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卷轴通古今,我养成了未来首辅》 第295章 崇拜 “阿锦,我胸口疼。” “胸口疼更不能吃甜食。” 苏锦断然拒绝。 吃太多甜食可不利于伤口恢复。 沈逾白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屏幕:“阿锦,等通府的事结束,我给你挖个坟,你想要什么?” 苏锦眉头一挑:“怎么,不给你甜食吃,你就不留坟给我吗?原来你是为了吃的才给我留那些坟墓,而不是为了帮我研究啊。” 沈逾白有些慌乱:“那定然不是,待我腾出手,必要多修坟墓,阿锦想要什么,我就往里面放什么。” “哦,既然你不是为了甜食修坟,那我正好就不给了。” 苏锦边说边忍不住乐出来。 沈逾白这么好骗,临海那些人怎么反倒被他骗得团团转? 沈逾白一噎,旋即颇为无奈地喊了声:“阿锦……” “甜食吃多了不好,容易得糖尿病,你们那儿的医疗技术可治不了。等你好了,我多给你买十块巧克力。” 苏锦做出的承诺让沈逾白很欢喜。 十块巧克力,一天一块便能吃十天。 未来竟能做出巧克力这等美食,还有蛋糕、棒棒糖、冰激凌…… 那些饼干也是极美味。 未来实在令人向往。 “你要在屋子里待多久?”苏锦问道。 沈逾白道:“他们既已动手,便该是想趁着秦诏来临海之前将我铲除,一旦失手,他们就是将把柄递到我手中。他们必要要确保万无一失,绝不会只派这么些人来,那就将所有人一并引出来。” “秦诏跟你有仇,他能为你出头吗?到时候他偏帮临海那些人,你就要受委屈了。” 这就是苏锦担心的。 秦诏是天元帝委派的钦差,那就是代表着天子,查出来的结果不会有人怀疑。 “皇帝明知道你和秦诏的关系,怎么还派他来?不会是想把临海的事轻轻揭过去吧?” 沈逾白轻笑一声:“如今朝中李门如日中天,秦诏作为李庆芳的得意门生,权势不小,临海那些人不敢对他动手。陛下此举,也是让李门与都察院对立。” “你就不怕李庆芳和都察院联手?” 苏锦可不觉得李庆芳会乖乖听天元帝的话。 真跟都察院对上,那不是自己削弱自己吗? 要是李庆芳那么好对付,天元帝早就把控朝堂了。 搞不好李庆芳就来个阳奉阴违。 沈逾白笑意不达眼底:“秦诏既当了这钦差大臣,那就由不得他了。” 看他那胜券在握的眼神,苏锦放下心来。 双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沈逾白。 初见时的沈逾白稚气未脱,更像个病弱美少年。 如今面部轮廓刚硬了些,五官也更锐利,身上的气质更沉稳,已经完全是一名成熟的男子。 “我发现你越来越帅了。” 苏锦感慨道。 被屏幕里的苏锦直勾勾盯着,沈逾白脸颊微微发热。 他强装镇定,道:“阿锦能喜欢,就是我之幸。” 手机再次被传来时,却是苏锦的一声叹息:“只能看不能吃有什么用。” 沈逾白的手颤了下,心中升起一抹愧疚。 身处两个时空,虽日日陪伴,却始终不在身边。 阿锦独自一人,该是如何艰辛? 沈逾白垂眸,看向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这双手虽可在通府搅弄风云,却无力为阿锦遮风挡雨。 再开口,声音已是低沉:“阿锦,辛苦你了。” 手机传送到苏锦手里,看到屏幕上沈逾白那神情,苏锦就知道他又多想了。 她是来与他寻欢作乐的,可不是想成怨偶的。 既然他的脑子一刻不停,那就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苏锦双手撑在桌子上,往手机靠近了些,坏笑着道:“愧疚了吗?那现在就要补偿我。” 沈逾白手指颤了下:“阿锦想要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来下局棋啊。” 沈逾白惊诧:“阿锦竟会下棋?” 苏锦双手抱胸,双眼微眯:“瞧不起谁呢,我的棋艺比你厉害多了。” 瞧见视频里苏锦那得意小模样,沈逾白失笑,轻声道:“好。” 棋盘与棋子拿出,苏锦要求沈逾白执黑子。 沈逾白并不拒绝,落子后,棋盘便传送到苏锦面前。 待苏锦下了白子,再传送过来,沈逾白就知苏锦是真的会下棋。 既然阿锦想玩,必要让她玩得高兴。 既是对弈,必然是赢了才高兴。 如何让棋让得不动声色,便极考验棋艺了。 沈逾白严阵以待。 很快他就发觉自己想多了,阿锦的棋艺极高,根本不需他让棋。 渐渐地,他越发吃力,每一子都要思索许久,可对面的阿锦下得很快,完全不需思考时间。 如此情况,只能是阿锦棋艺远超于他。 棋到中局,沈逾白苦笑着摇摇头:“我输了,阿锦的棋艺远胜我大越的国手。” 苏锦笑眯眯问道:“累吗?” 沈逾白很诚实道:“累。” 如此棋局,下一子要想百步,如何能不累。 “倒是阿锦神采飞扬,毫无疲态。” 苏锦笑眯眯把手机照向旁边的笔记本,笑眯眯道:“跟你下棋的是电脑,我当然不累。” 电脑屏幕上是一幅围棋棋盘,而右侧屏幕显示:难度:地狱级。 苏锦翻转手机摄像头,让自己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下次你再闲得胡思乱想呢,我就让你跟电脑下两局棋,把你那过分充沛的脑力好好消耗一波,看你知不知道累。” 将手机传送过去,苏锦拍拍手,起身伸了个懒腰。 收拾完男朋友,心情大好啊。 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沈逾白的手机已经传送过来。 苏锦兴致勃勃地点开,就见沈逾白双眼带着浓浓的好奇:“电脑竟会下棋?阿锦能否将其给我试试?” 那眼中强烈的胜负欲让苏锦无语望天。 她好像不是给了沈逾白教训,而是给他找了个好玩的玩具。 不过算啦,明天她就要去研究室,总不能让沈逾白一直闷在房间里。 谁让她宠男友呢。 满足他! 都满足! 苏锦录制了操作视频,连同手机和电脑一同传送过去。 没一会儿,沈逾白的手机便过来了。 视频里的沈逾白双眼闪闪发光:“阿锦怎的如此厉害,竟会操作如此复杂的电脑!” 苏锦被他崇拜的小眼神盯着,腰挺直了,腿有力气了,仿佛一口气上八楼也不会累了。 她豪气冲天:“手机电脑在手,天下我有!” 第296章 被围 沈逾白果真对电脑下围棋十分痴迷。 苏锦忙了一天回来,他竟然还在下。 其实苏锦已经大学毕业了,不过她作为越史研究的核心成员,江城大学自是要为她刷刷学历,便让她跟着胡明读研。 胡明也顺理成章晋升为研究生导师。 升职时,胡明特意请苏锦去家里吃了顿饭,一同前去的还有李桥。 吃了师母做的菜,苏锦当场放出豪言:“老师,两年后我带你成博士生导师。” 李桥斜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说带老师上院士?” “这提议不错,老师,我努努力,把你带上院士。” 苏锦拍着胸脯道。 胡明热泪盈眶:“全靠你了好徒儿。” 许图南瞪他一眼:“你还有没有老师的样子?帮不上学生也就算了,怎么还只靠学生?你就不能自己努力?” “我再努力,也比不上我徒弟研究快,还不如躺平。” 胡明丝毫不以为耻。 实在是学生太能干,他这个老师完全追不上,不如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许图南不理他,反而对苏锦道:“院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需要不少论文,小锦你千万别为难自己。” 苏锦觉得一点都不为难。 光是现在的研究资料,够她写上百篇论文的。 要是不够,让沈逾白多挖几个坟嘛。 况且跟沈逾白要把老师崔明启推着入阁比起来,她把老师推到院士宝座的难度实在低太多。 没道理当沈逾白的老师那么爽,当她的老师就要受委屈。 李桥犹豫片刻,问苏锦:“学姐你能带我当院士吗?” 苏锦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学弟,你还是先努力毕业吧,争取能留校。” 自从越朝得到证实,去年就有两名学生报了江城大学越史系,今年高考之后更是新招了十多名学生。 再这么下去,报考越史系的学生会越来越多,以后肯定要多几个老师,李桥作为越史系第二个学生,留校的机会是很大的。 院长已经找苏锦谈过,只要苏锦留校,条件随便开。 不过苏锦还是决定先把学历混上去,否则以后大家都一堆头衔,学历闪闪发光,只有她是个本科生,多跌份。 她也是有虚荣心的好吗。 反正是她自己考自己,完全不存在延毕,简直就是作弊混学历。 这么大的便宜不占,会天打雷劈的。 她回来时,特意带了柴鱼汤,给沈逾白养伤口。 然后就见沈逾白目光灼灼:“这电脑实在聪慧,我望尘莫及。” 苏锦:“……” 果然脑力太充沛,需要好好遛遛,瞧,这不就把他硬控了一天? 不过,沈逾白不会就此成为网瘾少年吧? 很快苏锦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沈逾白不过玩了一天电脑,府衙就被人围了,这电脑自然就回到了苏锦的桌子上。 李班头领着衙役们站在衙门口,怒声呵斥:“你们擅自围攻府衙,是要造反不成?” 围着府衙的有三四百人,领头的一方脸男子走出来,大声质问:“为何城门紧闭?是想让我们饿在此处不成?” 李班头便道:“只要安心修路,你们都有粮食领,如何就会饿死?” 方脸男子冷笑一声:“这几日领的粮食石子极多,还不足数。知府大人受伤,你等就贪墨粮食,不管我等死活,今日我等必要见到粮食!” 其余人齐声大喊:“要粮食!” 李班头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 还想规劝,就见不远处有烟飘起。 定睛看去,就是大惊。 竟是冯府方向。 冯府中还存放不少粮食,若着火了,粮食就要尽数被毁,到时百姓就真的压不住了。 “冯府着火了,快,快去救火!” 李班头大喊,就要带人冲出去。 方脸男子一声怒喝:“谁敢动!” 李班头急道:“再不去救火,粮食就要被烧了!” 方脸男子却是嗤笑一声,还带了点幸灾乐祸:“我看你们就是故意演戏!假装粮食被烧,实际都被你们贪走了!” 最后一声,却是对着外头大喊。 附近房屋都是门窗紧闭,不过定然是有人在偷偷查看情况。 正所谓出师有名,就是要将帽子扣在李班头等人身上。 沈知府确实名声好,深受百姓爱戴,有他在,无论别人如何煽动,百姓都无动于衷。 可府衙这些官吏不同,他们以前做了不少欺压百姓的恶事,本就被百姓不喜。 如今知府大人倒下了,他们这些官吏又贪墨救灾粮,百姓心底必然恨极了他们,哪里还会来帮他们? 李班头却不肯与他们打嘴皮子,当即对身后的衙役道:“万万不可让冯府的粮食被烧,大家便是拼死也要冲出去!” 方脸男子冷笑一声,一抬手,他带来的那些手下便怒喝一声,朝着衙门就冲了进去。 李班头等人大惊,当即要去阻拦,只一交手,他们更是头皮发麻。 这些绝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训练有素的兵卒! “贼人!” 李班头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多想,当即大声道:“这些都是贼子,大家快退回府衙内!” 方脸男子笑得势在必得,大喝一声:“给我杀!” 那沈逾白就在府衙后院住着,一旦冲进去,便可将其斩杀。 衙役不过五六十人,哪里会是他们三百多人的对手。 今日必要踏平府衙! 眼看那些衙役缩回府衙,并极力关门,方脸笑容逐渐狰狞。 他径直冲过去,抬起刀就要砍死正在关门的王虎,后背突然汗毛竖起。 危险! 他立刻抬刀去挡,才发觉竟是一支箭。 若刚刚他执意斩杀那名衙役,这支箭便要射到他身上。 “可惜了。” 不远处,一个拉着重弓的男子叹息一声。 而在他身侧,却站在许多人。 那些人手里均是举着弓箭。 方脸男子瞳孔猛缩。 是那位周百户。 他身边的,难不成就是湖河镇那些护卫兵? “你们不是该在那些放粮食的宅院,为何会来此处?” 方脸男子惊声问道。 沈逾白不是一直将粮食看得极重,所以让护卫兵守住粮食宅院吗? “你以为你们派去的那些人就能牵制住我们这么多人?” 周显拔出长刀,指向方脸男子;“你派出去那些人刚出你们的草屋,就已被我等尽数斩杀。” 方脸男子只远远看一眼冯府的浓烟,便知周显是在扰乱他这方的军心。 若真全被杀了,冯府的火又是谁放的? 第297章 不得善终 “虚张声势,你们尽数在此,那冯府的粮食就要被烧光了。” 周显粗大的手指挠挠鬓角,斜着眼看向方脸男人:“你就没想过那火是我们放的?” 方脸男人神情一僵。 若周显所言非虚,就是故意点火引诱他攻向府衙。 周显要在府衙门口围剿他们! 方脸男子转头看去,衙门已然紧闭。 他大惊,立刻高呼:“突围!快突围!” “你没机会了。” 周显大喝一声:“列阵!” 第一排的护卫兵立刻将方形木板抬起,紧紧排列在一起。 第二排护卫兵冲上来,木板便交叠放在第一排的盾牌之上,形成一个木板墙。 后面的护卫兵在缝隙拉满弓,待周显一声“放”之后,箭矢如牛毛般飘向堵在中间的叛军。 “噗噗噗……” 反叛军退无可退,几乎是被当成靶子射。 眼看身前的人一批批倒下,方脸男子便道:“冲过去!” 双方离得如此近,几步就能跑到,到时弓箭就没用了。 如今不过死了三四十人,他们的人数相比护卫兵还是占优。 那些训练有素的叛军便直直朝着护卫兵冲去,虽倒下了些人,却还是让他们冲到木板墙前抓住了弓箭,刀已然从木板缝隙伸进去,砍伤数名护卫兵。 方脸男子脸上毫不掩饰狠厉。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此前只是占了先机,如何能与他训练有素的兵卒相抗衡? 如今已到了肉搏,必能将周显所带的护卫兵斩杀殆尽! 下一刻,耳边再次响起周显的大喝声:“长矛上!” 一根根成年男子胳膊粗细的树干从木板空隙伸出,那被削得极尖的部分直直刺向反叛军,再拔出。 只这么一次,便有十数名反叛兵倒地。 木板径直往前压,几人合伙抬着的长矛对准前面站着的反叛军又是直直捅出。 若之前的弓箭还有人可挡开,这长矛便只能躲避,可身边尽是人,又如何能挡。 叛军一波一波倒下,鲜红的血染红了府衙门前。 那方脸男子更是惊骇,却毫无还手之力。 待到傍晚,反叛军只剩下百来人,周显才让护卫兵停下,又居高临下对着叛军道:“降者不杀!” 一声怒吼,让得早就吓破胆的叛军们浑身一颤。 若是拼杀,他们必不会被吓破胆。 如今却是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那些长矛齐齐袭来,他们根本无力抵抗便身死,更莫提靠近这些护卫兵。 便是匆忙之下将手中刀甩出去,也只是钉在木板上。 那些木板沉重,护卫兵们并不能随意移动。可护卫兵们每向前移动一分,少则数人倒下,多则十几人倒下。 他们活着也只是等着护卫兵们挪过来屠杀罢了。 如今有活命机会,就有人放下手中的刀。 “噗!” 一名叛军背后被捅穿,他扭过头回看,就见方脸男子拔出刀,对着他的脸劈了一刀。 方脸男子怒吼:“谁敢降,这就是下场!” 那名叛军重重砸在地上,血珠溅起,染红了四周叛军的衣衫。 死不瞑目。 那些叛军见到如此一幕,一个个惊骇莫名。 旋即有人大喊:“我投降!我们是临海都指挥使司的人!” 方脸男子大怒,便要去砍杀那人,可叛军们仿若突然全部叛变,个个大呼:“我降了!” “我降了!” 刀纷纷落地。 方脸男子还要动手,却被什么的叛军将刀架在脖子上。 那方脸男子大怒:“你们竟敢如此?!” 周显走到他近前,盯着他片刻,便是“哎呀”一声:“真是一将无能害死三军,这些人跟着你当真是委屈了。” 此话深深刺痛方脸男子的心。 他带来的有三百多人,比护卫兵多了足足百来人,可护卫兵只受伤了几人,一人未死;他带来的人死伤过半,剩余的人更是毫无战意,这便是大败。 方脸男子咬紧牙关,凶悍的目光扫向所剩不多的叛军,怒道:“叛逆乃是灭九族的罪,你们谁敢活着,就等着全族陪葬吧!” 此话一出,本想投降的叛军们均是目露绝望。 周显暗道不好,当即就对护卫兵道:“快将他们按住!” 护卫兵们的刀还未收回,就有数名叛贼直接对着刀抹了脖子。 “吱呀!” 府衙大门被打开,一身绯色官服的沈逾白立于门口,目光越过满脸疯狂的方脸男子,落在剩余叛军身上。 那些叛军已是面色灰白,存了死志。 沈逾白道:“但凡有一人不死,叛逆之人便一个都逃不脱。若谁能尽数交代,本官必会向陛下求情。” 叛军们便知自己死不得。 挣扎的力度越发小,最后尽数放弃挣扎。 方脸男子的疯狂僵在脸上。 旋即便是肝胆俱裂:“沈逾白,你卑鄙!” 不待沈逾白开口,周显便将他的下巴卸了。 沈逾白道:“本官为百姓计,为通府计,为我大越计。你食君之禄,却干出此等谋逆之事,必不得善终。” 此话一出,便是将方脸男子等一行人围攻府衙的行为定了性。 再无人能翻案。 府衙后院关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去通府大牢。 护卫兵们将活人带走,死人却在府衙门口横七竖八躺着。 近两百具尸首,足以用尸山来形容。 沈逾白道:“李班头,府衙门口脏了。” 李班头浑身一个哆嗦,喉咙却发不出声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状,那血腥味让他一阵阵犯呕。 如此恐怖的尸山血海,在大人眼中竟只是脏了…… 李班头心中对沈逾白的畏惧愈发强烈。 王虎却冲出来,对沈逾白道:“大人,我们定会尽快清理干净。” 沈逾白对着王虎颔首。 王虎便招呼着几个大胆的衙役找来板车,拿来运尸首。 沈逾白静静看了王虎一会儿,转身回了府衙。 老鼠们既然都已抓获,算算日子,钦差应该到了。 该开门了。 翌日,关闭许久的通府城门迎着东升旭日缓缓打开。 那沉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怒吼,仿佛在向世人宣告它的重生。 “通府的城门打开了!” 被挡在府城外的百姓惊呼。 旋即,无数百姓涌进府城。 在驿站的徐直得到消息后,赶紧派人去打听。 待得知通府有人叛乱,已被知府大人平定后,徐直便立刻带着人入了城。 站在府衙门口,瞧见那被血染红的土地,徐直面色苍白。 他是文官,并未见过这等局面,心中冲击不可谓不大。 胃部翻涌,他竟就在府衙门口吐出来。 第298章 沈逾白就是那位首辅? 将早上喝的稀粥尽数吐出后,便只剩胆汁,吐一口,嘴巴便苦得厉害。 一双官靴入眼,头顶响起一个熟悉又清朗的声音:“徐大人,许久不见。” 徐直抬眼望去,就见一身绯色官服的沈逾白正负光而立,脸上却带着徐徐笑意,丝毫不受此地的残酷所扰。 他便是一声苦笑:“多日不见,沈六元越发沉稳了。” 本以为沈逾白被刺杀会颇为狼狈,不成想却是他狼狈不堪。 徐直跟着沈逾白入了府衙后院,静坐片刻,闲叙了些日常后,徐直才缓过劲来。 他道:“沈六元虽远离京城,可京中关于你的消息却没停过。我光是听着就知你在此地过得凶险万分,直到来了此处,才知你过得远比我想的更不易。” 沈逾白顿了下,才道:“既为了官,又哪里有容易的?” “旁人断然遇不上此等大流血之事,来此上任还不足一年,你的气势已越发内敛,实在是让我不敢相认。” 徐直感慨连连。 在翰林院时,沈逾白表面沉稳,实际颇为肆意,如今倒是从容不迫了。 沈逾白道:“人总归要成长,往后徐兄管理一方盐政,必定也不如在翰林院那般肆意。” 聊起盐政,徐直便浑身紧绷:“你给我透个底,此处的盐事究竟怎么回事?” 两人在翰林院时是上下级,沈逾白入宫当掌记还是徐直带领,两人便极为亲近。 传言沈逾白得罪李门,被朝中官员排挤时,徐直也并未改变对沈逾白的态度,如今又要在同一地共事,沈逾白自是能提点的便要提点。 徐直也是状元出身,自不会听不懂沈逾白的言外之意。 待听完,徐直对沈逾白便是肃然起敬:“逾白干常人不敢干之事,实在令我徐直敬佩。” 竟能将上下勾结的通府从私盐转为官盐,其中凶险实在不敢令人细想。 沈逾白笑道:“这不过为官者分内之事,此地田地不多,只能依靠盐事给百姓谋生,往后便要依靠徐兄了。” 徐直道:“我于盐事尚不精通,怕是还需多加摸索,此事尚不能急,陛下让我带来了五十万两纹银,这都转运盐使司衙门怕是劳烦你尽快修建。” 有了衙门,才好办事。 沈逾白却是一笑:“有现成的宅院,何须再修建?” 他虽问陛下要二百万两纹银,实际他知晓陛下定然不会给这么多。 不过他也未料到陛下竟只给了五十万两纹银,还要包括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筹建,往后官盐的烧制、运输都需大量银钱,便是能省则省。 冯府、唐府等修建得都极好,亭台楼阁,还不会淹水,如此空着倒也浪费,不如利用起来,也可让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尽快运转起来。 徐直一刻也不愿多歇,就要沈逾白领着他去看那些宅院。 便是在京城待了六年的徐直,在瞧见冯府宅院的奢靡程度,也有些吃惊。 通城州年年受灾,朝廷年年拨款,便是赋税也难收,谁成想这等穷困之所竟有如此富户。 待将各家宅院都转了一圈,沈逾白最终选的是甘府。 甘府离府衙并不远,又没那等亭台楼阁,是板板正正的院子房子,便是花草树木都少,更适合作为衙门。 冯府等宅院虽大,却是弯弯绕绕,讲究一个“藏”子,十步一景,住着确实好,用来当衙门便不太合适。 既已定下,徐直当天就入住了。 接下来几日,他便风风火火去了海边看沙田,翻阅盐事的书籍。 沈逾白也忙得焦头烂额。 孙同知去世后,这修路修房舍的事就停了下来。 如今银子到账,他必要继续的。 只是朝廷委派的同知还未上任,陆通判等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这修建房舍和路的事便由沈逾白担起来。 正值七月,日头热烈,不过几日,沈逾白白皙的肤色就被晒成小麦色,身子也更壮实了几分,显得更成熟了几分。 令沈逾白颇为可惜的,是他再没空与电脑下棋。 为了能抵挡来年的风雨,沈逾白特意请了一位治水大师前来按照冯府的排水布局规划。 想要不被淹,并不是排水做得好就行。 冯府等将地势填高了,水实际是往别的百姓家中排,府邸自是不会被淹。 整个通府却没办法如此办。 若大家都将地势填高,一旦暴风雨来临,海水倒灌,照样会淹没整个通府。 沈逾白一事没法子,只能将房屋修建扎实。 如此一来,即便被淹,屋子总不会像今年一般一垮一大片。 “你要修大运河?!” 苏锦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那你不就把那位首辅干的事给干了?” 等等! 那位首辅姓沈,沈逾白也姓沈。 那位首辅修大运河,沈逾白如今也要修大运河。 苏锦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嘴里却咬着自己的大拇指。 该不会……难不成……沈逾白就是那位首辅? 是了,那些墓都是沈逾白留下的,画也是沈逾白留下的,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沈逾白就是那位首辅。 苏锦急得埋怨自己,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她的脑子怎么就跟生了锈一样! 苏锦冲到手机面前,才发现手机还在录制。 她刚要说什么,脑子便是一白。 再醒神,就感觉脑子多了一层摸不着的屏障,仿佛某个念头一兴起,就会迅速被磨灭。 她好像忘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 苏锦想不起来,直接拿起手机,将刚刚录制的视频打开。 视频里的她弹跳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声音虽小,她却听得真切:“沈逾白就是越史上那位首辅?” 旋即她就站在原地没动,再回过神,已是满脸茫然。 苏锦嘴巴渐渐张大。 为什么这段记忆她没有? 疑问刚起,脑子再次一白。 再醒神,面前的手机里的视频已经停止。 苏锦很疑惑。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呢? 再次点开视频。 这次看完,苏锦一把抓起了卷轴,用力摇晃起来:“是不是你删改了我的记忆?肯定是你,你能连接两界,肯定也能篡改我的记忆!你是不是以前干过?” 卷轴虽摇晃,她却不敢折叠。 好气啊,它欺负她,她还不能收拾它。 脑子再次空白,苏锦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那段视频,也随之消失。 苏锦再次睁开眼,已是一片茫然。 第299章 钦差驾到 等苏锦发现卷轴被她抓在手里,惊得赶紧放到桌子上,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没什么损伤,才大大松了口气。 看到沈逾白说修运河的事,苏锦道:“怎么突然想修运河?” 沈逾白道:“往后官盐烧制总归要运出去,走水路总归要便利些,待到暴风雨来临,还能将水引入运河。况且,从京城来南方有运河,若能从通府修条运河将那运河连起来,往后从通府去往京城就便利了。” 如今通府已是直隶,若再加上来往便利,对通府必然更好。 苏锦有些担心:“修大运河很费时费力的,我们历史上,也就是离你几千年后,有位皇帝修大运河,因着劳民伤财,被批成暴君。皇帝尚且如此艰难,你一个知府怕是更难办到。” 古代没有现代的挖机、铲车,这等大工程不是按照年算,应该是按照十年来算。 沈逾白问道:“那位皇帝是找人服徭役,还是给了工钱?” “那当然是服徭役,这种民生工程都是服徭役。” 沈逾白道:“平白占用百姓的壮劳力,百姓自是无法养家糊口。若百姓能当成一份活儿干,赚钱养家糊口,想来他们是愿意的。” 通府的百姓为了一口粮食,还在任劳任怨给通府修路。 苏锦对他竖起大拇指:“这样搞基建,那肯定行,不过皇帝给你的那五十万两肯定不够。” 要是让百姓当份工来做,只要工钱合适,怕是都抢着干。 不过这花销实在大,哪里是一个知府能供得起的? 沈逾白道:“一旦此地的盐卖出去,此地渐渐会富饶。我大可先只修一段,待到有钱了再修一段。” “你就确定你会在通府一直干下去?” “此处乃是直隶府,便是我调任了,往后被派到此地的官员必不会是无能之辈。只要我先修好一小段,他们便是为了功绩,也会跟着修一段,待到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总归能与大运河连上。” 地方官员的考核,除了民生外,这等大工程也是十分重视的。 民生是极难体现的,但是这等大工程就非常直观了。 若沈逾白真的能修一段运河,必定是一大功绩,到时候还会往上升一升。 “临海那些人肯定不会让你有这么大的功绩。” 沈逾白眸光微冷:“他们看不到那个时候。” 算算日子,秦诏应该快到了。 秦诏刚踏入临海,沈逾白就从周显处得到了消息。 怀逸远等人在鸿宾楼设的接风宴,不过秦诏只坐了两刻钟就出来了。 “看这位秦大人的架势,是要大干一场啊,连一顿饭都没吃完,这是完全不给布政使等三人脸面了。” 周显很幸灾乐祸。 他跟着沈逾白上任以来,对临海那些官员深恶痛绝,恨不能将他们一锅端。 此次陛下亲自派了钦差过来,必定是存心要清理此处:“不知道这位秦大人会不会把背后之人也揪出来。” 沈逾白道:“他必定是不愿意的。” “这乃是一件大功,他还要往外推吗?” 周显不解。 他们锦衣卫便是靠着这些大功升迁,若此等大功放在他面前,他必会抓住。 沈逾白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垂眸:“官场并未只看功劳。” 更看重派系。 不过…… 这份大功他必是要送给秦诏的。 秦诏在临海待了两日,就要提审冯知章。 当秦诏的人出现在大牢时,冯知章惊恐地呆立在原地。 旋即他扑向领着众人前来的李班头面前,死死抓着李班头的两只胳膊大喊:“我要见知府大人!” 李班头将他的手拨开,颇有些不耐烦道:“钦差大人传召你,你找我们大人做什么。” 冯知章却跟疯了一样扣紧了李班头,双眼惊骇:“大人不是想从我嘴里套话吗?我可以告诉他,只要他保我一条命,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他!” “现在想说?晚了!” 李班头嗤笑一声:“你有什么话直接跟钦差大人说吧,弄不好钦差大人心善,能饶你一命。” 此时的冯知章头发脏乱,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面容仿若老了十岁,若换了旁人,怕是极难认出他来。 若有人去年这时候告诉冯知章,他会变成一无所有的阶下囚,还会为了活命向一个小小的衙役求情,他必然要甩那人几耳光。 刚入大牢时,他以为沈逾白为了他保守的秘密,必然会护着他。 沈逾白果然来了,与他喝了一顿酒就离开了。 再到后来便是洪水。 地牢的地势比那些百姓的房屋还低,洪水疯狂往大牢里倒灌,让他险些呛死。 好在雨水没有直接将整个牢房淹掉,他在水里泡了好几日,每日勉强能喝一碗粥。 那时他才发现原来死亡如此可怕。 待到洪水退去,他就找狱卒给知府大人带了好几次话,可知府大人始终不见他。 如今更是要将他交给钦差大人。 若他果真被带去临海,他必定被杀。 他还有大好的日子未享受,怎么能死? “李班头,你帮我找知府大人,只要他护着我,我在庆丰钱庄还存有十万两,我都可以给他!” 李班头倒抽口凉气。 就连秦诏的手下们也是大吃一惊, 随口竟就有十万两? 这老小子究竟多有钱? 李班头哪里敢自己做主,赶忙去找知府大人。 彼时知府大人正在清点从外买回来的材料。 听到还有十万两,沈逾白双眼一眯:“李班头还等什么,带人去庆丰钱庄。” 李班头迟疑道:“大人,庆丰钱庄背景雄厚,若没凭证,怕是不会将银钱给我们。” 沈逾白冷笑一声:“钦差来临海,查的就是背景。冯家一切资产归天子所有,庆丰钱庄莫不是要当着钦差的面贪墨陛下的银子?” 李班头:“大人,钦差大人会帮我们吗?” 沈逾白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李班头:“有人对钦差大人不敬,还需钦差大人亲自动手,我府衙养你们何用。” 李班头心一凌,当即站直身子,义正言辞道:“我等必不会任由他人对钦差大人不敬!” 领着人便匆匆离开。 牢房里的冯知章一直等着,待终于有人跑回来,却是让秦诏那些手下将人带走。 冯知章大惊,旋即便是怒喝:“我不告诉你们如何取钱,你们就一分都莫想取出来!” 那衙役道:“钦差在此地,谁敢扣着本该属于陛下的银子不给!” 冯知章惊住了。 那是他冯知章的银子,怎的变成陛下的银子了? 就连秦诏的手下们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大人才来临海,这银子关他们大人何事? 第300章 逃走 无论如何想,沈逾白手头又多了十万两。 只是想要修运河,这些银两终究不够。 既然冯知章有藏银,同为老狐狸的唐昌益必然也是狡兔三窟。 钦差大人来了临海,已然提审了冯知章,大可趁机找唐昌益弄些银钱。 沈逾白便去见了唐昌益。 唐昌益从地牢被带出来后,一直被关在府衙后院的柴房里。 沈逾白站在门口时,唐昌益披头散发地在屋子里转悠。 “大人,他已经疯了,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王虎道。 沈逾白静静看着唐昌益,片刻后淡淡道:“钦差来临海彻查私盐一事,冯知章于昨日已被带走。” 唐昌益脸上的慌乱一闪而逝,旋即便是继续转悠,仿佛根本没听到沈逾白的话。 “若你能拿出二十万两纹银买命,本官便保你一命。” 王虎心里暗道,那唐家早被抄了,唐昌益又疯了,哪儿来的二十万两? 大人莫不是在试探唐昌益。 沈逾白不再多留,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唐昌益略急促的声音:“若大人能保我一家老小的命,二十万两我悉数奉上!” 王虎倒抽口凉气。 转头看去,唐昌益哪里有半点疯样? 唐昌益竟是装疯! 等等,唐昌益竟然真的有二十万两纹银! 他思绪万千,就见沈逾白转头,目光平静地对上唐昌益,淡淡道:“你的命,或你家人的命,只能二选一。” 唐昌益道:“我们的命都要保住。” 沈逾白冷笑:“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唐昌益脸色一变,旋即勉强扯了个笑脸,道:“大人,我还有二十五万两,够买我们全家的命吗?” 王虎双眼瞪的像铜铃。 二十五万两? 唐昌益竟藏了这么多银子! 这能藏到哪儿? 沈逾白终于转过身,目光淡然地看着眼前的红脸男子。 勾唇,却是嘲讽一笑:“唐老爷可知孙同知是何下场?他满门已被杀尽。冯家人已尽数消失,不知你唐家人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唐昌益瞳孔猛缩。 是了,他们已经成了那些人的绊脚石,必要除之而后快。 他以为装疯就能活命,也许只是因着这位知府大人的保护才让他免于被杀。 唐昌益神情变幻极快。 对上沈逾白清冷的双眸,他便知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 唐昌益咬牙:“好,只要大人能救我家人,那二十五万两纹银我尽数交给大人!” 沈逾白终于轻笑一声,看向他的目光却带了一丝嘲讽:“唐老爷还是记挂自己的家人,怎的当日对那些普通百姓下手时却丝毫不手下留情?” 那些百姓也有亲人,他们的命难不成便不是命了? 唐昌益脸颊抽搐,良久他才道:“我不过是为了过些好日子。” 即便他不干那些事,照样有别人会干。 通城州是一块肥肉,谁都能来咬一口,为什么那个咬的人不能是他? 沈逾白眼底的风暴渐渐凝结,他笑得越发温和:“临海那些官员也只是为了自保要杀你全家,他们也没错。” 唐昌益被他的气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沈逾白却并未停下,反倒是一步步朝着唐昌益走来,眼底的戾气不再隐藏:“我并不需与你谈条件,只需抓走你的妻儿老小,一一盘查审问。凭锦衣卫的手段,必然有人会将银子所藏之处吐露出来。” 一股寒意从唐昌益的后背窜出,流向全身,手脚便是酸软得厉害。 原本的红脸上满是惊恐。 他哆哆嗦嗦道:“你……你这是滥用私刑!你如何学的圣贤书?” 沈逾白轻笑一声,撩起眼皮,眼底的凶狠将唐昌益吓得摔倒在地。 “若本官遵圣贤言,便无法血洗花蓬岛;若本官遵圣贤言,你们便还在为非作歹!欲行非常之事,便要使非常之手段。” 读圣贤书,不过是为了敲开科举之途的大门。 官场上以圣贤言行事者,必然仕途坎坷。 他沈逾白从不自诩清高,为了达成目的,他双手可染血。为达目的,他可行卑劣手段。 唐昌益大骇,瞧着沈逾白越走越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还是断了。 他近乎咆哮:“你究竟想如何?” 沈逾白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再开口,却让唐昌益如坠冰窟:“本官要你去钦差大人面前状告本官。” “大人!” 王虎担忧地喊了一声,却见沈逾白抬起手,到嘴的话就默默咽了下去。 大人为何要唐昌益状告他? 难道大人就不怕自己出事吗? 唐昌益眼珠子良久才转动一下,嘴唇颤抖:“您……您究竟是何意?” 沈逾白笑容愈发艳丽:“本官要唐老爷将命赔给被你们伤害的千千万万名百姓。” …… 屋门再次被关,屋子里的唐昌益陷入黑暗,而沈逾白却立于阳光之下。 王虎看向沈逾白的双眼却是炙热。 原来大人早就知唐昌益是装疯。 将唐昌益关在此处,是因着大人早有盘算。 “王虎,带人去将唐家的金砖都搬回来吧。” 王虎立刻恭敬应“是”,急匆匆带着人离开府衙。 自抄了家,唐家就租住在远亲的一个小屋舍里。 除了唐昌益的长子外,没人知道他们那屋舍满是灰尘与脏污的地砖实是金砖。 王虎与衙役们将那些砖一一翘起来,刮开表面漆黑的灰土,便闪着金灿灿的光。 唐家人哭天抢地,唐家老夫人更是要与王虎等人拼命。 王虎的刀就架在了唐昌益的长子脖子上,怒喝:“唐家已被抄家,却私藏金砖,全部带走!” 衙役们便将唐家人全绑了,合着金砖运回了府衙。 唐昌益虽说的是二十五万两纹银,实际却是两万五千两黄金。 满满当当的金砖运进府衙时,所有的百姓都瞧见了。 而唐家也被关进了地牢。 次日便有传言,唐昌益从府衙失踪了。 又过了两日,通城有传言,唐昌益去了临海。 百姓们气恼不已。 果真是祸害遗千年,竟让唐昌益那草菅人命之徒给逃了! 又有人道:“那唐昌益竟是一直装疯?” 百姓恍然,便都气愤不已。 奸诈小人! 四日后,沈逾白被钦差大人的下属带走。 原是唐昌益逃去钦差大人那儿状告通府知府沈逾白贪污唐家家产,谋财害命! 传言散开,通府哗然。 第301章 状告 秦诏坐于临海府衙堂上,目光落于跪在地上的唐昌益身上。 “你乃是白身,若要状告朝廷命官,乃是以下犯上,需先打二十大板,你可知道?” 唐昌益重重磕了头,朗声道:“草民愿受杖刑!” 秦诏心中颇为舒缓。 那沈逾白可是让他吃了好几次亏,秦家为了保住他,更是自断双臂。 可以说,他秦家衰败,尽皆拜沈逾白所赐。 此次他接过这等烫手山芋,便心中极不满。 本就与沈逾白结怨颇深,如今却还要为沈逾白与都察院结仇,他如何能忍。 谁知今日竟有人来状告沈逾白,若此人状告属实,按察使司捉拿沈逾白就是秉公执法,只是手段稍过火了些,不用如何苛责。 此案判决后,不仅能将沈逾白一举扳倒,还能不得罪都察院,此间重重困难便可迎刃而解,秦诏如何能不喜。 “本官素来听闻沈知府擅敛财,如今才知竟如此残暴,还望秦大人为百姓做主。” 旁听的怀逸远站起身,对秦诏拱手道。 一旁的薛岩一拍桌子,怒道:“沈知府竟还是六元及第,如此行径实在有辱圣贤!” 按察使康年比秦诏更欢喜几分。 此次这位钦差大人就是来查他羁押沈逾白一事,如今唐昌益出来状告沈逾白,他大可高枕无忧。 这唐昌益还是有些脑子,知道状告沈逾白来破局,倒是可以考虑留唐家人一命。 康年拱手,神情悲切:“秦大人明察,下官当日捉拿沈知府,就是因着有人状告沈知府贪赃枉法,本官秉公执法,今日这位唐昌益来此状告,请大人还本官清白!” 秦诏便道:“既是如此,那就行刑吧。” 堂上四位大人都指着唐昌益收拾沈逾白,自会与行刑的衙役打招呼。 那唐昌益受了二十大板,屁股上早已皮开肉绽,并未丧命。 为了能熬到将沈逾白召来,康年还让人请了大夫来给唐昌益上了药。 三日后,沈逾白被“请”来临海。 此时,唐昌益竟已能行走。 秦诏一拍惊堂木,便是一声怒喝:“沈大人,这位唐昌益你可认识?” 今日秦诏坐于堂上,布政使怀逸远、都指挥使薛岩与按察使康年旁听。 沈逾白讥讽道:“四位大人是在审问本官?” 康年头一个怒喝出声:“沈大人莫要太猖狂!通府虽为直隶府,然秦大人乃是钦差大人,便有先斩后奏之权,你不过一知府,难不成竟要违抗钦差大人?” 薛岩冷笑:“如今是百姓状告到钦差大人面前,纵使你如何推脱,也无法蒙蔽钦差大人的双眼!” 沈逾白抬头看向秦诏:“今日若换成旁听的三位大人,钦差大人可还敢审问?” 秦诏双手抱拳,在左侧摇摇一拜,道:“本官受皇命来此,莫说堂上三位大人,便是巡抚,本官也会秉公执法。” 放下手,神情已带了逼迫:“沈大人,本官审问你不得?” “自是审得。”沈逾白垂眸。 康年等人难掩喜色。 他们屡屡在沈逾白手中吃瘪,今日终于瞧见沈逾白被压制,自是心情舒畅。 三人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 若今日不将沈逾白置于死地,以沈逾白手中的那些叛军,足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沈大人可认得堂下跪着的是何人?” 秦诏再次开口。 沈逾白扭头看去,在他不远处跪着的正是唐昌益。 此时的唐昌益额头始终贴着地,维持磕头的姿势,仿佛在无声地向钦差大人诉说自己的委屈。 再转身,沈逾白已然开口:“认识,他乃是我通府的唐氏一族的族长唐昌益。” “沈大人既然认识,那便没错了。” 秦诏面色一沉,便是一声怒喝:“沈逾白,你抄没的唐家家产藏于何地?” 沈逾白不疾不徐道:“已送去京城交给陛下。” “沈大人好谋略,送一部分给天子,剩余尽数入了自己口袋,却能全身而退,本官实在佩服。” 怀逸远鼓起掌来。 康年就直接多了:“前几天通府百姓还看到通府的衙役将一车车的金砖运回府衙,这怕不是落入沈大人的口袋了。” 秦诏眸光一闪,当即宣了人前来作证,均是证实前几日金砖运往府衙之事。 有人状告,又有人作证金砖入了府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沈逾白贪墨了唐家的金砖。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还以为通府的知府是个清官,不成想竟是巨贪!” “足足二万五千两黄金!便是十辈子也花不完呐。” “此次这位沈大人怕是要折了。” 堂下的议论让得康年等人心下大定。 自通府传来叛逆之人被抓后,三位大人便寝食难安。 待到钦差大人前来,他们已然将冯家人尽数抓来,目的就是要冯知章闭嘴。 冯知章果然投鼠忌器,在狱中自尽。 凡此种种,都是为了自保。 不成想,竟还有个唐昌益能置沈逾白于死地! 这唐昌益如此识相,他们倒是能放过唐家人一码。 康年站起身,对堂上的秦诏拱手,朗声道;“事情已查明,沈知府觊觎唐家家产,诬陷唐昌益让其坐牢,再趁机抄没唐家,此行径实在骇人听闻,还请钦差大人做主!” 薛岩也站起身,朗声道:“请钦差大人为百姓做主,为唐昌益做主!” 怀逸远并未动,只是侧了下头,对康年与薛岩两人道:“钦差大人公正严明,自不会任由贪官污吏肆意妄为。” 堂上的秦诏怒目对上沈逾白:“沈大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逾白垂眸:“下官并未贪墨过银两,那些抄没而来的金砖,都会用以改善民生。” 此话一出,旁边三人竟都笑出声。 康年更是嘲讽道:“沈大人还真是大义。” 什么改善民生,都是为了政绩,好往上爬罢了。 官员都是十年寒窗,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入了朝堂,如何不多捞些银两多享受享受? 嘴上喊着为民请命,实际哪个不是为了升迁,为了享受? 便是那些所谓清官,也不过是为了博得好名声罢了。 “本官倒是头一次听说有官员将贪墨而来的银两用于改善民生。” 薛岩嗤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第302章 血溅公堂 堂外有不少是通府的百姓,当日沈逾白被带来临海时,他们便跟着一同前来,此时见朝堂上的官员如此说,当即便有人大喊:“知府大人帮我们修建房屋,我们很多人都住上新房子了!” “对,还是青砖大瓦房,宽敞明亮!” “还修了路,那路又宽又平整,比临海的路好多了。” 外头的声音让得怀逸远三人脸色大变。 康年当即怒喝:“公堂之上,岂容随意喧哗?” 他的声音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因为被百姓的声音压下去了。 康年当即转身对堂上的秦诏拱手,大声道:“大人,这些人必是沈知府找来扰乱公堂的,沈知府如此行径,其心可诛。” 秦诏神情未变,心底却是一惊。 他自是看出这些百姓的是真心实意帮沈逾白。 如此才更让人惊骇。 沈逾白来此不到一年,竟已如此得民心,假以时日,再想压制就不是易事。 地方官员的考核中就有民生一项,而民生中有一项极受重视,那便是民心。 若地方官员调任时,百姓相送者多,便说明这官员造福一方,政绩斐然。 沈逾白又名声极大,受陛下赏识,若再得民心,三年任期结束,必定升迁。 必要遏制他的势头。 秦诏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当即一拍惊堂木,怒喝:“肃静!谁若再敢喧哗,便逐出公堂!” 那些百姓纷纷住了嘴,公堂再次安静下来。 秦诏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见沈逾白神情颇为不忿,姿态便高了几分:“沈知府可认罪?” 沈逾白愤懑道:“下官连诉状都未瞧见,又如何认罪?” 此前唐昌益状告沈逾白,还未开审便先受了二十仗刑,又等了沈逾白三日,到此时秦诏还未拿到唐昌益的诉状。 沈逾白既想要,那便成全他。 秦诏问唐昌益:“你可有诉状?” “有!” 唐昌益急忙从袖中抽出一纸诉状,立刻就有衙役拿走递给秦诏。 秦诏缓缓摊开,看了两行,脸色大变,当即就合上诉状,大声道:“来人,速将唐昌益拿下!” 公堂上的衙役们还未反应过来,唐昌益就大声道:“草民状告晋王连同临海上下官员贩卖私盐,逼迫我等养海贼残害百姓,逼迫整个通城州百姓为其贩卖私盐谋利!” “轰!” 怀逸远等人如遭雷击,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胡乱攀扯,唐昌益乃是狼子野心,来人,速速将其拿下!” 怀逸远几乎是咆哮起来。 衙役们顾不得多想,当即就动身要去按住唐昌益。 唐昌益却是大呼一声:“晋王恶行昭昭,钦差大人必会为我等临海百姓做主!” 怒吼完,起身猛冲向公堂的柱子上。 血溅公堂。 衙役们冲上前,那唐昌益已经滑到地上,没了气息。 百姓们已是一片哗然。 公堂之上只剩嘈杂混乱。 秦诏更是脸色难看至极。 原本以为唐昌益是状告沈逾白,他还特意让百姓前来旁听,为的就是借机彻底将沈逾白按死。 谁知这唐昌益明面上是状告沈逾白,实际却是状告晋王,状告整个临海官员。 秦诏猛地看向沈逾白,却见沈逾白脸上的愤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笑意。 这一切都是沈逾白的计谋! 沈逾白这是将天都捅破了! 秦诏咬牙,恨不得将沈逾白的头盯出一个洞来。 好一个沈六元。 好一个沈知府。 不过弱冠之年,竟将他彻底按到泥潭里。 秦诏又恨自己急于对付沈逾白,竟没有提前看看诉状。 如今当堂接了诉状,那控告之人还死在公堂之上,此事便再也压不住。 “沈逾白,你就不怕吗?” 秦诏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沈逾白笑容更甚,转身,绯色的官袍在半空飘荡,缓缓落下,却是跟随他的步伐晃动。 纷乱嘈杂中的公堂之上,官员、衙役忙乱惶恐,独独那绯色官服从容洒脱,缓步离去。 百姓中有人呼喊一声:“是晋王害了我们通城州百姓!” 用的是通城州,却不是通府。 只因通城州才有私盐,通府却是官盐。 多少百姓被逼迫出去贩卖私盐,却被抓住斩首,再回不了家。 原来是那晋王勾结临海一众官员刻意为之,那些时常来劫掠他们,杀害他们亲人,折磨他们妻女的海贼,竟是这些人养起来的! 一时间,民怨沸腾。 “求钦差大人为我们通城州百姓做主!” 一人喊出,其他人便齐声大喊:“求钦差大人为我们通城州百姓做主!” “求钦差大人为我们通城州百姓做主!” 声音响彻公堂,传到公堂之外。 沈逾白已走出衙门,回头看去,眸光晦暗。 四周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互相询问:“公堂之上发生什么了?” 如此大的动静,自是引得众人好奇。 有听了个大概的人道:“原来劫掠通城州的那些海贼都是晋王与临海这些大官们养着的,为的就是将通城州百姓逼到绝境去卖私盐,挣钱给那些老爷们过富贵日子。” 此话一出,便是公堂之外的临海百姓也是大骇。 通城州卖私盐一时他们有所耳闻,只以为是被那些海贼逼得走投无路才会铤而走险。 官员贪污是常有之事,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可这等养海贼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何况这贩卖私盐一事背后竟站着亲王。 “那些有权有势之人如何能做出此等恶事?” “百姓在他们眼中,竟连猪狗都不如!” “钦差大人在此,代表的是天子,必要将这些贪官污吏都砍头!” 沈逾白一路走去,耳边净是百姓的怨气与愤懑。 走出公堂,周显与王虎等人立刻围在沈逾白身边。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逾白看向正盛的日头,道:“该回通府了。” 再盛的日头也有落下之时。 他便不信晋王能脱身。 周显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为好。” 大人捅破此事,必然受临海官员记恨,就怕有人对大人不利。 在这些事上,沈逾白自是听从周显的。 上了马车,周显等人便护在马车四周,一路朝着城门狂奔。 到城门口,被守城兵卒拦住。 周显一声怒喝:“我锦衣卫的马车你们也敢拦?” 兵卒们被吓得连看马车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放了行。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朝着通府狂奔。 他们刚离开,就有人骑着马疾驰到城门口,大声道:“指挥使大人有令,封闭城门,捉拿通府知府沈逾白!” 沉重的城门在烈日中缓缓关闭。 第303章 威胁 沈逾白的马车日夜兼程,第二日傍晚便回了通府。 回到府衙,周显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事关晋王,必然会引起巨大反扑,若不谨慎待之,便是身死下场。 他带来的锦衣卫尽数从府衙离开,散布于整个通州。 第三日清晨,衙役们四处张贴告示。 不过两日,通府百姓便都知道了晋王与临海官员勾结,又养了海贼来陷害他们之事。 通府百姓常年受海贼侵扰,家家都有人因海贼而死,可说是与海贼有血海深仇。 知府大人将海贼剿灭,就是替他们报了仇。 正因如此,在通府百姓心中,知府大人便是大大的好官。 如今得知真相,百姓们方才明白,原来背后另有他人。 他们大仇还未报,通府百姓便是怨恼至极。 “我爹娘都死在海贼手中,而害人者还在作威作福。” “我爹和三位哥哥都被逼着卖私盐养家,尽数被抓了砍头,此事竟是那些当官的和那个晋王搞的鬼,真是天道不公!” “钦差大人不是在临海吗,我们去找钦差大人做主,要严惩那些幕后之人!” “我也去。” 通府的百姓一波接着一波往临海聚集。 待到临海城,才发觉城门紧闭。 百姓们围着城门不愿走。 随着城门外的百姓越来越多,关闭城门的薛岩越发暴躁,将家中的一应瓷器砸了个干净。 三人再见面时,薛岩率先发难:“如今将晋王牵扯出来,你们就说该怎么办。” 康年也知此事如何危急。 光是贩卖私盐一项罪,就够抄家砍头的。 再加上与亲王走得近,更是朝堂大忌,天子必不会容他们。 “只能将此事压下去。” 薛岩嗤笑一声:“你说的倒轻松,没瞧见临海城外有多少百姓守着吗?如何压下去?” 当日他们反应过来后,便立刻去拦截沈逾白,可到底还是晚了些。 沈逾白的动作极快,不过短短数日,已经将消息传遍整个通府。 怀逸远终于也不复以往的沉稳,双拳紧握,眸光深沉:“此事若无法压下去,临海上上下下的官员全都要掉脑袋,不止咱们三人着急,其他人也着急。” 如此一来,临海上下便是团结一心。 “只要能将钦差大人给按下,此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康年道:“那位钦差可是京中三品大员,离入阁也只有一步之遥,更何况还是首辅的门生,怎么按下他?” 这名钦差来头实在太大,根本不是他们轻易能动的存在。 怀逸远道:“晋王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又是当今的亲叔叔,地位尊崇,就算首辅也惹不起,秦侍郎又如何愿意招惹?况且沈逾白乃是得罪了首辅大人才被外派到通府,秦诏乃是首辅门生,必然与沈逾白不对付,不会帮沈逾白。” 两人细细一思索,便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去见钦差的任务落到怀逸远身上。 怀逸远是夜间去的驿站,彼时秦诏在院中赏月。 “大人好雅兴。” 怀逸远笑着上前。 秦诏瞥了他一眼,道:“布政使大人深夜来此,想来不是为了与本官闲谈。” 怀逸远顺势坐在秦诏对面,为秦诏倒了杯茶,道:“大人该知,你我不过是臣子,能平安致仕便是天大的福分,这天下终归姓萧。” 天子与晋王才是一家人。 “怀大人的意思是?” “既是家事,秦大人又何必冒着吃力不讨好?” 秦诏冷笑:“依怀大人之意,本官又该如何是好。” “此事不过一疯子的胡言乱语,大人又何须在意。” 若唐昌益还活着,让他真疯或让他悄无声息地死,都能将此事轻而易举压下。 坏就坏在,唐昌益当堂撞死了。 这就成了用命来状告临海上下官员与晋王。 更何况,他为了按下沈逾白,接了唐昌益的诉状。 如此一来,就是他已认定唐昌益所言可信。 他身为钦差,自是被无数人盯着,此事他要是真如怀逸远所言,装作不知,于达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此事背后还站着天子。 倒不如将此事呈给天子,也能保他一个不畏勋贵的好名声。 纵使此举会得罪晋王,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想到如今的困难,秦诏心中便骂起沈逾白。 那个疯子对着临海整个官场下手,连背后的晋王也不肯放过。 自己不想活也就罢了,竟还把他也拉下水。 知自己想对付他,故意让唐昌益来控告他,让自己上套。 旋即就是当众一纸诉状,再搭上一条人命,就能将李门彻底卷入泥潭,越陷越深。 老师想让他止步于临海,如今不止都察院,还查到皇家,简直要命。 秦诏语气就相当不好:“本官受陛下信任,来此查案,就要平了百姓冤屈,万万没有接了诉状不管的道理。” 怀逸远脸色一沉,声音带了几分怒气:“秦大人该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压得住这杆秤!” 对面可是晋王,是真正的勋贵。 秦诏瞥向怀逸远:“布政使大人是在威胁本官?” 怀逸远就知秦诏不会就范,也就不与之周旋,起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秦诏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忌惮。 这位布政使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当即回了房间,写完一封奏章与一封信,交到身边的一名侍卫手里,叮嘱道:“趁乱快些出城,定要将这些送到京城。” 那名侍卫应了是,当天就出发。 为了掩护他,秦诏又派出三名护卫,往不同方向出城。 临海成了秦诏与怀逸远等人的追逐之战。 通府。 “你不是说不跟背后的人斗,只拔出临海的毒瘤吗?” 苏锦很是担忧。 沈逾白道;“本是这般打算,怀逸远竟让人伪装叛逆,想让通府大乱,那就不是我想退就能退了。” 那些逆反之人被他抓住关起来后,周显从那些人嘴里得到了不少消息。 后来孙同知让他明白,有时不是你想收手便能收手。 他已经将晋王得罪了,晋王就不会放过他。 不如趁机将李门拖下水,或许能将晋王整个派系彻底扳倒。 “秦诏如果退缩了,你这些努力就全都白做了。” 苏锦更想说,一旦失败,沈逾白轻则丢官,重则性命不保。 可这些话实在不吉利,她更想烂在肚子里。 第304章 杀猪盘? “从他接下诉状时起,他就再也不能退缩,这京中的言官可不止都察院。” 薛岩胆大包天到将临海城门紧闭,便是将钦差大人囚禁于临海城,城中还有锦衣卫,一旦与京中失联,必定引起京中警觉。 更何况他沈逾白并未被关在临海,薛岩如何能挡得住消息? “文官与亲王走得近,就是犯了大忌,临海上下尽数与晋王勾结,秦诏若敢帮着隐瞒,必会被归为与晋王勾结。到时不仅仅是官位不保,就连秦族,乃至李门都被牵连。” 若他真犯蠢就这么退缩了倒是好事,能借机将李门彻底打压下去。 可惜,秦诏不会坐以待毙。 苏锦心一定,语气就轻松了点:“薛岩都把临海城门关了,秦诏想往外传消息也不行了吧?你要不要帮他?” 沈逾白轻笑一声:“秦诏乃是首辅李庆芳的得意门生,半只脚踏入内阁,必不会如此轻易就被彻底困住,他必然能想出破局之法。” “你要他拼尽全力帮你传递消息,为了彻底将李门拉下水?” 苏锦眸子亮晶晶。 沈逾白道:“阿锦与我心意相通,一点就透。” 苏锦可不会被他给忽悠:“明明就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我要是还听不懂,不就成傻子了吗?” 哪里就心意相通了。 沈逾白颇为无奈:“阿锦,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苏锦咧嘴一笑,道:“你肯定能一眼就看穿我在哄你,我还费那个劲干嘛?咱们这叫坦诚相待。对了,你别跟我弯弯绕啊,我怕累。” 沈逾白就有些可怜地看着她:“阿锦,我很愚钝,看不出来的。” 苏锦双手抱胸,靠着椅背,斜着眼看了会儿屏幕,就将手机传送过去。 天天把人逼着往你陷阱里跳,你说你愚钝,秦诏那些还在为你拼命的人能答应吗? 秦诏肯定已经知道沈逾白的目的,却还是得拼了老命帮沈逾白铲除晋王而努力。 当一个聪明人不难,但是要当一个能让各方聪明人为己所用却很难。 所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瞧瞧沈逾白,以前多么端方的少年郎,如今竟都会扮可怜了。 想到沈逾白来通府这近一年时间的境遇,苏锦又不禁心疼起他来。 那样的绝境,竟生生被他走出一条路来。 如今攻守易型,已经变成他朝着那素昧蒙面,又背景强大的晋王动手了。 那晋王必定不会束手就擒,怕是会对沈逾白动手。 苏锦倒是不怕晋王在明面上对沈逾白动手。 沈逾白为官清廉,没什么把柄可以让晋王抓。 那就只剩下暗地里动手脚。 那个软链护甲实在不安全,上回刺客就用匕首刺破了沈逾白的皮肤,要是那匕首上再沾点毒,沈逾白岂不是就完了? 不行不行,护甲必须要换。 锦衣卫分散到通府,防止临海的人进入府城。 可这样一来,沈逾白身边就只有周显一个人保护。 周显就算武功高强,也保不准晋王身边有武功更高的人。 而且是人就会累,难保晋王的人会趁虚而入,对沈逾白动手。 越想,苏锦越觉得沈逾白的处境危险。 现在沈逾白身边只有她能保护了。 苏锦拿出纸笔,将需要注意的点一条条列出来。 第一、入嘴的吃喝必须由她提供,不能让别人触碰。 第二、防护要做好。 第三、必须有足够杀伤力的武器。 通府乃至临海的百姓都要沈逾白来保护,那沈逾白就由她来保护好了。 第二天一早,苏锦就到了研究室,等李桥一到,她就将早餐送过去。 李桥立刻警惕起来:“我吃过了。” 苏锦笑眯眯道:“没事,那学姐中午再请你吃大餐。” 李桥心中警铃大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在学校为王为霸的小学姐,突然对他百般讨好,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李桥往后退了两步,才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你这样我害怕。” 苏锦笑得讨好,又往李桥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学弟,上回你说你有认识的杀手对吧?” 李桥倒抽口凉气,却是极力压低声音:“你真有要杀的仇家?”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样残暴的人吗?” 苏锦的义正言辞让李桥长长松了口气。 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 才22岁的年华,总不能走歪路。 很快李桥就知道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苏锦已经靠近了他,小声道:“你连专业的杀手都认识,肯定能搞到枪吧?” 李桥双眼瞪大得像铜铃:“你要干什么?” 苏锦:“非洲建国的版本已经更新了,冷兵器不管用,得有枪。” 李桥:“……” 他就多余一问。 丝毫不能迟疑,转身就走。 苏锦就如小牛犊子一般冲到他前面,张开双手拦住李桥的去路。 这次,苏锦双手合十,小声对李桥道:“学弟,求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小学姐你应该知道国内是禁枪的,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不可能帮你。” 上次是冷兵器,也允许售卖。 这次却不同,苏锦要的东西太离谱,他不可能任由她胡作非为。 “你想拿毕业威胁我也没用,就算肄业,我也不会帮你办这种事。” 李桥的坚定让苏锦很失望。 她还没开口,路就已经被李桥堵死了。 苏锦摆摆手:“那就算了,不勉强你了。” 见她丝毫不做纠缠,转身要走,李桥眼皮一跳,大跨步拦在她面前,警惕地看向她:“你又想到什么馊主意了?” “你不愿意帮忙,我只能自己去国外一趟了,国外好买。” 苏锦并不想为难李桥。 李桥脸颊抽啊抽,半天他才再次开口:“你那小男友不会是杀人犯吧?” 一个整天埋首各种资料的历史研究人员,一个连假期都没有的女研究生,怎么可能会想到买枪? 上回买了那么多弓箭和唐刀,最后也没见苏锦用过,除了给她那个从没见过的小男友,他实在想不通她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不是,我男朋友是一国的政要,为了百姓跟贪官污吏相斗,政敌要暗杀他,我想给他买防弹衣和枪让他自保。” 李桥从担忧渐渐变为嫌弃:“你确定你不是遇到杀猪盘了?” 一国政要? 政敌暗杀? 逗他呢! 第305章 神器 “杀猪盘要的是钱,他又不要我的钱。” 还帮她赚了好几千万。 加上这几年她因研究越史取得的一次次突破,奖金都有不少,现在她可以算是个小富婆了。 李桥粗狂的五官仿佛要离家出走了。 所以小学姐之前买的那些武器真的是给她那个小男友的。 这次买枪应该也是。 “他要枪干什么?” “我说了呀,他要在非洲建国当总统,让我去当总统夫人,反正不在国内用,你就放心吧。” 李桥:“……” 她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那个骗子到底是怎么把她骗到的? 看她又要走,李桥只得道:“这事交给我,你别乱折腾。” 一个年轻女孩去国外买这种东西,别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苏锦高兴地转身又跑到李桥身边:“小学弟你就帮人帮到底吧,再帮我弄件防弹衣,最好是轻薄一点的,不然穿在衣服里面容易被人看见。” 李桥:“……” 要求真够多的。 “急用,最好是三天内就能到手。” 李桥:“……等着吧。” 苏锦笑眯眯地拍拍李桥的胳膊:“那就辛苦学弟了。” 有学弟帮忙,她就能安心了。 李桥办事很靠谱,第二天夜晚就将苏锦拉到郊区,将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苏锦。 苏锦立刻拉开塑料袋,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薄背心。 她摸了下,和平时穿的普通马甲没什么区别。 “这个真的能防弹吗?” 李桥不耐烦道:“这是国外最先进的材料,价格昂贵,一般人根本弄不到,不信你就试试。” 苏锦真就从袋子里掏出一把枪,看了看,递给李桥:“我不会,你来试试,正好教我怎么用枪。” 李桥呼吸陡然加重。 深呼吸,再深呼吸。 终于平复一些,他将苏锦手里的枪拿过来,拉开保险,对着手里的防弹衣就是一枪。 苏锦都已经捂着耳朵了,却发现枪并没有想象中大声。 她“咦”一声,好奇地看向那把黑洞洞的枪。 怎么跟电影里的不一样? 看看防弹背心,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再看那把手枪时,眼中就带了些审视。 这不会是玩具枪吧? 李桥瞬间炸毛了:“你竟然怀疑我?!” “怎么会呢。” 苏锦安抚了一句。 李桥憋了一肚子气:“抢我装了消音器,免得你那政要小男友用着不方便,防弹衣是花了高价弄来的,你不要我就还回去了。” “要!当然要!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学弟你是我身边最靠谱的人,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肯定不推辞。” 苏锦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得郑重其事。 李桥将东西塞进黑色塑料袋里,往苏锦怀里一丢,朝苏锦伸手:“给钱!” 苏锦爽快地转了帐,抬手,兴致勃勃道:“回学校!” 李桥也不看手机,开着他粉色的五菱宏光mini慢悠悠回了学校。 看着苏锦上了宿舍楼,又看着她的宿舍亮起灯,李桥才掏出手机看苏锦的转账记录。 当看到那一刻,他倒抽口凉气。 五百万! 苏锦,哦不,学姐竟然出手如此阔绰! 李桥心中就有些欢喜。 不过只持续了片刻,心又是一沉。 学姐这枪到底是买给谁的? 看来接下来几天他要好好盯着苏锦了。 再抬眼看去那亮着灯的宿舍窗帘被拉上了。 而窗边的苏锦已经坐回书桌前,摊开卷轴,录制视频时很得意:“我又有大宝贝给你了。” 视频里的沈逾白很好奇:“跟会下棋的电脑比如何?” 苏锦无语望天。 电脑那么伟大的发明,竟然只被他用来下棋,真是暴殄天物啊。 如果是电脑跟枪比,还不一定是哪个发明更厉害。 不过只用来下棋的电脑比,那还是枪更厉害点。 苏锦下载了几个枪击的视频发送过去。 好半天之后,沈逾白的手机才传送过来。 视频里的沈逾白眸中难掩惊讶:“此物乃是神器!” 看他破防,苏锦心情就格外好。 她道:“十步以外枪快,十步以内枪又准又快,你最近好好练练枪,到时候要是有刺客,你就一枪崩了他!对了,防弹背心要穿在衣服里面,连子弹都能挡住,刀剑肯定也能挡住。” 沈逾白已经了解枪的可怕,就不怕他误伤自己,苏锦这才将枪和防弹背心一起传送给他。 背心和枪出现在桌子上时,沈逾白的手直接就朝着枪摸去。 入手沉甸甸。 脑海中尽是视频里开枪时的姿势。 他拿起枪,学着视频里的样子拉开保险,对着凳子开了一枪。 “砰!” 后座劲震得他虎口发麻。 沈逾白按住抓着手枪的右手,低头看去,那子弹穿过木凳子,在地上冲出一个大洞。 这等力度若打在人身上,必定如视频里一般一击毙命。 沈逾白再看这枪时,眼底是难掩的炙热。 若此等神器能在边关守军中配备齐全,大越的军队必定战无不胜! 只是下一刻,双眼便清明了。 此等神物一旦现世,必定引来腥风血雨。 到时不止是他,就是老师、沈族都会被牵连。 更甚至,他会被世人当成怪物。 不止是他,阿锦怕是也会有麻烦。 阿锦对待此物很郑重,对她来说也必不是好得之物。 一旦大批量购买,也会被盯上。 阿锦是女子,他又不在身边,如何独自面对充满恶意的世间? 沈逾白细细看了那把枪片刻,将其收起,又将背心套在外衣上,打开视频,郑重道:“阿锦,谢谢,往后莫要再为我冒险。” 他无法为她遮风挡雨,又如何能让她陷入危险? 手机再次传送来,视频里的女孩笑得灿烂:“可你是我男朋友,我当然要保护你呀。沈逾白,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要珍惜,要好好活着,没我的允许,你不能死,知道吗?” 沈逾白喉头滚动,片刻后,方“嗯”一声。 苏锦对此很不满:“我说那么多,你就一个嗯啊?” 沈逾白轻笑:“有阿锦赠送的神物相护,我必不会有危险。如今我还一个坟未挖好,必然不会死,阿锦大可安心。” 苏锦恍然。 对啊,沈逾白还要给她留下两个坟呢,这次肯定没事。 也许就是因为她事事注意,他才能安全活下去呢?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改变历史,苏锦也就安心了。 第306章 交易 秦诏的人逃到通府后,是被周显的人抓到沈逾白面前的。 那人近三十的年纪,长得极为普通,若丢进人群,就很难将其认出。 沈逾白笑着调侃周显:“锦衣卫认人的本事实在厉害。” 周显道:“锦衣卫常年干的就是这事,自是有眼力,不过这人却是自己送上门的。” 此人进入通府便向人打听府衙所在。 隐藏在人群中的锦衣卫就将其捉拿,送到周百户面前。 谁料,此人一开口就是要见沈知府。 周显就将沈逾白给请了过来。 “沈大人来了,有什么话就快说。” 那人对着沈逾白一拱手,态度却不卑不亢:“沈大人,我家老爷是秦侍郎,此行特意来请沈大人相助。” 沈逾白看向他脖子,虽有衣领遮挡,还是露出了一点狰狞的疤痕。 “你们秦大人与本官素来不和,本官为何要帮他?” 那人惊讶地看向沈逾白:“可这事儿不是您给捅出来的吗?” 明明就是沈大人让他家老爷陷入如此险境,如今竟想袖手旁观? 沈逾白将茶杯放下,道:“本官是被秦大人招去临海,依本官所见,是秦大人想将本官拉下水。本官不过一个小小的知府,若卷入这等争端,怕是只剩粉身碎骨。” 那人便再难掩饰焦急。 他以为只要出了城,就能找沈大人救老爷,谁知沈老爷竟不肯帮忙。 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置身事外,就不怕圣上怪罪吗?” 那人急道。 沈逾白轻笑一声:“你大可放心,本官已向陛下上疏。” 那人却是神情一窒。 以临海如今的警备,奏章如何能送出去。 可沈知府已经写了奏章,往后此事被揭发,也怪不到他头上。 难不成老爷想错了,实际沈大人是想借刀杀人,让老爷死在临海? 当初是秦家百般阻挠沈大人考科举,又处处与沈大人的老师崔侍郎作对,更是让得沈大人发誓终身不娶。 更是因着秦家,沈大人与首辅敌对,被派到如此偏远之地,前程受阻。 一桩桩一件件积攒下来,或许沈大人早已对老爷动了杀心,才会故意将老爷置于如此险境。 想到此处,那人冷汗岑岑。 “大人,私盐一事在通府。小的离开临海城前一日,驿站着火,若非我等日夜守护,老爷怕是已然丧命。他们连钦差都敢动手,又如何能放过您?” 沈逾白眸光晦暗。 临海这些官员的胆子实在大,此前对他动手,后又关闭临海城门,他本以为至少还要与秦诏来回拉扯一番,不成想他们竟如此等不及。 身为钦差,秦诏若真死在临海,必定引起朝堂动荡。 钦差是代天子出行,与其他官员自是不同的。 前朝有钦差去地方上查粮库里的备用粮,被地方官员一把火烧死,消息传回京城,先帝震怒,直接派出大队兵马护着另一位钦差前往调查,将涉事官员上上下全都抄家流放。 如此先例在前,地方上的官员多以蒙蔽、利诱等手段来降服钦差,再不敢动手。 若秦诏死在临海,此事便也彻底闹大了,到时临海的官员必会被清洗一波。 沈逾白手指轻轻摩挲着。 不过如此一来,此事极有可能被转移成临海官员与钦差的贪污,幕后的晋王大可借机脱身。 他既已得罪了晋王,必要将晋王拖进来,否则等待他的只会是猛烈报复。 再者,秦诏活着才是李庆芳的得意门生,对李门有影响。一旦他死了,便是人走茶凉,李门必然隐身,到时就是天元帝亲自下场。 牺牲一个秦诏,保全李门权势,反倒让天元帝消耗实力,此消彼长之下,往后天元帝想再对付李门只会更难。 “沈大人不若与我家老爷联手,或可挣得一线生机。” 那人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就只能忐忑地等着端坐于上首的沈知府定夺。 可那沈知府迟迟不开口,秦家的下人就连大气都不敢喘,心中暗暗期盼沈大人能放下成见,否则他家老爷怕是要陷入死局。 “本官能将你送出临海。” 那人大喜,赶忙拱手行礼:“多谢大人。” 沈逾白撩起眼皮,一双黑眸仿若深潭,殷唇轻启:“不过,秦大人又能给本官什么?” 那人心提到了嗓子眼,迟疑着问道:“大人想要什么?” 沈逾白道:“秦家产业遍布整个安阳,每年收入颇丰,我通府虽为直隶,却毫无根基,若秦家能帮扶一二,通府必感激不尽。” “不知通府需多少帮扶?” “此乃捐赠,多少都可。” 沈逾白轻轻挥动了下衣袖,淡淡道:“捐得多,能救助的百姓便多,自愿保护秦大人的百姓必也会多些。临海都指挥使司的人不少,晋王也有两万兵马,需多少百姓才能护着秦大人便要你们自己算了。” 那人:“……” 周显:“……” 沈大人果然会敲诈,竟就趁着这个机会伸手问秦家要钱。 不过大人此举必有其深意,他既在此处,必要帮上一帮。 “百姓都未受过训练,定不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兵马的对手,怕是要全通府百姓一起出动,才可拦住那些兵马。” 周显的话让秦家那人彻底无语了。 全通府有十多万人,便是一人一两银子,也需十万多两。 “用不了那许多,十万人足矣。”沈逾白笑得温和:“百姓要的不多,一人三两便够了。” 一人五两,十万人就是三十万两! 那人怒道:“沈大人如此行径,与勒索何异?沈大人莫要忘了,你们沈族还在安阳!” 而秦家就盘踞在安阳。 沈逾白笑容变淡,眸光迸发出一股森然冷意:“没了秦侍郎,你秦家便是一块谁都可啃的肥肉,你们大可试试究竟是秦家撑得久,还是沈族撑得久。” 那人神情猛地一变。 秦家最大的依仗就是秦侍郎,还有一些官员都是在地方上,并无什么前途可言。 沈逾白虽也在地方上,却已官居四品,沈族有其庇护,已然不是秦家能轻易动的了。 那人能为秦诏走这一趟,也不是什么痴傻之人,当即就是伏低做小:“小的一时失言,还望大人莫要与小的一般计较。” 沈逾白淡淡道:“你做不了主,让秦诏亲自与本官谈。” 第307章 救出 “可我家老爷被困于临海,如何能与大人商谈?” 那人很是为难。 若能从临海出来,何必还来求沈大人。 沈逾白道:“本官可送你回临海,若秦大人愿意,可燃烟三段示警。” 那人如何震惊自不必说,沈逾白既说了送他回临海,必然是要做到的。 沈逾白刚来通城州时,谢知府与临海围剿阻拦。 后来怀逸远等人以为他是借了锦衣卫将奏章送去京城,实际并非如此。 周显来保护他,也因着相处的情分愿意帮他,可临海那些锦衣卫却不会为他所用。 当日他的奏章实际是夹在私盐里,被湖河镇镇长的儿子带出去的。 贩卖私盐干的是杀头的生意,一旦被抓,就是殒命之日,因此通府的百姓练就了躲避官兵的本事。 哪里有小道,如何从山川河流绕道,他们都了然于胸。 想要从临海出去,只需绕过临海城,从荒原山村绕行便是。 同样,想入临海城也有法子。 临海城墙修建已有四十多年,虽时有修缮,然城墙实在太远,贩卖私盐的人从地下挖一个洞去城内并不算难。 秦家的人就被蒙眼带着从那小洞里钻了进去,再揭开蒙眼的布时,人已经到了驿站附近。 那人还未来得及惊奇,都指挥使司巡逻的队伍远远行来,那人只得赶忙躲藏。 万分艰难地找到驿站外一处私宅去见秦诏。 秦诏瞧见他时,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你还未离开临海城?” 那人赶忙跪下来,将自己见到沈逾白之后的事叙说了一遍。 秦诏便是再有城府,此时也恼怒不已:“他竟贪婪至此!” 三十万两纹银,怎的不撑死他! 与沈逾白商议那人叫秦忠,乃是秦管家的长子,从小跟在秦诏身边,对秦诏忠心耿耿。 此时,秦忠小心道:“老爷,那沈六元既能将小的送进临海,就能将老爷您安然接走。如今整个临海,只有沈六元能救老爷您了。秦家不能少了老爷,您只要在,秦家便不会垮。” 若秦家的顶梁柱不在了,秦家再有家产又如何能保得住? 现今就是用钱买命。 更是买秦家的立锥之本。 秦诏背着手在房间来回踱步。 秦忠能想到的,他又如何能想不到? 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若掏出这些钱,秦家就彻底空了。 此前秦家就为了保住他,主动捐献了不少田地,已伤了元气,还未恢复,就又要掏出这许多银钱。 他实在不甘心。 此次来临海,他做了许多脱身的准备,谁知只一个案子,就让他的那些准备都没了用处。 照着形势,他还要搭上整个秦家,这让他如何能忍。 到底还是老家那些人无用,在安阳竟还让沈逾白给冲了出来。 对方既已冒了头,明知压制不住,就该主动示好,老家那些无能之辈倒好,逼得沈逾白终身不娶。 这就是断了沈逾白的香火,秦家自是与其结了死仇。 沈逾白要这么多银子,为的就是让秦家彻底没落。 秦诏心里很清楚,又无能为力,所以更难受。 “他就不怕自己也被报复?” 秦诏终究还是挣扎着问了一句。 可秦忠的话让他心沉入谷底:“小的也是如此问了沈六元,他说按察使司的人对他动手了,所以老爷来了。” 按察使司动手了,反被沈逾白逼得要对钦差动手。 此一局,他与临海官员就是鹬蚌相争,那得利的渔夫就是沈逾白。 当天夜晚,私宅里的烛火燃了一夜,待到蜡烛泪干,天终于亮了。 翌日,无风。 城墙附近燃起烟,期间停了一次,又燃了起来,巡逻队伍赶到时,发现是一名五六十岁的老汉正烧火煮鱼汤。 瞧见他们来了,吓得赶忙将火扑灭,原本已经消停的烟又飘了起来。 三段烟就这般飘了出去。 是夜,周显等人出现在飘烟的地方,而秦诏等人已经在那处等候了。 待看到那小洞,秦诏脸色铁青:“你们要本官钻狗洞?” 他乃是堂堂三品大员,若钻狗洞的事传扬出去,必定被士林嗤笑。 “秦大人要是想继续在此跟临海官员比比谁的脖子更硬,本官也不介意将你留下。” 周显将刀抱在胸前,很不客气道。 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挑三拣四。 这就是他不喜这些文官的缘由,屁事真多。 领着他们过来的湖河镇镇长儿子赶忙解释:“这不是狗洞,是我们自己挖的,平时我们都往这儿爬进爬出,大人要不要试试?” 秦诏脸色更是难看。 周显推了把镇长儿子,道:“莫要管他,你先走。” 镇长儿子不敢推辞,趴在地上,缩着手脚蠕动着从那小洞钻了出去。 秦诏愤怒不已。 沈逾白竟如此羞辱他! 今日便是死,他也不会钻这狗洞! “什么人?” 远处传来一声怒吼,秦诏回头看去,就见一长串火把朝着这边移动,速度极快。 秦忠大惊:“是巡逻队来了,老爷快走。” 不等秦诏反应过来,秦忠一把将他拽到洞口,大手压着秦诏的后背,再用力往前一推,秦诏的头就钻进了狗洞里。 奇耻大辱! 秦诏悲愤。 身后的人又是一声大喊:“站住!” 秦诏再顾不得什么气节脸面,手脚并用,从那狗洞就钻了出去。 只是如此一来,他浑身沾满了灰土。 秦忠一出来,就催促他:“老爷快走。” 秦诏已然顾不得其他,跟着秦忠一路狂奔。 周显是最后一个钻出来的,待他爬出,巡逻队的人已经赶了过来,正往狗洞外钻。 若真让他们钻出来,必然会追上秦诏将其斩杀。 今日所做的努力就会尽数化为灰烬。 周显就领着一锦衣卫站在洞口,来一人他就斩杀一个。 那些人在钻洞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其宰割。 周显守在洞口,生生将整个巡逻队给挡在了城墙内,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快去禀告,此处有人逃离。” 周显就知此处不能久留,估摸着秦诏走远了,这才带着下属悄无声息地离开。 连着三日的奔波,秦诏见到沈逾白时,衣衫破损,浑身脏污,颇为狼狈。 彼时,沈逾白一身月白长衫立于屋中,清朗的声音在屋中响起:“秦大人,别来无恙。” 第308章 家书 秦诏黑着脸怒视他:“如了沈大人的愿了,沈大人可还高兴?” 沈逾白淡然道:“秦大人不畏强权,誓要还临海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又不忍百姓受苦,出银子养百姓,实在令下官敬佩。” 秦诏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将沈逾白剜一个洞出来,面上却是冷笑:“自是比不得沈知府,便是来了如此偏远之地,依旧能搅风搅雨。” “这倒是要多亏秦大人帮忙。” 沈逾白笑着搭了一句,那声音不辨喜怒,却让秦诏觉得格外刺耳。 秦诏一拂衣袖,坐到椅子上。 只这么片刻工夫,他已是平息了情绪:“沈大人既敢将此事在公堂上揭发,必然留有后手,如今可说了。” 沈逾白笑容依旧:“并未有什么后手。” 秦诏才平息下去的怒火瞬间又燃了起来:“沈大人在与本官说笑不成?” 若没后手,他就敢得罪晋王? 那晋王是先帝的同胞亲兄弟,深受先帝喜爱。 便是当今登基,也有他的支持。 此等宗亲若没十足的把握,谁敢轻易动手? 如今还不待晋王出手,这临海的官员就已经敢做出谋害钦差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造成如此危机的罪魁祸首竟说自己没留后手,岂不是自己找死? 沈逾白这人一向胆大,做事却极有章法,他不信沈逾白没有后手。 “有什么条件便说。” 秦诏语气已极不好。 沈逾白轻笑一声,道:“秦大人乃是清官,定然拿不出三十万两纹银,不如修书一封,送予秦家。” 秦诏的怒火再难掩饰:“你这是威胁本官?” “大人何出此言?” 沈逾白撩起衣摆坐在秦诏对面的椅子上,一抬眼就对上秦诏那似要喷火的眸子,似笑非笑道:“难不成本官说错了,大人其实是攀附权贵,贪赃枉法,言而无信?” 秦诏怒极反笑:“六元公果真能言巧辩!” 今日他若不写这封家书,就成了言而无信、攀附权贵之人。 秦诏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更想要权势。 可在朝为官,官声就极为重要,一旦彻底坏了,再想入阁就成了奢望。 “有秦家的教导,本官自要多学点本事,否则又怎么走得出安阳?” 沈逾白讥讽道。 秦诏重重呼吸了两声,起身大跨步去了桌前,提笔,沾墨,奋笔疾书。 沈逾白已然走到他身旁,静静看着,待秦诏收笔,才开口道:“秦侍郎的字极好。” 秦诏乃是榜眼出身,做得了锦绣文章,字必是不差。 又因着他的身份,往常吹捧他字好的大有人在,他多是欣然受之。 可今日是被沈逾白夸赞,他便浑身哪儿都不舒坦。 “六元公才名远播,一手字更是被士林中人称赞有风骨,本官自是比不得。” 秦诏话语间多了些酸气。 科举时,考生们多用馆陶体,可馆陶体并无风骨,为士林所不喜。 待到科举结束后,多要练字的锋芒。 正所谓字如其人,若字过于圆润,就会被批是趋炎附势之辈。 秦诏是刻意练过,笔锋刚硬,又被首辅批评过于刻意,少了些随性。 而沈逾白的字却是端正秀丽,又不失锋芒,实在不负他的六元公之名。 在见过他的奏章后,首辅就夸赞过刚柔并济,进退有度。 也因此,秦诏就觉得沈逾白是在讽刺他。 沈逾白并不与他争辩,而是道:“下官会将此信送去安阳,若大人有需要,本官也可帮大人多送几封。” 秦诏心一动。 沈逾白竟能将信送出临海,那就能将奏章也送出临海。 如此一来,此事也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秦诏眸光闪烁。 沈逾白拿着信离开那个房间,在外碰上周显。 “大人将秦大人救出来,临海那边很快就会查过来,到时晋王与临海官员就会将矛头对准大人,若他们果真动手,我们怕是难以招架。” 周显可谓忧心忡忡。 沈大人本就是临海的眼中钉肉中刺,临海已经动了好几次手,全依赖大人早有防备,才可化险为夷,可到底还是危机重重。 临海可以失手多次,大人只要失手一次,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更何况,那位晋王无论在宗室里的身份地位,还是手中握着的兵马,都不是府城那三百护卫兵可比的。 秦侍郎被大人带到此处,必然惹恼晋王,新仇旧恨一起上,大人如何能挡得住。 沈逾白笑道:“本官也正为此事苦恼,不若这些时日多吃些好的,莫要亏待了大家。” 周显:“……没瞧出来大人您苦恼在何处。” “心有忧思,又何必时时表露。敌人瞧见了,便会暗中欣喜,自己人瞧见了,又平白多些担忧。” 周显若有所思。 眼前出现了一封信,周显抬眼看向沈逾白:“这是?” “秦大人给家中报平安的家书,劳烦周百户安排人将其送到安阳秦家手中,万万不能有损伤。” 沈逾白将手中的信晃了晃。 这可是三十万两纹银,要早些送去安阳才行。 从通府到安阳,要一个多月,还要给秦家留出些时日筹集银子再运回来,年前能到便已是极快了。 要趁着秦大人还未走,将银子弄到手。 若拖延到秦大人走了,秦家来个翻脸不认账,他便没有办法了。 周显了然,当即接了信就急匆匆离开。 沈逾白回头看了眼秦诏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 翌日傍晚,秦诏便主动将沈逾白邀请到自己所住的屋子。 此时的秦诏已然恢复了往日的荣光,只是眼底的乌青显示夜间并未睡好。 “你我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也该联手了。” 秦诏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继续道:“本官要看你手中究竟握着什么东西。” 沈逾白盯着他看了片刻,心中对秦诏多了几分钦佩。 只一个晚上,竟就摒弃了杂念,拨开云雾看透本质。 不愧为首辅李庆芳的继承人。 如此倒更好。 沈逾白道:“秦大人所料不错,下官手中的确有让晋王以及整个临海官员都睡不着觉的证据,若让他们知晓,你我莫说扳倒他们,纵是想活命也难。” 秦诏眼皮一跳。 借着饮茶之际,再次平复了心绪,声音也凝重了几分:“便是不知沈大人手中有证据,他们也已然对本官动手。” 往后的状况又能比现在差到哪儿去? 第309章 沈六元所图为何? 待他看到那个木匣子时,秦诏的心绪再难平复。 他将东西放回木匣后将盖子盖上,双手死死压在盖子上,一双眼却紧盯沈逾白。 “因着秦家得罪了你,如今你是死也要拉上本官垫背么?” 沈逾白揭开秦诏面前茶盏的盖子,给他倒满茶水。 放下茶壶,沈逾白已然端起自己的茶盏品了一口,盯着杯子里漂浮着的茶叶,悠悠道:“秦大人若能将此事办成,内阁必有秦大人一席之位。” 秦诏呼吸一窒。 以他的资历,若刘秉卿退下来,他便能入内阁。 可刘秉卿一年熬着一年不退,就挡了他入阁的路。 这般下去,还不定是刘秉卿先死,还是他先死。 可若此事办成,纵使刘秉卿不退,此次的功劳也大可将他抬进内阁。 心绪混乱了一阵,秦诏很快平复下来,再看沈逾白时,眸光已是讳莫如深:“沈大人好口才,可惜此事九死一生,哪里是那般好办成的?” 谁不知钦差容易捞到功劳。 可那功劳也得有命去捞。 钦差到地方,必定是要办什么事,这就要抓地方官员的错处,地方官员又岂会坐以待毙? 如今瞧着临海的官员胆子大,可天高皇帝远,若秦诏死在此地,到时只需找个借口,譬如被海浪冲走,又譬如身子不适得了重病等。 两地相差甚远,待运回京城,尸首早已腐烂发臭,又怎查得出来。 天子就算震怒又如何,如今的天元帝对朝堂把控远不如先帝,便是调动兵马过来,有晋王的兵马在此,谁说得准会变成什么后果。 “首辅大人在位多年,早该退位了。若以首辅之位为代价,想要办成此事应该不难。” 沈逾白话未落下,秦诏便沉下脸,冷声呵斥:“沈大人慎言,那是本官的老师!” 沈逾白轻笑一声,神情意味不明:“内阁满员为六人,如今不过三位阁老,秦大人当真以为是因着刘秉卿不退你才无法入阁?” 秦诏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猛地攥紧,脸上血色加重。 沈逾白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而是继续道:“天子不会让师生二人同在内阁,你老师不愿退,双方心照不宣罢了。待到吏部尚书退位,以首辅的势力大可将你升任吏部尚书,此生你再无入阁可能。” 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不可入阁。 “吏部尚书为首辅所用,这才是首辅权势滔天之时。” 沈逾白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权”字,便收了声。 言尽于此,以秦诏的城府又如何想不透内里的关节? 外头都在传他是李门的继承人,实际李庆芳并不想放权。 一旦他升为吏部尚书,就永远在李门排在第二位。 至于第一位,必会是继承李庆芳的政治遗产入阁者。 如今沈逾白给了他能将老师从首辅之位赶下来的武器。 秦诏抓住木匣的手不自觉用力。 陛下为何将他派来此处,是否圣意如此? 沈逾白瞥了眼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并不出声打搅。 秦诏心绪只乱了一瞬便平复下来,再看沈逾白时,眼中已带了深深的忌惮。 “沈六元,你所图为何?” 他与沈逾白早已结怨,自是不会信沈逾白是为了帮他。 若此事于他而言,是风险与机遇并存,与沈逾白而言又有何好处? 沈逾白笑道:“若我说是为了临海百姓,秦大人可会信?” 秦诏也跟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这等话便不必说了,我等入朝为官,哪个不是为了天下百姓?” 沈逾白顿了下,伸手去拿那木匣子,秦诏却不松手。 沈逾白道:“秦大人,这里面的东西沾血,若秦大人未想好,便不要碰为好。” 秦诏眼神闪了几闪,终究还是松了手。 沈逾白带着木匣子离开,回到自己屋子后,立刻将木匣子传送给苏锦。 府衙处处危机,只有给阿锦存放才是最安全的。 苏锦的手机很快传送过来:“怎么样,秦诏答应了吗?” 沈逾白摇摇头:“这对他来说是大事,需要仔细考虑,不会轻易答应。” “要是他不愿意怎么办?那毕竟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靠山。” 苏锦觉得这个太考验人性了。 大越的人很重视师承关系,就像沈逾白和崔明启,因为师承,两人就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真的可以靠沈逾白的几句话就挑拨了吗? 沈逾白眸光微闪:“如今就是他的性命与权势要同他老师的首辅之位相比,哪个更受他看重。” 听他这么一说,苏锦的担忧瞬间消失了。 要是换成别的君子吧,她还会担心。 可秦诏是秦家人,根本不算什么君子,在自己和老师之间,选择自己的可能性太大了。 想到以前秦家对沈逾白做的种种,苏锦心里又很不爽。 “真是便宜他了,竟让他有机会入内阁。” 沈逾白听到视频里的苏锦如此说时,就解释道:“李门终究是因李庆芳而强势,一旦李庆芳致仕,光靠秦诏一个阁老,李门必不复今日之强盛。当务之急,是要将晋王绳之以法,只得借李门之手。” 他只是个知府,人单势微,想要靠一己之力扳倒皇亲国戚与整个临海官员,无异于痴人说梦。 倒不如将此功劳赠予秦诏。 一来,有机会将私盐一事涉案人员一网打尽;二来,也可借机削弱李门势力,将李庆芳逼走;三来,是为通府与临海百姓驱散头顶笼罩的阴霾;四来,便是将通府的官盐彻底推行开。 苏锦气呼呼道:“我是心疼你,你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自己。办了这么多事,功劳都让秦诏领完了,你自己一点好处没捞到。而且秦诏还是你的仇人,他和他全家都欺负你了,你还要把他推入阁,沈逾白,你太委屈了。” 沈逾白眸中闪过一抹错愕,待到视频结束,他嘴角渐渐上扬,多日的疲倦一扫而空。 “有阿锦在,我又如何会委屈?” 苏锦根本不受他忽悠:“你就是委屈,你什么都没得到。” “阿锦以为秦诏对他老师动手,李门的人都会服他吗?” 沈逾白笑容加深,语气极温和:“秦诏可入阁,却极难掌控李门,在士林中名声也会尽毁。况且,我从秦家得了三十万两,如何能叫没得好处?” 第310章 临海来人 三十万两纹银,足够将秦家掏空。 没了秦家银钱的支持,秦诏想要凝聚人心就没那般容易了。 “可是你为了保护秦诏,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了,沈逾白你要保护好自己,防弹衣必须随时随地穿着,枪也要放在手边,千万别大意。” 苏锦正色叮嘱。 沈逾白笑着一一应下。 从这日起,秦诏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却没再找沈逾白。 沈逾白也不着急,继续忙通府的公务。 如今他管理整个通府,事情便极多。 除了日常庶务,还有府里百姓们的房屋修建。 此事以前是孙同知把控,孙同知去世后,朝廷所派同知还未就任,再加上临海的事,沈逾白有些忙不过来,便将此事交给了陆通判兼管。 如此一来,陆通判便很难管理府衙事务,沈逾白就忙得厉害。 通府平静了两日后,周显急匆匆找到沈逾白:“大人,临海来人了。” 估算了临海城到通府所需时日,该是临海那边一发现有人离开,立刻派人来了此地。 沈逾白便放下手中公务,敲响了秦诏的房门。 “秦大人,临海已然派人前来,下官此处怕是留您不得了。” 秦诏神情微变:“沈大人既已将那木匣子给本官看过,怕是不敢再让本官被抓走吧。” “大人放心,今日过后,这世间不会再有那木匣子存在。” 沈逾白神情淡然,并未有丝毫的不舍。 秦诏心一沉。 沈逾白这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他拒绝与沈逾白合作,那木匣子必然被销毁,而临海会让他丧命来让私盐一事上上下下都安稳。 至于沈逾白,权可以钦差之命向晋王,向临海投诚,必不会受太大影响。 秦诏思绪万千,一时拿不定主意。 沈逾白倒也不催促,就坐在屋中的软榻上静静等着。 不得不说秦诏极会享受,哪怕已身处险境,还是不会让自己受一丝委屈。 譬如这软榻,铺的是真丝软垫,坐上去极舒适。 桌子上的茶盏,也是细白瓷的,印照着翠绿的茶叶,更显清新雅致。 过惯了如此好日子的人,如何舍得去死? 沈逾白便好整以暇地等着。 屋中静谧,谁都未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被敲响,王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大人,临海的人来府衙要见您。” 沈逾白道:“让他们稍候片刻,本官这就去。” 王虎领命离开,沈逾白放下茶杯站起身,迈步走向门口。 身后的秦诏却是一声不吭。 离门口只剩十步、九步。 屋子里的呼吸都变轻了许多。 五步。 三步。 一步。 沈逾白修长的手指搭上了门栓,便要开门出去。 “等等!” 沈逾白手一顿,转头,就见秦诏双手紧握成拳。 “沈大人所言之事,本官应下了,还望沈大人能护住本官一二。” 秦诏开口时,已是从容不迫。 从那日沈逾白与他说起那事时起,他心中就已有了偏好。 只是到底风险极大,又要背刺自己的老师,总要挣扎几日。 如今临海的人已经找来,就不容他再多想。 若让沈逾白离开,他这条命就要留在临海,而李庆芳还有许多如他这样的学生。 这几日的挣扎已经够了,此刻下定决心,就不需再为之费精力。 沈逾白轻笑一声:“临海的人已在府衙外等候,秦大人此时才答应,怕是已晚了,本官想护也难。” 秦诏眸光一沉:“沈大人想要如何?” “空口无凭,到底是白纸黑字更可信。” 秦诏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片刻后,却是轻笑一声,道:“那便依沈大人所言,秦忠,备好笔墨。” 站在秦诏身边的秦忠立刻转身去准备文房四宝,沈逾白转身,再次坐回软榻之上。 他虽不认为秦诏会为了李庆芳牺牲自己,可人心多变,到底还是将东西握在自己手中更保稳。 秦诏将信写完,思忖片刻,又将自己的印信一同递给沈逾白。 “如此一来,沈大人能否信任本官?” 沈逾白将信看完,笑道:“以秦大人的品行,本官自是信的。” 此一番用的是“本官”,而非“下官”,已是十分强势。秦诏犹如听不到,依旧含笑相对。 待沈逾白离开,秦忠向前一步,颇为担忧道:“他将老爷的信与印信都拿走,若临时反悔将老爷交出去又该如何是好?” “他既然救出本官,就是想与本官合作,如今本官已然答应,他不会做出那等事。” 秦忠犹疑道:“小的想不明白,他费这么大的气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日沈逾白与秦诏商议那事时,秦忠一直侍立在秦诏身侧,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处处都是老爷得好处,这位沈知府又能得什么好处? 秦诏双手负于身后:“三十万两纹银足够让他沈氏一族崛起,再者,因私盐一事他已然得罪了晋王,临海官员已对他动了几次手,他如此做不过为了自保。” 沈逾白终究只是个地方上的四品官,如何能与皇亲国戚相抗衡。 倒不如借着手中的东西,一举将晋王扳倒。 他秦诏如今的处境虽难,沈逾白的处境也是危机四伏。 这也是他信任沈逾白,愿意将印信一同递出的缘由。 至于府衙外那些人,以沈逾白的城府,必然能将其摒退。 虽是这般想,秦诏依旧有些坐立不安。 门外响起一声怒喝:“临海有乱臣贼子逃离到通府,我等奉命前来捉拿,你们谁敢阻拦!” 秦诏便又握紧了拳头。 临海的人来势汹汹,沈逾白究竟如何抵挡? 后院的秦诏无法听清外面的动静,自是不知沈逾白此时已经跨出府门。 抬眸,便见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铠甲的兵卒将府衙门口团团围住。 立于前方的官员身穿绯色官服,身后披着绯色披风,年纪三十有余,意气风发,周身气势带了杀意,该是真正上过战场之人。 如此气势,将一众衙役衬得极单薄。 “我通府府衙不知何时成了你们想围就能围的地方了。” 沈逾白怒声呵斥,人已然到了那绯色官员跟前,周身的官威竟丝毫不逊色于马背上那官员的气势。 第311章 交人 绯色官服的官员怒声呵斥:“本官乃是临海都指挥同知,何时轮到一小小知府来责问?” 一听到都指挥同知,李班头等人便是神情大变。 这可是都指挥使司二把手,从二品大员,比沈知府的品阶足足高了三级! 况且,都指挥使司手中是掌控实实在在兵马,与按察使司全然不同,莫说他们这些衙役,就算加上湖河镇的护卫兵,在都指挥使司面前也是不够看。 李班头心头打鼓,又不敢露怯,只能强撑着板着脸。 衙役们也慌乱起来,再看那些马背上的人,便觉杀气腾腾。 “既为都指挥同知,便该知通府乃是直隶府,不归你等管辖,你等擅自围住我通府府衙,是何居心?” 沈逾白声音并没有都指挥同知大,却让焦躁的衙役们的心安定下来。 有大人在此,便是去了按察使司也能安全离开,如今在府衙门口,他们又何必害怕? 都指挥同知眸光森冷:“本官正捉拿逆贼,探子来报,贼人进了你通府府衙,今日本官的人要进入府衙捉拿,沈知府若要阻拦,休怪本官以耽误军机之罪论处!” 李班头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心跳如擂鼓。 娘咧,秀才遇见兵,那是有理说不清呐。 王虎提刀挡在沈逾白面前,怒声道:“大人乃是朝廷命官,高居四品,不是你们空口白牙就能污蔑的!” 都指挥同知并不于王虎多言,转头对身旁一人道:“此人对本官拔刀,意欲谋反,将其给本官拿下!” 立时有两人翻身下马,朝着王虎走来。 王虎握紧刀把的手心湿哒哒,却固执地看向上前的两人,一步不退。 沈逾白按住他护在身前的胳膊,语气平和:“本官不会有事,退下吧。” 王虎只得咬着牙应了一声,退到知府大人身后,双眼却死死盯着上前来的两人。 那两人被沈逾白拦住去路,便要绕过再去抓王虎,就听沈逾白道:“不知你们瞧见有几个反贼进了通府府衙?” 都指挥同知眼底便多了几分轻蔑。 刚刚那般刚硬,如今不也屈服了。 都指挥同知一挥手,绯色披风便在半空高高飞起,如同展翅雄鹰。 “两人。” 沈逾白“哦?”一声,道:“巧了,府衙今日一早正好抓住了两名反贼,不若就交给大人。” 都指挥同知挑眉。 来临前,都指挥使大人特意叮嘱他,这沈知府极难对付,要他务必小心,他特意带了上百人马过来,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沈知府倒是识时务,早这般识相,也不用本官白费口舌。官场之上可不是耍横就有用,该低头时就要乖乖低头,沈大人,你可知晓?” 如此居高临下教导,仿若在教导一晚辈。 王虎气得怒目圆瞪。 大人乃是四品大官,怎的能受这般屈辱! 可再看前面的知府大人,已是谦逊模样。 “下官受教了。” 都指挥同知脸上颇为倨傲:“不仅要受教,还要好生记住,多的是你惹不起的人,莫要找死。” 说到此处,他又将目光扫向站在沈逾白身后的王虎,嗤笑一声,道:“身边的狗也要栓好,别对着谁都敢吠叫!” 王虎已是牙关紧咬,浑身颤抖,眼圈已是通红。 四周的衙役们均是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们虽是不入流的差役,可也是堂堂正正的人,百姓见到也多会叫一声差爷。 沈知府虽往常不多言语,却从未对他们呼来喝去,今日却让人骂为狗,他们如何能不气? 可对方是堂堂从二品大员,莫说他们惹不起,就连知府大人也只能低头受训。 如此一来,心中更是愤懑。 沈逾白眸中闪过一抹寒芒。 都指挥同知却是面带嘲讽:“不服气?” 沈逾白轻笑一声,道:“大人教导,下官自是要听着,不知下官能否去将那两反贼抓出来献给大人?” 他这谦卑态度更是让衙役们悲愤。 果然,纵使是大人在面对都指挥使司的人,也只能附小做低。 哪怕心中早有预料,真正瞧见沈知府低头,他们还是难受。 大人胆气足,好似什么困难都有法子解决,竟让他们忘了大人也只是四品官,上面多的是大官能压制知府大人。 都指挥同知对他的低姿态颇为满意:“将人带出来吧。” 沈逾白朝身后的王虎微微侧头,王虎会意,赶紧将耳朵凑过来。 待听完,王虎错愕地看向沈逾白:“大人,这……” 沈逾白神情一凝:“还不快去?” 王虎一咬牙,转身又喊了三人,疾步进了府衙。 都指挥同知便觉胜券在握,便静候了片刻。 很快,王虎等四名衙役就压着两名低着头的男子到了沈逾白身后。 都指挥同知打量那被押出来的两人,心中颇有疑虑。 虽没瞧见脸,只从身形和步伐看,这两人更像练家子,且年纪好似也与钦差的年纪对不上。 身后一人靠近都指挥同知,低声道:“大人,沈知府莫不是随意绑了两人来应付我等?” 都指挥同知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再开口,声音已是怒吼:“沈知府,你敢欺骗本官?!” 沈逾白却是不疾不徐:“大人还未看过他们是何人,又怎能断定本官欺骗大人?” 都指挥同知扣紧手中的缰绳,身上已是抑制不住的杀意,再对上那低着头的两人,怒喝:“你等二人抬起头来!” 那两人却将头压得更低。 沈逾白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王虎,帮这两人将头抬起来。” 王虎立刻上前,双手死死扣住被他压着的那人的下颚,用力往上一抬,那人就这般被迫在都指挥同知等大人面前露了脸。 居高临下看着这边的都指挥使司众人在看清那满是淤青的脸时,却是瞳孔猛缩。 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时,另一人也被迫抬头。 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都指挥使司众人呼吸陡然加速,却难掩心虚地别看眼,看向前方的都指挥同知。 都指挥同知牙根紧咬,浑身已是轻颤了下,再不复之前的张狂。 却听那熟悉的清朗声音在下方响起:“这两位可是大人要找的反贼?” 都指挥使司众人齐齐低头看去,就见那位身穿绯色官服的年轻知府嘴角含笑。 众人却是心底发寒。 第312章 低头 都指挥同知脸色乍青乍白,好半晌,才极不甘心道:“正是我等要抓之人。” 沈逾白笑道:“即是如此,这二人就交予大人了。” 都指挥同知胸口剧烈起伏,良久之后才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那就多谢沈大人!” 沈逾白笑容渐淡,眼神徒然变冷:“大人只谢下官怕是不够,这二人本事极大,伤了我府衙众多衙役。通府府衙上下舍生忘死,是帮都指挥使司办了事,大人是否该感谢一番?” 都指挥同知脸色如阴云密布,当即怒喝:“沈大人莫要太过分!” 让他给这些衙役道谢? 他们也配?! 沈逾白冷笑一声:“大人可想好了,我通府不归你都指挥使司管辖,这些人趁着通府涝灾时煽动百姓,围堵府衙意图造反,实该灭九族,你都指挥使司若不要人,本官大可将其压往京城,交由圣上裁决!” 那两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嗓子就好像被人卡住,一个字也发不出。 一股湿意沿着裤腿流下,滴滴哒哒落在地上,难言的味道徐徐飘散开来。 王虎嫌弃地看向两人:“这么点胆子也敢造反,别不是背后有人指挥,你们只是替罪羊吧?” 那两人已是站不住,双腿软软地往下滑。 若不是有衙役架着,怕是早已摔倒在地了。 都指挥同知气得五官都扭曲到一处,手中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双目死死瞪着眼前年轻得过分的官员。 沈逾白竟没将那些人全杀死! 且提前问他有几人,因着他说两人,沈逾白就只送出两人。 若他说五人呢?十人呢? 沈逾白还能否交出来? 这些人要是在那日死了也就死了,现在没死,一旦被送往京城,就是灭九族的下场,他们怎么可能再替都指挥使司遮掩? 到时,他们整个都指挥使司就会被扣上造反的罪名,所有九族尽数会被灭。 都指挥同知眸中是难掩的杀意。 将眼前的通府知府杀死,或许就可保全大家…… 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给压下去。 他不知到底还有多少人活着,又被藏在何处。 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将沈逾白杀死,否则惹恼沈逾白,那些人一旦被送入京城,整个临海都指挥使司无一人能幸免。 沈逾白是能避开都指挥使司,将四百万两纹银送往京城的,送几个人去京城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都指挥同知神情变幻极快,末了只得强压着怒火,对沈逾白拱手:“那就多谢沈知府了。” 沈逾白笑容尽退,神情冰冷:“大人要谢的并非下官,而是这些被大人称为狗的通府衙役。” 众衙役倒抽口凉气,后背的皮肉绷紧得让他们动都不能动。 知府大人竟让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给他们道谢? 从二品大员怎会做此事? 李班头同手同脚地走到沈逾白身后,声音颤抖:“大……大人,我们只是衙役,被骂两句也没事……大人莫要为我们得罪人……” 沈逾白却是猛地提高声音:“大人连道歉也不愿?” 都指挥同知被惊得一抖,旋即便是憋屈地双眼血丝突起,咬着牙,滚烫的气息从鼻孔喷出。 奇耻大辱! 可目光落在那两个被压着的反贼湿哒哒的裤子上时,他的心猛地一停。 把柄被沈逾白握在手中,他又能如何? 都指挥同知握紧拳头,仿若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紧咬的后槽牙吐出两个字:“多谢。” 沈逾白冷笑:“大人道谢就是这般高高在上?” 都指挥同知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却也只得屈辱地翻身下马。 他一下马,跟随他而来的众人也纷纷下马。 此前高高在上的一行人,如今已与通府衙役们站在同一高度。 都指挥同知双拳死死抵在身子两侧,不甘地再次开口:“多谢各位差役的帮忙,都指挥使司必定铭记在心!” “大人怕是要好生谢谢王虎。” 都指挥同知五官已然扭曲,僵硬转身,对王虎道:“多谢王虎帮忙!” 王虎激动地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比对面绯色的官服更红几分。 狂热的目光越过都指挥同知,落到沈逾白身上。 那都指挥同知看不起他一个小小的差役,可大人就能让那人向他低头,向那人眼里的狗低头! 他一个差役,竟受了从二品大官的道谢! 王虎只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在横冲直撞。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李班头浑身僵硬,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都指挥同知。 这可是从二品官啊,竟向不入流的王虎道了谢,向他们这些不入流的衙役道了谢。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日。 王虎再开口,声音已哑了几分:“不必谢。” 都指挥同知狠狠转过头,看向沈逾白:“沈大人,本官已道了谢,人是否该交给本官了?” 沈逾白轻笑一声,道:“本就是都指挥使司的人,本官自不好一直扣着,王虎,将人交给都指挥同知大人。” 都指挥同知脸色猛地一变。 竟当众将这两人的身份揭露了! 只是此时再不敢多话,赶紧对站在身后的属下道:“还不赶紧将人押走?” 不用都指挥使司的人动手,王虎等人一松手,那两个早就腿软的反贼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直接冲到都指挥使司人群中,仿若逃到那儿就能活命。 都指挥同知心中暗骂两个废物,一甩衣袖,跨步上马,怒喝一声:“走!” 那都指挥使司众人气势汹汹而来,又怒气冲冲而走。 李班头几乎是瞬间冲到沈逾白面前:“大人此次得罪了都指挥使司,怕是后面麻烦不断呐。” 他虽不知为何都指挥使司会被此前抓的两名反贼吓走,可看他们那怒气冲冲的架势,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小的们都是卑贱的衙役,被骂几句也就算了,实在不值得大人为了咱们得罪都指挥使司。” 李班头难掩惶恐。 其他衙役们原本极激动,听到李班头的话,他们也担忧起来。 他们这种小人物,被那等大人物骂几句根本不算什么,如今反倒是连累大人了。 王虎也是呼吸一窒,不自觉上前一步:“大人……” 沈逾白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已得罪了一个按察使司,再得罪一个都指挥使司又何妨?” 第313章 心虚 李班头只觉天旋地转。 他忘了,此前还得罪了个按察使司。 地方三司,他们竟就得罪了两司。 “若本官护不住你们,这通府府衙岂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 李班头到嘴的话就彻底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王虎朝着沈逾白深深鞠一躬,再抬头看向沈逾白时已是目光热切:“大人仁义,不嫌弃我等卑贱,往后只要大人开口,便是要王虎上刀山下火海,王虎绝无二话!” 其他衙役们也是齐齐朝着沈逾白行了一礼,朗声道:“甘愿为大人差遣!” 沈逾白笑着将李班头虚扶起来:“跟着本官,劳心劳力之事可不少,到时莫要怕苦怕累。” “我等跟着大人不足一年,却比前半生过得都畅快,苦累又算得了什么?” 王虎豪放道。 其他人也是面带笑意。 若说以前是因着大人出手阔绰,又被逼无奈才跟着大人,在跟着大人杀了海贼、扳倒各大家族、出入按察使司、救灾,到通城州升为通府,一应种种后,他们已经对大人心悦诚服。 今日,大人竟还为他们挣得都指挥同知的道谢,他们就已经对大人死心塌地。 他们终于明白戏文里的“士为知己者死”为何意。 沈逾白笑道:“既如此,你们便帮我好好造福通府一方百姓。” 王虎等人齐声高呼:“遵大人命!” 声音高亢,自是传到还未走远的都指挥使司众人耳中。 都指挥同知握着缰绳的双手猛然收紧,眼底的怒意像是要喷薄而出。 “大人,他们必然不会将人交出来,这般回去怕是无法交差。” 都指挥同知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他恨恨回头看了一眼两个披头散发,被捆绑着的反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就是因着这些废物不自尽,让得今日无功而返。 “你们究竟有多少人在沈知府手中?” 那两人早已被他周身的杀气吓破了胆,此时哪里敢隐瞒,赶紧道:“该有百来人。” 百来人! 都指挥使司众人皆是一惊。 今日沈知府只用两人就将他们给逼退,还有百来人,岂不是往后他们都指挥使司彻底被沈知府拿捏? “废物,竟将把柄递到沈逾白手中!你们当日就不该活!” 都指挥同知拔刀,对着马下两人一人一刀。 两人倒地时,双眼圆瞪。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沈知府手中没死,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都指挥同知将带血的刀入鞘,却犹不解气。 如今沈逾白手中握着那么些人,又不知他们关在何地,更何况也未见沈逾白身边那些个锦衣卫,此时万万不能明面上惹恼沈逾白。 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 沈知府,你的命都指挥使司要了! “都指挥使司的人知道他们的人在你手里,肯定要下黑手。”苏锦道。 沈逾白“嗯”一声:“至少他们明面上不敢得罪我。” 苏锦并不放心:“明面上不行,暗地里的手段多了。你又掌握他们谋逆的人证,又把钦差藏起来了,他们肯定容不下你,背地里的黑手绝对会很多很多。你的防弹衣穿上没有?枪随身带着吗?” “防弹衣穿在里面,枪在袖中。” 沈逾白将外衣撩开,露出里面黑色的薄薄一层防弹衣。 苏锦觉得只有防弹衣还是不够,要是能从头到脚都保护起来才安全。 古装剧里还有迷烟、毒药、偷摸翻身进屋子等种种手段。 “不行,还是太危险了,要在你屋子四周多设置陷阱,让谁都进不了你的屋子才安全。” 这方面李桥是专业的。 苏锦立刻就给李桥打了电话。 守在苏锦宿舍楼下的李桥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提醒,心虚地立刻捂住了手机。 不会是学姐发现他在跟踪吧? 再看苏锦的窗户,那里并没有人。 李桥就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当即接通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李桥,你说要是有人跟踪我,大晚上想摸进我屋子害我,我应该怎么防备?” 李桥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 她果然已经知道他在跟踪? 难道这是在点他? “咳……他不一定是想害你,可能是想救你……咳咳……” “我可以保证是想害人,你说该怎么办吧。” 对面的苏锦言之凿凿,李桥的咳嗽更激烈了一些。 “你感冒了?要不要我给你买点药送过去?” 这是在逼他走? “没……咳咳……不用……咳咳……” 电话那头咳嗽声不断。 听着实在严重。 苏锦都对自己这个老学弟有点担心了。 平时他身体好得很,基本没见他生过病,今天咳得这么厉害,肯定是感染了什么严重的病毒。 难怪最近老看不到李桥的人。 “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苏锦开始收拾东西。 平时都是李桥照顾她,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肯定要帮帮这位学弟。 “我现在去你宿舍楼下,等我到了你再下来,我打个车送你去医院。” 李桥大惊,又见苏锦宿舍的灯熄灭了,就知道小学姐要下楼了,赶紧撒丫子往自己的宿舍跑。 他的宿舍离苏锦的宿舍超过一千米,这点距离对平时训练多的李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情急之下他是用了最快速度,就连楼梯也是一跨三四步。 回到自己的宿舍已出了一身汗。 没等多久,就看到苏锦骑着共享单车来到宿舍楼下。 手机再次响起,李桥已经平静过来,赶紧道:“我就是被呛到了,不是感冒。” 苏锦听他中气十足,也就信了他的话。 正好已经过来了,干脆直接在电话里开口请李桥帮忙。 “你能不能帮我设计一个全面的安保,防止有人入室抢劫?” 李桥发觉是自己想多了,她应该只是碰巧聊到这个。 “防护肯定要预警。” 苏锦附和:“你说得特别好,不过预警没用,最好是能一下把冲进屋子的几十上百人瞬间弄死。” 李桥:“……哪有几十上百号人能悄无声息摸到女生宿舍?” 光是一个带警报功能的摄像头就足够把小偷吓跑。 “不是我,是我那在非洲建国的男朋友,怕有人会暗杀他,你帮他在屋子里布置一个结界,结界内是他的绝对安全领域。” 李桥:“……” 他绝对没猜错,那个什么小男友绝对是个骗子。 或者就是缅北诈骗集团的。 第314章 埋伏 “学姐,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的话很离谱?” 李桥为了试探,连那声难以启齿的“学姐”都喊了出来。 “学弟你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心态不能老,要知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看以前大家都不信越朝的存在,现在还不是被我们证实是存在的?不要有偏见嘛。” 李桥被气笑了。 到底是他偏见还是她被骗得太惨? 他真是闲得没事,瞎操那份心。 “想瞬间弄倒所有人,用上激光啊。” “激光要控制的吧?他那里没有网。” 李桥又笑出声。 没网。 哈哈,没网! 没网两个人怎么谈的恋爱? 这丫头真是个顶级恋爱脑,恋爱到把脑子丢了! “电总有吧?在屋子四周埋几圈高压电线,直接电死那些发动政变的人吧!” “嘟嘟嘟……” 苏锦拿开手机,皱了眉:“不就是多问两句吗,干什么挂电话。” 不过埋电线真是个好主意。 电看不见摸不着,能把人瞬间放倒,还能来多少电多少,实在是个好主意。 不过沈逾白那里没电啊,不知道能不能从她这儿牵根电线过去。 这样一想,苏锦已经迫不及待赶回宿舍,找出一个插线板,一头插在墙上,一头放到卷轴旁边。 然后卷轴安安静静,完全没反应。 看了不能直接连过去。 那就只有用大型电池替代了。 一些豪华游轮采用的锂离子电池组,总容量可达10mwh,守住沈逾白的房间简直是绰绰有余。 苏锦在网上找了江城一家卖游轮电池的店家,立刻下单,要求尽快送到。 又在另一个同城店家手里买了许多电子护栏。 电池店家接到这么大的单子,高兴得第二天就派车送到苏锦指定的户外,还按照苏锦的要求充满电。 验过货后,等店家离开,苏锦就将一排排电池用卷轴传送给沈逾白。 而电子护栏还比电池早两个小时送到。 等回了宿舍,又让沈逾白将那些电子围栏和电池都传送回来。 交代沈逾白将电子围栏在屋子地面上铺满。 又教他把其接在电池组的正负极上。 “如此就可以了吗?” 沈逾白带着摄像头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苏锦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道:“晚上你在屋子里就把开关打开,只要有人碰到电子围栏,它就会通过发射脉冲高压电来将贼人瞬间电倒,根本无法靠近你。” 沈逾白颇为好奇:“电不是台灯和手机用吗,怎的还会伤人?” “电是没毛的老虎,不,比老虎还凶猛,一个使用不当就会电死人。” 苏锦怕沈逾白不注意安全,立刻从网上下载了一些高电压将人电成焦炭的视频给他看。 看着视频里原本活生生的人,渐渐变成漆黑一片,沈逾白默默收回了放在电池组上的手。 这电竟比火还危险。 火好歹能瞧见,还可剿灭,这电却是无色无形,竟不知该如何救人。 不过只要小心使用,还是妙处无穷。 “有此神器,我便不可安心入睡。” 沈逾白神情舒缓。 若能将整个府衙都包起,便是谁也不能进出府衙。 只是如此一来,耗费巨大,也可能会给阿锦带来无穷后患。 如此也就够了。 是夜,他按下开关,躺在床上。 通府的夜晚并不安宁,阵阵海风吹来,将窗户敲得“哐哐”响。 不过习惯以后,这声音并不影响睡眠。 沈逾白就是伴随着活泼的风声入睡。 这一夜,沈逾白睡得极踏实,以至于第二日一早,外头的人来敲门时,他还有些没醒神。 来人是跟在陆通判身边的一名衙役。 陆通判如今掌管着修路和修建房屋之事。 比起孙同知在通府的权势,陆通判就要差许多,办起事来掣肘也多,这修路修房屋本就是大事,总会遇到一些麻烦事需要沈逾白亲自处理。 比如今日,这道路修建要经过一位姓陈的乡绅的家门口,而这位陈老爷并不愿旁人动他的地,施工无法进行,陆通判只得派人来请沈逾白。 “若实在不愿,路可绕道。” “陈老爷的地有二百亩,将整条路给掐断了,若绕道,便要绕很远。” 这法子陆通判也想过,实在是费时费力。 最好的法子还是从陈老爷家修过去。 不过拥有如此大片地的财主,必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地被中断的。 此事陆通判无法办妥,只能沈逾白亲自前往。 马车离开府衙,朝着会康镇而去。 会康镇位于通府北边,与湖河镇方位恰好相反,去往那处,需经过一段茂盛的树林。 马车行驶很不便,沈逾白与周显只得弃了马车行走。 “此处太安静了。” 周显目光在林子四周环顾。 如此茂盛的林子,竟连一声鸟叫都听不到,属实不正常。 话音刚落,周显一脚踩在枯叶上,整个人往下陷,下到一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他抓住。 抬头,却是那个平日里极文弱的沈大人。 沈逾白道:“周百户的嘴实在灵验。” 被他抓了一把,周显已然稳住身形,将刀鞘插进洞口,手脚借力便爬了出来。 “是本官的直觉灵。” 周显人虽粗狂,却是多次刀口舔血,早练出了警惕心,一进入林子,就察觉不对劲。 “倒是看不出文弱的沈大人竟有如此大的气力。” 沈逾白道:“不过是平日练得多。” 自身子好转后,他每日必要锻炼一番,身子也比以前壮实了些。 不过单手拉住周显还是很勉强,要是再拖得久一些,周显就要掉下去了。 如此一来,倒是跟着的四名衙役都陷了进去,如何折腾都起不来。 两人要上前救人,不远处冲出不少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周显浑身紧绷:“大人切莫离开我身边……” 话音落下,黑衣人便齐齐朝着周显涌来。 周显便是再如何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入下风。 再回头,就见数名黑衣人将沈逾白与他隔开。 周显转身要去救人,却发觉无法存进分毫,眼睁睁看着一名黑衣人抓着一支箭直直刺进沈逾白的胸口。 “沈大人!” 周显失声大呼。 大人身上穿的软甲有许多缝隙,虽能挡住刀剑,却无法挡住箭头。 这一箭刺下去,便是正中心脏。 第315章 枪杀 意料中的鲜血并未流出,那支箭刺进胸口后就无法寸进。 离得近了,沈逾白能清楚地看到黑衣人眼中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一个黑衣人拿着匕首从沈逾白身后扎刀,却仿佛遇到了铁板,无法寸进。 一前一后动手,却连一滴血都没见到。 他身上究竟穿的什么护甲? 这是黑衣人最后的念头,旋即肚子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个窟窿,他低头去捂住,温热的血从手指缝里往外流。 黑衣人惊恐地低下头,就见沈逾白将一个黑黑的东西收起来。 他再没了力气站着,腿一软,滑躺在地上,黑衣服渐渐被染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逾白手翻转,枪口已经抵在身后那人的肚子上,扣动扳机。 “砰!” 一声不算大的响声在人群中炸开,身后那位黑衣人无力倒下。 围着他的那些黑衣人却是心头狂跳,下意识往远离他的方向后退。 未知总是可怕的。 两个人莫名其妙就死了,而他们并未看到沈逾白动手。 沈逾白是个文官,怎么会抬手就让两名武夫丧命? 更何况,刚刚他们的匕首和箭根本无法刺进沈逾白的身体里,这还怎么杀? “对准他的头砍!” 一人大声呼喊,下一刻,他就见到沈逾白对着他抬起手。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洞洞的物件,胸口便是一疼,鲜血喷涌而出。 心疼。 每跳一下都疼得厉害。 那人也是缓缓倒下。 黑衣人们大惊失色。 离得那么远,竟也能抬手就杀,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沈逾白目光扫向四周众黑衣人,道:“谁若想死,可以来试试。” 话音落下,他就对着一黑衣人抬起手。 那黑衣人几乎是往后连退了五六步才停下。 刚刚沈知府就是这么一抬手,就死了人。 沈逾白看了眼两人的距离,暗道可惜。 太远了,打不准了。 既然没人再敢上前,沈逾白便大跨步朝着周显的方向走去。 原本围攻周显的黑衣人硬生生给他让了条路。 待沈逾白走到周显面前时,周显胳膊、腿都有刀伤。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最靠近周显的一人,那人咬牙,心中却已思索起来。 沈逾白不过手中握有暗器,如此巧妙之暗器,想来可用次数必是极少。如今已用了三次,所剩次数必然无法杀光他们。 领头之人低吼一声:“今日必要将沈逾白留在此处,否则我等一个也活不了!” 黑衣人们心头一凌。 沈逾白手中的东西,足够让他们九族尽灭。 今日已经动手,若不将沈逾白在此诛杀,沈逾白必不会再放过他们。 黑衣人们的畏惧被驱散,个个杀气腾腾。 察觉到他们的变化,周显往地上吐了口血沫,扭头对沈逾白道:“大人您真招人恨。” 沈逾白垂下手,用衣摆将手枪盖住,道:“周百户不如猜猜今日你我能否逃出生天。” “大人虽有暗器,他们却人多势众,咱们定然不是对手。” 周显用手背狠狠擦了把嘴角的血迹:“今日我与沈大人怕是要葬身于此,若运气好,或许尸首还能在同一头猛兽肚中相见。” 沈逾白轻笑道:“本官并不想死,更不想与周百户死同穴。” 便是要身死,也该给自己寻一风水宝地,多弄些陪葬之物,能让阿锦挖到。 他的尸首就该留给阿锦研究。 周显爽朗一笑,道:“本官还未升为千户,也不想死,能不能活命全靠大人的暗器。” “暗器射程短,要劳烦周大人挡住那些黑衣人。” 沈逾白握紧手中的枪,虎口被震得发麻。 阿锦送的枪极好,可惜他还未练好。 “沈大人放心,有周某在,那些人便不能靠近沈大人身前。” 周显提了提手中的刀。 他接的任务就是保护沈大人,便是死也要死在沈大人前面。 黑衣人并未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便一拥而上。 三十来黑衣人齐齐冲来,周显提刀迎上去。 原本宽厚的背影,在数量极多的敌人面前,也显得单薄,仿若一只扑火的飞蛾。 领头黑衣人眼中寒意一闪,低吼一声:“找死!” 旋即直直对上周显的刀。 “锵”一声响,两人的刀对在一处,其余人越过周显就朝着沈逾白冲去。 周显竟不顾自己的安危,转身将后背露给那领头之人也要去杀冲向沈逾白的黑衣人。 后背生生受了一刀,好在有护甲,并未受伤,而他的刀已经将最靠近他的一名黑衣人砍倒。 再一抬眼,却是目眦欲裂。 只见三名黑衣人已齐齐对着沈逾白冲去,而沈大人没人保护。 “大人!” 周显哀呼一声。 “砰。” 声音不大,却随着声音响起,最靠近沈逾白的黑衣人胸口出现一个窟窿,而那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倒地不起。 沈逾白转身,随着两声枪响,另外两人也应声倒地。 沈逾白并未停下,抬起手对准周显附近的黑衣人,一枪又一枪开着。 因着离得远,他打得并不准,有些人是手脚被打中,有的是肚子,却是无一例外躺在地上起不来。 虽有些子弹没打中人,却也一连放倒七人。 便是武功高强之人,想要如此短时间内杀死七人也是不可能的。 可沈逾白一个文官做到了。 靠的就是他手中凶残无比的暗器。 黑衣人们那满身的杀意轻易就被恐惧压制,竟惶恐不敢上前。 领头之人怒吼道:“他手中的暗器必然杀不死我们所有人,大家一同上,定然能将他手中的暗器消耗殆尽。” 可这话并不能让黑衣人们压下心中恐惧。 他们连那暗器究竟是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人纷纷倒下。 这种未知的武器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碰上就是必死,为何不能让其他人去消耗? 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更是一群为了银钱而凝结在一处的人。 周显再退回沈逾白身边时,脸上已经多了三道血淋淋的刀伤。 “大人没了暗器就逃吧,周某帮你挡住片刻。” 沈逾白手摸向腰间:“周百户不想升为千户了?” 周显看了眼流到手背的血,笑一声:“大人要是还有暗器,倒可勉强活命。可惜这等暗器已经没有了。” “谁说我没有了?” 话音落下,沈逾白手中又多了一把子弹。 当着众人的面,将弹夹拿出,一颗一颗子弹往里塞。 黑衣人们在看到他足足塞了二十颗子弹后,已是绝望至极。 第316章 血人 二十枚子弹,也就意味着沈逾白能或杀或伤二十人。 纵使他准头不够,也可再打伤打死十来人。 他们有胆子守到现在,也不过是仗着沈逾白的暗器有限,只要打完了,就毫无威胁。 此刻他们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了。 从沈知府拿暗器的轻松程度,手中必然还有许多。 怕是将他们全打死也绰绰有余。 如此一来,他们在此无异于自寻死路。 一时间,众人便心生退意。 就连领头都难言惊恐。 那见所未见的暗器对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如今已然让他们彻底失去斗志。 领头之人咬牙,低吼一声:“撤!” 黑衣人们便如潮水般退去。 待他们一走,周显双腿一弯,竟就这般跪在地上,显然早已是强弩之末。 “让大人见笑了。” 周显喘着粗气,勉强道。 沈逾白将手枪藏于袖中,对着地上的周显拱手,道:“周百户英勇杀退敌人,救了本官一命,本官感激不尽。” 周显知他是给自己留情面,倒也不多言。 目光扫向沈逾白的袖子,并未问那暗器为何物。 谁都有秘密,这等保命之事更是切忌打听。 沈逾白将周显扶着,寻到四名衙役陷进去的地方,将四人挖出。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已不能去往会康镇,直接打道回通府。 通府中。 秦诏坐到傍晚,已是腰酸背痛,他只得时不时起来活动身子。 秦忠道:“老爷,小的先扶您回房歇着吧?” “沈逾白特意嘱咐,他没回来之前我们不得离开他的房间,且再等等。” 秦诏摆摆手。 “可那沈知府只让您待在这桌椅之间,连他的软榻都不能去歇息,实在太难为大人您了。” 秦忠愤愤不平。 今日沈知府离开前,将他家老爷接到此处,却处处限制,床榻不能去,软榻不能去,更不能离开桌椅一丈远。 这与坐牢何异? 他家老爷乃是堂堂三品大员,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秦忠心中十分不满。 “沈知府既如此吩咐,必有其缘由。” 秦诏并不急躁。 沈逾白处心积虑,为的就是利用他和李门扳倒晋王,怎么会舍得让他死? 他虽只与沈知府打过几次交道,也知沈知府做事极有章法,必不会做出故意让他受些小小的拘束的蠢事。 秦忠再欲说什么,头突然有些沉,他甩了甩头,却越发迷糊。 不好,有迷烟! 秦忠立刻去看秦诏,就发觉老爷已然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而他自己却是一头栽倒在地。 门被从外推开,一群蒙着脸的人出现在门口。 领头之人在看到桌子上趴着的秦诏两人,便是一抬手,多名黑衣人鱼贯而入,只一瞬,便觉身子酥麻,齐齐倒地。 等秦诏与秦忠悠悠转醒,看到屋子里倒下的一大片人,主仆二人如何惊骇自不必说,只是在沈逾白回来之前他们是再也不敢动了。 …… 秋收之后,百姓们的日子总算好过了起来。 交了秋粮之后,就该准备猫冬了。 临近年关,京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进城的百姓更是在城门口排出去极长的队。 突然,人群后面惊呼一声,便是一片嘈杂。 有人大喊:“血!全身是血!” 排队的百姓纷纷回头看过来,就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嗤着鼻子,一步步提提踏踏而来。在它背上,一个浑身被血浸透了的身穿皂服的衙役趴在其上,不知死活。 这一幕吓得不少人惊呼。 守城的兵卒赶过来时,那衙役拼尽全力将印信掏出,大声道:“快将小的送往李首辅家中,迟了钦差大人性命不保!” 守城的兵卒们看到那印信上“秦诏”二字,便是大惊失色,急忙上秉。 “有秦侍郎的印信,又是找首辅大人,必然是出事了!趁着人还未咽气前赶紧送往李府,一刻也莫要耽搁!” 兵卒们弄来马车,将那被血染透的人放入马车,一路疾驶向李府。 李首辅还未出宫,城门口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向京城各大世家。 百姓们还在议论血人,那些世家却已经猜测起秦侍郎是否出了什么事。 李庆芳是乘坐官轿回的府,一进门,李管家就迎了上来。 “将那人带来见本官!” 待看到秦诏的信时,李庆芳的脸色已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让秦诏只查临海官员,秦诏竟将整个临海的官员全给查了个底掉,竟让自己深陷险境。 临海官员胆大妄为,连钦差也敢动。 李庆芳眸光晦暗。 此事必然瞒不过其他人,若他不保秦诏,李门的人心就散了。 京中各家均是灯火通明。 天元帝得知此消息时,并未多话,反倒是早早就睡了。 翌日早朝,李庆芳当堂向天子禀告临海谋害钦差之事,而那名血衣衙役也被带到大殿中。 那衙役身上的血已经凝固发黑,似在无声诉说秦侍郎的处境如何凶险。 秦诏乃是钦差,是替陛下南下,却招一次次追杀,临海官员如何嚣张! 本以为只是按察使司腐烂到根子里,不成想都指挥使司竟也搅合其中。 都指挥使司乃是一方兵马,若其不听朝廷指挥,后果不堪设想。 往常各自为政的各方势力此时竟立场一致,定要将此事压下。 李庆芳更是当堂老泪纵横:“陛下,临海已然是国中之国了!” 一句“国中之国”彻底将整个朝堂的怒火点燃。 站出来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 天元帝当场下旨,派出一队兵马前往临海,将所有涉事之人尽数拿下押解回京。 事情紧急,行军已然来不及,调动的乃是临海附近两个省的驻扎兵马。 秦诏在通府府衙待了两个多月后,终于等到沈逾白推开他的屋门。 站在沈逾白身后的,还有百来个被绑着的人。 “秦大人,后面就交给你了。” 阳光之下,沈逾白笑得温和,却让秦诏心中升起一股寒气。 秦诏笑得有些勉强:“好。” 接下来他就不能再蜷缩在通府,既已动手,那就要彻底将临海上下撸个干净。 只是…… “本官身边已没人手,如何将他们压往临海?” 沈逾白笑道:“本官乃是通府知府,自要亲自前去作证,让他们供出围攻通府府衙的幕后之人。” 那些被捆绑的众人听到此话,皆是惊恐万分。 第317章 天时地利人和 秦诏跟随沈逾白走出府衙时,周显已然骑着马守在马车旁边。 与初次相比,周显脸上又多了几道疤痕,身上的杀气也多了几分。 秦诏忌惮地看了一眼,便在秦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刚坐下,就见沈逾白已然上了马车。 “沈大人这是?” 沈逾白道:“通府穷困,只一辆马车,委屈秦大人与下官共乘一辆马车了。” 便是心思深沉如秦诏,此刻也难掩错愕。 “若本官没记错,秦家刚给通府捐赠了三十万两纹银?” 沈逾白正色道:“秦家的银子是捐给百姓的,府衙如何能私自挪用。再者,那银子还未到通府。” 秦诏的家书送到秦家后,秦氏一族便内斗起来。 上回为了保住秦诏,他们捐赠了大量的地,族里已经大不如前,再凑三十万两银子出来,那就是将整个家族的底子全掏空了。 秦诏虽已位居三品,一只脚迈入内阁,可若为了他一人就葬送基业,必然影响后代的科考之路,族里反对的人极多。 可惜,家族秦老爷乃是秦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又从家书中得知秦诏境况极危险,便力排众议,要全族筹钱。 遇到那等激烈反对之人,秦老爷只问一句:“一旦他入阁,这些银钱商铺还能少了咱全族?” 族里的反对声就小了一半。 一个阁老的影响实在太大,让家族兴起实在不是难事。 此前致仕的于阁老,家中良田超十万亩,可谓一方大地主。 若秦诏能入阁,凭着首辅的关系,只要多在内阁待几年,十万亩良田也不在话下。 更何况,能如秦诏般位居三品的官员实在凤毛麟角,谁也不能保证族中什么时候才能有小辈爬到秦诏的地位。 经过十来天的拉扯,秦族终究还是筹钱。 家家户户按男丁人数出钱,等收上来,发觉根本不够,只得卖了一些不赚钱的铺子。 如此一来,秦族算是被彻底掏空。 十日前秦家的信已经送过来,告知银子已从建康府出发了。 这消息秦诏自是不会瞒着沈逾白。 自那日他醒来看到满屋子昏睡的黑衣人,秦诏便是一阵后怕。 待沈逾白回来,却是面不改色地让人将那些黑衣人一一抬出去,还笑着对他道:“竟只派了二十人来杀钦差大人,比派去杀本官的还少十人,实在不将钦差大人放在眼里。” 秦诏便知沈逾白这人比他狠辣太多了。 此后临海数次出手,却无法伤他分毫。 秦诏便想,临海这些人碰上沈逾白也是倒了血霉。 又想到秦族那些蠢货,竟未拉拢同乡的沈逾白,反倒是与之为敌,便恨不能将那些得罪沈逾白的秦家人逐出家族。 因此在听到沈逾白说银两要给百姓用,他虽不信,却并不出声反驳。 “兵马已然进入临海,沈六元以为下一步该如何?” 沈逾白只是四品知府,比秦诏的官阶低了不少,若喊官名,就有些以官位相压的意思。 不若喊沈六元,一来避开官位,二来也展现他的善意。 既已动了手,必要将临海之事办成,而此事能否办成,全赖沈逾白,秦诏自是尊敬有加。 “人证在手,又有锦衣卫相助,大人可放手去办。” 沈逾白此言便是给秦诏吃了一颗安心丸。 马车到临海城门口时被拦了下来。 以往临海城虽也有不少兵卒守城,却没今日这般戒备。 直到秦诏亮出自己的身份,那些兵卒才将人护送进入临海,直接去了都指挥使司。 此次领兵的乃是一位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名张苓。 正二品都督佥事亲自前来,可见天子如何震怒。 一见面,张苓便道:“本官乃是领兵护卫钦差大人,临海之事还需钦差大人亲自主持。” 秦诏笑着拱手:“那就劳烦张大人了。” 张苓并不与他多话,而是道:“临海官员如此猖狂,引得陛下与众位阁老大怒,还望秦大人能早日将此事办妥。” “本官明日便开始审理薛岩。” 秦诏早已迫不及待。 事情既已敲定,张苓将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本官听闻沈六元领着妇孺便将海贼打得抱头鼠窜,不知是如何办到?” 秦诏神情微变,很快又恢复自然。 沈逾白道:“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侥幸而已。” “天时为何?地利为何?” 张苓追问。 他本就是武将,靠着战功一步步升迁,对那些管着武将的文官十分不喜。 在他看来,这些文官不通战事,只知夸夸其谈,如何能以文御武? 直到他听到大名鼎鼎的沈六元大败海贼的消息。 不止临海有海贼,其他与海毗邻的省也都有海贼肆掠,扰得海边百姓痛不欲生。 朝廷也多次派军队围剿,却始终拿海贼无法。 谁知竟让一文官领着未受训的妇孺把一窝海贼给彻底剿灭了,这在武将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许多武将不信。 训练有素的将士都拿海贼没办法,那些妇孺怎么可能与海贼拼杀? 张苓也是有这等怀疑,如今见到沈逾白,当然不会轻易就让他含糊带过。 若沈逾白敢谎报军情领功,他必要奏请圣上,给予严惩! “张大人,我等还是先将临海之事给处理了,再商讨攻打海贼之事也不晚。” 秦诏笑道。 张苓对他的插话颇为不喜:“本官一来便说了,秦大人才是钦差大人,本官不过是压着不让他人闹事,事情既然如此紧急,秦大人该去忙才是。” 换言之,你去忙吧,不要来碍事。 秦诏心中暗骂武将粗鄙,面上却还是笑着应了声退出去。 秦忠几步迎上来:“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秦诏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先去审问薛岩!” 从他来临海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月,一直被薛岩派人使用各种手段追杀。 若不是逃到通府,他早已丧命于此。 便是在通府这两个多月,也是闭门不出。 在屋中待得久了,那怨气和恨意就渐渐发酵,充斥四肢百骸。 如今形势逆转,他已掌握生杀大权,又怎么能不好好招待薛岩? 还有临海其他人,一个也别想跑! 第318章 民怨沸腾 “本官见过兵器无数,从未见过有能连续发射的武器,沈大人莫不是在忽悠本官吧?” 张苓双眼微眯,上下打量着沈逾白。 眼前的文官虽年轻,却极为消瘦,打眼看过去,不像官员,更像个文弱书生。 这样的人真的会带兵打仗? 沈逾白神情不变道:“下官老师乃是崔侍郎,师兄崔承平乃是总旗,这复合弓便是他独创。” 张苓当然知道崔明启,此人弃文从武,打了不少胜仗,可谓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 如此大好的形势之下,崔明启又弃武从文。 此事引起不少武将愤怒,觉得他是背弃了武将。 更有人怒道:“崔明启会打仗,不一定会当文官。那些文官哪个不是一百个心眼子,他一个武将不可能玩得过那些文官?他这就是自断前程!” 可崔明启转为文官,三年后就连跳两级,竟还当了京官,离入阁仅一步之遥。 如此一来,倒让崔明启在武将中的名声更大。 如今他的独子又入了行伍,崔明启瞧不起武将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不过崔承平想要在军中熬出来,还需功绩。 如今并无战事,想要熬战功也难,沈逾白在拿到复合弓后,就让人给崔承平送去。 以大越如今的工艺水准,枪这等神器是做不出来的,复合弓却能试试。 苏锦买的复合弓虽是铝合金做成,然在大越也可用木材或竹子替代,再加上动物角、动物筋丝等,依旧可以做出来。 对于文官来说,献兵器只能让他们博得一个好名声,可若这武器是武将弄出来,那就是极大的军功,能保前途无量。 两相对比,自是将复合弓的功劳推给崔承平。 张苓倒是有些意外:“你竟是崔明启的学生,与他学过兵法?” 沈逾白道:“老师教过一些。” 张苓脸色便好看了些,不过依旧不信沈逾白的战绩。 “何时将你说的复合弓拿来给本官看看。” “待到下官忙完临海之事,便将那复合弓呈给大人。” 沈逾白的话让张苓颇为不满。 他已亲自开口,这沈知府竟不立刻将此弓递到他眼前。 想来怕也是推脱之语。 不过他既已来了这一遭,必要将那海贼一事查个清楚明白。 临海之事简单,就是一些贪官污吏,抓了往京城一送,让三司会审,至于后续如何,就于他无关了。 左不过耽搁几日就能去查那海贼一事,又何必急于一时,让一个小辈看轻他。 张苓却没想到,临海的事如海浪,一浪接着一浪来,完全没有停歇。 先是通府知府沈逾白抓了百来名叛逆之人,待秦诏审理时,那些人齐齐招供是受都指挥使司的佥事们指使。 谋逆要诛九族,佥事们哪里愿意顶罪,又招出薛岩。 薛岩倒是顶了罪,不曾想,秦诏发觉薛家早已人去楼空,金银珠宝更是被卷走。 再往都指挥使司上下一查,竟是上下勾结,刺杀钦差,更甚至多次围了通府。 原以为此事就这般查清了,谁知那沈逾白转头又交出不少去刺杀钦差大人的人。 一审问,竟全是都指挥使司的人。 拿着朝廷俸禄,竟干着反贼的行径,连张苓都气恼异常。 那就将都指挥使司上下涉事之人统统抓了,一起押往京城去审理! 事情却远没结束。 一名姓冯的小伙子趁着钦差审案时,突然状告起沈逾白觊觎冯家家产,将他爹抓去关在牢里,还抄了冯家等各大家族。 这是原先按察使司定给沈逾白的罪名,后来因着唐昌益在公堂上改口,又因钦差大人出事,此事就压下去了,如今倒是再次提起。 有了冯家领头状告,甘家、唐家等都有小辈跳出来告沈逾白。 沈知府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得了百姓的爱戴,可也得罪了许多人。 被抄家的冯家等大家族便是恨透了他。 原本各大家族吃香的喝辣的,一夕之间,一切荣华富贵都离他们而去。 每每饿着肚子的夜晚,他们就要骂沈逾白。 有人开始告,那些家族里许多人都来了临海,将衙门堵得水泄不通。 秦诏审案子审得头皮发麻。 在一声声“大人为我们做主”与“必要将那贪官绳之以法”中,越发坐实了沈逾白的蛮横行径。 更甚至,那些家族的人更甚至变成状告沈逾白谋财害命。 民怨沸腾。 “严惩沈知府”的言论甚嚣尘上。 审案之时,守在衙门口的百姓更是直接齐声呼喊:“严惩贪官沈逾白!” 秦诏只得先行退堂,可那些人并不走,还在衙门口大声呼喊。 被堵在后堂的秦诏急得连喝两碗茶水,仍觉得烧心。 “把沈大人请过来!” 等秦忠把沈逾白请过来,就见沈逾白仍旧是不疾不徐地坐下。 秦诏反倒气笑了:“沈大人听听外头的呼喊声,你就不怕吗?” 沈逾白笑了笑,给秦诏倒了杯茶,道:“秦大人何须着急?我们如今在临海,要收拾临海的官员,他们岂会坐以待毙?” 必然是要闹出些动静来反击的。 “你早就料到他们会告你?”秦诏问道。 “秦大人乃是钦差,未在临海就任,他们就算想泼秦大人脏水也无从下手。最好就是从本官下手,也可洗清按察使司。况且他们这罪名已用了好几次,就算想到也不足为奇。” 沈逾白轻笑着道。 虽来来回回还是这个罪名,不过好用就行。 秦诏便也不急了,静静坐下:“沈大人如此沉着,必是想到应对的法子了。” 沈逾白笑道:“大人按照大越律法审判也就是了,无需偏帮下官。” 既然是钦差,自是要秉公办案才能让人信服。 秦诏思忖片刻,点了头。 既然沈逾白有胆子让他继续,他又有何可怕的? 待他再升堂,公堂之外众人一见到他,就大声高呼:“严惩贪官!” “斩了沈逾白!” “大人要替我等讨回公道!” 声声高呼,全是怨屈。 公堂之上,那跪着的各家年轻人将头磕得“砰砰”响,齐声道:“求大人为我等做主!” 秦诏一拍惊堂木:“肃静!” 一声令下,公堂终于安静了片刻。 秦诏朗声道:“既有怨屈向本官诉了,本官必会查清实情,传通府知府沈逾白上堂!” 第319章 蛀虫 沈逾白本就在临海城,只一盏茶的工夫就跟着临海的衙役上了公堂。 他一出现,那些将公堂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各大家族众人纷纷看向他,眼中的仇恨毫不掩饰。 作为四品官员,沈逾白只需给堂上的秦诏拱手行礼,状告他的那些年轻人却是跪在地上,如此对比,看得那些围观之人心中已是愤怒。 沈逾白并未因为他们人多而收敛,反倒开口:“他们此乃民告官,是以下犯上,按照大越律例,该先杖二十。” 此话让公堂上下一片哗然。 都已被他们如此多人告了,这沈知府竟还当堂要求钦差大人打他们板子,何等嚣张! “沈逾白你别太过分!” “有钦差大人在此,哪里由得你放肆!” 各大家族的人几乎是怒声咆哮,若不是衙役拦着,他们怕是已经冲到公堂上揍沈知府了。 秦诏只得再拍惊堂木,待到公堂安静下来,他才看向沈逾白,见沈逾白神色如常,他朗声道:“沈大人所言不假,你们还要告吗?” 跪在公堂上的各家小辈毫不犹豫地朗声道:“草民愿受仗刑!” 大越阶级分明,官比民贵,官为上民为下。 若民告官,无论是何等怨屈,都要先受二十仗。 若熬过去没死,此案子就有地方审理。 也有许多熬不过去死在公堂上的,那冤屈自也是不了了之。 如此一来,只要官员不过分,百姓是能忍则忍。 冯族等各大家族的人却不能忍。 他们如今的日子和以前是天壤之别,这一切都是拜沈逾白所赐。 既然有钦差过来,他们定不愿意错失扳倒沈逾白的良机。 只要沈逾白被告倒了,无论此处是否转为官盐,又是哪位官员前来就任,都不妨碍他们继续贩卖私盐过好日子。 为此受仗刑是值得的。 那十来个状告沈逾白的人在公堂排成两排,当众齐齐受杖刑。 一板接着一板打下去,屁股上的衣服渐渐被漫出来的血浸透,触目惊心。 再看那被状告的沈逾白,竟公然坐在一旁,极为闲适。 各大家族的人死死盯着沈逾白,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仗邢只到一半,就有好几人晕过去。 待到二十仗打完,许多人纵使想要强撑,却也疼得说出不话来,可见那些衙役是下了死手的。 “定然是沈逾白授意,将大家打死他就不用被告了!” “贪官!大大的贪官!” “天道不公!天理何在!” 公堂之外,百姓们纷纷痛呼。 那形势,仿若堂上坐着的不是四品知府,而是能一手遮天,祸乱朝纲的宰辅大人。 坐在堂上的秦诏都心惊。 这等架势,怕是要将沈逾白置于死地。 “有钦差大人在此,必会还给大家一个公道!” 公堂之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一群衙役从外冲过来,将围观的人群挡在两边,生生挤开了一条道。站在尽头的,是布政使怀逸远与按察使康年。 瞧见两人,秦诏眸光一沉。 临海城有传言出来时,他就知是康年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今日这二人前来,怕是已下了要置沈逾白于死地的决心。 秦诏并非为沈逾白鸣不平,相反,以他与沈逾白的关系,他该为此高兴。可如今他已然与沈逾白联手,一旦沈逾白出事,他所谋划之事怕就要出纰漏了。 秦诏心中思绪纷杂,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待到怀逸远两人上前,他问道:“二位怎的来了?” 康年拱手行了一礼,道:“此案子乃是我按察使司一开始查的,听闻大人公开审理此案,就想着来旁听。” 沈逾白冷笑:“两位大人莫不是忘了,通府乃是直隶府,不归临海管辖,二位莫不是管得太宽了。” 怀逸远道:“这些都是我临海的百姓,作为临海的布政使,此事本官就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此话一出,冯族等人纷纷叫好。 秦诏当然不能将二人赶出去,只得让人端了椅子,让两人坐在沈逾白对面旁听。 有了二人在场,冯族等人气势大涨。 那冯族小辈忍痛又跪在地上,对着钦差大人叩首:“大人,草民的大伯冯知章家资颇丰,尽数被沈逾白夺走,连他在钱庄存的银钱也被沈逾白取走,庆丰钱庄的掌柜可作证!” 秦诏将那庆丰钱庄的掌柜传上公堂。 庆丰钱庄的掌柜朗声道:“沈大人衙役来庆丰钱庄取银子,冯老爷十万两,甘老爷五万两,其余各家老爷在庆丰银行的银钱尽数被取走。” 秦诏眉头一跳,立刻追问:“你为何要将银钱给他?” “草民自是不愿意,可沈知府搬出圣人相压,草民不敢忤逆圣上,只得将银钱都给了他。”wWW.xszWω㈧.йêt 围观的个家族之人齐齐倒抽口凉气。 许多人只知道他们族长的家被姓沈的带人给抄了,不曾想竟连族长最后的保命钱都被沈逾白给夺走。 康年冷笑:“不知这钱究竟在何处?是否真如沈知府所言,交给了圣人?” “那些银钱本官尽数留在了通府,为百姓谋福。” 沈逾白朗声应道。 康年“哦?”一声,语气尽是嘲讽:“既是圣上的银钱,你又如何敢私自处置?” 再开口,声音陡然拔高:“难不成你想欺君?!” 这就将欺君的罪名落到他头上,怕是有些早了。 沈逾白静静看向康年:“通府百姓乃是陛下的子民,康大人以为陛下竟连府衙的银钱也要尽数挖走,不顾通府百姓的死活?” “巧言令色!这银钱究竟是谁用了,还说不准!” 康年脸色已经有了几分难看。 这沈逾白实在滑头,比那过年的猪还难抓些。 怀逸远轻笑一声:“既然此事说不清,那就再找人证就是。” “按察使司此前倒是审理过此案,也得了些口供,只是后来因着通城州升为通府,此事就此搁下,如今倒是可以将其拿出来了。” 康年起身,对着秦诏拱手,道:“不知大人可否允许下官将其呈上?” 秦诏自不会拒绝。 康年取出一纸证言,递到秦诏面前。 待看完,秦诏面色一沉。 再抬眼,已是强压怒火:“沈知府,你府衙的十数名衙役一同指认你将银子放于自己的房中,不让其他任何人靠近,你该作何解释?” “定然是将银子据为己有,还能有何解释?” “那可是几十万两纹银!沈知府竟就这般贪墨了?” “通府百姓还以为他们遇上了青天大老爷,他们不知他们遇上的是巨贪的蛀虫!” 一阵阵讨伐之声中,沈逾白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