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病娇长公主,尚书大人夜夜被虐哭》 第101章 对他负责 宁云舒走出寝宫,晨雾茫茫。 嘴唇轻启便能吐出白雾。 莺莺迎面而来,欠身道:“公主晨安,李衙内正在殿外等候,是否召见?” “李衙内?” 宁云舒回忆里似乎并不认识这号人物。 一个小小衙内竟还得以入宫来此? “公主,兵部侍郎家那位,李俊。”身后檀巧提醒着。 宁云舒恍然。 这些日子倒是没有问过李俊出宫后的情况。 才短短这些时日,竟就被安排上了衙内的职位。 看来那兵部侍郎还是对这个嫡子没有完全放弃。 “让他进来吧。” 宁云舒转身进了偏殿,宫人给殿中又添了炭火。 不多时,李俊疾步而来。 他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束一条明黄色丝绦,挂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随着他的走动,玉佩晃动,发出清脆之声。 但见其神色凝重,左右手中还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微臣见过长公主!”李俊一脸惊喜,慌忙朝其行礼,“真是一日不见甚至想念啊公主!” 宁云舒知此人向来嘴贫,也懒得理会,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左右之物。 她以前没发现李俊还有这种情商,还懂得人情世故。 “李衙内来便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作甚?”她道。 李俊挠头一笑,道:“公主,这些是……是给微雨阁那位的。” 殿中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 感情这提着大包小包来永宁殿并不是为了感谢公主当初之恩,而是来见别人的! 宁云舒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尴尬。 这倒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要真是特意来送礼给她,反而显得他这人太聪明。 “微臣听说娘娘腔伤得很重,他那人吧,虽然最开始与微臣有些误会,但为人还算仗义。如今他受难了,便想着来瞧瞧。” 李俊说着,想起当初他因为一时猪油蒙心而进宫。 虽然因为大殿下之事遭了娘娘腔一顿打,但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 若不是娘娘腔,他在微雨阁那段日子,只怕是更难受…… 李俊想着,疑惑问道:“公主,微臣听说娘娘腔进了天牢,这是怎么回事?” 宁云舒冷冷看向他:“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李俊浑身一怔,连忙摆手:“诶诶诶,那不听也罢!不听也罢!” 宁云舒扶额淡淡道:“去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李俊闻言欣喜:“是!多谢公主!” 桂嬷嬷看着李俊离开的背影,感慨道:“公主,没想到这李衙内还是个情深义重之人。” “他在微雨阁待了也有数月,全仰仗长歌照拂,心存感恩也是该的。” 宁云舒说着,暗暗思忖。 李俊如今做了衙内,也不知兵部侍郎几时才有机会将其调遣入兵部。 恐怕想要将这颗棋子安插进去,还要借宁南州之手…… 如今宫中的局势扑朔迷离,她必须步步为营更加警惕。 尤其是三日前那夜,她收到神秘给送来的信件后,派出的暗卫回来禀告那送信之人既然出自钦天监。 那日,暗卫跟踪那人至钦天监便不敢再贸然进去。 钦天监中有众多高手与术士,能够如此潜入者,必然只能是内部之人。 可她与钦天监从没有半点瓜葛。 也没有听说青州与钦天监何人有联系。 为何钦天监的人会拿着徐舟衣的信物? 宁云舒思考了这几日,还是想不透钦天监与徐舟衣的关联。 徐舟衣从小在青州长大,也不大可能会认识钦天监之人。 而且为何偏偏是钦天监,太过巧合。 当初皇上下旨赐婚后,她便收到张知熹的来信。 信中张知熹明确告知她,国师乃是宁南州一党。 皇上受道家之学浸润,于天地宇宙之理、神秘玄奥之祭仪,皆怀崇信。 是以,对于占卜之术、卦象所示,以及世间怪异之象、超自然之力,深信不疑。 所以只要让宁南州寻国师帮助,给她扣上天煞孤星之名。 那皇上为了江山社稷稳定必然会收回成命。 事实也如张知熹所料。 国师出关后的首要之事,便是面见皇上,直言她乃天煞孤星。 日后,贤妃与宁煜若再图谋将她远嫁,便再无机可乘。 辰时,薄雾散开了些,阳光在云端若隐若现,大地还是萧瑟寒冷没有半点温度。 殿中,宁云舒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神色放空。 “公主,张大人来了。” 她回过神来,目光望去,只见张知熹正怀抱长琴,笔直地站在门外。 他身着冬日的朝服,尽管衣内添了袄,但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清瘦。 宁云舒心中思忖,或许是因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加之皮肤略欠血色,才使得他总是显得如此消瘦。 可实际上确实藏得极深,那衣衫下藏着的…… 宁云舒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回想。 “请进。”她道。 张知熹走进来,似乎在打量她。 “怎么?”宁云舒眉头微挑,“本宫哪里很奇怪?” 张知熹微微摇头。 他只是在确认她的状态,毕竟徐舟衣一事后,她又一直被禁足。 他很难不担心她,所以今日也只能以授琴为借口前来。 如今看来,她看虽似正常,可憔悴的脸色还是说明她未能从徐舟衣一事中彻底走出来。 想罢,张知熹没有提及关于徐舟衣之事,而是长琴放在桌上,道:“公主请。” 宁云舒慵懒地依靠在榻上:“今日本宫不想学。” 张知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知道当初要求他来授琴,她只是为了有机会将他收作己用。 如今他已经成为她的棋子,又加之徐舟衣之事,她自然是没有学琴的心思。 今日本也只是为了见她,如今目的达到,便够了。 “公主好生休息,微臣告退。”张知熹说罢,又欲抱琴而去。 “本宫允许你走了吗?”宁云舒抬眸紧紧盯着他。 他面色平静似水:“那公主希望微臣做些什么?” “本宫心情不好,想听曲子。” 此言一出,桂嬷嬷与檀巧等人纷纷投之以诧异的模样。 张知熹何许人也,公主居然像吩咐微雨阁的伶人一样吩咐他! “好。”他语气温和,拂袖坐了下来。 桂嬷嬷与檀巧面面相觑。 公主这是将张大人拿下了? 不知啊! 看样子是! 二人眼神好一番交流。 宁云舒余光瞥见二人的小动作,脸上染上一丝无奈。 一老一少,倒是八卦! “你们退下吧。” 桂嬷嬷与檀巧闻言又似想到了什么,脸上纷纷藏着笑,应了一声后心照不宣地飞速退下。 张知熹解开琴布,十指落上琴弦,目光落转而向她,神色十分正经,开口道:“公主,你可是该对微臣负责?” 第102章 他的心眼 房中静谧无比,只能听见燃烧的炭火中火星子偶尔炸开之声。 宁云舒眼中染上惊疑。 惊的不是他为何说出此话,而是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然毫无违和感。 就好像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可明明她连他手指头都没摸过,他怎能煞有其事地说出要她为他负责这种话来! 想罢,宁云舒觉得可笑,嘴角止不住上扬,掩唇笑出了声来,然后笑意渐渐阴冷,托着头直勾勾看着对面之人。 “张大人当初在接风宴献曲之时就应该料到你会因本宫声名狼藉,现在才来说这种话,会不会晚了?” “不晚。”张知熹眸色郑重。 宁云舒冷哼一声,眸中点染愠色:“你若再说此等话,日后这琴也不必来授了!本宫可负不起这责!” 张知熹唇线微抿,收回视线手指落到琴弦之上,指尖拨动,琴声舒缓又染着几分冬日愁绪。 因为是她,所以何时都不晚。 他不在看她,专注地抚琴,岁月的流转在此刻都慢了下来。 房中琴声婉转、温度适宜。 宁云舒侧卧在榻上,瞧着张知熹的侧颜,眼神疑惑。 他今日来做甚? 就是为了看她一眼不成? 宁云舒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他的唇上,那日的回忆霎时间涌上脑海中。 她的心猛然加速跳动,暗暗收回视线不敢再想。 过了不多时,听着轻柔的琴声,宁云舒困意渐渐袭来,枕在手臂上不知何时睡去。 良久,张知熹的手上动作停下,转身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她面色白皙,因为房中温度的升高染着些许绯红,脸颊也终于有了肉感,不似刚回朝之时那般骨瘦形销。 只是她连睡着了眉头都微微蹙着。 他也不由得拧眉,极小心地起身朝她而去。 来到她身边便能嗅到她身上浅浅的香气。 他自问为官数载,怎样的女人没见过,但偏偏只要她离他近了,他便控制不住会心猿意马。 张知熹眉头微沉,取过一旁的锦裘动作轻柔盖在她身上。 看着她呼吸平稳,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他才转身而去。 走出殿外,檀巧与上前,却见张知熹做出噤声动作。 “大人,公主她?” “公主在小憩,先别进去打扰。” “是。”檀巧微微颔首,压着声音道,“奴婢送您。” 走出去几步檀巧发现他双手竟空空,疑惑道:“大人,您的琴呢?” 张知熹回眸朝殿中看了一眼,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放着吧,本官明日再来。” 檀巧闻言心领神会,暗暗一笑:“是。” 檀巧送着张知熹走出永宁殿正门,迎面却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奴婢见过大将军!” 檀巧连忙行礼,没想到沈琰居然会出现在永宁殿外,而且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与他一身的肃杀之气实在违和。 沈琰见张知熹从永宁殿出来,眼神霎时冰冷。 徐舟衣的事情发生之后,宁云舒又被禁足永宁殿。 他自知她的事情与她无关。 只是今日受雪儿之邀进宫,路过宫外果子铺时想起七年前与她一起私逃出宫,她对这间铺子的果子赞不绝口。 所以才顺便买来欲给她尝尝,也顺便看看她近况如何,是否还沉浸在徐舟衣的死中无法自拔。 然而他却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张知熹,看来他是多余关心了! “大将军,公主已睡下。”张知熹先开了口,语气平淡,眼中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峻。 沈琰冷笑一声,眸底暗藏愠色。 当年他与宁云舒日日相处之时,他张知熹还在茅草屋里考功名,今日却在他面前以这种姿态说话。 真是可笑至极! 他今日来此全然是因为往日情分,难不成还以为他很在乎她吗? 沈琰想罢,阴沉着脸转身便朝飞花殿的方向而去。 檀巧一脸狐疑:“奴婢以为大将军是来送东西给公主的,怎就走了呢?” 张知熹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余光看向檀巧,语气重了一分:“长公主之所岂是外臣能随意而来。” 檀巧怔住。 张大人言下之意就是要她们这些下人盯紧些,莫让除他以外的其他男人再出入长公主的宫殿。 可张大人这招分明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很难评啊! 檀巧暗暗腹诽着,微微欠身:“是,奴婢日后会更加谨慎。” 飞花殿中。 小太监喜形于色,手中提着食盒便往殿中而去。 “公主,是大将军来了!” 宁陌雪眸色一亮,忙起身欲出门。 小太监又忙道:“可是大将军留下这个食盒便走了,说是军务繁忙。” 宁陌雪闻言有些失落。 沈琰已经半个月没有进宫看她了,她又不像宁云舒有出宫的金牌,遂只能写信给他。 借口这些日子她胸前的伤口难受,需要玄武军中的伤药,希望他能亲自送来。 不料他送了东西便走了,还是未能见上一面。 身后丹青劝慰道:“公主您看,将军百忙之中还准备了东西给您呢!” 宁陌雪看向食盒,心中也多了几分安慰。 “还是琰哥哥有心。”她含笑说着,上前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分外精致的果子,各种款式与味道装了满满一盒。 “呀公主,这是宫外的果子呢!”丹青艳羡说着。 宁陌雪拾起一块送入口中,香甜四溢,甜蜜似潮水涌入了心底。 小太监又呈上伤药:“还有伤药。将军虽忙碌,但可见心里也是一直惦念着公主呢。” 宁陌雪笑意染上几分得意。 她就知道,琰哥哥心里只有她。 如今宁云舒是天煞孤星之事想必整个大肃都传遍了。 一个天煞孤星与一个紫微星。 琰哥哥自然知道该远离谁,又该亲近谁! 永宁殿,寝宫。 宁云舒醒来时已经暮色将近。 房中只有檀巧守着,张知熹的位置早已空空。 “公主,您醒了。”檀巧上前扶她起身。 宁云舒坐起身子来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也只有在白日里她才能睡得安稳一些。 一到夜里,只要闭上眼便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尤其是徐舟衣死后,她几乎整宿整宿未眠。 今日倒是睡了个囫囵觉。 她揉了揉额头,问道:“张知熹几时走的?” “回禀公主,张大人走的时候近午时。” 宁云舒目光落到桌上的长琴,眸色复杂。 他故意将琴留在她这儿,以为她不知他的心思? 从前怎么发现这人心眼子这么多。 宁云舒暗暗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 “公主,还有方才大将军也来过。” 宁云舒倏地脸色一僵,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来做甚?” 檀巧道:“瞧大将军像是来给公主送东西的,但大将军来时正好遇到张大人离开,张大人说您睡下了,大将军脸色很是难看,东西都没给便走了。” 闻言,宁云舒发出一声冷哼,道:“本宫这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外臣都能来的!日后你们可好好盯着!” 檀巧讶异道:“公主!方才尚书大人也是这般与奴婢说的!” 宁云舒闻言目光淡淡看向门外。 她才不要与他说一样的话! 想罢,她努力将他从脑海里摒弃,想到了今夜的正事,道:“备膳,今夜本宫要见一个有趣之人,可不能耽搁。” 檀巧正色颔首:“是。” 宁云舒眼里浮出一抹阴戾。 陶婉乔…… 这枚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第103章 三个疯女人 夜色凄凉,御花园中。 宁云舒走在小道上,只带了檀巧一人。 灯笼的光在地上摇摇晃晃,二人身影投在地上与夜色融为一体。 行至深处,宁云舒瞥见不远处的光亮,缓缓停下了步子。 “姐姐?”陶婉乔疾步迎上前,然而在看清楚来者脸的那一刻猛然顿住脚步,脸色狠戾,“宁云舒!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在此?!” 宁云舒勾起一抹冷笑:“柔美人又何故在此?” 陶婉乔拧眉:“我……我为何在这里与你何干?!” 说罢,她眼中染上几许狞色,看着宁云舒讥嘲道,“真是没想到啊,同样是大肃的公主,一个是天降紫微星,一个却是天煞孤星!哈哈哈哈哈!” 宁云舒面色平静,没有半点起伏。 陶婉乔见其不为所动,更是变本加厉,缓缓朝她靠近而去:“怪不得当初匈奴的前任单于暴毙而亡,原来是因为娶了个天煞孤星啊!还有那个什么青州世子,不也是被你克死的?” 宁云舒啪的一掌毫不客气地落在了陶婉乔脸上,打得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 “小主!”身后的宫女阿喜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陶婉乔顿时面目狰狞,猛然甩开阿喜,直直看向宁云舒,目眦欲裂:“你敢打我?!我可是皇上的女人!” 但见宁云舒眼神冰冷,在昏黄的灯光中整个人似不可向迩。 “本宫打狗何须看主人!”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徐舟衣。 打她,那是轻的了! 陶婉乔瞳孔倏地放大,眼里充满了狂暴的怒意:“你、你、你敢说我是狗!” 说着她便上前举巴掌径直朝宁云舒落下,然而手在半空中却被宁云舒一把擒住动弹不得。 “你松开!”陶婉乔用力挣扎,可却感觉到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宁云舒那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刺破她的肌肤。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当初害我进浣衣局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今日还敢对我动手!我定要皇上将你逐出皇宫贬为庶民!” 宁云舒嗤笑,手上再用力一分,尖锐的指甲直接穿透她的肌肤。 “啊!松开!你这个疯子!”陶婉乔吃痛挣扎,猛然抽回手,颤抖地掀开衣袖,原本雪白的手腕多了几道血印。 宁云舒甩了甩手上的血渍,淡淡看向眼前之人:“想将本宫贬为庶民,就凭你?” 陶婉乔气的抓狂,打也打不过,又不敢高声怒骂,只怕是引来了禁军,到时候麻烦更多! “宁云舒,你以为你在宫中有何地位?”陶婉乔紧紧捂着受伤的手腕,恶狠狠盯着她,“皇上也是念在父女一场,才勉强将你留在宫中。如若不然,一个和过亲、不知被匈奴人怎么糟蹋过的人也配得上‘长公主’之尊?!” “放肆!长公主岂容你诋毁!”檀巧上前一步,手中的灯笼猛烈摇摆,灯光越加晦暗。 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从夜色之中疾步而来。 阿喜见状,忙低声对陶婉乔道:“小主,燕美人来了。” 陶婉乔闻言看去,见来者确实是如烟,她只身一人,连盏灯笼都没有提,在夜色之中,她的脸似白纸一般颜色,乍一看还有几分吓人。 “姐姐!”陶婉乔见其前来,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绝不能让宁云舒知道她与燕美人那些事! 想罢她疾步朝如烟迎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姐姐,此地不宜久留,你我需得换个地儿!”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如烟只冷冷瞧了她一眼便从她身旁走过,径直去到了宁云舒面前,然后朝其欠身行礼。 陶婉乔猛地一惊,满眸错愕。 难道、难道燕美人所说的第三个人便是宁云舒?! 她怔怔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二人。 宁云舒冷笑着看向陶婉乔,佯装疑惑:“柔美人觉着此地不宜久留,那应该去何处好呢?” “你、你……”陶婉乔声音止不住颤抖,“你们是一伙的?!” 燕美人亦是勾唇冷笑,目光里带着几分嘲讽。 陶婉乔不寒而栗。 她以为她得到了贵人相助,不料这却是宁云舒的一场阴谋!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宁云舒淡淡说着,朝其走近。 陶婉乔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你这个脏女人!我与你才不一样!” 宁云舒似笑非笑:“是吗?给皇上下蛊以此得到宠幸的你,又干净到哪儿去?” 陶婉乔倏地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脸色已然比燕美人还要白。 “果真是你……是你让她来唆使我的!”陶婉乔颤抖地指着宁云舒。 顿时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当初宁云舒害她进了浣衣局,如今自己又一次着了她的道,不仅顶着恬不知耻的骂名成为皇上的女人,还被她拿捏住了把柄玩弄于鼓掌之间! “宁云舒,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你一次又一次这样害我!”陶婉乔声音哽咽,豆大的眼泪唰唰往下落。 宁云舒觉得很是可笑:“燕美人给你的是选择,而非命令,如今一切,不正是你所期望得到的?” 陶婉乔含泪看着眼前之人,内心在疯狂撕裂。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从没想过要成为皇上的女人!我……”她眼里是浓浓的遗憾,夹杂着不甘与愤恨,“我爱的人是张知熹!宁云舒你难道不知道吗?!” 张知熹…… 听到他的名字,宁云舒的眉头微微一蹙。 “是你,是你毁了我的幸福啊!”陶婉乔哭得撕心裂肺。 檀巧冷哼一声,鄙视道:“当初接风宴上,若非你诋毁公主在先,又岂会被贬浣衣局?!” “不是我!”陶婉乔双目猩红,“明明是宁陌雪!是她给我说的你身染脏病!还有贤妃!她明明也听到的,却还是将一切过错都推咎于我!” 宁云舒终于开口,眸色充满蛊惑:“所以,你的敌人究竟是谁?” 陶婉乔猛地僵住,怔怔看着眼前之人,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良久,艰难启齿:“你要我替你对付她们?” 宁云舒勾唇:“倒不算蠢。” 闻言陶婉乔更加怀疑人生,以一种极度诧异的眼色看着宁云舒:“宁陌雪便罢了,可贤妃,那是你母妃!” “哪又如何?如今你也是皇上的女人,难道你就不想争一争那后位?若没了贤妃,你才更有机会。”宁云舒循循善诱地说着。 陶婉乔的神色已经开始动容。 她深知自己已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她从前憧憬的爱情再也不可能拥有,而今只有一步步往上攀爬,成为真正的人上人,才能向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讨回公道! “宁云舒,你到底想怎么样?”陶婉乔将眼泪擦干,依旧满怀怀疑地看着她。 “本宫的目的,你不已经知道了。”宁云舒冷冷一笑,那抹狞笑在夜色里格外渗人。 陶婉乔眼眶还晶莹,却渐渐咧嘴而笑:“疯子,真是个疯子!”她顿了顿,笑意更加扭曲,“可我若不同意呢?” 第104章 请君入瓮 燕美人上前,伸出手来,一个黄色的锦囊挂在其指间。 宁云舒余光瞧着,道:“符咒蛊,你说皇上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你威胁我!”陶婉乔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那锦囊里是她按照燕美人的方法亲手以血写下的符咒蛊。 皇上向来最恨巫蛊之术,若给看到她以这种肮脏的手段得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宁云舒微微挑眉,等待她的回答。 陶婉乔咬紧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颔首道:“好!宁云舒,算你狠!我可以帮你,但我也有条件!” 宁云舒知道她想要什么,道:“既是同一条船上之人,本宫也定会助你荣登高位。” 闻言陶婉乔才愤愤哼了一声:“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 宁云舒淡淡一笑,看向如烟道:“回去吧。” 燕美人欠身。 陶婉乔很难理解,明明燕美人的嗓子就是被宁云舒给毒哑的,可她却还甘心情愿做她的走狗! 宁云舒说罢亦转身而去。 “慢着!”陶婉乔倏地开口。 宁云舒疑惑回眸:“还有何事?” 陶婉乔嘴唇翕动,眸中暗藏几分难过,声音低了不少:“张大人,可还好。” 她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见过他。 在浣衣局受苦的日日夜夜,她都是想着他才熬了过来。 如今她成为了皇上的妃子,与他更是再难见上一面。 宁云舒微微一怔,沉默须臾,眼神闪过几分纠结,但很快归于冷静,转过身看向陶婉乔:“你想见他?” 陶婉乔不假思索:“当然!可如今这般身份,怕是也难有见面机会……” “本宫,可以帮你。” 翌日,早朝结束,天色依旧蒙蒙,云层厚重覆盖在皇城上方,走在宫巷之中,更觉得逼仄压抑。 张知熹路过御花园,又避开其他后妃宫殿,穿过七拐八绕的宫巷才来到永宁殿前。 他停在门口整理一番衣袖,调整气息时口中呼出一层白雾。 檀巧从殿中而来,一眼便瞧见了张知熹。 果然公主估摸得没错,这个时辰早朝结束,加上张大人的脚程,彼时该抵达了。 “尚书大人里面请。”檀巧说着。 张知熹目光深邃,跟着其走进永宁殿,步子比来时沉稳许多。 他来到偏殿之中时却并未见宁云舒的身影,只有他的琴静静摆放在案上。 “大人请稍作休息饮杯热茶。”檀巧说罢欠身离开。 “嗯。”张知熹坐下,环顾偏殿,桌上茶水备着,殿中炉火也正旺,案上香炉袅袅,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芬芳,屋里屋外竟没有一个宫人。 他扬起一抹浅笑,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 不多时,门口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盈盈而来。 张知熹起身正欲行礼,但看清楚来者后,脸上的温情瞬间化成清冷,眼底也染上几分冷漠。 “微臣见过小主。” 陶婉乔几分酸涩涌上心头,眼神楚楚灵动,紧紧盯着他,缓缓上前,半晌才开口道:“大人近来可好?” 当初,她只敢远远地看着她,从未敢如今日这般站在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说话。 可她的心意,他是知晓的。 她遣人送过许多东西给他。 有她亲手缝制的荷包,有她亲自下厨做的糕点,甚至还有她精心替他挑选的鞋袜。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所以他的心意,她亦是知晓。 “既然小主与长公主有约,那微臣先告辞。”张知熹说着起身便欲离去。 陶婉乔心中一紧,鼻尖酸意更甚。 他的一言一行如此冷漠疏离,似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 可明明面对宁云舒的时候他百般迁就,为何这份温情就不肯施舍她半分呢? 甚至连她的关心,他都避而不予回应。 “大人留步!”陶婉乔柔荑紧握,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她今非昔比,从前她只是萧贵妃的养女,自知身份不比真正的皇室贵女。 可如今她乃是皇上的女人!而他张知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臣子罢了! 她要得到他,他哪有拒绝的份! “我今日前来确是受长公主之邀,难道大人就不想知道她为何要我前来?”陶婉乔凝视张知熹的双眼。 果然在提及宁云舒的时候,那双疏离的双眸里才涌动了几分烟火气。 似乎只有是关于宁云舒的事情,他才会表现得如一个正常的凡人。 张知熹负手,面色沉重,道:“小主请讲。” 陶婉乔扬起笑容,含着三分自嘲与七分玩味,缓步朝张知熹靠近,眼眸中流露出媚色:“我想要一样东西,公主说让我可向大人索要。” 张知熹目光朝其看去,淡漠如常:“何物?” 陶婉乔凑到他耳畔,呵气如兰:“你。” 张知熹眸色微颤,眼中不掩诧色。 她竟然将他送给别的女人! 彼时,偏殿外回廊一角。 宁云舒站在柱子后透过虚掩的房门远远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 陶婉乔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却没有拒绝。 “公主。”檀巧站在她身后,看见房中的一幕不禁眉头紧蹙。 他们这些贴身跟着公主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张大人对公主的心意。 明明公主对张大人也与旁人不同,可为何她要将他拱手让给别人。 “为何一定要是尚书大人呢?”檀巧目光看向她低声询问。 宁云舒柔荑在袖子紧握,面色决绝:“只有是他,陶婉乔才会同意,本宫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也只有这样,才能断了他对她不切实际的念想。 以及掐灭她内心隐约会燃烧的火苗。 宁云舒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不再观望。 那火苗被生生压在心底,此刻正如蛊虫一般在蚕食着她的内心。 “公主您看!”檀巧讶异出声。 宁云舒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陶婉乔扶着门缓步而出,脸色煞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柔美人出来了。”檀巧甚是疑惑。 那房中可是点了特制香,虽不上合欢香那么效果猛烈,但也有催情助欲之功效。 可柔美人不仅还是被张大人拒绝了,可更是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彼时,陶婉乔也抬眸朝宁云舒看来,二人视线交接,陶婉乔含泪而笑,一边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宁云舒,一边朝殿外而去。 檀巧震惊道:“公主,柔美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宁云舒拧眉,大步朝偏殿而去。 张知熹,他究竟做了什么?! 她疾步而来,推开门之时却见张知熹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品茗。 檀巧简直也知趣地等在殿外没有进去。 张知熹余光看向宁云舒前来,将杯中茶水饮尽才放下杯子缓缓起身。 宁云舒走了进去胸口起伏,呼吸还来不及调整,面色分外凝重:“你对她做了什么?” 张知熹紧紧盯着她的双眸,似一只苍鹰盯上了猎物一般,缓步朝她靠近,语气温柔却又带着无形的压迫:“公主想让我对她做什么?” 第105章 你不可以 宁云舒看着靠近之人莫名心虚,不自觉后退一步却撞在了柱子上无路可退。 “你是一枚聪明的棋子,要做什么还需本宫教你?”她强装镇静,却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张知熹的眼睛。 他的眼里,是质问,是委屈,是愠意,是不甘。 倏地,一只炙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便被他擒过头顶,用力抵在了柱子上。 她惊愕看向眼前之人,他却更近一步缩小彼此间的距离,将她禁锢在他怀抱与柱子之间。 “公主说的,是这样吗?” 他俯身靠近,手指攀上她的手掌,穿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张知熹你疯了!”宁云舒想到了什么,余光瞥向案上的香炉,可炉子早被人用茶水给湮灭,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冷冷看向他,另一只手想要去推他,可却又被他一把给抓住,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宁云舒眼底的慌乱之色尤为明显:“松开本宫。” 他却置若罔闻,视线落在她的双眸滑过她的鼻梁,最后落到唇上。 他俯身,温柔地将那抹绯色占为己有。 皇城,寒风凛冽肆意。 灰白的天空中,几片雪花夹杂在风中,紧接着雪花越加肆意,纷纷扬扬霎时间吹入万家。 今年的初雪,来得恰是时候。 偏殿外,檀巧静静守在门口不敢再窥探其中。 屋内炭火鲜红,映得房中旖旎。 宁云舒根本无法招架眼前之人。 他的吻缱绻温柔,一寸寸攻城略地,似这温暖的炭火,叫一个瑟瑟发抖之人想要不顾一切地索取。 相扣的十指间,炽热的体温在二人之间传递,她几乎要沦陷在这种温柔之中。 可她不能。 “嘶!”张知熹吃痛松开了她,抿着唇间散发的血腥味,双眼微睨,似有几分抗议。 宁云舒呼吸紊乱,姣好的脸颊似燃烧的炭火般通红。 “松手!” 闻言,十指紧扣的力度却更大,他分明的骨节硌得她有几分疼。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可唯独将我推给别人不行!” 他凝视她的双眼,神色沉稳,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 宁云舒看着眼前之人,今日的他少了几分温文儒雅却多了几丝傲慢偏执。 这样的他,似乎随时处于失控的边缘。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刺激他。 “本宫知道了,松手。”她垂眸应着,那冷清的语气却摆明了是在敷衍他。 “看着微臣的眼睛。”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告诉我,不会再有下次。” 宁云舒感受到心猛烈的跳动,他给她的不是气势上的压迫感,而是从心里一股莫名的压制,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蛊惑。 “张知熹,你敢这样对本宫说话。”宁云舒不服输地抬眸与其对视,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悸动不安。 张知熹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原本温柔的眸子里隐约着几分狡黠:“至少在我还有利用价值之前,我可以……” 他埋头在她耳畔,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柔声道,“肆无忌惮。” 宁云舒瞳孔放大,倏地呼吸顿住。 他竟敢以此拿捏她! 确实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牵动全局的棋子。 但他也应该知道,她不是非他不可! 宁云舒眉头微蹙,他知道张知熹的失控,是因为她欲将他推给别人。 所以他什么都明白,还是这样说了,这般做了。 张知熹抬起头来,再次看着她的双眼,开口又恢复一贯的温文尔雅,重复道:“不会再有下次,对吗?” 宁云舒唇线抿直,脸上仍有几分倔强,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心中的情绪,紧紧盯着他的双眼。 “好,今日本宫对你所做之事不会再有下次。但你今日做本宫所为若再有下次,本宫也不介意舍弃不听话的棋子!” 张知熹淡淡一笑,缓缓松开了她,伸出手朝她脸颊而去。 宁云舒下意识侧过头,他的指腹还是落到了她唇上,替她将唇上血渍擦拭干净。 感受着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嘴唇,她余光瞧向他,他的嘴角亦是染着一抹鲜红,想来自己方才是咬伤了他的舌尖。 宁云舒不由得脸颊一烫,拨开他的手大步退开。 张知熹缓缓收回手,正色道:“微臣今日来还有一桩正事。” “说吧。”宁云舒语气冷漠。 “早朝时皇上明确表示出不日要确立太子,遂问众人心目中的东宫人选。” 宁云舒眸色大惊:“朝臣如何反应?” “两派各执一词,大皇子为长,文武双全又克己复礼,二皇子向来深谋远虑且怀瑾握玉,然皇上并未表态。” 宁云舒思考着。 果然宁煜大婚与立储之事密不可分。 下月初一宁煜与宰相之女大婚,而这几日父皇却要先册立太子。 “大人觉得,皇上最后会选谁?”宁云舒问。 张知熹不假思索,郑重道:“大殿下。” 听到这个回答宁云舒不掩诧异:“为何?” “若皇上意不在大殿下,立储之事又何须在大婚之前?” 宁云舒豁然开朗。 确实如他所言,如果皇上意属宁南州,那又何必让宁煜下月初一才大婚,明明眼下便可以分府然后筹备大婚。 “所以……”她面色凝重异常,“下旨让宁煜选妃是为了让他顺利入主东宫?” “嗯。”张知熹应着,分析道,“皇上自知贤妃无娘家相助,大殿下身后到底是势力单薄了些,不比二殿下有平南王相助。所以才在立储前夕命其择妃。” 宁云舒冷冷一笑。 皇上比她想象之中更重视宁煜这个儿子。 也是,如今宫里本就只有宁煜与宁南州两位适龄皇子。 一位从小活泼常伴皇上左右,而一位性子孤傲总是在暗中行事。 也难怪了。 “做得了一时的太子又如何。”宁云舒笑意略有几分阴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旦立储诏书下达,有的是人比本宫更着急。” 张知熹颔首:“嗯,如今只管静观其变。”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在立储如此重要的节点上,他还是少来永宁殿为妙,以免惹人怀疑。 宁云舒暗暗想着,但还是欲言又止。 张知熹拱手行礼,面色平静如水:“是。” 他正欲转身,她又才想起:“慢着!” 他停下动作看着她。 “你究竟对柔美人做了什么?”她眸色狐疑。 张知熹闻言淡淡道:“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公主不必知道。” 宁云舒闻言暗暗咬牙。 这厮真是令人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不愿说便罢了! 想罢,她将桌上的长琴抱着塞进他怀中,脸上似染着愠色:“今后无召不得再来!” 闻言,张知熹缓缓抱紧长琴,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而宁云舒侧过身去,高傲得像一只孔雀不肯再看他一眼。 张知熹眼中暗藏宠溺,也不再言语转身而去。 第106章 尚书天阉 张知熹走出永宁殿,才发现外面已大雪纷飞。 短短的时间内,青石板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他唇角含笑,来年定是个丰收年。 张知熹离开后,宁云舒没好气地坐下。 乱我军心,真是其罪当诛!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双拳紧握,掌心似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可恶!” 檀巧进来之时恰听见宁云舒这句话,乍一听还有几分嗔怪之意。 糟糕,公主要坠入爱河了! 檀巧暗暗想着,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上前问道:“公主,那柔美人之事如何是好?” 宁云舒沉思片刻,无奈道:“等。” 说罢,她又沉眸,“去问问,方才张知熹对她做了什么。” 檀巧颔首:“是。” 檀巧去了一趟桂明殿,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书房中,宁云舒正好将书信写完,缓缓装入信封之中。 “公主。”檀巧欠身行礼,抿唇面露难色。 “她怎么说?” 檀巧很是尴尬,抬眸看了看房中的桂嬷嬷和莺莺。 这说出来恐怕对张大人不太好啊…… “说罢。”宁云舒无所谓道。 檀巧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禀告道:“张大人没有对柔美人做任何事,只是告诉了柔美人一件事……” 宁云舒更是疑惑。 什么事情能够把陶婉乔吓成那样? 檀巧眨巴眼睛,不掩眸中同情,道:“大人他是……天阉之人。” 霎时间屋里寂静得可怕。 众人都屏息大气不敢出。 宁云舒拿着信封的手也僵住,神色有几分无语。 天阉? 若非她与他同床共枕过两宿,她或许还会真的信了。 正值壮年却不近女色。 平日里随时瞧着温文儒雅,确实少了几分武夫那般的阳刚之气。 估计陶婉乔正是想到这些种种所以相信了张知熹的话。 她觉得她喜欢了一个天阉这么多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宁云舒冷冷一笑。 没想到他连这种谎言都能拿来当借口,还真是不怕他的名声毁于一旦。 想罢,她余光看向桂嬷嬷与莺莺等人。 很显然,这些人似乎都信了。 “今日之事,不可再让任何人知晓。”宁云舒沉声吩咐。 众人连连点头。 “可是公主,柔美人那边……” “告诉她,若本宫听见宫中有任何风言风语,定不会放过她!”宁云舒眸色阴鸷。 檀巧郑重点头:“是!” 没想到啊,哪怕张大人都这样了公主居然还护着他的颜面! 完了,公主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檀巧暗暗想着,不敢多言。 宁云舒将手中的信递给桂嬷嬷,语气凝重:“记得,书信之事,万不可被人抓住任何把柄。” 桂嬷嬷看了一眼信封表面“定国侯亲启”五个大字,郑重点头:“是,老奴定安排最靠谱之人前去。” 翌日清晨,朝堂之上,立储诏书颁布。 结果正如张知熹所预料,宁煜顺利成为太子,入主东宫。 为此皇上还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连宁云舒的禁足令也特意派人来通知解禁,毕竟他是宁煜的胞妹,如今宁煜成为太子,她多少也沾了光。 整个大肃因立储之事都热闹了好一阵,册封仪式就在三日之后,眼下宫中众人皆分外忙碌。 “老奴见过公主!”永宁殿内,兰嬷嬷又一次到来。 自从宁云舒与贤妃断亲后,贤妃每日都会派人来给她送东西,然而皆被她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但这一次兰嬷嬷来手中却并未带任何东西。 “公主,贤妃娘娘说如今您禁足令已解,请您去未央宫一趟。”兰嬷嬷说着。 宁云舒递给桂嬷嬷一个眼色。 桂嬷嬷依旧如每一次一般,上前给兰嬷嬷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道:“辛苦了,回去吧。” 兰嬷嬷收了钱袋,一脸谄媚看向宁云舒:“是,老奴回去就禀告说公主在歇息,改日再来请。” “不必,你大可告诉她,亲已断,若无重要之事本宫是不会见她。”宁云舒淡漠说着,微微沉眸,“对了,这一次劳烦嬷嬷透露贤妃一个消息。” 兰嬷嬷笑了笑道:“是,公主请吩咐。” “告诉她,本宫去了丰正宫。” 兰嬷嬷不解。 丰正宫乃是二皇子之所,此事告诉贤妃娘娘有何作用? 虽是不知为何,但还是认真应道:“是,老奴知道,定会不经意地将此消息告诉娘娘。” “退下吧。” 兰嬷嬷走后,桂嬷嬷疑惑道:“公主,贤妃娘娘对您本就因为断亲之事颇有嫌隙,如今却还要她知晓您与二殿下往来甚密,这样做难道不会打草惊蛇?” 宁云舒勾唇冷笑:“本宫要隔山观虎斗,如今一虎已觉得胜券在握,若不给些危机感,他们都如何能够斗得起来。” 桂嬷嬷闻言倏地明白:“公主高明。” “备辇。”宁云舒起身而去,“去丰正宫。” “是。” 宁云舒来到丰正宫之时,整个宫里分外寂静,众宫人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 她刚走到院中,迎面一女子便疾步而来。 此人身着一袭华丽的绯红色宫装,裙摆拖地,宛如云霞般飘逸。 “妾身苏南薇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宁云舒打量着眼前之人。 肌肤胜雪,细腻如羊脂玉,弯弯的柳眉似春日里新抽的柳枝,眉梢微微上挑,整个人瞧着分外沉着,面对她时也不卑不亢,有大家风范。 原来这就是宁南州的侧妃,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参与各种宫宴。 宁云舒以为她会是行动似弱柳扶风一般的娇弱类型,没想到却是个能担事的主儿。 “不必多礼,本宫是来寻皇兄的。” 苏南薇起身,也不掩饰,道:“殿下心情不好,今日恐怕无法见长公主您。” 宁云舒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之人:“无碍,越是这种时候,他应该越想见本宫。劳请侧妃带路。” 苏南薇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好,长公主请随我来。” 苏南薇将宁云舒带到书房门口停下,朝房中道:“殿下,长公主来了。” 房中良久没有传来动静。 苏南薇正以为宁南州不想见之时门倏地被打开。 二人目光看去,开门者是宁南州。 才一日的时间,他面色憔悴无比,双目之中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一股颓然之气。 “你怎么来了?”宁南州盯着宁云舒眼中染着寒意。 “皇兄不请我进去说话?”宁云舒余光瞥向苏南薇。 宁南州也明了,转身道:“进来吧!” 宁云舒朝苏南薇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进屋合上房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关门的瞬间她似乎看到苏南薇在笑。 十分诡异的笑,似嘲讽又似戏谑。 第107章 册封大典 “怎么,皇兄这么快便要放弃了?” 房中,二人对坐,宁云舒直视宁南州,扬起一抹浅笑。 宁南州拳头紧握骨节泛白,冷冷抬头望向她:“我只是没想到……” 他的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狞笑,“我为父皇做了多少腌臜事,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到头来,却一直是替他人做嫁衣!” 宁云舒斜睨着他,对于宁南州的处境,她能感同身受。 他为皇上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自以为得到了重用。 实际上,一切不过是皇上在为宁煜铺路,让宁煜站在台前接受万人朝拜,而宁南州却只能在幕后负重前行。 谁能甘心呢? “既是不甘,便抢过来。”宁云舒冷笑道。 宁南州闻言沉默,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她是认真的。 抢,谈何容易? 如今诏书已下,宁煜不仅入主东宫,还与宰相结了姻亲,今后在朝堂中的势力只会愈发强大。 “怎么?皇兄怕了吗?”宁云舒再添一把火。 “笑话!”宁南州猛地一掌拍向桌面,“我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我正因深信皇兄,今日才会专程前来。”宁云舒语气坚定。 宁南州皱紧眉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说吧,你究竟意欲何为。” 宁云舒眉梢微挑,从容回应:“我与皇兄早已言明,我期望得到皇兄的庇护,所以自会全力以赴,鼎力相助。” “是吗?”宁南州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可那日在朝堂之上,张知熹为替我说半句!” 宁南州想起皇上问询众人意见之时,他的身后也有不少朝臣支持,与宁煜身后的势力且可抗衡。 然而作为皇上最看重的智囊军师张知熹却从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倘若张知熹真与宁云舒是一条船上的人,而宁云舒所言也当真,那么那日张知熹但凡倾力替他美言,那立储之事皇上也会再斟酌一二。 “张知熹……”宁云舒一声轻笑,转头看向窗外,缓缓道,“他是把双刃剑,于父皇还是于你皆是。” 她转而看向他,“皇兄可是知道,为何父皇如此看重张知熹,而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尚书?” “其过于聪明,让父皇心有忌惮,担心功高震主。” “是,所以,若张知熹都明晃晃站在皇兄这边,你说父皇对皇兄是会青睐有加,还是更加忌惮?”宁云舒反问。 宁南州半信半疑。 对于宁云舒的目的存疑,对于宁云舒说张知熹唯她所用更是存疑。 宁云舒也看出了宁南州眼中的想法,淡淡道:“我会证明给皇兄看的。” 宁南州没说话。 他且等着看她要如何自证。 要证明她对他的忠心,以及她与张知熹的关系。 若她所说一切皆是真,必然与他是百利无一害,他也不介意真正与她同盟。 “不过皇兄,我若是打消了你心中的顾虑,有一件事情也需要你帮我完成。” 宁南州冷笑一声,道:“待你做到再说。” 宁云舒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道:“皇兄可看好了。” 说罢她含笑转身而去。 宁南州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当真可信吗? 三日后,太子册封大典。 大雪停歇,巍峨的宫城白雪皑皑,金碧辉煌的昭阳大殿在晨光中更显庄严。 宫门内外,文武百官身着朝服,队列整齐,肃穆而立。 宁云舒则与后宫众人在百官对面之列,她着一袭朱砂色朝服,面色淡然,余光暗暗扫视众人。 贤妃作为宁煜的生母,此刻喜形于色毫不掩饰。 宁陌雪如平日一般挂着温婉的笑容,但目光却不是落在宁煜身上,而是一直望着对面的沈琰。 萧贵妃在陶婉乔被封美人都便气得卧病在床今日并未前来。 嫔妃之中,尤其是淑妃的脸色最差,她看向对面的宁南州,然而宁南州却是一副十分平静的模样。 见状淑妃暗暗咬牙,余光狠狠瞪了一眼贤妃,心下更是不甘。 时辰到,乐声悠扬,钟鼓齐鸣。 大典开始,司仪高声宣读册封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皇天之命,践祚以来,夙兴夜寐,惟念社稷之安,苍生之福。今国本之事,至关重要,关乎宗庙之祭祀,天下之长治久安。 大皇子宁煜,诞于皇室,自幼聪慧,性情仁厚,举止端庄,勤修经史,研习治国之术,心怀天下苍生。其德行、学识、才略,皆为皇室之楷模,亦为群臣所赞誉。 朕观其种种表现,深信其能担当起未来治国理政之重任,堪为储君之选。为固国本,以安万民,朕今特立大皇子宁煜为太子,入主东宫。望其能以天下为己任,继续修身养性,勤勉向学,不负朕之厚望,不负天下苍生之托。 自即日起,太子参与朝廷机要事务,历练政务,众臣皆当悉心辅佐,以成大业。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宁煜身着华贵的礼服,头戴玉冠,缓缓步入大殿,每一步都显得沉稳有力。 贤妃含着笑,眼中闪烁泪光。 从宁煜出生到如今,她为他铺了多少路,在皇上耳边吹了多少风,她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 如今她如愿以偿! 她的儿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未来还将是这大肃的王! 而她将是受万人敬重的太后,再也、再也没有人敢嘲笑她的出身! 宁陌雪站在贤妃身旁,此刻目光也紧紧跟随宁煜的身影,脸上亦是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她不仅即将成为将军夫人,如今还有了太子哥哥撑腰,试问这天下有谁比她更幸福。 宁煜郑重接过诏书,眸色颤动。 他曾想过这一天无数次,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百官一同高声恭贺:“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万福金安,国泰民安!” 宁云舒面容清冷,目光深邃,敏锐捕捉到宁煜眸中的野心。 果然,生于皇室,他们都一样,对权力之巅有着与生俱来的渴望。 对于这场大典,她没有任何情绪表达,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权力的更迭与争斗在皇宫中从未停歇,不到最后,没人知道赢家究竟是谁。 皇帝端坐龙椅,眼中满是欣慰与期待。 宁煜手捧诏书,跪谢皇恩,言辞恳切:“儿臣定当不负父皇厚望,勤勉治国,以报皇恩浩荡!” “好!好!”皇上颔首,甚是满意。 宁南州原本平静的脸色沉了一分。 无人知道他心中嫉妒如焚,可他只能隐忍再隐忍! 他一定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册封大典结束,众人各自离去。 宁云舒径直来到张知熹面前。 “公主何事吩咐?”他语气温和如常。 “大人今日可有闲暇?” 张知熹还未作答,身后的刑部尚书孙晟先发出一声冷哼,一张刻板严肃的脸上染着不屑。 “张大人倒是后宫常客!” 此言一出,宁云舒暗暗打量着张知熹的表情。 世人皆说他沽名钓誉最是爱惜羽毛,如今被这老古板当面奚落,他是何心情? 张知熹看向孙晟,神色谦和:“孙大人不必羡慕。” 此言一出,孙晟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此刻更是铁青,胡子不住颤抖:“张知熹!你、你!你真是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孙晟气的拂袖而去。 宁云舒忍俊不禁。 孙晟为人刚直不阿,曾经对张知熹评价甚高。 如今看到张知熹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心中惋惜,所以才出言挖苦讽刺。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与人为善的张知熹竟然会如此回怼。 “你如此对待同僚,不怕明日又流言四起?”宁云舒眼中暗藏戏谑之意。 张知熹负手,面色淡然:“微臣不在乎。” 他目光紧盯着她,“微臣真正在乎的,公主心知肚明。” 宁云舒收敛笑意转身:“既大人无事,便跟本宫来一趟。” 他所在乎的,她不想听,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只知道,她要达成她的目的,眼下必须利用他一番。 她余光看向宁南州,宁南州也一直暗中注意着二人动向,见张知熹跟宁云舒而去,他眼中染上几分玩味,遂也远远跟上。 第108章 假戏真做 “公主要带微臣去何处?” 张知熹跟在宁云舒身后,宫巷却越走越偏,四下也幽僻无人,根本不是去永宁殿的路。 宁云舒顿住脚步余光看向桂嬷嬷。 桂嬷嬷微微颔首,示意一众宫人停下。 宁云舒与张知熹二人朝着更加幽静的宫巷而去。 “张大人可知道这条宫巷通往何处?”她平静地问着。 “冷宫。” 宁云舒停下脚步,眸色凝重看着他:“正是。” 张知熹了然:“公主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微臣说?” 这条路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踏足,所以她引他到此,定是有什么要避人耳目之事。 可既然是要避人耳目为何不去永宁殿而要来此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既要避人,又想要留下破绽故意引人前来。 张知熹暗暗想着,余光朝宫巷转角处看去。 一抹身影倏地隐藏起来。 原来如此……他心下顿时明了。 张知熹正想着,一双手倏地攀上了他的肩头,不由分说地挽住他了的脖子。 他诧异看向眼前之人,宁云舒踮起脚尖闭眼吻了上来。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种事情。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一些。 她知道,宁南州会跟来的。 用这样的方式,不用多言一句便能够说明她与张知熹的关系非假。 周遭宫殿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琉璃瓦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雕梁画栋间,雪花轻轻飘落,白雪与红墙交相辉映。 尽管她努力伪装,可她的动作依旧很青涩,像是一个刚学会站立的孩子在探索如何走路。 张知熹眼神染上几分宠溺,轻闭双眼,揽过她的腰肢反客为主。 他承认他确实很聪明,至少在这一方面,无师自通,在一次次尝试中知晓如何用极致的温柔让她臣服。 他亦是知晓她今日来此的目的,既是如此,他定会好好配合。 宁云舒心跳得剧烈,她只是作戏,他这么聪明不会不知,可他却还是如此投入,投入得她要难以招架。 宫巷转角,宁南州震惊无比。 原来一向孤高自诩的张知熹竟然也会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个和过亲嫁过人的残花败柳之身居然能够留住张知熹。 宁南州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佩服宁云舒好手段,还是该感慨张知熹的癖好特殊。 不过男人最了解男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宁云舒虽是以色待人,但不失为一个好手段。 想罢,宁南州噙笑而去。 宁云舒也知道戏做得差不多了,松开双手欲推开眼前之人。 然而腰间的桎梏却更紧一分,眼前之人根本没有要放过她的打算。 “张知熹……”她挣扎着侧过头,眼神又羞又气。 若不是这样是最直接的证明,她又岂会这般…… 张知熹缓缓睁开眼睛,清冷的眸子中残留着丝丝欲望,紧紧盯着她眼睛:“公主,微臣表现可还满意?” 她用力推开他后退一步与其保持距离,眼中染着几分愠色。 他确实,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走吧!”她双手环抱胸前没好气道。 张知熹淡淡一笑,微微抿唇一副餍足模样,拱手道:“那么,微臣告退。” 宁云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气又恼。 明明是她在利用他,可怎么到头来却像她像着了他的道一般! 宁云舒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冷风袭来,她感受到一阵凉意,这才微微蹙眉,抿直唇线转身而去。 与此同时,屋檐之上,一道似北风般凛冽的目光紧随她而去。 “宁云舒,你究竟所图为何?!” 沈琰低声喃喃,额头青筋怒张。 册封大典结束他便注意到宁云舒与张知熹一同离去。 虽说张知熹如今还奉命给宁云舒授琴,二人一同倒也不足为奇。 可偏偏宁南州也暗中跟上,此事恐怕不简单,他便暗中跟来。 不料却看见了宁云舒与张知熹相拥相吻的画面。 有那么一刻,他感受到一支七年前他亲手射出的羽箭在此刻正中他的心脏。 明明曾经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明明曾经她信誓旦旦说此生非他不可。 可现在她却主动吻上了别的男人。 他知他的身份,知他的职责,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所以他才一直隐忍至今。 但今日目睹她与张知熹如此亲密后,他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猛烈地撞击心房。 他用力捂着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 可他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心中的东西重见天日! 宁云舒离开偏僻的宫巷后没有回永宁殿而是乘着辇车前往了钦天监。 这是她回宫以后第一次来钦天监,对于此处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 那时她年幼,宁煜也还是总角之年。 她从小贪玩,宁煜也由着她的性子。 她说,她想要天上的星星。 宁煜说,观星台是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国师常说他手可摘星辰,所以观星台一定有办法可以摘下天上的星星! 为此宁煜便带着她好几次潜入钦天监登上观星台。 他们尝试了各种办法,可抬头似触手可及的星星,无奈他们怎么够都够不着。 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推翻了观望镜,镜子又砸向了其他精密的观星仪器,将观星台毁得一片狼藉。 国师终于抓住了他们两个小毛贼,他气得不轻,将他们交给了皇上。 从此她与宁煜便被下了禁足令,再也不许踏入钦天监半步。 宁云舒坐在辇车上,想来那已是接近二十年前的命令了,皇上应早就忘了。 她堂堂长公主,去钦天监拜访国师也无可厚非。 抵达钦天监,白衣道童连忙上前相迎。 “老师真乃神人,每次有贵客登门都能提前算到。” 道童暗暗咋舌,来到了辇车前,行礼道,“钦天监,纳福童子见过长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纳福童子? 宁云舒微微挑眉。 那个老家伙还是爱给人取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辇车落地,宁云舒朝观星台而去。 “国师可在?” 纳福童子紧跟着上前,道:“回禀长公主,老师从册封大典回来便去了观星台等您前来。” 宁云舒勾唇一淡笑,眸色却添了几分凛冽。 小时候总觉得这个老头神神叨叨。 可如今看来这位国师,或许比她想象中更有意思。 第109章 国师预言 观星台,宁云舒缓步而来。 环顾四周,这里与记忆中相差无几,只是当初被她打碎的观星镜变得更大了,周遭那些她瞧不懂的仪器也变得更多。 还有就是眼前之人。 宁云舒朝楚明徽看去。 他坐在观星台南侧的北斗亭中,白发苍髯,须眉皓然,含笑看着她,双目似新月。 “长公主,多年未见,您还是一点没变。” 宁云舒轻笑一声坐下,道:“国师真会说笑,上一次见国师,本宫还是黄发小儿,怎会一点未变?” 楚明徽给她斟茶,道:“老夫看人,不在表象。” 宁云舒淡笑挑眉:“可国师跟本宫记忆中的样子却变了许多。” “噢?” “更老了。”她似笑非笑。 “哈哈哈哈!”楚明徽无奈而笑,“是啊,整整十九年,老夫是老了!” 宁云舒饮了一口茶,眼中带着试探之意:“今日来,本宫是有一事想请国师解惑。” “公主请讲。”楚明徽镇定自若,睿智的双眸似已然猜到来者之意。 “人,真有命运一说?”她紧紧盯着他的双眸,那双苍老却又高深莫测的眼眸,竟探查不到半点异样。 楚明徽含笑,目光看向亭外的鹅毛大雪,缓缓道:“命与运有所不同,命指的是命格,生来即定,每个人皆独一无二。命虽可能有交集与重叠,但绝无完全相同者。运则是指气运,取决于个人的福报,福报越丰厚,气运便越佳,反之亦然。二者合一相辅相成是以为命运。” “那命运,可能改变?” “改命,乃悖逆天意,必受天谴。改运,则是人力可为,虽运势可至极盛,但仍不可违逆天命。身为凡人,须谨守命中定数,方能大成。” 宁云舒眸色微沉:“所以国师之意是,若命中注定没有的东西,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 楚明徽笑意高深,看着她的眼睛道:“命中注定的东西,即便想弃,也无法弃之。” 宁云舒直视眼前之人。 若他真能观气运断命格,又是否能够料到她接下来将要做何? 他既然知晓,又怎能安然坐在这里与自己品茗闲聊? “若你真知晓世人命运,可会出手干预?”宁云舒眸色凝重。 楚明徽沉默了须臾,寒风瑟瑟,亭子里的炭火似乎要没了温度。 良久,他淡淡开口:“大道三千,老夫哪怕能窥见天机,也不过是宇宙之蝼蚁,乃命之一环。干预?公主高看老夫了。” 宁云舒握住茶杯的手暗暗用力。 他没有否认他出手,所以……徐舟衣的死或真的与他有关。 她也曾怀疑过此事是否与宁南州有关,毕竟国师乃是站他这边。 可转念一想,宁南州若是要徐舟衣死,大可不必找钦天监的高手,毕竟他的身边不可能没有培养暗卫死士。 所以此事既然与钦天监有关,那么幕后脱不了关系的,便是眼前之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冰冷直直看向他:“国师之意,青州世子便该死?!” 楚明徽眸色平静,早知她是为此而来。 “公主,凡事应该顺应天意,何必执着?” “是吗?难道国师没有什么要与本宫解释的?”宁云舒眼中寒光更甚。 楚明徽无奈摇头道:“公主不愿远嫁青州,老夫便顺水推舟,借世子命格替公主消了一劫。”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宁云舒眼中含恨。 楚明徽也没有隐瞒,直言道:“在公主出嫁之日,老人派人给了世子两个选择。其一,逆天而行,逃离朝都,可逆天必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其二,顺天而为,遵从内心,做他想做之事。” “是你逼死了他!”宁云舒情绪激动。 “是世子一心求死,难逃命运。”楚明徽的眼里闪过几分无奈。 年轻时,他与青州那位常把酒言欢畅饮至天明。 他也知逆天之举必遭天谴,可毕竟是那人的孙子,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然,命运之力,不是他一介凡夫俗子能够撼改。 宁云舒闭上眼睛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她必须保持理智。 她今日来,也只是为了解惑而非兴师问罪。 楚明徽与徐舟衣无冤无仇,亦是不可能存害人之心。 所以,她只想知道,一切究竟是为何。 如今在楚明徽这里得到了答案。 她心下却更是难受。 徐舟衣是心甘情愿,为她而死。 倘若他真是被人胁迫,或许她的内心还没有这么愧疚。 “公主不必自责,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楚明徽看出她的心思。 宁云舒睁开眼狠狠看向她:“本宫不信!若真有命,你倒是说说本宫的命会如何?!” 楚明徽看着她的眼,眸色越加凝重,语重心长,道:“公主命格关乎天机,老夫不便多言。然天下之势,将因你生变。身系天下者,福祸相依,你命中大劫,系于一人。此人隐于众生,暗合大道。其每一次抉择,皆为变数,能掀起因果波澜,一念为因,万般为果,命运之无常,老夫言尽。” 天下之势,将因她生变? 宁云舒怔住,眼中难掩错愕。 他当真能窥探天机? “这些话,国师为何不与陛下说?”宁云舒眼眸沉沉,语气暗藏杀机。 皇上生性多疑,要是这番话被听了去。 只怕她再无翻身之日。 楚明徽淡淡一笑,起身来到亭子边沿,负手看向白茫茫的大地。 “公主,臣老了。臣等了您十九年,今日终于将这席话告知。今日后,臣将请辞归隐,再不问世事。所以,这席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要辞官归隐!”宁云舒起身,她完全看不懂眼前之人。 他睿智无双,深谙世道,似洞悉一切,又似凌驾一切。 可他却要辞官归隐?不管这大肃国运? 还是他深知未来走向,而他根本无能为力…… “风雨欲来,臣一把老骨头,招架不住咯!”楚明徽自嘲一笑。 宁云舒对眼前之人生了几分敬佩,然心中仍有疑虑。 “本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楚明徽回头看向她,眸色深邃,噙着笑意道:“公主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问老夫?” 宁云舒屏息,眼中闪过诧色。 她想要问他,他究竟是朝中哪派。 她心中确实已有猜想,而他根本不给她机会开口便承认了她的猜想…… 宁云舒倒吸一口凉气,神色郑重:“既是如此,本宫告辞。” 她无法再多说什么,她想知道的答案都已然明了。 楚明徽目送其离开,笑渐敛,神色肃然。 要变天了。 第110章 太子大婚 入夜,风雪大作。 永宁殿中,宁云舒裹紧狐裘,目光看向摇曳的烛火若有所思。 回想今日楚明徽之话,守命中定数,方能大成。 可哪些事情是她的定数? 还有她的大劫,系于一人。 他又究竟是何人? 宁云舒摇头自嘲一笑。 她本就不相信命运,今日却因那老家伙的话颇受影响。 多想无益,反正她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她比那老家伙更清楚! 既已做出选择,又何须后悔。 数日后宁煜大婚之日。 暮色如墨,缓缓晕染开,将昭阳大殿笼罩在一片如梦似幻的氛围之中。 席间,宁云舒嘴角噙着笑,目光扫过热闹非凡的大殿,将一切尽收眼底。 宁煜身着玄色冕服,衣裳上的十二章纹在霞光与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庄重。 他头戴冕旒,稳步踏入大殿,目光暗暗扫视众人,不经意间看到席间的宁陌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彼时,太子妃张筱由一众侍女簇拥着,正缓缓朝他而来。 她脚步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走向大殿。 张筱低垂着眼眸,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袖,凤冠上的珍珠宝石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却也难掩她内心的紧张。 虽被红盖头遮住面容,但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让人轻易捕捉到她紧张。 在大殿的一角,宰相张永昌身着朝服,身姿笔挺,眼神一直紧紧跟随着张筱。 他的双手微微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吉时已到!”司礼官高亢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刹那间,编钟奏响,鼓乐齐鸣,乐声悠扬婉转,萦绕在整个昭阳大殿。 宁云舒环顾四周,并未见顾凌瑶与李如霜的身影,太子大婚,顾凌瑶与李如霜身为侧妃根本没有出现在此的资格,一早便已经送入东宫。 三个女人一台戏,想来以后东宫也是热闹了。 宁云舒噙着笑意看向正在叩拜天地的宁煜。 他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被贤妃逼着娶了根本不爱的人,心中定也是诸多遗憾与不甘。 随着司礼官的引导,宁煜与张筱完成了大婚的每一个环节。 在众人面前,他们看起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戏码。 大婚仪式结束,朝臣恭贺,昭阳大殿觥筹交错,喜气洋洋。 宁煜在席间推杯换盏,可从始至终脸色都分外凝重,更像是在借酒消愁。 “怎么太子大婚,却有几分闷闷不乐之意?”席间淑妃开口,目光看向贤妃,打趣道,“太子难不成是对这门婚事有何不满?” 贤妃闻言美目微沉,勾唇看向淑妃:“煜儿如今贵为太子,自是更加稳重自持,淑妃可休要胡言。” 淑妃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贤妃一眼没再接话。 贤妃蹙眉,看向身后的绿芙,低声吩咐道:“派人看好太子,今日大婚莫要出任何岔子。” “是。” 吩咐完后,贤妃的目光又不自觉朝宁云舒看去。 宁云舒安静地坐在席间,一切如常。 贤妃暗暗垂眸,若有所思。 都这么久了,宁云舒还是如此冷漠不肯认她这个母妃。 如今煜儿已经成为太子,至于宁云舒,她若决心要任性,那她也不再挽留! 席间,宁煜已经有几分微醺,坐到沈琰身侧,一把勾住了其肩膀。 “来,好兄弟,喝!”宁煜举杯。 沈琰亦是察觉他有心事,将他杯子按下,道:“太子身份今非昔比,今日乃大婚,少饮为妙。” 宁煜一笑,又端起酒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沈琰,你是不是兄弟?” 沈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举杯与其饮了一杯。 “沈琰啊沈琰……”宁煜含笑看着他,眼中晦暗,“我真羡慕你。” 沈琰眸色困惑:“如今太子身居高位,我一介武夫,有何值得太子羡慕?” 宁煜自嘲而笑,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眼神朝一众女眷的方向看去,目光缥缈。 “羡慕,何须理由。” 沈琰不明所以。 从选妃开始,宁煜就变得越来越奇怪。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他有些看不懂眼前之人。 从前那恣意快活的大皇子已然消失,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大肃的太子。 酒过三巡,皇上醉醺醺地搂着陶婉乔离去。 二人说说笑笑,柔美人走过大殿之时目光扫视一众嫔妃,眼神中的得意之色格外明显。 “哎哟,昔日的养女如今成了姐妹,莫说妹妹你,就是我这心中也膈应得慌啊!”淑妃看向一旁的萧贵妃。 萧贵妃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此刻更加苍白。 “淑妃你够了!”贤妃提高语调,“萧妃大病初愈,你便少说两句!况且柔美人之事,乃是陛下的决定,容不得你在此置喙!” 萧贵妃闻言冷冷一笑,目光看向贤妃,语气分外冷淡:“说起来一切也有贤妃姐姐的功劳,如若不然,一个好好的郡主怎么会被贬到浣衣局,又怎么会成为如今的柔美人?” 贤妃语塞,拧眉看向萧贵妃。 陶婉乔对她的刺激太大,如今她已经有些疯癫,不能再刺激她,否则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时辰不早了,诸位早些回宫吧!”贤妃说罢起身而去,不愿在萧贵妃面前逗留。 自从陶婉乔之事发生后,她们姐妹也不复从前,如今都是彼此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罢了。 贤妃走后,一众嫔妃也纷纷回去。 席间人少了,宁云舒与宁陌雪中间便空了出来,二人余光相接,各有所思。 宁陌雪率先朝她举杯:“姐姐。” 如今宁云舒这个天煞孤星,已经不值得她再忌惮,所以从前之事,她也可以大人有大量不与她再追究。 宁云舒冷冷一笑,似洞穿了宁陌雪的想法。 这个女人,该说她太蠢还是太单纯。 “你与沈大将军大婚将近,我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宁云舒笑着举杯,直直看着宁陌雪。 宁陌雪眸中不掩得意:“那就,多谢姐姐了。” 宁云舒但笑不语饮下杯中酒,余光看向对面席间的沈琰和宁煜。 二人还在推杯换盏,但宁煜满脸通红,显然已经醉得厉害。 见状,宁云舒也知计划该是执行之时。 “妹妹,时辰不早了,宫巷深黑,不如让大将军送你回去。” 宁陌雪闻言微微一怔,眸色迟疑。 她会如此好心说出这种话? 宁云舒疑惑道:“怎么?你与将军大婚在即,难道送你回宫将军都不肯?” “姐姐不必用激将法。”宁陌雪冷笑,“虽不知你要作何,但定是不安好心。” 最后那几个字,宁陌雪咬得极重,似洞悉一切般地朝宁云舒不屑看去。 第111章 不再伪装 宁云舒但笑不语。 宁陌雪看着她如此不怀好意的笑,心中隐约不安。 嫁不成青州世子,她又惦记上琰哥哥了?! 还是说宁云舒的目标是自己? 她故意提及送自己回宫,莫不是想在回宫路上对自己不利? 宁陌雪柔荑暗暗握紧,越想心下越慌乱。 可既然宁云舒都这样说了,她断然不会让琰哥哥送她回宫,否则就是正中她下怀! 宁云舒见宁陌雪眼中的情绪,明了计谋已然成功一半。 宁陌雪此人,有些小聪明,但正因如此,最是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想罢,宁云舒起身,含笑道:“妹妹,夜深了,记得,路上注意安全。” 话音落,宁云舒转身而去。 宁陌雪猛然一顿,那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直到宴会结束,见沈琰正欲命人送醉醺醺的宁煜回东宫。 宁陌雪倏地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只要她与皇兄一同而去,哪怕宁云舒再有手段,也不敢公然对太子不利! “琰哥哥。”宁陌雪上前从沈琰手中接过宁煜,“我与皇兄顺路,恰好送他回去。” 沈琰看向宁陌雪,眼中闪过短暂的一分疑惑,旋即也没多想:“嗯。” 见沈琰转身而去,宁陌雪下意识脱口喊道:“琰哥哥!” 沈琰顿住脚步看向她。 她总觉得琰哥哥若是在身边会更有安全感,可宁云舒的话却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她心头。 今日若她真与沈琰同路,那必定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想罢宁陌雪硬着头皮,眸色关切道:“夜路难走,琰哥哥路上行慢些。” 沈琰面色并无多大变化,点头应了一声后便大步而去。 宁陌雪心中不由得几分失望。 这么多年了,只要沈琰回朝,她都会常与他相见,可她却能感受到,他对他始终有几分疏离。 好在,他的孝期已过,他们大婚将近,她相信这些不安与患得患失,定会在大婚以后都烟消云散。 “雪儿?”宁煜抬眸,才发现是宁陌雪扶着他。 宁陌雪回过神来,看向醉醺醺宁煜,嗔怪道:“皇兄真是,今日大婚之喜,怎能喝得如此失态?太子妃还在东宫等着你呢。” 闻言,宁煜眸色低沉:“是吗……” 宁陌雪笑容温婉道:“我送皇兄回去。” 飞花殿离东宫不远,与宁煜一同到了东宫后她再回飞花殿,那短短一段路,她不信宁云舒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宫巷被一层薄薄的寒气和皑皑白雪轻轻笼罩,巷子里静悄悄的,宁煜不肯乘辇,执意要与宁陌雪走回去,一行人的脚步打破了这份宁静。 两旁的宫门紧闭,朱红的门扉在夜色和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庄重与神秘,门环上的铜绿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光。 “冷吗?”宁煜目光看向身侧之人,口中呼出白气。 宁陌雪将白色的锦裘裹紧一分,莞尔道:“方才席间小酌了一杯,暖身暖心,如今倒不觉得冷。” 冷风迎面吹拂,宁煜原本的醉意清醒了几分。 看着身侧之人,七年了,他们几乎日日都会相见。 他听她诉说着她对沈琰的爱慕之意,也为她的幸福献计献策。 可如今,他娶了太子妃,而她也大婚将近。 他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声音却越发强烈了。 为什么他们要是兄妹! 为什么! 明明……明明是他第一个遇见她的,明明是他对她一见钟情在先。 可当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所有的肖想都化作齑粉。 从此,他只能将爱意深藏,他欲将这份爱全部转化成兄妹之情。 可这么多年过去,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有的东西从第一眼认定以后便无法再改变。 “雪儿。”宁煜轻唤,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 宁陌雪顿住脚步,诧异地看向宁煜。 他们兄妹关系一直亲密无间,可到底是男女有别,宁煜从未这样牵过她的手。 “皇兄?”她疑惑问道。 宁煜紧紧握住这只手,眸中泛着几许心疼:“手如此凉,还说不冷。” 宁陌雪闻言神色才放松:“雪儿是真的不冷,皇兄不必担心。” 说罢她欲收回手,可宁煜却紧紧握住她根本动弹不得。 “雪儿。”宁煜直直看着她的眼眸。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当初她闯入围场不是为了认亲而只是单纯的误入。 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肯娶亲。 他们都以为他是为了立储之事而不敢轻易娶亲,可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晓。 这么多年,他一直藏得极好。 可他真的累了,这个完美无瑕的兄长,他演不下去了。 “皇兄,你喝多了。还是速速回去莫着凉了。”宁陌雪不明所以,但觉得眼前之人今日很是奇怪。 宁煜自嘲一笑,眼眸满是温情:“雪儿,你可曾想过,若你我不是兄妹会如何?” 宁陌雪怔住,已然察觉到些许端倪,眼底暗藏诧色,忙挣扎道:“皇兄,你弄疼我了。” 宁煜却没有丝毫要松手的征兆。 身后杜公公见状暗道不好,连忙上前扶住宁煜,柔声劝慰道:“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明珠公主该回去歇息了。” “滚!”宁煜一把将其甩开。 杜公公一个趔趄后退。 “全部给滚!”宁煜怒视众人。 “公主……”丹青见状亦是担心自家公主。 宁陌雪微微摇头,示意众人退下。 她深知宁煜如今酒劲儿上头,不可硬来。 杜公公与丹青担心对视一眼,也只能硬着头皮退到不远处去。 见四周没了人,宁陌雪深吸一口气,染上温柔的笑意,带着几分哄骗的语气:“皇兄,莫生气,有什么话明日待你酒醒了再慢慢与我说可好?” “不好!”宁煜眸色郑重,亦是知晓现在是醉意上头才敢将隐忍了多年的话都说出来。 如今这些话再不说,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尽管他深知他们之间并无可能,却依然渴望将心中的秘密与她分享。 倘若,仅仅是倘若……她曾在某个瞬间有过一丝心动,或是一丁点儿的念头。 他不介意为了她违背常理,不介意为了她舍弃一切,为了她,即便面对千万人阻拦,他也义无反顾! 第112章 被撞见了 昏黄的烛光洒在宫巷,白雪覆盖,寒风卷雪粒,宫殿红墙金瓦沉睡,只有风声和雪落声,以及彼此渐重的呼吸。 宁陌雪努力保持镇定,她从未见到过这样失态的宁煜。 一直以来,宁煜在她的眼里都是对她无微不至的兄长,对她说话都不曾大声过。 可是今日,他看她的眼神却如此奇怪,奇怪到她不敢去猜测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皇兄,夜深了……” 不待她说完,眼前之人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浓重的酒气窜入鼻腔。 宁陌雪身子僵直双眸颤动:“皇兄……” “嘘,就一次。”宁煜如梦呓一般,“让我抱抱你。” 宁陌雪惊诧到无以复加。 他们朝夕相处七年,她竟然从未发现宁煜对她存了这种心思! 她后知后觉,想起这七年来的点点滴滴。 当初在围场他将她射伤,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时候他十分关切地日夜守在她床前。 她只以为他是因为心中愧疚…… 而且这七年来,每一次她最需要的时候,他总会及时出现。 她只以为,这是兄妹之间的亲情,她甚至无数次因为有他这样的兄长而感到庆幸。 可如今想来,原来从当初相遇开始,他对她便一直体贴入微…… 宁陌雪大口喘息,被他桎梏在怀中呼吸困难,理智却越加清醒:“皇兄你喝多了,你我可是兄妹,不能这样,快松开我!” “不……”宁煜将头埋在她脖间,越加放肆,“这七年,你知道我藏得多好吗?我生怕你看出一丁点端倪。” 宁陌雪手上用力,然而与他相比,她的力道显得微不足道。 虽已夜深,但这条路不仅是通往后宫的必经之地,亦是通往御花园和御书房之路,禁军巡逻频繁。 此刻随行的宫人皆是东宫与飞花殿的亲信,自然不会随意散播消息。 然而,一旦被禁军发现,翌日宫中必将秽闻四起,若再传入父皇耳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宁陌雪脸上难掩慌乱。 “皇兄你醉了,快回去歇息吧,春宵一刻,太子妃还在等你!”宁陌雪语气加重,挣扎的力道也一直未停。 听闻此话,宁煜的情绪越加激动,看着她的双眸,深情款款的双眸之中染上苦痛的神色:“雪儿!你以为是我愿意娶那张筱的吗?!我……我的心里……我……” 他苦涩一笑,语气分外凝重,“我的心里,一直是你。” 他知道他醉了,醉得荒唐,醉得离谱。 可他愿意。 他期待地看着她的反应,企图从她的眼里寻到半丝柔情。 “不……皇兄你是喝多了将我认错旁人了!”宁陌雪不肯承认,眼神很是慌乱。 不可以,宁煜是她最值得骄傲的皇兄,一定不可能对她怀有别的想法,也不能! “来人!送太子回宫!”宁陌雪着急看向杜公公的方向。 她不能再与宁煜待在一起,此刻他神志已经不清楚了,再待在一起,他冲动之下不知还会做些什么! 想罢宁陌雪推开他转身欲逃,然而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雪儿!”宁煜痛心不已,没曾想到他鼓足勇气对她敞开心扉,从她眼中看到的却是害怕是惶恐甚至是嫌恶! “雪儿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对我有过心动?哪怕一瞬间,一点点!倘若我不是你的皇兄,你会选择沈琰还是选择我?!” 杜公公等人被宁煜的话惊掉下巴,可眼下他们根本不敢贸然上前,纷纷将头埋得更低。 太子心悦明珠公主,此等秘闻若是传出去,他们这些人都得掉脑袋的! “我……”宁陌雪嘴唇微动,凝视着眼前已完全失控的宁煜,心中只剩下恐惧。 他不再是她所认识的皇兄,她的皇兄绝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她眼底掠过一抹凌厉之色,哪怕……哪怕她并非宁煜的妹妹,她也绝不可能对他产生感情! 然而,这些话她明白不能轻易出口,唯恐再刺激到他,局面将更加难以收拾。 “皇兄,你一直是雪儿最敬重的兄长,永远都会是。”宁陌雪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冷静。 “可我不想做你的兄长!”宁煜音量提高,紧紧抓过她的手腕逼迫她更靠近他一步,凝视她的双眼,语气凝重,“雪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舍弃一切,我们可以离开大肃,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双宿双栖!” 宁陌雪惊得脸色煞白。 疯了!他全然是疯了! 他可是她的皇兄! 而且今日还是他的大婚之夜! “混账!” 一声怒斥让二人浑身一颤。 目光看去,在宫巷另一边,一行宫人不知是何时就在,也不知究竟听去了多少。 皇上与陶婉乔一同坐在龙辇之上,此刻皇上的脸色在烛火之中阴沉骇人,一双眼睛里怒火肆虐,直勾勾地盯着宁煜。 寒风习习,宁煜猛然清醒,他倏地松开宁陌雪的手,看了看同样一脸惊恐的宁陌雪。 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将藏了七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竟然在他的大婚之夜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偏偏还被父皇瞧见! 想罢,宁煜猛然跪下:“父皇,此事与雪儿无关,都是儿臣……儿臣喝多了胡言乱语!” 宁陌雪一时间左右为难。 既担心皇上因此迁怒她,又担心宁煜的处境。 宁煜才成为太子,若非他的地位不稳,日后她在宫中又该依仗何人?! “父皇!”宁陌雪思虑片刻,毅然跪下,恳切地说道,“皇兄醉酒,女儿正欲送皇兄回宫。皇兄酒后失言,误将女儿错认作太子妃,恳请父皇莫怪!” 皇上的怒气仍未消减,他分明听得一清二楚,这混账竟敢妄想与他的亲妹妹双宿双栖! “陛下。”陶婉乔含笑开口,眼中闪烁着几分戏谑,“太子殿下新婚燕尔,想必是心急难耐,这才认错了人,陛下切莫动怒。” “求父皇恕罪!”宁煜低头,不敢直视皇上的目光。 一众宫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事实如何,他们心中皆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