥便见一人迎面而来。正是她属意依旧的绯衣女郎。 和那日一样,她仍旧是一袭绯衣,明艳而张扬。 二人在相遇的那一刻驻足,相视一笑。 “裴尚书。”绯衣女郎率先问道。 “我还不知娘子名字。”裴皎然负手舒眉望着绯衣女郎,“却觉得和娘子一见如故。” 绯衣女郎闻言一笑,“我姓房名鉴月。” “鉴悬日月,辞富山海。百龄影徂,千载心在。不错。”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房娘子可是要去赴宴?不如一道?” 二人行在青石路上,远处有欢笑声传入耳中。 “今日这鹿鸣宴实在是颇为热闹。”裴皎然笑道。 似是觉得的头顶阳光刺眼,房鉴月抬手遮在头顶,目光投向远处的那簇衣香鬓影。若有所思地道:“天地浩渺,而这山川日月,王朝百载,终究不过昙花一现。也可有些事,并非人力所不能改。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论定输赢。” 转头望着身旁的房鉴月,裴皎然神色颇为认真,“从众逐流者多,逆流而上者少。曾闻高山有奇树,饮霜夹雪而生,春则败,夏又生,秋复败,冬再生。世人想观之,然而此树只有夏冬开红花,春秋则开恶花。唯有昆虫喜之,鸟兽皆避。” 听着裴皎然的话,房鉴月一叹,“此道乃自保之道。春秋虽好,若开红花,则引人观之,鸟兽食之,难存天地,反之反倒是保全了己身。逐见若逆流而行,更能见天地风采。” 话音落下,二人面上笑意更深。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7章 维护 二人并肩而行,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离筵席不远的地方。 看了眼门口的神策军,裴皎然莞尔,“我与娘子一见如故。娘子若是得空,可来崇义坊寻我。仕途瞬息万变,强敌环伺,身消道陨不过顷刻之间,我有忠言告知。” 话音甫落,裴皎然往殿内而行。虽然她和太子联手藏了房鉴月的考卷,致其未能在一甲之列,是存了保护的意思,但这件事多少有些不厚道。而她来日还想和其联手,自然少不得有提点一二。以免空有一腔热血,而没有政治的敏锐。 跨进殿内,裴皎然望向一众恭敬而立的年轻进士们,弯了弯唇。难怪时人总爱去榜下捉婿,这些登第的郎君,模样的确不错。目光在众人身上扫量一圈,顿在一灰衣郎君身上。 那郎君正在和邻近友人说话,目光却是看向不远处的紫衣内宦们,其中掺杂着愤慨。 从那灰袍郎君的身旁路过,阉竖二字飘入耳中。裴皎然驻足含笑一眼望了过去,悄悄抬手抵在唇上。灰袍郎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噤声,警惕地看向周围。 然而就在此时,裴皎然忽地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瞬时移目继续前行。走了几步,才发现原来是贾公闾在看着她。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一笑,朝贾公闾走去。拱手施礼,“贾相公。” “裴尚书倒是热心肠。又是收留王家一双娘子,又是提点登第者不要乱说话。”贾公闾微笑看着裴皎然,捋了捋胡须,“只是可惜那位郎君却没那么幸运。” “哎,初生牛犊无惧一切,自然也容易说错话。某好心提点,也是爱才惜才。”裴皎然浅浅一笑。 听着裴皎然的话,贾公闾笑而不语。凝视她良久,转头又和左右仆射说起话来。三人所谈皆是政务,裴皎然没兴趣旁听下去,同贾公闾告了辞,转身离开。 余光一扫见房鉴月已经入殿,正和友人说着话,裴皎然浅浅勾唇。 进殿不过片刻,内侍的唱声传来。魏帝在天子仪仗的簇拥下入殿走向御座,身旁跟着太子,另还有一美艳妃子。而张让则跟在后面。 待得魏帝落座,众人山呼万岁。后各自在席间坐定。赴宴群臣在前,登第者则被安排在后面。 不过每年登第者只有数十人,故此大殿内也没有很拥挤。只要一扭头,便可以看见后面是登第者。 金锣三响,宴启。 三公三师率先起身,携赴宴官员和进士们朝魏帝举觞恭贺。依旧例,在第一轮敬酒后会由登第者同诵《鹿鸣》,是以鹿鸣宴上除了同诵《鹿鸣》外,并无其他歌舞。君王反倒会借机考校众人水平。 《鹿鸣》伴着丝竹声而起,登第者的诵读声也颇为悦耳。 听着诵读声,裴皎然望向上首的太子,她捕捉到了太子神色中不虞。想起今早听到吴王打胜仗的消息,便明白了太子为何不高兴。吴王的获胜意味着又多了和他争储的筹码,而带吴王的母妃出席鹿鸣宴,亦是最好的证明。 思绪至此,裴皎然沉眸。她并不希望吴王能获得超越太子的利益,只是这件事需要一点点来。 眼下魏帝有意抬高吴王的地位,她犯不着这个时候去拂魏帝的意。 在她思索的功夫,《鹿鸣》已罢。魏帝正令张让宣布鹿鸣宴上考校的题目。 然而张让刚欲开口,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草民袁叡请废枢密院。” 裴皎然扭头寻声望去。 “草民袁叡请废枢密院,以振朝纲!”发言者的声音掷地有声。 殿内却陷入了安静中,没人开口。 察觉到魏帝目光有所变化,裴皎然皱眉。 袁叡已经从座位上起身,手捧长卷一步步往前走来。只见他在阶前跪下,双手将长卷捧于头顶,胸口因紧张而剧烈起伏。似乎是感受到两边和身后官员炽热的目光,那郎君咬了咬牙,抬头正视着魏帝。 顺着袁叡的目光看向魏帝。此时魏帝的目光颇为平静,甚至辩不出喜怒。 沉寂良久后,魏帝忽地一笑。看了看这个跪在地上年轻而稚嫩的郎君,又在百官身上逡巡一圈,语气肃然,“以振朝纲?不知你要朕如何以振朝纲。” 魏帝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警告的意思。袁叡低下了头,地上投着头顶藻井的影子,殿内有更漏声传来,是这寂静中唯一可以听见的声音。在压抑的君威中,袁叡深深吸了口气。闭了眼,立马又睁开,“五尺阉竖不过弄臣,汉因何而覆?重用阉竖,使其沾染朝政,无疑有覆国之祸。”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太子似有所感。欲起身,却依然坐了下来。 魏帝反倒是一笑。面上依旧维持着神色自若的模样,看着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登第者。这便是初生牛犊,和曾经的他一样。他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也做过蠢事,以为一腔热血可以改变一切,但现实的残酷告诉他,有些事情光靠一腔热血是没办法解决的。 政治上最不需要的就是一腔热血。空有一腔热血,而没有与之相配的力量,就去掀翻别人的牌桌,只会死得更快。韬光养晦,才能一击必杀。 这些人中他见过做得最好的是裴皎然。不疾不徐地布局,积攒着实力,取代王玙登上牌桌。 太子再挣扎再三,最终是起身出列,朝魏帝拱手施礼,“陛下,此人初登第,想来不识朝局如何。不知道陛下您设立翰林院的苦心何在。世间之事皆在权衡。”说着太子又转头看向袁叡,“孤问你王莽因何能篡位?董卓又是因何欺压汉帝?曹魏因何被司马家篡位?而你觉得,你又该如何以振朝纲。” 知晓太子这是不忍寒门新秀就此陨落,所以特意提醒此人,连话也没有否定用内宦干涉朝政。裴皎然微喟。 可是……她总觉得此人不会领情。 太子亦叹了口气。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是存了惜才的心思,倘若被此人被夺取进士的身份,他也愿意好好培养此人,前提是此人能够知晓他的苦心。 倘若不能,便是朽木难雕。他也不会再理会此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8章 赤血 “还不快退下。”太子瞥了眼袁叡,摇摇头,“今日天子赐宴,何必妄言惹怒陛下。” 说完太子转身返回席上,然而太子刚走几步,便听见袁叡继续道:“若陛下您不愿纳草民谏言,草民宁可不做官,就此归于乡野。” 太子闻言步伐一顿。他原先想着的是提点此人一二,可却没想到此人这般不上道。眼下又听得这样的话,顿时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即使是和裴皎然、贾公闾这样的狐狸打交道,他也游刃有余。可偏偏这种一腔赤诚的,他无从下手。抬首看了眼魏帝,太子皱眉。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会不会让魏帝反感。但是眼下自己绝不能再为袁叡说话。 还没等到他回到座位上,只听见贾公闾开了口,“唉,此人的一腔赤诚实在可惜啊。” “贾卿何出此言?”魏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贾公闾微微一笑,道:“臣只是觉得此人的一腔赤诚不可多得。可刚登第,就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依臣看,这背后保不齐有人指使。许是乱党余孽所为。” 闻言魏帝移目看向跪在下首的袁叡,语调微冷,“哦?有人指使?” 话音甫落,裴皎然警惕心大起。飞快地瞥了眼贾公闾。 只听见贾公闾道:“独孤峻的叛乱才平定半年有余,眼下又正逢科举。保不齐是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借机抨击朝政,以固大权。某适才见到裴尚书和这位郎君说过话。” 众人闻言皆移目看向裴皎然。长安谁不知裴皎然最先投靠的是贾公闾,而二人似乎又私怨颇多。眼下众人听见这话皆肃了脸。 裴皎然握着酒觞,双眸勾动。一双眼睛似藏着锋芒,手中如擒利刃。这话看似无心,实际上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阴毒得很。 自从武昌黎死后,她一直在极力抹去身上座主的枷锁,以及依附世族的影子。揣测君王的心思进行利益分割,一次次不留余力地完成君王的安排,以此为自己谋划。甚至推行自通手实,也是为了更好地分割世家利益来巩固皇权,以此淡化身上座主的影子。而在河朔,她以身犯险,便是抱着要以她之血,在皇权上留下烙印。 而贾公闾这番话,却几乎要让她的谋划功亏一篑。哪怕魏帝还想用她,但是信任也荡然无存。祸患则会潜伏在旁。 裴皎然迅速起身从席间,走到袁叡身边跪下,“陛下明鉴,臣不识得此人。臣能走到如今的位置,皆是仰赖陛下天恩。独孤峻叛乱之时,臣在奉天奉驾,如何与逆贼勾结?臣实在不知贾相公何来此言。若陛下对臣有疑,臣愿意让御史台调查。” 说着裴皎然脱了帽,稽首叩拜。 “陛下明鉴,草民的确不认识裴尚书。刚才所言,也皆是草民肺腑之言。”袁叡连忙解释道,身形有些颤抖。 话止裴皎然抿唇闭眸,她方才的话是以退为进,可没想到袁叡居然这般。他的仗义和敢作敢当对她无用,反倒成了递到贾公闾手中的刀子。 裴皎然转头掀眸,看着袁叡。语气颇为严肃,“郎君得天恩,得以入长安赴考。如今登第,自当好好为朝廷效力。岂能因市井流言而曲解陛下设立枢密院的苦心。你阅史书,可知若朝政皆在一人之手的后果?废立天子不过一念之间。你尚未授官,不知晓政令运作,又岂能因个人偏见,对所有事情一概而论。” 在这个世界唯有怀揣实力,才能踏上权力的牌桌。牌桌上的人用大义所构造出美妙的世道,内里其实是充斥着各种利益。内宦能和南衙分庭抗礼,是因为魏帝想用他们遏制住南衙的群臣。现在就拆穿魏帝的心思,明日她就得重蹈覆辙,含恨化作白骨。太子没有点醒袁叡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她必须点醒袁叡。让他清醒认识到时局如何,更好地保存实力。 她希望袁叡不要硬着头皮,把魏帝逼上悬崖。赶紧服个软,给天子台阶下。史书留给世人的,除了榜样还有血淋淋的教训。东汉时卷入党锢之祸的三君、八俊这些人,哪一个在当时的地位不是举足轻重,哪一个不是当时的佼佼者。他们留在史书上的,正是为了告诫后来者在没有实力前,任何一次犯险出手都是在自寻死路。 袁叡和房鉴月这样的赤诚者,不该牺牲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斗争下。前提是袁叡能明白她的苦心。 魏帝一笑,“裴卿之才,惠国惠民。朕是知晓的。此人之言的确悖逆,不可不查。即刻将此人下御史狱,听候查处。至于裴卿也一块入御史狱待查,以示公平。” 听得魏帝的话,裴皎然舒眉。没把她和袁叡放进神策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御史狱可比神策狱好多了。 鹿鸣之宴至此已到尾声。魏帝起身携太子等人离开。两波金吾卫分别带着裴皎然和袁叡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遇见陆徵。 押送她的金吾卫,见自己长官在前连忙止步行礼。 陆徵皱眉看着裴皎然,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裴皎然微笑看着陆徵,“不过有件事要麻烦陆将军。到我家里转告周蔓草一句,告诉她。我一时半会回不来,请她照顾好碧扉和自己。” “你倒是淡定。”太子的声音自不远处传入耳中。 闻言裴皎然转头看向朝她走来的太子,面露笑意,“殿下。” “这个时候进御史狱,可不是好事。”太子皱着眉,“那袁叡还真是不上道。” “赤血可杀人。”裴皎然微笑看着太子道。 “你……” 等太子回过神,裴皎然已经跟着金吾卫远去。他是惜才爱才的,可也觉得袁叡并不适合留在朝局中。朝局中的平衡变化微妙,不可能因为一人打破皇权制衡相权的规则。 而贾公闾恶意拉裴皎然下水,无疑是想提醒魏帝,这位中书令的有力竞争者是如何走到如今的位置。裴皎然主动提出接受御史台的调查,除了是自保,更是一种政治信号。她莫名背负冤屈,自然需要申冤。而申冤的结果,则是要逼魏帝给她一个合理的安抚。 他想父亲也是看出了裴皎然的意图。这才顺水推舟……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9章 点醒 押送裴皎然的金吾卫得了陆徵的吩咐,一路上都是毕恭毕敬的。连带着袁叡也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到底是曾经在御史台待过,一进去就遇见不少熟面孔。裴皎然无视他们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何而来,轻车熟路地往推鞠房走。 等当值的两御史赶来,裴皎然已经进了推鞠房,只剩下袁叡还愣在原地。 负责押送裴皎然的金吾卫,上前客气地拱手。禀明了这二人之所以会被押到御史台的原因。 两御史对视一眼,看向袁叡的目光有所缓和。待金吾卫离开后,唤来狱卒带他进推鞠房待审。人就关在裴皎然隔壁。 听得隔壁传来的动静,裴皎然懒洋洋地打了哈欠。盘膝坐在青石榻上,眸中浮起思量。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并不愿意牺牲袁叡,但是倘若牺牲是有价值的,也并非不能为之。 到底是从御史台出去的,那两个当值的御史也没有为难她。又特意嘱咐狱卒送来崭新的寝具和干净的茶具。连一日两餐,也都是从公厨特意做好,再送来的。 要不是不能离开推鞠房,旁人都要以为她是来推鞠房游玩的。 趁着狱卒送饭的功夫,裴皎然旁敲侧击地打听过。袁叡眼下待遇不比她差,不过袁叡对一切示好概不接受。坚持要陛下废枢密院,以振朝纲。 盯着墙上窗户投进来的日光,裴皎然深吸口气。虽然魏帝没有下达任何旨意,但是御史台还是按制对两人进行鞠问。 见识过裴皎然反鞠问的本领,每次几乎都是魏太端亲自到场。可顶多问上半个时辰,他也得离开。 正当裴皎然思量之际。“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只见两御史领着岑羲和李司空一块进了推鞠房,在门口站定。 来的四个人都是老熟人。后者不必说,前两个御史都是跟着她去过河朔的,也都颇为熟悉。奉上茶水后主动告辞,守在门口。 看着面前淡定的裴皎然,岑羲道:“你倒是半点也不着急。这到底怎么回事?” “自然是如贾公闾所见,我和袁叡说过一句话。”裴皎然深吸口气,面如愧色,“赤血难得,流言却可为刃。吾不过一介寒躯,唯愿能御前自辩。” “你在逼陛下。”岑羲皱眉看向裴皎然。 “《汉书·霍光传》中说上官桀联合燕王旦诬告霍光,请昭帝除之。昭帝不允,翌日霍光闻此消息,停于悬挂周公辅成王的画像前不肯入殿。昭帝下诏亲自召见其,霍光入殿自言有罪,昭帝却说霍光无罪。之后上官桀,桑弘羊等人皆败。”裴皎然一笑,“岑公觉得我此举如何呢?” 目光凝在裴皎然身上,岑羲叹了口气。 “你可知已经有不少朝臣为袁叡上书。” “我并不意外。” “袁叡就在隔壁。按照眼下的情况,贾公闾必然会再度对袁叡发难。”裴皎然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土墙,语调淡定,“而张让等人也会借机打压南衙的势力。” 心知裴皎然所言非虚,岑羲道:“你曾说过曹髦以天子血,让司马家为后世不耻。如今当以士子血荐轩辕。你打算怎么做?” “让我和袁叡好好谈谈。”裴皎然沉眸,语气疏漠,“谈好了,再要做什么才有价值。” 她知道那些人为袁叡上书发声的目的是什么。是因为南衙和北司之间,乃至和贾公闾之间,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地步,急需用他人的血去改变现有的状况。没有任何倚仗的袁叡,被他们捧得越高,他的死也就越有分量。才能让张让等人被世人鄙夷。 从另一方面看,袁叡必须死得有价值。亦是为了能让贾公闾在寒门面前,失去他树立的政治清望。至于他们不为自己发声,也是一种政治表态。她始终都有背弃座主,投靠贾公闾的枷锁在身。若不能让袁叡死得有价值,那她则会首当其冲受到来自寒门的愤慨。 默许了裴皎然的提议。岑羲和李司空等人避到一旁的耳房,又单独让她和袁叡待在耳房隔壁的空屋子里。 这是时隔三日以后,裴皎然再一次瞧见袁叡。 比起之前的意气风发,眼前的袁叡明显颓废不少。眼中的亮光也在见到她的时候,被惊恐和懊恼吞没。 望着袁叡,裴皎然微微一笑,“我曾经见过郎君的文章。文章坦诚直言,针砭时弊的确不错。今日郎君可愿与裴某摒弃尊卑,坦诚直言?” 一旁的耳房内,岑羲和李司空将裴皎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对视一眼。各自点头,继续侧耳细听。 袁叡微愕,对方口吻最是淡定不过。既不像是威胁命令,又没有半点架子。反倒像是寻常唠嗑。心中愧疚感更重。要知道眼前的裴皎然,可是年纪轻轻就登高第,如今又是执掌一部的三品高官。能这样和他说话,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微喟一声,袁叡拱手作揖,“裴尚书之风惠国安民,吾深佩之。能和您坦诚直言,是吾之幸事。” “袁郎君身怀赤血,某亦佩之。”裴皎然双眸勾动,语调平和,“袁郎你是汝南袁氏出身吧?想来在长安也有不少乡人好友。” 闻言袁叡一叹,他非世家,不过普通人家出身,平日都是靠给人抄书积攒路费。他在长安待考时,也是勤勉读书,不曾和人交际。左右同窗知他脾性,也没有相邀。听着裴皎然的话,他道:“裴尚书误会,我非汝南袁氏。家中不过一间茅草屋,一亩荒田。可我虽是一介寒躯,以知晓宦官涉政之祸。故此并无多少人愿意和我相交。但我听说仍有不少人愿意为我发声。” 裴皎然唇梢微扬,“你既知此为积弊,就应当知晓除弊非一日之功。且不论袁君此举是否有用,只是袁君知晓那些人为你发声的目的是什么嘛?人存于世道,当有智计一二,以辨敌我。他们为你进言,未必是为你好。无非是要借你的血,去达到他们的目的。倘若你真的就此死了,他们也未必会为你颂歌。”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0章 寒躯 “我……古来谏者众,却非皆为求名留青史。我寒躯微末,此生不求能名留青史,但求不堕我所学。倘若不幸身死,只求世人能记我所为,继续谏言。”袁叡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被裴皎然一声哂笑淹没。 裴皎然敛衣落座,倒了盏茶。指着门口吏佐投在门上的影子,微笑道:“你瞧外面那两人,都是在御史台干了大半辈子,却升迁无望的。是因为他们没能力么?能力是有,可是有人堵住了他们升迁的路。你觉得朝廷有人为你仗义执言,是因为也看不惯内宦势大么?不是的,这些年朝中从来不缺赤诚谏言者,可为什么仍旧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不够,话的分量也不够。” 顿了顿,她继续道:“而如今的你虽然是寒门出身,但敢于人前直言。他们抓住了这一点,把你捧高让你成为内宦攻击对象。你虽是寒躯,但你血热。让你死,最终把你的血泼到和那些你一样的人身上。而他们呢,只需要适时地大喊一声,‘内宦祸国’,便会有千千万万个你,站起来为此事发声。” 睇了眼一侧的墙壁,裴皎然莞尔,“至于名留青史。死在御史台中,名留青史便轮不到你。直言快语者,不过一捧微尘,直言且知变通者,才能名载青史。” 袁叡深吸口气,抬眼看向门口。那俩吏佐的影子还映在门上。他的确不知变通,也不懂如何揣摩上位者的心思。按他听到的说法,那些人在为他奔波发声。可是他们真的是在为他奔波发声么? 觑着袁叡的神色,裴皎然挑唇。并非所有帝王都像本朝太宗皇帝一样,能够虚心接纳臣子的谏言,并广开言路。而像玄成公那般极富技巧的谏言,也并非人人都能掌握。谏言是一种体现人政治能力的行为,然通此道者寥寥无几。 “下回御史台再来鞠问你的时候,直接认错吧。”裴皎然挑唇,微笑道:“逞一时之快是最没用的行为。你得多想想以后。” 虽然她想用袁叡的血来打压张让等人,但是眼下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极有可能会将有利的局面拉入不可挽回的地步。尤其是在魏帝态度模棱两可的情况下,她更不可能去投身风险,魏帝的态度对她颇为重要。 而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倘若真的除去了枢密院,魏帝便会打乱朝局。南衙和北司其实是一种相互制约的关系,也是一种变相的相互依靠。当一方势力彻底消亡的时候,则是内斗的开始。 袁叡一脸失魂落魄地坐下,似乎已经被点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案上那盏烛火。 “我要怎么做?”袁叡声音闷闷。 然而裴皎然正欲开口,大门却被人推了开来。只见岑羲站在门口,目光凝重,“陛下召见你和袁叡。” 袁叡闻言一脸怔忡。方才裴皎然说那些人为自己发声是别有用心,但现在陛下又突然召见他。目中泪光闪烁,显然是为此所感。 瞥了眼几乎要哭出来的袁叡,裴皎然抬头疑怪地看向岑羲,却没得到任何答复。 裴皎然压下心中疑惑。 二人在御史台收拾了一番后,在金吾卫的押送下前往武德殿。 今日的武德殿有几分热闹。 太子自然是在的。除政事堂几位在外,吏部尚书和侍郎皆在场。就连崔邵也在。 待二人行过礼,魏帝扫了眼裴皎然。又看向袁叡,“你还要坚持己见么?” “我……” “陛下,臣倒是觉得袁叡直言无错。请您念在他敢直言的份上,饶他一命。”左仆射适时的出言道。 斜眄左仆射一眸,裴皎然唇梢微挑。这些人都是有分量的人,却为袁叡发声。怎么看都是暗藏猫腻。尤其是在她已经提点过袁叡的情况下,又发声这样的事。 思绪至此,裴皎然转头看向袁叡。如她所想一样,袁叡眼泛泪光。 她正想着。只听见贾公闾道:“陛下,袁叡血性方刚,虽然年轻,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臣倒是觉得此人敢直言,勇气可嘉。何不如破格让此人入御史台。待千锤百炼后,亦能成为国之栋梁。” 贾公闾的话落下,旁人一脸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为袁叡说话。 察觉到太子看着自己,裴皎然微笑不语。 他怎么可能好心为袁叡说话,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然吏部尚书却在此时诧异地看向贾公闾,开口道:“贾相公前几日,不是还说袁叡是被乱党指使么?还说裴尚书与他勾连。” 说完吏部尚书看向魏帝,神色严肃,“臣倒是以为该严查贾相公。” 袁叡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左仆射和贾公闾。他连贾公闾的面都没见过,何来攀附勾结。这些世族出身的人都喜欢这样莫名构陷无罪者么?撩衣跪地叩首,他道:“陛下草民无党羽,更没有受任何人指使。即便要论罪也请拿出真凭实据来。” 吏部尚书却是冷笑一声,“你是寒门,而贾相公他又素喜广纳贤才。今日陛下刚刚召见你,他就出言为你发声,还要破格提拔你入御史台。说你二人没有勾连,还请拿出证据。” 被推到议论中心的裴皎然,看了眼手足无措的袁叡,别开了目光。 袁叡深吸口气,继续道:“我入长安已有两年,这两年都寄居于寺中。未曾登过贾相公门庭。子虚乌有之事,何来援例作为证据!” 此时崔邵却开口道:“贾相公之风惠国养民。他的为人,陛下最是清楚。卢尚书不要妄言构陷。即便有错,那也该由陛下裁决。” 眼见自己被崔邵圈进了泥潭中,贾公闾微微一笑,从容自辩,“陛下,臣此前所为的确有私心,却也是为国。乱党方除,就有人攻击朝廷政令,怎能不让人怀疑。而后臣翻阅袁叡所做文章,发现其的确是可造之材。若因直言极谏而杀之,岂非寒了天下人的心。卢尚书说臣和袁叡勾结陷害裴尚书,岂不知我若是早认识他,何须做此戏码?”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1章 身死 没料到事情会演化到这一步。袁叡尚且还沉浸在贾公闾为自己发声的震惊中。久久才回过神,睇目四周道:“陛下,草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不曾和任何人结为朋党。草民请陛下彻查,倘若草民真与人勾结,自请斩于市。” 左仆射忙道:“袁郎君不可。袁郎君本就无罪,岂能无故受人构陷。” 一旁崔邵闻言冷笑一声,“袁郎君一片赤诚在身,直言不讳的确叫人佩服。只是贾相公您先前说裴尚书、袁叡有何乱党勾结之嫌,而 如今又为袁叡辩解,怎不叫人怀疑。某愿以性命为保裴尚书作证,她未曾勾结叛军。若相公您和袁叡勾连,构陷裴尚书属实。不知贾相公您可愿意效仿袁叡,自斩于市。” 听着崔邵的话,裴皎然禁不住冷笑。原来幕后推手是崔邵,而他在这一刻也亮出了暗藏的刀锋。至于袁叡么…… 思绪至此,裴皎然转头看向袁叡。 仍旧是那身灰衣。他和这满殿的朱紫格格不入。 没有理会崔邵咄咄逼人的话,贾公闾冷笑一声,“崔司徒,朝廷自有法度……” 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浓郁。朱柱玉扉,春阳透过镂空窗扉撒在地板上,四周议论嘈杂。袁叡觉得一股郁气盘结在胸口,眼前的华丽的朱紫金玉皆变成了狰狞肮脏的黑影,在扭曲地叫嚣着。他忽地放声狂笑起来,“原来是我错了啊……是我太蠢。”他转头看向裴皎然,“裴尚书你说的对,人该有一二智,能辩敌我。” 春意再浓,春阳再暖。此刻都无法融化盘结在袁叡胸口的坚冰。那是被如朔风般的言语灌入后,因着坠入绝望而形成的存在。 袁叡闭上了眼。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家门口那棵碧柳清溪,牧童骑牛吹笛于田间。然而一转眼此景皆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金戈铁马所带来的鲜血淋漓。待烟尘散尽后,他看见君王和太子,率领着群臣站在承天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所有梦见的幻境,在他眼中不断地浮现继而破碎。最终化作无尽的血腥与黑暗将他裹挟起来,拉着他坠入深渊中。在跌落黑暗的过程中,他清晰地听见了往日没听过的声音。无论是密谋者的暗语,还是权衡决断者的私语,千万种不同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萦绕于他耳际。他只在里面听到了一个答案,要他死。 皇权得到了一个问责相权的时机,世族得到了一个在寒门身上留下冷血烙印的机会。而寒门则将利用他的血,把世族永远地拉入他们对立面,让无数和他一样的人知晓,世族是永远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每一个人都分外看重这个机会。袁叡禁不住苦笑,原来他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刀锋上。 袁叡闭上了眼,喉间溢出的笑声也逐渐退去。仿佛从一刻开始,天地万象,大道三千都将抛弃这副寒躯。他支起已经僵硬的身躯,抬首看向上首的为帝,转头睇目四周。周围所有人都是如出一辙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他眼中的哀戚和他们格格不入。眼前这些人哪一个不比他举足轻重,他羡慕过他们,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和他们一样着紫服绯,为天下百姓造福。可最终等待他的只有破席裹身,天地为坟,谋求的道路唯他孑一身。 笑声笑语皆为客,此身不过孑一身。 袁叡苦涩一笑,声音喑哑,“前人言,‘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可我看,世族寒门并无区别。贾相公,你愿意为我作证么?” 瞥了眼袁叡,贾公闾声音平静,“涧松山苗,终有差别。袁君赤诚,我辈也并非没有热血,只是各有所道。袁君直言不讳,虽是世间少有,但我等未必不能效仿。可是我等既食君禄,自当留此寒躯为君分忧。” 袁叡闻言讽刺地一笑,“好……好。这就是寒门竞相追捧羡慕的魁首,原来也是如此畏死之辈。”他抬头看了眼头顶那雕工华丽精美的藻井,身上这袭干净沉闷的袍服依旧和其格格不入。他看向魏帝,“原来这满座朱紫,皆非我道之人。只知在长安弄权,却不知天下百姓之苦。满口的忠孝仁义,却也不过是牺牲他人性命换来,自己登高位。” 袁叡仰天大笑,忽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魏帝。然而此时反应过来的张让和太子,一个急命神策军上前护驾,一个挡在魏帝面前。闻讯赶来的神策军蜂拥而上,手中横刀贯穿了他单薄的身躯。 随即他被神策军拖了下去,蛮横地按在地上。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裳,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魏帝,“陛下,我无党羽。所有言行皆是为国,今日即便身死,我也无悔。只望陛下能以史为鉴,废除枢密院。裴尚书……你和他们不一样。”说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以手在沾血在地上书写,边写边念,“愿你们所行皆为私欲者,折损于半道。愿和我同道者能以我为教训,不用再受彻骨之苦。愿这天下河清海晏,四海无饥民,天下归一!” 袁叡的声音落下的一瞬,横刀再一次贯穿了他的身躯。没有人阻止,更没有人发声。鲜血浸染了他身下的地板,有人在哀叹,有人别目。神策军的刀锋上,有鲜血滴落。然而在这满殿的华丽中,鲜血所污的方寸地并不起眼。 在震惊中太子从魏帝面前退到一旁。 此时突然有霹雳一闪而过,映在了殿内所有人身上。魏帝凝视着面前的一众人,目中寒意彻骨。 就在群臣都陷在沉默中时。唯有裴皎然默默走到了袁叡面前脱下深紫襕袍,罩在了袁叡的尸体上。血腥味也被深紫所掩盖。 瓢泼大雨在深紫襕袍落下的一瞬间,也从天幕砸落在地。似乎是天地在为赤血而负冤者痛哭。 可袁叡的死,真的和冤有关么?可他的死却是让这件事尘埃落定,最好的方法。 这魏帝的目光下,裴皎然撩衣稽首叩拜魏帝。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2章 为鉴 “请陛下节哀。”裴皎然温声道。 清越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裴皎然扬首,目光灼灼地看着魏帝。她身着朱红缠枝半臂,其下是雪白中衣。在这满座朱紫衣冠中,显得有些突兀。 御座上的魏帝掀眸,迎上眼前这位年轻朝臣的目光。然仅仅只是一瞬,他便垂眼。他知晓,这是裴皎然递给他的梯子。 “朕曾和你们说过,‘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们这些人既能为云,又能为水,本就该各司其职。”魏帝扶着张让的手,拾级而下。一步步往殿门口走,“袁叡这事谁有错,谁无辜,谁可恕。朕心里清楚,你们心里也清楚。你们呐不要总想着抓住对方的的错,得多看看朝局的问题。这朝堂上缺了谁都不行。” “臣等有罪。”贾公闾率先叩首请罪,其余人亦纷纷跟着叩首请罪。 原先还一脸平静的朝臣们,在这一刻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请罪。而魏帝一人负手站在朱门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陷在万籁俱寂中多久,有人开口询问道:“陛下,袁叡这罪……” 不用回头,裴皎然也辩出了这声音出自何人。是中书侍郎。袁叡已死,任何追究罪名的行为,都是对一方的政治清望进行打压。但袁睿毕竟御前失仪,若不追究,等同于视国家法度如无物。裴皎然清楚,一旦魏帝给袁叡定罪的话,会引起寒门多大的怨愤。而以朝廷如今的威望,这并非好事。 唯一能做的是让袁叡的死变得有价值,用一个耀眼的虚名去堵住悠悠之口。让后来者无视前人以流血牺牲换来的警告,前赴后继地投身此中。 至于她么……所能做的是在袖手旁观的同时,汲取牺牲者的余晖,来积攒压倒政敌的政治资本。 殿外的雨似乎越来越大,魏帝没有要回过头的意思。当列缺划过一隅天际时,天光顺势漏进武德殿内,如同魑魅魍魉的狰狞身影。裴皎然深吸口气,脱下了头顶的幞头。 “陛下,是臣告诉袁叡。‘人当有一二智,辨清敌我’。而今他身死,臣亦有责任。臣请辞户部尚书一职,只望陛下恕袁叡之罪,还他清名。”裴皎然的声音轻描淡写,仿佛她辞去的不是一部主官,不过是流外微吏。辞官的原因也是因为愧疚。 魏帝转头凝视着裴皎然,试图在这位重臣身上找寻到一丝波澜。然他什么也没看见,此前笼罩在她身上的浓雾消失殆尽。她平静皮囊下潜藏的涡流隐没在深渊中,只剩下望不尽的晦暗。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看透过,这位野心勃勃的臣子。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掩饰她的野心。可现在他觉得越是如此,他越无法触碰到她真正所想。 他甚至在想,她所谋求的真的只是中书令的位置么? “裴卿何须因此辞官?再者,即便要辞官也不能无视纲法。”魏帝收了目光,转身往御座走,“按制上辞表交印,待政事堂议过。再做决断。” “喏。”眼见魏帝即将归于御座,裴皎然微微一笑,“臣会遵从纲法。只是还望陛下知晓人力虽有穷,天道无尽,但一人血,有时却可撼天。” 裴皎然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砸在了魏帝心上,她仍是清晰地洞悉他的忧虑。一针见血地指出事情该如何落幕。寒门、世族、皇权皆涉此中,无论处置谁,都只有最坏的局面。寒门魁首如同贾公闾,倘若他无法庇护他的追随者,则会分崩离析,而世族也将背负上残害寒门的罪名。作为旁观者的皇权,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当寒门世族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这个朝局只会更乱。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袁叡的死因终结在这华丽的殿宇中,所有都到此为止。 她用袁叡赤血铸就她的忠心耿耿,然而他还是察觉到潜藏在其中的私心。她并不想让袁叡的死拖垮她的政治清望。她的私心,同样是他无法拒绝的公心。她也才二十四岁,然而却已经渗透了权力游戏的核心,明晰权力的腐朽处。爱惜羽毛的同时,贪婪地汲取所能得到的政治回馈。 魏帝移目看向太子,声音淡淡,“袁叡追赠御史大夫。其余哀荣,比照郡王丧仪。下葬诸事,便由太子你来办吧。” “喏。” 君令已下,很快就有神策军把袁叡的尸体带走,而内侍则进来打扫。地板上的血迹在水的侵蚀下逐渐隐没,无形无迹。如同袁叡这个人一样,留在史书的也不过草草一笔。后来者不会细究他为何而死,只惋惜他英年早逝。而见证者,才会以此为鉴。 “裴卿既然无罪,不用再回御史台。回家歇着吧。” 说完御座上的魏帝疲惫地摆了摆手,起身扶着张让的手离开。众臣眼观鼻,鼻观心,恭送君王离开。 君王既然已经离开,众臣也各自离开。 方才还是袁叡和他们格格不入,这回又轮到裴皎然和朱紫衣冠不和。 正当裴皎然要跨出朱雀门时,耳边忽然响起崔邵的声音。 “裴尚书。” 听见崔邵仍是以户部尚书的官职唤她,裴皎然唇梢扬起,步伐一顿。 “裴尚书何必如此。袁叡死不足惜,而他的死能扳倒贾公闾不是很好么?”崔邵看着裴皎然,温声道:“因袁叡一人,而失前途。值得么?” 裴皎然冷哂一声,“袁叡的死,还扳不倒贾公闾。而我也未必会因他之死,而葬送大好前途。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掀眸,“有些事情无关值得,而是要看结果。” “难不成裴尚书还能绝处逢生?”崔邵诧异道。 此刻大雨已歇,雨过天晴。春阳透过云间缝隙落在二人身上,如沐春泽。然而春泽早随着袁叡的血被擦净时,消失殆尽。 “人智不及天力,可赤血犹可荐轩辕。崔公,袁叡的血不能扳倒贾公闾,但是他的赤诚足以让天地垂泪。”裴皎然斜眄着崔邵,轻蔑一笑,“你的想法没有错,只是你这步棋走得不好。图为他人做嫁衣。”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3章 提点 袁叡的丧仪在太子的一力操办下,体面风光,墓碑也选了处风水宝地。就连水陆道场的僧侣道士,也是从慈恩寺和玄都观请来的。丧礼已经办了两日,这两日里诵经和法事都没断过。 在长安城里等待授官的进士们,听说袁叡身故一事时异议颇多。即便听说魏帝下诏追封袁叡为御史大夫时,也是对此深表怀疑。直到目睹太子亲临主持袁叡丧仪,才纷纷称赞魏帝仁德,太子良善。 今日是袁叡丧礼的最后一日。过了今日武德殿发生的事都会埋于黄土中,被知晓者藏于心中。 天空飘着细雨。裴皎然素衣撑伞携了庞希音、赵鸣鸾以及王神爱一道而来。 袁叡的墓选在终南山下。远远望去,皆是衣冠如雪,风中有人在诵屈灵均的《离骚》。 “这袁郎君赤诚谏言,没想到却是个命薄之人。”有人感慨道。 “命虽薄,但好歹也能名留青史。”说话的人顿了顿,又道:“即便只是草草一笔,也是个好名声。” 听着二人的对话,裴皎然抬首望向高台上的太子。太子虽然没着素衣,但也是一身月白襕袍。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亲自操持丧仪已经是给予袁叡体面。而袁叡命薄一说,也是朝廷给出的答案。朝廷惜才,可惜袁叡在听说朝廷要让他留在御史台时,喜极而亡。 跟在人群中一起祭拜过袁叡,正准备离开时。裴皎然忽地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抬头见是太子,她眼中泛笑。 太子的上心也是有原因的。 “裴尚书,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得身后传来房鉴月的声音。裴皎然偏首望了过去,欣然应允。 二人往河畔而去。 “裴尚书,袁叡真的是病死得么?”房鉴月忽地发问。 闻问裴皎然笑了笑,“他因何而亡很重要么?眼下世人都看到付诸在他身上的荣耀,就已经足够。” “那又何必劳烦太子亲自操持。”房鉴月轻哂一声,“裴尚书,袁叡的赤血天地可鉴。” 笑睨房鉴月一眼,裴皎然移目。太子除了是奉君令行事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世家绝对不是可以长期依靠的存在,适当的扶持寒门出身亦或者平民百姓,是在为他自己积攒政治名声。本应该交给底下人办的事,他却亲力亲为,落在寒门和寻常百姓眼中,这便是上位者招揽他们的表现。 这是件两方都乐见其成的事。 “人死如灯灭,他留于史书上的不过草草一笔。只有亲历者才知晓其中沉重,旁观者不过惋惜。”裴皎然折了一枝嫩绿柳条,递到房鉴月手中,“你的文章很好。某与太子都很满意,只是再没有实力前,任何挑衅都是自寻死路。袁叡和你不一样,他已经在局中,所有人都希望他死。他的死能给他们带来很多政治回报。” “也包括你?” “不,我是最不希望他死得一个。他现在死太可惜了。死得有价值才算有意义。”裴皎然弯腰从地上拾了颗石子,丢入水中。指着泛起的涟漪,“瞧见了没,你的文章和袁叡的死和这石子一样。即便惊起了波澜。那也是短暂的。所以去江南吧。” 江南二字入耳,房鉴月目露诧异。 “我能不去么?”房鉴月反问了句。 掀眸看着房鉴月,裴皎然微微一笑,“你想去哪?” “河朔。河朔刚刚复归,肯定有职位上的空缺,我去那才有施展才干的机会。”望向裴皎然,房鉴月沉声道:“而江南一贯富庶,我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河朔是复归了没错,但人事上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个地方无法在人事上大动。”裴皎然面露肃色,“而且从大局上看,你现在过去也是毫无意义。朝中不少人都盯着那边的位置,他们是不会放你过去的。” 不等房鉴月反驳,她接着道:“江南佛寺甚多,土地亦在他们手中。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房鉴月闻言蹙眉,但她随即反应过来。 她的文章中提到过对佛寺的裁撤。佛寺信众广,建庙多,连带着手中土地也多。百姓无地耕作,僧侣却可建庙塑佛身。这些都是对朝廷无利的存在。 尽管朝廷想过很多法子制裁佛寺,但是都没达到想要的效果。而政治上又少不得要依靠佛教这样的外力,来提供一定助力,在百姓心中留下影响力。所以对佛教有些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样信仰与政治利益的相交,也让佛教和朝廷杂糅在一块。 如今裴皎然让她去江南,也是出于这点因素的考虑。江南的佛学因着萧衍的缘故,发展颇为昌盛。再加上二人想法一致,才会推荐她去江南。给她谋求出路的机会。 这于她而言,是绝佳的机会。是足以让她为将来攒下政治资本的机会。 “你想好了?”裴皎然窥到房鉴月神情在微妙变化,莞尔一笑,“等政事堂授官时,他们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那我到了江南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都行。首先得稳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察觉到你的意图。” 听着裴皎然给她的忠告建议,房鉴月面露笑意。 打量着裴皎然,房鉴月问道:“多谢裴尚书忠告。可我听说,你好像因为袁叡的事要辞去户部尚书一职?” “我可不是为了袁叡。我是为了自己。时候不早了,房娘子可要与我一道回去?”裴皎然笑着问。 “不用。” 见房鉴月回绝了自己,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移步离开。 直到潏河离她越来越远,裴皎然止步敛眸喟叹。 身后的房鉴月,目送裴皎然离开。在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回过神看了眼手中柳条。她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和袁叡也不一样。不用受任何人摆布,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把自己困在了棋局中。 唯一幸运的是,这布局的棋手对她尚有几分惜才。才让她免于和袁叡下场一样。 她殊顺着原路返回。此时聚在袁叡坟头的人也越来越少,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人。 望着袁叡那孤零零地坟冢。房鉴月不禁苦笑。 这局棋,她真的能翻盘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4章 明晰 不远处的凉亭上。裴皎然和太子望着渐行渐远的房鉴月,相视一笑。 “你和房鉴月说了什么?”太子疑怪地看着裴皎然。 “自然是提点她,去何处合适。殿下您既然有意限佛,就该知道哪里佛寺多。”裴皎然手抚着围栏,唇梢挑起,“她和策论和我们想法一致。臣思来想去,由她去最合适不过。” 太子闻言皱眉,“以你的谋算。让她去河朔,不是更合适么?” “殿下,您当臣好诓?”裴皎然挑唇哂了一声,“河朔哪个位置不是肥缺。再者我的新令在河朔已有大成,犯不着再放个人去。江南佛寺众,豪族多。派个生面孔去,不是比谁都好么?” 目光从裴皎然身上移开,太子语调疏漠地道:“你已经递了辞呈。不如来东宫如何?孤想重用爱卿已有很久。” 似乎是被太子话震惊到,裴皎然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慢悠悠地开口,“臣只是辞了户部尚书而已,可不代表臣会被贬。指不定臣是要升官。” “父皇已对你起疑。”太子偏首睇她,“你得小心些。”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岂敢不从。不过殿下您记着,吴王既然在浙西打了胜仗,等他回来,保不齐会对您有所影响。”从袖中取了封信笺递给太子,裴皎然莞尔,“亲自主持袁叡的丧仪还不够,您得再多做些。” “孤能做什么?”太子问道。 “臣请辞户部尚书,是因为别有图谋。臣觉着以陛下的谋算,不日便会升任姜恪为中书令。殿下觉得臣能胜任中书侍郎么?”裴皎然唇梢挑起,“右神策若是在浙东胜了,桓锜伏诛。臣有意出任江淮盐铁转运使,还望太子能替臣筹谋一二。时候不早,臣先告辞。” 已然品出她话中深意,太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所图甚广。你都不愿来东宫,孤为何要帮你?”太子望着裴皎然,冷哂一声,“裴相是不是觉得孤蠢钝。” “吴王得胜。太子和贾公闾一党对上,似乎占不到任何胜算。与臣合作,不好么?” 未等太子回应,裴皎然已经移步而去。 庞希音和赵鸣鸾先她一步回来。沿着长街往自家宅邸走,途经李家宅邸时。从门口蹿出一人,毕恭毕敬地看着面前的裴皎然。 “何事?”裴皎然笑问着面前的李家仆役。 “我家少郎君来了信。郎君让老奴在门口等着裴尚书,把信转交给您。”说罢李家仆役递了个木盒过来。 看着木盒,裴皎然微笑接过。道了多谢二字,扬鞭往自己宅子奔去。 “女郎,还知道回来啊。” 还没到家门口,风中便传来碧扉的声音。 无视碧扉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裴皎然翻身下马,牵马入宅。在马厩中系了马,喂完了马,才从袖笼中取了个油纸包递过去。 “新鲜出炉的古楼子,尝尝看。”裴皎然面上笑容和煦。 瞪了裴皎然一眼,碧扉接过油纸包。正欲打开,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我前几日安排你的功课做得如何?”裴皎然收了笑意,一脸肃色。 “看得差不多。唔,女郎不饿么?”碧扉挽了她臂弯,面上笑意款款,“我今日做了你最爱吃的糖粥。你辛苦那么久,得多吃几碗。” 笑了笑,裴皎然不再说话。任由碧扉挽着她往屋内走。碧扉到底和她不一样,她所能教她的。无非是让碧扉看清人心如何,学会如何提防身边的人。至于政治场上的利益算计,能懂多少,便算多少。 屋内赵鸣鸾和庞希音二人已经在候着,见她进来,纷纷面露笑意。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二人。”裴皎然端酒微笑道。 “朝廷授官文书不日便要下发。我和希音一个打算去高密,一个打算去正阳。”赵鸣鸾看着她,微微一笑,“裴尚书觉得如何?” “密州高密?这倒是个好地方,临海且有富庶,倒是你施展身手的好地方。”裴皎然转头看向庞希音,“蔡州属淮西,淮西才复归朝廷一年。个中局势未明,你多加小心。” 二人闻言同道:“多谢裴尚书提点。” 用过饭,裴皎然想起她还有李休璟的信没看。 起身回了屋。 看着摆在书案上的木盒,裴皎然屈指抚着木盒上的阳刻卷草文。 “人在外,还给我寄这么盒东西。他倒真是有闲情逸致。”裴皎然挑唇,以手中簪子开了锁。只见木盒内除了几封信,还摆放着一束柳条。 拾了柳条在手中把玩,裴皎然慢条斯理地拆信。信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酸腐文字,反倒是连着向她诉说了军中近况。直到最后才附上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屈指轻叩着案几,裴皎然牵唇。 李休璟这信不会平白而来,也不会特意让人递到她手中。又将信仔细阅了一遍,裴皎然目露思量。 按照日子算,李休璟此时已经到了浙东境内。各地的供军院也按照户部的手令,派人押送粮食跟着神策军的补给后勤。她要是没想错的话,只怕是有人在供军院所提供的粮食上动了手脚。眼下李休璟尚能节制诸人,可一旦战期延长,后勤补给跟不上,那又是另外一个局面。 信中隐含的意思她已经解读出来。左右神策军能管事的,只剩下个曹文忠在长安。李休璟这信的目的,是想借着她的手,重创左神策一笔。 “算计我?”裴皎然将柳条插入手旁的瓷瓶中,换了瓶中的枯梅出来。指尖抚着犹沾着露水的柳枝,“下回再和他讨回来。” 伸手掀开玉熏炉的盖子,裴皎然投了手中书信进去。看着火蛇逐渐吞没信上字迹,她扬了扬唇。 左右元彦冲也快回来了。这事便算是她送他的见面礼。她暂时还不能和张让一党,作对太明显。毕竟眼下魏帝对张让十分信任,贸然和其对上过深,对她毫无益处。 在火舌的席卷下,信皆化作粉齑。裴皎然沉眸,一双眼皆跌入晦涩黑暗中。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5章 甜羹 江南的雨一旦下了,便是连绵几日。李休璟率领的神策军已经和淮南节度使会合。眼下两军挑了个高地扎营,一来防着桓锜水攻,二来还可以总控各处。 天上乌云滚滚,雷声轰隆。从淮南节度使帐中议事回来的李休璟,掀帘入帐。脱了油衣丢给冯元显,眉头拧成一团。 人刚坐下,贺谅一脸欣喜地入了帐,手里还提了个做工精美的食盒。 “大将,方才城中的豪族派人给你送了礼物来。还有些珠宝玉器。哦,还有十二名舞姬呢。”贺谅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食盒,“瞧这是那个为首舞姬做的。” 说罢贺谅就唤来亲卫摆膳,之后又将最后一精致瓷碗端出。碗内之物其色如雪,又似粥羹。还别出心裁地在碗中,以熬过的糖浆描绘了一朵牡丹花。仿佛一朵点在美人额间的艳丽花钿。 自从离开长安,所食之物都是颇为粗犷且易储藏的黍米肉干。这般细羹,他已经许久没吃过。 想到裴皎然此前说过,吴地豪族以往的行事。以往是下了血本和曹魏沟通,而后又在历代都和新王朝来往密切,谋求后路。如今来寻自己以求示好,多少也是在撇清他们和桓锜的关系,免得朝廷平叛后,又来清算他们。 “他们倒是想得好。”李休璟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瓷碗,“要是她在这里,只怕很喜欢这碗甜羹。” 贺谅挠着脑袋,“大将,您怎么就光记着这碗甜羹。那还有十二个舞姬呢?军中不少兄弟都没娶妻,依我看……” “闭嘴。你们没娶妻和人家有何关系?以那些豪族以往的行径,那些舞姬多半也是他们强拉而来。倒不如放她们回去,给朝廷留个好名声也不错。”李休璟瞪了眼贺谅,语气颇为不满。 “明白。您这是怕裴尚书生你气呢。可她人又不在……”贺谅看看冯元显,小声道:“万一其他人收了。你不收这礼,是不是不好。” “舞姬都送回原籍。把那些珠宝玉器,一并充为军资。等攻下此城便当做军赏。”李休璟以勺搅着碗中甜羹,面上笑意渐深。 果真一搅动,便是一股甘甜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看着碗里的甜羹,李休璟想到了裴皎然,嘴角泛笑。 以裴皎然的聪慧,应当能看明白自己信中的意思。她若明白,那他此行也会顺畅不少。 “你等会去问问那舞姬,这甜羹她是怎么做的,把制法和所需食材记下来。等回头攻下此城,替我把食材寻到。”品着甜羹,李休璟目光逐渐温和起来,“她一定会喜欢。” 闻言贺谅一叹,“大将,我也没见着裴尚书对你有多上心。这么久也不给你来封信。” “户部事务繁重,她抽不开身正常。再说了以她那性子,一时半会想不起我。”李休璟低头看着碗中甜羹,“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准备明天攻城的事宜。” 看了看李休璟,贺谅目露嫌弃。转头出了营帐。 贺谅和冯元显一离开,李休璟恢复了以往的冷然。其他人会不会收这礼,他不清楚。但他是万万不能收的。拿了这礼,就等同于递了把柄给旁人,平定桓锜的首功也容易落到外人身上。 南方这些豪族倾巨资,费尽心思地走自己的门路,目的明显。神策军这次补给线路途遥远,纵然有各地供军院,可也得提防一二。南方豪族送的礼他可以笑纳,但不能私吞。珠宝美人这些都是烫手山芋。 曹文忠指派的监军就是为了盯着他。他若私吞,岂不是给人递把柄,且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威信,更容易引人忌惮。最好的法子便是把他散出去。 但散出去还得有名目,平白无故地就大行赏赐,既会引起其他人不满,又会让这群离家已久的将士思归,继而无人再有心思打仗。毕竟大家都不傻,赏赐已经拿到,还在战场上与人玩命做什么。同样拿了钱不干活,再被监军添油加醋的传到长安,容易演变出更糟糕且对他不利的局面。 品完盏中最后一口甜羹,李休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舆图上。 适才淮南节度使已经和他商讨过,约定好明日攻宣州。五日前桓锜的兵马抢先攻下了宣州,眼下趁着他尚未站稳脚跟,正是反攻的好时机。 如今桓锜麾下的司马田行密守宣州。而昨日收到消息,桓锜听闻朝廷人马已至宣州,另派了心腹牙将台潆率援军三千赶赴此地支援。 二人商定好,由淮南节度使带大军从正面攻打宣州,吸引田行密注意力。李休璟则带人从后剿灭台潆的援军,断了其后路。 是日午后,李休璟和淮南节度使各自率军出营。 春雨依旧连绵不断。 淅沥春雨浇在油衣上,骏马从泥地上飞驰而过,数千精骑借着瓢泼雨势,飞快地从密林中穿过。马蹄过处泥土飞溅。 “大将,桓锜所派的援军离我们还有三十里地。”斥候飞马来前禀报。 闻言李休璟勒马看向前方,“传令原地休息一刻后,直奔广德迎战台潆。” 此时尚在三十里外的台潆,已经下令全军就地扎营。为了保证尽早赶到宣州,数千兵马都是轻甲轻骑,辎重皆在后。 饶是如此,连绵大雨还是拖缓了数千大军行军的路程。冒着大雨行军,对作战没有半分好处。更别说在通往宣州的路上,会不会有神策军和淮南兵埋伏。 深吸口气,台潆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心腹邹昉。 那心腹会意,忙催马上前听令。 “埋灶做饭。”台潆顿了顿继续道:“原地休息一个时辰。等雨小了,再拔营出发。” “喏。” 邹昉大声传令,中军数十骑各自携令旗奔出。声音所过处,军士无一不面露喜色。片刻之后,大军接令,有序停下。 各营都派了火夫出队,埋灶做饭。 “走吧,我们去山脊上瞧瞧。虽然眼下雨大,但保不齐会有埋伏。”台潆吩咐了句,转身率着周昉和其余心腹将领,爬上了一旁的山脊,观察地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6章 俘虏 大军行进的路线自是游骑一早谈好的。眼下大半军士依树而歇,埋锅处炊烟袅袅,喂马的喂马,负责警戒巡逻的军士踏着一致的步伐路过。台潆站在坡上俯视着自己手下的一众军士,满意地点点头。眉间仍有化不开的愁色。 淮南军自是不必说,两地毗邻。往日也打过几回交道,不过相对于自家节帅来说,淮南一向安分守己,按时进奉纳朝贡,对朝廷的新令也是颇为推崇。对于淮南军的实力如何,他也是有所知晓。而朝廷所派的神策军,他仅仅只听过他的名字,是此人收复了长安,打败了独孤峻。 他正想着忽有一波箭雨袭向营地,负责侦查的哨卫当场被射杀。 有人在营外大喊,“吾乃右神策大将军李休璟!” 伴随着声音一块落下的是一支落在台潆脚边的羽箭。箭尾还绑了封信。拆信而阅,台潆嗤笑一声。他没想到李休璟居然在劝降他。 回过神的台潆,即刻下令迎敌。自己点齐人马带队追出营去。 骑在马上的李休璟,看着率部众追出来的台潆,微微一笑。纵缰带着冯元显和贺谅策马往前奔去,一面搭弓回击。 眼瞅着浙西军即将靠近,手中长槊堪堪刺向马身,李休璟调马向左偏去,同时松缰侧身挽弓搭箭,一箭正中那人。 见自己所派军士被李休璟一箭射杀,台潆大怒。顿时搭弓连射三箭。 身后的箭风不歇,李休璟干脆伏在了马背上,暗中朝冯元显打了个手势。 “喏。”冯元显策马奔出。 见李休璟身边少了一人,台潆冷哂一声。 “全速前进,追击李休璟!绝不能让他和援军汇合。” 宣州多湖泽。眼下他们纵马奔行的这条河道,河水刚好没过马蹄。雨势渐大,然而双方队伍的差距,在李休璟弓箭和贺谅马槊的合力干扰下,以至于身后的浙西军一时半会追不上他们。 台潆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看向李休璟,深吸口气。倒是他小瞧了这位神策军出身的年轻将军,指挥的颇具章法,虽然且战且退,但是丝毫不见对方阵型混乱。 思忖片刻,台潆转头对着心腹道:“传令下去,先擒李休璟者,连升三级,赏钱两千贯。” 冒雨行军固然艰难,可一听到有丰厚的赏赐,浙西军各个恨不得所骑的都是的卢赤兔。 可这么大的雨。人尚且能耐住,动物早被浇得烦躁不安。抬蹄刨地不肯向前,直到鞭子和猩红的闪电一块落下,这才朝前奔去。 马蹄声再度从身后袭来。此时大雨已经阻隔了视线,白茫茫的一片,目之所及皆是虚渺景色。 “大将,他们追上来了。”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李休璟道:“他们追上了才好。告诉兄弟们过了这片河滩,便让他们杀个痛快。” “喏。” 伴着疾风急雨,李休璟所率的神策军和台潆的浙西军从河道中奔了出来,到了更为广阔的河上。 此时浙西军的马已经力竭,瘫在地上,不肯再走。然距离神策军还有一箭之地。 睇目四周,台潆咬牙道:“弃马追击。” 然而台潆的声音刚落,喊杀声响起。沙场宿将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连忙招呼部下涉水退走。可还没等他们入水,数百具装骑兵从高坡之上奔了下来。 高坡的高度,足以让这些具装骑兵的速度飚到最大。旌旗猎猎,喊杀声不止。在骑兵面前,步兵本身就无多大优势,更何况还是这么些具装骑兵。 从高坡冲下来的力量,已经撞翻了好多浙西军。未等他们回过神,长槊已经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在水中躲避刀锋的台潆,四下搜寻着李休璟的身影。终于在不远处的高坡上,看见了对方。而李休璟亦在看着他。 避开了刺向自己刀锋,台潆砍翻了身旁一骑兵,夺马奔向李休璟。然而人刚上马,后背便挨了一击,他亦从马上跌落。不得不再度和这些具装骑兵缠斗起来。 “大将果真是神机妙算。台潆这家伙居然真的上当受骗。”贺谅看着河滩上的情形,夸赞道。 “战前算,开战后骗。从古至今,打仗都是这么个理。”李休璟拽着缰绳,慢悠悠地笑道:“台潆想建功立业,可我在信上把他和桓锜都骂了个遍,以他的性子如何能忍?前几日他的斥候也探得了我们在此放马的消息。打赢了我,岂不是大功一件。” 贺谅点点头,“唉,难怪大将每次都能打胜仗。不过您这话,倒是越来越像裴尚书。” 听着贺谅的话,李休璟笑了笑。 直到河水染上鲜血,雨势渐小时。台潆被俘虏,押解回了神策临时建的营地里。其余浙西军也被分别看管起来。 营帐内李休璟正在烘烤湿衣。听见动静抬头朝,被五花大绑押进来的台潆微微一笑。又命贺谅端完姜汤来。 “台将军。”李休璟笑道。 “不敢受神策大将军如此称呼。”台潆昂首看着李休璟,“我既然已被你俘虏,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要我投降是万万不可能。” 台潆话音一落,恰好被端着姜汤进来的贺谅听见。 “台将军怎么就不知变通呢?桓锜谋反可是大罪,你跟着他凑什么热闹。”贺谅端了姜汤递给李休璟。 “不用给我,给台将军吧。”李休璟把搁在手旁的香囊塞进里衣里,“台将军你喝口姜汤暖暖身子,我们再好好谈谈。” 疑惑地看了看李休璟,贺谅一脸不情愿地把姜汤又端给台潆。 台潆并不接,哂笑道:“好好一个大男人身上居然带女人家的香囊。果然是和阉竖待久了,人也变得和那些阉竖一样。” “台将军怕是误会了。那香囊是某心上人所赠,自然得妥善收藏。”说着李休璟起身走向台潆,亲自为他解开绳索,“桓锜谋逆罪不容恕,可将军你还有一线生机。又何必为了他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怎么难不成我投降了,朝廷就会放过我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7章 贪功 “陛下素来宽厚仁慈,自然不会牵连无辜之人。”李休璟坐在胡凳上望着台潆,“台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休璟话音落下。台潆却是冷哂一声,别过首,并不理会。俨然一副不相信朝廷会有此承诺的样子。 心知以台潆的脾性,一时半会是不会投降的。李休璟挥手示意贺谅先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等雨停了,立刻拔营返回和淮南节度使汇合,共同攻打宣州城。 待李休璟返回大营时,已是入夜时分。 听说他赢了,淮南节度使韦皋面上是化不开的喜悦,反倒是窦济见他进来,冷哼一声。 知晓窦济对他不满,李休璟仿佛没看见他似的。朝韦皋拱手施礼,汇报他这方的情况。 诱台潆入伏地,一举歼灭,还把人给活捉俘虏回来。听着李休璟的声音和周围人夸赞的话,窦济面色越发不好。 他这次本来就是奉命来盯着李休璟,防止此人又立大功。没想到此人如此狡诈,居然抢先一步和韦皋合谋,敲定作战部署。等两人都回来了,他才知道两人的计划。 憋着怒火的窦济,一听见二人话题转到粮草上,冷笑一声,“雨大路难行。供军院出发来此,得花费不少时间。两位大将,这仗到底何时才能结束?朝廷可经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消耗啊。” “战事拖久?供军院的粮已经迟了三日没送到,窦护军不派人去问问么?”李休璟反问了一句,“明日我和韦节帅便会率军攻城。窦护军还是尽快催催军粮,若再逾期。某自当如实上报。” 供军院的粮迟迟未到,摆明了就是供军使在和供军院的人玩猫腻。两方都指着那批军粮小赚一笔,拿着雨大当借口。 被李休璟这么一顶,窦济当场起身拂袖离开。 “这……”韦皋看着窦济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李休璟,“窦护军他不要紧吧?” 闻言李休璟一笑,“韦节帅放心。他还不敢做什么。” 出了营帐的窦济,深吸口气。一脚踹向旁边的旗杆,可顶上的旗帜只是晃了两下。似乎是觉得还不够解气,大步往前走。停在自己的营帐前,帐前守卫的军士向他行礼。 冷笑着看了眼行礼的军士,窦济抬脚踹了过去,连踹了几脚。才在身旁将士的劝阻下拂袖入帐 随他进帐的都是他的心腹,这会子自然是殷勤无比。又是替他脱靴,又是捶背捏肩,还有人奉茶给他。 饮了口茶,窦济就吐了出来,怒道:“什么东西,也拿来给我喝!” “护军您消消气。李休璟再怎么能耐,还不是受您节制么?”奉茶给他的心腹,压低声音道:“你手里不是还有最高指挥权么?明日您不让他出征便是了,有我们几个,还愁不能打胜仗么?” 听着他的话,窦济满意地点点头,“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忘了,我手里还有曹中尉特意为我请来的最高指挥权。听说裴皎然因为一举子的事,要辞官。眼下陛下已经有要同意的意思,这裴皎然没了户部尚书的官职,咱们以后也能轻松不少。” “中护军所言甚是。” “祝中护军明日旗开得胜。” 在一众恭维的声音中,窦济得意一笑。 手中拿着最高指挥权的窦济,待得第二日准备攻城时,勒令李休璟留在营帐,防止敌军突袭。 虽然没有临阵换将的道理,但是奈何窦济手中拿了最高指挥权。众人即便有所不满,也只得压下不满,跟着窦济出发攻打宣城。 饶是韦皋对此也有所疑惑,奈何神策军主帅没有发言,他也不知该如何插手。 窦济自告奋勇要为先锋,率神策军中精锐从城东攻打宣州城。而韦皋从正面牵制敌方主力,随时为其策应。好打宣州城守将一个措手不及。 可宣州守将也不是蠢的,察觉到淮南和神策军的兵力有所分散。立即调整兵力部署,着重防守窦济所攻的城都。窦济急功近利,且不知兵,也不管韦皋派人示警,要求他即刻撤兵汇合,便着手进攻宣州城。尽管麾下一众将士都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应该及时去和韦皋汇合,但窦济却觉得此乃窦济的疑兵之计,遂下令麾下将士攻城。 强行攻城的后果,自然是遭到宣州城守军狠狠反攻。不知兵的窦济如何是宣州守将的对手,人还没靠近城墙,便被一波箭雨射退。等他反应过来,浙西军的骑兵已经冲了出来。神策军被撞的人仰马翻,败下阵来。 就在窦济被杀的不知所措的时候。韦皋及时率军赶到,冲散了浙西军的阵型,救了窦济一命。战况至此显然不能再战,韦皋下令鸣金收兵,变中军为前军,后军变中军,前军来断后。 等李休璟得知消息的时候,窦济已经在营帐里躺着,面有余悸。他身上虽然有血,但这些都不是他的。 看着安然无恙的窦济,李休璟转头看了眼窦济那些个心腹。这些人被他眼风一扫,纷纷低下头。这些人平日在右神策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如何懂战场的残酷。更别说耍嘴皮和纸上谈兵得来的所谓谋略,在战场上根本不值得一提。 “窦护军既受了惊吓,还是好好养着。”李休璟语气冷漠,“行军一事上由我和韦节帅管着,还请窦护军不要独断专行。倘若再吃了败仗,岂不是让淮南看了笑话。届时让其他藩镇也生出叛逆的心思,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说罢李休璟脊梁骨笔挺地走了出去。 他刚一出门,就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入耳中。 门口的贺谅抱着血淋淋的头盔,一脸怒色地看向营帐,压低声音道:“末将和其他将领都竭力反对过攻城,可是窦济和他那几个心腹都非要攻城,还骂其他人是孬种。末将……” 贺谅欲言又止,眼中愤慨和泪意交叠。 那些都是他的同袍兄弟,如今却因为窦济这人的急功近利,枉死在浙西军刀下,他如何能不愤怒? “我知道你气,我也气。如今不是和他置气的时候。” “可是,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不,你得忍着。要收拾他,也得名正言顺。”示意贺谅跟他一块离开,李休璟边走边道:“这个时候动手,是鲁莽而非理智。总有一日我会亲手宰了他。” “大将……” “放心,用不了多久。”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8章 递刀 李休璟的信是快马送到裴皎然手中的。信上向她说明了神策军的近况,又同她说了窦济的事情。窦济兵败的第二日,便被李休璟强行拘在营帐里,连同他几个心腹也被分别关押起来。任凭他们怎么呼喊,看守他们的神策军也跟没听见一样。 没了窦济捣乱,神策军势如破竹。再加上台潆的倒戈,先前被浙西军攻占的城池也被攻了回来,如今桓锜只剩下润州一处。 此时距离一月剿灭桓锜,只剩下三日的时间。 看着手中的信,裴皎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距离她请辞户部尚书,也已经过了半个月的光景,可魏帝迟迟未有回应。但是已经有不少以往交好的朝臣,纷纷开始疏远她。只剩下刚从河朔回来的武绫迦,还时常来寻她。 哂笑一声,裴皎然起身理了理衣裳。她虽然上表辞官,但是魏帝还没同意,她依旧是户部尚书。 一脸悠哉的出了户部公房,裴皎然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御史台的方向走。手中绘着青竹的油纸伞,挡住了头顶的雨水。 御史台一如既往的冷清,青乌躲在树梢上呱呱叫。门口的金吾卫见有人冒雨而来,正欲开口询问。却见来人挪了伞,露出一张清丽脸庞来。眼角的朱砂痣,鲜红欲滴。 正是因辞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户部尚书裴皎然。 “裴尚书,您来御史台有何要事?” 闻问裴皎然一笑,“参人。” 话音落下,她面露笑意穿过二人,大步踏进御史台。径直往御史中丞的公房走。 “元中丞。” 此时元彦冲正在看呈到御史台的文书,被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见裴皎然一脸笑意地站在窗边,面露愕然。 还未等他开口,只见裴皎然伸手在窗框上一撑,轻巧地翻了进来。 回过神的远元彦冲皱眉道:“你来御史台做什么?” “想不想让神策军栽跟头。”裴皎然倒了盏茶,啜饮一口。目露嫌弃地搁下茶盏,“我这有个机会。” “与你合作?”元彦冲皱眉,俨然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 “前几日度支从几个内侍手中,高价购了两千八百疋紫绫入国库。”裴皎然屈指轻叩着案几,“我查过了这些紫绫都是军赏。难道御史台对此事没有察觉么?” 两千八百疋紫绫不是小数目,更要紧的是内宦和神策军合谋勾连,将手中囤积的紫绫高价卖给度支充入国库。等同于将国库的钱纳入私囊。货蠹国用,乃重罪。看他们的熟练程度来说,以前肯定没少干这样的事。如今见他失势,又打起了国库的主意。 看着裴皎然摆在案上的账册,元彦冲面露肃色。 “神策军都在外出征,这个时候动他们是不是过于冒进。” “左神策大将是个蠢物。能顶事的白志贞又被派了出去。至于右军么……”裴皎然眨了眨眼,笑道:“这件事上他们没分。有其他事等着他们。” “此番积弊,我们御史台早有所觉。但这事兹事体大,还得从长计议。” “积弊不除,则酿大祸。等他们打了胜仗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裴皎然语气颇为严肃。 元彦冲打开账册迅速地翻了一遍,抿唇不语。他自然清楚,现在是动手对付左神策的好时机。 室内陷在寂静中。 过了好半晌,元彦冲才回过神,“这件事我再和魏台端他商量商量。” 说着元彦冲看了眼裴皎然,“你到底为什么辞官?” 他一回来就听说了裴皎然辞官的消息。他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居安思危。”裴皎然看了眼窗外,“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会被其他人牵制住。” 没理会裴皎然的嘲讽,元彦冲道:“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打量元彦冲一会,裴皎然起身离开。 待裴皎然离开后,元彦冲重新翻开面前那本账册。他偏首,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裴皎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中。 裴皎然这招是攻其不备。但他不明白她为何单单只针对左神策,哪怕他清楚左神策比起右神策,更令人厌恶。在他看来,如果要动手的话,就两方一起重创,把口子再剪大一些。 似乎是想到什么,元彦冲摇摇头。 只怕她是怕牵扯到李休璟,这才对右神策手下留情的。 谈话不过片刻,雨势越发大了。裴皎然并未回户部,反而是往门下省去。 此时门下省的公房内,只有岑羲一人在。 “岑公。”裴皎然唤道。 岑羲掀眼看她,“你来做什么?” “有件事。怕是需要岑公一块帮忙。”裴皎然敛衣坐下,神色自若,“有左神策和内侍勾结在一块。将二千八百疋紫绫高价卖给了度支。我已经将此事告知御史台。” “你已经去过御史台,何必来此。” “元彦冲未必知晓其中厉害。而且么这次只能动左神策,右神策不能,我担心他冒进想动两边。”裴皎然牵唇,“毕竟神策军总归是天子禁军,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这户部有你果真是好事。只是么……你怕是不能再待在户部。”岑羲目露惋惜地道。 无视岑羲眼中的惋惜,裴皎然一笑,“我虽然不在户部,可未必不能制裁张让。我猜陛下已经有主意了,是不是?” “与其说是陛下的主意。倒不如说是你逼陛下选择你。”岑羲望着裴皎然,眼角眉梢皆带笑,“中书令本就缺,如今中书侍郎又少了一位。如今的中书省乱成一团,也该有个人去管管。陛下的意思是苏敬晖升任中书令,而你改人任中书侍郎。” 见裴皎然依旧一副淡定的模样。岑溪摇了摇头,难怪陛下提起此事时,会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帝王的决定,全在她的谋划中。 “我能成为中书侍郎,也少不了岑公暗中为我谋划。”说完裴皎然朝岑羲拱手,“岑公知恩,晚辈没齿难忘。只是对付左神策一事,还望岑公从中出力,不要耽误此大好机会。”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9章 升迁 随黄麻诏一块来的是明媚春阳。苏敬晖升任中书令,而裴皎然则改任中书侍郎。相者调和鼎鼐,燮理阴阳。这明媚的春日,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同样升迁的还有户部侍郎和武绫迦,一个升任户部尚书判度支,一个则任户部侍郎。 对于户部的人事变迁,裴皎然并无任何意外。户部始终都是要处,不可能一直空缺着位置。而武绫迦在河朔的功绩,她升迁也是应该的。 站在中书外省的公房,裴皎然居高临下地望着楼下的景色,面上浮起笑意。只是她走过无数遍的皇城公廨,以往她是以户部尚书的身份来此,而今则是中书省副手的身份来此。 尽管不再管着户部,可中书侍郎的权力也并不容小觑。譬如她心念已久的江淮盐铁转运使,以中书侍郎的身份来领,是最好不过。 她正想着庶仆进来禀报,说是元彦冲在楼下等她。 “请元中丞上来吧。”裴皎然微笑道。 待元彦冲来的时候,裴皎然正坐在案边沏茶。 看着面前从容淡定的裴皎然,元彦冲仔细打量起来。才不过两三日光景,她已经从户部尚书摇身一变,成了中书侍郎。虽然二者品秩 相当,但是所掌职权却大有不同。户部尚书职权仅限于户部,而中书侍郎则是辅佐中书令处理省事,辅国理政。换而言之,其地位等同于宰相。 “恭喜你得偿所愿。”元彦冲在裴皎然对面坐下,温声道 。 闻言裴皎然将沏好的茶递了过去,目光熠熠,“如今哪能算得偿所愿。我上面还有个苏敬晖呢。” “他不过是个靶子。” 笑睨了元彦冲一眼,裴皎然起身将门反锁上,又示意他跟自己一块进到内室。公房内里另外有休息的地方,外面一旦锁了门,旁人想探听什么消息都难了。 “那本账簿上的记录,可靠否?他们的意思是你如今刚升任中书侍郎,没必要再卷得过深。”元彦冲看看四周,“你在户部这么久,想必有心腹吧?让他揭发此事,后面的事御史台自然会处理。” 知晓这是崔邵和岑羲等人商议的结果。目的是为了让她能快速坐稳中书侍郎的位置。来日好将苏敬晖拽下来。 “心腹自然是有。只不过这件事最好是让御史台查出来,户部无奈配合。让比部的人去御史台举告。”顿了顿裴皎然继续道:“树旗帜这样的事,御史台来做更稳妥。我的人,得用在合适的地方。” 虽然一开始就被岑羲告知,他的提议会被裴皎然拒绝。可元彦冲还是忍不住试一试。 见元彦冲不说话,裴皎然笑道:“你看了账册有什么想法没?” “为什么不两边一块吃了。是因为李休璟么?”元彦冲忍不住问了句。 嗤地一声笑开,裴皎然眼泛讥诮。虽然李休璟很合她意,但是还没到会让她因为爱欲而放弃权力的地步。两者的界限,她一贯分得很清楚。 “ 吃太急太多,容易撑死。眼下朝局是平衡的,可是一旦打破了这个局面,就会衍生出很多麻烦。”裴皎然取了纸笔,提笔而书,“左神策明显更遭人嫉恨。动他们,风险小,回报高。曹文忠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左神策和右神策面和心不和。从前的刘中尉也好,如今的曹文忠也罢。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或抄朝臣时可能同仇敌忾,但实际上左右两军一直都是互相牵制,制约。只是属于神策军间的平衡。 白志贞如今在外,又因吴王的原因,耀武扬威了一把。以她对曹文忠的了解,必然在想法子整白志贞一次。只需要把这刀递过去,曹文忠一定很乐意动手。 在政治场上,有的时候敌我分的没有那么清楚。今日可为仇敌,来日亦可互为盟友。 盘算着时间差不多,元彦冲起身告辞。知会裴皎然今晚去慈恩寺一聚。 “好。离开中书外省后,去一趟户部。找度支员外郎聊聊天,你知道该说什么。”裴皎然莞尔道。 看了看裴皎然,元彦冲昂首。 下直后,裴皎然拒绝了中书省的会餐。回崇义坊换了身衣裳,带上幂篱直奔慈恩寺。 今日慈恩寺又法会,香客如云。倒是方便几人密议。 入了寺还没走上几步,便被熟悉的声音唤住。 闻声转头,裴皎然见是武绫迦。面上略有诧异,转眼归于淡定,“他们还是把你也请来了。” “怎么说我也是昌黎公的女儿。如今又是户部侍郎,他们自然要巴结倚重我。”武绫迦睇她,冁然莞尔,“这对我何尝不是好事。” “啧,我猜是崔邵和王国老的主意。总之你得小心他们俩。” “嘉嘉你放心。谁是敌,谁是友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二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约定见面的禅房门口。敲门入内,入眼的依旧是那几个熟悉的面孔,只是多了个元彦冲。 仆役照旧在奉茶后退下,守在门口。 元彦冲看了眼崔邵,见其点头。从袖笼中取了本账册出来,“这是我根据你提供的账册重新勾检的,大体上已经没有疏漏。比部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人来御史台递举告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随手翻了翻账册,裴皎然望向岑羲,“岑公意下如何?” “我们商量过,你既然不愿意同时吞了两方。那么也不能便宜了右神策那帮家伙,该充军资的充军资,其余皆入左藏。”岑羲扫量她一眼继续道:“曹文忠那边。我会安排人去说服他,你不用插手。” 岑羲的提议,正合她意。裴皎然闻言点了点头。 “还有要动刀就狠一点。那些假托军籍的商户也一并揪出来,给左藏捞点钱。”崔邵冷哂一声,“这几日长安都有法会,不少人都不在家中。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裴皎然抬眸望向元彦冲。 只听得元彦冲道:“今日去户部时,我同度支员外郎待了很长时间。想必度支,太府寺还有内宦应该都得知了风声,只不过张让也不好过多干涉神策军事务。趁着他们暂且还在犹豫,我们可以动手。南衙和北司之间斗了这么些年,总该扳回一局大的。” “甚佳。那看样子没某什么事。” 岑羲闻言移目看她,淡淡道:“你布了这么大的局,不想看看成果?” “人直接带走抄家,平赃定估这些事情轮不到某这个中书侍郎来吧。”裴皎然抚着袖上的卷草纹,“桓锜兵败被俘。浙西那边的乱局也该有人去收拾一二。” 话音甫落,王国老睇她冷哂一声,“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裴皎然面上笑容平和,“左藏之财多仰于江淮。我若不主动些,岂不是要让人占了先机。” 虽然知晓裴皎然说的不错,但是崔邵仍旧面有不忿。 无视崔邵的不忿,裴皎然偏首看向一旁的岑羲,“我已经拟好了章程。我有意从漕运改制上动手。” 说完裴皎然从袖中取了沓纸笺递过去。 “您先看看。”裴皎然牵唇一笑,“有些地方难免有不能万全,岑公莫怪。” 掀眼睇她,岑羲接了纸笺于烛前翻阅。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0章 佛陀 T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1章 漕改 “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这漕运改制倒真是头等大事。贾卿也看看吧。”魏帝放下裴皎然的奏疏,感慨道。 四镇之乱危害社稷的同时,也暴露出了漕运上的弊端。从扬州沿运河运粮至长安,多倚仗黄淮漕运,然而还黄河有砥柱水急且险,时常有粮船覆没于此。更要紧的是一旦黄淮漕运被叛军所占,江淮的粮只能走自江汉达梁、洋之地,且不说路远运输多为不便,最要命的是费事费钱。 而且沿途还有监守自盗者和节度使私下扣留者。倘若从扬州运粮一百八十石至长安,最终到长安的只有一百二十石。国朝赋税多仰于江淮,同样也意味着江淮两地的百姓,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 民为邦本,从来不是空谈。无论是平定内乱,还是安外藩都需要大量的赋税支持,而人口则是赋税的来源。二者是国家基石。无休止的剥削和不能予以回报,都会让这世道更坏。 贾公闾接过这份奏疏细阅起来。奏疏中不仅指出了漕运如今弊端所在,还给出了对应的解决方法。每一条都是一针见血,似乎只要按照这个方法来,两难自解。 当然还不忘解释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户部没钱,户部没钱等同于朝廷没钱。从何处搞钱呢?自然是在盐铁这样的大头上搞钱。 换而言之。这是裴皎然在为户部哭穷。 以裴皎然的能力出任江淮盐铁转运使,自然不在话下。但真让她去了,必然会生出许多没必要的事端来,盐铁院就是一方面。无论最终裴皎然把刀停在何种层面,她都会把陛下想看到的结果,反映到中枢。皇帝一高兴,全按照她的奏疏走了,她得到的政治回报,难以估量。 可若是让其他人去,未必能有裴皎然的胆量和手段。到时候没做成,她又去把残局收拾好,名声和回报依然属于她 “你自请出任江淮盐铁转运使,多少也需要个完整的漕改方案。”魏帝看着裴皎然,淡淡道:“除了在漕吏上,可还有其他想法?” 裴皎然另外从袖间,取了幅卷好的纸笺出来。她除了拟了漕改的章程,另外还有意利用水利对漕运进行改制。 将纸笺递给张让,裴皎然道:“治理漕吏只是一方面。漕运弊端的根本还是在于,运输艰难上。漕运皆在扬州入运河,” “如今扬州的官河逐渐被淤泥所填,以致于漕挽堙塞,而两岸的百姓又多侵衢造宅,导致行旅拥滞。如此一来运粮自然艰难,转运效率一被影响,运到长安的粮也会少。疏浚朝廷漕运之弊,刻不容缓。” 贾公闾听罢皱眉,“水利工事一向耗时耗钱,如今朝廷本就艰难。在扬州修了水利,其他地方也得跟着修吧?这么一大笔预算,和工部事先算过没有。而且浙西刚刚经历过桓锜之乱,百姓们日子也不好过。再修水利,百姓的日子只会更苦。” 魏帝看着二人不说话。 裴皎然一笑,“朝廷此前不是削兵么?臣当年便提出过等这些军士解甲归乡后,可以耕田,朝廷有工事时亦可以征召他们。只需要免除他们的赋税并且给予衣料粮资。如此一来百姓也不会因为开凿水渠而废农桑。” 魏帝和贾公闾皆没说话。 裴皎然所提出的漕运改制,在大方向上没有任何问题。唯一一点就是,若是按照她的想法来便意味着,整个盐铁司都会进行新一轮的改革。 帝国的财政衙署一直在变,从以往的户部独揽大权,变成了现在的户部、盐铁、太常三方互相制衡。诚然内库从中分利令人厌恶,但是若不如此,财政衙署的关系只会更加微妙。 “那支给呢?”魏帝问道。 闻言裴皎然一笑,“此乃度支所拟的工事预算。至于支给么?佛陀慈悲普度,臣以为佛陀应该很乐意出这笔钱。何须劳烦国库。” 似乎是没想到裴皎然居然会把主意打到佛寺头上,魏帝诧异地看着她。 南朝四百八十寺,并不是空谈的。由于梁武帝笃信佛教的缘故,导致江南一带的佛寺一贯多,且与当地的豪族勾连,侵占土地欺压百姓。江南不是一个适合高压政策的地方,昔年杨隋平江南就废了不少力气。 “哦,佛寺?”魏帝故作诧异地道:“你要如何让佛陀普渡四方呢?” 裴皎然一脸镇定,“裁撤佛寺,勒令僧尼还俗。” “你不怕报应?” 裴皎然目光灼灼,“不怕。臣只看到朝廷捉襟见肘,百姓被寺庙欺压到无立锥之地,沦为奴婢。看到他们为了逃避赋税,任由寺庙大行土地兼并。只看到了躲在背后以此盈利敛财的他们。” 他们二字用的颇为巧妙。其实大家对佛陀普度众生由头下的阴暗,心知肚明。只是佛寺背后牵连甚广,比朝局还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从来不会有人提及此事。 “那你打算如何做?”魏帝又问道。 “以江南为始缩减佛寺,征收土地,释放奴婢,令僧尼还俗。将土地给予奴婢耕作,余地则给户部调配。如此一来,不仅人口有所增长,赋税也会就此提高。这便是臣奏疏最后所说的两难自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对佛寺没有意见,纯粹只是因为佛寺侵占了本该属于朝廷的利益。佛寺和道观本质上都是依附于朝局而生,撕开佛陀普渡四方的伪装,牢牢抓紧他们,切断他们和豪族还有地方官员的联系。对于整个佛寺都有震慑力,你们传法可以,但是大方向必须弄明白君王才是顺应天命的存在。 贾公闾看着裴皎然,目光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来。限制佛寺来为朝廷创造经济,等同于把奉佛者都给得罪了。裴皎然这样做,等于把她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她这样做,就不怕摔得粉身碎骨么? 贾公闾双眸微眯,他忽然有些看不透裴皎然了。 “还请陛下尽快让中书门下拟诏。臣也好早些出发。” 裴皎然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魏帝的准许。 散了朝,魏帝单独留了太子下来。 “你觉得裴皎然此法如何?”魏帝问。 太子沉声道:“此事说难也不难。但是施行者,必然要承受极大的压力。倘若可行,朝廷压力也会小上许多。” “她若是先贤孔明也罢。可朕担心她要做的是霍光、司马懿之流。” 闻言太子没有接话。一个政策的落实,往往需要执行者承受压力的同时,也需要执行者忍受筹谋阶段的冷待。 他与裴皎然合谋的这步棋。想要走稳,只能忍耐。 制裁佛寺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2章 水匪 顶着中书侍郎的身份兼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身份离京,总归和以往不一样。筹备阶段,裴皎然虽然不担心有人从中作梗,但还是安排了心腹盯着。自己在交付完中书省的事务后,又往李宅去了。 “李司空有什么信要我带给他么?”裴皎然笑盈盈地问道。 “打了胜仗,他也该回来啦。”李司空狐疑地看着她,随后反应过来,“你要留他下来?” 闻问裴皎然笑而不语。 她的态度向李司空表明了一切。 看着裴皎然,李司空沉默了好一会,“只愿裴相此行顺利。” 睨了李司空一眼,裴皎然起身告辞。她相信李司空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两方如今是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在长安的时候,李家得替她盯着那些人 。 在五月初一这日,裴皎然携了工部、都水监的僚佐,以及碧扉和周蔓草从长安出发,沿渭水乘船至洛阳,再从洛阳转道南下扬州。 魏帝特意遣了太子来送。太子乘辂车,仪仗赫赫而来。 裴皎然看着缓步而来的太子,唇梢扬起一抹弧度。此刻储君与重臣遥遥相望。立于昭阳下的裴皎然,身着深紫襕袍,春泽恰好落在她平和的面容上,隐带一种不容分说的强势感。 太子注视着面前的裴皎然,目含兴奋。他的理想将通过这位中枢重臣的手,一点点传递出去。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殿下之愿。” 太子闻言连忙伸手扶她,目光关切。然而手刚刚触碰到她臂弯,又收了回来。 “裴卿此行多多保重。” 太子的语气客气且疏离,维持着君臣之间应有的界限。他欣赏她的才华和能力,同时也清楚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与这样的中枢重臣举止过于亲密,只会引来怀疑。让人怀疑新政是否是出自储君的授意。 深深地望了眼太子,裴皎然作揖拜别。 船在桨声中缓缓离岸,太子的身影也逐渐模糊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按照计划的路线从长安到洛阳,再从洛阳到扬州,至少要花上半月时间。此行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都是隐瞒了身份。伪装从长安至洛阳的客商,省得惊扰沿途的地方官,免不了又是一堆麻烦。 行了五日,船只也才刚到洛阳。眼瞅着众人在船上待久了,都有烦闷。裴皎然索性放了众人下船在洛阳逛逛,顺便买些补给。 随行的官员、周蔓草和碧扉都下了船。只剩下裴皎然以及防阁在内的金吾卫留在船上。 倚在窗前看着手中案卷,裴皎然蹙眉。这几日她都在研究漕运改制以及疏浚河道的事。 桓锜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但由他所设的堰埭却未撤除,包括上缴盐利直接以实估计算,废除虚估的政策,都需要她亲自去盐院交涉,另外她此行还有个目的,便是让盐铁利重新归度支所有。 这个方法大胆且危险。甚至可以说,走错一步都能船毁人亡。 但没有风险,哪来的机会? 她正想着一只信鸽逆着光落到了窗上,漆黑的眼珠直盯着她。从信鸽腿上取了个卷好的纸条下来。 展信阅毕,裴皎然轻哂。御史台的动作还是挺快的,统共开始了不过几日,便将左神策中的蛀虫一并揪了出来。眼下张让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可却找不到人发泄,只能硬着头皮吃下这亏。唯一庆幸的便是,右神策不仅幸免于难,还被魏帝夸赞了一番。 将纸笺揉成一团投入熏炉中,裴皎然起身步出船舱。她承认她离开长安除了是想在漕运上改制,裁撤佛寺,另外的原因就是要避开这次的纷争。 这波怒火她还不想承受。 船只赶在入夏前,进了江淮地境。扬子江上碧波万顷,风正帆悬。裴皎然捧了个白瓷碗倚在栏边,一面凭栏远眺,一面尝着碗中的杨梅。 进了江淮,到处都是吴侬软语。熟悉且亲切。 于裴皎然而言,江淮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屈指轻叩着朱栏,裴皎然眼露思量。 船只是直接到扬州的,而如今李休璟和他的神策军点驻扎在润州。两地隔江相望,说远也算不上远,但是中途转道也麻烦。 她中想着忽然听见随行的金吾卫喝道。 “警戒!有不明船只靠近!” 听着身旁金吾卫的呼喊声,裴皎然抬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目含笑意望向远处。 只见数十只木船破浪而来,将她们所乘货船团团围住。 拦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只走舸。走舸上站着两人,一人手持鱼叉,一人手持弯刀。 “速度放下舢板,再把你们身上的钱财全部交出来。不然扔你们去江里喂鱼。”持鱼叉的那人一脸凶狠地道。 虽然一早就知道长江多水匪,但是着实想不到会让自己遇见。 “交出身上的财物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不得上我随从的性命。”裴皎然莞尔,“碧扉让他们放下舢板。” 似乎没想到裴皎然居然这么好说话,持鱼叉的水匪有些迟疑。可是不等他发话,随他来的那些水匪已经沿着舢板上了货船。 在裴皎然的命令下,金吾卫们冷脸看着水匪在船上哄抢。 示意金吾卫们护好周蔓草、碧扉以及随行的官员,裴皎然慢悠悠地往船舱方向走。弯腰拾起了藏在一旁的描金小弩。微笑着扣动了扳机。 最先从船舱中出来的那个水匪,被一箭穿心。 余下水匪见己方这边死了人,大喊,“上当了,快撤。” 然而得到裴皎然动手讯息的金吾卫,已经持刀一拥而上。和这些水匪缠斗在一起。 水匪和金吾卫之间,以金吾卫一方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两个水匪,此刻正哭丧着脸坐在地上。 “说吧,你们水寨在哪?”裴皎然倚着胡凳望向二人。 拿鱼叉的水匪忙道:“我们本来是种地为首的本分人。奈何朝廷无道,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原来如此。你们的暗号是什么?” “这……” 闻言裴皎然一哂,“世道不易,何必为了此卖命呢?”说着她手中刀架到了他脖颈上。 “天王盖地虎!老子战八方。” “无趣。”裴皎然起身看了眼随行的金吾卫郎将,“点好人马和我走。其余人继续乘船去润州的神策军营垒。” “裴……裴女郎,我们去做什么?”郎将问道。 “自然是替天行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3章 匪寨 上了水匪的走舸,裴皎然装作被他们抓住的模样,神色自若地盘膝坐着。水寨离此地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说是水寨,实际上主体大部分在山上。 冷眼看着那几个水匪上去和守寨的哨卫攀谈,裴皎然弯了弯唇。适才她除了从这两人口中,审出了口号外,还特意将随身携带治风寒的药丸以毒药的名义,强迫二人吃了。 如今这二人唯恐毒发身亡,带路带得颇为殷勤。 两人押着伪装被抓的裴皎然一行人,直奔匪寨老大而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拿鱼叉那人大喊道:“大哥,我和三弟今日抓到个肉票。”说完便将她们一众人推搡进去。 “不错,还是个女的?不过看她衣着华丽的,拿去要钱应该不错。”被称为大哥的匪首打量着裴皎然,“这不会是谁家跑出来的小妾吧?” “不知道呀。不过他们乘的船也气派,船上还有不少财宝。”拿刀那人嘿嘿一笑,“大哥如今大家伙都不容易,管那么多做什么?” 大哥狐疑地看了看几人,打发小弟把他们押下去看管起来。 “裴相,我们如此深入匪寨里面会不会不太好?”郎将小声问。 “不会。等天黑了,我们就动手。” 说是捆着几人,奈何那二人怕死。只象征性地捆了几圈,很容易便能挣脱。猫着腰挪到窗旁,裴皎然睇目四周。 门口有哨卫在巡逻。 见哨卫们走了过去,裴皎然朝身后的郎将打了个手势,又抽出藏在靴间的匕首。示意郎将去把窗户踹开。 一众人从窗口翻了出去,小心翼翼往匪寨主屋挪去。 “先放倒门口两个守卫,再去把那老大给抓了。”裴皎然对身边的金吾卫下达了命令。 “喏。” 等那水匪老大醒来,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而他眼里的肉票,正坐在他的虎皮交椅上把玩着一把横刀。 “江北三煞?名字倒是唬人,可惜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裴皎然哂笑道。 “侬系什么人?”水匪老大声音含糊地问。 “老大不好了,有人攻寨。”门口冲进来一水匪,看见眼前的一幕瞪大了眼睛。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屋外厮杀声瞬起。一支羽箭也落在了屋内。 “不错,来得还挺快。”裴皎然起身丢了横刀给金吾卫郎将,移步走出去。 她负手站在门前,目含笑意看着骑马而来的李休璟。 感知到她的目光,李休璟策马奔了过来。 “你来了。”见李休璟走近,裴皎然笑道。 温和目光落在她身上,李休璟伸臂,“我来迟了么?” “那倒没有。”避开李休璟伸开的双臂,裴皎然语调柔柔,“刚刚好。” 大青山这帮匪徒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是金吾卫的对手,自然也不是神策军的对手。 留了贺谅下来清扫匪寨,李休璟牵马和裴皎然一块步出匪寨。 身后都是他在神策军的亲信,李休璟偏首望了望裴皎然。翻身上马,长臂一伸把她捞在马上。扬鞭朝前奔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李休璟的手紧紧地勾在裴皎然腰上。 “别箍那么紧,我热。”裴皎然垂眼,语调不满。 话止李休璟反倒是将她箍得更紧。 人在他人马上,不得不低头。裴皎然闭眼忍受着燥人的热意。 马蹄踏着夜色直奔神策营垒去。 到了营前,李休璟不给她下地的机会。直接抱着她往中军大帐去。 “舟车劳顿,我得沐浴。”裴皎然迅速离开李休璟身边,微笑道。 “好。” 很快亲卫便抬了个浴桶进来。目光在裴皎然身上打了个转,李休璟十分自觉地出去站在了营帐前。 帐内没了李休璟,裴皎然松了口气。褪衣入水,水温刚刚好。沐浴后浑身都爽快不少。 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准备起身,裴皎然忽地皱眉。她似乎没将干净衣物拿过来。 思忖片刻,裴皎然道:“李休璟你进来。” 她话音才落,李休璟的身影便出现在屏风前。他背对着屏风。 “怎么了?” “帮我挑件衣服可好?” 话止李休璟笑着应了声。 等李休璟把她的衣物搁在屏风上,裴皎然这才起身从浴桶中出来。看着李休璟所挑的衣物,裴皎然忍不住一叹。 银红小裙,月白纱衫,缥碧色主腰。凉快是凉快,但她怎么都觉得李休璟是故意的。 “先用饭吧。”李休璟指了指面前的食案。 用裹毯裹住湿漉漉的头发,裴皎然目光在李休璟身上打了转,“碧扉他们呢?” “冯元显在管着他们。我亲自招待你就好了。”李休璟满眼都是笑意,拉着她在食案边坐下,指着面前瓷碗道:“特意为你准备的。” 掀开碗盖,藕粉的香甜扑面而来。 “二郎好大手笔。”裴皎然持勺搅弄着碗里的藕粉,“你猜这碗藕粉羹在扬州卖多少?” 见李休璟不说话,裴皎然继续道:“通常二十斤藕产一斤粉,江淮豪族喜食此羹。只是寻常的藕粉都没有这般细腻,白皙。唯有吴兴一带的雪藕能做出这样的藕粉羹来。可这雪藕产量有限,价值斗金。故常作为贡品。” “你来之前,润州的豪族曾派人给我送了礼。其中便有这样一碗藕粉羹。”李休璟望着裴皎然,“我不喜甜,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便让贺谅去打听做法和用材。没想到一碗藕粉羹居然这般贵。” “江南豪族之富,非你我所能想象。我这次来便是以中书侍郎的身份,领江淮盐铁转运使。”裴皎然双眸勾动。 闻言李休璟道:“这么一说我还得恭喜你。那你这回打算待多久?” “不知道。” 裴皎然眨了眨眼,笑道:“短则半年,慢则一年。” 具体时间花费,还得等她去扬州城看过以后再做决断。 话音甫落,李休璟没在说话。二人安静的用完了饭。 “你先歇着,我去冯元显那边洗个澡。” “好。”裴皎然眉眼带笑。 目送李休璟出了营帐,裴皎然嗤地一声笑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4章 帮忙 盛夏炎热。即使是营垒靠近扬子江,在子夜无风下,也撩得人浑身燥热。从冯元显那边沐浴回来的李休璟,此时正坐在书案前查阅军籍。他只穿了件单衣,袖子挽至肘弯。 从周蔓草处回来的裴皎然,扫量李休璟一眼,解了披袄丢在屏风上。湿漉漉的头发早被夜风吹干,她坐在榻边屈指勾动着发梢。看着投在屏风上的身影,浅浅勾唇。 坐了一会,裴皎然仰面躺下。 她一躺下,李休璟便走了过来。他站在榻前,垂首望她。丝织的单衣窄袖收腰,束身裁剪,硬挺的肌骨都掩藏在了柔软的布料下。然而尽管如此,也能感受到藏在其下的力量。将近两月没见到李休璟,他身上的麦色更重,如同被炽热火焰融化的金箔,整个人都散着蓬勃的热气。 似乎是被这丝灼热撩得心烦意乱,裴皎然阖眼转过身,淡定道:“你不热么?我热,别靠我太近。” 被褥被她踢到一旁,手里捏了个便面,遮在脸上。她身上的纱衣袖口宽大且薄,衣襟微敞着,露出半截银制排扣的藕色主腰和细腻如膏的肌肤来。 察觉到李休璟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裴皎然扯了被褥盖上。又往里面挪了些许,空了大半位置出来。俨然一副不想离他太近的样子。 笑了一声,李休璟乖觉地躺下。手枕在脑后,“你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想着去剿匪。” “呵。”裴皎然人转了过来,仍阖着眼。手中便面轻晃着,“这些人都是被迫为匪的。我要剿匪,也是想通过他们了解江淮的漕运还有寺院到底是什么情况。”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笑了笑,“说起来你还得感谢他们。要是没他们劫了我的船,我大概直接去扬州了。” 李休璟偏首,“你刚刚升任中书侍郎,就离开中书省,是不是有些着急?”他清楚裴皎然此行多半不是为了他,但他还试图想在她心上找寻属于自己的痕迹。毕竟两个人是同舟共济的盟友,他不希望她把他排在计划外。尤其是他想提醒她,她如今升任中书侍郎,是否该兑现些政治回报。 “风险自然是有。但是我出任江淮盐铁转运使得到的回报更多。”裴皎然手指拨弄着便面上的流苏,“桓锜不肯卸任的原因,你也瞧见了。盐铁使素来是肥缺,不少人盯着。但各地的盐院都有内宦,他们以着进奉的名义侵吞盐利。我有意把盐铁重新归于度支,少了盐院的进奉,张让再怎么有本事。也没法直接从左藏捞钱。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 “我离开长安前,御史台已经动手。眼下左神策虚占军额者,被裁去了大半。至于右神策么,他们暂时不会动。这点你可以放心。”裴皎然牵唇道。 和李家合作的愉快,她自然要保证这个盟友的地位牢靠。毕竟在右神策这样的禁军中安插人不容易。所以她还是很乐意适当地为他争取利益的。如此利益才能算公平划分。 “那我岂不是还要多谢你。”李休璟趁机转身在她脸上一吻,“嘉嘉,我想你。” 裴皎然听罢一笑,“舟车劳顿的,浑身没劲。你别闹我。” 她的声音慵懒,却似乎带有一丝天然的蛊惑感。李休璟索性翻身,手撑着半个身子。将她笼罩在阴影下。 “可我想闹。” “你就没有其他事情要我帮忙么?”裴皎然手点在李休璟喉头,拦下了他垂首的动作。桃花眸中雾气氤氲,可是她的举措却是理智的。 裴皎然将情欲和权欲这两样东西,分割地一清二楚。她仿佛随时都能够从极致的欢愉中抽身,去找回理智。诚然她也不是因为要借助神策军来剿匪,才会和他见面。而是她要和他传递长安的消息,两个人好谋划布局。 “窦济的事,我都知道。你想要除掉他自然得有个合适的法子。”裴皎然语气里带着笑意,“拔除眼线,短期内再想扶持一个人就难了。更何况因为他一人贪功,便牺牲掉那么多军中同袍,你甘心么?二郎,你想要完全把控右神策这是个好机会。” 闻言李休璟没说话,他到底是半途入右神策的。以往那些人或许对刘中尉忠心耿耿,可未必对他忠心。说到底神策中尉和中护军才是神策军的拥有者,即便他再怎么布局,只怕也无法让神策军成为他手中利剑。除非是把不该存在的东西,从中拔除。 裴皎然所图他是知道的,说他不想完全掌控神策军那都是假的。不过眼下看裴皎然这个样子,到底是不会让他完全把好处吃了。她必然还有她的图谋。可是眼下他只想和她多待一会,李休璟一笑,手指落在她腰上,“我知嘉嘉最为心善。如今我身陷孽海情天,不知你可愿渡我?” “渡你?佛陀渡人,得拿香积钱来。”目光在李休璟身上打了个转,裴皎然道:“你这浑身上下有什么?” “反正不会是釜中游鱼。”李休璟拂开她抵在自己喉头的手,将她双手都禁锢在自己掌心中。手指穿过她指缝扣在一块,“自然会让你满意。” “这里可是军营,动静闹太大可不好。况且碧扉也在。”裴皎然眸中幽光流转,“要不你想想怎么和碧扉解释呗?” 察觉出李休璟的微妙变化,裴皎然面上笑意更重。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屈腿轻踹。在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把他蹬离了自己身侧。又把便面捡了回来,遮住脸上。 “别闹,我累。”裴皎然声音淡淡。 说完也不管李休璟如何,裴皎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长发披散在枕头上。 这一夜对两人来说即漫长又难熬。 军中操练的声音传入耳中。身旁的热度已经荡然无存,显然李休璟已经走了许久。然而枕边仍旧残留着荀令香的气息。 穿戴整齐后,裴皎然出了营帐,顺着声音往校场的方向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5章 主意 “嗬嗬”声顺着晨风飘进了耳中。裴皎然望向点将台上的李休璟,眸中浮起笑意。巡逻的守卫没认出她来,才想开口呵斥询问身份。却见裴皎然晃了晃腰间的金鱼袋。 不等拦她的神策军反应过来,裴皎然径直绕过二人往里走。抱臂倚着兵器架,目光温和地望向李休璟。 台上的李休璟,聚精会神地盯着校场上操练的神策军,全然没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目光在李休璟身上和校场上游移。裴皎然一笑,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子。瞄准李休璟,伸臂松手。 裹挟着劲风的石子,准确地落在了李休璟跟前。 惊得李休璟身旁的贺谅拔刀怒道:“哪个王八犊子扔的。让我揪出来,非得军法处置不可。” 话音甫落,李休璟和他一块望了过来。 只见裴皎然抱臂而立。头发随意挽着,身穿月白襕袍,笑盈盈地与他们相视。 捕捉到裴皎然眼中的轻慢,李休璟转头同贺谅低语几句。板着脸走了过去。 “不是说累么?怎么不多睡一会。”李休璟打量着她,问道。 “哪有功夫睡。”睇了眼取代了李休璟位置的冯元显,裴皎然莞尔,“你不用继续操练?” “如果事事都要我亲躬。那还需要这么多副手做什么?”李休璟旋即揽过裴皎然,“先去用朝食,等会和我出去一趟。” 虽然军中食物简陋,但味道还算不错。二人用过朝食,在李休璟的请求下,裴皎然换了身绯红襦裙同他一道出了营垒。 营垒临江,夏风拂来驱散了凉意。二人同乘一骑,裴皎然难得没和李休璟去争夺缰绳的掌控权。手随意地搭在马脖上,背倚着他结实的胸膛,此时的她浑身散着一股慵懒劲。 唇轻啄着云鬓,又移到颈侧。李休璟在她耳边喃喃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什么?我不明白。”裴皎然眨了眨眼,疑惑道。 知晓裴皎然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李休璟在她腰上一掐,满意地感受着她的腰窝。唇瓣移到了颈窝上。 “小骗子又装傻骗我。”李休璟手沿着她腰窝游移,“我看上去就那么好骗?” 手勾着缰绳,裴皎然扬首,“昨晚又不答应。现在答应,这叫什么事。你快决定,我只在这呆三日。三日我就出发去广陵。” “只待三日?那今日便算第一日吧。明天再收拾窦济也不迟。”手覆在裴皎然手上,李休璟语中呷笑,“要去润州城看看么?” 闻言裴皎然不答。 “那晚上再进城,正好城里有灯会。”李休璟笑道。 一盏茶后,李休璟忽地勒缰。裴皎然掀眼望去,入目是一片藕塘。塘上莲叶似碧波,有人正在塘中采荷择藕,亦有人在塘边浣衣。莲女操舟而歌。远处是连成一片的村舍。 长腿一迈,李休璟翻身下马。继而伸手扶了裴皎然下马,又在树旁拴好马。二人并肩往湖边去。 “大叔,请问租你这船要多少钱。”李休璟上前询问一老者。 闻言老者笑眯眯地看向李休璟,捋着胡须道:“不贵,只要十文钱。郎君和娘子,想玩多久都行。” “这二十文您拿着。这船怕是要明天才能还您。”李休璟递了钱给老者,转身一笑,“嘉嘉我们走。” 上下扫量李休璟一眼,裴皎然跃上船。在船头盘膝坐下。 等李休璟上船,只见他手持竹竿熟练地往水里一搁,撑船而行。船缓缓驶离岸边,没入碧波中。 采莲女的歌声传入耳中,连带着四周的风都带了丝荷花的清香。褪去鞋袜,裴皎然伸足入水,轻轻拨弄着碧水。 “江南倦历览,江北旷周旋。怀新道转迥,寻异景不延。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想象昆山姿,缅邈区中缘。始信安期术,得尽养生年。”裴皎然以足拨水,清脆的歌声从她喉间溢出。 她声音甫落。那些操舟采莲的女郎亦在接天莲叶中高唱采莲曲,一曲唱完,又换做子夜四时歌。 此时二人的船已经行至藕塘深处。睇目四周,扔了竹篙凑到裴皎然身侧坐下。伸臂揽她入怀。 偏首扫了眼落在自己左肩的手,裴皎然嘴角浮了丝笑,“你知道那些采莲女唱的是什么歌么?” “什么?” “自然是在向你表达爱意。”裴皎然笑盈盈地望着李休璟,眼中促狭不掩,“你没听出来么?” “我已有家室,岂敢造次。”李休璟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真的只能待上三日么?” 两人好不容易才见上面,他自然是想多留她几日。毕竟桓锜之乱已经平定,他也没理由长时间留在润州。而她接受江淮的盐铁转运还有漕改,一时半会是回不去长安的。 捕捉到李休璟眼中的眷恋情绪,裴皎然微扬了唇,漫不经心地道:“你知道我如今领中书侍郎才不过一月。若是不能尽快把江淮的事情解决了,等我回去指不定要被排挤。何谈掌控中书省呢?” “我知道。所以更舍不得你。”李休璟干脆直接抱住了裴皎然,轻柔地吻着她耳垂。耳垂上的明月珰,在日光下颇为晃眼。 “唔。” 裴皎然欲拨开在她颈上胡作非为的手,岂料对方快她一步,先抓住她的手,牢牢握着。 “你说我用整顿润州军防为由,留下来好不好?”李休璟声音温润。 李休璟呼吸渐重。在碧波万顷的接天莲叶遮掩下,他动作也越发大胆起来。情风孽海牢牢黏着裴皎然,原本就绾得松垮的发鬓,即使有玉簪撑着,此刻也是一副摇摇欲坠貌。随着他的呼吸和心跳轻晃。李休璟看得眼热,只恨不得四野皆寂。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我留下来么?”李休璟抬首盯着她,语调低沉。 手挡在眼上,裴皎然喉间自觉地收紧。她稳住混乱的气息,微喘着开口,“你这理由看起来,很没道理。” “桓锜的余部跑了,占山为匪。”李休璟目光从她唇上游移到,两条细长的锁骨上,“我为何不能以平匪为由,整顿军防。” 眯着眼,裴皎然喉间翻出声轻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6章 理由 这声笑钻入耳中,连带着怀中人身子也颤得厉害。李休璟顿时回过味来,垂眼打量起闭着眼的裴皎然。伸手在她腰侧一捏,惹得她掀眼。 “做什么?”裴皎然目含不满地瞪着他。 “你早就想到了这个理由,是不是?”李休璟语气悠悠闲闲,“非得要我亲口说出来是想做什么?” “你要是自己都不能勘破关键所在。那我没必要理会你。”裴皎然哂笑一声,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清明。 李休璟只是一笑。这人当真是狐狸,既不会大方地施以援手,也不会让人白赚好处。总之除非她自己同意,不然没人能占她便宜。 目光顺着揉做一团的裙摆下移,入眼是双肌肉匀称,腿线纤直的小腿,再往下是盈盈一握的脚踝。如玉一片在夏阳下,晃人得很。 李休璟伸手将裴皎然双腿捞了上来,搁在自己腿上。替她仔细擦干水渍,又把鞋袜逐一穿上。 “我热。为什么不让我凉快会。”裴皎然顺势往李休璟怀里一躺,“难不成……” “嘉嘉,我可是热血旷男。你这样做,我会很苦恼的。” 李休璟说着闭上眼,努力把方才脑海中的一幕抹去。这小狐狸八成就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那么久没见她,想和她做些什么,也被她拿各种理由搪塞。 目光从李休璟凸起的喉结上划过,裴皎然挑唇,“你打算在这待多久。再不走,我可走了。” 说完这话裴皎然挣脱李休璟的怀抱,兀自起身。撑着竹篙往岸边划去。 二人上了岸,将船还给先前那位老者。 瞥了眼头顶的日头,裴皎然莞尔,“我们是先回去,还是在外面再待一会。晚上直接进润州城呢?” “你既然要了解整个江淮漕运情况,自然会去各个县乡看看。我陪你去吧。”李休璟扶了裴皎然上马,“正好我也得了解江淮的军防该如何调整。” 灼灼夏阳此刻从天际倾泻而下,毫无保留地照耀着青山旷野,荷塘里碧波荡漾。迎着夏阳纵马奔行在田埂阡陌上,二人的姿态耀眼而夺目,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赞叹连连。玄绯交叠,衣袂飘飘,前者肩背削直收敛,后者身姿颀长挺拔,一如古画中的人物。望一眼,便叫人难以忘怀。 马走得慢,时近中午方才靠近一村落。 看着不远处的村落,裴皎然抚着身下骏马的鬃毛,微笑道:“若换做是我。至少能早到一刻。” “我们是出来游玩的,又不赶路。骑那么快做什么?”李休璟伸手,微微一笑,“不是热么?我去给你讨碗甜汤喝。”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默默跟在李休璟身旁。二人并肩往村子里走。 她很喜欢骑马,自从幼时被阿娘和阿耶带着骑过几回,便爱上了骑马。所以她的骑术甚佳,甚至可以算得上佼佼者。而且她还喜欢把骑速放到最快。前世她也喜欢骑快马,因为这是权力场的谨慎中,唯一可以拿来放纵自我的机会。 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村口的茶摊前。 因着炎夏的缘故,茶摊内除了摊主外再没其他人。 拴好马,二人往茶摊走。 正在打盹的摊主听见动静,一脸不情愿地睁了眼。见是自家摊上来了客人,笑道:“两位大中午赶路也不容易。坐下来喝杯茶,要不要吃些什么?” “来壶水,来两碗阳春面,再来份桂花鸡头米。”裴皎然忽地一笑,“你吃甜的么?” “面就够了。”李休璟声音闷闷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摊主把二人要的食物都上齐了。又扯了张椅子,在二人旁边坐下。 “两位是来润州探亲的么?您二位可知道这润州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摊主试探性地询问道。 看到摊主眼中的担忧,李休璟和裴皎然对视一眼,遂道:“朝廷打了胜仗,桓锜已经被押解进京。您是有家人在润州?” “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被桓锜抓去补了兵源。到现在都没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说着摊主抬手,用袖子抹泪,“若是活着回来就好,若是死了,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话落耳际,李休璟看了眼裴皎然。当日提议削兵后,各道都相继削兵。江淮诸道亦在此列。而桓锜举兵造反,为对抗朝廷的军队,少不得要征人入伍。 他正想着,却听见裴皎然接了话茬,“我们俩的确是要去润州探亲。不知大叔您儿子姓名,长相如何?我二人说不定还能代为寻找一二。” “犬子叫邢泽。身高七尺有余,面上有颗黑痣。”摊主目露感激,“老朽多谢二位。” 闻言裴皎然一笑,“不必客气。反正我二人也正好要去润州。说来大叔您觉得朝廷要是推行漕改,怎么样?” 这问题问的突然,摊主连带着李休璟皆是一愣。 那摊主面露愧色,“能改自然是好。只是要改,也得确保都能落实。万一底下有人阳奉阴违呢?说到底我们都是小老百姓,这日子能过下去就行,怎么会管其他的。只盼朝廷能够少收些税,让大家日子好过些。” 微笑听完摊主的话,二人的碗已见底。 “时候不早,我们还得赶路。今日多谢款待。” 说罢二人付完钱,上马疾驰而去。摊主嘟囔不要他们钱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一路纵马疾驰到了江边,江风拂面而来。 “你瞧,那便是扬州。”裴皎然抬首指向远处隐约可见模糊轮廓的润州城。 “润扬二州,一衣带水。昔年孙吴在此筑铁瓮城,而后此地又称南徐州。”顺着裴皎然所指的方向望去,“东晋苏峻叛乱。镇守扬州的郗鉴,提出静镇京口。控制江南水路的运粮道,以断叛军后勤的策略。平定叛乱后,又移淮南流民于此,赐衣粮田地。在他的精心谋划下,京口一跃成为江南重镇。亦为此后的北府军打下基础。” “北府军?”裴皎然忽地一笑,“你还记得晋书索虏卷所记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7章 润州 “京口系的前身是北府军。而索虏传中的毛德祖,却非京口系的核心。”李休璟手拽着缰绳,望向裴皎然侧脸,“河朔发生的事,我都知晓。他们对付我,无非是因为我不是他们的人罢了。”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李休璟能看明白这点很好,说到底他们都非京口系的核心。想要站稳脚跟,就得拥有自己的势力。能够和京口系抗衡,而非被清算。 敛衣在水边坐下,裴皎然莞尔,“郗鉴以己身入局,将京口建造为东晋重镇。协调门阀的关系,杜绝任何势力对皇权的觊觎。东晋七十年未有内乱,有他一份功劳。”顿了顿,她继续道:“郗超死后,京口军便有了郗家的名头。以至于桓宣武当权后,因不满郗愔掌控京口,发出‘京口酒可饮,兵可用’的感慨。为夺得京口的控制权,桓宣武一直对京口系遏制打压政策。直到三次北伐前借郗嘉宾之手,将京口置于治下遥兼徐州刺史,才得掌控此处。” 接过话茬,李休璟道:“可惜的是,桓宣武终究棋差一招。带兵入建康,逼褚太后废司马奕,立会稽王司马翌为帝。诛杀庾、殷二家,更换殿中禁军,并且以其心腹郗超总领禁军。”李休璟看着她,“从此桓宣武总揽朝政,简文帝死后,让其效仿周公摄政。但是却被侍中王坦之改摄为辅,而桓宣武病笃时,日日上书请九锡,却被王谢两家联手对付,最终含恨而终。可其死后对荆襄二地的安排,却堪称一个妙字。” 浪花拍岸上遁入耳中,裴皎然弯腰拾起枚石子丢进水中,看着水中起的浪花。她唇梢挑起。 “可桓宣武一手主持的庚戌土断,看似效果甚好,但也为他的失败埋下了伏笔。”裴皎然屈指勾着衣上系带,“其子桓玄篡位,可惜最终被刘寄奴率领的北府军灭族。刘宋建立后他的京口系还是成为了新一代的门阀。” 闻言李休璟没说话。 门阀士族本身就是一个轮回。即便王谢不再复以前的荣耀,但仍旧会有新的士族存在这个世道。一个家族的倒下,也意味着另一方势力的崛起。无论寒门和世族皆如此。 夏阳一点点收束,看着落在江面上的碎金般的光泽。裴皎然利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李休璟。 “走吧。再不进城就天黑了。”说完裴皎然翻身上马,看了眼李休璟,“再不上来,我可就走了。” 飞身上马。李休璟看着自己的爱马颇为乖觉地站着,双臂环在裴皎然腰上,“你瞧,它认定你了。不然不会这么乖。” 似乎是听懂了李休璟话,身下骏马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李休璟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试图握住缰绳。然而手指刚刚触碰到缰绳,却听见一声轻笑。 “二郎可知,武帝所立的四位辅政大臣。为何只有金日磾得以善终?”裴皎然忽地问了句。 闻言李休璟皱眉,半响才道:“彼时霍光说臣不如金日磾。而金日磾以他是匈奴王子的身份,不敢居辅政之首。你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欲效霍光?” “随口一问罢了。二郎不必在意。” 二人手交叠在一块,共同执缰而行。和之前没有区别,然而李休璟却仍旧感到一股力量暗藏在她的柔和下,悄无声息地和他争夺缰绳的掌控权。他隐约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激起了她的戒备。 怀揣着心思,二人进了润州城。 因着桓锜是因手下反水而败,润州城并未遭遇战火洗礼,仍旧是一副安宁模样。只是此前桓锜的征兵和横征暴敛,让此地百姓仍旧未从惊惧中回过神。 察觉裴皎然目光在四周逡巡,李休璟笑道:“淮南节度使接管了润州,我这才驻军在外。窦济亦在城中。” “李将军进城倒是早。” 路上忽然有人唤了李休璟一句。 闻言二人勒马,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青袍文士和一着甲将军,刚才路旁的茶肆里出来,笑眯眯地望着二人。 迅速地判断了二人的身份,裴皎然眯眸不语。 “吾家卿卿来了。这不得带她入城看看。” 裴皎然是秘密来他这的,随行官员今早都已经先行出发前往扬州。只剩下周蔓草和碧扉二人尚在神策营垒中。他知晓她暂时是不想暴露身份的,编个身份也免得惹人怀疑。 “原来是嫂夫人。嫂夫人安好。”青袍文士率先拱手施礼。 闻言裴皎然牵唇,微微一笑。 “我们先去城里逛逛。告辞。”说罢李休璟朝二人一拱手,带着裴皎然策马离开。 “所以你今日本来就要进城?还特意诓我进城看灯。”裴皎然道。 “这灯会是为了安抚民心。我觉得你来是件不错的事。你不想和淮南节度使聊聊?刚才那两位,一个是他的亲兵,一个是他的行军司马。” 闻言裴皎然嗤地笑了一声。 “知我者,莫若二郎也。走吧,我们去买个帷帽,省得我身份暴露。” 垂着白纱的帷帽遮住了裴皎然的容貌,连带着她周身的气息也越发温和起来。仿佛此刻她只是一个普通且合格的宦门夫人。 “如何?”裴皎然掀了帷帽一角,含笑迎上李休璟的视线。 “不错。”握住裴皎然的手,李休璟温声道:“走吧。” 早被手下人通知李休璟进了城。韦皋亲自率了亲信在门口相迎,一见二人过来,笑着上前拱手。 待得二人互相寒暄一番,韦皋的目光随之落在了裴皎然身上。 隔着帷帽打量起韦皋,裴皎然温温和和地唤了句韦节帅。 察觉到裴皎然态度不对。韦皋略微思索一番,笑着请二人入府。 进屋落座,侍女上前为几人奉茶。 那奉茶的侍女一双眼中秋波流转,顾盼生辉。 望了眼案上的茶水,裴皎然摘了帷帽。垂首饮茶。 “这叛乱已平,李将军打算何时回朝?”韦皋忽地出言问道。 “桓锜虽平,可他余党却逃了。为了防止他卷土重来,怕是要再待一段时日。”李休璟微微一笑,“韦节帅要回去了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8章 窦济 不等韦皋开口,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一抹深紫带着几个神策军将领,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身后的神策军士还抬着几箱东西。被他们推搡着进来的淮南军士,面露为难地看向韦皋。 见是窦济,韦皋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其先退下,转而起身对窦济一拱手,“窦护军,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窦济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一愕,“裴尚书......” 显然是没想到裴皎然会在此,窦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连带着韦皋也愣在了原地。 原本想带上帷帽的裴皎然,手指滑过白纱。扬唇慢悠悠地道:“某奉命出任江淮盐铁转运使,润州也是转运要塞,便想着来此看看。至于身份么......”看了眼韦皋,她继续道:“是不想惊动太多人,这才故意隐瞒身份。” 她给的理由合情合理,叫窦济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还未等窦济想明白,又听得裴皎然道:“忘了告诉窦护军。某已经升任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和户部尚书虽然品阶相当,但职权不同。饶是身为淮南节度使的韦皋,也少不得亲自过来朝她拱手施礼。 “你我品阶相当,韦节帅不必如此客气。”裴皎然含笑回礼。 三人各自坐下,此刻还站着的窦济反倒变得惹眼起来。连带着跟他一块进来的神策军将领,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能彼此间干瞪眼。 打量眼窦济,裴皎然讶道:“窦护军,你抬着这些箱子做什么?” “裴相,这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窦济看了眼韦皋,走近裴皎然附在她耳畔,面露笑意,“张巨珰的意思是,让某从桓锜的府库中挑几样玩意送进宫里。您也知道这段时日内库消耗颇多。” 二人离得近,借着身形做挡。窦济塞了一锦囊到裴皎然手中,挤眉弄眼的。 瞥了眼手中锦囊,裴皎然莞尔。默默将其收入袖里,神色温和地饮了口茶。 见裴皎然被自己收买,窦济松了口气。眼中不禁露了几分鄙夷。什么中枢重臣,台阁清要,还不是一样的贪财。张巨珰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了,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 捕捉到窦济眼中的鄙夷,裴皎然余光睇向韦皋。 搞定了裴皎然,窦济面上露了喜色。连带着态度也比之前嚣张起来。 “韦节帅,非某不讲情面。只是你的兵镇守着库房,说没你的命令外人不得擅入。您知道的某是奉皇命而来,陛下的敕难道在节帅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窦济敛衣坐下,一脸不满地望向韦皋。 然韦皋只是一笑,“窦护军言重。某食君禄,怎敢不敬陛下。只是这府库的东西,都是要封箱装好的。若某允了旁人随意拿取,岂不是乱了套。” “可陛下有敕,命我等去桓锜府库财物充入内库。韦节帅难不成想抗命?哦,某忘了先前已经处罚了抗命者。”说着窦济击掌,身后的两神策军士,领命从门口拖了两人进来。 看着被拖进来的两淮南军士,韦皋腾地一下起身,锐利的目光落在窦济身上。 “窦护军不打算给某个解释么?”韦皋声音里掺杂了怒意。 “解释?这二人视陛下敕令如无物,某不过是小施惩戒。”屈指轻弹袖口,窦济冷哼一声,“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窦济甩手出了门。 在韦皋的示意下,他身旁的亲卫上前将那两重伤的淮南军士扶起来。 “带着二人下去治伤吧。再从我这支钱安抚他们。”韦皋挥手示意几人退下。 “内宦横行无忌多年,有此行为也不足为奇。”裴皎然抬首,咧嘴一笑,“窦济这样的人完全是个蠢货。欲令其亡,必令其狂。” 似乎是在思考她话中的意思,韦皋眉头蹙起。 因着离灯会开始还有一个时辰,韦皋便安排人先领二人下去休息。在婢女的引导下,二人漫步在府中。 手抚着廊柱,裴皎然感慨道:“这朝廷赋税仰于江淮,而桓锜还能兴巨资造府。也难怪他不愿意放权入朝,换我也不愿意。” “可朝廷如何会容忍他在江淮称王。东晋尚且能以京口制衡桓宣武的荆襄,今上岂会让江淮滋生骄兵。”说着李休璟握住她的手,“适才窦济给你塞了什么东西?” “能是什么?无非是给我塞了钱,想让我别插手这事。你说我怎么不能如他愿呢。”裴皎然眨了眨眼,语气柔柔。 “那今夜,你我只好好看灯如何?”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 灯会如期而至。 李休璟带着裴皎然,并未和韦皋一道出门前往灯会。反倒是在临近的码头寻了条船,泛舟于水道上。 沿河两岸的青瓦粉墙皆悬明灯,河中亦是莲灯盏盏,头顶明月星河倒悬于水中。 “你这划得划到什么时候去。”裴皎然手拨弄着河水,莞尔道:“今日除了灯会外,没别的事了吧?” “急什么。反正先让韦皋多说些,等晚些时候你我去收场就好了。我已经先安排贺谅和冯元显代我先出面。”李休璟丢了船桨,凑到裴皎然身边坐下,“我记得你家在南方。不如这次带我回家,见见你阿耶阿娘?” 虽然李休璟清楚,他和裴皎然之间暂时是不可能讨论婚事的,但是他也想了解她更多一点。 手指抵在李休璟凑近的唇上,裴皎然叹了口气,“就算我家在附近,可我阿耶阿娘也不在家里。他们指不定又去哪赏风鉴月。” 话中拒绝意味明显。李休璟打量着她的脸庞,起身摇桨继续划向前方。 船只停在了不远处。二人登岸,穿过人潮往水榭的方向走。 那里是今晚主持灯会的场所。 近了水榭,裴皎然才发现今夜参与灯会的人,除了李休璟和韦皋,以及两军中的高级将领外,还有不少生面孔。看他们的衣着,多半是润州城的豪族。 因着裴皎然所托,不要暴露她的身份。韦皋介绍她的时候。也只说她是李休璟的家眷,其余的一概不提。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9章 身坠 既是灯会,自然少不了宴席。不过润州这些豪族自诩家中有诗书礼义传世,又自视门第清贵,并没带府中女眷出席。所以席上只有裴皎然一位女眷。加之得知李休璟出身于陇西李家,对其颇为礼遇的同时,连带着她也享受了殊遇。 知晓润州这些豪族的心思,裴皎然眼角余光瞥了眼韦皋。见其神色如常,俨然对润州豪族的冷待毫不在意,眼露赞赏。 水榭外明楼结绮,灯火始张。有青衣僚佐手捧朱漆木盘入内。盘中盛着笔墨纸砚。 “左老,你这是何意?”韦皋问道。 “韦节帅,桓锜叛乱为祸润州,我等皆受其累。今日这灯会就是为了庆贺朝廷平叛大胜,烦请您和李将军共同题字,以贺我大魏国祚绵长。”被唤做左老的中年男子笑着回答。 打量眼左老,韦皋转头看向裴皎然,“我不通文墨。听李将军说娘子精通诗文,烦请娘子代我二人题字如何?” “这……”裴皎然面露为难,看了李休璟一眼,微笑道:“那我便献丑了。” 裴皎然动作利落,提笔而书。眨眼功夫八字已成。 众人探首去看,只见布帛上写着“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八个字。 且先不论这八个字写得如何,单看这词的意思就惹人深思。 “娘子真乃巾帼。”左老脱口赞道。 承了这位左老的夸赞,裴皎然面上笑意浅浅。 提好字,左老便命人取了盏孔明灯来。将布帛系于孔明灯上,转头望向裴皎然。 “这八字既然是娘子所写,某以为由您放这灯最为合适。”左老笑着将孔明灯递来,“还请这位娘子移步。” “字是我写的。这放灯么,还是另择他人为好。”说着裴皎然看向韦皋,“韦节帅此次亦有功,这灯还是给您放吧。” 三人推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由韦皋放灯祈福。 系着布帛的孔明灯徐徐向上,最终化为一个模糊影子。而宴席也已经接近尾声。 原本李休璟是打算和裴皎然一块离开。奈何左老和其他润州豪族,以有要务相商的名义请他和韦皋过府一叙。 “无妨。我自个回去便是。”说着裴皎然朝几人一拱手,移步离开。 明晰了这些润州豪族,牵头举办这次灯会的实际目的。裴皎然对着满城的繁华,顿时失了大半兴趣。在冯元显的护送下,直接回了节帅府。 属于桓锜的势力都被从府中清了出去,是以府中颇为冷清。只有少数仆役被留了下来。 嘱咐冯元显去寻仆役帮她备好浴桶,再备好热水,她要沐浴。出门一天,身上出了不少汗,黏黏腻腻地难受得很。 等仆役们准备好热水再送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谢过几人,裴皎然刚关上门。却被一个熟悉的身躯一把抱住。 柔呢的语气中裹挟着一丝缱绻迷醉,李休璟轻吻着她脖颈,“嘉嘉。” 对方火热的身躯中还掺了丝水汽。仿佛是刚刚沐浴过。 屋内烛火静静燃烧着,两个人衣袂绊在了一块。在对方炽热的呼吸下,裴皎然眼帘微颤着,企图掰开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她暂时还不想离这个温暖的怀抱太近,她有事要做。 然而对方察觉到她的意图,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塞进了浴桶中,自己也随之蹿进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炽热的吻落在了冰凉的唇瓣上。 李休璟半个身子凑了过来,让这吻持续的时间更深更长。她身上的衣裳本就单薄,而她的枕边人却这样的炽烈,轻而易举地让她整个人都陷进了爱欲中。 纱质的月白山水坐屏,映出烛光虚渺的模样。水花溅在了上面。裴皎然整个人都被李休璟抵在桶壁上,衣裳与她剥离,被屏风的一角勾住微颤着,乌发在水上铺陈开。婢子特意准备的花瓣黏在乌发上,沁着蔷薇的香气。李休璟拂开贴在她脸上的发丝,目光顺着桃花眸游移到微张的唇舌上。 小心翼翼地捏开了欲闭上的口齿,李休璟再一次捉到了那片柔软的舌。 看着外面轮廓清晰的荷塘,还有一声声传入耳中的蛙鸣,混杂着丝丝缕缕的荷香。在夏物有意无意的作用下,唤回了裴皎然已经飘远的理智。压住从口中溢出的轻哼声,她眨了眨眼,凝望着李休璟。低声道:“别拖太久,外面能听到。” 似乎是被裴皎然的话逗乐,李休璟低笑一声。 他忽然起身,又转身将裴皎然从水中捞了出来,撂在临窗的桌案上。水渍浸透了桌上的空白纸张,笔筒笔洗那些物什齐齐滚落。只剩下一方砚台岌岌可危地待在案边,仿佛下一瞬就能砸在地上。 屋外的修竹树影在夏风中跌宕起伏,如处浪巅。幽暗中细碎的摩挲声,不知攀上谁人的躯壳。在浪花中,那片树影摇得更加猛烈,似乎要侵吞周遭的一切。 “裴相,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李休璟嗤地笑了一声,“再说了,让他们听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以你的能力,难道不能摆平?” 闻言裴皎然不答。默默听着窗外的虫鸣蛙噪。 “裴相……” 被不少人唤过的敬称,每每从李休璟口中吐出都带着旖旎情味,甚至令人感到羞热。而裴皎然那双白日尚如同深山一汪冻泉的眸,此刻却一点点变成融化后的春水,携着丝丝缕缕的妩媚。从深山涌入人间,引得人坠入其中。 案边那方摇摇欲坠的砚台,最终承受不住李休璟失控动作的侵袭,重重地砸在地上。盛在里面的墨汁飞溅出来在地上晕开。虚渺的烛火下,屋外突然传来声清脆的折枝声,微垂的竹枝瞬时弹起,清脆的猫叫声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灼桃在玉色上绽开,被水浸透的宣纸悄然滴落,声音亦是颇为清脆。然而在骇浪浇顶之下,裴皎然的声音显得更轻了。 李休璟吻着裴皎然的唇畔,“嘉嘉,你在乎我么?” 他的热烈,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习惯了她性格的谨慎沉稳,李休璟没有多言再追问。反倒是继续温和地吻了吻她。 蛙噪虫鸣不绝,月下竹影迎风而舞。屋内的香气缠绕着二人,恣意地燃烧着。花蕊坠入了属于她的天地中。 李休璟继续索取着,也强求着。反正这方天地只有他二人,他做什么都合理。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0章 宝泉 疾风骤雨方歇。裴皎然看了眼仰面躺在榻上的李休璟,起身往屏风后的净室走。入目都是湿漉漉的,她那外裳早就坠地,躺在潮湿的地上。 闭眼忍了会,裴皎然转头看了眼坐在榻边的李休璟。 “出了院门往右走,经过一连廊。连廊的尽头有个院子,里面有方水井。去打水吧。” 闻言李休璟起身,踱步到屏风旁。丝织绣屏隐晦地遮住了一切。以青绿二色绣线晕染开的绵延山脉,自盈盈脚踝处往上而去,重叠起伏。柔云伏倒在腰间,飞鸟迎日围绕在微涨的边缘。日如胭脂色,不知是否是因他此前贪婪失控下,才晕染成此色,至今未褪。目之所及皆陷在一片模糊中,且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佻。 应了声好字,李休璟自觉地移步离开。 简单清洗后,李休璟重新燃了烛。看着帐幔上粼粼生辉的烛光,裴皎然眨了眨眼。窗外有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中,伴着雷声。诉说着江南柔情下的金戈铁马。 磅礴的大雨冲刷着权力的旧战场,浇在大地上,露出埋在土壤中的折戟断戈。那些见证过京口和建康斗争的折戟断戈,一一呈现在她眼前。他们曾经握于豪族手中,而后又不见天日多年。但他们依然潜伏在世道里,窥视着人间种种,伺机而动。而今李休璟帮她将这些物什从土中挖了出来,递到她眼前,供她尽情地利用。 望向李休璟投在屏风上的影子。裴皎然弯了弯唇,在乎他?与其说在乎他,倒不如说她更在乎他能带来的利益。总之有些答案不能说得太明白。她选择了他的怀抱,他的温度,何尝不是一种答案呢。 可即使如此,在这样的怀抱里她也得极力地维持克制与清醒。 洗漱完的李休璟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尽管他知道裴皎然这是在装睡。掀了帐幔一角钻进去,瞥见占了自己地盘的衣袍一角。他仰面 躺下,恰好压在那片衣角。转身望着裴皎然的背影。 衣角被李休璟压着,扯不出来。裴皎然睁了眼又闭上,决意暂且忍受。她头发随意散在枕头上,露出一截皓颈。 那截脖颈看得人眼热,李休璟情不自禁凑过去,往她脖子后吹了口气。 裴皎然本不想理会李休璟,可又耐不住痒感。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嘴角有意无意地弯了起来。 目光落在裴皎然面上,李休璟道:“小狐狸,你又在想什么?” 云鬓香腮。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 可李休璟却想和裴皎然多说几句,就横臂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你就不好奇他们找我去做什么?” 裴皎然语调懒懒,“你说来听听。我看看是不是和我想法一样。” “相传东晋的时候,京口有神人在北固山中凿泉,并且此泉只出金银。为了防止有人入山盗窃,便在泉眼处设下障眼法。郗鉴听闻有此等异事,携兵而来欲一探究竟。”听得怀中传来一声轻嗤,李休璟捏了捏裴皎然,“我讲得不好?裴清嘉,不许走神。” “郗鉴率着他的京口军,浩浩荡荡地进了北固山。虽然京口是郗家的地盘,但毕竟当时又不止郗家一家有兵。等郗鉴带兵到了,他才发现另外还有兵马也埋伏在此。领头的是王敦的人。两方见了面,自然是剑拔弩张。但毕竟京口是郗家地盘,王家也不敢动手。就这样两方一直僵持到了天黑。” “就在这时有人首虎身的白胡子老头,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口吐人言。说自己是汉末三国来此避难的狐族,闻得有贵气来此,特意赶来看看。见两方剑拔弩张,便问他们因何事起了争执?郗鉴叹也,有宝泉不得见。王家人亦叹曰,有宝泉不得见。狐狸听了,便对二人道,这有何难?二位只需舍精血于我,我便替二位破开迷障。郗鉴与王家人,皆放血饲养狐狸。” “狐狸得了血饵,摇身一变成了个白胡子老头。左顾右盼,见郗鉴和王家人皆是一脸渴望,嘿嘿一笑。遂拔簪而划,将那山体一分为二。只见泉中裹着珠宝而出,一半涌向王家人那边,一半涌向郗鉴。可那二人见财宝一多一少,忙道怎可如此。狐狸若有所思地点头,又开山涌泉,却依然是郗家多,王家少。 王家人又道怎可如此!” “狐狸闻言故技重施,又开山再划钱给王家。如此反复几回,王家终于得到了和郗家相同的财富。王家人喜滋滋地搬着财宝要离开此处,突然刮起一阵妖风,郗鉴等人连忙躲避。等风停了,他们发现那些王家人连同财宝一起变成了石块。方才还慈眉善目的狐狸,此刻恶狠狠地盯着郗鉴。问他,这都是我累积百家的财富,你们凭什么拿?郗公,若是再不离开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东晋崇玄,对于狐鬼一物也是敬而远之。且有前车之鉴,当下率人离开此地。” 裴皎然忽地一笑,“郗鉴和王敦不和。出镇京口也是为了制裁对方。如今京口这些豪族哪个有郗鉴的能力?以前桓锜怎样,我不知道也不会管。我来只是为了盐院,其余的都可以商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郗家经营京口四十余年,父子两代都守着此地。可到了孙子郗嘉宾手中,却被桓宣武谋夺。”李休璟笑着抱住裴皎然,“不过桓宣武待郗嘉宾不薄,令他统领禁军。将其视为自己的心腹。嘉嘉这条路我与你一道吧?” 李休璟小心翼翼地试探,手环在她腰身上面。清晰地感受她血脉的搏动和呼吸一点点起伏。他其实想问,她打算如何蚕食盐利,如何让中枢和神策军之间求一个平衡。而他又在她棋局中的哪一步。 但这些话,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问出口。二人看起来是同一利益体,但是细究仍旧存在各自立场。他掌着禁军,而她是外朝要臣,同时又是藏着暗处的情人。她说过爱欲和权欲是两码事,得分清楚。如果他问出那样的问题,她也不会给他回答。没有答案,自会令人陷入更深的怀疑中。而答案太过肯定,又容易伤了两方利益合作。 所以无论怎么选,对于任何一方而言。都有可能存在伤害,存在为难。 他知道她走到如今,步步维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收复长安后,她的身体便比以往消瘦了许多,和内宦争财,和藩镇争财,推行新政都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就连走到中书侍郎的位置,也是次次博弈得来的。若非情况实在不允许,他倒想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昔年桓宣武奉郗嘉宾为入幕之宾。二郎若是愿意与我一道,我自然欢喜。”裴皎然看李休璟笑盈盈地道。 “李休璟,我和你打个赌吧。” “赌什么?” “我赌窦济活不过今晚。”裴皎然意味深长地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1章 死讯 拂灭了烛火,李休璟回味着裴皎然方才的话。他的唇拨开挽在身前的手,耐着凉意,一寸寸地吻下去。一丝丝炽热温度萦绕在她的肌肤上。万缕情丝裹着热焰,缠绕在腰腹上。小别胜新婚,一次又如何餮足?积攒着的思念和爱意跟随着深吻,游走在身体上。颇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 看着面前的头颅,裴皎然眨了眨眼。 “你还想做几回?”裴皎然语调淡定地道。 这句话落下,李休璟停了动作。抬首迎上裴皎然的视线,微微一笑。颇为自觉地退了出来,仰面躺在她身旁。平息着躯体的燥热,眼光时不时往裴皎然身上瞥。 “你到底要对窦济做什么?”李休璟转头手撑着脑袋,忍不住问道。 “天高皇帝远,而窦济得罪的又不是一般人。韦皋如何会忍他?”扫了眼,眼中渴求未散的李休璟,裴皎然牵唇,“二郎,若是能悦我。何尝不能得偿所愿?” 裴皎然笑得狡黠,看得人眼热。前星再度过于其上。 微扬着头,裴皎然面浮笑意。在外物的入侵下,她眼帘垂下,忽而睁眼直视李休璟。她的神与劲逐渐在酣畅淋漓的颠簸中,消失的无影无踪。索性伸手环住了他脖颈。 屋内的云雨和屋外的雨一并停了。餮足后的二人,相拥而眠。然而二人还没睡上一个时辰,门口便传来声音。 是贺谅。说出事了。 睁眼望了眼李休璟,裴皎然莞尔,“你去呗。” 烛火再度亮起,驱散了黑夜。李休璟披了外裳起身,转头看了眼裴皎然,移步出门。 他和裴皎然的院子只隔了一道墙。从宴上回来后,他和贺谅先回了院子,又打发贺谅在院子里待着。自己则翻墙了这。 在廊下见了贺谅。 睇目四周,贺谅才道:“窦济死了。喝醉了酒,失足掉进池塘淹死的。” “他手底下那些人呢?”李休璟皱眉询问。 “已经去找韦皋要说法。” 闻言李休璟颔首,“知道了。你去那边kz看着,必要的时候……” 话音戛然而止。李休璟看了眼贺谅。 贺谅点点头。 等李休璟从屋外回来,裴皎然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妆台前梳发。 “如你所说,窦济死了。”李休璟坐到裴皎然身侧,沉声道:“失足掉进池塘淹死。眼下和他交好的那些人已经去找韦皋讨说法。” 裴皎然望着镜中的自己,微笑道:“找韦皋讨说法?人是掉进池塘淹死的,和韦皋有什么关系。这件事的发生是意外,要怪只能怪窦济他命不好。”戴上耳坠,又道:“不过么还是得稳住神策军,可不能起冲突。” 待天微亮,裴皎然才和李休璟慢悠悠地前去寻找韦皋。此时窦济醉酒溺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节帅府。椐悉,神策军那些人和淮南军动了手,双方都有损伤,不过已经得到了医治。和窦济关系最好的那位神策正将,伤得不轻,如今还是昏迷不醒。 觑着韦皋院前的热闹场景,裴皎然一脸讶然地走了进来。她打听过。韦皋治军严明,她却没想到这人动手的时候六亲不认。神策军和淮南军皆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押在地上跪着。 那几个神策军一看见李休璟,仿佛看见救星似的,各个都挣扎起来。若非不塞了嘴,只怕要喊冤。 睇目四周,便看见一白布遮住的物什。旁边还站了一青衣官吏。 “韦节帅。”裴皎然看着韦皋,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韦皋亦是一叹,“这窦护军昨夜和人出去喝酒,谁知喝上了头。偏偏又逢半夜下了大雨,他醉醺醺地回来。雨天路滑,他不幸失足落水而亡。唉……” “这……”裴皎然环顾四周,“此等事情也非节帅所愿,节帅又何必介怀?不过某听说有人怀疑窦护军是被人害死的?” 她这声询问落下,那些个跪在地上的神策军也跟着激动起来。 跪在最前面那人奋力顶出塞口的布团,大喊道:“裴相是他们害死了窦护军。您可得为他做主啊!” “某方才瞧见有仵作在旁。依某之见,何不如当场验尸。”说着裴皎然看向李休璟,面露肃色,“李将军以为如何?” “这事的确存疑,也该给大家个交代。我同意验尸。” 得了准许,两淮南军领着仵作另外找了处屋舍,供其验尸。而和窦济交好的神策军将领也被安排一块过去 “裴相,你觉得答案什么?”韦皋忽地凑到她身边问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裴皎然眉毛挑起,淡然道:“我想仵作会给答案。” 半个时辰后,仵作复归。此前一块过去的神策军一脸失望地跟在后面。 “如何?”裴皎然问道。 “死者两脚底皱白,不胀。发髻紧。死者的头与发际、手脚爪缝或脚着鞋则鞋内各有沙泥。口鼻内有水沫,及有些小淡色血污,亦有 擦损处。根据此上迹象,死者的确是生前溺水身亡。”顿了顿,仵作又道:“当时死者是有呼救的。奈何昨晚大雨,故府中没人听见他的呼救。” “哦?缘是如此。各位巡逻的时候,也没发现异况么?” 裴皎然的声音温温和和,目光亦是柔和地看向众人。 负责府中巡逻的军士出列施礼,“回禀裴相公,昨夜我等照例巡逻。可由于雨大,我等并未听见呼救。” 韦皋接了话茬,“裴相公有所不知。江南池深,人一旦掉进去,若非靠得近,一般情况下很难发现。” 闻言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裴相!岂容此人信口雌黄,说不定是他们有所勾连。窦护军死得不明不白,裴相就如此草率了事?” “仵作已经验过尸,窦护军是生前入水溺亡。怎么刘将军还要再验?”裴皎然神色平和地望向说话的神策军,“再追究,可没意义。” 裴皎然话音刚落下,那神策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人从后塞了嘴。 回头见是李休璟,怒目圆睁。然李休璟也不和他废话,反拧他胳膊,迫使其跪在地上。 “军中自有法纪。尔等无视军纪,犯上作乱,意图谋反。”李休璟睇了眼贺谅,“把他们全部押入州狱,听候发落。” 似乎是没想到李休璟会来这么一出,那几个神策军瞪大了眼睛。想要申辩,却被李休璟手底下的人,悉数押了下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2章 寂寥 见窦济手底下那些人被李休璟带走,裴皎然舒眉。转头看向不远处皱眉的韦皋。 “李某管教手下不周,居然让这些人来韦节帅门前闹事。实在是抱歉。”李休璟面露歉意,上前拦在了韦皋面前,“韦节帅放心,这些人某都会按军法处置。” “此事和李将军有何关系。这窦济无视律法军纪,私吞财物,即使没遭此横祸,也逃不过御史台吧。”说着韦皋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神色如常的裴皎然,“裴相觉得呢?” 闻言裴皎然一笑,“窦济是酒后失足落水而亡,的确怨不得旁人。某的确不知情,不过么有件事还得在斟酌斟酌。” 窦济到底是右神策军的中护军,而且那些神策军将领也有所牵扯。即便李休璟按犯上作乱的罪名,将这几人捉拿入狱。但名头得更加名正言顺。她得写好奏疏,上呈天听。 虽然死的人有分量,但是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若长安那边有所怀疑,且又将她的奏疏驳回,必然会引发淮南藩镇的不满。他日长安若还想在江淮有所动作,那么江淮这边多半会有自己的心思。 可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裴皎然下了决定,“某会亲自上书,禀明窦护军的死因。韦节帅不必自责。” “那就多谢裴相公。听说裴相公此行是为漕改而来,若有需要某的地方尽管开口。”韦皋笑道。 他清楚裴皎然知道窦济的死因,甚至于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或者应该说她是故意如此的,她放任窦济贪婪地掠夺财富,引起自己的不满,然后借着他的手除去了窦济。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眼中钉,实在是好手段。 “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裴皎然拉着李休璟一块离开,出了桓锜的府邸。 “如何?”裴皎然微微一笑。 “嘉嘉,多谢。只是那么多兄弟都死在窦济手中,他却死得那么轻松。”李休璟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觉得不公……” “我也没说让他死得容易。你放心,等回了长安,还有事等着他呢。左神策军的事情他亦有牵连。” 死是死了,可有些事一旦捅出来。死了也不得安生,不仅生前的荣耀全被剥夺,就连死后也无葬身之地,何尝不是一种对付敌人的方式。 裴皎然走了几步,瞥见李休璟还站在原地,“你怎么不走?我得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差不多就得出发了。” “韦皋那边……” “我承了他替我杀窦济的情,可他也得给予我的报酬。要不然我也不介意拿淮南那边开刀。” 定定地看着裴皎然,李休璟微叹。果真她不会让人白占任何好处。窦济的死,注定不会太平下去。 二人同乘一骑回了神策营垒。 抱臂看着李休璟在营门口核阅身份,裴皎然禁不住一笑。 “好笑么?”李休璟转头睇她,语气不满。 “治军严明是件好事。”说着裴皎然进了营垒。 刚踏进营垒便听见“嗬嗬”声传来,寻着声音过去。只见一群神策军赤着上身,在场上玩角抵亦或者举物。在周蔓草的带领下,碧扉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拍手叫好。 “嘉嘉……”见裴皎然看得目不转睛,李休璟唤了句。 闻言裴皎然回过神,冁然莞尔,“我觉得他们不如你。你我是知道的。” 说着裴皎然朝周蔓草和碧扉走去。负着手悄无声息地站在二人身后。 只听得碧扉叹道:“女郎都被李休璟拐出去两天。当初在瓜州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对女郎心怀不轨。女郎还劝我少看话本子,可她自己还不是沉迷于男色中。”顿了顿,她道:“女郎要是真喜欢,何不如把小陆将军也一并带回去。我觉得他也很不错。” “裴娘子又是色令智昏之辈。这陆徵模样看起来是不错,但可惜脑子不好使,容易成为累赘。裴娘子倒真瞧不上他。”周蔓草笑道。 跟着裴皎然站在二人身后的李休璟,瞥了眼神色自若的她。三下五除二地解了外裳,赤着上身从后走到场中央,指了指冯元显。 “诶!他怎么回来了?”碧扉讶道。 “因为我回来了啊。”裴皎然迎上转头二人的视线,语调柔柔,“碧扉……” “女郎……” “嘻,没事。一块看公孔雀开屏如何?”裴皎然挽着二人坐下,饶有兴致地看向李休璟。 被迫上场的冯元显,一脸无奈地脱掉了上杉。与李休璟角抵起来。 角抵讲就一个避实就虚,声东击西。很明显冯元显次次都被骗着,立马被撂倒在地。 “如何?”周蔓草小声问了句。 “你说呢?”裴皎然意味深长地一笑,“对他我还算满意的。” 瞥了眼沉浸在角抵中的李休璟,裴皎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你们看着,我回去睡一会。” 等李休璟回过神,哪还有裴皎然的身影。 “嘉嘉呢?”李休璟问道。 周蔓草一笑指了指中军大帐,“回去补觉了。裴女郎博览群书,李将军即便要探讨交流,也得注意时辰。” 话止李休璟的脸瞬时黑了下来。而周蔓草仿佛等着看戏一般,嘴角憋着笑,身子微颤。 瞪了周蔓草一眼,李休璟转身离开。 掀帘入帐,李休璟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榻上伏着个人影。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只见裴皎然在侧躺而睡,被子滑下去半截。 叹了口气,李休璟小心翼翼地替裴皎然掖好被角。敛衣坐在床边,垂首凝视着她。在这方寂静中,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孑然一身行走在此路上的身影,高挑纤薄,步伐坚定。她任凭冷雨拂面,风刀霜剑裹身。风雪散尽,凌冽了她的面容,她的柔软亦被裹挟在雪中。 他明白,她从来都不一样。从容淡定地游走在其中,甚至并不柔弱。自己即使想对她呵护都是多余。若非要说,她更像一头离群索居的狼,即便被咬得血淋淋,她也能收拾好,重新等待时机,反扑敌人来复仇。而寂寥这二字也离她太远,虽是孤狼,却也会拉拢可用的一切。 寂寥的也只是他。一个企图融入孤狼领地的存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3章 维系 时近暮色,裴皎然从梦中惊醒。准确的说是,仅是从梦中平静地睁开了眼睛。榻上的帐幔皆数垂落,遮住了外面的光景。但仍旧有烛火透过帐幔落在眼前,伴着人声。她知道李休璟看了她许久,最终在她熟睡时离去。抬臂掀开帘幔一角,往外看去。 凉意落在肌肤上。裴皎然屏气敛息静静听着屏风外的对话。如今在帐内的都是李休璟的心腹,听他们的议论,应当是在商议如何处置窦济那些心腹。 “您回来之前,有一小校趁着天还没亮放了信鸽。”冯元显的声音穿过屏风,落在了裴皎然耳中。 “信鸽可有截下?”李休璟转头看了眼屏风后,确认没有动静后又道:“把人带来,我亲自审他。” 有人起身出去,灌进来的江风吹着火烛颤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又归于平静。裴皎然躺了回来,手落在腹前。回想起昨夜癫狂下发生的意外,她眉头皱起。窦济留下来的那些人的确是个麻烦,他们的利益和窦济牢牢地捆绑在一块。要不她走近些听听?想个法子为他出谋划策一番,昨夜要是让她有了子嗣,虽然说去父留子也并非不可,但是政治联盟的维系,还是很重要的。 可是史书上前人留下的先例和李休璟说过的话,开始在裴皎然脑海中碰撞。很快就将串联成一句话。同一个政治位,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人。 危机感在内心弥漫,理智也在提醒她不要去管此事。然而倘若真的不闻不问,他是否会因此心寒,使两人间的信任瓦解呢?基于利益基础上的信任与感情,在有的时候的确不堪一击。 信任与感情…… 裴皎然盯着帐顶,眨了眨眼。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完全信任呢?当年太宗在玄武门举事的前夜,可是让人带着剑去寻鄂公敬德,倘若敬德不来,便一刀杀了他。而霍光与金日磾之间,也是因为金日磾彻底的放权,这样才没卷进霍光和上官桀的争斗中。至于桓宣武和郗嘉宾之间,真的就是完全信任么?再往前,例子只会更多。 在理智的提醒下,裴皎然躺了回来。 未几,门口的帐幕被掀起。一个军士被冯元显压着跪在地上。那军士身上和脸上皆带着伤,抬头看了眼李休璟,又飞快地低头。口里嘟囔着冤枉啊,将军饶命的话语。 李休璟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军士。此人的服饰是低阶军士,安排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物来传递消息,手段的确不错。 蹙眉思忖一会,李休璟道:“你有冤?说来听听。” 那军士听了连忙叩首,祈求道:“我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会写信啊。更不知道信鸽是什么。” 裴皎然安静听着二人的对话。张让确实聪明,安排了窦济还不够,还安排个不起眼的小兵传递消息。若不是被冯元显发现,只怕这人能一直藏匿到神策军回去。在此期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张让和贾公闾耳中。而这个人要是没消息传回去,张让多半起疑。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道这随行的神策军里,又有多少是张让的人。除了一个,未必够。 听着军士的辩解,李休璟面色和煦,语气温和地道:“你不识字么?那这是什么?”说着他转身取了叠文书出来,“这都是从里营帐里面搜出来的,落款全是你的名字。通风报信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你觉得张让会让你活着回去么?” 大军出征在外,李休璟是神策大将军,但最高指挥权在中护军手里握着。如今窦济又死了,李休璟在神策军中已然是第一人。但是很明显张让是不会让,右神策成为握在李休璟手中利剑。当然短期内他也没办法,再指派一个合乎他心意的中护军。 此时那军士一愕,抬头看向李休璟。 只听见李休璟道:“我可以放过你。毕竟军中这么多人,有他人的眼线不足为奇。可是你能保证,回去后张让不会对你杀人灭口?毕竟你只是个低价的军士,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以你的身份,知道的秘密太多。活着的机会只会越小。所以你咬死不承认,对我没什么。但是营里其他眼线,看见你被我抓来此审问。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你已经出卖了他们,若他们再将此事上报到长安。你焉有命在?” 李休璟话中满是威胁的意思。然而恍惚间他听见屏风后传来声笑,转头望去。朦胧中他看见帘幔露了一条缝,黑暗中他窥见了一抹艳红,再细看便能窥见暗白入目。她双眸中暗光流转,忽而一笑,勾起唇角,她又躺了回去。 “我说!” 闻得那军士唤他,李休璟收拢了思绪。移目看向跪在地上的军士,静待他接下来的话。 在李休璟的注视下,那军士吐露了自己作为监视者的身份。 帘幔后,裴皎然轻笑。攻心为上,这样计策往往比任何刑罚都奏效。尤其是对这样的小卒。 李休璟这次领兵折损千人,其中有大部分是因为窦济指挥失利造成的。贪功冒进,致使己方损失大半。若非韦皋调兵及时,神策军只怕要损失惨重。然而是在这样情况都下窦济还犯了错,贪财敛财,尤其是都还打着魏帝的名号。 这样的情况下张让保不住窦济,甚至还得想方设法撇清关系。毕竟顶着皇帝的名义去大肆敛财,尤其钱还进了自己口袋,是君王无法容忍的事。 裴皎然屈指叩着手背。当然这件事还是有麻烦的,麻烦就麻烦在窦济死了。他的死很容易让这件事发展成另外一个方向。作为神策大将军,李休璟是逃不开处罚的。但这个处罚到什么度,还是有讲究的。 不过也并非无解。破解的方法还是在那几个和窦济交好的将领身上。得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无法告知窦济的死,实情究竟如何。再奏疏上补上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疏中还得有意无意地提及窦济贪功冒进,贪财敛财。 如此才能让损失降到最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4章 指点 帐外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随即是相继离去的脚步声。转头望了眼帐幔外,裴皎然弯了弯唇,顺势翻了个身,眼帘轻轻垂下。 刻意放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游曳到自己耳中。裴皎然眨了眨眼。其实李休璟如今的情况,还是挺被动的。无论是以她的角度看,还是以魏帝的角度看,都不会希望李休璟的路走得太顺,地位太高。而李司空也清楚这点,才会拒绝她带话的提议。 如今李家的生死荣辱都系在李休璟一人身上,也注定他和神策军密不可分。如果这次他自己不能从危机中抽身,自己即便帮他也没意义。 脚步声停在了床边,李休璟垂首看着裴皎然。这人明明知道自己看见了她,还要在这装睡。实在是可气得很。 “裴相。”李休璟唤了句。 “嗯?”裴皎然转身徐徐睁眼,冁然莞尔,“怎么了” “不饿么?我让贺谅备好了饭食。”李休璟凝视着面前一脸笑意的裴皎然,神色温柔。 他知道她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可偏偏要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一脸镇定地看着他焦头烂额,却不主动伸手拉他。仿佛是在等自己开口请求她出谋划策,好让她从中谋求利益。 伸手在她唇上一点,李休璟道:“你刚才听了那么多,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闻言裴皎然停了穿履的动作,顺手拂开披在肩头的乌发,眯眸看向李休璟,“什么?” 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装傻充愣。李休璟忽地一笑。 “张让安排的眼线太多,我想把他们全部除了。嘉嘉以为如何?”李休璟拉着裴皎然走过屏风,到桌案前坐下。 瞥了眼桌案上堆着的书信,裴皎然默不作声,似乎是在思考。 “水至清则无鱼。鱼没了,又怎么生存下去?昔年曹操也未曾,对袁绍纪室内的人赶尽杀绝。”裴皎然抚着袖口的暗纹,微笑道:“人都是有欲望的,而避开危险则是本能。凡事都得有个度,至于要到何种层面,全都在布局人本身。” 有些事不宜做得太过,做得太过了。谁来干活呢?谁又愿意来干活呢? “吾家巾帼贤哲。”李休璟温声道。 听着巾帼贤哲四字,裴皎然笑而不语。似乎是颇为享受这样的夸赞。唇角微弯,她知道李休璟是故意那样说的,想看看她到底会说什么。 勘破了李休璟的想法,她点明了破解的方法,其实也只是出于利益回报。李休璟可以不走得太顺,但是至少现在她得保证他的地位稳固。 正说着贺谅掀帘入内。见李休璟颇有耐心地在为裴皎然剥菱角,禁不住一笑。 “大将这手真巧。”贺谅一面放下食盒,一面笑道。 闻言李休璟抬眼瞪他,轻哼道:“桓宣武有嘉宾,而我有嘉嘉。剥几个菱角算什么?” 贺谅摇头离开。大有一副看不下去他这模样的样子。 看着碗里嫩白的菱角,裴皎然捻了块菱角咬着。甘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开,刺激着她的味蕾。 “如何?”李休璟笑问。 “挺甜的。” 用过膳,二人在营里散步消食。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回到营帐里,灭灯而眠。 二人并肩躺着。然过了会,李休璟转了个身,望向裴皎然。明日她便要走了,自己这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去寻她。怅惘感瞬时涌上心头。他凑了过来,吻上了她的唇。 江风拂在帐篷上,夜凉如水。他的动作比昨日还要炽热,和江边的浪潮一样,将裴皎然拍向岸边。李休璟控着力道又充满技巧,在黑暗濡湿中向她表现出渴求的一面,只要她往后一退,又立马追过来继续索取。她依偎在他怀里叹了口气,手指轻抚着李休璟脊背,承接着来自他的力量,还有温言软语。 “明日我亲自送你去扬州。”李休璟提早退了出来。 她这一去扬州,二人再见面恐怕还得要些时候。尤其是她身边可能还伴随着危险。他想和她一块去,但是眼下还不是时候。他只盼她此行能够诸事顺利。 裴皎然垂眼点了点头。 裴皎然早早就醒了。虽然她定在中午之后出发,但是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再加上另有文牒要整理。故此她醒得颇早。 等李休璟操练回来,裴皎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案前。笔锋在宣纸上划过。 “你在做什么?”李休璟凑了过去,见她在画图,讶道:“你居然还懂这个?” “我既然有这个主意,自然是想好了一切的。不过还是得到了实地再看看,挖渠一事非同小可。”裴皎然搁了笔,微微一笑。 虽然她有在瓜州挖渠的经验,也有在同州修水利的经验,但是三地地况不同。还是得实地勘察后,才能挖渠通运河。 提议在中午后离开,也是因为裴皎然有意犒赏安抚众神策。剿匪虽然是她临时起意,也让李休璟吃了甜头,但到底还是用了神策军的力量。作为感谢,表示一下也是应该的。 宴上觥筹交错,在宴者皆欢。 酒过三巡,裴皎然便起身离席。李休璟亦跟着她一块骑马出营,往西津渡去。 渡口在西津渡,江面上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 “真要亲自送我渡江?”裴皎然站在走舸上微笑着看向李休璟。 “反正也没多远。送送你,也没关系。”李休璟跳上走舸,看了眼身后的小船,“到了扬州有人接你么?” “有。工部那些人他们已经在扬州待了三日。这次出行我没惊动其他人,等到了扬州再说吧。”裴皎然望着滔滔江水,忽然有一阵哭声传入耳中。 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老翁和老妪正在争吵。两船隔得远,隐约只能听见淫祀二字。 “百姓被淫祀所蛊,荒废耕田而祭拜淫祀屡见不鲜。”裴皎然似乎是想起什么,冷哼一声,“这淫祀也惹人厌啊。” “淫祀是乡情。你要是想对付它,不是容易事。”李休璟若有所思地道。 “我坐山观虎斗,也未尝不可。”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5章 迎接 江面上货船来往络绎不绝。小小的一只走舸在货船面前,显得渺小无比。只是因着体量轻,很快便甩了货船一大截。 瓜州渡前一艘货船刚刚靠上大桁,甩出绳索固定好。岸边的数百名力夫,接踵而来,上船将货物逐一搬出。 眼瞅着离岸边越来越近,李休璟忽地伸手抱住了裴皎然。缱绻地吻了吻她,语气中掺杂了一丝担忧。 “嘉嘉,保重。” “好。”裴皎然微笑颔首,拾起搁在一旁的幂篱。又看了眼李休璟,“你也保重。” 幂篱上的白纱垂落,遮住眼前的光景。然而被牢牢握住的手,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裴皎然薄唇轻抿。 在船靠岸的一刻。裴皎然蓦地抽手,敛衣登岸。先一步来扬州的随行官员已经在岸边等着她。 “裴公。”众人齐声唤道。 闻言裴皎然颔首,“走吧。” 离渡口的不远处是一片亭台楼阁,阁内送别迎友者,来往络绎不绝。此中的茶摊和酒肆更是热闹非凡。 觑着面前的繁华,裴皎然转头望向身后。 李休璟仍旧站在走舸上,隔着人群与她遥遥相望。唇齿嗫喏,似乎说了些什么。最终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人群中。 收了目光,裴皎然登上了一旁准备好的马车。周蔓草和碧扉二人也跟着她一块等车。其余官员则各自翻身上马。 “这车上的陈设倒真是精致。”周蔓草禁不住感慨道。 “这是江南豪族的手笔。缂丝垫子,雪藕做的甜羹。”裴皎然屈指叩着案几,“要是换做御史随行。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睇她一眸,周蔓草莞尔,“我刚刚瞧李休璟的眼神,只怕恨不得能跟你一块来。” “可他不能。我是能替他剪除白志贞,但是后果他得自己解决。倘若他不能摆平,就别想着以后。”说着裴皎然掀帘望向车外,“我和他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有的时候注定会身不由己。” “女郎,我们这是去哪?”碧扉一面掀帘一面好奇地问道。 闻言裴皎然一笑,“不知道。总之会是个好地方。” 拨弄着腕上的玉镯,裴皎然垂眼。脑中回想着,她离开长安前所阅的扬州大小官员的履历。包括已经致仕的官员。她这次来是以朝廷的名义直接插手江淮盐铁转运,而随着桓锜的起兵失败,意味着江淮的天改了。 以往桓锜怎么和他们谈的,不在朝廷考虑的范围内。江淮这些豪族也面临着利益上的重新洗牌。怎么安抚好这些人很重要。 只怕从她出长安开始,扬州的人已经接到了消息。他们顺着长安给的消息,顺理成章地搭上了随她一块出行的官员。获知了她身在何处的消息。 “你们俩先把这些东西看看。”裴皎然递了叠纸笺给二人,“这是扬州大小官员的样貌和避讳。趁着还有路程,抓紧时间学习一下。” 眼下二人跟着自己出行,少不得要去应酬扬州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倘若不了解,很容易落进他人的圈套里。 二人依言接过纸笺,仔细翻阅起来。 微微一笑,裴皎然阖眼小憩。她还不知道今日宴上是个什么情形。她需要好好地养精蓄锐。 等二人约莫看了半个时辰。马车平稳地停了下来。然而外面非常安静,丝毫不见喧闹。 轻轻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如她所料一般,扬州大小官员都来了。而和她一块从长安来的官员,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为首的紫袍官员,拱手施礼,“恭请裴相公赴宴。” 江南风格多温婉,连带着此处的人都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气度。领头那位是扬州刺史沈云舟。他身后是一簇规模宏大、华丽雅致的临水庄园。远远瞧上去只觉得气度非凡。 此刻他身后朱碧云集,更是不乏扬州当地的名士豪族,当然也有几个熟面孔。都是在润州见过的那几位。他们一脸讶然地看着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微微一笑,裴皎然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好热闹。”裴皎然笑道。 她话音甫落,沈云舟笑着接了话,“听闻裴相公要来。某特备了接风宴,这些都是以往交好的友人,也能算家宴吧。还望裴相公莫怪某。” 家宴二字入耳,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 家宴能摆出官宴的排场,这扬州刺史还真是个妙人。亦或者说扬州是个妙地方。场上这些人有多少是沾亲带故的,族谱往上一翻,只怕都能翻出关系来。赴宴中有近百人,也不是件稀罕事。 世家和门阀瞧上去不同,但实际上并无不同。姻缘皆是作为彼此间,关系延伸的最佳代表。对他们而言,只要利益链够紧密就能对抗外来的力量。这也是南方世族难对付的原因。 在他们眼里只要大部分人都有化家为国的想法,外力就攻不进来。而今润扬州二州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人都来了。所以嘛,沈云舟说这是家宴也没错。 沈云舟能出这样的排场,一来是想撇清他们和桓锜的关系,向魏帝示好。二来也是想借此表现对她的尊重,对她身后朝廷的重视。 属于桓锜的故事已经落幕,江淮漕运的利益又将迎来新的洗牌。而余下的人里,还有多少桓锜的余党,这件事可大可小。同样朝廷一旦动了手,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层面收手。作为扬州刺史的沈云舟,总得拿出个像样的法子来给朝廷,免得被清算。 裴皎然身为中书侍郎,又兼了江淮盐铁转运使。她的态度如何,往往都代表着朝廷的态度如何。此次漕改要是顺利,离她进位二品高官又近了一步。 眼中浮起笑意,裴皎然快步上前。眼前这些人都是以后要打交道的,也有不少是从长安致仕的高官,轻易得罪不得。 欣然受了众人的迎接之礼,裴皎然转头回礼,“诸位不必客气。在场诸位不知有多少人是晚辈的前辈。路上耽搁,令诸位贤长相侯多时,实在抱歉。”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6章 装傻 晚辈二字出口,众人一愣。转眼面上浮起笑意。饶是谁都没办法不喜欢一个德才兼备的后辈,尤其对方还是朝廷派来的。在声名显赫的同时,又身在高位,却愿意自降身份,很明显是带着十足诚意来的。 只是她占了晚辈的身份,同样意味着话要挑着谈。毕竟台辅阁臣间的关系弯弯绕绕,哪里是一句话说得清的。 沈云舟微微一笑,“我等今日集于此,皆是听闻南方嘉树归于旧巢,特来观之。”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这番话既点明了她出身江南,又切切实实地将她夸赞了一遍。这些人啊都是省油的灯。裴皎然禁不住笑叹。 在众人的簇拥下,裴皎然步入园中。园中热闹无比,陈设也是新奇。这次的宴席是打着为她接风洗尘的名义来的,各家都备了礼。眼下礼物就堆在主位旁。 觑着那堆礼物,裴皎然转头睇了眼身旁的沈云舟。搭着碧扉的手敛衣落座。 她一落座,其余人也跟落座。连带着周蔓草和碧扉也安排了座位。足见这些江南豪族的用心十足。 主客皆至。宴上管弦丝竹声皆起,舞者踏乐而来。不知是不是考虑到裴皎然是女郎的缘故,宴上的舞伎和乐伎皆是清秀妖娆的年轻郎君。 酒过三巡。沈云舟抬手击掌。 只见一绯袍官员起身出列。 “扬州刺史沈云舟特献西域蔷薇水。”绯袍官员捧了一锦盒。里面搁着一琉璃缶,缶口以蜡封着。 他笑道:“此乃西域秘制蔷薇水,需采摘混着晨露的千朵蔷薇,再用白金甑历蒸千遍。终得此蔷薇水。” 说着绯袍官恭敬作揖,遂抬手击掌。只见两仆役抬着一大架出来。其上铺了块轻盈洁白的狐腋,远远看去都能感受到它的柔滑感,仿佛披上此物便可揽月加身。 “此乃刺史所藏的千狐之腋。特献给裴相公裁衣。”绯袍官员笑着道。 低头扫了眼案上的白玉酒盏,裴皎然微微一笑,“沈刺史的心意,某会如实转告陛下。” 她知道沈云舟的用意是什么,只不过这些礼物她还真不能收。她要收了不仅利益和这些人绑在了一起,指不定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以此参她一本。 这番话落下,其余人面色微变。皆看向沈云舟,然沈云舟只是摇摇头,并不多言。有了他的授意,其余人皆上前奉礼。 所奉皆是奇珍异宝。然裴皎然照单全收的同时,又冲着西北方向一拱手。直言会将这些礼物悉数呈于天听。 “不知裴相可否随某移步内苑一谈。”沈云舟道。 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云舟,又见奉礼的人所剩无几。裴皎然便留了周蔓草和碧扉下来,把礼物收好造册登记。不再多问原因,径直跟着他往内苑去。 一道而来的还有各家家主。方才在席上沈云舟已经将众人介绍了一遍,眼下他们跟在后面小声交谈着。 在沈云舟的带领下,众人走进了一处水榭内。水榭内已经备好了茶水糕点,显然是一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待众人落座,沈云舟忽地道:“某特意来向裴相请罪。” 猜出了沈云舟此话意义为何,裴皎然神色自若。听着沈云舟继续道:“先前桓锜已有不臣之心,曾多次遣使拉拢某。而某因担忧考课一事,未能及时检举。是某失职。” 担忧考课,未能及时检举?以吴兴沈家的能力,还不至于会惧怕桓锜在他的考课上做手脚。无非是二者利益勾连,既是得利者,又怎么损害自己的利益。而今又来请罪,无非是担心会被朝廷清算,被吞噬利益。说到底江南这些豪族还是想和朝廷维持,以前和桓锜一样的局面。 眼下看沈云舟这番做派,只怕他是这些人中的话事人。他有官职在身,也是最着急撇清关系的。 望了眼沈云舟,裴皎然莞尔,“刺史公忠体国,一片赤心,陛下是知晓的。又何谈请罪之言。” 沈云舟面露歉疚,“臣多谢陛下体恤。只是还望裴相能够手下留情。” 裴皎然微笑看着沈云舟。此刻夏风吹动了两侧垂下的竹帘,光影明灭不定。漏进来的光或投在地面上,或投在众人身上。增添了些许诡异感。 手下留情?只要这些世族豪门肯多让利几分,她当然愿意手下留情。 “留情?这留情二字是从何说起?”裴皎然睇了眼沈云舟,面朝众人笑盈盈地道:“某此行是为国事而来,诸位也都是相忍为国。某刚刚接任盐铁转运使,对有些事不甚有兴趣。只想着诸位能尽快配合某完成漕改,某也好回去向陛下复命。” 沈云舟见裴皎然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当即明白这人比想象中还厉害。秉着言多必失的道理,遂笑着将话题引到了它处。 “既然裴相高洁,不肯受礼。”沈云舟微微一笑,“某倒是另有些薄礼相赠。另外也想请裴相在园中下榻。” 话音甫落,裴皎然拱手,“那就多谢沈刺史。某却之不恭。” 见裴皎然无意提及商讨漕改的事,沈云舟也没再谈。反倒是和着场上众人一块谈及江南当地的风物人情,有意无意带上运河一事。 然而裴皎然只听着,偶尔回应两句。其余时候,面上只维持着笑意。 察觉出裴皎然态度,沈云舟见好就收。亲自送她去主院休息。 “沈刺史就送到这吧。”裴皎然站在院门口莞尔。 “那裴相好好休息,某就不打扰。” 等沈云舟离开后,从另一侧的廊庑上走来一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房鉴月。 如今她身居上州县令。虽然官职低微,但是也在此受邀之列,足见她的执政能力。 今日的房鉴月身着一身月白襕袍,见到裴皎然,笑着拱手施礼,“没想到还能在此处见到裴中书。” 中书二字入耳,裴皎然牵唇。中书侍郎作为中书省的副职,中书令的副手。在政事堂归中书门下统管后,地位超然。而她又挂了平章政事一类的使职,地位等同于宰相。沈云舟即便官职和她相当,可还是得唤她一声相公。眼下房鉴月这样唤她,仿佛是在提醒她作为中书侍郎的身份。 “我必须来,不来又怎么和他们谈呢?”裴皎然指了指远处的屋舍,“进屋坐坐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7章 入宴 房鉴月是她提前安排的人,为了让这步棋走得更加有价值,裴皎然并不打算让二人间的关系牵扯过深。她刚来,暂且还没摸透这些江南豪族的想法,小心点总归是好事。如今沈云舟率江南豪族向她示好,又在背地里打听她的想法,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句,“六朝门阀皆为私计。”的话。她清楚这些人担心朝廷举动过大吞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推了声望甚佳的沈云舟出来,探她的口风。 房鉴月看着她,了然一笑。跟她一块进了屋舍内。 屋舍内陈设精致华美,熏炉中燃着荀令十里香。就连帘子也是拿一颗颗大小相等的明珠穿成,桌椅板凳也是紫檀木所制。 “这沈刺史还真是大方,怕是要比河北那帮人难缠多了。你一来就送这么大的礼,莫不是想巴结你?” 闻言裴皎然冷哂一声,“这么大的手笔岂是沈家一人之功。沈云舟花了这么些心思,必然是冲着漕改来的。” “漕改动的是他们的利益。他们若是这般沉得住气,我倒是得夸夸他们。” 给房鉴月倒了盏茶,裴皎然道:“江淮到底是朝廷赋税命脉,这些年他们也为朝廷出过不少力。江南这些豪族和北方的节度使又不一样,阀阅和宗族是他们的底牌。永嘉南渡之后他们见识了北方豪族的手段,事事都变得小心翼翼。隔岸观火,只待手中筹码能打在更合适的地方。” 裴皎然饮了口茶,继续道:“江南的情况和河北的情况不一样,若要改革方法也不能一样。我亲自来的原因也是因为如此。” “明白。”房鉴月道:“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上忙的?” “不急。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寻你。” 屋内的烛火晃了下,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没人打扰的裴皎然,在院子里好好歇了一日。 翌日一大早,沈云舟便遣使来传话。说是园中今日还有宴席,请裴相公赏脸赴宴。 听完使者的话,裴皎然颔首。 “这沈云舟对你还真是客气。”周蔓草捧着一碟莲子,“连带着我和碧扉也沾了你的福。” “沈云舟和我只差半品。他会对我这般客气,无非是因为我如今担着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身份。”捻了颗莲子在指间,裴皎然轻轻捻动着莲子,“莲肉嫩则莲心甘甜,莲肉老则莲心苦涩。有些东西不亲自试试,无法知其口味究竟如何。” “同州你亲自走的,河北你也亲自去。这回来扬州,你也是身先士卒。”周蔓草不禁感慨道。 话音甫落,裴皎然莞尔,“积攒政治清望这种事,最好是自己亲自来。尤其是还要涉及到改革的时候。江南是滩浑水,如果来的人分量不够,能起到什么作用?还不是得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 笑睨裴皎然一眸,周蔓草从袖中取了个锦布裹着的物什递给她。 疑怪地看着周蔓草,裴皎然打开锦布。一对红玛瑙手镯呈于眼前。 “昨天临走前冯元显塞给我的。”周蔓草眨了眨眼,一脸玩味地道:“听他的意思,这是李休璟在桓锜府库里昧下的。又托他替他保管好,寻机交给你。” “他干嘛不自个给我,绕这么大弯子。莫不是怕我参他一本。”裴皎然掂着镯子,冁然莞尔,“我还没那么心狠。” 周蔓草笑着接了话茬,“这镯子和你那对耳坠颇为相配。足见他还是花了心思的。” 闻言裴皎然没接话,顺势将镯子套在手腕上。周蔓草望了望正在园中练琵琶的碧扉,又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似跟没听见周蔓草的话一样,裴皎然移步至妆台前坐下。从妆奁中挑出了那对红玛瑙耳坠,缀于耳上。 “风雨如晦,我和他皆在风口浪尖。一切还没到时候。” 她也并非不在乎李休璟,只是以如今的情形,二人间的关系不宜牵扯太深。朝政上还有诸多布置,后续她也要有大动作。此时任何外力都不能影响到她。 “今日你们就不必同我去了。好好休息一日,明日该干活了。” 宴席设在夜里。一直到月上枝头,裴皎然方才离开暂居的院子,跟着接引的侍女往设宴之所去。 今日设宴的地方,比昨日要小上些。但陈设依然精致。 入内环顾四周。今日在座的都是扬州及其治下各县的大小官员。这才是真正的官宴。 “裴相公。”沈云舟拱手施礼。 “沈刺史。” 互相寒暄一番,二人并肩落座。 在沈云舟的带领下在座官员,纷纷向裴皎然敬酒。几轮酒敬下来,裴皎然已经喝的满面通红。沈云舟又朝她敬了好几杯酒。等他折身回席时,却听见裴皎然唤他。 裴皎然倚着凭几,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云舟道:“沈刺史何不如为某引荐一下,主持州中水利工事的官员。” 她带来的人数有限,且州中水利工事都有专人负责。两方合作,开凿内河与运河相连的事才能事半功倍。眼下她挑明了话题,就看沈云舟能不能领会。 话音一落,沈云舟微愕。旋即回过神,捋着胡须道:“是我疏忽,居然忘了给裴相公介绍他了。” 说完沈云舟唤道:“庾司士。” “司士参军庾峤拜见裴相公。”一青衣官员出列行礼,语调恭敬。 “庾司士,某已经草拟了一份工事图。你不如替某瞧瞧,有何问题?”裴皎然微笑,“这工事得尽早开展,耽搁不得。” “喏。” 等庾峤看完,他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裴皎然。 “裴相公您不是要疏通内官河么?”庾峤讶道。 “这城内的官河取水量有限,即便疏通了可是治标不治本,该堵还是会堵。还不如直接废掉,从七里港……”裴皎然看向庾峤,“往东开河,取道禅智寺桥那段旧官河,从此以后漕河便能经阊门外,绕城而行。如此一来,内官河的疏通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开凿河道一事,费钱费力。她不能把户部的钱浪费在没必要的地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8章 分配 “那裴相公打算挖多长呢?”庾峤问道。 “某和都水监合算过,大致需要挖上十九里。”裴皎然微微一笑,“实际的还要等明日勘察过。想来不会相差太多。” 她话音落下,庾峤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深神态。捕捉到他深情,裴皎然弯了弯唇。 “那不知裴相公打算何时开河?”沈云舟追问了一句。 “明日。”裴皎然掀眼睇向沈云舟,“明日得劳烦沈刺史陪某一块去河边转转。” 沈云舟的目光在裴皎然身上停留了会,笑道:“疏通漕河之事我等自会全力配合。此前听说裴相公要行漕改,还不知需要我等配合什么?” 话题终究是转归到重点上。刹那间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裴皎然身上,都在等着她开口吐露,他们期待的消息。 闻言裴皎然捧起酒盏,示意身旁的婢子奉酒。琥珀色的液体倾入盏中。谢过婢子,抿了口酒。 “漕改也没什么困难的地方。 ”看着众人裴皎然语调柔和,“只是这赋取所资,漕挽所出,军国大计,皆仰于江淮。某来之前,曾经翻阅过户部的账册。这些年来漕米运量日益减少,已经难以支撑长安的需求。所以某便想着漕改,从源头着手。” 赋税人口永远都是国家基石。而作为朝廷命脉的江淮一直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也因如此才在漕政衙署上生出许多蛀虫,行贪墨之事。 “我已经拟好了章程,沈刺史看看吧。”说着裴皎然从袖中取了纸笺递给婢子,让她转交给沈云舟。 沈云舟接过纸笺阅览起来。纸上点明了漕政这些年的弊端,路途远是一方面,漕运费用惊人是一方面,而最重要的还是漕政衙署那些蠹虫。前者是人力,不可改,而后两者则是人力所能及。 纸笺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反贪腐的意思。 抬头看了眼裴皎然,沈云舟皱眉。以往桓锜在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提这些问题。只是大多数时候都会被搪塞过去,毕竟江淮漕运上众人都能分配到利益,即便是有心人发现了此间弊政,也不会上奏到长安去。 “沈刺史可是有疑惑的地方?”捕捉到沈云舟眼中的疑惑,裴皎然莞尔。 “这漕运的佣金划分于民。不知这漕运佣金是从何而来?” 裴皎然闻言一笑,“自然从盐铁专营所得的钱而来。朝廷让利于民。依旧制,江淮漕运运长安,都是由地方州县官吏负责,需向州县百姓征收脚钱,进而征发官典,再由富户押纲运输,此乃积弊。以富户运送漕米,且先不论这些人态度松散,导致运送效率极低与否。光是向百姓征收的脚钱,便是笔极大的负担。何不如就此免去。” 沈云舟听罢有些不赞同,“可若是不依靠富户运粮,那又靠何人呢?这些年朝廷和富户们合作惯了,彼此取利倒也太平。一旦按照裴相公的方法,这些富户们怎么办?听安排,又识水性的漕夫可不好找。” “沈刺史所言不错。”裴皎然微笑,“这就要涉及到某的新法。以往靠着富户,朝廷每次发船不仅要向百姓征脚钱,还得去征派雇佣民船,此法劳民伤财。为何不能以盐铁利做为漕佣”,再雇佣船夫、蒿工专主漕船,如此“不发丁男,不劳郡县”,百姓可免徭役之苦,朝廷又可训练专主漕船之人。朝廷与民皆得利,何尝不是好事?” “另外御史台有人接到举告。漕务衙署贪墨者众,严惩侵漕蠹漕的漕务官吏也是重中之重。以往如何,我不管。但从漕改新法推行以后,米至渭桥,但凡五百石亡五十石者死,万斛亡三百斛者偿之,千七百斛者流放塞下,过者死;盗十斛者流放,三十斛者死。过去桓锜在任时,有违此法者,既往不咎。” 沈云舟面上愕然更重。 裴皎然推行的新法,仅仅这一条便没有影响到任何地方上的利益。但也相当于要在整个漕运衙门上动大刀。 从先帝文和年间开始,漕吏营私舞弊,中饱私囊等恶劣行径者不在少数。甚至于偷工减料,致使漕船不堪所用。漕吏不畏法,侵漕蠹漕之事自然是难以禁绝。 漕运一事,历朝历代都是大事。江南漕船都是在二月起航,一直到同年九月才能进入洛阳。时人常言“停滞日多,得行日少。”而黄河砥柱又是漕船沉没的重处。史书上称其“岁漕经底柱,覆者几半。河中有山号‘米堆’。”除却本身的问题,漕吏的贪腐亦是根源。 裴皎然的新法从朝廷的角度让利于民。朝廷把盐铁专营利分出去,看上去收益减少。实际上仍旧是最大的受益者。漕吏不再贪墨,能运到长安的粮食也有了保障。整个漕运皆畅通无阻。 “裴相公此法甚好。”庾峤哪里还顾得上尊卑仪态,直接凑到了裴皎然案前,“以法入漕运,那些个漕吏再想贪墨,只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脑袋够不够砍。熟水性的百姓瞧见了,也会争先恐后地加入朝廷的征召。对肃清漕运衙署,也是大功一件。” 适当的让利,何尝不是权力的回笼。 听着庾峤的话,裴皎然笑而不语。她在临行的前一晚,她曾经秘密和魏帝见过一面。 魏帝问她,这个新法她打算如何推行,又需要长安怎么配合。 她也十分坦然,“从肃清吏治开始,由根源断绝漕运腐败。陛下不需要配合臣,臣只要便宜行事。” “为何?”魏帝问。 她目光柔和,微微一笑,“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敢改,敢做。而我要从源头上断绝漕运贪腐,就得有足够的话事权,才能和地方上去谈,让他们配合朝廷。”顿了顿,“同样也是要告诉他们,死刑可复议,但是凡贪墨者罪无可恕。” “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反腐?”魏帝又问。 “不。反腐只是漕改的一步,臣要做的是回笼以往落在地方的权力。让朝廷得到更多的利益。” 敛了思绪,裴皎然看向众人。 重新划定了利益,也意味着从前的利益都不作数。同样新规则,也不允许有人再犯。若要再犯朝廷的法度,自会让你明白何为以法治天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9章 出巡 沈云舟亦在看着裴皎然,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敢相信。他们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裴皎然并没有掠夺他们的利益,甚至大方地把盐铁利划分给了他们。可是这样的改革,无异于是要了那群内宦的命。他们会同意裴皎然这样改么? 沈云舟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明日先去勘察官河情况。漕改的事暂且可以先放一放,诸位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欠妥当,我们可以再商量。”裴皎然看向沈云舟温声道:“以后要沈刺史多多协助某。” “裴相公放心,我等自当鼎力相助。” 此时酒已过三巡,众人也三三两两地各自告辞离开。 看着每个人面上的笑意,裴皎然牵唇。 等她步回院落时,只剩下周蔓草的屋里还亮着灯。 听见动静,周蔓草推窗探出头。笑盈盈地望着她,“可算回来了。碧扉可是念叨你大半天。” 驻足在周蔓草窗前,裴皎然转头望向碧扉的屋子,拢起臂弯上滑下去的披帛。 “她就我这么个亲人,自然得念着我。”裴皎然往窗框上一靠,抱臂而立,“我们此行江南,艰险未知。还望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明白。我也很喜欢碧扉这丫头。不过说起来她的性子和你天差地别,你居然能够忍受她。”周蔓草目露好奇地看着她。 “因为她很温暖。”打了个哈欠,裴皎然懒洋洋地道:“唉,困了困了。我得去睡了,明日还得早起呢。” 在妆台前解去钗环,裴皎然敛眸轻叹。她因着前世的事,对碧扉心存愧疚。醒来第一眼瞧见碧扉时,又惊喜又难过。 难过在,她忘不了那个漆黑雨夜里,倒在血泊中的碧扉。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却仍旧往家的方向爬。即便她手刃杀害碧扉的凶手,也难平怒意。喜在,她终于有机会把她留下。让她活在自己的庇护中。 原本她是想这辈子都让碧扉无忧无虑。但阿兄的话,还是点醒了她。这个世道对女子总归是残忍无情的,与其护着她,倒不如亲手教会你的生存之道,教她安身立命的本事。所以她将她带在身边,亲手教导。 她想这一世的碧扉,会比上一世活得更加自由精彩。 漫长的夜转瞬即逝。 不凑巧,扬州下起了雨。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裴皎然睁眼望着帐顶发愣。转眼起身,趿鞋走到窗边,推了窗望向窗外。 窗前栽的芭蕉树被雨水浇得摇摆不定,一旁塘中的菡萏亦在摇曳。头顶的浓墨般的云翻涌着,滚滚雷声不歇。 忽然有一撑伞的仆役,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廊下收了伞,正欲敲门。恰好瞧见裴皎然站在窗前,忙上前。 “裴相公,刺史派小的来问您。今日还是要照旧去河边勘察么?”仆役语调恭敬。 “照旧。不过让他准备船吧。雨大,坐船也好见识见识南边的风光。” 换了身缺胯袍,在屋里用过膳。裴皎然便带着碧扉和周蔓草往院门口去。 此刻沈云舟带着州府的别驾和庾峤在府门口候着。 “走吧。”裴皎然登上了小舟。 她和沈云舟、扬州别驾,以及庾峤共乘一舟。其余随行之人,则分别乘其他船。一共五艘小舟,沿着官河一路去往七里港。 小舟携雨飘摇而行,博山熏炉吐香,钧窑瓷中盛酒,竹帘轻纱半卷似浪堆。摇橹声声声入耳。掀帘而望,入目是乌瓦白墙,青石桥。 一切都是江南风光。 裴皎然倚着凭几,手旁是新沏好的茶。 “裴相公是江南哪里人?”沈云舟笑问道。 “我?”裴皎然笑睨他一眸,“我家在江南许多地方都置办了居所。不过常住在苏州,我祖籍亦在此处。” “我们南人能有裴相公这般的奇才,实乃幸事一桩。若今后能同气连枝,何愁不能大展身手。” 话音甫落,裴皎然笑而不语。藩镇坐大除却本身实力外,长安有人支持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尤其是江淮这样,盛产文官出任节度使的藩镇。以乡党为名,组建利益同盟更不是什么罕事。 经泾源兵变后,藏在脚下这艘帝国巨舰的蛀虫悉数冒了出来。现有的赋税,已然无法支持支国度用的运转。中枢和藩镇之争,南人和北人之间,世族和寒门之间,南衙和北司的都在,一场场斗争占据了整个王朝的核心。而眼下朝廷也需要一场利益斗争,来重新掌控江淮漕运。 “又非南北相争之时,何必分什么南人北人的。你我同食君禄,自当同为君分忧。”裴皎然啜饮口茶水,捧着茶盏在指尖转动,“有些话不必再提。 ” “裴相、沈刺史前面便是七里港。”庶仆的声音从外传来。 闻言裴皎然掀帘。雨已经停了,带着潮气的风扑面而来。 “这雨停的倒是时候。”裴皎然下船上岸。 熟悉的江淮官话随着小贩们的出现,一声声传入耳中。 裴皎然感慨道:“一扬二益,这扬州还是如此热闹。” 对于裴皎然而言,来扬州其实和回家没什么区别。她在这住过一段时日,扬州也依旧和她记忆中一样繁华。 四四方方的长安城,其实远比不上扬州的繁荣热闹。七里港附近来往商客络绎不绝,码头上人声鼎沸,千舟竞渡于河上。随便一瞧都能看见粟特人、回鹘人还有波斯人。他们向来往的路人兜售自己带来的奇珍异宝。纸醉金迷的扬州,堪称逐利享乐的销金窟。 “不必警戒了。”裴皎然拦下了沈云舟欲安排人清走百姓的动作。 她本就出行隐蔽,而要不是随行那几人泄露了她的行踪。她倒还真想微服私访,探听扬州的情况。 一行人都上了岸,站在岸边。静候着裴皎然的指示。 “某、沈刺史和庾司士,我们三人一道走吧。”裴皎然望着其余人,“你们也分散走。” 这次同行者,加起来一共有十余人。尤其是沈云舟这些扬州本地的官员,若是聚在一块走。有心人立马能察觉出来了不一般的人。她恐怕问不出自己想要的。 “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0章 夺财 雨歇,风中仍裹着潮意。小贩们陆陆续续出了摊,吆喝声接连响起。 裴皎然捧着扬州城的舆图走在最前面。身旁是沈云舟和庾峤。其余人则三三两两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是您自己画的?”庾峤探首看着裴皎然手中的舆图。 “都水监画的。我只是稍稍修改了点。”裴皎然指了指附近的官河,“庾司士,七里港和内官河的土质比如何?” 闻言庾峤道:“比内官河要好。内官河土质多为疏松的沙质土,也因如此极易堵塞。” “那后续开河工事上,就要辛苦庾司士从旁协助。至于开河的费用么……”裴皎然转头看了眼沈云舟。 在裴皎然的视线下,沈云舟微微皱眉。 裴皎然来之前,朝廷批允开河的文书就已经由都水监少丞送到了他手中。但是当他询问为何不见裴皎然时。 都水监少丞犹豫半天,才告诉他。裴相另有要务处理,过几日便来。而在裴皎然来的前一日,他询问这开河费用从何而来时,都水监少丞也只是告诉他,此事裴相公自有定夺。 眼下听裴皎然主动提及,沈云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身上。 “自然是要劳烦州府先垫付。”说着裴皎然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智通禅寺,“朝廷日子过得难,有人却可以享受百姓供奉。从他们手中夺下的钱财,某会如实补给州府。沈刺史尽管放心。” 她声音娓娓,落到沈云舟耳里却含了另外一层意思。度支不会拨钱开河,但是她会从佛寺手中夺财。州府先垫付开河的费用想要拿回来,就必须支持她限佛寺。 “限佛……?”一旁的州司马诧异地看着裴皎然。 闻问裴皎然一笑,“若是不限佛寺。诸位要是能让江淮的富商自掏腰包的话,也不是不行。” 被裴皎然一句话堵了回去的州司马,看了看沈云舟。原先他们以为这位裴相公只是有些手段罢了,没想到还是个无赖。 她的话只给了他们两条路。要么和她一块限佛寺,要么就自己想办法从富商手中掏钱。 开河这么大的工事开支,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哪个富户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州府也不可能自掏腰包出这个钱。州府掏了这个钱,州县官员的日子,还要不要过。 思忖片刻,沈云舟道:“裴相公说笑。朝廷开河利国利民,是大善。而佛陀怀慈悲普度众生,为众生解囊一回又如何?” “沈刺史果真是个妙人。”裴皎然将舆图递给周蔓草,“那开河的事便交由你。某去问这漫天佛陀讨钱去。” “好。” 沈云舟点了头,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 一行人又在七里港附近逛了一个时辰。 直至午时,州府来人请沈云舟回去。一行人这才得以从裴皎然身边离开。 “女郎,我们还要逛么?”周蔓草笑道。 “不急回去。”裴皎然递了刚买的凉饮给二人,语调柔柔,“我好久没回江南,想多逛一会。也顺便看看新令在扬州推行的如何。” 喝完凉饮,三人又去阊门转了一圈。这才登舟返回城东的院子。 这厢沈云舟也才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如今正在公房中和别驾、州司马议事。 “这孙澥的家人要如何处置?”州司马拧着眉,语气凝重。 “先好生看管起来。”沈云舟叹气,“这湖州刺史韩侑不察就直接将人杖毙。那安吉县令孙澥有错固然有错,也该具状奏闻,而不是私自将人杖毙。眼下家人找到扬州来告状,裴皎然又不是吃素的。真不知道要怎么帮他。” 州别驾接了话茬,“可她不是要去限佛寺么?想必不会有功夫理会这事……” 闻言沈云舟摇摇头,“这件事是韩侑有错在先。如今中枢挖空了心思和藩镇周旋,抓到这样的错处,怎会轻易放过。若韩侑当日能狠下心处理孙澥的家人,何至于惹出这些事。” 朝廷收拾了河朔的藩镇,立刻就开始推行自通手实的新政,何尝不是一种示威。对于江淮这种以文官出任节度使的地方,再加上豪族林立,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警醒。能收拾得了河朔骄兵,对付江淮也是得心应手。 “那干脆直接把他们送回去?丢给韩刺史自己管着。” “不行。万一他们中途跑了呢?”沈云舟闭眼深吸口气,“孙澥的女儿也来了吧。把她和她瞎眼的母亲,分别关起来。让人好好劝劝她们俩,不要再纠缠不放。” “喏。那裴相那边?” 沈云舟道:“少让陌生人和她接触,园子附近派人盯紧一些。” 一应安排下去,屋内只剩下沈云舟和州司马相对而坐。 “这裴相公只怕不好对付。我们真的要帮她一起限佛么?”州司马问道。 沈云舟冷哂一声,“她也没给我们其他路选。不帮她限佛,州府就得自掏腰包。无论怎么选,得罪人的都是我们。” “要不把消息传出去?那些善男信女总不会让她好的。”州司马皱着眉。 “哪有那么容易。朝廷开河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们只能帮她从佛寺身上掏钱。”沈云舟看向窗外,“老魏啊。裴皎然能从一个七品县令走到如今的位置上,她的辛酸和艰难,是你我无法想象的。这个世道是分阶层的,寻常人家成为一方富户,尚需才智和运气,更遑论以寒门入仕者。时下不同魏晋南北,朝廷给了他们机遇。你闭眼仔细想想,史书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寒族庶民,他们是如何上位的?”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鹰视狼嗅。他们不缺手段,更不缺心智。如今的世家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世家。我听说王玙的死,离不开裴皎然从中作梗。”叹了口气,沈云舟道:“秦怀义造反前,裴皎然曾去过他营中。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背后都有她的身影。这样的人……我们和她对上,所在乎的阀阅财资恐怕也算不上什么。” 拍了拍州司马的肩膀,沈云舟道:“总之我们先顺着她的想法。切莫和她正面对上。” “明白。沈刺史放心。”州司马点了点头。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1章 舆情 待裴皎然一行人回到园子时,天已将暮。 这座江南庭院融在了暮色下,蚊蚋绕着门口悬的灯笼,上下飞舞。三人一靠近门口,门口的管事便迎上来问好。 他似乎已经候了多时,额头上沁着汗珠。 环顾四周,裴皎然微微蹙眉。面上却露了些许笑意,“出了什么事么?好像多了人。” “也不是大事。”管事看了眼四周,“就是一伙流民来州府闹事。裴相公放心,沈刺史已经解决了此事。不过刺史还是派了人过来在附近巡逻,也是担心州中还有桓锜的余党。” 凝视着面前的沈园管家,裴皎然挑唇笑而不语。 “这样啊……那就多谢沈刺史费心。”裴皎然含笑颔首。 谢绝了管家要陪同的好意,裴皎然携了二人在园子里游览。按制她本来应该自己住在扬州的驿馆,奈何沈云舟热情相邀,她也需要和他合谋限佛,只能暂住在沈家的园子里。 不过这也是她第一回在园里游逛。 园中花木万株,亭榭翼然。造园之时引水入园,酾引脉分,映带左右。另筑山穿池,所植的竹木葱茏丛萃。园中有风亭水榭,梯桥架阁,岛屿回环。她如今所居的绿野堂,处于西南一隅,东西南三面皆环水。时时刻刻都能欣赏到园中隽永景致。 “女郎,我们回去也建一座这样的宅子如何?”碧扉上前挽住裴皎然的手,笑眯眯道。 闻言裴皎然摇头,“唉,我俸禄微薄。日后再说吧。” “不好。这园子虽大,但是空荡荡的。指不定就引来什么孤魂野鬼来和你一块住。”周蔓草面露笑意,“青面獠牙的长舌鬼,还有张着血盆大口的夜叉罗刹,都要来寻你。” 被周蔓草这么一说,碧扉连连摇头。再也不想要建这么大的宅子。 三人方穿过汉白玉所砌的九曲桥,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一人冲了出来,跪倒在她面前。 抬起头看见是她时,那人是眉头才舒展开来。如同溺水者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请裴相公为亡父做主!” 一身雪青襦裙的裴皎然抬手朝下轻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转头进了屋内。见那拦路的女子逐渐平稳了情绪,方才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裴相公。民女孙韶风,是湖州安吉县县令孙澥之女。家父在一年前被湖州刺史不察不问,直接遣使杖毙。” “民女和母亲听说裴相公在此。便从湖州千里迢迢赶来扬州,想替亡父讨个公道。结果却被湖州刺史阻拦,而湖州刺史又和扬州刺史有所勾结。他派人囚禁我们母女,民女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只望能见裴相公一面。” 裴皎然双眸微眯,一双如同幽深古井般黝黑的眸子中辩不出喜怒。在铜盆中净了手,以绢布擦着手指。敛衣坐下,示意孙韶风将其父的案子详述一遍。 “你是说湖州刺史韩侑封杖决杀你父亲。是因为你父亲,在判状追村正沈朏时,即不出正帖、也不用印。而韩侑知晓后,也不派人调查。即派其衙前虞候安士文前往决杖,致你父亲毙命?” “是。亡父白状追摄固然有错,但所犯也只是小罪。而韩侑所为典法无文,实乃他独断专行,致使我父亲遭臀杖后毙命。” 屈指轻叩着案几,裴皎然皱眉。所谓白状追摄,就是在所上状上直接批示后即下发,连官印都不押。按照魏律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大罪。即便要罚,也罪不至死。如今孙澥死了不说,他的家眷就连为他申冤,也无门路。 “你父亲有错在先。而韩侑独断专行 不察便惩处,亦有错。只是沈云舟阻拦你见我,实属不该。”裴皎然微微一笑,“缇潆救父,得文帝青睐而废肉刑。太宗时绛州卫无忌,六岁时父亲被同乡人所杀。她蛰伏数年,终于在其从伯父的宴上,砸死了杀父仇人。去县衙自首之后,因其孝顺忠义反倒得到嘉奖。” “裴相公是要我杀了韩侑?”孙韶风讶道。 “呵,杀朝廷命官可是大罪。”裴皎然微微一笑,“但是我可以替你上奏,可以护你和你母亲周全。只不过结果如何,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得见天颜。” “他们说你便宜行事。以你的权力,为什么不能直接出面处置韩侑。倘若我无法得见天颜,岂不是没办法替父亲申冤。”孙韶风出言反驳道。 “两者同犯律。你要朝廷如何给予你公允呢?你所能做的就是利用掌握的舆情,替自己造势。”裴皎然饮了口茶,“把舆情调整到对你有利的局面。至于把控舆情的,可不是什么铁证。” 这事和同州的事类似。像这样的舆论,往往只需要引发他人感同身受,而非理性。这便是舆论和政治问题的区。 “你父亲的事单独放出来,算不了什么大事。可若这件事让百姓觉得,他们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时。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以最直接的情绪和最粗暴的方法来断论一件事。”裴皎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孙韶风,“你最好能弄到一份万民书给我。效果或许会更好。” 眼瞅着孙韶风点了点头,裴皎然转头看向周蔓草,“你先带她去你那休息。我们脱不开身,我需要寻人安排手下护送她回去。” 闻言周蔓草颔首,看了看裴皎然。眼中露了几分揶揄。 “他?” “唉,我在这无人可用。正好他手头上的事,约莫也完成的差不多。”裴皎然笑道。 待三人都离开后,裴皎然在案前坐下。往辟雍砚中放了块徽墨。 墨色溶于砚中,裴皎然执笔而书。 不多时一封信成于她手中。 此刻天已大黑,园中各处的灯一盏盏由远及近亮了起来。 “裴相,长安有信至。”仆役的声音自外传入耳中。 轻应了句,裴皎然起身出门。从仆役手中接了信,展信而阅。 阅毕,裴皎然冷冷地扬了扬唇。目中闪过一丝厌恶。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2章 开河 神策军营垒中,李休璟读着扬州送来的信件。情人的话语严肃而冰冷,而情人间互诉衷肠的信笺,不过是浩瀚公文中的一叶孤舟。在未见到黎明来临的那一刻,这叶孤舟只能沉锚于深海中,无法再前行半步。 摩挲着信尾落款的清嘉二字。李休璟叹了口气。他的爱人,永远都是冷情而理智。不管身处何地,都能及时窥测到潜藏的危机。并且适当的给予提醒。 扬州什么情形,她未在信上明说。他偷偷安排跟着她的人,只在信上告诉他。裴皎然并未入住驿馆,反倒是住进了扬州刺史沈云舟家的私园。她的目的,他不得而知。不过从信上来看,应当还算顺利。 “大将,您要亲自去么?”贺谅探首看向李休璟手中的信,“反正两地也不远。” “不。陛下派了宣慰使,人已在路上。我若不在营中岂不是落人把柄。”李休璟将信笺撕碎丢入手旁的熏炉中,“再者窦济的事,我得自己给陛下一个答案。你安排郑诵带十人去扬州寻她,听她调遣安排。” 贺谅闻言颔首,“那些人被关了几日,倒也乖觉许多。大将还要继续罚他们?” “你悄悄打听打听,平日里谁和窦济走得最近。只罚那些人便够。至于其余人,鞭刑三十足矣。”伸手拍了拍贺谅的肩膀,李休璟沉声道:“我知道你对他们不满,但惩罚只是不得已的手段。前朝曾有人,因时常打骂手下兵卒,结果被兵卒合伙寻机勒死。这些兵卒因一时之利投靠内宦,无可厚非。可你得明白越是这种地位不显赫的,往往掌着你我的生死。” “你今日对他所犯的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恩情能让他记你一辈子。有些事情深究无益。” “明白。大将放心,末将一定办好此事。” 打发贺谅离开,李休璟抬手捏了捏眉心。 滚滚雷声远远而来。片刻后,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瓢泼大雨无情地浇在帐顶。一入夏的江南,便是如此。雨说来就来。 沈园的风物此刻亦陷在了朦胧中。沙沙的雨声裹挟着雷声透过窗户传进屋内。窗户虚掩着,雨水顺着瓦檐滴落。 裴皎然负手站在窗前,一身东方晓色的襕袍,衬得她身上寂寞更重。 有人撑伞沿着白玉九曲桥而来,在廊下收了伞。抖去身上的雨水,方才进屋。 “沈云舟来了。”来人是周蔓草。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裴皎然移目看向周蔓草,“只来了他一个?” “不止。有好些陌生的面孔。”周蔓草道。 裴皎然牵唇,“走,我亲自去瞧瞧。” 二人撑伞走在园中,裴皎然抬头看了看天边浓云,“他们想早点开河,奈何见我半天没动静。这才来探探口风。” 她今日原本打算等雨停了再出门。可没等到雨停,反倒等到了沈云舟。 人未至会客的漱玉堂,便听见里面喧闹的人声。 果不其然,除了州府的属官外,来的都是陌生面孔。其中还有不少内宦装束的。思忖片刻,裴皎然瞬时有了计较。 “沈刺史是来送账目的么?”裴皎然笑着走了进来。 沈云舟面露愕然,未等他回答。裴皎然已经在主位上敛衣坐下。 “昨日某不是让人去寻沈刺史。要调阅这些年扬州赋税和扬州盐院的账目么?”裴皎然睇向沈云舟,“沈刺史整理的如何?” 沈云舟没接话。昨日裴皎然派人来寻他的时候,他正在处理孙澥的事。他也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居然看不住一个弱女子,而且还让她逃得无影无踪。尽管手里还有孙澥的夫人在手,可他也不敢轻易动手。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以致把裴皎然交代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思忖片刻,沈云舟道:“裴相公见谅。账目繁浩,某已经命僚佐在衙署整理。最多五日就能整理出来。” “这样啊。某还以为沈刺史的速度这么快呢。即是如此,沈刺史今日来所为何事?”裴皎然面上笑容和煦,语调柔柔。 屋内顺势跌入寂静中。 一旁的周蔓草适时的上前为裴皎然奉茶。 案上搁着钧窑白瓷茶盏,热滚滚的茶水倾静卧于盏中。氤氲雾气散尽后,映出一双平静而冷冽的眼眸。 她知晓沈云舟兴师动众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希望能看到她赶紧去收拾佛寺,等看到了钱,他们才好动手开河。这些人担心她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打算兑现承诺。 “开河诸事已经在准备中。不知裴相公打算何时主持祭河神。”沈云舟问道。 “祭河神?”裴皎然眨了眨眼,“算个黄道吉日开河便好。沈刺史即是扬州主官,理当由你负责。” “是。” “开河夫役、佣直、粮食的事宜,我已经收到详细名目。只是这开河用度上,沈刺史打算如何?” 沈云舟拱手道:“州府会设立专项的支用拨给,会定期核查账目,确保专款专用,不会被其他事情的支用侵吞。” “如此甚好。不过某有个要求,负责核查项目的不能光是州府的属官。某身旁这位周娘子,已经跟了某一年半。核查开凿河道账目的事情,她也得参与进来。开河的账目需每月核查一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闻言沈云舟皱眉,“裴相公,这样做是不是于理不合。” “沈刺史,缇潆救父废肉刑,李秀代父守城名千载。某听闻湖州也有一奇女子……替父申冤,奔走各方。”裴皎然捧茶饮了口,遂微笑道。 旁人闻言皆是一脸茫然,唯有沈云舟震惊地看着裴皎然。 他说人怎么消失的无影无踪。敢情人就被裴皎然藏在了自己眼皮子下面。 “前两者虽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我朝有裴相公这样的股肱之臣,实乃大幸。” 微笑着收了众人的夸赞,裴皎然移目冲着沈云舟微微一笑。 没得到想得到的答案,沈云舟只好告辞离开。连带陪同一块来的内宦,也是一脸沮丧。 屋内裴皎然闭目长吁一口气。 眼下没了外人,周蔓草敛衣在裴皎然身边坐下。 “你选我做什么?我可做不来。” “钱是州府出,州府管,这点没法改。如今有朝廷的政令压着,他们必须按时把工事做妥当。但是钱财的支用,如果也是他们全权负责,那将来和朝廷对账,也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即便核实……也核实不出结果。”裴皎然眸光微敛,“他们现在是希望我先动手。然后他们再开河,但我不想。” “今天这么一弄,他们不想开也得开了。” “是。所以明日我们也得活动活动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裴皎然牵唇笑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3章 大雨 江南雨说来就来不说,有时还接连好几日也不见停。原本裴皎然她是打算在沈云舟上门第二日,出门前往智通禅寺,却被这场大雨绊住了行程。 下雨归下雨,裴皎然也没闲着。让人去州府催促沈云舟尽快将账目送至她这。又另外派人去请了随行的工部和都水监的官员,一起来商讨开河工事的详细事宜。河道的土质和可能发生的问题,都是需要讨论的。 然时下大雨未停,工事也因此搁置。扬州各地的湖泊河流都有暴涨的趋势,再加上此前又有桓锜之乱,府库的情况未必乐观。一旦出现水患,州府一来得承担赈济灾民的任务,二来还得垫钱开河。 “开河的事等雨停了再说。你们速去扬州附近州县的河道巡视,尤其是河堤。”裴皎然 思忖一会又道:“一旦发现河堤有问题,立刻将当地百姓迁徙到高处避险。” “下官明白。”都水监的官员沉声道。 一切安排下来,已经是日暮时分。遣人送走了随行的官员,裴皎然负手喟叹。 “你看起来很担心。”周蔓草的声音从后传来。 闻言裴皎然一哂,“我有意限佛,这大雨对我而言并不是好兆头。被有心人利用,甚至可以作为老天示警。” “那……” “不管这场大雨结果如何。该做的事,还是得做。我不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裴皎然垂眼,“沈云舟说最多五日,他就能把账目整理好。这件事你得帮我。” “明白。”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仆役进来通报。说是润州那边来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未几,仆役领着一年轻郎君进来。 “末将郑诵见过裴相公。”来人客气地拱手施礼。 “他让你来的?”裴皎然敛衣坐下,晦昧地凝视着面前的郑诵,“这一路你也辛苦。先好好歇歇,明早在动身。” 她对这人有几分印象,似乎是右神策的十将之一,而非李休璟的亲卫。不过这人既然能被派来,想来也是他考验过的。 “谢裴相公。” 目送郑诵离开,裴皎然转头道:“我们去看看孙韶风。” 孙韶风如今和碧扉同居一屋。自从在裴皎然口中得知母亲无事后,她整个人都放轻松不少。居住的这几日里,会教碧扉读书习字,也会教她些南方吃食的做法。 二人来的时候,院子里刚好有欢笑声传出来。 “裴相公。”孙韶风起身唤道。 “明日会有人护送你回湖州。你想好了回湖州要怎么办么?”裴皎然抬手止了她行礼的动作,“你我相遇,也算缘分一场。等你父亲事毕,不妨多来扬州坐坐。我大抵得在扬州待好久。” “若能为父亲讨回公道,我也愿意来裴相公这坐坐。” 闻言碧扉拍手笑道:“反正扬州长安,家里只有我们三。女郎她整日不见人,蔓草姐也是个大忙人,家里怪冷清的。孙娘子你若是能来,是最好不过的。” 裴皎然自觉理亏地别过首。这点并非碧扉夸大其词,她在长安时,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日不是忙碌在公房,就是游走在各司衙署。好几次等她从宫城出来,碧扉早早就歇息下。 睇她一眼,周蔓草笑道:“她要是肯给某人个名分,家里不就热闹了?” “不妥。”裴皎然摇摇头,喝了口茶,“我们俩都身居高位,太惹眼可不是好事。”她眼中透出几分讥诮,“说实在的,我倒觉得他未必在乎名分。而与我而言,只要和他牵扯维持在可控的范围,对我对他都是好事。做中书令比做宦门夫人,有意思多了。你要是在我这个位置上,也不会去想这些。” 孙韶风笑了笑,却不接话。周蔓草接了话茬,“你不是说过若人人都似你,又何必有你么?其实我也想试试看,只是怕还没碰到,就得搭上身家性命。” 听着她的话,碧扉凑到裴皎然身旁,“蔓草姐你和女郎不一样,你也有你的好处。你看女郎这个位置好归好,可没有足够的心智和能力哪里做得来?而且这个位置还得学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学会进退自如。我们又不必效仿女郎,做好自己也不错啊。” 斜眄眼凑过来的碧扉,裴皎然弯唇。手指在她额上一点,“有长进不错。你得记住,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必效仿谁。还有这世间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能作数。感情更不是要你托付一生的存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广阔天地。” 周蔓草似乎是没料到,裴皎然会表示出这样直白的态度,面露愕然。回头望她,却见她唇际挂着疏离笑意。 眉头蹙起,碧扉眨了眨眼,“倘若有个人特别特别在乎你呢?视你如命。” “视我如命?呵……”裴皎然喉间翻出一声哂笑,“这样的爱,是最没有意义的。人命只有一条,若有人愿意为我而死,我倒是宁愿她为我而活。活着才能替死者报仇。所以啊才会有桓宣武枕戈泣血,卫无忌蛰伏多年替父亲报仇。” 她对情之一字,一贯很现实。为之生为之死的爱情,看上去是轰轰烈烈,没错。然而实际上呢?远不如一方活着,呕心沥血地替亡者报仇。至于在乎……如果这份感情,不能宣之于口,便如同鸡肋。 余光瞥见孙韶风眼中泛泪,裴皎然止了话题。拍着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明早就得出发。” “裴相公,父亲他真的能得到公道么?” “我说过,你得让他们看见舆论,才能为你造势。”裴皎然微微一笑,“有的时候舆论亦是种武器。” 舆战这种玩法。只要玩的好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尤其是裹挟了政治的舆战。 她无意卷进这件事,但是这件事却能让她作为把柄,拿捏住沈云舟。 “裴相公大恩,没齿难忘。”孙韶风躬身施礼。 “等你讨回了公道,再感谢我也来得及。”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4章 盐利 有裴皎然的手令,郑诵得以顺利带着孙韶风离开。园子又恢复了此前的寂寥。好消息是接连几日的大雨终于有停下来的迹象,然仍旧有几个县出现了决口。 好在县廨及时迁走百姓,避免了出现百姓伤亡的事。不过损毁的屋舍耕地这些,都需要州府商议该如何解决。 待雨势又小了些,裴皎然便领周蔓草还有一众随行官员赶往州府。这几日,州府在她的催促下都在做这些年江淮赋税和盐院资料的整理,眼下已经整理的差不多。 裴皎然一入州府,便有人奉上文移,呈交赋税的账目。如今她以中书侍郎的身份,领江淮盐铁转运使。原本中书省的职责是负责收纳奏章,草拟及颁布皇帝的诏令,贵重尤甚。而她所兼领的使职,则更是职权甚重。 盐铁转运使是主司盐、铁、银、铜以及茶征税的使职。而再加上魏帝改盐铁专营后,转运使到如今,已成为执掌经济命脉的存在。江淮产盐以亭计,光楚州一州便有盐亭一百二十三所,每岁产盐四十五石。而扬州治下的海陵亦是产盐之所。如今已是七月,从前因着桓锜之乱的缘故,准备要运送到长安的赋税,也暂且搁置。 眼下先前由州府核算好的夏税,已全部整理妥当。接下来便是将江淮各州的赋税送回长安,交由户部。原先的转运使是桓锜,而如今裴皎然领了江淮盐铁转运使的使职,在法理上她有足够的资格插手盐铁。今早沈云舟遣人来请,说是已经将扬州赋税和盐院税务理清,请她移步州廨。 盐铁专营远比两税复杂,牵扯到的利益面也更广。她一进来,就察觉出那几个掌管盐院的内侍,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敛衣落座,裴皎然便翻看起案上文移。产盐者称为盐户,符合律法的又被称为亭户,反之则是私盐贩子。按照度支的账册记载,元和七年共收盐钱六百七十八万四千四百贯,比未改盐法时的旧盐利总时价要高四倍,计成虚钱一千二百一十七万九十贯,其二百一十八万六千三百贯又充粜盐本,其一千四百九十九万二千六百贯充榷利。 盐本仅是当年盐利的八分之一,也就代表朝廷对盐户的收购价,是朝廷对食盐专卖商出售价的八分之一。所占利润可谓暴利。也难怪 会出现亭户和盐贩勾结,贩卖私盐。同样盐利上的暴利,也让内宦生出贪婪之心。 朝廷以每斗十文的价格从盐户手中收购食盐,后来卖给百姓的价格又是一百一十文,毛利则是一百文。朝廷通过监院来控制食盐流通的全部过程,同样也对食盐的产、供、销具有绝对控制权。在这样制度的安排下,盐利收入就从朝廷赋税当中脱离出来,与榷酒、茶之类的收入,成为朝廷财政收入的一部分。 搁了手中账目,裴皎然抬首望向底下一众僚佐笑了笑,眼神冷锐。众人陡然间被她这么一瞧,仿佛身坠寒潭一般。 “这几日辛苦诸位。” 沈云舟看看四周,笑道:“裴相公既然领了盐铁转运使的差事。要调阅账目,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话落裴皎然一笑,继续翻看手中最后一本账册。扬州这半年的盐利大体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这么一大笔钱,都被各地的盐院和盐场以每月进奉的名义送进了内库。 她来之前,盐铁司的盐铁使愁眉苦脸地来户部哭穷。盐铁司掌盐铁专卖,兼及矿冶,以聚敛军资,能沦落到来户部哭穷。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盐利都进了内库。 他为求安稳,不争不抢。结果让底下的盐监院和巡院都瞧不上这位徐姓盐铁使,问他们要钱,更是没人理会。哪怕他依附着张让这棵大树。 裴皎然将她核算的账目和扬州的账目示于众人,语气淡淡:“桓锜司掌盐利,却无理财之术,如何能指望他增加盐利。他所谓的节支法,也不是节减支出,而是以虚估的法子,让某些支用暗减,以此获取盐利的羡余。” 中书侍郎的语气如同深涧幽泉,表明上看上去平静如镜,实则蓄势待发,“桓锜以虚估折应供盐利匹段,原本应该是给千钱之物,却只给了相当于实钱一百三十的匹段,使其获利六七倍。某看了账目上去年年末的月进,共计十二万缗,这些钱皆源于每月高达十四万的盐利虚折。若以高于实估四倍的价格来虚估计折的话,则每月十二万缗的月进源于十六万缗的盐利。若这些钱仅为羡余进奉,虚折的盐利也不算多。但桓锜他虚折盐利,为的是什么。某想诸位都心知肚明。” 众人闻言不说话。桓锜虚折盐利自然饲朝中重臣和宗室,在座众人又哪个没受过他的好处。 裴皎然继续道:“盐铁岁进羡余,而经入益少。某来之前见盐铁使在和户部哭穷,说他们每年不仅要向户部度支司,交纳一定数额的盐利,还向内库支供一定数额的宫禁支用。除去本身东西自用和定额支供,现在又承担了进奉的部分。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如今某来此,才知晓日子为何过不下去。”说着裴皎然晃了晃手中账目,“除了供军,又得供御。移正额作羡余,也难怪日子艰难。” 众人皆无声。虽然盐利进奉是这些年都默许的事情,但眼下朝廷正是缺钱的时候。以往如何,并不代表之后还会延续这个制度。如今裴皎然对江淮盐铁有着最高的话事权,唐代语气也还算客气。无疑也在表明个态度,以往桓锜在的时候如何,她不管,朝廷也不会去追究旧债,私心、难度、苦处这些她和朝廷都是明白的。 可眼下桓锜留下的弊政必须改掉,不能再让其荼毒国计。众人对视一眼,好在对方态度一直都温温和和的,要是一上来就把桌子给掀了。他们反倒要抱团想法子避免肃清纠察,而不是解决弊政。 有了这点,众人对裴皎然的态度也有所明白。她对江南豪族无打压的心思,目标只在于盐利上。有人便提议提议停盐铁使进献。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5章 民生 裴皎然牵唇一笑,“以往盐铁羡余进奉每年定额十二万缗,而至从桓锜接任后,为固宠将盐铁之利,积于私室。原本是正额盐利,却计以虚估,原本有千钱的定额,实纳不足一百三十。唉……国用日耗,看来还需诸位与某齐心协力废此弊政。” 方才说话那人是州府的司户参军,此时已然收声。站在他前面的扬州别驾,以眼神示意他退下。 察觉到她视线的沈云舟站了起来,“盐铁月进侵吞正额,以至于入正库者少,入内库者多,实乃积弊。只是这盐利进奉既然是要入内库,是不是还有细节可以商定?且核算好的赋税也将送往长安,这江淮盐枭猖獗,贸然进行榷盐法改革,恐怕不妥。” 裴皎然闻言也禁不住感慨沈云舟圆滑,难怪能避开桓锜的锋芒。方才那人不怕死直接挑衅内宦,而他则是规劝她稍安勿躁。沈云舟所言的确是事实,江淮除了有私盐贩子,还有以武贩盐的盐枭。她要改榷盐法,就意味着要降低盐价。他那一番话无疑是在提醒她,要进行榷盐法改革,就会得罪那帮盐枭。就沈云舟这番话来说,他还是支持她改制的,所述也是合情合理。 州是两税三分下最重要的一环。自古皇权不下县,底下的县只负责收税,州则负责将这钱一分为三。世家出身的沈云舟,是实打实地看过上下交争利的事,家中所藏亦有记载。他也知道她的难处在哪。 沈云舟所言不无道理,但裴皎然心里还是大概拟了个章程。现在盐价高,以至于有些百姓因家贫不得不淡食。也正因此出现隶籍的盐户和私盐贩子勾结,从而盗卖私盐谋求财利的事情。亦或者出现官吏监守自盗。 私盐贩子所卖的盐便宜,自然是让人趋之若鹜。 “盐价甚高,家贫淡食者众。我倒是有个主意。盐价既然高达一百一十文一斗,那么我们可以降低盐价。江淮、河南、峡内、充郓以及岭南共收盐价缗钱七百二十七万。然而这些钱并没有全归于朝廷支配,如今朝廷的战事吃紧,供军是大头。罢黜盐院进奉,将所获盐利皆赋予户部度支司。” “除煮盐和漕庸的本钱,其余盐利皆纳入左藏做供军、供御之用。只不过么……”裴皎然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案几,“沈刺史说盐枭猖獗。朝廷突然修改盐价,易引发祸端一事,也并非没有道理。” 盐法的改革远比漕运困难,漕运依靠的是钱。而改革榷盐法动的则是众人的利益。 裴皎然沉眸思量,屋内其他人也是屏气敛息,正襟危坐。他们已然见识过这位裴相公的手段,是个狠角色。可他们从中也有人家里多多少少吃过盐利的分红。 她正想着,那边的绯衣内宦腾地一笑站了起来。抄起案上的茶盏往地上一丢。 “哐当”的巨响,打碎了屋内的寂静。众人纷纷移目望过去。 “罢盐利进奉?裴相公你先前已经罢过宫市和五坊小儿,怎么如今又想罢盐院进奉。某倒想问问裴相公,您让陛下的日子怎么过?” 裴皎然没有回答,反倒是看了那名内宦一眼。她当初罢宫市,也因为宫市用来虚估的东西,都来源于盐铁进献。“宫中取物于市,以中官为使。用盐估敝衣、绢帛、尺寸分裂愁其直。他们用充宫市的为盐利虚估匹段,这些东西有损国本,如何不能废?”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徐中官要是对此有异议,大可以上奏朝廷询问缘由。” 在座的内宦都变了脸色,他们比谁都清楚这进内库的钱,到底去了何处。如今裴皎然领着中书侍郎的职官,又有盐铁转运使的使职在身,润州又有好带兵在外的李休璟。她绝对有推行榷盐法改革的能力。 不想被牵扯太深,就想办法配合。商农如何能剥削,眼下最肥是那群满脸红光的内侍。 有人要旧事重提,她也不介意挑明罢宫市的缘由。面露笑意,裴皎然遂放开话题,“朝廷此次征讨桓锜,都是诸道自行出钱。某来之前韦节帅还旁敲侧击地打探过,朝廷何时才能把这笔钱补上去。这次改革榷盐法,还是得尽快定下来。等开河后,我们再好好商讨。”说完她叹道:“我这中书侍郎和盐铁转运使都是刚接任,也觉得日子难。想必近来诸位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还是要烦请诸位配合某推行新令。” 恩威并用,挑明利益大义的关系。天青色的襕袍尽揽天光覆于其上,天幕列缺如巨刃破天,将众人眼前的黑雾分割成好几段。这仿佛是光明即将来临的征兆。 被裴皎然这么一堵,朱衣内宦一脸不甘地坐了下去。他是正五品,而裴皎然的正三品远胜于他。 目光落在方才说话的绯衣内宦身上,见对方面露不满。裴皎然弯了弯唇。 “等雨停了,挑个黄道吉日开河吧。”移目望向沈云舟,裴皎然道:“沈刺史挑好了日子没?” “此前倒是挑了个日子。不过因为大雨暂且搁置,再加上近日大雨不停,有四个县的河堤决了口。”沈云舟一叹,沉声道:“州府眼下人手不足,不知开河是否能暂且搁置。” “开河征调的民夫,可选那些因削兵之故返回家乡的军士。”裴皎然掀眼睇他,“至于修葺河堤的以及赈济灾民的钱,某会上书禀明陛下。沈刺史可以放心开河。” 话音甫落,裴皎然唇角微勾。因着受灾哪个县河堤附近的百姓迁走及时,是以并未有太大的损失。而且开河所征调的力工也都是因削兵返乡的军士。 沈云舟接了话茬,“裴相公,扬州民生沸腾。此时若在力主开河只怕会引发舆论,与国不利啊。” “民生沸腾?弊政不除,贪腐者众,民生如何不会沸腾?沈刺史,你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么?”裴皎然笑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6章 秩序 在七里港开河事关江淮粮食赋税运输。江淮这么庞大的漕运体系,却时因黄河水险且道阻使漕船多覆没。每每运粮除监守自盗外,水道难行,也容易让漕粮损毁过半。而旁边的淮西节度使虽然表明了对朝廷的支持,但是并不能代表以后。 因桓锜之乱而耽搁的赋税运输,不日便要起航。而魏帝的意思是,无论江淮是何种情况都要保证在明年开春前,凿好新的河道。以供江淮顺利运输赋税粮食盐利入长安。 来之前她也了解过江淮的情况。扬州做为运粮的转运枢纽,能够抵住桓锜的压力,足见其府库钱资丰厚。她来之前向魏帝讨要的便宜行事的权力,就是为了给当地州廨施压。好让他们全力协助她开河,施行漕改的同时裁撤佛寺并且进行榷盐法的改制。 她以开河为名,将这些事串联在一块。是为了收拢财利入户部,重新调整支度国用。若此法能顺利落成,以扬州为起点打造一条更完美的水道,能大大减少漕运上的成本。而限佛和改盐制,左藏也再不用为无钱可用发愁。 她如今身在中书,职权甚重。这些事情如果都能达成,会给她造就一个无与伦比的政治成就。如此经营下去,达成目的指日可待。 她的想法虽然有谋国自肥的嫌疑,但是同样魏帝也没法拒绝她。重新开河最直接的好处便是,限制了漕运官吏的贪腐,提高了运送到粮食的数额。同时又能消除运河附近藩镇对长安的威胁。而且这样的事除了降低漕运上的成本外,其利可至千秋万代。 这次开河之所以没让度支出钱,而是把目标盯向佛寺。也是因为维护需要成本,她得引江南豪族入资,和她共同维护。 同样对于朝廷而言,开河这样一笔庞大开支,以及后续维护都需要大量钱财。前期朝廷出钱,维护的成本会极高。但如果一开始,就将地方绑在此中,便可以让他们共同维护,同时朝廷又能了解情况。 “没有。只是府库的钱已经拔了不少在开河的费用上,朝廷能否蠲免明年的两税?”沈云舟面露愧色,“好让我们喘口气。” 对于沈云舟的心思,裴皎然大概能摸个清楚。这些年朝廷和地方变着法子互相争利,也不是罕事。他担心州府支付的钱过多,来日朝廷未必会买账。 “可据某所知,以扬州府库的财资足以自给自足。”裴皎然微笑道。 “裴相公没在地方上待几年吧。”沈云舟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今时不同往日。前些年朝廷对江淮倒也还算宽容,可自从河朔三镇越发猖獗后,对江淮的征税也比以往多。还得兼顾除陌钱,青苗钱。百姓们虽然不满,但也只是议论两句,终归还是会交。毕竟日子还算太平,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今年不一样。扬州能挡住桓锜的数次进攻,是因为上下齐心且他所行皆为弊政。朝廷开河,可以用因削兵归家的军士。但是这些人不一定好管教,州府依然得投入大量的精力去维护。官府人手不够,想要去配合其他新政乃至提防盐枭,就不能不维护百姓。上下都是一条心,推行任何新政才能顺利。” “可要是不能在基本问题上,维护百姓的利益。扬州不会出第二个李甫么?裴相公扬州不能再出个李甫,不然到了来年如何把两税收上来。维稳都是有代价的。朝廷如果不能在维稳上花心思,如何收税?” 裴皎然敛了面上笑意,沉声道:“我也没说不维护百姓。君舟民水,你我都明白。但新河道能够早日竣工,何尝不是利民?” “裴相公,开河是利民,可更利朝廷。朝廷需要江淮的赋税支持,然苛捐杂税只会让百姓日子更难。州府承担征税的义务,同样要替朝廷把这义务转为人情划出去。最终获利的依然是朝廷。 ” 裴皎然扬唇,“说得不错。可是沈刺史为何不愿意兼顾此事?” “非我不愿,而是不能。有利必有弊,有些虽然是善政,但必然存在弊端。眼下四个县遭了灾,虽然州廨及时将百姓迁走,但他们依旧有损失。这个时候就得下到受灾的县衙,去看看他们的困难。而不是顾前不顾后。” 闻言裴皎然冷笑一声。沈云舟这句顾前不顾后,分明就是在讽刺她只顾政绩,不顾百姓的死活。以至于产生制定政策时的局限性。 她也明白,沈云舟是担心她一走了之。丢下一个烂摊子给他。朝廷想要更多的利,但却忽视了地方上会带来多少阻力。而沈云舟只是在以地方官的身份,为地方财利发声。 新法虽好,但何尝不是在为难州府。尤其是出现灾情的时候,州府得顶着压力向朝廷请求蠲免赋税,以保证地方维稳。 “地方难,朝廷更难。若是能够互相体谅苦处,也并非不能让步。”裴皎然道。 “那要怎么让步?”二人相对而视。 由互相争利,变成互相让步,意味着朝廷需要再次让渡利益,收进左藏的钱也会因此减少。裴皎然双眸微眯,凝视着沈云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皎然忽地抬手击掌,“原先就觉得沈刺史是个妙人,如今看了更觉得有意思。也难怪能挡住桓锜的进攻。不过我还是想问沈刺史一个问题。你这些话是为谁而说。” “我行皆为公。朝廷征税,地方奉命纳税收税,本身就是一场博弈争利战。地方代天子牧羊,只有水草肥沃,才能吸引羊群。贫瘠的土地,无法让羊群驻足。没有羊群,又何来税收。” “我是刺史,所能操心都也只有自己治下的州县。治下百姓日子过得安稳,按时到县里缴税,大伙都能过太平日子。至于长安的朝局走向如何,无人关心。裴相公,王莽可是史书上活生生的例子。有些看似善政,其实并非善事。” 任何新政令的推行,其内核都是减少社会内耗,抚平民众的不安情绪。而非毁坏原本的社会秩序,使民众情绪更加恶化。作为高位者在制定新政时,妄图颠覆秩序,无异于自寻死路。而王莽恰恰是因此留在史书上,绝无仅有的存在。 他以他角度推行的废奴,使许多豪族都开始和他对抗。而之后的五均六筦,更让彼时的新朝负担更重,更别提对五铢钱进行的四次币改,让世道直接分崩离析。他的种种改制,无疑是一场政治低能的行为。 望着沈云舟,裴皎然笑了笑。她知道这个世道维护社会成本和秩序,需要时间。可这个时间也没说要多久。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7章 淫祀 裴皎然起身行至沈云舟面前。垂首俯视着对方,唇梢挑起一丝弧度。 “是不是善政,得试了才知道。蠲免赋税我可以上奏朝廷,但州府也得有所作为。”裴皎然语调柔柔,“既得利益,自然也有代价。” 话音甫落,沈云舟一愕。他没料到裴皎然会突然转变态度,尽管她给自己设了条件。和对方交手几回,他也明白这看似文弱的中书侍郎,实际上执政能力极佳,且还能不断地给你挖坑。 沈云舟斟酌着开口,“若是代价是为社稷安,某也愿意承担。” “倒也不是什么大的代价。”裴皎然意味深长地望向沈云舟,“江南淫祀猖獗,诸位都知晓吧?” 淫祀肆虐与这些年朝廷一再而三地对江淮一带,赋予各种苛捐杂税,导致江淮耕种数量显着下降。也是因为如此,佛寺和豪族便有理由大规模地兼并土地,以香积钱的名义借款与百姓,最终百姓无力偿还欠款,不得不沦为佛寺的奴婢。 同样百姓为了逃避苛捐杂税,会自愿剃度出家。大量的土地也落入佛寺手中,变为一座座崭新的佛寺。淫祀的兴起也和此分不开,当神佛起不到作用时,民间的杂神便容易因此兴起。 “这淫祀都是百姓自发祭祀。民间尚鬼好祀,古来有之。我等……”沈云舟看了眼裴皎然欲言又止。 扬州风俗尚鬼好祀,以至于一乡一里都有祠庙。 “一株千年树、随手画的琵琶都能成为享有祭祀的对象。”裴皎然缓步而行,“洪州的豫章树,因着从秦汉至今,便被当地人奉为神迹来看,远近皆崇敬。更有人以此为名来索要女妇,索要猪羊来供祭祀。后被云游道士以这神见不得杀害牲灵的名义所烧。也没有祸事降临洪州。” “淫祀盛行,劳民伤财,浪费惊人。合州只是一个小小的璧山神,就要用大牢祭祀。州县都害怕降祸,每岁祭祀时,所烹宰的牛羊不计其数。”裴皎然走到门口,负手而立,“年年十月暮,珠稻欲垂新。可百姓因淫祀皆弃已成熟的庄稼不顾,任其零落烂于地上。致贫者淌铄,富无仓囤。然仍旧不知悔改,还以为是他们心不诚所至。我并非要以暴力制淫祀,但暴力可以制定规则。无序的暴力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在有序的暴力所建立的规则,将引导局面走向稳定。” 沈云舟皱了眉,没有接话。 天幕中列缺一掠,恰落在裴皎然面上。她声音清越,“适时地运用暴力,再辅以温柔的手段。用时间做加持,未尝不能达到目的。” 裴皎然转头看向沈云舟。她和他讨论的不是该不该做这件事,而是要如何做才能让除淫祀的政令完美落地。 淫祀是百姓寄托希望之处,单纯的暴力手段并不能让此事禁绝。反倒会激起百姓逆反的心思。 “沈刺史你是扬州的话事人。其实对你而言,扫除扬州弊政是好事。”含笑望了眼沈云舟,“你说呢?我还有事,告辞。” 等沈云舟回过头时,裴皎然已经离开。 裴皎然一路骑马回了沈园,等到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管事率着仆役一盏盏把灯点上。 解去外裳,在盆内净了手。裴皎然转头看向窗外,闭目叹了口气。方才她和沈云舟过招的最后那一刻,她便觉得小腹坠痛的厉害。只是彼时顾不上此事,只想着如何把控局势。然现在安静下来,她不得不去面对一件事——她的月事已经迟来五日。 屋外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口那株芭蕉树上,宽大的翠叶晃荡着。很快石阶上聚起了一洼水,映出檐下灯笼的光晕。被潮湿雾气晕染的窗纱,其色泽也一点点深邃起来。 列缺不息,惊雷响彻。风穿过窗户盘桓在裴皎然身侧,吹动了幞头袍衫。身后珍珠串成的帘子碰撞在一块。裴皎然伸手抓着窗框,手因用力而渐渐发白,然而疼痛感却依然在腹内蔓延,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仿佛有一把利刃在其中搅动,狠狠刮过她的躯体。是要将她整个人连同魂魄都一块搅碎。 即使前世鸩酒发作时,也不如此时痛。 最终,裴皎然再也支撑不住。靠着窗户缓慢蹲了下来,试图以此缓解疼痛。冷汗浸透了内衫,她瘫坐在地双腿微颤。最终干脆整个人蜷缩起来,俯趴在地上。她隐隐约约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裴皎然张了张嘴,却又立马闭上。她想起来碧扉和周蔓草都在隔壁院子,眼下只有她一个人。细思片刻,她阖眼抬手用力砍在颈后的风池穴上。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她仿佛看见李休璟奔至她眼前,抱起她,她如同陷入柔软的云层中。拾起仅剩的清明,睁眼对上一双温柔双眸,其眸粼粼生光,宛如春风。而她只消一靠近,便会被那深色欲望引诱着坠入其中。 等裴皎然醒来,已是深夜。 徐徐睁眼,睇目四周。她并没有瞧见李休璟。裴皎然微喟。 “醒了?”周蔓草的声音至不远处传来。 “嗯。”裴皎然揉了揉额角,“我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周蔓草已经走了过来,“放心,没什么大事。你来了月事,只是因为气血阻滞导致这回格外痛。” 话音甫落,裴皎然长舒口气。好在意外没有如同她想象中来临,也幸亏李休璟没来。即使她有能力处理好一切,但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眼下她走在危崖之畔,脚边不断有碎石落下,新生命的来临极有可能将她推向深渊。同样新生命的到来,也意味着政治议题和力量都将重新进行考量。 无论考量的结果如何,都等于她将要一个人去面对狂风暴雨。至少不能在现在。 敛了思绪,裴皎然颔首,“多谢。大夫没说其他什么?” “那倒没。只是嘱咐你要好好休息,别太劳心劳神。”见裴皎然皱眉,周蔓草道,“你放心,我让他从小门进,小门走的。没惊动到任何人。” 话落裴皎然也不多问,喝过郎中留下的药便安然睡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药中有安神药物的原因,她竟然睡得格外安稳。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8章 禅寺 三日后,夏阳重回大地。扬州罗城阊门之外的七里港人头攒动,车马并阗。在那日衙署见面后,开河之事终于提上议程。裴皎然一面派人主持开河,一面遣随行的金吾卫和李休璟所派的神策军,协力修缮堤坝桥梁。 同时以州府的名义,征用当地富户家空余的宅子,作为百姓临时安置之所。并给予一定的优免政策。当地富户因此,倒也十分配合。 河堤上除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多都是开河的河工。 裴皎然和沈云舟领头在前,一个是中书侍郎兼江淮盐铁使,一个是扬州刺史,都身份贵重。二人领着司马、别驾、长史等州府大小官员,以及随行的都水监、工部官员,在祭台前焚香并以三牲祭拜河神。 祭完河神,金锣响过。这开河的工事总算可以正式开工。 裴皎然行于河堤附近,身旁跟着沈云舟。 “受灾的那几个县,现在情况如何?”裴皎然温声问。 “有赈济,也还算过得去。只是有僧人在向他们弘法传道。”沈云舟看着裴皎然,“裴相公,某母亲和祖母皆供于沙门。有些事我不便出面,只能私下支持您。” 裴皎然皱眉,“哪来的僧人?” “玄净此前是供于桓锜府中,润州被拿下的那日他逃了出来。近日又出现在扬州,为众人讲经说法。听说听他讲经的人越来越多,每每都有数百人。若如此下去,只怕不妥。” 裴皎然颔首表示赞同,“从张角开始,到孙恩之祸。一旦让民变掺杂了宗教色彩后,所激起民怨,等同于颠覆国运。” 宗教激起的民变之所以难以控制,是因为信徒普遍有盲从性。尤其当他们遇见那些义理严谨完善的宗教时,因着种种教条的约束,很容易让人陷入其中。一旦让宗教和政治牵连过深,会让统治协调的成本从根源上减少。 “他只是传法么?” “目前只是传法。” 闻言裴皎然点头。她记得本朝太宗登基的第三年,曾有一僧人名曰法雅。他原先得高祖器重,可自由出入皇宫,为高祖讲经说法。在太宗皇帝登基后,因太宗不喜佛,自然也不喜欢法雅,便收了法雅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力。而法雅对此颇为不满,借着讲法到场诋毁太宗。 尽管他说的不是真的,但是百姓们不知道实情,只会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如今这玄净虽然没说什么,但在他潜移默化下未必不会酿成灾祸。 思忖片刻,裴皎然微笑,望向远处,“他有佛法无边,我亦有大道无术。且看谁道行更深。” 顺着裴皎然的视线,沈云舟望了过去。 扬州城往东,环抱运河。是扬州城东,月明桥旁的禅智寺。 此寺建于杨隋大业年间,原先是隋宫,后被改建为寺。因是行宫改造,所以寺内布置和其他寺庙有所不同。门中建大殿,左右庑序翼张,后改为僧楼,左序则通往芍药圃,圃前有门。圃前有泉,名曰“蜀井”。寺中供着诸天菩萨,寺中皆以琉璃为瓦,佛像以铜铸金漆。 暮鼓声响过,虫鸣和咛诵声响起。一缁衣僧人从廊庑下走过,他驻足在一处屋舍前。屋内的声音径直传入耳中。 其中一人道:“那位裴施主,我在同州时曾和她有过一番交谈。心虽有善,可惜非同道者。” 另一人道:“是否我辈,并不重要。只是我听人说她有意限佛。可这佛寺乃众僧栖身之所。若毁了,我等何去何从?” “唉,明日我去州府拜访。看看能不能有缘得见一二。”前一人叹了口气,“只望她能够宽宏大量,莫为难我们。” “师傅,佛法既能为众人解惑。那位施主她又为何要如此?”一年轻的声音响起。 屋外的僧人一叹,方才说话这人是他的师弟清梵。虽然晚他三年入门,却很得师傅的喜欢。认为其非凡流,二十年后必大作佛事。不知是否真如师傅所言,他这个师弟的悟性确实是远高于他。 而师傅渡能和其友人渡法。 屏息继续细听。只听师傅道:“这是她的法,她的道。你若遇见她,不可莽撞。你师兄玄净在外诵法,我都知晓。可他方法不对,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听着屋内的声音,屋外的玄净轻叹。转头往另一头走。回到居舍内,盘膝而坐,默念佛经。然而在此刻他内心充斥欲念、嫉妒乃至于不满。这些杂念像魔鬼一样,侵蚀他的意识来。 他飞快地捻着手中佛珠,额头沁汗。企图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焦躁不安,好将身心擦拭干净。东晋的禅师神秀曾说过,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然他似乎已经身染尘埃,卷进斗争中。桓锜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觉得桓锜死得太冤。所以他授法于百姓,让他们理解桓锜的苦衷。可师傅居然说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么?思索片刻 玄净走到床榻旁的矮柜前,弯腰取了双草履。 佛门不事生产,不劳作。然这双鞋却是他在入门前和邻居所学。是他按照师傅足掌大小所制,是他想送给师傅的礼物。 简单收拾些东西,玄净出了门。明月高悬于空中,四周虫鸣阵阵。他驻足在方才听到交谈的房间门口,敛衣一拜。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玄净。” 闻言玄净抬头,只见师傅和他的友人,还有师弟清梵。 “师傅……”玄净张口唤了声。 渡能微笑看着他,见他身着寻常衣裳。背后又背了个包袱,喟叹一声,“你决定了?” “是。”在渡能的注视下,玄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然渡能依旧微笑,“也罢。此番弘法,艰险未知,请多珍重。 “弟子自当谨记师傅教诲。”说罢玄净合手施礼,将自己编织的草鞋递了过去,“愿师傅佛法……” 剩下的话,渡能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伸手扶他起来,“你且去吧。” “若弘法不成,我也盼能有再见日。”说完玄净匆匆离开。 待玄净走远,渡能长长叹了口气。玄晶亦是他的弟子,虽然有大智,可惜少慧,不懂得何为暂避锋芒。而任由他离开,除却是无法干涉更多,也是因为他还想保住其他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9章 问题 南方的佛教和北方的佛教所奉的理义各有不同。又称南北二宗。北宗以在北方传法的神秀、普寂为代表,南宗则以在南方传法的惠能为代表。北宗一贯主张“渐悟”说,而南宗主张“顿悟”说。又称南顿北渐。 江南除了惠能所创的禅宗外,还有大乘佛教的代表天台宗。这两者都是南方一带佛教的代表。 从七里港回来,裴皎然便命人调查玄净所奉理义是什么,又命人去查禅智寺背后是否有人资助。她知道江南佛寺香火鼎盛,可尽管如此,她也要揭开慈悲后的黑暗,露出金装下的生民骨血。 佛教从汉时至今,已演变出八大宗教。而南方所奉行的禅宗,正是在两晋时吸收了清谈玄学的思想,使其所着的《般若经》中,不乏空玄之言。而竺法深、支道林两位高僧常以其引用为论,不过仅仅是作为补充。 本朝佛道并行,但礼佛者却越来越多。而佛教禅宗也因此诞生了不少弘法者。只是若佛教安稳也就罢了,可这些他们却不断地膨胀扩建庙宇,以至于百姓遭到欺压。 裴皎然目光落在,今早沈云舟遣人送来的《楞伽》、《般若》两本经书上。据来人说这两本都是禅智寺所奉经文。这两本经书她曾经都读过,法理上有所欠缺,言语中仍有玄学思想的痕迹。其实这也是种入乡随俗的手段,以此来获得认同。 屈指叩着案几,裴皎然拧眉。今日玄净依旧在外弘法,虽然他没蛊惑百姓,但未尝不是妖僧。只是对于佛教这种信徒众多的宗教,有些事还是得循序渐进。而废除淫祀也是这么个理。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门口响起脚步声。抬头望了过去,只见李休璟抱臂站在门口。一脸笑意地望向她。 “你怎么来了?”裴皎然收了目光,语调寡淡。 走到裴皎然身侧站定,李休璟侧目,“朝廷指派了观军容使。他和刘中尉还有几分交情,我便寻了个借口来看看你。” “你来的不是时候,我这还有两本经书没看完。”说着裴皎然拿起案上两本书,在竹榻上屈膝坐下。 见裴皎然躺下,李休璟凑了过来。安静躺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下颌上。两个人已经有小半月没见面,他甚是思念她。 翻着经书,裴皎然垂眼看向李休璟。和他视线对上,以经书遮住唇,“玄胤。东晋高僧支道林通过《般若经》和老庄学说,重新阐发了新义。对“顿悟”、“色”有新的想法。重新做论,你可知是何论?” 闻言李休璟一愕。他对枯燥的经文并不感兴趣,也从不去佛寺。那些奇闻异事,倒是可以听听。至于什么弘善,劝人向善一事,他不觉得一本经书能有这样的作用。毕竟这满天神佛也不能约束恶贯满盈者。 见李休璟半天不说,裴皎然眨眨眼 ,“玄胤不知道么?” “确实不知,还望裴相赐教。”李休璟老实承认了此事。 裴皎然微笑,“即色游玄论。此论不仅对禅学释义,同时还摆脱了理义中玄学的身影。是难得的着作,玄胤若是得空可翻阅一二。” “这是自然。不过我没答出,你……” 她就不想对自己做点什么?自己可都老老实实的送上门了。 在李休璟的视线下,裴皎然弯唇,“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翻墙。郑瓯还画了地形图给我,找到你又不是难事。”李休璟支起身子,顺势往裴皎然膝上一躺,“他可是我手下最精锐的斥候。” 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李休璟,裴皎然轻哂一声,“倒是我大意。” 听着裴皎然语调温柔没有怒意,李休璟稍稍松了口气。起身将她圈在自己臂弯中,他贴着她,偏首压在她耳边,“我能帮你做什么?” “不急,还没到时候呢。我让人去准备晚膳,你先好好歇一会。”说着裴皎然推开李休璟,然后利落地起身往外走。 宽敞的竹榻上顿时只剩下李休璟一人。睇目四周,他唇梢挑起。 未几,裴皎然复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休璟,莞尔,“沈园的厨子做海味一绝。我点了海味,今晚吃这个如何?” “我又不挑。你喜欢吃就行。” “那便好。”裴皎然笑了笑。 暮色时分,仆役便送来了裴皎然想吃的晚膳。银盘装着的已经撬开的蒸牡蛎,盘中还搁了姜醋,白瓷薄胎碗中浮着蛤蜊肉和蛋清,所做的冷蟾儿羹,更有陈酒蒸虾,海马炖鸡这样的菜肴。 色香味俱全的菜,最令人食指大动。 “尝尝看。”裴皎然面上笑意盈盈。她去过天南地北,自然也尝过各地美食。而他记得李休璟一直辗转河西和北地两处,从没有涉足南地。 见李休璟皱着眉,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裴皎然自拿了个牡蛎,舀了些许姜醋倒入其中。又用勺子顺着底部一挖,雪白的牡蛎肉躺在勺上,被她递到了李休璟唇边。 “来。”裴皎然笑得温婉。 头一回享受这样待遇的李休璟,被裴皎然这么一蛊惑。十分自觉地张嘴,把牡蛎吃了下去。肉嫩而鲜美。 有了裴皎然的示范,李休璟吃起牡蛎也变的得心应手。不知不觉就已经吃了七八个,连带着那盅海马炖鸡也吃了不少。 案上的膳食,李休璟吃了大半。然裴皎然仅仅只是吃了些许陈酒蒸虾,就搁了筷子。手撑着下巴望着他。 本就是炎夏,屋内虽然置了冰。李休璟依然解开衣襟上的扣子,胸口微敞着。额头上也沁着汗,脸上泛红。 李休璟越发觉得浑身燥热,不耐地将领子扯开,搁了筷子,“让他们把膳撤了吧。” 依言让人撤了膳。裴皎然转头看向一脸窘态的李休璟,而他亦在看着她。 目光在李休璟身上逡巡一圈,裴皎然莞尔道:“你该回去了。” “不行。” “我……” 李休璟欲言又止。他现在浑身都热,明明没喝多少酒,可就是觉得热血沸腾。回想起裴皎然方才的殷勤,直觉告诉他。这个小狐狸又做了坏事,偏偏又作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0章 猜透 将李休璟的神色尽收眼底,裴皎然牵唇笑了笑,递了盏茶到他手旁,“要不我让人去给你请个大夫?可别吃坏了身子。” 最后一句尾音被刻意拉长,又见裴皎然满眼皆是促狭。李休璟瞬时回过味来,自己多半又着了她的道。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替他请大夫看病的主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裴皎然领着大夫匆匆而来。 指着床上的李休璟,裴皎然道:“您替他瞧瞧吧。” 大夫依言上前诊脉。不过须臾,抬眼神色复杂地看向李休璟。唇齿嗫喏,欲言又止。 “如何?” “不知这位郎君晚上吃了何物?”大夫沉默片刻接着道:“郎君这脉象像是吃了不少补肾壮阳之物。” 听得壮阳之物四字,李休璟掀眸瞪向抱臂倚着屏风的裴皎然。他就说她今日怎么这般殷勤,原来是憋着坏。 “晚间吃了些牡蛎还有海马炖鸡。”李休璟声音闷闷。 “这便对了。这牡蛎能平肝补肾,益血清肺,亦有壮阳的功效。而海马能温肾壮阳,散结消肿。”说着大夫转头看了眼裴皎然,温声笑道:“郎君并无大碍,好好休息便可。” “多谢大夫。”裴皎然亲自送了大夫出现。 等回来时,见李休璟直勾勾地盯着她。裴皎然弯了弯唇,“可不是我让你吃的。” 话止李休璟一愕。好像的确是自己答应她要吃海味的,也是他主动动了筷子。可是要不是裴皎然主动提起,他怎么会答应。 轻笑一声,裴皎然莞尔道:“适才大夫不是说要你好好休息么?所以么……二郎好好歇息便是,其余的还是莫想。” 猛地起身,李休璟走向裴皎然。伸臂揽她入怀,将她抵在书案边。贴在她耳畔,“嘉嘉你帮我好不好?” 想起李休璟适才强撑着面子的样子,裴皎然此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来的不巧。你自己不是有法子解决么?何必寻我。” “今时不同往日,我……”李休璟目光落在裴皎然颈上。夏衫轻薄,他能够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又在哪里得罪了她。以至于被摆了一道。 “可我不想。”裴皎然只是一笑,反手拧了李休璟胳膊将他双手捆在身后,淡淡道:“只是吃了些壮阳之物。玄胤莫不是连这个忍耐力都没有?” 她抬手击掌,两名仆役闻声从外入内。 指了指李休璟,裴皎然道:“把他弄床上去。” 两仆役合力将李休璟架到了床上,不由分说地扒了他身上衣袍,又脱去他的鞋袜。扯过一旁的被褥,把他连头带人一块蒙住,转身离开。被中又闷又热不说,体内也又闷又热。李休璟奋力凑被中拱了个头颅出来,一转头就见裴皎然在屏风旁褪了外裳,往净室的方向走。 很快就有哗啦啦的水声传入耳中。李休璟咬咬牙,闭上眼睛。 水声停了,随之而来的裴皎然在外颂念经文的声音。她亦喝了酒,裹着醉意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偶尔还伴随几声清嗓的喉音。 妩媚……妖娆!被这声音撩到不能自已的李休璟,睁开了眼。他笃定裴皎然现在绝对是故意的。启唇唤了声嘉嘉,然并未得到对方的回应。 在酒的促使下,李休璟思绪越发混乱。念经做什么,来他身边唤他二郎不好么?要不他在她身边,唤她也行。总之他现在就想看见她在身边。就在李休璟浮想联翩的时候,屋内的灯突然灭了,而他也晕了过去。原因是因为醉酒外加体温太高所致。 在酒的作用下,是一夜好眠。原本裴皎然是挨着李休璟躺下,奈何身旁这人好似个大火炉,只消一靠近便觉得热。故此,她就着窗边的竹榻睡了一宿。 在竹榻旁坐了一会,见内室没动静。裴皎然起身往内室走,只见李休璟还闭目而眠。微微蹙眉。 “李休璟?”裴皎然走过去唤了句。 然对方纹丝未动,依旧紧闭着眼。脉搏呼吸皆可探寻到。 正当裴皎然疑惑之际,忽地被李休璟一把抓住手,牢牢禁锢在头顶。而李休璟趁机翻了过来,把她压在身下。 “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裴皎然淡淡道。 “没有。”李休璟把挣脱的绳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往地上一丢。顺势扯下帘幔,“下次记得绑紧些。” 裴皎然眨了眨眼,“那你想明白了么?” “你设计我。是因为我让人画图,告知我你的位置。”李休璟笑着,拇指摩挲着裴皎然唇瓣,“你用支道林的着作故意诱我上钩。看见我答不出,顺水推舟请我吃饭。”帐幔之下的光线幽微,李休璟凝视着裴皎然的双眼,只觉得如坠深潭。看吧,她就是如此。永远不会给人靠近的内心的机会。 他微微一笑捧着她的脸,俯身她耳边。以齿轻轻拽着那颗炽热幽艳的红玛瑙耳珰。在他的驱使下,绯红渐渐染上耳际。像是被灼烧了一般,他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赢你一回。” “赢我有什么意思?我赢了,你不就赢了么?”伸手轻抚着李休璟俊朗的脸庞,裴皎然莞尔,“你我休戚与共。” 闻言李休璟笑了,她每次说出来的话都是真假参半。可有的时候,一看到她的眼睛,他还是愿意信她。毕竟他们除了是爱人,亦是政治上的盟友。既然如此怎么可能没有信任呢? 睡了一宿,酒也醒了,体内的闷热早已经消失。看着裴皎然,李休璟垂首吻了吻她。他是思念她不假,可他也不能就这样出现在她身边。他得光明正大地进来。 “我得走了。等会我再来见你。”李休璟起了身,又伸手将裴皎然拉起。拂开她额头的碎发,“要是允许,我还真想现在就做些什么。”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裴皎然哂笑一声。 沈园到底不是她的地盘,过于的放纵等同于给人递上把柄。而她和李休璟,都是时刻保持清醒的人。如何会任由欲望来占领自己的情绪。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1章 佛法 李休璟是打着朝廷的名义,亲自来沈园寻裴皎然,传达魏帝诏令。等沈云舟接到消息赶来已经是下午。 沈园到底是他的地盘,只通传了一声,便往会客的水榭去。他到的时候,裴皎然似乎正说在兴头上。 今日裴皎然穿了身朱色襦裙,外罩苍色大袖衫,头上插着几枝流苏玉簪。而再观一旁的郎君,甲胄在身,外罩紫袍。只消一想,他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李将军。”沈云舟上前拱手。 目光在沈云舟身上打了个转,李休璟转头看向裴皎然见她颔首,遂拱手,“沈刺史。” 引了沈云舟入座,裴皎然面浮笑意,“沈刺史好聪慧。某还没说,你便猜到他是谁。” “随手一猜罢了。” 闻言裴皎然笑道:“沈刺史来的刚好。我与李将军正在商讨捉拿玄净一事。玄净诵法祸众,蛊惑百姓,朝廷已经知晓。” “裴相公的意思是?”沈云舟道。 某会亲自走一趟。我们能不和百姓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裴皎然搁下手中茶盏,慢悠悠开口,“我的目标只是玄净。” “明白。百姓那边某会亲自安抚,裴相公大可放心。” “如此便好。” 沈云舟来此原本就是为了打探,李休璟来扬州的目的。得知对方是来协助裴皎然的,顿时松了口气。禀报了下河道上的事宜,才起身告辞。 待沈云舟离开,李休璟便走到裴皎然身旁坐下。伸臂环住她腰肢,紧紧地靠着她。喃喃道:“你说他来干什么的?” “大抵是担心朝廷是派你来出任浙东节度使的。桓锜在他头上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岂会让他人染指。”拂开落在自己腰上的手,裴皎然起身,“贺谅应该也来了吧?让他准备一下,我们得走了。” 在园中用过晚膳,暮色初临。李休璟命贺谅和其他亲卫扮成扈从,和裴皎然一块前往玄净讲经的地方。又令所有人各自携带劲弩。 园外李休璟换了身缺胯袍骑在马上,一见裴皎然出来,朝她挥了挥手。 看向人群中颇为显眼的李休璟,裴皎然皱眉,“你去做什么?” “我在。万一有人借机生事,你不用管那么多事。再说了,我也想去回回这个玄净。” 话止裴皎然睨他一眸,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宝马金车。这是她特意要求准备的,另外她还换了身月白道袍,手持尾端雕有玉莲花状的尘尾,头戴远游冠。 拂来的风恰好掀起帘子。此时李休璟正打马凑到马车旁,恍见这一幕,不由微愕。 等他回过神时,帘幔已然落下。回想起刚才所见的那寂寂眉眼,李休璟叹了口气。 等裴皎然一行人到城东的弘法台时,暮色已深。 搭着周蔓草的手步下马车,裴皎然往远处的弘法台望去。 白日夏阳灼人,讲经无多少人涉足。晚间天凉,愿意听讲经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一身缁衣的玄净站在讲经台上,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莲花烛灯点燃。而后他盘膝坐在了莲灯中间,并不算年轻的面孔上,挂着抹极淡的笑意,而他的眼神中浮现出悲悯。他嘴唇微微翕动起来,语调轻缓。 台下听经的百姓,纷纷抬头望向玄净。 裴皎然自从来了扬州就深居简出,是没人认出她的身份。自当她是来听经世家女眷。毕竟玄净以前也曾供奉于桓锜府中。 玄净此时所讲的是《文殊师利般若经》。 禅宗立世,一是靠《文殊师利般若经》的一行三味,二是凭借《楞伽经》以心法为宗。 玄净声音娓娓,在经文上的解释也平易近人。 听了半响,裴皎然冷哂。移步往讲经台处走。 “我有佛心,亦有佛性。不知此间可有我一席之地。”裴皎然笑道。 高台上的玄净垂首望向裴皎然。别人有没有认出此人,他不知道。不过他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施主既有佛心,来论道也无不可。”玄净微微一笑。 不过底下的信众的反对声,裴皎然缓步走上讲经法坛。她既坐,底下反对声音更甚。然她只是笑着望向玄净。 “夫佛之为化,虽诞以茫浩,推于视听之外,然以敬为本。沙门之所以生生资存,亦日用于理命,岂有受其德而遗其礼,沾其惠而废其敬哉!既理所不容,亦情所不安。”裴皎然语调温柔。 话止玄净掀眼起身,躬身施礼。 玄净的动作让底下信众更加激动,若非有贺谅带人拦在前面,只怕就要冲上来。 明白了对方是有备而来,玄净叹道:“施主要和小僧论什么?” “《宋书》蛮夷传曾说‘佛化被于中国,已历数代。形象塔寺,所在千数。进可以系心,退足以招劝。’”裴皎然望向玄净,“‘自倾以来情敬浮末,不以精诚为至,更以奢竞为重,旧宇颓弛,曾莫之修,而各务造新,以相夸尚,甲第显宅,于此殆尽,材竹铜彩,靡损无极。’玄净禅师,你说这佛是恶还是善?” 对方一上来就问了个刁钻的问题。问崇佛者,佛到底是善还是恶。 台下信众听闻此言也是怒气横生。佛怎么会是恶呢?佛法普渡世人,自然是善。 待台下重新归于平静,玄净长念一声佛号道:“劝人向善则为善,而佛法所言为善。佛自然是善。” “既然佛为善,那为何石季龙还以虐婴为乐?”裴皎然冷哂一声,“你们佛说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行善修道,以炼精神而不已,以至无为,而得为佛也。然杀生得恶报,为善得福应,但是鹅吃青草,不吃有生命的动物,结果却是难免于庖人的宰杀;而飞燕翻翔求食,唯飞虫是甘,却得到了人们的喜爱,让它安居梁间。何报应之有。” “裴施主此言有失偏颇。” “我问禅师佛为善为恶。禅师说佛为善,可既然为善,为何还有家中供佛者杀生,以他人性命为乐!”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2章 善恶 玄净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江风吹动了他身上那袭半旧僧袍,数盏莲灯所撑起的微光,忽明忽灭。裴皎然盘膝而坐,衣袍如水一般铺开来,手中尘尾似垂柳。 莲灯与暮色同时交叠在裴皎然身上。她眼帘微垂,手指抚弄着尘尾。双眼寂静无波,辩不出喜怒,然其中却映着火光。走近才能瞧见藏在其中的深渊。 玄净敛眸一叹,“贫僧已非红尘人。传法于众,自当是普度众生。” 听了这话,裴皎然禁不住哂笑。冷冷望着玄净,“丹本无青眩媚彩之目,土木夸好壮之心。兴靡费之道,单九股之财。树无用之事,割群生之急。致营造之计,成私树之权。务劝化之业,结师党之势。苦节以要厉精之誉,护法以展陵竞之情。”眼帘一掀,“禅师自称已非红尘人,那为何还要在桓锜府中受其供养?” 刚才裴皎然所说,是南朝宋释慧琳所着的《白黑论》。意在调和佛道儒三家矛盾。论中称佛家六度与儒家五教并行,并且相信顺与慈悲齐立。同时一方面又讥贬佛教,指责佛经中皆以天堂地狱劝诱人们追求来生的福利,是以贪欲教化百姓。所以他认为侈谈天堂地狱、来生受报都是无益的。 故此《白黑论》既出,立即引起了佛僧们的攻击。说慧琳身为僧徒,不能忌经护师,反而贬黜佛教,欲加摈斥。 佛教主张神不灭,其所有教义都是诞生于此。而有神不灭,自然就有神灭。 时至此刻,慧琳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来和他辩法的,而他的法也没办法和眼前人对接。她的道自成一派。 玄净思忖片刻忽然起身,站在了裴皎然面前。 看着玄净袖中藏着的匕首,裴皎然笑而不语。 “施主乱我佛门,诋我佛法。今日自当杀汝弘法。”玄净道。 “杀我?以身饲虎,只为证道。可我若是无辜者,岂不是徒增杀孽,白费功德。又是何苦。” “佛法可渡民救世,然施主之言却可祸及天下僧众。若舍我寒躯,而救我教信众。以此见佛性得涅盘,可为之。”玄净声音朗朗。 他知晓她的身份。具瞻之范既着,台衡之望斯集,而其智与慧也远超他人。是以她有左右局面的能力,她纵容权力将她吞噬,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无数次考量得来。看似平易近人,实际上保却有颗极尽冷漠的心。这样的人不会点高香敬神明,可她内心仍旧有一丝善。 底下的神策军已然拥到法台的楼梯旁。只要玄净一有异动,他们便会立刻蜂拥而上。 转头睇了眼李休璟,见他目露担忧。裴皎然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法台下的百姓也纷纷站了起来。舍躯卫道这样的事,乃是大德高僧所为。只是玄净为卫道,居然愿意毁自己功德来杀裴皎然,他们实在有些不理解。 玄净手持刀刃一步步走向裴皎然,“我之功过,来日佛自会评说,届时再论也不迟。” 冰冷的刀刃贴上了裴皎然的脖颈。她唇角牵起一丝弧度。 “裴相公何故如此?” 低头扫了眼颈上利刃,裴皎然神色从容。 “禅师视他们为信众,可此间又有多少人真心怀善念。世间佛口蛇心者,不在少数。禅师,这天下安得佛寺千万间,又有几间可护天下百姓,使其免受饥寒交迫之苦。终究不过金装玉砌皆为生民骨血,此也算慈悲?禅师你亦有所障啊。” 话音落下,法台下隐隐传来低泣声。回过味的百姓,纷纷收拾东西离开。什么佛,什么 普度众生,还不是照样侵占他们的田地么?最终台下只剩寥寥数人,和严阵以待的神策军。 玄净手中的刀跌落在地,他长叹一声。双手合十,“是贫僧薄见。贫僧自知有罪,任凭裴相公处置。” 闻言裴皎然只是一笑。 唤了贺谅带人上来将玄净押走,裴皎然负手站在高台上。瞥见李休璟欲上来,道:“你先别上来。” 李休璟驻足在台下,二人四目相对。 “你现在看我何种感觉?”裴皎然问。 皱着眉,李休璟无奈道:“很高很远。” “那你上来吧。”裴皎然盘膝坐了下来,极目远眺,“你猜我刚才为什么不让你来。” “你想知道那些信众的想法。” 裴皎然莞尔,“你在台下看觉得我很高很远,而诵法者在台上俯视众生,会让他们的心态也截然不同。久而久之,理义的力量也会越来愈大。不过么,这种感觉放在其他地方也让人喜欢。” 听出裴皎然意有所指,李休璟微喟。她总是会突然对自己产生提防。 玄净已经被抓,裴皎然遂命人拆了他方才讲经的法台。又将其押入州狱,听候发落。 折腾一番回到沈园,已经近子时。裴皎然刚从净室出来,便被李休璟从后一把抱住。继而被打横抱起搁在了竹榻上。 房内的烛火一盏盏熄灭,月光淌入。纤细手指落在了李休璟脖颈上,遂着喉结的起伏而律动。舔舐着玉色,剥开她身上的戒备。 晦暗的光线中,春潮暗涌。衣裳散落在潮中,冰肌玉骨上,麦色寸寸展露眼前。久违的温热终于和她会面,温柔地与之触碰。她被力量驱使着和他相拥,在云端坠落又被抛弃。紧紧搂着他脖颈,最终和他一块坠落黑暗。 李休璟垂首轻吻着裴皎然。他见过她如春水般柔情的模样,知晓她除了嗜权,也并非没有喜欢的东西,只是往往难得一见。相伴这么久,他已经了解她,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认定了她,更爱上了她。此后无论前路是否山高水阻,荆棘遍野,他都愿意随行。他和她之间已无退路可言。 二人身上都是汗涔涔的。在惊涛骇浪的颠簸下,裴皎然懒洋洋地睁眼。 “怎么停了?难不成……” 心知这小狐狸此时开口,必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李休璟倏尔垂首,吻上她的唇。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3章 弊政 裴皎然在半夜醒了一回。准确的说,是因为被一个大火炉子抱在怀里,热醒的。抬头看了眼李休璟,裴皎然往后退去。倏忽对方的腿就架到了她身上,把她往怀里带。 头顶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她整个人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随时都可以感受到他稳健有力的心跳。拿不准他到底是在装睡,还是在睡梦中。裴皎然小范围的挪动了些许位置,把自己和对方火热的身躯分开些距离。然对方的腿依然肆无忌惮地架在她身上。 睁着眼打量李休璟敞露的胸膛,裴皎然微喟。等明天天亮,她得让这人搬出去。这么热的天,谁能允许身旁躺个大火炉。热煞人。 不过么眼下睡不着,倒是能思考些事。她现在脑子清醒得很,很利于她思考。眼下玄净在她手中。用此人弘法祸众的名义,来给其定罪,有助于她在江南裁撤佛寺上打开局面。 只是这些年佛教对江南淫祀,也起到一定限制作用。若真一杆子打死,各处淫祀也没了限制他们的力量,也是个麻烦事。同样任由佛寺继续发展,帝国这艘巨船会被蚕食殆尽。 果真,有些事不会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到处都有可能存在阻力。 裴皎然想了一会,往李休璟怀里靠去。阖上了眼。人还是得知变通。 二人皆比平日晚起一个时辰。不过好在裴皎然素来不喜人打扰,是以没人发现李休璟在她屋里的事。 望着帷帐内的一片狼藉,裴皎然揉额。她昨晚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答应李休璟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 先一步起来的李休璟,回身见裴皎然还坐在榻上。折回榻边,系好纱帐,道:“去洗漱吧。我来处理。” 掀眼睇向他,裴皎然下了榻,去净房里洗漱。随意绾了个单螺髻,穿着里衣就在桌案边坐下。等她抬头时见李休璟还站在榻边,不由觉得好笑。遂起身到门口唤人送来饭食。 和饭食一块送来的还有一只信鸽。看着信鸽腿上的竹筒,裴皎然抓起信鸽,从竹筒中取了信,展信阅览。 信是太子寄来的。催问她,何时才能在江南动手。 太子的着急,她并不意外。毕竟太子是最希望能够限佛寺的,哪怕他的母亲供养在大慈恩寺。这些都比不上佛寺日益侵吞百姓土地的罪行。他有心创辉煌盛世,怎能纵容佛寺猖獗行径。 似乎是对面前的狼藉束手无策,李休璟发出一声长叹。 “先吃饭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裴皎然道。 闻言李休璟道:“哪?” “哦没事,等下换床新被褥便好。”裴皎然唇角微勾,“谁让李将军中看却……” 话止在恰到好处的时候。 转头瞪了眼裴皎然,李休璟的脸羞成了猪肝色。沉着脸在她对面坐下,余光一扫。瞥见了案上的纸条。 “出了什么事?” “太子送来的,问我布置的如何。”裴皎然唇际呷笑,递了纸条给李休璟,“你知道的太子比我更在意裁撤佛寺。” “眼下玄净被擒。他有在桓锜府中供奉的嫌疑,以此为名裁撤佛寺,倒是个好借口。” 闻言裴皎然没接话。玄净虽然有享受过桓锜供奉的嫌疑,但是其本人还是大德高僧。如果不能让他合理的背上罪名,那么以贾公闾的头脑,必然能窥见拿此事做文章的方法。 她必须要玄净主动认罪。她也好因此做出相应布置来。 不过么,她是不是也该去玄净修行的禅智寺拜访一下。 昨日匆匆抓了玄净,同时直接将其打入州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夜长梦多。眼下一宿过去,也没人来为玄净喊冤。足见其传法的能力,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强。 既然百姓们也没因为玄净的诵法,而改变对朝廷的看法。那么她也可以松口气,把棋局再扩大一点。 如此一来,江南佛寺的局面即将打开。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前提是要玄净主动认罪,而不是我们逼他认罪。”裴皎然以勺子搅弄着粥,语调漫不经心,“而且玄净就算是也不能让他是因为卫道护法而死。若是如此的话,裁撤佛寺只会更难。” 李休璟觑着裴皎然的侧脸,“天下佛寺广厦千万,多半也会想法子营救玄净。这样下来百姓也会被煽动。” 裴皎然颔首明白。佛寺之所以能够传承到现在,是因为其信众多。信众一多,背后的力量也就不一样。对于一个庞大的帝国来说,一旦让宗教力量支配国家政治,都是难以想象的灭顶之灾。比如格外崇佛的萧菩萨,就是个很好都例子。 虽然佛教没完全支萧梁,但是萧菩萨身为一国之君,却屡次皈依。每次都需要大臣花大量钱财赎回,消耗了整个萧梁大半元气。也难怪会被侯景饿死台城。而那些支持灭佛的帝王在死后无一例外,被狂热的佛教徒诋毁。 “唉,没一件事是容易的。我似乎揽得都是不好的差事。”裴皎然感慨着,往碗中捻了茄鲞,“开河得盯着,裁撤佛寺也得,想法子兵不血刃的完成。哦还有淫祀上,也得想想办法。” 见裴皎然碗中空空如也,李休璟夹了块蟹壳黄给她。接了方才的话继续道:“佛教和淫祀都猖獗,这些年朝廷又有各种苛捐杂落在江淮。地方一哭穷,朝廷就得让步。这样的弊政恶果循环下去,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弊政恶果一日不除,只会无限循环。最终衍生出什么局面,无人知晓。 虽然此时江南看似乖觉,但是她从来不觉得这些节度使是省油的灯。朝廷赋税要仰仗他们,自然也对他们多了几分纵容。她出发前也算过,江南佛寺手中土地大概有多少。这些田一旦归还于民,朝廷的税是上来了,同样也意味着地方得到的税少了。同时又容易引发新的利益争夺。 人口、土地、赋税这些都是国家发展的基石。实行土断的东晋,便是鲜活的例子。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4章 工事 限佛和土断虽然事情不一样,但本质都是替帝国谋求财富。而佛教叛乱,在史书上也是有所记载。 元魏延兴三年沙门慧隐反,太和五年沙门法秀在平成举事,参加者除官僚外,还有平民百姓。太和十四年时,有沙门司马惠御自称圣王,攻占平原郡。而延昌三年,沙门刘僧绍自称净居国明法王。史载这些僧人作乱,都被元魏朝廷残酷镇压。 在延昌四年,僧人法庆作乱。然这场起义却持续了两年之久。法庆之乱和其他僧侣作乱的不同之处,在于其反对佛教,推崇自己的教义。之后法庆之乱被征北大都督元遥平定。然这场叛乱,却造就了拿佛教异端学说当棋子的局面。 这一段历史,载于魏书。而她家先祖留下的手札对这段有批注。所有宗教的底色都是一样的,佛教教义广博,然多数脱胎于玄学和儒教。因此其理义的不完善,容易让人利用。成为对方朝廷稳定的棋子。 不过她现在倒是能理解太子。太子想要有作为,就得做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 “先派些人多收集点证据,来坐实玄净的罪名。”裴皎然接过李休璟夹来的吃食,小口咬着,“他自从桓锜被俘后,就一直在到处诵法。我们先派人去禅智寺传个消息,看看其师傅是何反应。如果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那证明可以和他们好好谈谈。” 这也是她昨晚思虑来的后果,与其行残酷血腥的摧毁手段,倒不如让世人认识到佛教对他们的剥削压迫。之后要限佛,阻力也会小上许多。 李休璟没接话,他母亲信奉沙门。因此他也陪母亲去过长安的佛寺。只是他并不喜欢佛寺。对他来说什么成佛成魔,都是虚妄。然以如今佛教的信众人数,即便不如魏晋南北时的百万众,可一旦生事,依然不容小觑。 如果一切都顺利,那么万事好说。但要是张让那边挑唆佛教徒闹事,在引发民变后,借题发挥,对裴皎然来说,算不上好事。 既然如此,我再调些人过来。你也不能确定会是个什么局面,人多安全点。”李休璟随意吃了两口,沉声道:“我怕是没办法就留在扬州,贺谅你随意差遣。” 李休璟到底是身兼重任,如今上万神策军都归他一人节制,很难让人放心。新指派的观军容使虽然和刘中尉有几分交情,但毕竟不是其本人。保不齐他和张让关系更好。对于这样不安分的因素,还是得在身边提防着。 搁了筷子,裴皎然莞尔,“你回去呗。我一个人又不是忙不过来。” 闻言李休璟一笑,“好不容易才见面,你居然舍得让我走。我时刻惦念着你,你心里又把我放何处?”说完他起身,凑近裴皎然。目光凝在她面上,“你今日还要出去么?昨晚折腾到那么晚,不得好好歇歇。” 昨夜两个人都没好好歇息。 久旱逢甘霖。他昨夜有意报复她前日的刻意算计,变着花样向她痴缠索求。而她虽然任由他折腾,但眼中满是不屑一顾。在一次次骇浪浇顶下,两人都登上了云端。 “歇?我歇了,那么多事谁来做?”裴皎然上下扫量李休璟一眼,“再说了,你知道的我昨夜挺享受。二郎功夫有所长进,也难怪会觉得累。你今日就在屋里好好歇歇吧。” 得了裴皎然怪异至极的一句夸赞,李休璟神色一僵。夸他能力强的同时,还不忘变着法贬低一下。旁人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能力不行,是靠秘物如此。 不再理会李休璟,裴皎然起身往床边走。 看着床榻上的一片狼藉,将顺路拿的蔷薇露洒了上去。一瞬间房间就充斥着蔷薇幽远沁人的香气。 “我去河道上看看。你自便。”说罢裴皎然往门口走,见李休璟还站在原地,“我尽量早些时候回来。”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如今的夏阳虽然不像上月的时候,高阳焚瓦。不过从沈园出发来七里港,一路奔袭,还是免不了沁汗。 裴皎然行到七里港的时候。河工们刚好干的热火朝天,挑土运土,一棒接一棒。 巡河的都水监官员,瞧见裴皎然。小跑着过来,“裴相公。” “不必紧张。某只是顺路来看看。”裴皎然微微一笑,“进展如何?” “还算可以。那些军士们也都很配合。”都水监官员招呼河堤上的工头,去寻摸两个茶盏来。 那工头应得快,回来也快。 看着碗中的绿豆汤,裴皎然笑道:“贺监想的周到。这解暑甜汤准备的不错。” “裴相公谬赞。这酷暑难耐,不准备些解暑甜汤,大家伙哪有力气干活。”贺监微垂着首,语调恭敬。 似乎是很满意贺监的回答。裴皎然眼中笑意渐深。 “走吧。你随我到各处转转。” 工事已经开始了几日。她因着把心思放在玄净身上,并未对河的事道过多关注。全权交由沈云舟负责。 距中午开饭还有一个多时辰,路旁的所搭的棚子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桌子和茶碗都摆放的妥帖,灶上的锅往外冒着香气,饼子也在一旁烙着。保证河工们能准时吃上饭。 沈云舟正带着州司马在此处巡视,撞上了裴皎然。 裴皎然正在灶边徘徊,持了勺搅动着锅中的粥。拿起一旁的碗,往碗里舀了半勺。喝了口粥,转头瞥见沈云舟,冁然寒暄:“沈刺史要不要尝尝这粥,味道还不错。” 话落耳际,沈云舟皱眉。他虽然不敢在河工的吃食上偷工减料,但所用的都是陈米。如此在小事上的花费,也能少些。他可舍不得在那些河工身上下血本。 见自己刺史不说话,一旁的州司马上前接了碗,“这粥是熬得久,味道自然好。前几日连周娘子也夸赞过。” 牵了下唇,裴皎然没再说话。工事用度即便不在她手里掐着,可有周蔓草盯着。这些人想捞油水,也得掂量掂量。 裴皎然邀了沈云舟一道在河堤上走走。了解一下工事的进程和耗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5章 成佛 “这些年内官河堵塞的厉害。为了保证河道挖掘顺利,抽调了一部分人手过去。”沈云舟一面回着话,一面命人取了账册。 翻看着沈云舟递来的账册,裴皎然面上露了些许笑意,“已经是八月末,再过几个月天就凉了。河工的吃食得换,过冬所用的炭火也得准备好,夹袄也要备上。” “都记下来。”沈云舟转头吩咐起州司马。 眼瞅着河堤即将走完一半,裴皎然将账册递还给沈云舟。随口道:“玄净如今在州狱中关着。我怕是抽不开身理会河道上的事,劳沈刺史多费心。” “明白。不知裴相公打算如何处置玄净?” 话音甫落,裴皎然牵唇。沈云舟还是问到了关键问题所在。 玄净此人到底是出自禅智寺的高僧。即便在理义上不如前朝沙门,可在江南还是有一定信众。 “先审吧。沈刺史有什么好主意么?”裴皎然语调柔柔。 “沈某哪有这能耐,全凭裴相公吩咐。” 听得沈云舟这话,裴皎然没再说话。辞了众人,独自往州狱去。 她想见玄净。 因着玄净身份特殊的原因,他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囚室中。不知是狱卒贴心,还是有人特意吩咐过。囚室内准备了蒲团和木鱼。 囚室内烛火昏暗,头顶那扇窗投下来的光成为了唯一能看见四周陈设的存在。而那束光刚好落在玄净身上。 他盘膝而坐,背对着牢门。笃笃的木鱼声一声声传入耳中。 看着阳光下的玄净,裴皎然道:“如何?” 柔和的嗓音落下,玄净敲击木鱼的动作一顿。他起身转过头和她相视。行了一记僧礼。 “看样子禅师过得不错。”裴皎然挥手屏退了欲上前打开牢门的狱卒。隔着木栅栏望向玄净,“禅师觉得佛是善还是恶。” 还是和昨日一样的问题。 捻动着佛珠,玄净已然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信者自然觉得佛善。不信者,则以佛为恶徒。小僧奉于佛,佛与我而言为善。” “说的不错。可佛既然为善,为何又会压迫百姓,掠人土地?”裴皎然轻蔑一笑,“说到底世间本无神佛。世人拜佛,拜得是自己的贪婪。佛之所以是佛,是因为世人说他们是。” 玄净眉头微蹙。虽然并非第一次和裴皎然对上,但两次见面都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头一回见面他觉得此人对神佛无敬畏,而今日见面他再度见识她自身理义的强大。 玄净道:“这世间有人为恶,佛法劝人向善。若无佛传法,世人皆以恶为正念。而佛曰,一念恶,报却千年善心。一念善,报却千年恶业。” 最后一句话出自《六祖坛经》,而坛经是禅宗的代表作。坛经中对于善恶对举的判断标准,并非立足于行动本身,而是取决于发动善恶的思量意念。同时又强调在万法皆空的解脱智慧下,对现世善恶的执着,都不过虚妄。 按照坛经里的话总结便是,“性含万法是大,万法尽是自性。见一切人及非人,恶之与善,恶法善法,尽皆不拾,不可染着,犹如虚空。” 裴皎然冁然一笑,“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倘若善化不足,恶化有余。但人人皆有欲,有欲便有恶念于身。禅师希望扩大佛寺来传法,可佛寺每扩大一分,朝廷财富便少一分。这又何尝不是助纣为虐。” 打开牢门,推门进去。裴皎然在玄净面前盘膝坐下,蹙眉做凝思状,“说来我也惘。世人因欲,求于佛前。可佛门自身也受戒律清规所辖,却要满足世人的欲。禅师不言善恶,但却以传法来修善积福。那这善又修在何处?” “造寺、布施、供养,只是修福,不可将福以为功德。功德在法身,非在于福田。自法性有功德,见性是功,平直是德,内见佛性,外行恭敬。若轻一切,人我不断,即自法性无功德。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玄净双手合十,又念了声佛号。 听着这话,裴皎然仍旧蹙着眉,长叹了一声,“佛性是常,禅师却言无常;善恶之法乃至于菩提心,皆是无常,可禅师却言是常,这难道不是违背经义么?” 说至此处,裴皎然忽地掀眸,唇边噙了抹笑。一双原本无波无澜的眼中刹起惊澜,唇齿开合之下似有风霜扑面而来,“佛,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遣君亲于师资之际,远配偶于戒律之间。天下尚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佛却日崇。既然佛陀终有寂灭之日,何不如舍此凡驱,早入极乐。又何必因一时虚妄无常之念,增黎民之苦。要知道众生说你们是佛,你们才是佛。” 此刻玄净终于不在捻动他手中的佛珠。抬起头直视着裴皎然。经过好几轮交锋辩论,她终于吐露出她的目的。 玄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此人的善在天下,而非在佛。同样她对佛的恶意,也是实打实的。佛法三千万,芥子纳须弥,而成佛的法门亦有八万四千。裴皎然不是佛教徒,她并不需要对佛慈悲。 微笑看着玄净,裴皎然神色逐渐温柔。她相信玄净已经明晰了她的想法。 “若身饲恶虎,能换众者生,未尝不可为之。佛教剥削于众,朝廷难道没有苛捐杂税赋于民?走投无路之下,遁入空门,何尝不是一种生机。”玄净淡然道。 裴皎然手指落在玄净面前的木鱼上。摩挲着其上的刻文,“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假鬼神以危人者杀。禅师,你妖言惑众在先 ,而你的慈悲只是修己福,于国无益。我如今具瞻台衢,肩上所扛的是江山社稷,非慈悲一处。若朝廷无国用,兵者何人养?兵不利,四夷犯境时,佛之罪便是祸及天下百姓。禅师你还有机会好好想想,裴某告辞。” 说罢裴皎然起身离开。跨出牢门前她抬手拭去额角沁出的汗珠,飞快地离开州狱。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6章 回答 裴皎然从城内回来时,已近暮色,天边仍有夏阳余晖。虽是八月末,但风拂在身上,还是带来撩人的暑气。天际流云似卷,仿佛濡湿了一角的衣色。山接天色,斜阳笼水,片片金光笼罩在她身上。 在沈园住了大半月,裴皎然早已经熟悉沈园的布局。一脸迷茫的她轻车熟路地穿过垂花拱门,沿着九曲廊桥走了几步。转头往藏在千竿森森翠竹中铺就的白石子路上走。 她抄的是近路。没走一会,便到了暂居的绿野堂。 屋内未点灯,裴皎然四下看了看。不见李休璟的踪迹,全当他已经返回润州。在柜中翻了火折子出来,逐一将屋内的灯火点上。 黑暗瞬时转入金碧海。 走到屏风后,裴皎然轻褪衣裳。身躯映在屏风的帷纱上,朦胧且虚渺,幽幽的烛火微晃着。她俯身从矮榻下勾了双丝履出来,蹬去脚上的六合靴,整个人松快了许多。垂头挑开腰间的蹀躞带,往屏风上一抛,带钩恰巧勾住凸起的一角上。弯折的手臂从袖中钻出,大科紫绫对雁的袍服从身上剥脱。 她脱得畅快,连带着整个人气势也柔了下来。高挑的身影融在了暖光中,徒添了些许诱惑感。 细微的响动从不远处的床榻上传来。似乎是有人起了身,朝她走来。熟悉幽微的香气在屋内蔓延开。裴皎然转过身,只见那颀长挺拔的身影顿在了屏风后,弯腰拾起了那条摇摇欲坠的蹀躞带。 “你倒是挺会藏的。”裴皎然赤足站在地毯上,探出脑袋,“去帮我拿件外裳如何?” 在她的箱笼中翻了件海棠红冰裂梅花纹的单层纱衫。李休璟捧着衣衫绕过屏风,上下扫量裴皎然一眼。赤条条的胳膊,独揽明月于其上,看得人眼热。 兀自走到裴皎然身后,李休璟将手中纱衫披了上去。 健硕的手臂落在腰上,温暖的身躯亦贴了上来,唇贴了在她颈侧。 “我还以为你走了。”裴皎然侧首避开了李休璟的动作,炽热的唇下一瞬又缠了上来。他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 “舍不得你。”李休璟瞬时将人抱起来,往床榻边走。他双手禁锢着他腰肢,温热的唇纠缠在耳畔颈侧,“今日去哪了?” 闻言裴皎然喉间翻出声哂笑,“我能去干什么?还不是得赶快让太子满意。” 她的手指顺势抚上,李休璟唇上那一圈浅浅的髭须上,游移到唇角,继而一路滑至喉结处。挑衅似的一笑,轻轻按了一下。 仿佛是被她的动作烫到,李休璟嗤地一声笑开,抓住裴皎然的手往身下带。倏而被烫了下,惹得她掀眼瞪他。 “那你做得如何?”李休璟唇落在她肩上。 手被李休璟禁锢在掌心,裴皎然只能任由他对自己胡作非为,叹了口气,“要是不顺利的话,我大抵没法出现在你面前。” 适才在牢中和玄净的对话,几乎耗尽了她大半的心力。她低估了玄净在佛家理义上的修为,险些被其绕进去。最终她用以身饲虎的佛家典故,将玄净逼入绝境。 “嘶。”裴皎然忽地抽了口气。 停了动作李休璟垂眼看她,瞥见她颈上一抹暗红,眸光微暗。他想起来了,昨日玄净曾用刀挟她。不曾想居然留下了伤痕,而他居然现在才知晓,懊恼涌上心头。 李休璟翻身下榻,去箱笼中翻了盒药膏。 扶了裴皎然起身,将她箍在臂弯中。李休璟以指尖挑了些许药膏出来,在伤口上抹匀。 “你知道么?”李休璟忽地问。 “什么?” “看见玄净用刀挟持你的时候,那些百姓起哄要打你时。我恨不得冲上去,一刀杀了玄净泄愤。再把闹事的百姓,一并下州狱。”李休璟声音闷闷,箍在她腰间的手加了力道。 闻言裴皎然牵唇,“可是你没有,你的理智还是主导了一切。因愤而杀人,并没有任何用处。刘据愤而杀江充,就此落入李氏一族为他步下的陷阱里,实在是惨。” 被愤怒冲昏头脑,犯下错误的人。史书上比比皆是,而像霍光这样谨小慎微的,并不多见。 “那今日玄净是何反应?” “我和他辩了一会,也不知有没有说动他分出慈悲来。他若是死了,我动手才能名正言顺。”裴皎然喟叹一声,躺了下来,“佛教到底传了这么些年。没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任何行为都会激起他们的反抗。” 她并不想被宗教的怒火抹杀,所以她需要一个安稳的法子。既能让身后名不被某些佛教徒诟病,又得让世人认清佛教的本质。 “我今日已经去信给冯元显。明日他便会带人过来,你要做什么尽管安排。”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不用担心我,我会想办法多留一段时日。” 他知道裴皎然绝不会因为舍不得他,而不让他返回长安。江南不是自己的地盘,而她要做的又是得罪人的事。有兵马在旁,也就多了几分胜算。 对方颀长的身躯覆了下来,再度轻吻起她的脸颊。二人又坠入了潮汐中。 稍作清洗一番后,裴皎然合眼而躺。她没穿纱衫,大半肌肤敞在诃子外,双手交叠在腹前。 有李休璟在身边,自然很好。但是她并不希望他过多干涉进来。利益是有限的,而人也是有私心的。私心取决了利益分割的多少,以李休璟如今的地位,她能分割出的利益,也将会变得极为有限。 毕竟一旦利益到了无可划分的地步,那么就会变成互相争利。只是合作那么久,若说她对他没有情,那是假的。可要是一旦自己利益遭受到来自对方的威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裴皎然转头隔着纱帐,望向李休璟逐渐走近的身影,眨了眨眼。敛去了眸中暗藏的锐利刀锋。 他的爱过于沉重,她不敢全盘接受。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利益尽可能地多分一些过去,好让他看起来赢面更大些。 “在想什么?”李休璟掀帘在她身侧躺下。 闻问裴皎然微笑,“在想要过中秋了。你要留下来陪我一起过么?” “好。”李休璟笑道。 此时门口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7章 畏罪 转头看向帘外,裴皎然说了句知道了。她望向李休璟,晦涩地一笑。起身披衣,往门口去。 来传信的是她随行的庶仆。庶仆恭敬地立在门口,抬头往屋内看了看。昨日他就已经知晓了屋里来人的事情,不过秉着切勿多言的道理,他只当全不知晓。裴皎然重新绾了发,在屋外见了他,从他口中知晓了情况。 “玄净在狱中畏罪自尽。沈云舟已经赶了过去,他已派了人去禅智寺,通知他们来处理后事。”裴皎然回到屋内,在屏风前驻足。探首看向李休璟,“他居然这么快就想通了。” 李休璟望着她,微微皱眉,“你现在打算过去么?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而且你限佛的政令还没推行。那些疯狂的信众多半会以此为由阻拦。” “是死得有些突然。不过也还在我的预料之中,等明早沈云舟来禀明情况再说吧。” 次日,天一亮。沈云舟便带着仵作急匆匆地赶到沈园见裴皎然。玄净死得突然,他也是昨日深夜知道的消息。据闻悉,玄净是用僧衣结绳在牢房里上吊自尽的,等后半夜巡逻的狱卒发现时,早就气息全无。知晓玄净在佛教徒中的重要性,狱卒急忙将此事呈报州府。 他得知消息赶了过去。下令仵作验尸,查证玄净的死因。按照仵作的说法,玄净指甲很干净,没有挣扎的迹象,属于自杀。而狱卒也核实过除了裴皎然,其他人都没见过玄净,并且他们去送晚饭时,玄净还是好好的。 接过管事所奉茶水,沈云舟啜饮一口。睇目四周,“昨夜有人来园子里知会裴相公么?” “没有。不过她随行的庶仆,倒是夜里去寻了她一趟。”管事抬头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那位李将军昨夜和她一块回来后,便再也没离开。” 沈云舟端茶的手一颤,他也未曾听说这二人有何关系。可听园中管事的意思,这二人不仅举止亲密,且关系非同一般。思绪至此,他叹了口气。 “算了。只要能平安开河,其他的事情和我也没关系。你派人去问问裴相公起来没。事关重大,还是要她知晓一二。”沈云舟摆摆手示意管事前去打探情况。 管事领命离开。 未几,门口响起了裴皎然的声音。 “裴相公。”沈云舟起身相迎。 虚扶了沈云舟一把,裴皎然疑道:“沈刺史怎么大清早就来了。可是河道上出了事?” “不是。”沈云舟小心打量着裴皎然,见她一副疑惑模样。一时间他也无法判断,她是否知晓玄净已死。面上浮起愧色,“裴相公,玄净昨夜在牢中畏罪自尽。某已命人去通知禅智寺的主持。” “玄净死了?”裴皎然讶道。 见裴皎然不像装的,沈云舟道:“是。他还留下了认罪书,说自己妖言惑众在先,以至于动摇社稷。只求以他死,换众安。” 说着沈云舟呈了玄净的认罪书。 接了认罪书细阅,裴皎然牵唇。这内容和她设想的相差无几,玄净果真一力揽下了所有罪名,以免还牵扯到寺院其他僧众。 只是可惜。这局棋,他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 “玄净既然曾为桓锜奉养,之后又大肆为桓锜喊冤。妖言惑众,企图动摇社稷。”裴皎然微微一笑,“沈刺史觉不觉得这是个机会?” 闻言沈云舟垂首,他又不傻。话到此处他已经明白了玄净为何会畏罪自尽,是因为裴皎然和他说了什么。然而他低估了政客的冷血程度。他的死非但不能阻止屠刀落下,反而是在帮忙。 佛教的贪婪和跋扈,谁不知晓。只是他们也享受着这份利益分割。若非裴皎然故意不拨款,要以限佛寺为名来拨这笔钱,江淮谁愿意帮她这个忙? 裴皎然凝视着沈云舟,窥探到他眸中闪过的犹豫,唇边噙笑。从古至今,巫术到诸子百家,乃至庄子的圣人不言,以及汉宣帝的霸王道而杂之,哪一项不是朝廷立威的工具。所以说宗教只能作为依附政治的存在,而不能作为统治者存在,更不能让佛陀凌驾于朝廷上。 所以一旦佛寺的财富超过朝廷时,便会成为汲取财富的对象。 不过裴皎然也没打算对佛寺极尽打压。到底存在了上百年,总有其存在的意义。更何况魏帝也崇佛,还是得留几分面子。 “某已经派人去禅智寺。想来主持会给裴相公您一个交代。”沈云舟沉声道。 “是么?”裴皎然一哂,语气微冷,“玄净到底有罪。保不齐禅智寺就有他的余党,还是封寺吧。沈刺史,你怕入阿鼻,某却不怕。某会派人去禅智寺封寺,免得让逆贼逃了。” 见裴皎然态度坚决,又一副不打算让其插手此事过深的意思,沈云舟随即点头应诺。 待沈云舟离开后的一个时辰,冯元显率领神策军来沈园领了太子的教,直奔禅智寺。以禅智寺窝藏逆犯为由,将香客赶走,并且将玄净的认罪书大声宣读后,贴于寺前。 方才还热闹的寺院,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送走香客返回的清梵,见渡能盘膝坐在池边青石上,缓步走了过去。 “师父,师兄他真的……”清梵欲言又止。 渡能反倒是微微一笑,“那是他的字,不会有错。你可知你师兄犯了何错?” “弟子聆听师傅教诲!”清梵忙跪了下来。 渡能道:“你师兄错在以为人人都有慈悲心,而忽略了政客眼中的利益。你渡会师叔昔年也曾和她辩法,她所言于朝廷世人皆有慈悲心,独没有慈悲对佛门。她视佛门如巨蠹,恨不能毁之。” “可我佛慈悲,布施济民,哪里没有做善事呢?那位裴相公是不是过于偏激。”清梵皱着眉,“我倒觉得,她对佛亦有慈悲。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施以这份慈悲。弟子倒是想和这位裴相公见见面,听听她的看法。” 闻言渡能不语。清梵的脾性他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他担心以清梵的聪慧,在面对裴皎然这般的政客时,未必有用。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8章 信众 渡能敛眸喟叹一声:“好孩子。你能有这般心性,为师甚感欣慰。你师叔曾于我言,裴相公的手段心性皆坚韧难摧,必将成为我佛门大患。若来日佛门遭其摧毁的话,你也不必怨怼。我佛门传承至今,也当有此一劫。不过为师依旧希望你能作为中流砥柱,来护我佛门一脉。但你切不可妄作他念,妄图以佛统国。”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清梵跪地叩首。 “既然裴相公要封寺,这几日你且好好歇息。为师还有些事要和你师叔商量。”渡能伸手摸了摸清梵脑袋,微笑道:“好孩子,你且去吧。” 看着清梵离去的背影,渡能面露欣慰。等他走远了,渡会从一旁廊庑下走出,他喟叹一声。 “这孩子心性甚佳,我佛门的生机或许在此。”渡会捻动着手中佛珠,语调温和,“以他的资质,应当能护我佛门一脉。只是对方来者不善,佛门恐将大难临头。” “所以我想见她一面。江南除了佛教,淫祀亦是猖獗。”渡能道。 一瞬间明晰了渡能的想法,渡会低头念了声佛号。 玄净的事,终于有了定论。曾经奉于桓锜府上的仆役,指认了玄净供奉于府上一事证据确凿,和其认罪书上所述内容一致。不过州府仁慈,仍旧将玄净尸首归还于禅智寺,然依旧有神策军驻守在禅智寺周围,禁止任何人进出。 这厢玄净一在狱中畏罪自尽,长安便传来消息。太子洗马以僧人法坚曾协助逆贼造攻城器械,来攻打奉天为由上书魏帝,请求裁撤佛寺。同日有朝臣上书,指出江南高僧玄净曾经奉于桓锜府中,受其蛊惑。因此在江南以弘法的名义来妖言惑众,现已在狱中畏罪自尽。 不知是否是因为魏帝忆起了在奉天遭受的苦难,当即发敕令天下僧尼中犯罪和不能持戒者尽皆还俗,行咒术、妖术等者同禁,原本隶属于他们的私人财产也全部充入两税徭役。此政令一下仅长安一地,便有将近三千人在短短几日里还俗,长安的佛寺仅留慈恩、荐福、西明、庄严等四寺。 等消息传到扬州,离中秋也没剩几日。河道已经完成了大半,但是裴皎然仍旧没有丝毫要限佛的意思。却依然派人围守在禅智寺的周围,禁止任何人靠近,寺中吃食却也不曾短缺过。 李休璟人前几日回润州处理神策军务。是以裴皎然干脆以驿站方便随时见朝臣为由,搬到了城中驿馆居住。 “快领我去见裴相公。”急切的声音从驿馆门口传来,州长史扶着门框,胸膛起伏不定。 门口的金吾卫一见州长史这模样,便知出了大事忙领着他去见裴皎然。 此时裴皎然正在与都水监的官员议事,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望去。只见金吾卫领着州别驾站在门口。 “出了何事?” 州别驾道:“禀裴相。那妖僧玄净素有信众,他曾传法的一县中小庙沙门,听说其身亡的事情,特意来扬州吊唁。谁知这沙门听信谣言,说您为了开河故意要拆毁佛寺。居然去煽动城中佛教信众,将工部官员绑去玄净坟前自裁谢罪,军士们恐伤及百姓,不敢阻拦。周娘子已经在和那些人周旋。” “有多少百姓和他们一起?” “少说也有数百人。”州别驾答道。 裴皎然忽地起身,望向窗外,“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恐是桓锜余党所为。借沙门之手闹事,反对朝廷。一旦闹出人命,这些佛教徒就有理由阻拦朝廷限佛寺,来保全他们。”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一旦在扬州爆出了人命,某些疯狂的佛教徒便会以此为由,大肆攻击朝廷政令。要求朝廷归还已经收回的田产和财物,对裁撤佛寺一事打击甚大。能不能顺利推行,还是个未知数。 都水监的官员面露愤然,“这些佞佛者真是可恶。” 裴皎然反倒是一笑,“无妨,我走一趟便是。也该让他们明白朝廷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我们要做什么?”州别驾问。 “去禅智寺把神策军全调回来,让他们速来驿馆,随我一道前往四明山。”裴皎然转头对着都水监的官员道:“陈监,你把桌上那本账册拿上,随我一道过去。” 等神策军一到,裴皎然在其的护卫下前往州廨。 沈云舟亦得了消息,此刻正在州廨门口候着。除了他以外,州廨门口还围了不少百姓。 清肃的锣鼓声落下,马蹄声从远而来。百姓们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紫袍的裴皎然勒马在不远处。 他们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虽然他们也是信佛,但是信佛归信佛,可自从这位知晓裴相公为他们推行了很多有利的政令,对其态度也有所改观。愤怒的终究是那些癫狂的信众。 毕竟他们不知晓朝廷上斗争起来,是何等的血雨腥风,唯一能感知的便是为他们谋福的政令。以至于他们的想法,也会不由自主地偏向这一方。 裴皎然翻身下马,朝着众人从容拱手。她声音温柔,“诸位父老乡亲,我奉朝廷的政令来此开河,为的是造福千秋万代。然却有妖僧诋毁此善政,甚至绑架朝廷官员。我素不崇佛信道,也不惧报应。但我深知黎民之苦,我既食君禄,又得百姓供养,如何能不为你们谋福祉。佛门猖獗,侵吞你们的土地,逼迫你们沦为僧奴,朝廷对此已不能容忍,我自当为你们发声。今日我将前往四明山,解救被妖僧绑走的朝臣,归还土地给你们。无论是否遭遇报应乃至于报复,我都无怨无悔。” 说着裴皎然转头看向沈云舟,指了指神策军,“今日我所带不足百人,若你们中有信奉沙门者,亦可自行离去。若有愿随我一道者,我自当上书朝廷,记你们一功。” 她话音甫落,人群中有人振臂高呼,“我愿意随裴相公一道!” 这声一出,其余附和者众。 听着众人的声音,裴皎然勾唇。和沈云舟对视一眼,其眼中笑意更深。 此次裴皎然召集百姓统共二千余人,直接前往城外的四明山。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9章 众生 此时,那位远道而来的沙门。已经煽动百姓押着工部的官员,往四明山中玄净的埋葬之所去。跟着他们一道来的还有周蔓草。 周蔓草怒视着一众凶恶的佛教信众。一面暗示随行的军士,想法子上去救人,一面叉腰破口大骂起来。她清楚对付这些人,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泼辣一些。让他们知晓你的厉害。 “呸,什么我佛慈悲。你们知道朝廷一年税收是多少,知道一户百姓所食一餐要花多少钱么?”周蔓草啐了一口,哂道:“你们每天高坐于庙宇,哪知百姓苦于何处。如今还要诋毁朝廷新政,我看你们才是恶鬼。” 她这声落下,当即有人出声反驳,“我佛门传承百年,广布佛德,救民于苦海。如何不能受俗门供奉,立于世道,吸引信众。这些人难道不是巨蠹,何必只责我等。我佛门今日发慈悲,愿普渡这几人来为我佛铺道。以证我佛大善。” “胡说八道。”周蔓草怒斥一声。 “抓住她,把她一块杀了!” 人群中有人吼道。 跟着周蔓草一块来的军士不过数十人,而且再加上怕伤及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蜂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周蔓草瞪了周围的百姓,转头道:“无妨。你们不必担心我。” 等裴皎然一行人赶到四明山时,周蔓草他们已经被驱赶到玄净的坟前。周围嘈杂,而周蔓草连同两位工部的官员,则被押着跪到了玄净墓前。 那位煽动百姓闹事的沙门从人群中缓缓步出,捻动佛珠,厉视着周蔓草三人,“听说你们为了开河,要裁撤佛寺。以至于逼死了玄净师傅。” 闻言周蔓草冷笑一声,“你们满口的仁慈普渡,实则哪一个不是敲骨吸髓的恶鬼?我虽无大才,可也读过孔孟之道,什么西方夷语不过空谈。我朝自有德祚,又何须去祈拜异国神只。” “我那是在渡民。反倒是你执迷不悟,诋我佛法,业罪难恕。今日将你等身躯以佛火焚之,消汝等业罪,实乃我佛慈悲。” “业障?那你们以香积钱的名义放贷给百姓,又高利让他们还钱。不能还钱者,则让他们用土地,乃至家人抵债,也算慈悲?”一温和女声至人群中响起,一青色襕袍的娘子从人群中走出,望向那沙门,“佛门不杀人,你今日却要纵火杀人,又算什么?” “你又是何人?”那沙门皱眉道。 “仪征县县令房鉴月。”房鉴月狠狠看向沙门,“你草菅人命,妄称慈悲。今日佛门会遭劫难,当有你一罪。” “你!” 双方正僵持着忽有锣鼓声传来,紧接着有人吼道:“裴相公到。” 话音甫落,那沙门皱眉。和身旁的年轻僧侣对视一眼,命人看好周蔓草等人,自己则去迎接裴皎然。 携众来此的裴皎然,看着把路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唇梢扬起丝弧度。伸手问冯元显要了弓矢,驱马向前。 随着她愈走愈近,那些围堵的百姓也自觉让出一条道来。一白袍僧侣迎面而来。 “贫僧道恒拜见裴相公。”那白袍僧侣就是煽动百姓闹事的沙门。 见道恒执僧礼,裴皎然一笑,“你既然拜我,为何不跪?还有谁允许你自称贫僧。我身负皇命,见我如见君。本朝有制,沙门见君不得自称贫僧,亦不许不跪。” “裴相公见谅,道恒有一问。不知能否请裴相公解答一二。”道恒察觉出裴皎然来者不善,放缓了语气,“不知裴相公您眼中可有众生?” “众生?你也配和我谈众生?”裴皎然翻身下马,一手持弓,一手按在纯钧上,一步步走近道恒,“你佛法纳须弥,以须弥为众生。可是你的众生究竟在何处,可有真正地心系过他们。” 随着裴皎然一步步走近,道恒身边的百姓也跟着步步后退,最后干脆散到两边。不敢和她对视,只余下那些被道恒鼓动的僧众。 纯钧剑出鞘,裴皎然手持纯钧剑一步步逼近道恒。最后把剑架在对方的脖颈上,语气冷然,“众生非须弥,也非微尘。你们以你们的法门来看众生,却不知众生都有自己生存的法门,你们以你们的教义,来规训众生摒弃生来有之的权力,却不知众生也有选择的权力。我非善者,也未习得佛法,可却见过黎民之苦在何处。” “有人因家人病重祈于佛前,却被你们以香积钱的名义哄骗着向佛寺借钱。最终因还不起钱,被迫舍身于佛寺为奴。” “我见过有人因被你们掠夺良田,最终饿死于家中。” 裴皎然声音柔柔,随她而来的百姓神色愤慨地盯着面前的僧众。她所言,都是他们经历过的。 以香积钱的名义,向佛寺借了些许钱来应急。可到最后变成了高利贷。满口说着本金是修福,利息则是功德,向他们索要大量的钱财来还款。 还不起钱的就卖儿卖女,最后还得将良田抵押给佛寺抵债,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 “你见过这样的众生么?见过死后白骨袒于野的百姓么?见过在佛寺前哀泣的母亲么?你的众生,只在一隅。” 有人弯腰拾起了地上都树枝,石块,或者是碎瓦,跟着裴皎然一步步走近道恒。 被这阵仗吓到,道恒往后退去。然裴皎然手中的纯钧剑,始终架在他的脖颈上。 那边房鉴月见裴皎然来了,坟前的守卫有所松懈,连忙跑过去,为几人松绑。 她扶起周蔓草,睇目四周,避到了一旁。 瞥见房鉴月已经顺利救下被抓的几人,裴皎然松了口气。 “裴相公,你到底要干什么?”见自己已经被裴皎然逼到玄净坟前,道恒斥道。 闻问裴皎然反倒是挑眉一笑,“你说呢?” “裴相公,剑下留人!”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裴皎然转过头。只见渡能和渡会神色焦急地站在不远处,起伏的胸口,似乎是在证明二人是跑来此的。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0章 慈悲 转头笑睨着急奔而来的二人,裴皎然忽地一笑,“渡会禅师,好久不见。”说完她收剑入鞘,示意冯元显带人将道恒等一众闹事的沙门拿下。 见她这番动作,渡能想要开口。却被渡会扯住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 瞧见二人的动作,裴皎然温声道:“昔年与渡会禅师在同州一别,已有两年。不知禅师近来如何?” 她本就亲和力极佳,举手投足之间更无高位者的架子。一上来就与自己寒暄,让渡会不由一愕。 思忖片刻,渡会敛衣一拜方道:“我不过一化外之人。昔年我在同州修佛不精,自愧离开,游走于天下,只为求佛法。今日再见裴相公,方知菩提在何处。” 听着渡会的话,裴皎然勾唇。渡会还是非常识趣的,她也愿意给他面子。 “《魏书.释老传》中有记,沙门法果拜道武帝时。曾言,‘太祖明睿好道,即是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禅师说我是菩提,那陛下则当是如来?”裴皎然笑语晏晏。 渡能出列施礼,“裴相公心存善念,自证菩提。而陛下忧天下万民,自当是如来。” “禅师所言甚是。想必两位也知晓长安的消息,不知两位打算如何?”裴皎然扫了眼四周已经被神策军看管起来的信众,抬眉冷哂一声,“这妖僧妖言惑众,以图斩杀朝臣。某今日依律杀他,你可服?” 渡能垂首答话:“国有国法,佛门有戒律清规。妄图杀生,已触戒律,无论国法还是戒律都不能容他,裴相公请自便。”说着,他看了眼渡会继续道:“今日前来,正是为了长安限佛的政令。” “哦?”裴皎然讶道。 “此处人多。还望裴相公能移尊驾至禅智寺,相议此事。”渡能抬头看了眼玄净墓碑前的几人,“望裴相公允准。” 原本裴皎然就是为了追击道恒而来,眼下祸首已被擒,她也犯不着去追究其余人。看了看周围方才还对她一脸愤慨,此刻却神色茫然的百姓,讽刺似的一笑。 裴皎然丢了弓矢给冯元显,“冯将军,你令人押道恒回州狱。至于其余僧众,一律送返其所属寺庙,查其僧籍。若无僧籍者,皆按逃犯论处。” “喏。” 原本还担心会被追责的百姓松了口气,纷纷掩面痛哭起来。一时间哭声不绝于耳。 “房县令。”裴皎然目光转向房鉴月唤道。 她没想到房鉴月也在这。不过好在房鉴月出现的及时,为她拖延了时间。而她那番话更让她觉得,她没看错人。她们志趣相投,来日未尝不能同游柱宇。 房鉴月上前施礼,“下官在。” “房县令留此代某安抚众人。” “喏。” 交代好一切事务,裴皎然转头看向渡能师兄弟二人,“走吧。” 三人同行。裴皎然也不带随从,孤身一人和二人走在一道。山风拂过,她衣袂翻飞。 “裴相公亦有慈悲。”渡会感慨道。 “慈悲?禅师看错了。我若有慈悲,又怎不会容佛陀渡人。”手指勾动着剑穗,裴皎然玩味一笑,“我记得昔年在同州时,禅师亦想杀我。” 旧事入耳,渡会面露愧色。彼时他初见裴皎然,揣着长安贵人给的话,知晓此人有意毁佛。然而经过一番辩经,他窥得她的法门,也知他不是她对手,本意诛杀她以护道,奈何棋差一招。 舍庙宇,远游四方,只为求更深佛法。今日再见,他方知无论自己如何修佛法,但招架不住法门千变万化,而她的道树于大义之上。 “若我为佛,自当要杀您。可您的道,我的法,却不允许我杀您。”渡会捻动着手中佛珠,面上笑意和蔼,“这是天意,不敢违。” 见渡会玩起了道教天意难违那套说辞,裴皎然笑了笑没在说话。 两人没裴皎然年轻,脚程自然也慢。三人直到一个时辰后,方才回到禅智寺。 这是她头一回来江南的寺庙。据说禅智寺的前身是前隋离宫。等踏进内里,才知何为金装玉砌,富丽堂皇。入目雕梁画栋,万一不精巧绝伦。踏进此中,似误入宫宇。 仿佛是一早就知道她会来,寺里特意打扫过。大殿两侧各设坐屏遮挡,门口站着一面目清秀的沙门。 “这位是?”裴皎然讶道。 “这是小徒清梵。”渡能回答。 疑怪地看着渡能,裴皎然启唇,“玄净不是禅师的继承人么?” “二人各有各自的慧,来日自行开宗立坛也并非不可。只是可惜玄净为障蔽目。”渡能一叹,“不提逝者,徒增哀伤。裴相公请。” 待三人敛衣入座,那沙门清梵上前为三人奉茶。茶自然不是名茶,只是普通的茶水。 白雾散尽,一碗清水呈于眼前。 裴皎然挽唇望向渡能。 “这是山泉茶,裴相公莫怪。”渡能道。 看着案上清澈的茶水,裴皎然一笑,“山泉积天地灵气,饮可明心荡神。禅师不是要和我议限佛一事么?那便议吧。” 迎上裴皎然的视线,渡能双手合十,“长安既有政令,我等不敢违。只是江南不同于长安,此地多淫祀。淫祀祸民,积弊已久,今日吾愿以此残躯,拽淫祀入阿鼻。” 淫祀二字入耳,裴皎然面上笑意敛尽。 是啊,江南除了佛寺还有数不清的淫祠耸立在乡间,亦是危害。比之佛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荆楚崇巫,江淮连带着也崇尚梓华神。与佛教不同的是,淫祀所祀都是无名之神。正因如此,其背后不乏世家的背影。百姓们的钱财大多用来奉养淫祠,而土地也随之荒废。地方豪强则可以趁机高价收购土地。百姓没了土地耕作,想要生存,只能卖身豪强为奴。 可见淫祀的猖獗,并不在于其信众的力量有多少,而是在于背后豪强的势力。恰好江南又是豪强盛行的地方。 但倘若有人愿为马前卒,亦无不可。 坐直了身子,裴皎然搁下茶盏,“愿闻其详。”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1章 我道 夏阳一点点地偏斜,最终化作霞光,透过窗纱拂落在殿内四人身上。一脉光束聚于殿中那高大的佛像上,佛陀垂眼俯视着四人,其面上的慈悲在霞光的映衬下,似乎也变得真切起来。 从屋外传来的钟声打碎了屋内的寂静。 顺着声音往窗外望去,裴皎然面上聚起几分笑意,“禅师之善,着实令人佩服。” “裴相公言重。”渡能望向裴皎然,神色中透露几分忧色,“若以我躯换一方安宁,乃大善。只望裴相公能答应渡能的请求。” “后日便是中秋,让大家都安心过节。”裴皎然冁然莞尔,“千年古刹万年债,百座金身万姓粮。禅师,我承诺的我能做到,但我希望你能做到我想要的。” “ 是。”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裴皎然起身离开。 是渡会和清梵出门相送的。 “裴相公……”清梵忽地出言唤住了她。 “清梵师傅有何指教么?”裴皎然转头望向他,语气柔柔。 “多谢你不追究师兄,也谢你仍有一份慈悲舍于佛门。”清梵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双手合十,“愿裴相公平安遂顺。” 端详着神色颇为认真的清梵,裴皎然微微一笑。 “佛门有言,一念佛一念魔。你只当是我尚有一念未入魔,不必视我慈悲。释迦摩尼先诞于世,食前人牙慧作先言。而我天朝亦有前人做先言为正祚,天地君亲师,忠孝礼义皆赋予我身。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推崇西天梵语而生思量,曲解先贤所言。释老之言或如煌煌曜日,却不可夺我志,凌于我道之上。” 一旁的渡会缄默不言。唯独清梵面上露了笑意。自佛教入中土以来,不断地吸收儒道的教义融入己身,以求得到中原的认同。 包括一些和佛家理义相悖的东西,也被吸纳其中。最终让佛教一点点地融入至王朝政权中,但是无论佛教先辈如何运作,始终无法像西方那样,凌驾于中原政权之上。 除了所奉理义根源不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着天然的畏惧感。中原政权称天子,奉于天命,并祀天地。对他们而言,任何宗教只是巩固权力的的工具,并不能做他想。 裴皎然方才所言,乃是历代高位者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对旁人而言则是向上的出口。奉教者对此避之不及,然身在此中者对这样的话趋之若鹜。尤其是像裴皎然这样身居高位,且掌大权的人来说,驱动这样的力量轻而易举。 思忖片刻,清梵一笑,“得闻裴相公指教乃清梵之幸。” 笑睨清梵一眸,裴皎然点头。清梵还是要比玄净通透不少,也难怪渡能提出的条件里就包含他。这个面子,她还是愿意给的。毕竟任何事,只要极尽打压,都会起到相反效果。而她要做的是利用这股力量,去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这也是她和渡能达成的协议。有协议便意味着有妥协,但妥协的程度掌握在她手里。 等裴皎然回到驿馆时,房鉴月已经等了大半日。 “裴相公。”房鉴月出言唤道。 “今日之事多谢你。”裴皎然饮着茶,悠悠道:“我已和渡能谈过,可以留余地。” “余地?您是打算……”房鉴月看着她,眨了眨眼。似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沉声道:“非得用他们不可么?” “佛善教,道修身。教化这样的事,还是要交给合适的人来做。”裴皎然莞尔。 “可……” 裴皎然道:“我知道你为何担忧。但既然入我道,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如今妥协的程度握在我手里。渡能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该想什么。” “下官明白。”房鉴月回了一句。 “夜路难行,今日就歇在驿馆吧。”裴皎然笑眯眯地看向房鉴月,“可好?” “喏。” 二人秉烛夜谈至天明。 冯元显办事效率极高,第二日正午便递了籍册来。他将那些僧人的僧籍悉数调出,发现几乎大半不在籍。一律按照裴皎然的吩咐,以逃犯的名义关进了州狱。 眼下裴皎然正在翻看,沈云舟遣人整理好的僧人籍册。昨日一把那些闹事的僧众关进州狱,州府的文吏马不停蹄地记录着。只要发现不在籍的,就立马重新抄录于新的籍册上。 “让沈刺史审吧。一律遣送回原籍,不得再入僧籍。若发现再有私自剃度者,斩。”裴皎然将册子一搁,语调冷然。 负责送籍册的文吏一怔,好半晌才琢磨出一句话来,“卑职遵令。” 文吏一离开,裴皎然屈指轻叩着案上那本籍册。 魏帝以雷霆之势在长安裁撤佛寺,在她意料之中。而江南这边自然也得拿出个像样的态度来。 想了想裴皎然提笔写了封信。 江南的佛寺自然是要裁撤的,只是不能一棍子打死。它还得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她得让太子明白这个道理。 刺史府内。 沈云舟皱着眉听完那文吏的禀报,屏退其后。转头看向州司马,“长安已经动手,她怎么还是半点动静也没。” “兴许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佛寺盛于江南,佛教初入地亦是江淮,而非京洛。她有所顾虑,也是应当。”州司马捋着胡须,“不过她昨日在禅智寺呆了足足三个时辰。她是否和渡能达成了交易,难说。” “我倒不是怕她和渡能达成协议。反倒担心她另有所图,这位裴相公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沈云舟叹了口气。 打从第一眼瞧见裴皎然时,他觉得她是个好相处的。可几番接触下来,他深觉这位裴相公绝非表面那般和善待人,她有她的手段。完美地游走于局中,片叶不沾身。 思及自己听过的一些传闻,沈云舟禁不住咂舌。得亏自己心思活络,没有和她起过太大冲突。不然只怕以这位的手段,少不得要反将一军。 “明日中秋,请裴相公来主持灯会吧。”沈云舟深吸口气,“等会你替我写好请帖,我亲自送过去。” “喏。”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2章 中秋 州府的宴席摆在二十四桥的楼台上。登其上既可赏秋月之貌,又能观瘦西湖夜色。皓月悬空,明楼结绮,灯火新张。连绵灯火点缀在扬州城各处,目之所及皆是煌煌烛火,似天河落凡。 今年中秋对扬州官员而言,忧喜参半。忧在不知何时才能送走裴皎然,喜在河道工事已经挖了大半,裁撤佛寺也马上提上议程。一旦进展顺利,长安那边少不得要嘉奖他们。四年考课时,即便不能登临高位,也能为自己的仕途添一笔资历。 这次的宴席,本就是想将一众江南豪族引荐给裴皎然,搭上她这根线。来年江南士族的子弟入长安赴考时,投卷有门。 是以沈云舟不遗余力地布置。即便宴席不豪奢,但处处也透露出江南的精致来。场面和礼制上也是颇为盛大。听说有些物什都是沈云舟自掏腰包布置的。 好在驿馆离二十四桥不远,裴皎然携着周蔓草和碧扉出了门。避开车水马龙之处,悠哉悠哉地到了设宴的楼台。 扫量一眼见沈云舟尚在各处,唯恐出了什么乱子。裴皎然唇梢挑起一丝弧度,偏首对着周蔓草耳语了几句。 “女郎?”周蔓草讶道。 裴皎然莞尔,“放心,我有分寸。” “喏。” 周蔓草应喏,拉着碧扉一块离开。 距离开宴尚有半个时辰,裴皎然睇目四周见有人策马疾驰而来。在快至时勒马,飞快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她。 来人正是李休璟。 “你来了。”裴皎然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李休璟欲揽她入怀的动作,“军营里不需要过节么?” “我放了他们假,让他们自行过节去。在军营里拘太久,也该出来活动活动。”李休璟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沈云舟还邀请了韦皋和那位观军容使。看样子今日的宴上会非常热闹。” “热闹才有人气嘛。说不定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等着发生。”裴皎然双眸勾动,笑盈盈地道:“二郎不想看么?” 她声音柔婉,在夜下平添了几分惑人的意味。 “你和渡能达成了什么交易?”李休璟拽着裴皎然避到了楼梯下。 光亮被遮,四下黑暗。人在暗处,五感都会不自觉地变得敏感起来。即便如此,裴皎然依旧时不时探首四处看看。 含着潮意的唇瓣落在裴皎然的耳珠上,细细地厮磨起来。 裴皎然微昂着脖颈,语调懒懒,“物尽其用。” 头顶时不时有脚步声传来,提醒着二人眼下身处何处。李休璟的唇移到她的脖颈上,轻吮起来。 裴皎然的手攀在李休璟衣襟上。喉间禁不住收紧,声音混着气息,有些含糊,“宴席马上要开了,不能拖太久。你还想问什么,赶紧问。” “不用。”李休璟替裴皎然系好了衣襟上的扣子,“我先出去。” 直到李休璟率先离开此处,外界的声音才一点点明晰起来。 理平衣襟上的皱褶,裴皎然一脸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在坊市喧嚣的声音下,筵席启幕。 这次在席间者,不少人品阶相当。座次的安排,便令沈云舟发愁。议论了一圈,最终决定不设上位,众人分席相对而坐。 在屋内席间的除了州府属官,还有韦皋的随行高阶僚佐,那位观军容使也在此。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江南豪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外间则是一些低阶官吏。 江南的筵席多以丝竹歌舞为乐。此刻筵席已开,少不得要举杯共饮。在丝竹下,祝酒贺词,也是颇为悦耳。 “即是雅宴,岂能无雅事。”裴皎然望向沈云舟,莞尔道:“我刚令婢子去膳房,通知膳房准备团圆饼的时候,往里藏些物什。遣人去端上来吧。” 负责这次筵席的是沈园的管事。他看了眼沈云舟,见其点头,遂领命离开。 未几,沈园的管事带领仆从端着团圆饼而来。 “也不难,就图个雅。”裴皎然唇边噙了抹笑,“团圆饼中藏了竹片,竹片上有题目。诸人离席自取饼饵。饼饵中有竹片者,需自报题目,且以一炷香为限。在规定时间内,将题目要求的诗作出。哪位愿意先来?” 众人互看一眼。虽然这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法,在座也有不少能写诗作赋者,但能不能玩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终沈云舟起了身,面露愧色,“某才疏学浅,怕是要献丑咯。” “沈刺史身为一州使君岂会差。”裴皎然笑道。 沈云舟上前取了饼饵掰开,取出里面的竹片。一脸讶然的看向裴皎然。 “沈刺史抽到了什么题目?” 闻问沈云舟叹了口气,“淫祀。” “淫祀?”裴皎然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遂道:“这倒是个好题目。那便请沈刺史作诗一首吧。” 旁人不知晓裴皎然的心思,沈云舟却是知晓的。这位裴相公有心铲铲淫祀,但又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想了想,沈云舟道:“传闻废淫祀,万里静山陂。欲慰灵均恨,先烧靳尚祠。”注1 众人听罢皆称彩。唯有裴皎然笑而不语。 有沈云舟开了头,其余人也纷纷起身。取饼饵掰开,入手的不是淫祠,便是淫祀。 接了沈云舟话的是州长史。 他抬头看看裴皎然,又看向沈云舟。思忖片刻后道,“清风尽扫淫祠籍,遗法犹存废寺田。略试平生经济手,声名已许郡人传。”注2 此声一落,窃窃私语声渐起。屋内众人哪个不是通透的,眼见取拿饼饵的翻出的都是关于淫祀一事,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朝廷属意废除淫祀。 一旁的观军容使程朝恩,掀眼看了看裴皎然,又飞快地垂下眼。 “裴相公,今日是团圆的时节。提及淫祀是不是不太好。” 眼下说话这人是姑苏顾氏的家主,顾祯。 听着顾祯的话,裴皎然一笑,“顾老,这诗都是雅诗,有什么好不好的?淫祀在吴越玉一带流传甚久,以往也有不少乡贤派人修淫祠祭祀,如何就不能提了呢?” “裴相公。这团圆的日子,宜喜。我们还是讲讲和月有关的诗句如何?”沈云舟忙出来打圆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3章 度化 眸光落在沈云舟身上,裴皎然起身踱步至栏旁。凭栏而立。 “见月生怀,望月舒感。我见扬州月,思吴风越俗有何不可?楚人好巫,吴越亦承其遗俗,崇尚巫鬼。”裴皎然扬首微笑,“而今这代代相承下来,遗俗反倒成了弊端。” 在场众人已然回过味来。原来这位裴相公还把主意打到了淫祀身上。只是这淫祀与佛意义又不同。 淫祠林立在乡野。但凡只要沾了点灵性的物什,都会被冠以能通鬼神的名头。至于此物到底能不能通鬼神,没人在乎,也不会有人细究。毕竟百姓需要通过淫祠来传达欲望。 扬州别驾皱着眉道:“淫祀虽是积弊,但得百姓供奉。再者有些淫祠里面所奉的即便非正神,其行径也令人动容。若毁之,恐有民怨啊。” “我也没说要毁。有些事做起来,也不一定要动刀子。”裴皎然面上挂了抹笑,扬眸迎上众人的目光,“那日渡能禅师点醒了我。以佛渡淫祀,未尝不可。” 话止,沈云舟眼浮思量。他只知道那日渡能和裴皎然会面商谈后,便离开了禅智寺,将偌大一座寺留给了徒弟清梵。没曾想里面居然还有这层关系,要以佛度化淫祠。 这招借力打力玩得实在是有意思。佛教是宗教,淫祠是民间信仰。前者具有完善的教义和观念,而后者单纯因人言而生。前者适应性强,又懂得吸纳他人想法融于其中,也就更容易让人接受。 无论结果如何,首当其冲的只会是渡能。 思绪至此,沈云舟睇目四周。和他之前所预想的差不多,江南这些豪族没多少人愿意支持废淫祀的。若是真听从裴皎然的安排,还不得闹翻天。 “沈刺史,渡能禅师已经前往江南各处弘法。长安限佛的政令已下,州府也到了该配合的时候。你以州府的名义再添一条政令,有淫祠的乡,皆需要派在籍僧人前往弘法。” 被裴皎然这么一唤,沈云舟敛了思绪。沉声道:“喏。” 堂中的李休璟唇角扬起。看来裴皎然是打定主意要把沈云舟和她绑一块了。政治有政治的规矩,情义有情义的玩法。江南这种豪强乡党皆存的地方,其衍生的规则也有所不同。河道工事上户部没拨款,州府自掏腰包。向朝廷讨钱可以,但得从佛寺身上出。 扬州要是想拿到这笔钱,就得想尽办法去配合朝廷,配合裴皎然。这法子虽然看上去十分无赖,但同样奏效。如今的沈云舟在外人眼里多半被打上了裴党的标签,吴兴沈氏清望也因此大损。即便裴皎然离开后,沈家也再难拥有足够的话事权。 此番谋算乃一石二鸟。既能顺利地推行朝廷政令,又能分化地方势力,将权力向中枢归拢。 察觉到李休璟正在看着自己,裴皎然狡黠一笑。 “沈刺史,明日来一趟驿馆吧。有些事需要商量商量。”裴皎然道。 闻言沈云舟点头。 折回屋内,宴已接近尾声。裴皎然借口不胜酒力,遂逃之夭夭。她游进了灯火璀璨里。 裴皎然独自一人行在热闹街市中。还未走多远,便被人拽住了衣角。 偏首见昆仑奴面具的一人站在身旁,熟悉的香气顺着呼吸钻入鼻中。裴皎然挽唇,“二郎,你从哪弄了个面具来。” “掩人耳目,不是正好么?”李休璟从蹀躞带上取了个罗刹面具递过来,“给你买了个罗刹的,我来替你带上。裴相公的面目可是有不少人识得。” 说着李休璟将手中的赤红鬼面,贴上裴皎然脸庞,双臂从她耳侧绕过,绑好了用于束于脑后的系带。 “满大街都是昆仑奴,罗刹鬼的。你我走散了怎么办?难不成我要一个个掀人面具去寻你。”透过面具望向李休璟,裴皎然伸手摸了摸面具,语中带笑,“我还是更喜欢魔王波旬的。” “那等会瞧见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裴皎然摇摇头,“不。只是遮面罢了,而且我觉得你未必能寻到。” 因着是中秋灯会,城中取消了宵禁。即便夜色已深,但各处依旧灯火通明。沿街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胡人拨弦作乐,金发碧眼的胡姬身姿动人。 在璨璨花灯之下,锦衣郎君和华裙娘子相伴而行,或嬉笑打骂,或附耳窃语。行过处流香盈盈。随便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任由李休璟牵着她的手,裴皎然步伐颇为轻快。 “原来忙里偷闲也是种乐事。我方才安排的那出戏如何?”裴皎然笑问。 “尚可。不过你放了渡能,太子那边你要怎么交代。”李休璟紧握她的手,“扬州这边不是也要限佛么?” “不冲突啊。”裴皎然把玩着刚才摊上买下的磨喝乐,语气淡淡,“渡能和我的交易是保全僧人的善,又不是保全所有僧人。他弘他的法,我限我的佛。” 李休璟偏首,“你这也是你绑着沈云舟的缘由。” 闻言裴皎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二郎聪慧。沈云舟是扬州刺史,又出身于吴兴沈氏。淫祀之所以能兴,背后少不了世家大族的支持。同样当年魏武能青州平淫祀之乱,也与其父曹嵩为他兜底有关。我已经修书长安,寻人为我兜底。至于沈云舟么……他来日若想登高位,总得拿出像样的态度来。”裴皎然笑道。 品出裴皎然话中的算计,李休璟嘴角牵了丝笑,凑在她耳畔,“小坏狐狸。魏武有其父为他兜底,你又寻了谁?” “长安欠我一份情的可不在少数。纵然有些已无翻天的可能,可沾着世家的名头,便是一份助力。” 裴皎然眉眼似弯月,蕴着笑意。 听此言,李休璟嘴角牵了丝笑。 李休璟笑道:“他们要是知道你打这个主意。只怕恨不得要来此,和你干上一架。” “我又没拿刀威胁他们。”方才一路行来她已经买了不少东西,眼下一股脑地全往李休璟怀里塞。 是以对方怀里被她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松了手,去抱紧怀里一堆物什。 “嘉嘉,你是打算把扬州搬空么?”李休璟禁不住问道。 “买回去给碧扉啊。”裴皎然把玩着手中的莲花灯,语调柔柔。 闻言李休璟眸光忽地一沉。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4章 团扇 察觉对方瞧自己眼神不对,裴皎然长睫一颤,冁然莞尔,“我知道扬州有家月老庙求的红线颇为灵验。一起去瞧瞧如何?” 听着她的话,李休璟颔首。 好在裴皎然买的都是些小玩意,没什么重量。故此李休璟拿着也没什么压力。 二人穿过人群,往月老庙的方向走。前方越发的热闹,人也越来越多。裴皎然索性挽着李休璟胳膊,和他并肩而行。 裴皎然自从来扬州后,忙得不可开交,久疏江南风景。即便得空出行,也是在与人商谈政务,哪有空来欣赏江南的风景。眼下得空二人放缓步子,在人群中穿行。 今日的筵席本就是打着与民同乐的私宴为名,是以二人都未穿官服。一人着雀蓝圆领襕袍,一人则是竹青联珠纹缺胯袍。或者是驻足在食摊前买些腌梅子,亦或者在某处猜出灯谜后也不取赏赐,径直离开。李休璟时不时侧目看她,眼中满是笑意。 终于二人行到了月老庙前。月老庙前自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想不到中秋的月老庙还这样热闹。”望着庙中情景,李休璟忍不住感慨。 “那也是因为它远近闻名的灵验。”裴皎然语中带笑,“走吧。” 裴皎然挽着李休璟的胳膊,轻车熟路地穿过人群,挤到了庙祝面前。 桌案上还有好几缕系成同心结模样的红线躺在竹篮中。 “抱歉两位,今年规矩改了。只有完成庙中考验的人,才能得到红线。”庙祝望着二人歉疚道。 睇目四周,裴皎然问道:“什么考验?” “也不难。”庙祝微微一笑,“就一关。二人需要通过跳梅花桩来登上高台,再从高台上攀爬下来,且要在同一时间落地。” 说罢,庙祝指了指不远处的高台。高台上系明灯彩绦。此刻其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已经有好些人垂头丧气地站在旁边。 思忖片刻,裴皎然点头,“好。” “两位请。” “嘉嘉,你觉得我们能赢么?”李休璟一面搁下手中东西,一面问道。 闻问裴皎然一笑,“你我笙磬同音,我想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在高台旁观察了一会,裴皎然转头和李休璟低语了几句,便往梅花桩的方向走。 主事者见二人过来,含笑拱手,“两位也是来拿红线的么?” “嗯。” “两位请。”主事者退后一步,让出道来。 二人皆习武,跳梅花桩对于二人来说真不算难事。尤其是裴皎然,仗着精妙飘逸的身法领先李休璟一步,跃至高台上。 裴皎然披月而立,悄悄掀起面具。望向李休璟,唇梢扬起一抹笑意。 待得李休璟也跃至高台上,裴皎然指了指台下的人群,“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吧。要是不能同时间落地,落后的那人可是有惩罚的。” “好。” 台下锣鼓一响,二人同时从高台上班往下攀爬。台高数丈,脚下明灯曜目,人声鼎沸。 眼见二人离地面越来越近,叫好声不断响起。 “二郎。”裴皎然笑盈盈地唤了声。 “我在。”回应了一句,李休璟脚下不停。 最终二人仍旧是同一时间落地,提步往庙祝的方向奔去。二人到时,一炷香还剩一大半没烧完。 “恭喜二位,你们是今日拔下头筹者。”庙祝微笑着,将红线递给裴皎然,“愿二位栀绾同心结,莲开并蒂花。” “多谢。” 谢过庙祝,裴皎然笑道:“伸手。” 轻眄她一眸,李休璟乖觉地伸手。 撩起李休璟的袖子,裴皎然将红线系在了他手腕上。 看着手中的红线,李休璟一笑,“我给你系上吧。” 色泽艳丽的红线落在了裴皎然腕上,李休璟亦绑了个同心结。 “你居然会系同心结?莫不是从前为了讨谁家女郎欢心,特意学的。”裴皎然拨弄着同心结笑道。 抱起方才交由庙祝看着的物什,李休璟面露得色,“又不难。我刚看一眼就会了。” 眼见李休璟一副得意模样,裴皎然便知这人是故意在挑衅她。扬眉哂笑一声,转身往外走。 出了月老庙,二人又并肩而行。 路过一家铺子时,裴皎然忽然说要进去看看。李休璟一抬头见是一家卖扇子的铺子,门口挂了个牌子。店内所有扇子,均以低于平日五成的价格售卖。 “扬州的绢扇也是有名。趁着眼下比往日便宜,多买几把回去送人。”裴皎然一面进了店,一面告知起李休璟她的精打细算。 闻言李休璟一笑,附在她耳畔,“旁人要是知道上任户部尚书,如今的裴相公居然这般小气。岂不是要连连叹气。” “我俸禄微薄,要不然把你的俸禄和军赏也一并放我这呗?”裴皎然睨他一眼,“神策军军赏可比金吾卫要多少许多。” “只要你想,我的一切都任君取之。” 话止裴皎然不置可否地一笑,转头就在柜台上挑挑拣拣起来。见状李休璟只好跟在后面陪她一块逛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店里原本在打盹的两伙计,见店里来了客人。瞬间来了精神,热切地上来招呼。给裴皎然介绍扇面的种类,扇柄的材质。 不消一会三人便聊得投缘起来,裴皎然面上笑意和煦。 把玩手中的素色竹纹团扇,裴皎然转头看向正坐在窗边喝茶的李休璟,示意年长的伙计过来,问他讨来笔墨。提笔在扇面上写了一阙诗,轻轻吹干其上墨迹。 “你去替我问问他,喜不喜欢这个。” 年长的伙计领命离开,裴皎然目光游移到不远处的帘幔后。在那里摆放个神龛,龛上点了三炷香,正散着幽微香气。端量一会,她浅浅勾唇。 在店铺内挑了十几把各式的扇子,有蝶形的,有八角的,还有菱形的。闻讯来的掌柜见裴皎然出手大方,又另外送了好几个扇坠以及香囊作为礼物。 谢过掌柜,裴皎然莞尔,“某见掌柜你这牌匾有些旧,不若我替你重新题几个字?” “那就多谢女郎。”掌柜拱手施礼。 讨来笔墨,裴皎然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 “清风堂?女郎,这……我们原先是叫青风堂,你这字……” “陶潜有诗,‘借问游方士,焉测尘嚣外。愿言蹑清风,高举寻吾契。’这清风拂身涤荡心神,让人欢娱。你既然是卖扇子的,叫青风堂还不如叫清风堂。”说着裴皎然转身离开。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5章 缘由 避开在门口围观的百姓们,二人从店内离开。不知是不是有人夸了这字好看,掌柜连同伙计一块追了出来,千恩万谢的,还不忘频频向人群夸赞起她的好处来。 裴皎然听着面上多少有些不自在,拉着李休璟的手,飞一般地蹿进人群里,返回驿馆。 回到驿馆,裴皎然逐一点亮屋内烛火。转身往屏风后走,解去外裳。 桌案旁。李休璟的身影投在屏风上。 “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李休璟把玩着手中团扇,语中带笑。 闻问裴皎然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子,眼波落在李休璟身上。见他捧宝似的捧着扇子,弯了弯唇。 这厢李休璟对手中的扇子爱不释手。他未见过她这手章草,看样子是不常用,笔锋间略显生疏。不过起落间仍能窥得,章草特征的横画上挑,左右波糜,顿挫分明。字字独立不相连,笔画映带之处,虽细若游丝,但笔断意相连。思绪至此,李休璟转头,却恰好对上一双蕴着笑的眸子,正盯着他。 “你方才问什么?”裴皎然倚着屏风问道。 “嗯?我方才问了什么?”李休璟起身行至裴皎然身旁,余光一扫。凝脂色入眼,呼吸随之一滞。 未等李休璟回过神,裴皎然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庞,“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驿馆外的喧闹声,透过窗户钻了进来,萦绕在二人耳际。火烛静静燃烧着,二人虚渺的身影映在窗纱上。 “鉴月给了我一份名录,那家店铺也在此中。扬州有梓华神,而梓华神背后有人和盐枭有勾结。那家青风堂,便是其据点之一。”裴皎然的手落在李休璟唇上,指腹拂过唇瓣。猝不及防间被他启唇咬住指尖。 “我就说你怎么会临时起意去买扇子。原来是想一探究竟。”李休璟伸手按在裴皎然腰侧,抚上她的脊背,“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裴皎然眨了眨眼,“他们在里面供了梓华神的像。而且店内看着似乎还暗藏玄机,有空得再去瞧瞧。” “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可以说。”李休璟垂首轻吻着她。 闻言裴皎然只是一笑。 “我送你的那对红玛瑙手镯好看么?” “我都贴身收着,你觉得呢?” 话落李休璟喟叹一声,抱起裴皎然往净房的方向走,“那我还真是羡慕它,能够时时刻刻陪着你。” 听出他语中的惆怅,裴皎然敛眸。环在李休璟脖颈上的手,加重了力道。人活一世,却不过百载,难与天地论久,誓言虽重,却抵不过金石之寿,情爱于人,或许难一生相随。 和她先后入水,察觉出她的迟疑。李休璟凑了过来,深深地吻了吻她。炽热的身躯拽回了她恍惚飘远的思绪,将她裹进了名为情爱的深渊。收敛思绪,裴皎然的手自然地攀在对方的脊背上。 “我在长安置了所宅子。等回去后,我们便去瞧瞧。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再换。”李休璟衔住她的耳珠,语调柔柔,“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有这个耐心,等着你想好的那天。” 知晓李休璟在说什么,裴皎然没回话。只是缠绕上对方的躯壳。 夜月下,灵与肉燃烧地更加炙热。 二人一直折腾到深夜,才各自睡去。是以裴皎然直到碧扉来敲了三遍门,方才醒来。 “女郎,你好端端地怎么把门锁了?”碧扉柳眉微皱,语调不满。 闻言裴皎然往屏风后一扫,仿佛勾勒出对方都身形,面上有些不自在,“昨日喝酒喝糊涂了,我给你买的礼物可喜欢?” “女郎,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碧扉忽地凑了过来,左右打量着她的脸庞。 “胡说。”睨碧扉一眸,裴皎然微笑,“你说谁来了?” “房鉴月房县令。” 闻言裴皎然点点头,示意碧扉先出去。确认她已经走远,转身往床榻走。 见李休璟盘膝抱臂于榻上,裴皎然抬眉笑了笑,“二郎,莫不是想让我金屋藏艳?” 刚才二人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耳中。他把门锁上,一来是不想被人打扰,二来也是免得有冒冒失失的人闯进来。 “良辰美景,有人打扰怎么办?”李休璟无谓一笑,“昨夜听你一直提及房鉴月。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让你青睐有加。” “我说世间不必人人似我,但若有我道中人,何尝不是幸事。”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好奇心更重。麻利地起身换衣。二人在屋内用过朝食,前后下楼而去。 二人来时,房鉴月正在和周蔓草说话。 听见动静,双双抬头望去。 “啧,女郎终于舍得起来了。看来……”周蔓草目光在李休璟身上略做停顿,笑道:“是没能食髓知味。” 听出周蔓草意有所指,李休璟微愕。他昨天不努力嘛?没有吧,她看起来挺高兴的。怎生在外人面前,反倒成了他本事不足。果真尽信书不如无书,若令她累,那才叫没本事。双方同享欢愉,才是本事。 “我再不起来,碧扉怕是要砸门而入。”裴皎然微微一笑,“蔓草昨夜你辛苦啦。” 周蔓草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适才我听鉴月娘子说,宴上那一幕幕可精彩了。也亏得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更何况淫祀之所以能兴,背后离不开世家豪强推波助澜。否则的话,当年魏武在青州废淫祀时,也不会耗费心力。即便朝中有其父为其兜底,最终也不得不迫而辞官来避锋芒。”裴皎然道。 魏武时任济南相时,东汉根基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但他依旧大刀阔斧地在济南推行废除淫祠。当地的世族豪强,十之有八九被其所得罪,以至于最后联名上书朝廷,请求罢免。 当时其父乃宦党,仍旧抵不住压力。不过么,张角之乱后,青州百姓又想起了这位在此地废除淫祀,造福百姓的官员,纷纷投靠于他。而这支青州兵,也为其后续的屯田制创造了思路。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6章 大浪 不过江淮和济南又是两个情形。江淮的淫祠除却荆楚流传来的巫神外,还有民间自发修祠祭祀的如项羽之类的人杰,在祀典中无记载而建庙,且为无功德节操的人修祠。因此手段若是过于强硬,反倒会适得其反。 她昨日在宴上的布局,也是想看看这些人态度如何。从裴皎然的角度来看,这个世道上从来没有任何一条政令是完美的,更不能单纯以好坏来断论。所处时局不同,政令所带来的利弊也会随之改变。后人所能做的,不过是汲取前人政令的优势,推出更适应时局的政令。 “于是你便同意渡能去各处弘法。”房鉴月微笑道。 民间的淫祀,大多都是巫觋用来欺骗迷惑百姓的方式。而佛教是正统,其理义也绝非淫祠所能比。 闻言裴皎然亦是一笑,“佛陀慈悲,又喜渡化众生,这样的事最适合他们来做。不过渡能只是第一步罢了,我的法不能完全落在他身上。” “淫祠林立,使富人变穷,穷人成鬼。最终受益的唯有他们背后的支持者。”李休璟移目看向裴皎然,“可同样他们也是锁,能够阻止他们作祟。毕竟真闹起来,谁也讨不到好。” 话落耳际,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 “裴相公,州廨派人过来传信。说是昨日沈刺史在归家途中,不幸坠马。”门口庶仆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进来说吧。” 庶仆入内向几人施礼后道:“眼下人虽然醒了,尚不能下地。大夫嘱咐要静养一段时日。” “来的是谁?”裴皎然掀眸道。 “州司马。” “你去转告他一句。让沈刺史在家好好养病,不过州中事务也不能懈怠。河道工事需要有人盯着,按时来我这禀报进展。”裴皎然顿了顿,抬头望向门口,“另外州中若是遇见不能解决的事,可来我这。某自会秉公处理。” “喏。” 脚步声渐远,裴皎然嗤笑一声。 “他这是故意的么?”李休璟皱着眉。 裴皎然扬声,“昔年司马懿曾诈病前骗魏武,后又骗曹爽。他沈云舟要是有司马懿这个能耐,我倒要敬他是个人才。此人若不能居相位,政事堂列位皆有过。” “如此说来。他不能下地是假,避祸才是真。只要火烧不到他身上,他便不会被其他人排挤。”房鉴月叹了口气,“你这淫祠的事,又难了一步。” “让他先躺着吧。”裴皎然瞥了眼李休璟从容道。 “既然沈刺史不来,县里还有要务没有处理。下官先行告辞。” 嘱咐周蔓草离开,裴皎然转头,“难得我今日有空,你我出去走走吧。” “你趁机接手扬州州廨不是更好么?”李休璟问道。 裴皎然一哂,“还未到时候。让他先躺几日,我觉着他没那么大的忍耐力。” 为了掩人耳目,裴皎然出门戴了帷帽。和李休璟共乘一骑,她的脊背自然地贴在他的身前,有着帷帽做隔,对方碰不着她的鬓发。可手臂却紧紧贴在她腰侧。 衣裳轻薄,挡不住炽热的体温透衣传递。 李休璟轻轻碰了碰,裴皎然拽在缰绳上的手,“哪有你这样的。不如试试抱着马脖子。” 闻言裴皎然扫了眼马颈,撇撇嘴,“以往不都是如此么?今日怎么又不行。” 手在她腰间的软肉上一掐,李休璟唇边噙笑,“我想让你试着多信任我一点。” 骏马疾驰而出,裴皎然的手不由自主地从马脖子处移到了缰绳上。虽然已经被李休璟带着一块骑过几回马,但是她始终做不来靠他人执缰而行。事关己命的存在,还是要掌握自己手里。 见她不自在,李休璟垂首,“再试试。” 撇了撇嘴,裴皎然手转落到马脖上。然而刚奔出去没多久,手仍旧不由自主地移到了缰绳上,和对方争夺起马匹的掌控权。 见状李休璟暗自圈紧了缰绳,企图安抚对方的躁动不安。 “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情能够假手于人,有些事情却不能。”裴皎然扬首望向前方,语气柔和,“不过我也会尝试着,改变以往的某些习惯。” 说着李休璟只觉得缰绳上力道一松,随之裴皎然脊背紧贴上他的身躯。 “嘉嘉,我们去哪?”李休璟沉声问。 裴皎然眼帘轻垂,“城外的村庄。去看看那边供奉的淫祠是个什么情况。” 二人纵马出了城。 已入秋,扬州城外的景致透着几分萧索的意味。薄薄秋云挂在天际,在随流云而动的晦暗天光下,可以窥见百姓忙碌在田间的身影。 二人下了马,牵马漫步在田埂上。 “再过半月便是秋收,还不知道今年江淮能收上多少税。”李休璟道。 “秋收一过,便得核算赋税,户部又要忙起来了。只是可惜这新挖的河道要明年才能通航。”裴皎然顺手从路旁折了半截枯草在指间把玩,枯草在风中微颤,“也不知道绫珈在户部待得如何。” “你此前在户部待了一年有余。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朝中尚有岑羲等人。以武侍郎的聪慧,她日子不会难过。”顿了顿,李休璟继续道:“长安那边你有消息么?” 闻问裴皎然牵唇。 她离开长安已经有三月多,对于长安的动向多来源于邸报以及岑羲的书信。按照最近传到手中的邸报来看,眼下张让和贾公闾颇为安分。 唯一值得人注意的是,岑羲在信上说吴王府长史在终南山访友的时候,无意间寻得一头白鹿,现已呈达御前。魏帝大喜,吴王因此又加实封五百户。 “邸报上写的风平浪静。可岑羲在信上和我说吴王府献瑞,如今已加实封五百户。”裴皎然拨弄着手中枯草,忽地松手。任由风吹走那半截枯草,语调悠闲,“我觉着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长安风雨已成,大浪将至。” 偏首望着裴皎然,李休璟笑了笑。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惊涛骇浪,可对于她而言,或许是个契机。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7章 梓华 察觉到李休璟的目光凝在了身上,裴皎然启唇,“再往前走上一里路,就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梓华神庙。你瞧那便是。” 顺着裴皎然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形如庙宇的院子正耸立在不远处,门口似乎聚了不少人,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些许乐声。和那边一对比,在田间忙碌的人就显得少得可怜。 “这个时候不事生产,反倒是求神,实在是荒谬。嘉嘉,这梓华神究竟是何来头?”李休璟语气微冷。 “刘宋的散骑侍郎东阳无疑所着的《齐谐记》中记载:“‘宋元嘉二年,有钱塘神姓梓名华,居住东境。友人双霞乃识之,神遂得与携接同住庙中,更具酒食言晏。别后,县令盛凝之,纵火焚烧,来托此山。’那座山便是宣州境内的敬亭山,至于这梓华神如何在江淮大为流传,信众颇多就不得而知。 ” 她对梓华神的了解仅有这么多。她倒是听房鉴月提过一句,梓华神有大神通。前隋的时候,但凡有人患病,只需要去梓华神庙拜上一拜,无论病得多厉害都能不治而愈。 而今宣州的梓华神庙,据说其山后有清泉饮之能治百病。那些受骗的百姓们,为了取圣水,每年奔走塞路者络绎不绝。守庙的妖人竟然以每斗水三贯的售价来出售,以此来横敛暴财。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走到了庙前。 眼前的庙宇颇为华丽。雕梁画栋,所处都可见彩漆描金之物。乌泱泱的信徒跪在庙门都石阶前,口中念念有词。 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瞧见庙内那块空地上正跪着四人,而在他们面前站着一白袍,脸戴面具的人。 “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啊。”裴皎然睇目四周,走到跪在最后面那人身边,“请问这里面出了何事?” 来人听见她并非江淮的口音,扬首望了过来,声音低微,“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这老贺是村里的大夫。唉,可是今年献给梓华神的女子,选到了他女儿。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偏被选去侍奉梓华神。老贺就这么个女儿,眼下正在求巫咸重新更换人选。” 旁边一葛袍人嗤笑一声,“同情什么。你可别忘了,能够去侍奉梓华神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其家人死后是能成仙的。” “可到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丫头……” “她可是去享福的。轮得到我们羡慕么?” 听着二人间的议论,裴皎然眉眼低垂。 察觉出身旁人气息骤冷,那二人忙止了议论,一脸狐疑地看着裴皎然。 “你们俩到底是什么人?该不会是来搞破坏的吧!”葛袍人盯着裴皎然,忽地起身大吼道:“这两个人非我信众,快把他们抓起来。” 他这声一出,守在门口的护卫顷刻间有了动静,朝二人飞奔而来。 见几人离他们越来越近,李休璟道:“嘉嘉,情况不对。” 李休璟率先翻身上马,又立马拉了裴皎然上来。索幸他骑的是千里良驹,又是身经百战的战马,瞬间就将那些人甩开几里。 奔到一处破庙附近,确定身后无人追着他们,李休璟这才勒马。 “有马且佩刀,动作训练有素。那些人不像是教众,倒像是……” “私兵。”裴皎然深吸口气,“梓华神有以活人祭祀的习惯。不过梓华神既然是虚构之物,这献祭的娘子,只怕是另有所用。” 打着活人祭祀的名义献祭女子。而这梓华神又根本不存在,可想而知这些女子最终会遭遇何种境地。 下了马,李休璟沉声道:“冯元显也是南人。他的妹妹也被族人以送神的名义,强行献祭了。直到他从军立了功,以往那些嫌弃他的族人,也纷纷来巴结讨好他。” “今夜不回去了。我们去梓华神庙一探究竟如何?”裴皎然语气中掺杂了霜意。 “你要救人?” “未必来得及。能不能救是一回事,我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裴皎然摘了帷帽,负手而立,“这些世家豪强还没胆大到去养那么多私兵。保不齐江淮那些盐枭,也参与进来。盐枭加地方豪强,这潭水已然是浑浊不堪。你我以身入局,才能破局。” 二人在破庙前略微休整了一番。 裴皎然因着白日戴了帷帽,无人瞧见她模样,故此省了不少事。 反倒是李休璟,为了防止有人认出他。裴皎然拾起烧过的树杈,特意将他的眉毛画粗描浓了不少。 对自己这次的杰作颇为满意,裴皎然点了点头,“不错。我们走吧。” 沿着来时路,二人返回到了梓华神庙。 比起白日的梓华神庙,夜里整个庙宇除了灯火通明外,四处都安安静静。 足下一点,二人借力翻墙入内。身形藏匿在树梢上,往下看去。 只见白日地上还跪着三人,看身形似乎是白日瞧见的那一家人。原本是四人,如今只剩下三人,另外一人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求巫咸大发慈悲放小女回家。小的愿意当牛做马伺候梓华神。”一人一面磕头,一面高声喊道。 磕头声在寂夜中越发清晰。 他这一喊,另外二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吱呀”一声,殿门开启。 有一人从里面走出,持刀指着磕头的那人怒道:“囔囔什么。你女儿已经被送去侍奉梓华神,来日你也可以成仙。这等福气你居然还不想要,真是不知好歹。” “我不要成仙!我只要我女儿!” “你们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们赶出去,别打扰了梓华神。”拿刀的男子不耐地道。 他这命令一下,连忙有四人跑了过来。将那贺大夫一家悉数拖了出去,丢在庙前。 “下去瞧瞧?”李休璟同裴皎然打起了军中手语。 裴皎然打着军中手势回应,“我们直接去问那个贺大夫。” 庙门已经合上,然贺大夫一家依旧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口中重复着还我女儿的字眼。 “贺大夫。”裴皎然站在远处唤道。 她连唤了几声,贺大夫才有所反应。不过也仍旧是满眼迷茫地望了过来。 “您是?” “我能救你女儿,只是要借一步说话。” 一听到说那能救女儿,贺大夫腾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请二位随我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8章 旧事 贺大夫所住村庄虽然离梓华神庙不远,但是有不少村民信奉梓华神。为了不引起村民的怀疑,所以贺大夫并未带二人入村。带着二人去了村旁一处荒废的屋舍。 觑着贺大夫的背影,裴皎然转头和李休璟道:“不错。他居然没哭糊涂。” “好不容易才抓到根救命稻草,岂能就此错过。”李休璟牵着裴皎然的手,“你怎么会改了主意?” “因为此时还不宜打草惊蛇。鉴月所了解的只有皮毛,想知道实情还是要问局中人。” 二人正说着,贺大夫止步转身。指了指后方一座破败屋舍。 “委屈两位和老朽此处。”贺大夫拭去眼角泪痕,试探性地询问道:“您二位真的能帮我救回女儿么?” “实不相瞒,我二人皆是沈刺史府上的门客。沈刺史听说淫祀为祸乡里,有意剪除。可他本人是吴兴豪强,与江南那些豪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暂时不想和他们撕破脸皮。”掀眸打量贺大夫一眼,在对方面上窥到相信。裴皎然继续道:“便派了我二人来此调查情况。来日好作为助力。” 听着裴皎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李休璟弯了弯唇。用沈云舟的名义来套话,亏她能想出这主意。倘若这贺大夫是做戏,那火必将要烧到沈云舟头上。 届时他的病多半要不治而愈。 “州府居然愿意插手此事?”贺大夫瞪大了眼睛,疑惑道。 “朝廷的中书侍郎眼下就在扬州。沈刺史明年便要考课,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机会。而且沈刺史也深厌淫祀已久,奈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自然是颇为上心。” 贺大夫听了后,忙点头,“若州府早带头反对淫祀,那些人何至于这般猖獗!我女儿也不会……” “你把你知晓的都告知我们。我们回去同沈刺史复命,也好去救你女儿。”裴皎然语调柔柔。 到底是那些淫祠的拥护者被逼急了,贺大夫打量四周一眼,又嘱咐妻子与母亲去屋外守着。转头朝裴皎然拱手施礼,叙说起梓华神在此地的情况以及一些鲜为人知的惯例。 裴皎然眉宇一皱,“你是说五日后,他们要送你女儿去祭梓华神?” “是。五日后便是梓华神的诞辰,这习俗也是五年前开始的。未祭祀时,村中老是有人生病,怎么吃药都好不了。后面不知是谁说要去宣州求梓华神的神水治病,病才能好。”似乎是想起什么,贺大夫嗤笑一声,“这一人好了,其余人也纷纷效仿。到了后面,为了感谢梓华神的赠礼,村里便要挑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女郎,去宣州的梓华神庙侍奉梓华神。” 裴皎然听完不语。五年前刚好是宣州出圣泉的时候。那泉水有没有效果,她不知。若是有效的话,只怕这村里人都要长生不老。可见是有人打着圣泉治百病的名义,来坑蒙拐骗。 “这五年都有人献祭女儿?生了病不去求医,反倒相信这些不在正祀的妖鬼。贺大夫他们不会来找你看病么?”裴皎然忽地挑眉问。 “小病能治。可有些疾病只有梓华圣泉能治,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常来我这。”贺大夫叹了口气,“我也劝过,可他们不听。唉,早知如此,我便是拼死也要劝他们。” 没有接话,裴皎然抬首静静看着月光投在屋内的影子。淫祀盛行除了有世家豪强在背后支持外,也与百姓自身的愚昧有关。 “多谢贺大夫。请您放心,我二人会将您所言悉数转告沈刺史。夜已深告辞。” 和贺大夫作别,二人沐月走在田间。 “六朝门户皆为私计。”李休璟目光熠熠地看着裴皎然,“史书常言吴人喜自治。这江淮豪族哪一个不是盘根错节,各有各自的所谓风骨,也绝非一朝一夕能够使其崩盘。神策军如今在润州,他们倒也还安分。只要朝廷不过分侵占他们的利益,他们也愿意安分守己。可要是让他们自己先斗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六朝金粉,只成门户私计。一旦诸多政令推行下去,当地世家豪强的利益,必然会被侵犯。那些豪强们也会想方设法,来和朝廷争夺利益。但只要打破原有的平衡,重新将利益划分,这些人为了利益,自然而然也要打得头破血流。 裴皎然一笑。人事即政治,好的人事升降会得到更丰厚的报酬。河朔惯自治,是因为他们坐拥强兵。江淮的自治,却在于其本土势力顽固。她想改变情况就得掀人牌桌。可掀人牌桌,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同样又是个脏活累活。 “桓锜这一倒,浙西节度使的位置也就空了出来。你猜有多少人盯着这位置。” “掌一方军政大权,又是江淮这样的富庶地方。莫说是江淮,恐怕朝廷里也有人眼热此地。”李休璟一笑,“看似抱团紧,实则也是一盘散沙。饵食投下,哪有什么道义可言。” 是啊,一旦牵扯到利益上,哪有什么道义可言。只要干了犯众人的事,来自往日盟友的屠刀便会立刻落到你身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步棋还不急下。我还是好奇沈云舟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裴皎然一哂,“他要是打算效仿司马仲达的病法,病个三年五载。我倒是愿意高看他一眼。” 李休璟微笑,“去探病吧。知晓他病到什么程度,我们才好走下一步棋。” “深更半夜地探什么病。驿馆里又不是没他的人,他多半已经知晓你我出城的事。”裴皎然嘴角微扬,“让他先辗转反侧吧。” 比起直接一刀把人砍了来说,把剑悬于人头顶,叫他寝食难安的震慑力更甚。 “你这小狐狸当真坏得很。”李休璟禁不住笑道。 闻言裴皎然抬眉,“我若是坏的话。就自己夺他权了,哪里会给他养病的机会。我们回之前那间破庙吧,我还不想露宿荒野。” 那间破庙不知供了什么神。残破不堪的摄像,早已看不清面部轮廓,看其俯视倒是像道教的神只。 李休璟从随身的鞶囊中取了火折子,将拾来的枯枝点上。明亮的火光瞬时照亮了破庙。 破庙墙上所绘壁画也呈于眼前。虽然其上彩漆已然斑驳,但还是能够窥探些许模样。 如她所想,这庙所奉的是三清。只是可惜早已被人弃置多时。 收拾了块地,盘膝坐下。裴皎然右手支在 膝上,撑着下巴。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解着护臂的李休璟。 “看我看那么入神做什么?”李休璟问道。 闻问裴皎然神色坦然,“我在想要不要带你去成衣铺里挑几件衣裳。” “嗯?你要做什么?” “你猜。”裴皎然眨了眨眼,“我乏了。你请自便。”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9章 难安 就着拾来的干草,裴皎然侧身躺下。面对李休璟的呼唤声,她无动于衷。自觉无趣的李休璟喟叹一声,在她身侧躺下,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腰上,下一瞬火热的身躯贴了上来。 四周一点点寂静下去。只剩下不远处的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二人在破庙里枕月听风而眠。刺史府内的灯火,仍旧亮着。 以坠马为由称病休养的沈云舟,眉头蹙成一团。在他身旁还坐着好些人。 沈云舟叹了口气,“裴皎然出门后就没回驿馆。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 “朝中传了信。自通手实,还有河朔重设庠序都是她一手设计的。”一身穿鹤氅且蓄须的男子睁眼,轻甩尘尾,“这是个狠角色。” “虞公,昨日你错过了她那番话。实在是可惜啊。听说她也是南人,怎么不站在我们的立场上。” 眼下说话这人一个叫周玉桁,和沈家有姻亲关系。另外一位是虞昉,其所在的会稽虞氏和姑苏顾氏交情匪浅。 听着二人的对话,沈云舟不语。江南豪族一贯看重宗族,讲究同气连枝。即便会因为地缘有所争锋,可在彼此关系上又盘根错节。 “南人又怎样。她现在是正三品的中书侍郎,且有便宜行事的权力。我这一直称病能避到几时,诸位还是赶紧拿个主意出来。”沈云舟沉声道。 “她之所以废淫祠,限佛寺,无非是想收拢更多的土地。可一旦解放过多的人口和土地出来,朝廷必然不能顾及全面。”虞昉冷哂一声,“土地、耕牛、种子这些总得有人去派发划分吧?一旦有个环节出了纰漏,必生乱。” 其余几人闻言皆没接话。在座这些人都是盘踞江淮数百年的世家豪强,即便不如以往显赫,但该有的阀阅都有。 这一招看似是让步,可实际上也是在给对方挖坑。 周玉珩摇摇头。“她又不是蠢的,如何不能看出这里的陷阱。江淮淫祀闹成这样子,你突然大力支持土断改革,摆明了有猫腻。” “她是南人,不会不清楚江淮的情况。没有我们从旁支持,她一人啃不下这块肉。”一人出言道。 一月白襕袍的人道:“她明白这理。她那日的话,无非就是想看看我们是什么态度,她好走下步棋。” “和她谈谈吧。谈妥了,才有利益可言。” “这回谁设宴?” 虞昉道:“先不着急设宴。先放个风声出去,表示我们愿意协助她废除淫祀,看看她的态度。” “也好。”沈云舟点头。 送了几人离开,沈云舟这才吩咐仆从把药端来。 玉盏中盛着深褐药汁,往外散出一股酸苦味道。端起玉盏,沈云舟仰头一口饮尽药汁。 这是大夫给他开的安神定志的药。自从裴皎然来了后,他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屠刀就落到他身上。 就连这次装病,也是麾下幕僚所想。裴皎然有意推他出去,要他表态。可这个态度一旦表了,首当其冲被反咬的就是他。 今日要不是裴皎然一直没回来。他也不会把这些江东士族喊来商议。 最终给出的这法子,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思绪至此,沈云舟微喟。但愿这事能商议出个好结果。 这夜的沈云舟彻夜难眠。宿在城外的二人在天亮城门开启时,返回了城中。 一回到驿馆,裴皎然便让李休璟以她的名义去刺史府探望沈云舟。 “郎主,外面有个自称李休璟的人前来拜访您。”仆役站在门口禀报。 “李休璟?”沈云舟步伐一顿,转眼回过神来,“快扶我上床,把药煎起来。你且去把他请过来吧。” “喏。” 李休璟跟着仆役一块进了屋,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 睇目四周,只见沈云舟半躺着。额头上覆了块布巾,不远处的窗旁有婢子正在熬药。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是谁来了?”沈云舟半睁着眼,目光在四下逡巡。 听着沈云舟有气无力的声音,李休璟叹了口气,“沈刺史,是某。李休璟。” “李将军?你怎么来了。”沈云舟挣扎在想要起身,“快快扶我起来,可不能失礼。来人赶紧给李将军搬个椅子。” “沈刺史不必客气。某只是听说您也坠马而受惊得病,特意来瞧瞧,有没有某能帮上忙的地方。”李休璟敛衣落座,目光落在沈云舟身上,“裴相公公务繁忙,特意嘱咐某问问州府可有什么难处。” “裴相公言重。未能完成裴相公托付的任务,某实在惭愧。不过昨夜扬州那几位都来探病,我听他们的意思是,好像是愿意配合朝廷废除淫祀土断。”沈云舟道。 刚说完这话,沈云舟便咳嗽起来。咳了好半响才停。 “这不是好事么?看样子沈刺史你没少从中周旋一二。”李休璟面露笑意,“沈刺史你如今还是得以休养为主。那些人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寻你,你也可以不见,这病才能好。裴相公可是很期待你回来。” 话音甫落,沈云舟垂首不语。 李休璟突然而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他对此人所知甚少,一时无法推断出此人是何来意。 二人正说着, 婢子已端熬好的药过来。 “沈刺史,你好好休养。李某先行告辞。” “李将军慢走。” 走到门口时,李休璟转头看向沈云舟。 只见他小心捧起药盏,缓慢饮着。苍白的面容,大有病入膏肓之感。 轻嗤一声,李休璟转身离开。 驿馆内,裴皎然正在翻看房鉴月送来的资料。都是有关扬州各地淫祠数目的事。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裴皎然头也不抬,翻动着纸笺,“如何?” “不重不轻。不过做戏也做的真。”李休璟迎上她的视线,笑问,“你猜他还说了什么。” 搁笔,裴皎然扬首,眼中浮起玩味。 “我猜他说病体未愈,恐难胜任。” “还真不是。他说那些世家豪强已经来寻过他。”李休璟顿了顿,“表示他们愿意支持废除淫祠。” 话落耳际,裴皎然咧嘴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0章 看破 裴皎然倚着凭几,书案上的烛火,与透窗而入的斜阳余晖交相辉映,恰好洒在她脸上。她鼻梁生得高挺,其下的绛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看向李休璟。 她伸出右手,屈指轻轻地敲击着手中的白鹿纸。 “他们若有这个心思,早就会答应。何必拖到现在。”裴皎然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我倒觉得他们另有所图。” 话落,裴皎然垂首目光落在案上那叠白鹿纸上,仿佛能够透过那薄薄的纸张看到隐藏在背后的陷阱。不用见面,她也能嗅出这背后的阴谋诡计。 这些江东世家,历经数百年,其本质却从未改变。他们知晓她的诉求,之所以佯装愿意让步,实则是想换取更大的利益。 “江淮重淫祀,百姓废稼穑。而新政令从推行到完全落成,至少得花上三年五载,或许更长。”李休璟道:“大量的土地空缺,少不得要安排人手去分配。百姓们眼巴巴地等着朝廷分配土地,可最终分到手的土地依旧只有那么一点。获益的依旧是那些世家豪强。” 闻言裴皎然冷哂,“朝廷未信守承诺,百姓们的诉求得不到满足。淫祀也罢,佛教也好都会趁此机会死灰复燃。就此演变出附着宗教色彩的民变,亦如东晋时的五斗米教之乱,便是孙恩打着天师道的名义大量吸纳流民,而引发的叛乱。” 同样是世家出身的李休璟,即便在政治上的敏锐度不如裴皎然,可也能看清这个中玄机所在。舍小利,换大利,何尝不是这权力牌桌上的玩法。 “这么说来。沈云舟透了口风给我,也是在替他们打探你的想法。” “是。土地可以分配下去,但是到了最后他们依旧可以勒逼贫民卖地而不移税,产去税存。贫者无力纳税,沦为逃户,大量土地又落到他们手里。最终沦为佃农、庄客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裴皎然眼中露了些许冷意。 朝廷最终还是得让出大量利益给他们。 李休璟喟叹,“那你打算怎么办?” “接触一二,也无不可。当然这件事得绕开沈云舟。”裴皎然冁然莞尔,“反正江淮这地界有官身的,又不止他一个。一个空悬着的位置,还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它。” “把棋手推出棋局,他岂不是要急死。” 话音甫落,裴皎然扬了扬唇。 自从那日李休璟去探过病,沈云舟的病又比此前更糟,时不时昏睡好几个时辰。 原先送到州府的公文政令,也悉数移到了驿馆交由裴皎然处置。 而渡能在各处传法已经有所小成,乡间自发拆毁淫祠的不在少数。他一面传法,同时江淮各地州府,也是不遗余力地拆毁佛寺,又彻查僧籍,但凡不在僧籍的,一律遣返回所在原籍。被迫为僧奴的,也重新划拨了土地给他们耕种。 按照朝廷政令,长安和洛阳是左右街各留二寺,每寺僧各三十人。诸道节度使的治州只允许留寺一座,且又将寺分为三等,上寺二十人,中寺十人,下寺五人。限期拆毁,庙中的铜像、铁像、钟磬,则销溶铸钱或者农具。 限佛在江淮一带进展顺利,魏帝嘉许的敕令便到了扬州。当然也伴随着崇佛者对她的抨击谩骂。 时下已然入秋,长安凉意渐显。 尚书省的公房里面,贾公闾和张让相对而坐。在他们面前摆了一棋秤。 “这条蛟龙在江淮搅弄风云,倒是颇为畅快。”贾公闾落了黑子,慢悠悠道。 “她临行前讨要了便宜行事。顶着这个名头就足以让她在江淮横行无忌。”张让拈白子落棋盘,“得警告她一二,免得她不知晓何为天高地厚。” “要不是江淮传来风声,她还把注意打到了盐院进奉身上,你也不会有这个想法。”贾公闾掀眼看着张让,“张巨珰,她如今正在势头上。你我要动她怕是不容易。” 张让轻哂,“她这些年做了多少得罪人的事。” “未必是得罪人。她懂得如何让利,那些人哪个没尝过她给的甜头。”转头看向窗外那株梧桐树,贾公闾笑了笑,“让她再走高一些吧。人一旦掌握的权力越多,脑子就会越不清醒,走向结局也就越快。” “若她非王莽曹爽之流,而是霍光或者是司马仲达之辈。届时再想对付她,可就没那么容易。蛟龙韬光养晦时不已,翻云覆雨则为时晚矣。”张让道。 他见识过裴皎然的能力。清楚再放这条蛟龙搅弄风云下去,她迟早要把长安的天掀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得把这条龙锁在剑下斩杀。 “她到底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淮的烂摊子,眼下只有她能收拾好。”目光转回到张让身上,贾公闾道:“但这次的新令究竟会到何种层面,却不是她一人掌握的。江淮世家林立,哪一个不是见过大世面的。侵吞他们的利益,这些人哪里会轻易善罢甘休。” 闻言张让不语,默默下棋。在二人的动作下,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互相绞杀,愈演愈烈。 只待一子,便可分胜负。 “明年扬州的河道才能竣工,裴皎然也要从扬州回来。我这有份贺礼要送她,也不知道她满不满意。”贾公闾落下最后一枚棋子,微笑着看向张让。 张让讶道:“你居然还有闲心给她准备贺礼。” “自然得贺。贺她或将止步于此,苦心经营付诸东流。”贾公闾面上笑意渐深。 张让到底是天子近侍,久留在尚书省本就不妥。眼下二人这局棋胜负已分,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奴婢也只是提醒一句。贾相公,您别忘了屠刀是怎么一遍又一遍地在长安滚过。”张让徐徐道:“昔年司马仲达诈病骗魏武,又骗曹爽。最终以高平陵之变,在洛水赌上华夏的诚信,用以诛杀曹爽。她深谙谦卑忍让,该如何写就。” 贾公闾负手站到窗口,目送张让离开。 聚在天际的云,翻涌成浓墨。惊雷砸在了太极宫上空,淅沥沥的雨瞬时坠落。长安的秋风裹挟着雨水,跟着驿马一路往南。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1章 牌局 江南的秋沾了雨意,寒凉萧索之意也逐渐浓重起来。雨声簌簌,瓦檐上有雨珠不断地滴落,形成一道紧密的雨帘。 窗户半开。裴皎然手中持着吸饱了墨汁的紫毫,笔锋轻触着雪白纸张,墨花在其上泅染开来。拂来的风吹动了搁在一旁的《玉豀生诗集》,恰好露出折角的一页。 正是李义山那首《安定城楼。》 余光一扫,裴皎然提笔在宣纸上写下这诗的最后三句,‘贾生年少虚垂泪,王粲春来更远游。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闻得门口脚步声传来,裴皎然搁笔。 只听见庶仆在外禀报,“虞家的马车已经在驿馆候着。”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前日虞家和另外几户江东世家联名送了请帖来,邀她赏脸赴宴。一道商讨废除淫祀的事宜。 今日正是他们约定赴宴的日子。 换了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衫,裴皎然从屋内出来。刚好在门口遇见了外出办事回来的李休璟。 “你要去哪?”李休璟问道。 闻问裴皎然一笑,“赴宴。你要一道么?”说着她凑近他,语调柔柔,“听说是前隋的旧馆舍,风景极佳。” 打量裴皎然一眼,李休璟点点头。 二人一道出了门。马车旁,虞家派来的仆从一脸热切地上来迎接二人。 马车内的陈设和沈家那日,来码头迎接她时所布置的那辆马车并无太大差别。样样都透着江淮世家刻在骨子里的清贵优雅。 掀了帘,朝外望去。堤岸旁一排排秋柳陷在了裹着冷风的秋雨中,轻轻飘摇着,空寂如无物。 路过七里港,李休璟亦掀了帘。那些本该在河道里忙碌的工匠,此刻也因突然下雨的缘故。不得不停下手中活计,在棚中休息。一旁的灶上正冒着白烟。 有些工匠瞧见了裴皎然,纷纷起身朝马车施礼。 见此景,李休璟笑道:“从前在瓜州时我不同意你削兵,却没想到你已经考虑到他们后续安排。即便不在兵籍,作为生民日子也能安稳,力有所用。前人言‘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嘉嘉此番用心,是国之幸。” 今早长安来的信中,岑奚告诉她。她在扬州重辟漕运,虽然是利国利民的政策,但是朝中已经有人以朝廷连番战事,国计难为,她却大兴土木为由,来抨击她的种种行为。 休养生息的道理,裴皎然并非不明白。只是弊端滋生良久,若不能将其剪除,必有倾覆之祸。寺庙淫祠猖獗,漕运上又是一团乱,各地的世家豪强都在想方设法的行土地兼并。休养生息未必能带来好处,百姓们无土可耕,久而久之沦为佃农逃户,朝廷则无税可收。最终获益的依旧是世家豪强们。 届时豪强们可以作壁上观,然后在危难之际再假惺惺地和朝廷谈条件。 而她之所以要借着王玙的手推行削兵,也是因为不想承担第一波风雨。削兵是为了节源开流,但是这些军士也得好好安抚。以朝廷工事为名,让他们能够安身立命。有了活路,这些人自然不会反,也会去维护她的利益。 不过裴皎然之所以敢这么做。还是因为知晓内忧外患惧在,朝廷需要大量的钱财来维持支度国用的运转。发动战争固然有效,可四夷比自己还穷。真要打起来,只怕讨不到好处。 这种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不值得去做。 “百姓们只求安身立命。有一瓦舍遮风挡雨,一口热饭保其不饥。这些都是朝廷能做到的,为什么不做呢?”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虞家的仆从在马车外,轻叩车壁。 “裴相公,李将军。到地方了。” 闻言裴皎然伸手掀帘。只见好几个熟面孔皆在门口候着。 四下扫量眼,裴皎然微笑着步下马车。 各自寒暄一番,一众人默契地步入临湖的小楼内。 “这是前隋的旧楼,已经荒废了多年。前些年才修缮的。”虞昉一面在前引路,一面微笑道。 裴皎然点头道:“前隋炀帝好兴土木,急功近利。这楼宇倒是修得颇具风格。” 周玉珩笑着接了话茬,“若非如此,太宗文皇帝陛下也不会常以前隋为鉴。”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 一众人依照官阶落座,裴皎然居首席。待他们一落座,仆从便上来奉茶。 啜饮口茶水,润了润唇。只见虞昉示意仆役端来一朱漆木盘。 木盘里放了个白玉筒。镌刻在象牙筹子上的一百三十六张骨牌和八张花牌,整齐地立在里面。 “几位好雅兴。今日居然是玩叶子戏?”裴皎然讶道。 周玉珩一笑,“是,裴相公可玩过?” “略有所涉。不过么朝廷并不允许朝臣私下与人赌博。”裴皎然面露歉疚。 “又不赌真金白银的。字画、笔墨纸砚之类的雅物如何?”一旁的顾珣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 思忖片刻,裴皎然没再推辞。不过还是起身走到李休璟身边,同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叶子戏只有四个人的玩法,故此其余人都坐到了他们身后看着。 裴皎然称自己许久没玩,不免手生,没有坐庄。又重新推了虞昉出来。 众人各自摸了三十六张筹子出来,在手里攥着。由庄家开始,再到其下家,各自根据对方出牌的情况把筹子打出去。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拇指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筹子,裴皎然嘴角微扬了点笑。今日这宴,可比她想象中要精彩多了。 “若输了,我们怎么办?”李休璟小声问了句。 他不善此物,只能看懂一点点。眼下看裴皎然玩得不亦乐乎,不免有些心痒。 “输了再说呗。”裴皎然说完将手中白玉筹子打了出去,玛瑙色的索子衬得她肌肤白皙。 “李将军担心裴相公输。某还担心我们输得惨哦。” 周玉珩笑盈盈地接了话茬,出牌的速度却是干净利落。 闻言裴皎然牵唇。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2章 体面 屋外的雨热闹下着,隋宫旧馆舍里一场牌局打的风云暗涌。裴皎然依在窗旁,面带笑意地看向李休璟。 半个时辰前,李休璟顶替了她的位置。下场来和这群江淮豪族们斗法,眼下四人正是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 只见陆叡摸了支筹子,玛瑙色的索子在灯下格外的艳丽。 “这蜀地来的新玩法就是费心费神。”陆叡看着手中牌面,揶揄道:“牌面实在难记。方才李将军还说自己不会,没想到居然是个藏拙的。”说完他又打了文钱出去,“唉,大家伙有索子的也别藏着了,赶紧让李将军和了牌。咱们皆大欢喜。” 捧着婢子递来的茶水,裴皎然一口啜饮起来。呷茶于舌尖。等了片刻,搁下茶盏往李休璟走去,站在他身后。 “啧……这牌怎么看上去变数横生。”裴皎然抬首笑盈盈地望向众人,眼瞅着李休璟的上家虞昉打了张万贯出来,她不动声色地踢了李休璟一脚。 这是二人之前商定好的暗号。 虞昉的万贯一出,李休璟手中的索子也出现在牌局上。 “呦,这牌居然活过来了。不容易。”裴皎然偏首望向李休璟,“这下该换我了吧?” 闻言李休璟大方起身让位。 三人微愣,彼此眼神交流了一番。原先陆叡攥在手里的索子,也不得不放了回去。他还想多和几轮索子,奈何这两位都不讲道理。 临场换人,也让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起来。眼下三人都是一脸严肃地出牌。 等打了几轮牌后,周玉珩叹道:“听说前几日有县令带兵阻止了淫祀,眼下当地百姓正聚在县衙门口闹事。要求县衙放人,否则就要将此事闹到州里来。这马上就到秋收,百姓们闹得凶,税就收不上来。州府是不是可以派人去处理此事?现在沈刺史还在病中,我们也不敢随意叨唠。眼下扬州城能说上话的,只有裴相公您。是否……” “吃!”裴皎然利落地截住了牌,遂抬头看向周玉珩,“周翁方才说什么?” 周玉珩唇边的笑意微凝。 恰逢此时婢子端来糕点。各式各样的时兴糕点摆在钧窑白瓷盘中,一并在一旁的小几上摆开。 顺手捻了块玉露团咬下一口,裴皎然方才继续理着手中筹子,“周翁是说有百姓聚在县衙门口闹事?这事某有所耳闻,也是某允许县衙派兵的。某听说是一帮子神棍假借梓华神的名义,故意针对村中大夫。人大夫救人一命不容易,这群人偏要祸害人家女儿。人命关天的事,哪里容他们肆意妄为。而且么……”裴皎然声音停了下来。 众人见此,各个敛气屏息。 饮了口茶,裴皎然慢悠悠地道:“长安那边有消息,陛下已在重新择定浙西节度使的人选。这浙西要是太乱,将来不好收场。” 桓锜被正法后,浙西节度使的位置一直空置,连带着润州刺史的位置也没人顶上。眼下忽然听裴皎然提及此事,众人这才想起还有桩事。 觑着几人面上的变化,裴皎然挽唇。今日楼里这些人,不乏和盐枭、淫祠的拥护者以及桓锜有所勾结的。但这也无妨,如今这个世道无非都是各自求个生存,反正也不是非要和这些人撕破脸皮,闹个图穷匕见的。 楼外雨势丝毫未减,楼内牌局亦是风雷暗蓄。只要这些人识趣,基本的面子她也愿意给他们,但要是他们非得和她作对,那她只能帮他们体面了。 浙西节度使正三品的要员,掌一地军政大权,实打实的显赫。要是换做其他地方的节度使,他未必眼馋。只是他们都是南人,即便不能在会稽做官,但出镇润州。以浙西节度使令一方大权,也叫人眼热。 沉寂了一会,裴皎然下家的顾珣笑眯眯地开了口,“虽然这诸州都有淫祀,但是谁不知道会稽是淫祀闹得最凶的地方。裴相公说的没错,人命关天的事情。岂容一些神棍来肆意妄为。周翁未免太过残忍,竟不把他人性命当回事。” “顾老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谁不知道你们周氏的发迹是因为,“髡剔发肤,以徇功名,虽事济受爵,非君子所美。”最为年长的顾珣出了张自摸,“淫祀这样祸国殃民的事,本就不该存在。裴相公放心,我们顾家必然支持你。” 听着顾珣毫不客气地掀了周家老底,裴皎然笑了笑。也就只有作为吴郡四姓的顾氏,敢做这样的事。不过谁让人家有这个底气。思绪至此,她眼中笑意渐深。一旦涉及了利益,道义和规则都得靠一边站。且比光明正大的兵法来得快且奏效。 没想到顾珣会忽然跳反,周玉珩面上有些不好看。他家比不上顾家的阀阅,可好歹也是一方大族。顾家这般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理会一脸不忿的周玉珩,顾珣道:“这人救下来是好事。裴相公,不如让顾家派人去和百姓们谈谈。尽量不要把矛盾激化,毕竟税还是得收上去。也让百姓体谅朝廷的难处。” 其余人虽然讶于顾珣的忽然跳反,但也能理解。毕竟朝廷可是要任命新的浙西节度使。 “那就有劳顾老。” “那裴相公打算何时派人过去?” 闻问裴皎然微微一笑,“就今日吧。得赶紧安抚好百姓们,告知他们朝廷没有恶意。” 一旁的虞昉面带同情地看了眼周玉珩。默默将手中的竹子丢了出去。 “竹报平安,好兆头啊。”裴皎然一笑,看向众人,“顾老愿意出面,晚辈感激不尽。只是这事单有顾家是不是不够?” 说话的功夫,牌又打了圈。恰好又轮到顾珣出牌,将手中的兰花筹搁在案上。又朝裴皎然拱手,“顾家也食君禄,不过也不敢私吞功劳。某会想法子让众人都和朝廷一条心,让政令早点落实下去。” “虞公的牌果真是好兆头。我可以放心的和牌了。”裴皎然微笑着将筹子摆开,语调柔柔,“梅兰竹菊皆君子,四季轮回总盼春。来年何愁不能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闻言顾珣和陆叡对视一眼。然裴皎然却在此时起了身。 一局里没人讨到好,最终居然只有顾珣揽了件不算好差事的差事。 想了想虞昉道:“裴相公这就不玩了么?” 抬首看了眼窗外,裴皎然又转头看向一众人,“见好就收,方能行远。有的时候,太贪心可不是好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3章 碧湖 出了临湖的小楼,雨势有所减小。连带着周遭的景色,也一点点清明起来。二人撑伞在瘦西湖畔散步,秋柳在旁飘摇,远处的二十四桥在秋雨中现了个模糊轮廓。 “如何?”裴皎然笑问道。 “精彩。”李休璟将伞往裴皎然那边斜了些许,拂开前方的垂柳,“你这风声一放出,便等同告诉他们。谁要是能协助朝廷废淫祀,浙西节度使首先会考虑他。” 空口画了个饼,却能让人趋之若鹜。是地方豪强没错,但要是能出任一方节度使,怎不让人心动。毕竟一大家子人都要吃饭,乱世拒不授官,尚能理解。安稳的时候,不求个一官半职,空有世家豪强的名头,早晚要被按死在地方上。 “知我者莫若玄胤也。”裴皎然手伸出了伞外,雨花在她指尖绽开,“等淫祀和盐务的事一解决,你大概就能回去了。” 闻言李休璟步伐一滞,转头看向裴皎然。 “我又不急。”李休璟声音闷闷。 “这和你急不急没关系。整顿浙西军防固然是个好借口,但时间太长,保不齐引会起怀疑猜忌。”裴皎然偏首迎上李休璟的视线,唇梢微扬,“再说了,你还得替我回去盯着长安的动向。” 明明是要赶他走,却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来。 二人撑着伞静立在雨中。 “好。”李休璟道。 他明白她的忧虑,她的私心在何处。纵然他想留下来,可是诚如她所言。他这个借口一时有用,但长期留在藩镇上。很容易让人遐想连篇,尤其他还在一个敏感的位置上。 喟叹一声,李休璟牵了裴皎然的手,“难得有这个闲工夫,在外多走一会如何。” “秋雨湿寒,在岸上走多无趣。到前面租艘船,你我泛舟湖上如何。”裴皎然唇角稍稍扬起,一双眼中斟满笑意,“放心,只泛舟不讨论政事。” 因着下雨的缘故,湖上并未多少人。船夫窝在船舱内打盹,一听说有人要租船,兴奋不已不说,还另外送了二人了两个时辰。 一篙下去,水推船移,岸上一切皆模糊中雨中。唯剩下些许残存湖中的枯荷,以扭曲的姿态在风中摇晃。 “义山有诗,‘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裴皎然倚在一旁,伸手入水,轻轻拨弄着湖水,“这雨中听荷,果真别有一番滋味。” 闻得她所言,李休璟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喜欢义山的诗?”李休璟温声问。 “不算特别喜欢。只是今早出门前,我在窗前习字,风恰好吹到这么一页。是义山的《安定城楼》,里面有这么一句……”珠瞳移到眼角,裴皎然忽地一声笑开,“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柔柔的语调落在耳际,李休璟凑到裴皎然身旁,目视着她的脸颊。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这首诗用了四个典故。你方才念的那句出自《庄子.秋水篇》所写的鸱鹰嘴含腐鼠,忌鵷雏抢夺,而鵷雏不屑一顾的典故。在你眼中江南那帮豪族是鸱鹰,而你则是鵷雏。”李休璟笑道。 “他们以为的,却不是我想做的。”裴皎然双眸勾动,“一切有关利益的事,都是可以去商谈的。其他人要是上道,用不了几日都会上门来寻我。” “吾妻贤哲。”李休璟喉间翻出四字来,伸手握住裴皎然的手,“不过适才你不是还说只赏景,不论政事么?” 裴皎然嘴角牵着笑,默默别首。并非她想讨论政事,只是二人都在局中。一不小心便容易将话题扯到这上面。 思忖一会,裴皎然转头,“我在幼时去过一回长安。彼时年轻气盛,险些闯出祸来。” 她这话一落,李休璟瞬间来了兴致。 “快说来听听。” “自然是在食肆中与人辩学。那人说不过我,就动手砸食肆的东西。”裴皎然眼露薄嫌之色,“我看不过去,便和他打了一架。结果惊动了京兆尹,还好当时食肆的内间里面还有人。我便把里面那小郎君推出去挡事,趁机逃之夭夭。”顿了顿,她继续道:“阿娘知晓此事后,让我回家闭门思过了一月。” “那时你才多大,怎么就和人打架。”李休璟在脑中描绘起彼时裴皎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我那年十二岁啊。” 话音刚落,李休璟似是想起什么来,“你还记得那个小郎君的模样么?” “我哪记得那么多。不过么……那小郎君穿了身雀蓝缺胯袍盘膝坐在榻上,一双脚比旁人要大上许多。”说着裴皎然一瞥李休璟,疑道:“难不成那小郎君是你?” 闻言李休璟偏首不语。这么一对,那年他在食肆遇见的人,十之有八九是裴皎然。 “你记不记得,在长安时你问我为什么放弃家族门荫,而选择投身神策?”李休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已经认定她就是数年前那人。 嗤笑一声,裴皎然颔首,“记得。” “我十四岁那年,曾在食肆里遇见个气势汹汹的女郎。彼时我正在房里,听着她慷慨激昂的和别人辩学,当时觉得她所言甚是。没想到一眨眼她就闯了进来,还不由分说地把我往外推。自己顺着窗户跑了,留我一人去和京兆尹解释。”把裴皎然按在自己怀里,李休璟微笑道:“你说这人是不是你?” 话音甫落,只见裴皎然一脸坦然,“人于危机之中,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再说了你不是也没什么影响么。” 只字不提自己所为。 “行。我知裴相公行事果决,颇有大将之风。”李休璟垂首看向裴皎然,手落在她脖颈上轻抚着,“只是你要不要考虑补偿我一下?” 指尖勾着裴皎然额角那缕碎发,李休璟眼中满是笑意。 “补偿?”裴皎然微阖着眼,笑道:“你想要什么补偿。我考虑考虑。” 柔柔的声音里掺杂了几分蛊惑的意味。 目光游移到那点绛唇上,李休璟指腹在裴皎然唇瓣上一点,“先欠着。容我想想。”说罢他又道:“小狐狸可不许耍赖。” “放心,我一向诚信。哪次答应你的,我没做到?”裴皎然扬首望着李休璟,薄唇稍稍上扬,“二郎可不能污人名声。” 二郎二字入耳,李休璟一叹,“不敢。”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4章 高义 回到驿馆的时候,已近暮色。驿馆的灯被仆从陆陆续续地点燃,驱散了几分淅沥秋雨下的萧索。 在屋内换了干净衣裳,裴皎然正准备唤人送邸报来。驿丞却来禀报,沈刺史来了。 闻言裴皎然起身站到窗口,往下看去。 只见沈云舟被仆役从马车上扶下,步履虚浮地从门口一路走了进来。在暮色中他的脸庞虽然模糊,但仍旧给人一种大病未愈之感。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皎然唇梢一扬,“人言道江东多鼠辈,我瞧着倒像多戏子。一并去瞧瞧,他想做什么吧。” 李休璟闻言摇头,“不。我就在上面看着就好。省得传出非议。” 等裴皎然下楼时,恰好看见沈云舟踉踉跄跄地跨过门槛。眼瞅着他脚下一软,险些要摔倒的时候,她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他。 “幼度这是做什么?”裴皎然面露笑意,关切道。 听得这话,沈云舟抬首望去。裴皎然正看着他,唇畔虽然浮着笑,但眼神里的讥诮丝毫不掩。 “某是来请罪的。”沈云舟借着仆役的手站了起来,恭敬一拜,“某治下不严。竟不知所辖州境内居然有奸恶之徒草菅人命,祸害良家女子。此事实乃是下官失职。” 睇着沈云舟,裴皎然轻哂。二人还没说上几句话,他便开始请罪。好像是生怕自己会抢先他一步,揪着这点不放。将他往后的路给堵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者百姓愚昧不知淫祀的危害,州府处于维稳,没有刻意干涉也能理解。”看向沈云舟,裴皎然叹道:“只是沈刺史尚在病中,还是好好养病。这等事某自会处理。” 她早先前以便宜行事的权力,对州廨的公事横插一脚,就是想给沈云舟施压。却没想到他这般沉得住气,宁可放权,也不愿意参与到废除淫祀的事上。 闻言沈云舟忙道:“裴相公放心,下官身体已经好多了。再喝上两帖药,便能为朝廷分忧。” “两帖药?这两帖药也得有个时限吧。”裴皎然一笑,“浙西的位置不能空太久。某听说朝廷已经在考虑节度使的人选,这么个风水宝地,不少人眼红。病太久,错过了时机,该怎么办?” 见沈云舟皱着眉,裴皎然继续道:“沈刺史愿意配合我开河,限佛寺,某感激不尽。对我来说,若沈刺史能就此升任一方节度使,何尝不是件幸事?只是眼下淫祀顽固,朝廷廷欲除之,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将此弊废除。沈刺史若是愿意相助,你我皆大欢喜。” 沈云舟闻言叹道:“这淫祀在江淮根深蒂固。某即便有心,也怕有心无力。若是激起百姓反抗,酿成大祸,岂不是得不偿失。” “唉。”裴皎然道:“话虽如此。今日几家在望湖楼宴请我。言语中不乏想接任浙西节度使的。顾珣和陆叡两家都有意揽下此差事。” “什么?这二人怎么能!”沈云舟蓦地一拍桌,语气不忿,“若是让他二人任浙西节度使的话,岂不是要人人皆朋党。” 顾、陆二姓都是吴郡大姓。让这二姓中任何一姓掌了浙西的官场,这浙西即便成不了乡党,也会有一帮子朋党。沈家虽然不是永嘉南渡时的北方高门大族,也算不上是江南土着的甲第豪门,但也断断续续涌出了些人物。该有的政治敏锐度还是有的。 仅仅只是一个节度使能撬动多少江淮豪族的利益,沈家不比旁人知道的少。昔年的陈郡谢氏的谢灵云在南梁得势后,就因童仆门客数万众,故而大兴土木,从始宁南山一路开山浚湖到临海,来营造园墅。最终引得临海太守王琇以为是山贼要灌水淹城,兴兵讨之。后来才知晓是谢灵运。 如今浙西这块地,占着水运要塞不说,更是国计来源。谁看了不眼红,想要把其握在手里。即便不能如同从前的河朔三镇那般割据一方,可也有和朝廷讨价还价的底气 虽说这些年顾、陆二家都不如从前,但是沈家倒是发展迅速,一来二去的难免有牵扯到彼此利益,又分配不均的地方。倘若让顾、陆二家掌权,沈家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将沈云舟面上愤慨尽收眼底,裴皎然转头笑着对周蔓草道:“蔓草,你去把陛下赏我的那盒顾渚紫笋取来。”说完裴皎然邀了沈云舟一块入座,微笑道:“这点我和幼度你想法一样。那些人打得什么主意,我多少能猜到。只是眼下这个情况,有态度总比没态度好。如今也不能光他们表态,来夺你功绩。” 闻言沈云舟眼前一亮,“裴相公可是早有决断?能否为下官示下。” 此时周蔓草已经捧了茶具过来,在一旁筛茶末。修长的手指持了蜀东川鹅溪画绢作为罗茶之用,裹了茶末投入汤中揉洗幂之。瓶中水如鱼目微有声。 “倒也不难。我也没想着要一杆子打死所有,毕竟这些都是百姓的信仰。往后不必在每月祭祀,庙宇也不许留那么多。从每月一祀改为每年一祀,且只能在州府指定的地方进行祭祀。不得用太牢,少牢之礼,更不得用活人祭祀。” 话落,沈云舟皱眉。 一旁的周蔓草听着瓶中水声由呜咽转为喧闹,余光瞥了眼裴皎然,见她颔首。又恰好听水声如同涌泉连珠,瞬时起身从红泥炉上取注水瓶下来,熁盏、点茶的功夫颇为利落。点至第二道汤时,击拂既力,盏中茶如珠玑磊落。 在周蔓草的动作下,茶面上云雾如轻云渐升。一共七道汤,至最后一道时,盏中茶乳雾汹涌,溢盏而起。 盏中茶已是周回凝而不动。 命周蔓草为二人斟茶,裴皎然笑道:“幼度,尝尝着御茶如何?” 尚沉浸在周蔓草精妙点茶功夫下的沈云舟回过神,噙了口茶赞道:“茶香高爽,滋味香醇,着盏无痕,这娘子点茶的手法,着实令某惊叹不已。” 闻言裴皎然挽唇,“点茶的每一步都讲究把控好火候力度。我与顾、陆二家无交情。最属意的还是幼度你。顾家前日讽了虞家,虞家现在怕还是气头上。君可一试。” 筛茶千遍,茶汤三沸,点茶七道。无数心思随着茶香在堂内铺陈开来。在茶味甘苦相融中,二人相对而饮。沈云舟施然起身,“裴相公放心,此事扬州府必然鼎力相助。以渡百姓之苦。” 闻言裴皎然一笑,“沈家此番高义,来日你我何愁不能鼪鼯同游,共列柱宇。只是时下前路泥泞,你我当携手并行,扫除障碍。”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5章 层面 待沈云舟离开,天色已暗。裴皎然屈指叩着案几喟叹一声,目露嫌恶。 “江东世家皆如此。”裴皎然哂道。 正在收拾茶具的周蔓草闻言,回头望向裴皎然,“你这局摆下,怕是得忍耐几日。” “我不需要忍耐太久。”裴皎然一面屈指叩着茶几,一面偏首往二楼看去。只见李休璟抱臂站在窗旁,一脸闲暇地看着她。 似是想起什么,裴皎然弯唇一笑,“你自己歇着吧。我有话要和蔓草说。” 说罢裴皎然伸手挽着周蔓草臂弯,相携离开。 望着裴皎然的背影,李休璟冷哼一声。快步出了房门,在她跨进周蔓草房间前,把人拦了下来。 灯辉洒在李休璟身上,衬得他面容越发俊朗。 横臂拦住二人的去路,李休璟瞪了裴皎然一眼,转头看向周蔓草,“周娘子,我还是把嘉嘉带回去,我有话要问她。河道上事情那么多,你得好好歇着。” 语毕,裴皎然笑睨李休璟一眼。她大抵能猜到李休璟想问什么,毕竟接下来少不得要动刀子,知道她的计划,他也好调兵遣将。于是依言跟着他离开。 二人并肩走在驿馆后院,凄清月光于叶间缝隙漏于青石路上,寒凉萧索感更重。望着不远处仍亮着灯火的房间,李休璟道:“你怎么舍得让碧扉接触这些了?” 裴皎然道:“世道艰辛,女子更不易。我希望她能立足于天地,享太平盛世。” 让碧扉接触河道账目是周蔓草的主意。只因她发现碧扉算术功夫极佳,便提了此事。考虑一番后,她点头同意了让碧扉参与复核。今日刚好是州府来送账册的日子。眼下碧扉一边听着州府僚佐向工部官员的汇报情况,一边计算着每日工事的花费。 等那边汇报完,碧扉也计算出了这些时日工事上的花费。和账册上所记,并无差别。开河这样的大工事,每日工费供给都不少,来年上报到比部时,要确保账目上无纰漏。如果比部查出账目上的话问题,或者说不能把控住工事用度,那么对朝廷而言,不是好事。 虽然一早就见识过裴皎然慧眼识英雄的能力,但是此时还是忍不住,对她培养人才的独到之处心生感慨,“什么时候,也能替我物色几个得力干将。” “你就不怕,他们会成为我的眼线么?”裴皎然笑了笑,“说吧你想问什么。” “你要做到何种层面?”李休璟问。 “最平稳的层面。”裴皎然折了支桂花在指尖把玩,“当年的黄巾起义之所以让东汉世族们大吃一惊,无非是因为谁也没想到宗教居然能干造反的事。” 李休璟皱眉,“可要平稳,还是少不得兴几回刀兵。” 裴皎然道:“哪一次改革不见血?以江淮目前的情况来说,最重要的并非人口土地。而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来让淫祀消失。你我都清楚,历朝历代但凡沾了宗教色彩的叛乱,没个三年五载,乃至十年都不能完全平定下来。宗教有供奉,又有信众,兵饷和粮食这些都不是问题。往台前一冲便有人回应,往后退也可深藏暗处。宗教兴乱这样的苗头,一旦生了就是祸患无穷。” “再者这些地方世家豪强,靠着和淫祀互相勾连蚕食百姓,固然令人厌恶。但没有他们锁着淫祀,约束其行径。捣毁淫祀后,这些逃户便会被藩镇收纳,成为牙兵,世家在他们还可以成为荫户,有生计可寻。且不论魏武的青州兵说如何来的,魏博的牙兵就有不少是逃户出身。” “最重要的是,要确保百姓的信仰有寄托之所。如果捣毁淫祀的手段过于强硬,反倒会适得其反。” 一岁一祀,每乡留一祠,是她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眸中浮起思量。 眼下他全然明白了为何裴皎然,会一反常态地放过渡能。她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要利用佛教的教义去击垮淫祀。 李休璟望着她,笑道:“难怪你要放渡能一码。原来是拿着佛陀做刀子。” “佛陀食我朝百姓供奉,回报皇恩也是理所应当。再者他们都是百姓寄托信仰之所,所托无非是民生和欲望,渴望上苍能解决他们的难处。鉴月说百姓们称给淫祀供奉为愿力,一旦愿力足够便能心想事成,以此来寻求安慰寄托。说白了他们所愿无非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但眼下朝廷自己都难,想要满足他们,路还长着。”将手里的桂花别在李休璟发髻上,裴皎然道:“朝廷没办法解决问题,更不能让这些人放弃他们的信仰。但佛教总归是正教,能够把淫祀的信众引回正途,也是件好事。否则时间长了,便是大祸。” 她见识过宗教的狂热可怕,也见识过淫祀的狠辣。两者都没有自上而下的反制,和相应的反思机制。说通透点这两者的教义都是吸纳诸子百家的理义,不尽完美的同时,也有可能掺杂着异论。一旦让异论发展壮大,所造成的伤害也会越来越严重。信众的理智被吞噬,只剩下盲目的服从。 以往的恶行不再称之为罪,都是向所谓的神表明自己的诚心,不会再有耻辱和恐惧。最终皆沦为高度镇压下的牺牲品。 一旦有心人传颂这样的异论,百姓们受其利用,导向某一方时。那对于国朝而言,乃至其他宗教而言,都是灭顶之灾。张角、孙恩都是此类角色。 “听你这么一说。我手里的神策军好像没什么用处?”李休璟语调温和。 渡能此番弘法是行善,以他在江淮的声望来看,只怕收益颇丰。神策军是朝廷军队,想要做什么都不容易。 裴皎然轻哂一声,“利益相同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站在一条线上。如今利益重新分割,淫祀的拥护者多半不会配合。那这个时候,就需要让刀子见见血。” 掌控规则,制定规则皆需要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无论是西天梵语,还是其他,都要为国祚而低首。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6章 相邀 入了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凉起来。河道上也按照裴皎然的吩咐,为开河的民夫每餐都提供暖身的吃食,但凡有人染上风寒,州府也会安排人去为其看病抓药。 沈云舟自从那日来了后,身体便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从裴皎然手中接手了州府的大小事务,以及河道上的相关事宜。就连来驿馆的次数,也比之前多。 这几日裴皎然也没闲着,派人去寻了扬州所辖各县的县令来,从他们口中得知每县一共有淫祠多少座。统计下来光扬州一州,便有淫祀余所。 其他州淫祠的数量,各州的州廨也在统计中。按照房鉴月的说法,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忽视。这种未知存在着不确定性。正因如此也让她意识到,还得再和这些世家豪强去谈谈。 驿馆内,裴皎然一边翻阅邸报,一边听着沈云舟汇报河道的情况。忽闻庶仆来报,陆叡派了长子陆彦徽来,正在外面求见裴相公。 裴皎然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沈云舟,见他眉头微蹙,转头吩咐起庶仆,“请他进来。” 陆彦徽无官职在身,着了身月白襕袍。眉眼间和陆徵有几分相似,不过儒生气更重。他客气地和裴皎然见过礼,在看到一旁的沈云舟时,微笑着拱手施礼。和陆徵不同的是,他面容白净如玉,眉眼间亦是温润儒雅,一眼望去如沐春风般。 和裴皎然见礼时的恭敬不同,这一颔首让人感觉出他的不屑一顾。几乎差点让人忘了中秋宴上,这些江淮豪强们是如何沆瀣一气,拐弯抹角地拒绝。 而今这些人已然换了嘴脸,所谓的同气连枝,也成了笑话。每一方皆把目光放在了更具利益的地方。 陆彦徽道:“裴相公,各家已准备好。只待您一声令下,就可以协助州府铲除淫祠。” 微笑着听完陆彦徽这番话,裴皎然眼露讥诮。若非熟知这帮江淮世家的嘴脸,只怕也要以为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为百姓好。裴皎然点了点头,“有劳诸位协助某。某不日前已经和沈刺史大致商量过。” 虽然一早知晓沈云舟来见过裴皎然,但二人究竟谈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眼下听裴皎然主动提及此事,陆彦徽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位裴相公,没有完全站在沈云舟边上,大有在观望他们态度的意思。这么一说,他们还是有机会的。 于是道:“裴相公高义,此前是我等为求安稳,不敢得罪百姓。现在回想起您那日的一番话,着实令我等受益匪浅。是我等有错。” 裴皎然一笑,“困于局中,看不见弊端也是人之常情。” “那裴相公您打算何时动手?”陆彦徽问。 “明日秋高气爽,我想请诸君一道同我到各处看看。”裴皎然睇了眼沈云舟,“沈刺史以为如何?” “谨遵裴相公吩咐。” 闻言裴皎然点头,“那就有劳陆郎君去知会他们一声。明日天一亮,州府相见。” “喏。” 待陆彦徽和沈云舟前后离开,裴皎然往椅背上一靠,面上露了些许疲惫。陆彦徽的表态对她来说还远远不够,她还想看看其他人到底是何种态度。 东方既白,夜月未去。天才亮时,州府门口已经有数百人在等候。堤岸旁的柳树随风轻晃,廊下的灯笼散着微弱光芒。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街上的宁静,一人骑马跃过浓雾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君早。”裴皎然笑盈盈地道。 “见过裴相公。”众人在沈云舟的带领下齐齐躬身行礼。 “不知裴相公可要用卤簿?”沈云舟问。 裴皎然抬眉,“不必如此阵仗赫赫。此行是私行,如何能劳动刺史因私废公。”睇目四周,“人都到齐了没?” “人已到齐,随时可以出发。” “那便走吧。” 顶着日升月落的天幕,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纵马出城。穿过河道工事时,惊醒了在此值守的民夫。有几人窃窃私语起来,“谁在这个时候出城啊?” 一人闻言举着灯笼望了过去,讶道:“好像是裴相公呢。” “她怎么这个时候出城。” “听说是要废除淫祠。” “好事呀。那些个害人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 出了城,视线逐渐开阔起来。一众人策马奔腾在官道上,头顶月光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秋阳。浓雾在秋阳的照耀下,一点点腾升消散。 视线不被浓雾所蔽,裴皎然反倒是放缓了行进速度。浩浩荡荡的队伍,也旋即勒马,控制着马匹的行进速度。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看着裴皎然,紧紧拽着缰绳。 裴皎然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各地都在送统计好的淫祠数目,如今基本已经到齐。”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哂,“不过呢各地州廨,在统计过程中都遭到了淫祠信众的反抗。诸位觉得要怎么解决才好呢?” 裴皎然这一问问的突然。随行的一众人脸上,不约而同露了凝重。负责统计的州司马站了出来,“回裴相公反抗只是小规模的。” 闻言裴皎然掀眼,嘴角上扬,“只是小规模的反抗话。为何其他州还会上书到某这,请求帮助。” 对内里情况门清的顾珣等人对视一眼。最后由陆叡出来道,“各州州情不同,百姓们对淫祠的需求也不同。有困难是在所难免,不过我们还是愿意配合朝廷。” “怎么个配合法?以我一人之思,难免会有不足的地方。诸君能否集思广益。” 见众人皆不回答她,裴皎然牵唇。扬鞭继续往前奔去。 看吧,她就知道他们仍存顾虑。都不想主动开口去提及此事的解决方法。 直到奔至田野附近,裴皎然再度勒马。马鞭指向远处的一座庙宇。 “哪是何处?”裴皎然问。 沈云舟道:“那是梓华神庙。前段时日在县衙闹事的也是梓华神的信众,阻止州廨统计淫祠数量的也是他们。” 笑了笑,裴皎然道:“淫祀横行,以害国本。诸位既知淫祀之弊,为何不能解决?这便是诸君自诩家学渊源么?”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7章 野碑 随裴皎然一道出行的僚佐,虽然不是江淮豪强,但多少和山东陇西的豪族沾亲带故。北方豪族鄙视南方豪族,古来有之。从永嘉南渡开始两方关系,就算不上融洽。 因此这会听见裴皎然开了口,工部僚佐附和的格外卖力,“不恤民情,不遵政令,以公谋私,应受魏律惩处!” 一言落下附和的人越来越多,路过的百姓也纷纷驻足看着一行人。裴皎然一脸从容,忽地喟叹一声。她借着僚佐的手造了势,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会说什么,全看这些人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再度策马,奔向梓华神庙的方向。比起之前的热闹来说,如今庙前看上去冷清了许多。 跟在后面的顾珣和陆叡对视一眼,见陆叡摇头,顾珣眼中露了忧虑。虽说顾、陆二家眼下无人在三省任职,但对于朝中动向多少还是知道些。那日回去后细想一下,也明白了裴皎然那番话,背后的动机。 今日一行他有所预料,她对他们的态度还不算满意。各家态度皆暧昧,谁也没真正派人来过驿馆。虽然她又邀了他们一次,但他尚不明白裴皎然如何看他们的。不过方才裴皎然这么一问,倒是让他看出了几分破绽。 于是顾珣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叡,“看样子是躲不过去的。” “难呀……” 仿佛是听见了他们的话,裴皎然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薄唇微扬。 梓华庙冷清。连带着庙中所谓的神使,也是懒洋洋地站在门口。听得动静掀了眼,见浩浩荡荡地队伍站眼前,满脸堆笑地起身迎接。 一脸嫌恶地避开门口的神使,裴皎然哂笑道:“我不是来祭拜梓华神的。”随后又转头看向身后众人,“你们中间有谁或者家中供奉梓华神么?” 梓华神的信众遍布各处,而且其庙宇也不比佛寺差。这些淫祠大多数是由当地百姓集资建造,或者乡党乃至世家豪强出资。每座淫祠的落成,都伴随着土地荒废的发生。无人耕种的土地沦落到世家豪强手中,有地者变为无地者。因此有些世家豪强,即便对淫祠内供奉的神无感,但多少也会装作有所信奉。 如今裴皎然一力捣毁淫祠,却因各地州情不同,很难下手。再加上这些人态度模糊,谁知道会不会临阵倒戈。 闻言顾珣上前道:“衰世好信鬼,愚人好求福。而今正值太平,君子当正道在心。” 说完顾珣飞快地望了眼沈云舟。只盼着他能接下后面的话。大家都依靠江淮这片地生存着,在此地盘桓上百年。以前虽说也遇见过有朝廷官吏大张旗鼓地废除淫祠,可只要后面有当地官员支持,淫祠又会慢慢死灰复燃。反正逢灾死人,也不过是史书上短短几字,保住自家的实力才是最重要。毕竟有田产才意味着会有财富,有财富才能供养己方的人脉。有了这些才能构建组成世家实力的底色。 然正当众人思忖之际,只听见裴皎然嗤笑一声,朗声道:“车马徒隶,丛杂怪状。甿作之,甿怖之,走畏恐后。大者椎牛;次者击豕,小不下犬鸡鱼菽之荐。牲酒之奠,缺于家可也,缺于神不可也。不朝懈怠,祸亦随作,耄孺畜牧栗栗然。疾病死丧,甿不曰适丁其时耶!而自惑其生,悉归之于神。” 裴皎然念及此处顿了顿,眉头蹙起,遂道:“这些淫祠里上神皆是由民所造,但他们却畏他敬他,不惜委屈自己,也不缺泥塑木雕的供给。敬天地本无错。可悲的是,民不知此物只可赏,不可盲目信从。如何值得他们祭祀。”说罢裴皎然转头看向众人,目中透着锐意,语气反倒是颇为随和,“百年才出一魏武。而不知今日愿效魏武为社稷者,几人?愿做愚民者又有几人。” 话音甫落,众人皆蹙眉不语做沉思状。 方才裴皎然所诵是前朝诗人陆龟蒙,所做的杂文《野碑》。全诗不仅对淫祀所奉的木雕泥塑不屑一顾,对前朝末年那些尸位素餐的文臣武将也有所讽刺。她方才只诵了第二段,在第一段的末尾讽刺诗人自嘲,他为野庙立碑不是因为德政立碑,而是因为悲伤百姓们竭尽所能,来供奉野庙那些个木雕泥塑的神像。 然而陆龟蒙虽身于官僚世家,但却以农为业,虽自诩隐士,但同样心怀天下。也正因如此他能在《野碑》中悲民不能醒,以木雕泥塑为救赎之物,同样看透了前朝上下官吏和木雕泥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场这些世家都知晓淫祠的危害,但也知晓这背后巨大的利益。因淫祀闲置的土地可以被他们收入囊中,百姓流离失所,即便有自通手实,可只要一运转,朝廷看到的户籍未必是真的。而他们所拥的田产,也会越来越多。 前几日他们已经有所动摇,但今日他们动摇地更加厉害。 朝廷没有别的意思,陛下只是想把淫祀端了。淫祠残害百姓,荼毒性命,都是史书有载的事情。六朝门阀为私计者,皆已经被残酷的世道碾得一干二净。恰好,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难道他们还要和从前一样,为了一时算计得来的利益,把自己送上死路吗? 裴皎然这一问,恰到好处地叩开了世家高门的朱门。他们忽然发现对淫祀的打压背后还藏了一个以民为重的道理。而这条线被人从深处挖了出来,赤裸裸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不得不直视,这条每朝每代都必须遵从的理念。放弃对淫祠的维护,态度不再暧昧,维护百姓的利益,不仅是他们需要面对的事实,更是他们日后仕途上想要走得顺畅,需要明白的政治信仰以及赋予他们的符号。 倘若他们依旧对此不屑一顾,那么就和那些尸位素餐的木雕泥塑没什么区别。 人群中的沈云舟拭去额角沁出的汗珠。他原本以为裴皎然是把其他人当棋子,自己则是旁观者。没曾想今日在场所有人,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她博弈的对象不在此,而在遥远的长安。今日众人皆为她手中棋,这步棋该怎么下,下到何处,能否围困对手。从来不是他们考虑的范围。 裴皎然清楚,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想要给这样一群人统一他们的意识形态,打造共同的理念,不是件轻松的事。但如果她不这样去做,不让他们表明态度,那么将来这些人的刀子就会捅向她。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8章 为国 现在这群人,已经被裴皎然推上了浪潮之巅。同样又因泾原之变的缘故,朝廷建立的封赏与荣耀都为之崩塌。天子出逃国都,成了洗刷不掉的耻辱,皇权的威信亦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但即便如此,也尚有余力让后来人扑入局中。 皇权与世家密不可分的关系,因兵乱导致的人事空缺,也给了她这此中掀起一场意识形态之争的操作余地,同样也能够借此打造新的权力架构。 目光移向众人,裴皎然莞尔。分割小利谋求大利,无视人性使然所致的世族身上的阴暗面,利用他们迫切需要的权力,借用世族豪强身上所存多年的弊端,把他们推向自己特意设计的意识形态风浪中。尽管这份设计或许有缺陷有弊端,可是也要让他们认识到关键问题所在。 至于这些世家豪强们的损失,裴皎然唇角上扬。那就不是她考虑的问题。能够明晰问题的人,会知道刀锋该捅在什么地方,捅到何人身上。 “愿从陛下诏令。” “绝不做祸国殃民之辈。” “顾氏一门子弟百人,皆在家中待命。愿为国政社稷,护天下万民。”顾珣站了出来。 其余人也纷纷出声附和。 迎上众人的目光,裴皎然唇际噙笑。今日同行共议,她的目的已然达成。她将深渊流水翻到了阳光下,逐去附在其上的坚冰,向世人展示其光明的一面。 门口的两位神使,一脸憎恨地看着人群中裴皎然。附耳低语几句后,大步离开。顺道关上了庙门。 听见动静,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写有梓华神庙的匾额,眼中浮起锐意。 “这裴皎然实在可恨!竟敢坏我梓华神大事。” 方才门口两神使刚入内禀明了情况。裹挟着狠戾的怨言砸在屋内,两神使见状皆敛衣跪下,一脸噤若寒蝉。 房间一身着朱红道家法袍,额系红巾之人将案上的物什悉数扫落在地。双手叉腰,怨恨地盯着屋内一切。两神使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垂首膝行,收拾着地上的物什。他们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何来头,只是略微形容一下,巫咸就愤怒不已。 听巫咸的意思,这人就是指派渡能去各地弘法,抹黑梓华神的高朝廷官。可没想到这人居然敢带着一众江淮世家豪强,特意来梓华神庙前,表明立场。 巫咸轻咳一声,问道:“这群江东鼠辈坏我大事,气煞我也。盐院那边可曾有消息?”他在听闻裴皎然有意联络世家对付淫祠后,就派人去各地的淫祠上寻人,一起去给这些世家奉上礼物。然后在联合上盐院的人,以裴皎然私贪赋税为由,对其进行攻讦。然而不曾想她居然另辟蹊径,抛出更高的利益让那些世家和她站在统一的战线。 “盐院的那位说要再等等。等长安那边的消息。”左边那位青袍人,语调恭敬,“那人的意思是此人不是寻常官吏,需慎之。” 闻言巫咸叹了口气。他还没和裴皎然接触过,不知此人本事。原本他还想最好能让朝廷把此人调走,省得这人继续在此搅弄风云。可盐院那边的人总是和他们说要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再这样下去,一切都要颠覆。 “你再多带上点财物去那边问问。必要的时候,也要让那些人明白。不能白拿钱,不干活。”巫咸愤道。 “巫咸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 原本存在的危机,也因为这场同游中的言谈化作了满满诚意。各家都表了态,会竭尽全力地配合朝廷废除淫祠,亦不会再做其他贪利的想法。各家三日内便会遣人奉上,关于淫祠的数量的详细信息。同时也会在河道工事上出力。 目的达成,裴皎然也不留沈云舟等人陪她继续在田间游走,遣了他们回去。自己也返回扬州。几家通力合作,办事效率也快。由沈家牵头在扬州城外安置了所宅子,用来接纳因被淫祠欺压而无家可归的百姓,并且派遣家中仆役为他们奉上吃食衣物。 驿馆内,裴皎然站在窗旁。手中把玩着顾家送来的紫毫笔。 “沈家那院子里很热闹?”裴皎然笑问道。 “岂止是热闹。应当说非常有意思。”周蔓草奉了茶水,语调柔和,“舍了这么个好名声给他,你当真大方。” “你且说来听听。内里到底如何。” “喏。” 百姓们聚在一块无州府事务绊着,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过是讨论一下谁是好官。 “没想到沈刺史居然是好官咧。”槐树下的老者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以前他可是对我们不闻不问,怎么现在就这样啦?” “朝廷的大官在此。他为了升迁,能不做做样子么!那日我都瞧见了,是个女郎。好大的排场,乌泱泱一群人直奔城外。” “就是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谁知道她又打得什么主意,指不定她也和那些人有勾结。人家两袖清风好不快活,谁管你个泥地里的死活。” “嘿嘿,谁让能够我们吃饱穿暖谁就是好官。反正朝廷也没怎么管我们,沈刺史才是我们的父母官。” 听完周蔓草绘声绘色地转述,裴皎然嗤地一声笑开。将手中的紫毫笔往书案上掷去,不偏不倚刚好落进笔筒中。 “好精准。”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目光在裴皎然身上流转,周蔓草道:“怎么样你听了有何感想?” “利益就那么多。谁功劳大,谁就多一分机会。沈云舟瞩目于此,自然也希望名望能够胜于他人。”裴皎然啜饮着茶水,“让让区区名望。这点我还是舍得的。” 这点也是她让利的一部分。 “舍小得大。裴相公好算计。”周蔓草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闻听此言,裴皎然只是微微一笑。这样小范围的让利,她并不认为会造成什么损失。以小博大,通过规避风险来换取更重要的利益,远比莽撞行事更为明智。 “近日还是多加留心。淫祠中不乏穷凶极恶之徒,再加上他们和盐枭有所勾结。你我出门要多加小心。”裴皎然道 周蔓草点点头,“明白。”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9章 落子 亳州是梓华神的发源地,亦是其所谓圣水所在地。整个江淮一带,最大的梓华神庙便建在此州。所谓圣水也不过是从其庙内流出的山泉,汇聚成河。 秋风瑟瑟,枫红正艳。时近深秋,亳州境内的梓华神庙依旧热闹,仿佛没收到任何扬州所发政令的影响。依旧香火鼎盛,人流如织。 庙前站着两个头戴帷帽的女郎,身旁还跟了四名身穿缺胯袍的郎君。那四名郎君皆是一脸警惕地盯着周围。 “没想到女郎都出了政令。这些人还是这么猖狂。”秋香色高腰襦裙的女郎道。 闻言她身旁一绯裙女郎轻哂,“要不是她在扬州被琐事绊住,也不会让你我来此。”顿了顿她继续道:“不过女郎特意交代过。切莫打草惊蛇,你我先进去探查探查情况。” “蔓草姐放心,我明白。” 二人正是从扬州乔装来亳州的周蔓草和碧扉。淫祠的拆毁一路都很顺利,就连其他不在祭祀范围,如项羽、伍子胥祠之类被百姓认为是圣人的祠,也仅需州府一篇文便能拆除。 没曾想才到亳州时,居然遇见了前所未有的抵抗。亳州刺史在信上称,当地百姓极为信仰梓华神。是因去岁亳州水涝时,梓华神见民饥,故而显灵变出万石粮食来济民。百姓感念梓华神慈悲,几乎家家户户都奉梓华神。 对于亳州的情况,虽然裴皎然一早就知晓可能有困难,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得知消息后,她便悄悄派了周蔓草和碧扉乔装前往,探明此地的具体情形。 眼下二人报平安的信,已经通过驿马送抵了扬州。 驿馆内寥寥数言的信笺,被镇纸压在书案上。裴皎然倚着凭几,右手支着下巴,左手屈指轻叩案几。 驿丞站在面前恭敬道:“裴相公,盐院的汪知院官请您去一趟。” “替某回他一句,琐事缠身,不得空。若是有空,他可来驿馆寻我。”裴皎然瞥了眼窗外道:“另外某此前提过榷盐法,也让他尽快把章程拟出来。” “喏。” 驿丞离开,裴皎然负手站在二楼窗口。一脸漠然地听着驿丞和巡官的对话。二人在驿站前说了好一会话,那巡官方才离开。 临行前还不忘,扭头往二楼看去。见二楼窗上映出一道身影,忙转头离开。 “你去知会贺谅一声。让他派个可靠的人去盐院附近盯着,今日有什么人出入,都一并报于我。”裴皎然闭目淡淡道。 身旁的防阁应喏离去。 人各有所长。她带出来的人手都被她安排去了其他地方,而李休璟手底下那些人都是军旅出身。除去杀敌的本事,刺探军情的能力也是一流。 前几日李休璟因公返回润州,却留了贺谅和几名亲信下来,供她差遣。眼下正是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对方不吝啬,她自然也不会因此客气。 自从裴皎然以琐事缠身为由,拒绝了一众人的邀请,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而亳州每隔三日都会有书信寄来,向她汇报情况。 “裴相,渡法在外求见。”庶仆在外禀报。 听闻渡法,裴皎然皱眉。心知这人不会突然来此,多半是渡能遇见了麻烦事。遂换了衣裳,令人邀渡法来后院相见。 三月余没见到渡法,他日子过得似乎还不错。精气神十足不说,依旧是慈眉善目。仿佛不曾经历朝廷高压手段下的限佛,寒暄时也颇为热情。 双方叙毕,先后入座。 渡法一笑,“听闻裴相公新法大成。只是在亳州推行时,遇见了阻挠。” “州情不同也属正常。再者渡能禅师已经在各处弘法,我相信劝民不信邪魔的本事,他还是有的。”裴皎然语气淡然。 渡能一走,整个禅智寺便只剩下清梵和渡法二人在打理。没人信徒大肆供奉,二人只能靠自己种菜养活,偶尔来集市上买米回去。 看着渡法椅旁那袋米,裴皎然双眸微眯。 见裴皎然这般态度,渡法斟酌片刻后开了口,“裴相公觉得是否需要小僧去亳州一趟。” “一人弘法足矣。再多一人弘法,朝廷的努力岂不是白费?”裴皎然语调柔柔。 “裴相公何出此言?”渡法有些不解。 裴皎然道:“我要渡能在江淮弘法,是为了感化那些信仰邪神的百姓们,把他们引向正途。不再受其蒙骗,沦为流民。这些百姓已经够苦了,若在让他们继续把寄托从淫祠转移到佛教身上,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有的时候你们也该学学道,学习他们只讲今生羽化。不讲积功德,修来世。” 佛道两家,裴皎然都不崇。只是相对于道家的出世来说,佛教的入世更让人警惕。佛与道不同,道渡富不渡贫,信众更多是颇有家资者。而佛更面向于普罗大众,以行好事修今生来世的果,来吸引贫民百姓。她正是因为看重这一点,才答应和渡能合作。同样佛教对底层有超强的吸纳能力,其教义的力量,也让她对其怀有警惕性。 像这种力量,如何不能及时的予以他相应限制,迟早要成为干预朝政的祸害。所以她只会拍渡能一人去。有他一人足矣。 “裴相公……所言甚是。是小僧愚见。” 话落耳际,裴皎然眯眼笑了笑。 未能达到目的,渡会敛衣辞行。 “渡会禅师留步。”裴皎然微笑,“你跟着我的防阁去厨房那边支三月的米吧。毕竟渡能禅师帮了我的忙,我感谢他也是应该的。” “多谢裴相公。” 渡会刚走,贺谅便来了。 “有消息?”裴皎然示意贺谅坐下,又令仆役奉上茶水后退下。 贺谅饮了口茶,“有。昨日夜里来了个白袍人,待了两个时辰才离开。他罩得严严实实的,我们没瞧见他模样。倒是在路上拾到了半截衣角。” 说完贺谅递了半截衣角给裴皎然。 把衣角在案几上摊平,裴皎然看着衣角忽然笑了笑。 “您认识这东西?”贺谅疑道。 裴皎然勾唇,意味深长地道:“我就说他们怎么敢肆无忌惮。原来背后还有他们的存在,看样子这事难咯。” “那我们继续去门口蹲着。看看能不能把这人抓住?” 闻问裴皎然摇头,“不必。你们继续在门口盯着便好。其余的么……先放他们在猖狂一会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0章 抉择 盐院的知院官另辟蹊径,走了沈云舟的路子,送了拜帖。随之而来的还有从长安来的御史。得知消息的裴皎然,对此一笑置之。所有事情都置于沈云舟身上,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个好消息。说明魏帝对她在扬州干的事,还算满意,也任由她继续放手施为。 只是贺谅送的消息,除了御史还有内侍省的太监随行。这个消息不算太好。 沈云舟是她在扬州办事的脏手套,同样也是用来积蓄不满和承担风雨的存在。一旦出现任何变故,沈云舟都是一波承担风雨的。不过她也不打算袖手旁观,毕竟沈云舟算得上,她和江淮世家联络的桥梁。 扬州作为江淮转运要塞,地理位置特殊。她希望此地刺史最好是自己人,那便不会破坏她的政令。所以眼下朝廷突然派御史来此,且让内侍随行,是多半因为盐院那边寻了张让求助。 “让贺谅继续在门口盯着。”裴皎然对着身旁的防阁道:“再去知会沈云舟一声。那内侍是枢密副使,姓蒋名昇。” 州廨内。 沈云舟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二人,忙将二人请进别室。且遣婢子服侍二人沐浴更衣。在一个时辰后,他总算见到这位内侍。而那位御史则已经前往驿馆。 “好些年没见沈刺史。这几年你在扬州做得不错嘛。”说到这,坐在席上的蒋昇啜饮口茶水,猛地一抬眉。站在旁边的沈云舟被吓了个激灵,想去接茶杯,却被蒋昇摆手拒绝。只见他手指捏着茶盖指了指盏中茶水,“顾渚紫笋,好手笔。” 还未缓过神的沈云舟忙道:“此乃友人所赠。” 闻言蒋昇一笑,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些年扬州在你的操持下,一切都有声有色。只是你千错万错,不该相信裴皎然的鬼话。她是什么人,朝廷里惧她的不在少数。你倒好非但拿了她给的好处,来日还要替她承担风险。” “这……”沈云舟没吭声。他其实也清楚裴皎然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好处,但她给出的利益又实打实的诱人。 近期他和裴皎然来往频繁,对长安来问询的信,一概置之不理。只怕是急坏了张让。生怕他们再不管不顾下去,裴皎然就会把他们在扬州建立的一切,都连根拔除。毕竟扬州对他们而言,非同一般。他也看出来了,裴皎然迟迟不对盐院动手,恐怕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 而她对自己拉拢,也是因为需要他作为枢纽去和江淮的豪强们谈条件。如今张让已然对裴皎然不满,就想借自己来动手。可政令皆在推行中,百姓们也享受到了利益。 一旦裴皎然死了,朝廷下令终止或者强行干预,他这个刺史则将承受所有后果。而那些地方豪强,说不定也会对他群起而攻之。眼下他似乎没什么好的选择,无论他怎么选都有风险。 “张巨珰的意思,我已经给你传达了。”蒋昇搁了茶杯,微笑着看向没有反应的沈云舟。 沈云舟皱眉,“那陛下的意思?” “沈刺史。”蒋昇面上笑容渐深,慢悠悠地道:“裴皎然在扬州闹这么一出,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说着他指了指下方的位置,“你我品级相当,何必站着。再说了这是自家,何必这么见外?” 沈云舟依言坐下。 见他坐下,蒋昇继续道:“她既然得罪过不少人,承担风雨也是应当。会不会死在随意打来的浪头上,咱们谁也不知道。你只需要明白除了张巨珰对她不满,贾相公也对她有所不满。眼下呢她在亳州被淫祀所阻,多半无暇顾及太多。你且随意施为。” 沈云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要怎么做呢?” 闻问蒋昇皱眉,眼露嫌弃,却还是笑着开了口,“这些年你都治理扬州,总该知道些盗匪的下落吧,再不济也有其他手段。总之她现在分身乏术,是你动手的好机会。能不能入政事堂全看你的本事。” 听完蒋昇的话,沈云舟垂首。自己的余地似乎已经被彻底堵死,他甚至察觉出潜藏着暗处的深深脉络,那才是张让的根本目的。目前来看是在逼着他做选择,把裴皎然弄死在扬州的浪潮下。可是事后,他真的不会和她一样命丧浪潮下么? 思忖一会,沈云舟叹口气,“在下明白。” 送走了蒋昇,沈云舟在书房内踱步。一夜难眠。 次日一大早,沈云舟便听说裴皎然在驿馆内请了顾、陆、虞、周四家来。 听闻此消息,沈云舟当即愣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就被裴皎然划出了利益范围,甚至还要故意让他知晓。 闭了闭眼,沈云舟看到黑暗中一把利剑悬在他头顶。而裴皎然就站在不远处,手持着弓矢。箭头正对着绑在利剑上的绳索,时不时弓弦拉满。 一瞬息,沈云舟脸色变得苍白。对方已经获悉了他和张让的关系,才会避开他,特意见其他人。 身旁的幕僚见沈云舟面色不对,心知大事不妙,忙道:“眼下驿馆那边还没有动静,就说明您还是安全的。毕竟裴相公,还需要您作为枢纽来联系其他世家。要不让人去探探裴相公的态度?” 闻言沈云舟不语。他既是裴皎然联系的枢纽,同样也是立在世家眼中的靶子。 “不行,我得亲自走一趟驿馆。”沈云舟喟叹一声,“她是在等我的态度。我要是不去的话,她立马能将我斩杀在剑下。她推行的政令我都有参与,也得罪过人。我死在浪潮下也没什么,甚至还对她有利。” 昨日裴皎然派人来知会他的时候,特意通知他对方身份,是存了提点的意思。让他警醒对方,但是却不知道他们间的关系。这点虽然不至于让他羞愧,却也让他感到掣肘。一旦裴皎然和其他人重新规划了利益分配,那么自己则将被其他人攻击,沦为牺牲品。 “我去一趟驿馆。如果有人来问,你就说州廨有公干,需寻裴相公商议。”沈云舟道。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1章 片玉 沈云舟来的时候,裴皎然正在和侍御史交谈。室内熏着西斋雅意香,一旁的炉火烧得正旺。壶上茶水冒着清烟,侍御史絮絮叨叨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可裴皎然只是笑笑,不予以回应。 听闻门口的脚步声,裴皎然抬手。侍御史瞬间止了声音,往门口看去。 “裴相公。”沈云舟快步进来,胸口微微起伏着。 话才说完,沈云舟的声音哑在唇边。屋里哪有其他人,就连裴皎然也穿的十分随意,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襕袍,倚着凭几。反倒是她身旁的侍御史,穿着举止都是规规矩矩。 沈云舟眼巴巴地望着裴皎然。一时间也不能确定究竟是自己来晚了一步,还是自己得到的消息有误。同时他也不能确定裴皎然到底知道多少,她知道的越多,那便意味着自己对她来说,政治诚信就得减一半。也意味着万一有何变故,她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推到前方去。 含笑打量沈云舟一眼,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指了指下首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沈刺史有什么尽管说。不必忌讳。”裴皎然道。 敛衣落座,沈云舟看看侍御史,“昨日蒋内侍来了州廨。询问某河道的情况。”抬头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裴皎然,见她神色如常,继续道:“蒋中官说,‘裴皎然这回在江淮闹得天翻地覆,死在浪头上也不是稀罕事。’他说张巨珰觉得您太闹腾。” 裴皎然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没想到沈云舟会坦白的这么快。 “所以你来告诉我做什么?”裴皎然莞尔问道。 沈云舟道:“我和他们非一丘之貉。” “非一丘之貉?”裴皎然轻喟一声,屈指轻叩着案几,“所以你这是弃暗投明么?” 沈云舟腾地一下起身,连忙道:“阉竖祸国乱政,沈家清流名门不敢与之为伍。此前所为都是某被蒙蔽。” “古有季布一诺,君子重信。今君所为实乃小人。”裴皎然哂笑一声,眼中露了几分鄙夷。虽然沈云舟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来此寻她。可她还是不愿给他好脸色,脑中飞快地盘算着他话中含义。“不过人难免有走错路的时候。好在沈刺史这步还没跨出去,要是跨了出去,铺天盖地的脏水都要往你身上泼。别以为他们会救你。” “裴相公所言甚是。”沈云舟羞愧地垂首低声道:“是我鬼迷心窍。只是我如今来驿馆的事恐怕瞒不住。” “你都已经来了,何必怕。”裴皎然冷笑一声,“你既然来了,就说明那些人也在赌你回不回来。要是来了,他们动手也有理由。”见沈云舟一脸不解,她起身走到他身侧,贴在他耳边,慢悠悠地道:“我反倒觉得他们是故意让你知晓的。想看看你还有几分忠心。” 沈云舟听罢眼前一黑,险些倒地。幸亏裴皎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当年为谋求着扬州刺史的位置,不得已走了张让的路子。除去前几年在口味供或者进奉上,会多备一份礼给张让外,二人并无交集。因此他对张让对他的看法,毫不知情。 “万贯钱供着他们的贪欲。当你有需要的时候,自然是愿意帮你。”裴皎然道:“可你还得不断回报他们。云舟,这老天啪嗒劈个雷下来,还能劈出雷击枣木,来年亦能发新芽。要是劈在你身上,命可就没了。” 裴皎然扬了扬眉, 敛衣落座,“他们既然肯放你来寻我,多半是留有后手。你就按照他们说的做吧,其余事我来解决。” “境内的盗匪怕是不好寻。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法子。”沈云舟心里顿时没了主意。 斜眄眼身旁正襟危坐的侍御史,裴皎然手抚着盏沿,“盗匪不好找。那逆贼桓锜的余党残部呢?云舟以为如何?” “明白。”沈云舟颔首。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云舟,裴皎然点点头道:“你即刻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办。我这自有法子。” 闻言沈云舟应了句。又将随身带进来的盒子打开,递到裴皎然眼前。 “原先未赴望湖楼之宴,自觉愧疚。现又险些误入歧途,此物便当做赔礼。”沈云舟笑着道。 匣内搁了只笔,笔杆通体紫色,以金彩错之。笔帽则是镂空白玉,隐约可见其内刻了些许小字。 沈云舟道:“这是家中所藏。据说是谢安氏旧物,父亲赠给了我。墨竹为笔身,其叶细而青,茎身瘦而紫,须经历百岁时光方才能得此色。这笔帽是昆山玉所做,其内刻有桂林一枝昆山片玉四字。裴相公您如今只差一步,便能登临中书省的主位。这只笔与您倒是极为相配。”桂林一枝,昆山片玉皆是用来比喻人才稀有的词。沈云舟指尖落在笔毫上,“笔毫是以五种飞禽走兽毛发所制,故有五色。正所谓‘闻得一毛添五色,眼看相逐凤池头。’您放心这笔笔豪根根粗细相等,写起来也是颇为流畅,绝不滞涩。” 话毕沈云舟叹了口气,“我不善文墨。这笔于我而言,只能束之高阁。既然如此何必暴殄天物,还不如借花献佛,赠予昆山片玉。了却家父一桩心愿。” 看着面前匣中精致的紫竹笔,裴皎然神色如常。伸手将盒子合上,抬眼看向沈云舟。 “此物贵重,云舟还是自己收着吧。再说侍御史就在一旁,你送这礼,莫不是要害我不是?”裴皎然将匣子推还给沈云舟,“云舟还是要警醒啊。” 清越的声音落在耳际,沈云舟微愕。他家这笔是稀罕物,江淮其他世族见过他这笔都想讨要赏玩,可他却从没借过。没想到裴皎然竟没有丝毫惊讶心动,仿佛在她眼中这笔不过是一件俗物。 见裴皎然这态度,余光又见侍御史皱起了眉。沈云舟忙起身告辞。 “那笔不是俗物啊。裴相公何不如接下呈于太子殿下。”侍御史看着裴皎然微笑道。 闻言裴皎然斜眄他一眼,“我要是接了这笔,岂不是给人把柄。再说收了沈家的礼,也意味着会和他有利益牵扯。王侍御你准备一下吧,我大抵要启程前往亳州。” “亳州?你要亲自去亳州?” “亳州民情不同,我去最合适。”裴皎然微微一笑。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2章 态度 濠州虽然也在江淮境内,但是由于其地近河南,民风也多似于此地。问沈云舟借了刺史出行的仪仗,裴皎然持节沿通济渠一路北上经濠水入濠州。 来之前她已经上书朝廷,以濠州圣水祸民乱政为由,恳请魏帝下诏,令淮南节度使韦皋协同她捣毁濠州的梓华神庙。 丈高楼船行于江上,旁边另有六只走舸相护,所竖旌旗迎风招展。这次随行的,除了贺谅及临时调来的神策军以外,还有扬州的州镇兵,共计三百余人随行。 两岸风物皆被秋意包裹,连带着江风落于身上,也轻而易举地带来凉意。裹着披袄站在窗旁,裴皎然往外看去。 她站在楼船最顶层,对周遭的景致一览无余。照着计划好的路线从扬州到濠州,最快也得要五日。眼下船刚刚出发,时间还早。趁着这工夫,裴皎然开始着手布置起对付梓华神的计划。 早在她去信长安之前,就已经给韦皋去过信,但效果甚微,且对方态度也模糊。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要阵仗赫赫而来的原因,左右他既然不给肯定的回答,她也只能摆摆架子,行使权力。不过她还是希望尽量能和韦皋联手推行新政,从中枢、各道、各州皆政令互通。不要因为一州州情不同,而搞特殊。 “吱呀。” 听得门被人推开,裴皎然转头。一张熟悉的脸撞入眼中,唇角微压,神色自若地看回远处。 “你怎么来了。”裴皎然轻声道。 “我不放心,就跟来了。”李休璟从后拥住裴皎然,下巴枕在她肩上。亲昵地吻上她的侧脸,“为什么来之前也不知会我一声?” 裴皎然口吻咸淡,“太麻烦。” “麻烦么?你放心润州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不会有大问题。”李休璟一脸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我来了,你岂不是如虎添翼。” 闻言裴皎然轻哂,“你怎么混进来的?我怎么都没发现。” 她言语中有几分懊恼之意。 将裴皎然转了个身,李休璟展臂抱住她。 “兵是我点的,贺谅又是我的人。藏个人又不是难事。”李休璟沾沾自喜地说着,忽然察觉到她目光中多了几分嫌弃,忙道:“放心我昨天是和贺谅呆一块,没和他们睡通铺。” 抬头打量着一脸颇为自得的李休璟,裴皎然垂眼,忍住了把他打出去的想法。 “二郎果真英明神武,睿智过人。”裴皎然掀眼,眼中笑意温柔,“真是让人欢喜。不过你既不在军籍名录上,我要是按不敬主官的名义把你就地正法,好像也没人知道。” 话音甫落,李休璟微愕。正想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腰间佩刀被抽了出来。刀柄沿着他的脊背,一路移到了后心处。 “既然来了,就乖乖藏起来。”裴皎然莞尔曼丽,语调款柔,“不然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的。”李休璟识趣地点点头。他知道裴皎然不喜张扬,突然这般阵仗的,多半是有事。 “张让对我不满,要联合淫祠来杀我。他们想要沈云舟动手。可他不笨,主动来找我报信。”裴皎然把刀还给李休璟,敛衣在窗边坐下,“我便想着将计就计,正好濠州这边进展的也不顺利。” 她方才就在想濠州政令被阻,是不是因为有盐院乃至张让在背后搞鬼。张让视她为眼中钉,想借着他人的手给她麻烦,她怎么能不回击呢? “蔓草和碧扉已经顺利混了进去。濠州的梓华神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些。” 济民于灾年,且又有圣水予民。这两点已经让它拥有不少信众,再加上其庙宇位于河南与淮南交界处。按照周蔓草在信上的说法,也算得上一个三不管地带。 虽然河南无战事,但是此地自古乃四战之地,再加上一年前蔡希烈在此作乱,保不齐会有其余部藏匿其中。偏偏濠州又离它近,昔年魏武在青州废淫祠时,也见识过河南的民风彪悍。保不齐濠州也是如此。尤其是这种掺杂了宗教信仰的争斗,即便过程不如政治扼杀一样的残酷激烈,但依旧不容小觑。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韦皋居然没任何反应么?” 裴皎然喟叹一声,“他只说难办,其余的一概不提。”饮了口茶,继续道:“我来之前已经上书朝廷,令他协同我。” “太子的人也来了,我把扬州给了他。让他动用动用御史的权力。” 闻言李休璟道:“其实我在润州时,那些人来寻过我。想要从我口中知晓你的想法,顺便借我的手给你送礼。引荐人恰好是韦皋。” 对此裴皎然并无意外,“韦皋掌淮南已经有十余年。原本扬州也是他的,奈何此前被桓锜吞了,眼下朝廷又不将扬州归还他。他只能想法子和当地世家豪强联络,在江淮一带谋求更多利益。他自己见不到我,其他人也见不到我,能走的只有你的路子。探探我对扬州,乃至江淮究竟是何态度。” 其实上书谏言将扬州归还淮南治下,她并未意见。只要双方利益不冲突,她也愿意让利于人。双方皆大欢喜,是好事。 可偏偏韦皋不表态。如果说韦皋能够想通这一点,她会立马上书朝廷请求将扬州划归淮南治下。但偏偏他态度暧昧,而那些梓华神信徒的态度又强横。 “这问题还是得解决。不然他要是在背后捅我一刀,那可就麻烦了。”裴皎然深吸一口气,“你帮我知会贺谅一句,让他给韦皋去一封信。就说有些事可以商量,若他自己有想法就来濠水见我。” 模糊的态度,就意味着隐患。她没办法放任隐患在背后,即便不能解决,也要令起无力捣乱。 对于韦皋这样的人来说,就该直面他根本的利益诉求。而她则是能够影响到他手中权力的存在。从古至今,在权力体系中,能够操控其运转的,只有两种力量。一种是掌握的资源来决定办事的能力,另一种则是因利益所驱动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3章 失窃 自从扬州被桓锜上书朝廷,强行划归到浙西治下。淮南道的治所也不得不移至楚州。此地热闹虽不及扬州,但也是繁华阜盛地。楚州的州廨是近几年新建的,连片巍峨的耸立在城中,女墙罗城一概不缺。 长街灯火之下,照得泥墙亦是明亮耀眼。 一人在仆从的指引,穿过廊庑往尽头的望阁处走。在屋外叩门,得到准许后方才得以进入。 “裴相公让你来所为何事?”韦皋皱眉看着面前人道。 “裴相公说有些事是可以商量的。若是节帅有想法,可来濠州寻她。”说罢来人朝韦皋拱手,“卑职任务已毕,告辞。” 眼见传信的使者离开,韦皋叹了口气。他从浙西班师回淮南后,原本想着能够借着封赏把扬州讨回来。没曾想朝廷该给的封赏都给了淮南,只是只字不提扬州。于是乎他便有了利用淫祠来干涉政令的想法。 毕竟他也是淫祠的获利者。他也想着能和裴皎然达成共识,获取利益,同样又担心她会和朝廷其他人一样,不把扬州归还他治下。 但现在对方阵仗赫赫而来,让他不得不去正视一个问题。她不仅有便宜行事的权力,还有掌控他权力的话语权。 “罢了。我亲走一趟濠州。”韦皋喃喃道。 楼船离濠州愈来愈近,沈云舟也送来了消息。他安排的人也已经混入了濠州,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可以动手。在她离开以后,盐院派人来催促过他何时动手。他只回对方,等人进了濠州就可以动手。 窗户半开着,风轻拂着帘幔。月光漏进了船舱里,洒在二人身上。 裴皎然仰面而躺。 一旁的李休璟手枕在脑后,微微偏首看向裴皎然。目光在她面上流连。他这几日白日要么待在船舱里,要么就是偷偷来此值岗。到了晚上才敢宿在里面,天一亮又得离开。偶尔被情风孽海灼烧一下,二人也不敢太过放纵。 “嘉嘉。”李休璟唤了句。 “何事?”裴皎然未睁眼,语调慵懒。半晌没听见对方回应,眼帘一掀,“你不说话做什么?” 闻言李休璟将裴皎然一揽,身躯紧紧地贴着她,“多加小心。”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牵唇。他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甘愿成为她藏着的后手。 转头迎上李休璟的视线,裴皎然道:“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她惜命。 此刻裴皎然的目光柔情似水,灼得人心头一热,仿佛整个人都融化在此中。耳边传来一声轻嗤,李休璟垂首望她。他愈看她,她唇角笑意愈深,目中是明晃晃地挑衅。他闭眼吻了下去。 只要他不看。就不会被她蛊惑住,左右了情绪。 舟凝水滨,车逶山侧。与子之别,思心徘徊。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盈则有亏,亏则难平,可此时不当。李休璟亲吻她颈上搏动处,轻轻磨吮。手指抚着她肌肤,带起颤栗。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李休璟睁开眼,不满地轻轻在她腰上一掐。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濡湿落在了微膨的玉色上,轻扫着每一处,也均抹着每一滴甘霖。江上弄潮,断红堕点化相思。【注1】 到底也没过分放纵。闻得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李休璟适时的放开了她。心魂也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慢慢平息下来。 二人并肩躺着。 “还有两日就到濠州了吧?”李休璟道。 “嗯。算算日子奏疏也应该快到长安。最好是赶在韦皋来之前送到。”裴皎然眨了眨眼沉声道:“不过我还不想那么早下去。等韦皋来吧。况且我也想瞧瞧,这濠州刺史到底有多大能耐。” 在裴皎然从扬州出发时,濠州刺史袁公台已经收到了消息。不过他依旧对此没有理会。 袁公台年愈五旬,已经不是年富力强。而濠州刺史只有从四品,相对于其他人而言,能到从四品已经是极限。可对出身汝南袁氏的他来说,从四品还不够看。毕竟不是世家高门的贾公闾、岑羲之流已经位列二品,如何让他不着急。为了晋升他这些年投了张让的路子,奈何效果甚微。 正因如此,他对濠州的淫祠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濠州比不了其他州,没那么富庶。两税三分下留在州府的,没多少钱。他想升迁记得多进奉,向中枢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个法子也有弊端,此次就把裴皎然得罪了。眼下对方已经在兴师问罪的路上,好在百姓们相信逢灾的时候,是梓华神救了他们。对其百般回护,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随着裴皎然来濠州的日子越来越近,袁公台丝毫没有担心的表现,也不去派兵拆毁淫祠亦或者是整理州府文牒。反倒是派人加强了各处入口的防卫。 这一日袁公台带着司马,在州廨内点校军械马匹。身旁除了州司马外,还另外有一朱衣内侍。正是蒋昇。 蒋昇听着仓官令的汇报,不7禁感慨,“这小小濠州,真是富庶。不过好像听起来和新法有关。” “她只是想了个新法而已。若是没有地方配合,不过一纸空谈。眼下倒好,尝到了甜头就什么都想做。”袁公台讥诮一笑,“也不怕将来人亡政息。” 蒋昇一哂,“甭管是不是人亡政息。反正她也不愿意和光同尘,死了也算不上什么。” “贵珰的意思是?”袁公台问。 “沈云舟是个幌子罢了,而裴皎然不会看不出。真正的杀招还得靠你。”蒋昇笑道。 袁公台点点头,“某明白。” 送走了蒋昇,袁公台回到公房,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报。 来人疾跑进了屋,一面喘着气,一面开口道:“使君出事了!那些梓华神的信众,纵火焚了驿馆。眼下已经带人往城外去,说是要在半路拦截裴相公。属下刚去武库的时候,发现武库内少了五十张弩,箭矢少了两百余支。” 下属说完最后一句时,已经是惊恐到站不稳。最终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也重重磕下。 夜间寒凉本就重,听闻此言的袁公台瞬时觉得如坠冰窖。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4章 应对 努力平稳了情绪,袁公台看着下属。吩咐道:“即刻传令关闭所有城门,禁止无使府命令者出入。再派人将今夜巡逻的州镇兵都控制住,涉事者一律缉拿入狱。” 听闻消息,州司马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在门口止步。扫了眼地上的僚佐,又见袁公台一脸愠色,咽了咽口水。 “使君宽心。眼下是夜里,各坊都已经闭了门,这些人就算想逃也逃不走。况且劲弩和箭矢上都刻有掌记,而且一次性失窃这么多东西。想要弄出城,总要花时间。我等在城内搜寻,必然能有结果。” 闻言袁公台摇摇头,“这个时候府库突然失窃。即便我们没做什么,可难保裴皎然不会另有想法。更何况要是真出了事,追查下来你我难辞其咎。”深吸口气,他继续道:“你速去通知州镇将,让他点齐兵马。在天亮之前找回失窃的劲弩箭矢。” 州廨上下一起出动,武库那边很快就有了眉目。 “武库的看守说,因接到命令说裴相公要来濠州,各处都要加强防务。再加上前日城外有梓华神作乱的事,州镇将对此颇为担忧。便派人奉令来武库征调一应物什,那看守说还有您的手令和印信,验过了都是真的。这才让他们领走的。据看守提供的消息,今日涉案者不下百人。使君,是否要将他们一并下狱?” 一旁的州镇将闻言直冒冷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连带着袁公台也是一脸疑惑。 “荒谬,老夫何时下过这命令?随意攀咬主官,好大胆子。”尽管这事有了眉目,袁公台还是没舒眉,“速将这武库看守下狱审问。” “再仔细查查他出身何处。”袁公台对州别驾交代道。 这事虽然有了头绪,但对他来说未必是好结果,相反更意味着危机来临。他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镇将更没有。可武库的看守却说看见了他令符和印信,这便意味着他们中间除了内鬼盗符,甚至勾结了外人。一旦大肆追查下去,不仅会让整个州陷入惶恐中,也会让那些逆贼余党死灰复燃。而且消息要是封锁不不住的话,他这个刺史免不了要被追责。 彻查归彻查,但也是利用别的名义来搜查的。如今真要讨论,就得关上门说自家话。 “几百张弩不是小数目。濠州之前又被蔡希烈殃及过,就怕那些梓华神的信徒和贼匪勾结在一块,图谋不轨。使君,届时我们才难收场啊。” 袁公台思忖着属下讨论出来都种种可能发生的事。劲弩箭矢都是违禁的物什,民间不允许私有,一旦查出来皆按谋逆论处。盗走这么一大笔东西,即便不是针对裴皎然,针对其他人或事,都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若兴兵乱……”袁公台蹙眉。现在关键问题已经不在裴皎然身上,而是在这些失窃的东西,必须一件不落地回到武库。而且他听说随行护送的还有神策军。 虽然随行的神策军比不上濠州州镇兵的数量,但其却相当于天子私兵。加之裴皎然又是持节出行,等同天子。两样东西加在一起,谁要是直接动手,和谋反没什么差别。眼下武库失窃,东西下落不明。不管裴皎然会不会死在这,朝廷要追究首当其冲地也是他这个刺史。 即便尚不知背后是谁在捣鬼,但袁公台仍旧觉得脊背发凉。 “既然东西还没找到。我们不如请裴相公暂缓来濠州,先把东西找到。”有人道。 闻言袁公台不语。 “使君,我们是否要先知会裴相公一声。”一旁的州镇将建议道,“眼下这么大数目的劲弩箭矢失窃,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必然熟知州府事务。我们不知这人是谁,可裴相公未必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要是传出风声,对方很有可能以为我们是有意为之。届时即便和我们没关系,一旦出事也难辞其咎。” “唉。”袁公台叹了口气,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要是让我知道是谁,非扒了他的皮。那帮人平日胡闹也就罢了,这个时候不听我的命令擅自行事。真以为裴皎然是好糊弄的!” 他和那些淫祠的拥护者,固然有交情,但也是建立在彼此利益互惠上。可眼下对方不听命令也就罢了,居然还勾结州廨的人,要在背后捅他刀子,实在叫人气愤填膺。 “呵,看来此番是有人想祸水东引。借我之手和中枢其冲突,他好坐收渔利。罢了,你们继续在城中搜寻,务必把内鬼和那批失窃的劲弩找出来。我亲自去梓华神庙问他的罪。” 袁公台正欲出门,却被左右拦下。州司马上前道:“使君不可,您身份特殊。万一贼人要挟您,借您印信来要挟我等,令我等攻击裴相公。岂不是给他们送把柄。” 他是一州主官,印信落在对方手中。等同于这个州也落在对方手中,对方可趁机在濠州起事,兵攻邻州。 “使君,您何不派心腹先去梓华神庙打探情况。”一旁的州别驾道:“万一真是他们所为,您也有理由派兵兴讨。不是的话,那就更好了。剿贼有功,必有大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也只能如此。”冷静下来的袁公台,面上怒意消了些许,“你速派人去安排此事。” “喏。” 夜里岸旁灯火点点,营寨依水而扎。过了明日,便能抵达濠州,裴皎然索性下令让船只靠岸,让众人下去活动活动。 眼下众军士皆在一块喝酒说话。这几日相处下来,神策军和扬州州镇兵之间,虽然偶有争端,但好在只是小打小闹。毕竟这些地方军大多数都瞧不起神策军,视其为阉竖走狗,也非罕事。只要不闹出大麻烦,她都能暂且忍耐他们一下。 一骑趁着众人都在饮酒作乐的功夫,出了营寨,往林子深处走。 月落湖面,波光粼粼。 点上篝火,裴皎然方才解去外裳。赤足踏入水中。 水恰好没过她肩头,乌发黏在颈上。 “嘉嘉,我们俩一块洗如何?”李休璟盘膝坐在岸边,兴致勃勃地道。 “我喊你来是替我看着的。在岸边好生待着。”说罢裴皎然捧了水往岸上浇去。 避之不及地李休璟被她浇湿了半身,忙起身往后退,“好。” 夜里寒凉。裴皎然洗了一会,自觉湖水冰冷难耐,便上岸披衣。 换了干净衣物,裴皎然盘膝坐下。目光睇向一脸郁郁的李休璟,莞尔,“我洗好了。你也去洗一个吧。” 目光在裴皎然身上打了个转,李休璟点点头。这几日都在船上。虽然有水,但是沐浴到底不方便。 入了水,见裴皎然还坐在岸上。李休璟唤道:“嘉嘉,我脚好像抽筋了。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闻言裴皎然冷哂,却不言语。眸中是看穿他伎俩的讥诮。 见她这模样,李休璟悻悻地别过头。飞快地洗完上岸。 “长夜漫漫……你我要不要做点什么?”李休璟道。 听着熟悉的话,裴皎然一哂,“我可没幕天席地的癖好。再说这地方虽然看上去没人会来,但指不定有人藏在暗处。二郎要是真有所求的话,自己不是也有法子么?夜凉,我回营去了。” 话音甫落,李休璟轻叹。他倒真不是别有想法,只是想和裴皎然多待独处一会。 二人前后回了营。刚入帐,便收到了濠州来的急报。 “裴相公。濠州派人来传信,说濠州武库失窃,还不知是何情况。为了安全,请您暂缓入城。”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5章 朝议 按照计划,船会在明日靠岸。届时他们一行人便会进入濠州地界。可眼下却突然出了这等事。对方藏在暗处,袁公台虽然也怕,但多半是担心自己怀疑是他指使。 “濠州本来就无视政令。如今又闹出武库失窃一案,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监守自盗。”贺谅一脸气愤,“他们就这样搅吧。这样搅下去迟早要闹个天翻地覆出来。” 李休璟道:“他没说具体数额。只怕失窃的不是小数目。” 裴皎然神色凝重,“数目小,他遮掩一下也不会有人问责。失窃的数目超过了他承受的范围,他就算再反对我,也只能将此事告知于我。” 闻言李休璟蹙眉,出入武库需要刺史的手令和印信。看如今的情形,袁公台多半也不知晓武库为何失窃,但因数额巨大又不敢隐瞒。 裴皎然起身在屋内踱步,最终停在了一侧的烛台前。架上的烛火映在了她眼中,火苗微晃着。 “那现在我们要去问罪么?”贺谅问。 深吸口气,裴皎然摇摇头,“眼下不是问罪的时候。失窃数目不明,对方的身份更是不明。没有确凿的证据,都不能大动干戈。” 来的路上她已经收到消息,蒋昇快马加鞭赶到了濠州。尚不知对方来意,她自然要谨慎些。 “我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李休璟道了句。 “等,确实不是办法。但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裴皎然语调柔柔,“我们这么多人,目标也大。这个时候濠州那边也不会同意我们进去。一旦进去了,对方又控制了州府,情况对我们更不利。我们只能耐心在等一会。”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眼露思量。他知道她不是在等进去的时机,而是在等来自外界支援的力量。双方汇合,谈妥后,一齐进入濠州。 “不过么此事也不能不让长安知晓。”裴皎然踱步回到座位上,“我会上疏一封,告知陛下濠州武库失窃的事。让陛下发敕令滑亳观察使做好提防,防止是逆贼余党作乱。对了我们这次随身带的干粮还有多少?” “还能撑上个五日左右。实在不行挖些野菜捞鱼果腹也行。”贺谅道。 “没必要如此。”想了想裴皎然道:“明日你派几个可靠的人,去临近的镇上采买些易保存的食材。叮嘱他们不得暴露身份。” “喏。” 待贺谅离开后,裴皎然看向一旁的李休璟道:“我猜韦皋多半也在路上。等他来了,我们再走。” “我还是同你一块入濠州吧。”李休璟握住她的手,“对方在暗,我若留在船上,帮不上你的忙。” “好。” 安排好一应事务,裴皎然又吩咐众人拔营回船,并且将船驶离。船上随行的军士,皆进入戒备状态。防止有人突袭。 裴皎然闭眼躺在榻上,察觉到身旁陷下些许。幽幽道:“你说这是谁的手笔。” “能做到这些事的,必然熟知州廨内部的情况。且里面还有不少自己人。”李休璟声音温润。 话止裴皎然淡淡应了声。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暗藏猫腻。 裴皎然的两份奏疏,走的皆是连驿急递。 前份奏疏直接呈到御前,还在商议该如何处理时,第二份奏疏又递了上来。 魏帝看完裴皎然的奏疏,眸光微敛。若说前一封奏疏她尚有自肥之嫌,则第二封则是满篇的公忠体国。然而魏帝没有直接下令,反倒是令张让传示给贾公闾、岑羲等人。自己则靠在凭几一面闭目养神,一面敲着钟磬。 两封奏疏都陈明了淫祠的害人之处。前者只是希望淮南节度使协助她,而后者除却告知了武库失窃一事,濠州刺史怠政一事,还严明了武库失窃可能和逆贼余党,以及淫祀信众有关。最后请求魏帝让滑亳观察使随时待命,听候她差遣,以提防濠州兵乱。 “陛下可还会答应裴侍郎所求?”贾公闾试探性地询问道。他明白魏帝其实是知道此中厉害的。 他身旁的中书令苏敬晖,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他刚刚上任还不到半年,从前裴皎然在的时候,他这个中书令如同摆设。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说话时语气也扬高了几个声调,“濠州刺史跋扈怠政,又和淫祀信众勾结。如今武库失窃数目巨大,他有脱不开的责任。依臣看这濠州刺史态度实在古怪,都这个时候了,宁愿闭门自纠,也不愿意让朝廷派人进去。倒不如直接捉拿其家眷,再令人前往濠州将其捉拿。” 魏帝闻言仍在敲磬。只是已经掀眼看向岑羲。 察觉到魏帝的目光,岑羲蹙眉。他知道魏帝是有主意的,只是他未言明。眼下苏敬晖言语中未曾维护裴皎然,那他只能去开辟另一个答案。 “濠州刺史有所顾虑也是正常。”岑羲抬头望着魏帝,说出了另一个主意,“毕竟失窃数目巨大,他虽然已经在全力追查,但保不齐有人泄露,半路伏击裴侍郎。濠州只是一州,他也有他的难处。朝廷的使者折在了濠州,连同新法都会受到影响。此事因公来看,也是情有可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再者濠州被蔡希烈兵祸影响过,保不齐有其残余势力藏匿在此。裴侍郎是在江淮捣毁淫祠,而江淮淫祠甚多。这两方势力搅合到一块,对朝廷是很大的不利。眼下这情况,她能不搅进去就不要搅进去。” 魏帝终于停下了敲磬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向岑羲。而岑羲也抓住了这点,“依臣之见可命裴侍郎入濠州,但应让淮南节度使出面追查濠州武库失窃一案,去文请求滑亳观察使协同防御。” “现在去信给韦皋怕是来不及吧。”魏帝起了身,在殿内踱步,“朕只怕窃者会先动手。” 贾公闾沉声道:“李休璟所领的神策军尚在浙西未归。若真有匪患,他可出兵平乱。” 闻言岑羲微愕,他虽然不知道裴皎然和李休璟间到底是何种关系,但贾公闾这个时候提及此事,多半没好事。 不等他开口,只听见魏帝笑了笑,“这小子惦记江南佳丽。以整顿军防为由,在江南乐不思蜀,也该招他回来了。只不过么……这濠州武库失窃也是个大麻烦。” 思忖片刻,岑羲道:“神策在浙西已经有月余,理应回来。陛下可命李休璟先率一部分人回来,另一部分则缓归,留意淮南动静。随时驰援裴侍郎。” “也只能如此了。”魏帝无奈道。 散了朝,岑羲回到门下省。对着身旁的庶仆吩咐道:“你即刻去趟李司空府里,让他给李休璟去信。告诉李休璟见机行事。”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6章 等待 裴皎然没有进濠州地界,反倒是退回了淮水上。 晨风吹皱了江水,巨大的楼船连同着走舸一块停在岸边,在碧波中起起伏伏。船上在生火做饭,袅袅炊烟从船尾腾起。 躺在竹摇椅上,裴皎然以袖覆面。自从知道濠州武库失窃后,她和李休璟一商量。要将她所在楼层的守卫,悉数换成他在神策军的亲卫。可李休璟却说不用。 此前这都是贺谅在安排,经李休璟这么一说,她便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人进她的地方这么肆无忌惮,原来这附近早都是他的人。难怪他敢天天来找她。 闻得脚步声接近,裴皎然翻了个身背对着来人。 “我又不是故意瞒你。”李休璟靠着裴皎然坐下,轻轻碰了碰她。面上浮笑,“裴相公何时这么小气量?” 见裴皎然纹丝未动,李休璟一叹,“此事是我不对,不该瞒你。你要是实在有气,让我做什么都行。” 闻言裴皎然猛地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李休璟,唇边噙笑。 “放心。我不恼你,我只是在想韦皋到底什么时候来。”说完裴皎然起身,往船边走。 离濠州武库失窃一事,已经过去三日。按照她的计算,韦皋应该已经到了,且长安那边也该有回信。 走到裴皎然身旁和她并肩而立,李休璟啧了一声,“按照路程计算,这两日应该就能有消息。不过嘉嘉,你觉着陛下会给你。你想要的结果么?” “这不重要。只要陛下能保证其他人不会出幺蛾子,我就心满意足。”裴皎然语调淡定如旧。 她清楚魏帝会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她从一开始也没指望事情按照她的预想。抬头望向远处,她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此时的濠州刺史府,又是另一副光景。 高阁上的袁公台正在凭栏远眺,秋阳落在他面上,衬得他眼下的青黑更引人注目。 “长安来了消息。” 袁公台回头,只见蒋昇面露喜色朝他走了过来。他忙起身相迎。 一旁的侍从见状立刻奉上茶水。蒋昇饮了口茶,笑道:“张巨珰说,武库失窃一事会由韦皋直接调查。至于裴皎然,只能干涉淫祠的事。另外浙西的神策军也会撤回去。” 话音甫落,袁公台皱眉道:“陛下这话还不是让裴皎然进濠州?神策军撤回去了有何用,还不是有扬州的州镇兵跟着。” “公台啊。一百州镇兵何惧之有。”蒋昇摇着头笑道:“在民力面前,不值一提。” “唉。话虽如此,可还有韦皋呢。”袁公台喟叹一声,“眼下这情况,万一把自己搭进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虽然他尚没和裴皎然正面对上,但是还是隐约感受到到了对方行事上的霸道。 “公台,你且放心。”蒋昇一脸热切地拍了拍袁公台肩膀,“我们又不是谋反,我们是在为陛下分忧解难。她为一己之私,阻了陛下的内库,又拦了大家的财路。你能忍?再说了她把江淮搅得一团糟,记恨她的人不在少数。陛下也犯不着因为她一人的死,对整个江淮动刀子。届时你在把罪推到淫祀身上,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唉。我再同你交个底。我这次来其实也是奉陛下的意思。陛下也觉着裴皎然种种行为都有自肥之嫌,已然心生厌恶。只是奈何如今江淮的情况,非她不行。要是能够解决了这个麻烦,来日考课时,未必不能入台。” 见袁公台眉头有所舒展,蒋昇换了个语气继续道:“公台,大可继续关闭城门搜查。等到差不多了,再开城门迎裴皎然进来。那个时候神策军也走了,就她带的那些人,还不够垫背。” 说完蒋昇一笑,“我此行为盐院而来。就不多留于此了,告辞。” 从州廨出来,蒋昇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袁公台打退堂鼓,好在这人也是利欲熏心。 身旁年轻的内侍扶着蒋昇上了车,待车走远,才小声道:“ 贵珰,我们就这么走了。万一他反水怎么办? ” “呵,反水?谁不知道濠州的淫祠为什么这么难拆,还不是因为他的默许。”蒋昇阴恻恻地一笑,“他要是想仕途遂顺,就得去对付裴皎然。要不然屠刀可就落到他身上了。我刚才那么说,只是想再给他增加点诱惑力,好让他行动的时候更狠一些。” “还是贵珰高。这么一来,谁也不会怀疑到张巨珰头上。我们又能继续过好日子。” 闻言蒋昇笑了笑,没说话。怨谁呢?要怪只能怪裴皎然自己,步子走太急了。不是什么东西都是她能动的。 两日后淮水之上依旧一片平静,连带着随行军士的面上也出现了不耐。濠州城内的周蔓草、碧扉二人处也没消息传来。整个濠州的消息,仿佛都因城门关闭而陷入了隔绝中。 军士的抱怨声顺着风传入窗舱内,裴皎然静立在窗前。 这几日军士们皆有抱怨,神策军那边尚能克制,而对于扬州的州镇兵,她也亲自出面安抚过几回。连同神策军一起,许诺予以他们赏赐。这才稳定了他们的情绪。 “还要再等下去么?”李休璟从外掀帘进来看着裴皎然问道。 “为什么不等。未知等同于危机。这种情况下冒险,不值得。”裴皎然手抚着镜边的宝相花纹路,“而且我觉得韦皋就快来了。” 在困境中搏一搏固然有出路,但实际上涉及到政治利益一类,苟且和退让才是选择最多的方式。尤其是在暗处还有对手的时候,奋力一搏,等同于羊入虎口。 李休璟道:“万一他只是来看看呢?” “不。他一定会和我谈的。”裴皎然唇边噙笑,“他不和我谈,将来不好收场。” 濠州毕竟是他治下的州。州刺史怠政,他作为监察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阿耶快马给我送了信。陛下要我即刻班师回朝,但……”李休璟欲言又止,思忖一会道:“岑侍中说要我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岑羲是担心我折在这里,让你想法子拖缓回去的脚步。”裴皎然微喟,“等韦皋来了,看看他的态度。如果他态度令我满意的话,你是可以班师回去了。” “可你……” “风浪之高,也不必同行。” 与此同时一叶小舟沐阳而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7章 冷战 一语落下,满室寂静。李休璟静静望着窗旁的裴皎然,秋阳所带的光辉落在她身上。像是披上层轻纱,然而更多是寂寥,一种与生俱来的离群索居之感。 忍不住走近裴皎然,李休璟目光凝在她面上。她眉如远山,眼似秋水,但其中皆暗藏锋锐。薄唇不点而红,微微上翘,似有几分悲悯之意,但更多是一种戒备。伸手抚上她的唇,描摹着其轮廓。世人皆道但有薄唇者,皆情薄一寸。以前觉得此言不过多情者自嘲,如今细思一下,对她而言,则是恰当。 “嘉嘉。”李休璟执起裴皎然的手,拢在胸前,望着她微垂的眼帘。她的情意从来都是捉摸不透,他也不敢去细究。生怕自己多细究一分,心凉一分。此时他也无法断定,她到底在想什么,“裴相公,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错在不该企图走进冰湖的深处,不该肖想深潭为我可见底,更不该试图在她心上点一盏灯。最终发现给予我的不过梦幻泡影。裴皎然,假如有一天我碍了你的路,你会如何?” 轻纱拂在裴皎然面上,她掀眼迎上李休璟的视线,“玄胤。”她唤了声,语调漠然,“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任何人都有好奇的资本,但也要承担好奇的后果。我带你来此中,你必须学会自己规避涡流。眼下风雨之高,不同行何尝不是种自保。李休璟,假如有一天我碍了陇西李家的路,你待如何?” 他抛了问题给她,她又把问题抛回去。见对方眸光微沉,裴皎然牵唇笑了笑,挣脱李休璟的束缚。手轻轻抚上他唇瓣,眼中是一丝温柔,“日月星辰皆可移,山川江海皆可覆,然人对利益的追寻,对权力的渴望依靠,是永恒不变。” 屋内更静了。李休璟松开手,没再多言一句,转身消失在裴皎然的视线中。 偏首转到窗前,裴皎然敛眸喟叹。唉,两个人吵架了。 两个人都有理智克制着自己,所以不需要任何激烈的言辞。只需要一个转身。 “裴相公,韦节帅来了。” 贺谅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拉回了裴皎然飘忽的思绪。 “请他进来吧。” 在特意收拾出来的船舱里见到了韦皋。二人寒暄一番,各自敛衣落座。 “韦节帅何故至此?”裴皎然笑眯眯地问。 闻言韦皋微愕,旋笑着说,“前些时日州廨有军务在身,故而未能及时动身。还望裴相公莫怪。” 话止裴皎然笑而不语。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两方既然要合作,那这些不起眼的小矛盾都可以放在一边不理会。 “朝廷的诏书昨日刚到。”韦皋从怀中取了诏书搁到案上,手掌压在上面,“陛下已经同意裴相公所请。令某处理濠州武库失窃一事,并助裴相公入濠州除淫祀。” 扫了眼被韦皋按在掌下的诏书,裴皎然浅浅勾唇。魏帝给出的答案,在她的意料中。这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法子。 “濠州武库失窃本就是韦节帅家事,有您处理,自然最好。”裴皎然面上笑容和煦,“不过某接到的消息,却说这背后有蔡希烈余党勾结淫祠作祟。” 听到这里韦皋反应过来,裴皎然并不打算完全按照魏帝的意思。她明面上不会干涉濠州武库失窃一事,但私底下要借着他的手来从中干涉。 韦皋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濠州武库失窃一案实在是蹊跷。我以命三百甲士奔赴濠州,追查贼匪。不过裴相公这濠州淫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甚清楚。只怕不能帮你太多忙。” “人各有难处,这个某知晓。”裴皎然神色温柔。 韦皋连忙摆手,遂叹了口气,“这濠州梓华神势强,只因昔年遭灾时。梓华神变粮以济民,明眼人都知道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可百姓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对其颇为拥护。某也听濠州来的客商说过,就连梓华神庙前所谓的圣泉,也要八十文一小斛。如此暴敛害民,实在叫人气愤。我此前也有想法,奈何其势力实在太大。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楚州离濠州也不算近,韦节帅自然是鞭长莫及。只是如今我来了,通力合作废除此地淫祀,未尝不可。”裴皎然舒眉,“除了濠州的弊政,又解决了武库失窃。对你我皆好。” “食君禄,分君忧。支持新政的推行,处理治下要务,这些都是本分。谈什么好处不好处的。”韦皋坐直了身体,“不瞒裴相公。此前桓锜之乱时,我也想和其一块兴兵。以往河朔三镇闹得天翻地覆,想不到还能朝廷继续任由他们。他们能闹,我又为何不能闹。” 裴皎然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韦皋。她知道韦皋不会无缘无故,当着自己面提起此事。 思忖一会,裴皎然道:“河朔兵骄,非一日之功。如今首恶者已诛,朝廷宽宏大量也是有缘由的。毕竟那么大的地界,总得有人去治理。一股脑地将他们全换了,继任者想要啃下那块骨头,得废不少功夫。韦节帅想要的不过是明珠归匣,像他们一样闹没有意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韦皋冷哂,“河朔能自立那么久,也不是闹出来的?江淮既为朝廷重镇,为何不能闹起来。” 盯着韦皋,裴皎然勾唇。语调柔柔,“江淮多文臣,且世家林立。节帅在这里闹,无非是给人做嫁衣,没有意义。” “可是河朔亦有世家,也没见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世家分南北,所求也不同。再者河朔兵骄,各级互相勾连,自然是同气连枝。节帅在江南越闹,那些人不会管你结局如何。你闹得动静越大,最终得益者依旧是他们。”抬眼睇向韦皋,裴皎然道:“还好节帅没闹,闹了必定要沦为江淮世族手下棋子。眼下若能助我成事,你所求,未尝不能如愿。” 韦皋坐直身体,怔忡地看着裴皎然。仿佛听到什么出乎意料的话一样,半晌回过神,微笑道:“还是年轻好呀。年轻则才敏思锐,人老好静,不能窥时局之弊,险丧其中。今听裴相公所言,如醍醐灌顶。” 裴皎然也明白,韦皋所求不过自己一句话而已。只要自己能点头,他这边就能听候她的安排来行动。他之所以要说,自己想跟着桓锜一块闹事,并非有这个想法。而是想提醒,他也有闹事的资本。以此试探一下,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顺着韦皋的话,裴皎然牵唇,“节帅能明大义,为国执戈,斩除积弊。即便不能封侯拜相,但此番协助之功,某自当铭记于心。” 韦皋闻言朗声大笑,“昔日裴相公在润州放灯,曾书‘野无遗贤,万邦咸宁’。有此等之识,乃国之幸,民之福。” 话落耳际,裴皎然笑而不语。 双方就濠州的问题,已经达成共识。也到了商议的最后一步。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8章 离开 “眼下袁公台以武库失窃为由闭门,不允进出。我们这么多人要进去的话,恐怕有些困难。以某看来,倒不如由某先入城,稳住袁公台。探明虚实以后,届时裴相公再入濠州也不迟。”韦皋道。 裴皎然闻言摆首,“今既有朝廷诏令,袁公台若仍旧闭门,便是抗旨。我先前已经遣人混入濠州打探淫祠的情况,如今因濠州闭城,几日未有消息传来,不免担忧。至于安全么,我此次出行共有两百军士随行。不必劳烦节帅费心。” 韦皋皱了皱眉,叹道:“裴相公倒是很喜欢身先士卒。” 没理会韦皋话中的讥诮,裴皎然莞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者你们觉得梓华神信众不便对付,那我便亲自去和它斗一斗。以我法,灭其身。” “好一个,以我法,灭其身。”韦皋眼中精光一闪,旋即咧嘴一笑,“这样吧。我先率部替裴相公在濠州开路,以保公可顺利进入濠州地界。” “那就有劳韦节帅。”说罢裴皎然起身拱手施礼。 这回她没在拒绝韦皋的好意。毕竟入了濠州,就得改走陆路。有韦皋去前头扫清障碍,也能给她省不少麻烦。 亲自送了韦皋离开。回身时,见二楼舱口有一颀长身影正在看着她,见她视线过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微喟一声,裴皎然亦转头离开。 韦皋的到来,终于让停滞多日的船只继续沿淮水如濠水。 自从那日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就连有话,也是贺谅代为转达。李休璟忙碌于处理送来的军务上,独辟出一间房,紧锣密鼓地安排班师的事宜。通常在晚饭结束后,就召集贺谅以及其他心腹商议关于这次班师回去后,军赏的问题。虽然军赏此前已经安排好,但这个时候依旧被拉出来讨论,难免叫人觉得奇怪。在贺谅提了几回后,李休璟干脆自己每日率领神策众军士排演。 虽然偶尔也会在甲板上遇见裴皎然,但二人只是互相点头,也不多说一句,仿佛二人从来没有交集一般。就这样过了三日,船终于行到了濠州地界,渡口上旌旗招展。船舱内裴皎然已经换上深紫襕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把手中的眉笔又放回了妆奁中。草草地收拾好行李,步出船舱。 得知船即将靠岸的消息时,李休璟正在用膳。此时他已经确定,裴皎然和韦皋谈妥了,而她这回又不没把他放在计划内。手中碗捧起又搁下,最终重重搁下碗,踱步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去。 秋阳之下,裴皎然一身深紫襕袍格外耀阳。似有所感,她转头往他站的方向看了眼。 生怕被裴皎然瞧见,李休璟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等他再度上前时,裴皎然已然翻身上马,随着韦皋一众绝尘而去。 “大将再不去送,人就走远了。”贺谅的声音传入耳中。 “陛下令我班师,我焉能拒命?”李休璟斜眄眼贺谅,叮嘱道:“我先回去。你替我好好护着她,确保她能平安回长安。” “大将放心,末将自当竭力护裴相公周全。” 下了船,走的便是官道。前有淮南兵开道,后有扬州兵和神策军充作扈从。一行人所过处,尘土飞扬。 当夜,裴皎然一行人栖在钟离,于翌日出发抵达濠州。此时袁公台已经率众在城门口等候多时。 关于如何接应江淮盐铁转运使、中书侍郎卤簿的事,也是袁公台和麾下各僚属商量许久才做的安排。此间韦皋亦有书信来提点,原本依旧打算闭门的袁公台,在僚佐的劝阻下,终是将城门打开迎候车驾。 心知袁公台会突然改变态度,多半和其多日搜查无果,担心自己迁怒和他有关。索性先遣使至濠州安慰袁公台,让其不必担忧。毕竟自己今后还要在濠州行事,若不暂且将人此人稳住,恐有麻烦。 州廨内袁公台听闻此事,大为感激。对左右僚佐,不吝言词地夸赞裴皎然。 卤簿顺利地抵达了濠州城下。 看着城门口的袁公台,裴皎然下马快步行至袁公台面前。伸手拦下了欲行礼的袁公台,微笑道:“袁使君,不必如此客气。武库失窃,当机立断地闭城防逆贼逃脱,此等应变机敏实在叫某佩服。” 温和的声线落入耳中,让袁公台神色一僵。尚在马上的韦皋将其神色尽收眼底,同情似得摇摇头。 袁公台叹了口气道:“裴相公谬赞。武库失窃,罪在下官一人。若再不能及时布防,岂不是要酿成大祸。裴相公莫要再抬举下官。” 听见对方直接换了谦称,裴皎然唇梢微扬,“能力挽狂澜,也是上佳。要换做其余人,只怕还没袁使君这般应变机敏。不过追查这么多日,失窃的劲弩箭矢是否有下落?” “这......”袁公台怔愣地看着裴皎然。 “无妨,此地人多。你我入州廨,再谈也不迟。”裴皎然微笑道。 闻得此言,袁公台松了口气。让众人一一上来给裴皎然见礼。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濠州城。 一路上,裴皎然与袁公台相谈甚欢。丝毫不提废除淫祠的政令,在濠州屡次受阻的事。 她这么一弄,反倒让袁公台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态度,以至于在州廨前下马时,险些一头栽下马。幸得身旁的僚佐扶住了他,才免了在两人面前闹笑话的事。 “袁使君可是身体不适?”裴皎然回头望向袁公台,关切道。 闻问袁公台忙摇头,“无妨。还是公事要紧。裴相公请随某入府。” “我观袁使君面有疲色,还是不要勉强接待我与裴相公。”韦皋道。 “一路舟车劳顿,今日的宴就免了吧。”裴皎然偏首微笑看向袁公台,“明早我会亲至州廨。希望袁使君能告知我和韦节帅,武库失窃一案究竟查的如何。我们也好从旁襄助你一二。” 见裴皎然临时改变主意,袁公台思量一会,只能亲自送二人去驿馆休憩。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9章 现形 驿馆虽然已经特意收拾过,但濠州的驿馆实在太小。除了必要的随行人员外,大部分人都被韦皋留在外面。两方人分了东、西两院居住。裴皎然入住东院,她一入住就派人去把周蔓草和碧扉接过来。 三人前前后后将近一月没见,裴皎然索性命贺谅差人去城中买些吃食,三人好在房中小聚。 “女郎,濠州百姓每逢有病。都不去求医问药,反倒是去买神水治病。”周蔓草摇头微喟,“八十文一小斛,他们也愿意买。还有不少从大老远来买的。” “有用么?”裴皎然浅笑。 身旁的碧扉一掌敲在案上,顺势将袖子撸起,双手叉腰,“有用个屁,都是话本子里子虚乌有的事。”她转头看向裴皎然,“女郎你是不知道,我们苦口婆心劝过不少人,可就没一个人听,还说我们妖言惑众。真是气煞我也。” 上下扫量碧扉一眸,裴皎然摇头,“你这从哪里学来的一身匪气。要不然我给你辟个山头,让你占山为王如何?” “不用。女郎,那些被蒙骗的百姓真的很可怜。好些人来问,为何家人服了神水依旧没活过来。那些人说他们对梓华神心不诚,自然要死。”碧扉一脸愤慨,“还让他们也不要太难过了。喝了神水没活过来的,都是去伺候梓华神,享福去了。” 拉着碧扉坐下,裴皎然冷哂,“所以我这不就亲自来了么?什么神水,什么济世神灵,我都要教他原形毕露。” “那女郎我们何时动手?”碧扉问。 “不急。”裴皎然转头看向周蔓草,“你明天拿钱,买光梓华神庙的神水。让人一并运到州廨,就说是我买的。” “那东西又没用。你买它做什么?”周蔓草讶道。 闻言裴皎然反倒是一笑,“当然是请众人做个鉴证,这东西是有用还是没用。” 她们都知道这所谓神水是个骗局。可是百姓们不知道,不让百姓亲眼目睹真相,又如何走接下来的棋。 “放心,这事我知道怎么办。你舟车劳顿一天,还是好好歇着吧。”说罢周蔓草拽着碧扉一块离开。 洗漱毕。裴皎然仰面躺在榻上,盯着帐顶发愣。下船前,她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看她,可偏偏又不肯露面。时至今日,两人说的话,也不过两句。 脑中被烦躁的情绪所占,裴皎然闭眼翻了个身。身上的被褥顺势滑落在地,凉意蹿上身躯。仿佛是在提醒她,你现在是孤枕寒衾。有人不在你身旁。 深吸口气,裴皎然伸手将被褥捞上来。将自己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合眼而眠。 让李休璟离开,是她做出的最佳选择。她得撇清与天子要臣的关系,至少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天未旸,鸡才鸣。淅沥沥的雨声,敲在窗上,裴皎然睁开眼。掀起帘幔,望向不远处的更漏。大概估算了一下时辰。 下床趿鞋,走到窗旁。裴皎然推开窗,微凉的雨丝拂在面上。入眼之景皆笼在朦雨,驿馆前两盏灯笼微晃着。 在来的路上,她和韦皋讨论过。那批遗失的劲弩弓矢最有可能藏在何处。思来想去,推断出最有可能的地方,应当还是那座梓华神庙里。 可眼下袁公台对此事甚为回避。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查,还是不想查。 揉了揉额角,裴皎然转身出门。去嘱咐驿丞可以准备早膳,等天亮了她和韦皋带人去州廨。 用过膳,二人出发前往州廨。 州廨门口,袁公台已经率领州廨大小官员在门口侯着。只见两骑顶着秋雨,带着一众甲士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州廨前。 “袁使君。”裴皎然笑盈盈地唤道 听见呼唤声,袁公台微笑着拱手施礼,“裴相公,韦节帅,某已经在州廨内备好茶水。请您二人入内一叙。” “只备了茶水么?”裴皎然温声问。 “不止。”袁公台移目看向韦皋,“韦节帅请随某入内商议武库失窃一案。” 心知袁公台这是在提醒自己,韦皋才是主理这次武库失窃一案的人选。裴皎然微微弯了弯唇,转头朝韦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行人前后入了州廨。待仆役奉上茶水以后,只剩下袁公台以及下属的长史、别驾以及司马、还有武库的守官。 持着瓮盖轻轻拨弄茶上浮沫,雾气散尽后的茶面,一双眼映于其上。裴皎然缓缓饮了口茶,唇角噙笑。耐心听着武库守官诉说原因。 “也就是说不过半个时辰,就丢失了那么大一批东西?”裴皎然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武库的守官,“我怎么觉着倒像是根本就没核算过。原本核算是多少,你也写多少。你根本不清楚武库内劲弩和弓矢的数额。” 闻言武库守官忙解释道:“卑职每日都会按时去核算。武库是州廨重地,卑职岂敢玩忽职守。” “裴相公言之有理。这么大一批东西突然不见了踪迹,袁使君搜遍全城也没寻见。保不齐是有人坚守自盗。”韦皋看了眼裴皎然,思忖片刻,又道:“陛下如今命我主理此事。我看倒不如将此人下狱审问,让其吐露实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嗯。”裴皎然点了点头,又移目望向袁公台,“袁使君你查了这么些日子,可有眉目?” 话落耳际,袁公台伏拜道:“下官多日搜查,仍无那批劲弩的下落。” “哦。那梓华神庙可有搜查?”裴皎然手捧着茶盏,眼中笑意流转。 “查是查了。但是自从朝廷下旨废除淫祀以后,百姓们便自发去庙前轮流保护。”说着袁公台看了眼裴皎然,面露难色,“州府也不好大肆搜查,以免和百姓起冲突。” “是么?”裴皎然搁了茶盏,拇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喉间翻出声笑哂,反问道。 简单二字中所藏匿的暗讽如刃,直击袁公台。 察觉出对方态度不对,袁公台抬眼看向韦皋。见对方低头饮茶,大有一副袖手旁观的意思。 想了想,袁公台道:“下官也曾怀疑此事是否和梓华神有关。但奈何顾忌百姓,故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有裴相公和韦节帅,您二人皆肩负皇命,想来百姓们也不敢和朝廷作对。” “袁使君投鼠忌器,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你既然说了,你不便出面。这点我也理解,毕竟袁使君说不定还要在濠州待上几年,总不能把当地世族豪强悉数得罪一遍。”裴皎然唇边的笑意里裹挟了几分晦昧,“将来落得个如孙策般下场。我倒是有个主意。” 即便被裴皎然拐着弯骂了一回,袁公台依旧神色如常,“还请裴相公言明。” 喜欢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