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到上司的女装马甲》
1. 001
老板可以早退,社畜只能加班。
然而为了逃避相亲,今天魏砚云加班加得很开心。往好处想,同样煎熬几小时,加班起码有钱拿,相亲还要花钱,去个贵点的餐馆你来我往几次,本月娱乐资金彻底告罄。
鸽一场相亲,四舍五入一下,加班费赚了双份。
他在工位上摸鱼到七点,终于败在自家Omega老爸的狂轰滥炸之下。
老爸怒吼:“人家已经在咖啡店等你两个小时了!”
魏砚云小声抬杠:“那他应该去餐厅等。”
“这不是他听说你爱喝咖啡吗。”
魏砚云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我爱喝咖啡了?”他对咖啡深恶痛绝,次次当药喝,次次苦到醒神。要不是烟会影响信息素,他才不喝咖啡。
“估计你自己告诉介绍人,后来忘了吧。”他爸随口道,又催促魏砚云,“你快点,我查了咖啡店,离你公司很近,十分钟没到我削你啊!”
“行行行。”魏砚云连声答应,紧赶慢赶地打卡下班。
他打开几天前就发过来的地址,发现老爸没说假话,咖啡店的确近,步行五分钟左右。
走在路上魏砚云顺手查看相亲对象的信息。其实发过来也有几天了,他听说对方是Alpha,一直没看。
现在要见面,好歹记住一个名字。
——方静文。
方静文,二十五岁的男性Alpha,据说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做副总,没照片。
这条件,怎么看都不是需要相亲的人,怕不是编的个人信息吧?
魏砚云默默把短短一句话反过来看:文静方,五十二岁的男性Alpha,肯定在好多家很烂的公司刚入职,照片能辟邪不敢发。
住脑,这也太恐怖了!
介绍人是他兄弟,二十四小时在线。面对魏砚云的疑问,对方拍着胸脯保证:“方兄弟跟我认识好多年了,信息都是真的,人品绝对ok,我隔壁学院的名人。大学霸,年纪比我小但我喊学长的那种……什么长得丑,人家好看!是你最喜欢的那种Alpha。”
魏砚云不置可否,心想“我什么时候喜欢Alpha”。
他怀着一种“下班后再演半小时到一小时不等”的加班心态找到咖啡店。
咖啡店开在街角,朴素的招牌和霓虹灯闪烁的大城市格格不入。它有一个普通且不知所云的名字,叫靖云,远远看过去自带一股赶客气息。
魏砚云站门口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倒是看出来那种赶客气息来自于整体冷调的装修风格,连灯都是白光。
职业病犯了,魏砚云不由自主地评估起这家咖啡店。最后得出结论:老板就不是来做生意的。
大概对老板有特殊意义吧。魏砚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店内店外类型一致,都是人烟稀少型。魏砚云看了一圈,别说男性Alpha,他连男性都没见着。
他立刻走人,在踏出店铺的前一秒想起老爸那句“两小时”。
魏砚云顿了顿,转身又扫视全场一圈。这回他看得足够仔细,每个角度都停留片刻。当他直视前方时,一位小姐姐突然抬头,正好和他对视,仿佛魏砚云一直在盯着人家看。
小姐姐留着漂亮的深棕色卷发,眼睛又圆又大,虹膜也是深棕色的。她顶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这么夸张的头饰在她头上却刚好,显得她的五官更可爱。从她上半身服饰的复杂程度看,魏砚云觉得她穿的应该是一种叫lo裙的漂亮衣服。
虽然他是同性恋中的同性恋,专爱男性Omega,但这不妨碍他欣赏女性的美。他微微一笑,对小姐姐点点头,希望她没有被这个巧合冒犯。
下一秒他的笑容裂开了。
小姐姐对他挥挥手,甜甜地问:“魏先生吧?我是方静文。”
好家伙,不是小姐姐,是臭男人!
魏砚云努力波澜不惊:“我是,方……先生,你好。”
方静文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看来我今天打扮得不错。”
坐得近了,他没有继续用甜美的女声说话,而是恢复本音,听起来带点沙哑,似乎是烟嗓。
也是很神奇。
魏砚云端起方静文帮他点的咖啡,喝一口压压惊。
“抱歉,刚刚有点意外,老杨没和我说。”
“是我没让他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刚刚体验,喜还在缺席。魏砚云累了一天,难得想说点真心话。
“你和老杨认识很多年了吧,他应该告诉过你,我不喜欢Alpha,你是Alpha。”
“但我喜欢Omega,你是Omega。”
在魏砚云皱眉前方静文又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呗,我想认识你很久了。”
他缓缓道:“这块他可能没和你说仔细。我很早知道他有个好朋友叫魏砚云,人特别好。他总说我总听,时间久了,我对你很好奇。”
魏砚云挑眉道:“受宠若惊。”理由有点无聊。
他一时没说话,保持一种礼貌的频率打量方静文。细看发现他化妆水平并不高,几乎是往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加上脸型鼻型刚好比较精致,长卷发遮住了脸部可能出现的棱角,这才带出一种接近女性的美。
凑近看,那点模糊的美感潮退,他既不如女性自然美丽,又放弃男性特征,显得不伦不类起来。但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勾得魏砚云忍不住看他。
方静文敛眉,双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魏砚云根据颜色判断——奶茶,轻声道:“其实我们见过一面。大二你来看老杨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去校门口接的你。”
魏砚云仔细回忆,奈何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他连当时的老杨都不太记得,更别提今天才认识的方静文。
他没什么诚意道:“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忆衰退,这段没印象。不过……你是商学院的?”
听着他说话,方静文先是神色一黯,复又明亮起来:“是的,他和你提起过我吗?”
魏砚云心说我连见面都记不住,怎么可能记住几句话。只是他恰好想起老杨隔壁有商学院,方静文又是副总,顺口猜的。
他面上不显,和气道:“好像是说过几次,都在夸你厉害。”
方静文谦虚道:“没有没有,我也就会摆弄一下数字,还是老杨那种技术人员厉害。”
魏砚云又喝了一口咖啡,是他很熟悉的味道,但苦味依旧冲得他微微皱眉。
方静文看着他的神情,好像误会了,小心翼翼道:“啊……我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无聊?”
“不会,只是我刚加班完,不太想说话。”当然不能实话实说,魏砚云随意安慰道,“你可以说说大学的事。”
方静文点点头,仿佛汇报工作一般,从他和老杨认识讲起,一路按顺序讲到老杨和白月光第三次分手他过去和稀泥。
魏砚云开始后悔给方静文这个提议,他对那点大学生活不感兴趣,无聊到扣手机壳。但方静文太漂亮,不伦不类也无损他的美丽,那股似有似无的气息始终缠着魏砚云,让他舍不得动。
等方静文用完他分给每个相亲对象平等的三十分钟后,魏砚云总算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打断他:“我有点累,今晚先算了吧。”
他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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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了之,一想到方静文是老杨的兄弟,免不了什么时候再见,他还是做了做表面功夫:“留个联系方式,下次再聊。”
平心而论,他的语气够扫兴,方静文却露出一点受宠若惊的表情:“啊好,我扫你吧。”
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一阵戳,魏砚云猜他在切私人号。他垂眼看去,不知是不是打扮做全套,方静文的手机壳都是配合裙子的粉嫩颜色。
微信头像也是可爱猫猫头,和魏砚云的工作照摆在一起,反差极大,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我送你回家吧。”他们同时开口。
方静文笑了笑:“没事,我能自己回去。”
魏砚云有点不放心:“你鞋子方便走路吗?”看方静文的化妆水平,他不相信对方能驾驭高跟鞋,很多女孩子都要练一练。
“可以,我挺习惯的。”
他站起身,平稳地走到魏砚云身边,身体力行地展现“挺习惯的”。有高跟鞋加持,他比魏砚云高出一截,体型在Alpha里算纤细的,但也比魏砚云健硕一点。
可能他的女装技能点全部点在穿搭,难为他穿出娇柔的比例。
那种气质又显现出来,魏砚云心不在焉,全副心神用来克制自己,不要盯着别人看。
方静文问:“你家住得远吗?”
“……啊,不远,前面那个路口拐一下就到了,不用送。”
方静文坚持送,魏砚云一时鬼迷心窍,没拒绝。
短短几步路,走得安静无比,却比刚才闲谈的半小时舒服不少。如果说刚刚只是碍着有老杨这一层关系才和方静文加微信,现在就是他真的想认识一下方静文。
道别时,方静文问:“你会联系我吧?”
魏砚云:“会的。”
他以为方静文会高兴一点,因为他刚刚分明很想结交魏砚云,可他没有。方静文好像只为了问出这个问题,并不在意魏砚云如何回答。
他挥挥手,随即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修长笔直的腿在粉色裙子下晃动,洁白如玉。魏砚云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喉咙发紧。
等方静文消失在视线里,魏砚云才想起给老杨打电话:“你知道我爱喝咖啡?”
老杨惊愕道:“啊?你什么时候转性了,以前不是最讨厌咖啡吗?”
魏砚云:“知道了。”
他想挂电话,老杨却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说这个?方静文不会约你去喝咖啡吧,哈哈哈哈哈那他真是拍马屁拍马腿上了!见了方兄,感觉怎么样?”
魏砚云懒得理他乱七八糟的说法,不咸不淡道:“还可以。”
老杨:“哟,你这么平静,不应该啊。他这人特别爱穿西装,挺苗条,不是你喜欢的那种?性别没必要卡死嘛,你看男Alpha里也有你喜欢的类型啊。”
魏砚云心想,你快别说了,越说越显得方静文诡异。方静文说“没让老杨说”,但看起来,老杨根本不知道他女装的事。
老杨还在追问:“怎么样,惊喜吧?比你爸妈找的那些歪瓜裂枣好吧?看上就处一处,好歹当挡箭牌,是不是?”
魏砚云敷衍:“嗯嗯嗯,非常惊喜,我准备玩他一下搞点钱,行了吧?”在老杨的大惊失色里挂了电话。
他点开微信,戳了戳那个可爱猫猫头,自我感觉清醒不少。什么独特的气质,明明是迷幻剂,迷得他差点忘了咖啡这一茬。
“正人君子”魏砚云自动忘记刚刚他盯着别人背影看的猥琐行径。
方静文哪是惊喜,他真是一个带着谜团的惊吓,不仅知道魏砚云“爱喝”咖啡,连他点的咖啡都是魏砚云最常喝的冰美式。
2. 002
魏砚云喝咖啡多年,每次都很不给咖/啡/因面子,睡得昏天黑地。哪怕七八点钟喝光一杯,他照旧十一点准时入睡,六点钟艰难爬起。
今天早上吃早餐吃久了一点,他到公司比平时晚几分钟,不知道繁忙的电梯能不能保证他不迟到。眼见其他电梯全部上行,最左边的快关门,魏砚云赶忙出声:“请等一等。”
半闭的电梯门卡了一下,又卡一下,再卡一下,在刚要关上时终于流畅起来,缓缓打开。
魏砚云心说这是什么故障电梯,不过为了全勤奖,他只能赌一把,视死如归地进去,意外发现临近打卡时间的电梯里居然只有一个人。
看起来更不靠谱了。
不过人家好心等他,魏砚云说:“谢谢。”
“不客气。”语调毫无起伏,仿佛面对工作失去任何活力。
魏砚云听乐了,哪位同僚被压榨得这么狠?他抬头一看,是压榨同僚的方靖然。
小方总脸色阴晴不定,直直地盯着魏砚云。
这位小方总半年前在国外念完书,回国直接空降副总,说好听点是积累经验,说难听点就是太子爷下凡,魏砚云当时的顶头上司气得脸色发绿,他趁虚而入,成功上位,方靖然阴差阳错当了他的助力。
后来他和方靖然偶遇闲聊过几次,一来二去,虽然不熟,但魏砚云对小方总印象还不错。此时对方脸色不佳,他也不慌,好像在看一只幼虎发脾气。
他忍笑,朝方靖然点点头:“方总好。”
“嗯。”方靖然还是那副高冷作派。
本来就不熟,这个态度没什么。魏砚云不甚在意,低头查看邮件,忽地听见方靖然发问:“昨天晚上休息好吗?”
魏砚云不明所以:“还可以,最近项目刚结束,不太忙。”
“刚结束啊,我以为刚开始呢。”方靖然面无表情,语气颇为阴阳怪气,“我昨天看到你在加班。”
魏砚云:“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安排。”
方靖然:“是吗,我还以为你不想下班呢。”
魏砚云带着笑:“老板说笑了,我们为公司鞠躬尽瘁,暂时不想死而后已。”
方靖然的办公室在高层,魏砚云先到:“先走了,方总再见。”他很恭维地看着电梯关门,方靖然神色莫辨,魏砚云只看清他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他心下了然,难怪小方总今天脾气这么诡异,还关心他睡得怎么样,原来是方靖然自己没睡好。
和魏砚云熟悉的下属从旁边电梯出来:“老大,你坐这个电梯上来的?”
今天每个人说话都怪怪的,魏砚云一头雾水:“是啊,我看没在维修。”
同事震惊道:“你不知道?那个电梯被小方总当成专用的了,谁上去他都不高兴,这是什么大少爷,直升梯都要单独的。”说到后面,同事满脸艳羡。
魏砚云没接话,垂眼道:“资料发你了,通知下去,十分钟后晨会。”
“哎好!”同事立刻去办,部门里一阵兵荒马乱。
“休息得还可以”是真的,“不太忙”纯属客套。每天上午,魏砚云都累得想砍小方总他爸,再用下午告诉自己砍人犯法,赚钱要紧。
加了他工作号的方静文自然淹没在一堆工作消息中。魏砚云趁午饭时间边啃三明治边翻微信,处理一些没来得及回的信息,这才发现今早十点方静文给他发的一个问号。
这是要干什么,加他好友要求提供陪聊服务?
魏砚云点开对话框,遭到暴击:屏幕上的拍一拍,他完全没印象。
就说这玩意害人!
方静文还是个暗着骚的主,昨天见面看着斯文漂亮的,背后拍一拍后缀整挺花。
——我拍了拍“文文”并说嗨老公你好。
他木着脸打字:“抱歉,手滑。”
方静文秒回:“……”
“已截图,谢谢。”
魏砚云:“?你商学院主修商业碰瓷是吧?”
方静文:“现要求魏砚云先生赔偿方静文先生周六半天共计六小时的空余时间,以补偿方静文先生的精神损失。”
魏砚云犹豫了一会儿才回:“我周六可能加班。”他的确想再接触一下方静文,不光是因为莫名其妙点中的冰美式,更是因为老杨说的没错,方静文的外型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但他有些拿不准。万一相处不来,一下子许诺六个小时未免风险太大,他理想状态是给彼此六十分钟再谈一谈,这回换个有意思的话题,万万不要再聊老杨感情史。
方静文振振有词:“那你更应该答应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你想,万一你要加班,答不答应我没差别,稳赚不赔。”
魏砚云差点被他绕进去:“……好像是我被占便宜吧?”
方静文:“哦这个啊,我随便设置的,你可以占回来。”
这完全耍流氓,魏砚云加了一堆同事客户,怎么可能学方静文。他刚要打字,被突然跳出来的消息打断,一下子戳到语音条。
清爽干脆的少年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嗨,老公,你好。”
好死不死,原本喧闹的办公室静了一瞬,魏砚云手机音量不大,但足以让周围一圈人听见并锁定他。
“哦——!”
第一个人起哄,以此为中心,瞬间传开了。
魏砚云无力地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他无比后悔,升职的时候沿用前任老大的标准,没要一个独立办公室!
下属大着胆子开他玩笑:“魏哥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别害羞嘛魏哥,下次把嫂子带来见见啊!”
“嫂子听着好年轻,魏哥幸福!”
魏砚云:……
他就这样“被恋爱”,真碰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局面。现在不必计较六十分钟还是六个小时了,他咬牙切齿地打字:“我答应了,万一加班我也没办法。”
方静文:“ok,万一不加班呢?”
他一语成谶,周五下班魏砚云照例安排周末的工作,越说越觉得后背发凉,一个个的怎么都拿幽怨的眼神看他。
同事:“魏哥,您看一眼手机呗?”
魏砚云工作群已经淹了,他果断点进朋友圈,根据里面的狂欢情况判断,他这个周末两天恨不得加班一天半的公司,宣布本周不加班。
魏砚云:“我司要倒闭了?”
同事哭号:“老大,咱好好歇两天吧?”
“当然,我什么时候在周末找过你们?”魏砚云笑道。
同事:“那是因为周末就六个小时!”
魏砚云听到这个关键词,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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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开和方静文的对话框:“我这周不加班。”
方静文再度秒回:“好耶,我来安排行程吧?”
魏砚云:“可以,尽量不要安排上午的,我今晚忙,明天不太想早起。”
方静文:“行。周五晚上还要应酬啊?”
魏砚云想了想,应酬算不上,只是最近公司中层有些变动,身处其间,保持消息灵通很重要,他此番是去和隔壁部门老大互通有无的。他不欲细说,玩笑道:“去隔壁问问为什么不加班。”
方静文:“别问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魏砚云的错觉,他从这四个字看出一丝紧张。
他又摇摇头,笑话自己和别人玩话里有话那套玩多了,控制不住揣测。
“感谢魏总赏光,请魏总出来一趟不容易。”王总监满面堆笑,想搭魏砚云的肩膀。
魏砚云轻巧地避过:“王总监客气,都是同事,叫我名字就好。”
王总监:“好的砚云,最近看你势头很猛啊?”
魏砚云:“这可抬举我了,项目做得好,是大家的功劳。”
他皱了皱眉,再次不动声色避开王总监摸过来的手。
他和王总监不熟,大致知道此人能力一般,察言观色厉害,也会抓风口,多年来升职不快,胜在平稳,根基也深,恰好是魏砚云的反面。
魏砚云势单力薄,跟王总监打交道免不了让步一些,没约出去吃饭,约的是喝酒。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据理力争,把地点从酒吧改到清吧。现在看来,他多顾虑一点是对的。
王总监不愧是公司元老,被魏砚云两次闪避,他笑容不变:“还是砚云你领导得好。”
魏砚云:“领导可没我的事,是几位方总领导得好。”
他话锋一转进入正题:“说起来我们突然不加班,是大方总还是小方总的意思?”问加班只是一个幌子,他实际想问,中层这股妖风是谁吹起来的。
小方总方靖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和魏砚云一样蹿得快。大方总是方靖然他姐方蔚然,比方靖然早几年空降,也曾当过“小方总”。当时魏砚云刚入职,“小方总”完全是微服出访的长公主,高傲两字写脸上。如今魏砚云都混成总监,大方总愈发深沉,也该动一动势力。
王总监却不答:“哎,好好的聊什么工作?喝酒喝酒,喝嗨了再八卦!”
魏砚云心说,不聊工作我跟你喝什么?碍于面子,他象征性地喝了几口。
随后他几次发问,王总监不是装傻绕开话题,就是避重就轻、说点似是而非的话,目的只有一个:灌魏砚云喝酒。
他心里冷笑,半推半就地喝,琢磨着什么时候装醉走人。王总监打得什么主意,他算是看出来了。
喝得差不多,场面话也说得差不多,魏砚云道别:“王总监,时间不早了,回去太晚嫂子要说你的。”
王总监满不在乎:“嗐,管她那婆娘。砚云啊,再喝两杯。”
魏砚云婉拒,王总监竟然没继续灌他。又多说了两句,他起身告辞:“王总监,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迈了一步,却发现自己腿软了,完全迈不动,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从身体内部传来。当了这么多年Omega,魏砚云不会不知道这种感觉。
——发情。
3. 003
他压住心里的狂澜,冷冷地问:“酒里有什么?”地点是魏砚云选的,酒是他自己挑的、亲眼看酒保打开的,杯子一直握着手里,没想到这样也有错漏。
王总监的笑淡了:“砚云啊,要说你还是太不了解酒,早几年就公布,这里面可有一些对Omega有催情效果的成分。”
魏砚云沉默不语,这回是他不够谨慎,调查没做够。
王总监笑眯眯地凑过来:“来砚云,我带你去宾馆休息。”他一只手揽住魏砚云的腰,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魏砚云的手背。
魏砚云忍着恶心,冷静审视目前的局面。他酒喝得不多,刚刚起身反应比较猛烈,他一时慌张以为是发情。
现在好一点了,他发现事情没那么糟糕。Omega发情不容易,一些催情成分顶多让他信息素分泌更多,身体出现一些类似发情的症状。王总监是不锻炼的Beta,体能没有魏砚云好,不能判断魏砚云的真实状况,也不能用信息素压他。
再走两步到门口,他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他暗中握拳,准备走到门口时给王总监一下。
清吧的大门近在咫尺。他余光观察着王总监,在他抬头看路的一瞬间,魏砚云刚要出手,便看见旁边蹦出一个人影,一脚踹在王总监膝窝。
人影:“啊打!”
魏砚云:……
哪里来的功夫熊猫?
王总监当即跪了,人影还帮他配音:“扑通——哎呀我错了,好疼呀。”
他把王总监的声音模仿了十成十,魏砚云表情空白:“小方总,您挺多才多艺。”
高冷人设下,方靖然本人还挺活泼。
方靖然谦虚道:“过奖,一点小爱好。”
王总监“哎呦哎呦”地爬起来,正要发怒,一看来人是方靖然,怒火熄灭了。
方靖然横眉冷对:“王总监,您这是干什么,大家聊天就聊天,动手动脚不太好吧?没记错的话,您妻女好像也是Omega。”
接下来他没带脏字,却句句比脏话难听,对王总监好一番冷嘲热讽。王总监臊眉耷眼,对小方总的批评连连点头,方靖然半威胁半警告他一下,放人走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站他身边的魏砚云都没听清。
一场恶劣闹剧以批评教育的方式结束,魏砚云还以为自己是被欺负的高中生。他方才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嗓子干得难受。
他清清嗓子道:“方总,您什么时候来的?”
方靖然没回答,淡淡道:“现在重要的是你的身体。”他又不活泼了,恢复高冷。
酒催出的效果不比正常发情,魏砚云挺过刚才那一阵子,现在好多了,手脚不软,起码能自己走路。
除了身上有点甜、内裤有点湿之外,没别的难受的。
“我还好,谢谢方总解围。”他踌躇片刻,还是问,“能否麻烦方总送我一下?”
虽然浓度已经不高,但他毕竟是在释放信息素的Omega,一个人回家有些危险。方靖然的性别不是秘密,他是Beta,不会受魏砚云影响。
方靖然顿了顿:“应该的。我叫司机,他是Beta。”
“好的,麻烦方总。”
魏砚云和方靖然站在原地等司机。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空气不流通,他感觉自己身侧的信息素越来越浓,向人型水蜜桃进化。
他看了看方靖然。果然,方靖然完全不受信息素影响,面不改色地看手机。
魏砚云有些难以启齿,含混道:“方总,我们出去等吧?”
方靖然善解人意地没有多问,带着魏砚云站在路口继续等。
风一吹,甜腻的水蜜桃味减淡不少,魏砚云松了一口气。这世界毕竟是Beta多,偶尔有Alpha看过来,也被方靖然冷冰冰的眼神刺回去。
他感觉站出来的选择是对的,心里松快不少,和方靖然随意聊着工作上的事。
很快他就后悔了:站出来以后,他聊几句就忍不住往方靖然身上贴!
魏砚云有意控制,却绝望地发现,他稍不留心又贴过去,比强力磁铁还有效,大概只有传说中匹配度很高的AO才有这种引力。
就算是,那也不能解释魏砚云现在的行为,方靖然可是Beta。他这是单身多年精神错乱了吧,黏着一个没有味道的Beta?
在魏砚云第四次碰到方靖然的手臂时,方靖然中断正在说的话,抿了抿唇。
魏砚云祈祷他能再度贴心一点,给他留点面子。
方靖然这回没善解人意到点子上:“你一直想靠着我,冷吗?”
秋高气爽,魏砚云一身西装,会冷才怪。
魏砚云假笑:“呵呵,还好。”
“有点堵车。”方靖然拿出手机,“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直接靠过来。”
魏砚云保持着社交礼貌:“不了,我不冷。”
三分钟后,魏砚云:“我有点冷,靠你一下。”
贴过去舒服多了,魏砚云惬意地眯了眯眼,没看见方靖然握手机的手骤然缩紧。
站得近了,魏砚云才发现方靖然远看纤弱,近看有型。他比魏砚云稍高稍壮一点,刚好挡住那个方向的所有视线,在这四面敞开的大街上,筑起一面小小的防护墙。
可能方靖然挡住视线的同时也挡住风,信息素又浓烈起来,魏砚云继续进化,目前差不多到人型水蜜桃园的程度。
他等得心急,从来没有这么痛恨大城市拥堵的交通:司机再不来,他的信息素水平要够上发情标准了!虽然不会真正发情,但信息素突然增多,事后他也会难受。
左等右等,司机姗姗来迟,魏砚云几乎是扑过去开车门,可能是金钱的魅力,他一坐进去便神清气爽,躁动的信息素很快平息。车是一辆崭新的黑色保时捷,大概方靖然私下开,魏砚云没有在公司见过。
他夸奖道:“方总,好车啊。”
“谢谢,我最近买的。”方靖然笑了笑,解释道,“这辆车我做过信息素抑制,你会舒服一点。”
哦,原来不是金钱的魅力,是科技的力量。
魏砚云冒出一点疑问:方靖然未免思虑过多,他自己是Beta,何必专门按AO用车标准改造。
这深挖下去可能是一段豪门密辛,魏砚云适时打住思绪。
方靖然一上车便断绝交流,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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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网瘾发作,不仅不和魏砚云闲聊,还专注地盯着手机,不知道在读什么专业文章,眉毛皱得死紧,方才路边温和的样子消失殆尽。
怪人。
等司机在重度堵塞的路上走走停停地开到魏砚云小区门口,他已经彻底平复下来,生理上和心理上。
虽然没有方靖然,魏砚云未必不能处理。但有方靖然帮忙,事情安全顺利不少,他也不必担心以后在公司见到王总监还要赔笑。
他真心实意地道谢:“方总,今晚的事谢谢您,有机会我请您吃饭。”
方靖然把车窗开出一条缝,向他竖起大拇指,又晃了晃。他一个人高马大的Beta,手居然不大,握成拳头还有点可爱。
魏砚云愣住,这是什么霸总独家回应方式?
保时捷扬长而去,留魏砚云一个人琢磨这个大拇指的含义。
刚送走一个小方总,又来一位姓方的。
方静文:“明天下午两点去水族馆,然后一起吃晚饭,可以吗?”他发来两张电子票截图,特意给金额打码,摆明不想AA。
魏砚云回复:“好,我请你吃晚饭。”
虽然今晚出了这档破事,但一个约定轻易地让魏砚云心情好起来,开始期待明天。
不知道因为有一个约定,还是因为约定的人是方静文,
他在小区楼下晃到爸妈出门散步才偷偷摸摸地上楼,回家活像做贼。四下无人,他脸色终于阴下来:当着方靖然的面,他自己状态也不好,不方便做什么。但这笔账,他记下了。
不过魏砚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周末不足以解决王总监。这是个长线任务,他得慢慢计划。
当务之急是方静文索求的六小时“精神损失费”,他说水族馆路难找,他来开车一起去,约魏砚云在靖云咖啡店见。
魏砚云在日程表上添添减减,几番纠结。等到出门时,名为“方静文”的日程计划已经被标为最高优先级。
魏砚云微微皱眉盯了它几秒。
这是手机自己标的吧?最高优先级一般是工作上紧急的事,他从不把公事私事混为一谈。
魏砚云决定来一个眼不见为净,把手机锁屏扔回口袋,默念三遍智能手机真可怕。
今天是阴天,哪怕中午一点多在街上走也不热。魏砚云有意放慢脚步,却还是越走越快,似乎迫不及待想见到方静文。
那天感受到的独特气质,后劲有这么大吗?
他几乎是冲到咖啡店门口的。魏砚云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克制地轻轻推门。
……没推动,实木门有点重。
他加大力气,门发出嘎吱一声,里面的人回头看过来。
是方静文。他穿着一条蓝色露背连衣裙,肩部是浅到几乎是白色的蓝,做成一层层海浪,一点点深下去,到裙摆处,已经是类似黑色的藏青,恍若深海,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无瑕如玉。
他原本微微趴在吧台,转头时柔顺的黑直发撩动,一片好风光若隐若现。
他笑起来,轻声道:“你来啦。”
看着他,魏砚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跳可以这么有存在感。
4. 004
他不想声张,面不改色地应道:“嗯,稍稍晚了一点。”短短几步路,他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心跳声如擂鼓。
方静文笑了笑:“哪有,明明早到了三分钟。”
魏砚云:“我习惯早到五分钟。”
方静文请了一个专业化妆师吧?依旧是厚重的浓妆,看不太出他原本的长相,不过有这种水平的五官,他绝对不丑。妆容整体质感比上回提升了不少,可能为了配合衣服风格,他勾了微微上挑的眼线,原本又大又圆的眼睛变得精致勾人。
勾得恰到好处,魏砚云感觉自己就是姜太公钓起的那条鱼,全自动上钩。
方静文眨眼,鸦羽一般的睫毛遮住眼睛:“巧了,我习惯迟到五分钟。”
魏砚云正沉浸美貌不可自拔,猝不及防被这个坏习惯震到。他最讨厌不守时,方静文还是惯犯,犯成习惯了!
他感觉灵台清明,仿佛修士看破心魔障。
俗称下头。
“走吧。”方静文走近几步,澄明的眼神投过来。魏砚云才注意他眼皮上亮闪闪的,还带了美瞳,深棕色的眼睛变成深蓝色,仿佛一个漩涡,看久了容易不自觉地陷进去。
魏砚云看了五秒,再次上头。他眼睁睁地看见手臂自己抬了抬,方静文挽过来,好一对俊男靓女。
方静文可能基础体温偏高,手臂隔着一层布料贴着魏砚云,体温浸透那层布料,几乎让魏砚云以为自己也穿了无袖。
他恍惚一阵,试图理性分析这种错觉。
大概是因为方静文手臂和他挨在一起的面积太大。方静文鞋跟不高,但他有Alpha的生理优势加持,比魏砚云这个天赋异禀的Omega高一些,强行做出挽着他的动作,整个上臂都贴过来了。
魏砚云心说这个社交距离也太不礼貌了,不说手臂,他的手更有大问题。由于方静文抱得有点紧,他的手挪不开,都快摸到人家大腿上。
他暗暗使劲,试图离方静文飞扬的裙摆远一点。可惜好像起了反效果,他的手几次碰到方静文的腿,又不方便动作太大地挣开,魏砚云只得尽力用手背碰,减轻这个动作的逾矩。
方静文把他送到副驾驶门口:“你先上车,我换双没跟的鞋。”他松开魏砚云,手指似有似无地顺着魏砚云的手臂滑下去。
方静文骤然放手,魏砚云觉得手臂有些冷,还有些痒,下意识握紧拳头,恰好抓住方静文经过的手指。
方静文蜷起指头,划过魏砚云的手心。他没有动,魏砚云也忘记放开。
他垂眼看去。方静文比他高,手居然比他小,明明很瘦,手指却是圆润的,骨节不太分明,整只手似乎软软的。
方静文忽然捏了他一下,没使劲,魏砚云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方静文的手。
他张嘴想道歉,方静文抢先道:“多谢喜欢。”他把手举到脸边,轻轻动了动手指。
直到坐进车里魏砚云还在懊悔刚才的举动,同时为自己逝去的性取向哀悼,为爆发的颜狗属性垂泪。
这一下子变成铁“异性恋”喜欢一个“女”Alpha、对着手都能花痴的状况,他真的难以接受!
方静文似乎心情不错,手指哒哒哒地在方向盘上打节奏。魏砚云听了一会儿:“你会弹钢琴?”
方静文敲的节奏是他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在高二艺术节时硬挤时间上去表演,恰好赶上校庆,前前后后练了好几个月,拍了不少视频。
“不会,我没学过乐器。”
魏砚云有点惊讶:“那你节奏感很强。”
方静文:“其实一般,这首曲子听了很多年,熟能生巧。”
“也挺厉害。”魏砚云会弹钢琴,清楚其中的难度。刚开始练习时他老是抓不准,天天听天天练,节奏刻在脑海里,手上也练出肌肉记忆。
方静文适时发问:“你很熟这个节奏,现在还在弹琴?”
魏砚云摇摇头,他很久没弹琴了。钢琴是他小时候缠着爸妈要学的,一直陪伴他到成年,后来去外地读书工作,回来再坐在琴凳上,也找不到当初的热情。
很奇妙,方静文简单敲出的旋律竟引得他手痒。节奏还记得,就是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练回手感。
魏砚云在心里安排下,开始搜索附近的琴行。
他慢慢回味方才的感觉,顺带回忆对话,忽然感觉有点不对:方静文问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弹琴,但他有说过自己会弹琴吗?
猜的?又是老杨?
魏砚云不想在一场约会里提及他人,把疑问按下。
方静文还不知道魏砚云已经两次怀疑他的信息来源,依旧笑眯眯的:“到啦,这个项目建筑师是我朋友,我很喜欢他这个设计。”
魏砚云对水底生物不感兴趣,没有去过别的水族馆,无从比较,但他能看出来这家水族馆建的时候是个大项目。外观做成海浪形状,大片蓝色玻璃深浅不一,令这朵钢铁浪花立体起来。
他玩笑道:“你这件衣服是这里的员工装吗?”
方静文瞪他:“哪有这么好看的员工装。”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打断他们的对话:“方小姐,您需要现在进馆参观吗?”
方静文收起鲜活的表情,点点头道:“嗯。”
男人向他鞠躬,领着两人七绕八绕,终于来到某个门,方静文喊住他:“可以了,剩下我们自己逛。”对着外人说话时,他换了一种冷艳的声线,当然,是女声。
魏砚云一路走马观花地欣赏了不少鱼类,此刻又近距离围观方静文变声,自觉来到万花筒世界。等男人走开,他调侃道:“在这里有VIP服务待遇啊,方小姐?”
“‘方小姐’沾点亲朋好友的光而已。”方静文拜拜手,“我回国才半年,还没来得及自己升级到VIP级别。”
他竟然认真地解释,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水族馆。魏砚云轻笑:“下次来,我和方先生一起升级。”
方静文顿了顿:“下次再说吧。”他好像不乐意。
魏砚云捏了捏指尖,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在此之前方静文没表现出反感情绪。还是说他这句话有些过分,或者说方静文看不惯他本人?好像也没有。
在魏砚云万分纠结时,方静文抓住他的手腕:“我们去看鱼。”
迈入水族馆,方静文好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难怪不用工作人员领路,方静文对鱼类如数家珍,一路兴致勃勃地解说。
“血鹦鹉,颜色漂亮寓意也好,我一直想在办公室养两条;斗鱼,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是某种比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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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用鱼,名字很凶啊。”
大概是因为兴奋,他原本偏低沉的烟嗓都明亮不少,魏砚云听着有些熟悉,估计刚好和最近接触的哪个客户有点像吧。
好在这个展馆没有其他人,不然一准嫌他吵,方静文也不方便用真声说话。现在只要他们两人,方静文声音小点魏砚云也能听见,像深海世界的呓语。
“好了,这是我最喜欢的鱼。”方静文停住脚步,“我叫她魏小云。”
魏砚云:“这个名字,我有被内涵到。”
方静文笑了笑:“巧合啦,小云是健壮的女孩子。”
他解释得坦荡,魏砚云却不信:“朋友,在你说想认识我很久之后,这话毫无说服力啊。”
方静文一愣,似乎没想起来这茬。他摸了摸鼻子,眼珠一转:“那你就仔细看看她。”
话说完,他也没看魏砚云,反而自己认真地盯着“魏小云”,嘴里念叨着“尾鳍”“背鳍”等一串魏砚云听不懂的话。
魏砚云装作看鱼,余光却一直锁定方静文。他脸离玻璃很近,带着淡淡的微笑,手指轻点,仿佛在和“魏小云”互动。水波荡漾间,他的脸上流淌着忽明忽暗蓝色的光,衬得耳尖的红更加明显。
或许,这抹红出现在别的部位,会更好看。
魏砚云有些迷糊,现在的方静文明明是美的,他却觉得那种独特的气质又回来了。原来不是不伦不类的方静文有,而是方静文本身就有。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展厅。”不知道过去多久,方静文终于看够了“魏小云”游泳,招呼魏砚云继续走。
魏砚云点点头,跟着方静文进了新的展厅。这里空调开得有点低,露胳膊露背露腿的方静文抖了一下,保住手臂。
“要不要向工作人员要件外套?”魏砚云微微倾身,想看看工作人员在哪。不想方静文却动作很大地往旁边避了一下,手臂抱得更紧。
魏砚云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方静文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你走过来带起风,有点冷。”
“我还没动呢。”魏砚云微笑看他睁眼说瞎话,忽然爆发,一步跨到方静文身边。
方静文一声惊呼,躲避不及,魏砚云的手臂碰到了他的——都烫手了!
“你在发烧!”
怪不得大中午在咖啡店待着还能比他体温高,魏砚云以为方静文天生体温高又不怕冷,原来是开了反向加成。
现在魏砚云完全无法以欣赏的眼光看方静文。瞧瞧,一个发烧的人,浓妆,无袖,露背,短裙,摆明不让身体好过。
方静文小声解释:“早上起来只有一点点不舒服,但是我们已经说好……”
魏砚云打断他:“什么但是,有什么可但是的?我们出来玩,不是让你出来受罪。跑出来还穿得这么清凉,想化身便携式移动空调给我制冷啊,不好意思您是制热模式。”
他在这里出离愤怒,方静文却笑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妈。”
魏砚云眼冒怒火,张口就来:“我还能说点儿更像的。你看看,穿衣服不看天气预报,要风度不要温度,你妈给你拿的秋裤怎么还不穿上……”
说着说着他噤声了。
因为说着说着方静文眼眶红了。
5. 005
要说骂人或者以骂人的方式关心人,魏砚云擅长,但安慰别人实属知识盲区。
他手足无措道:“你……还好吗?”
方静文眯起眼睛,又眨了眨,好一阵挤眉弄眼。
“有东西进眼睛了,假睫毛有点掉戳到了,美瞳不太舒服……我没事。”
每个理由都很合理,叠在一起,魏砚云一个都不信。与其说是假睫毛戳到了,不如说是魏砚云的话戳到他的伤心事。
魏砚云不情不愿地把“问老杨”安排上,心说老杨恐怕是存在感最强的介绍人。
他强行岔开话题:“走吧,我送你回家,待到你退烧——别说路难找,我看你开过一遍,不行有导航。”魏砚云不由分说地抓住方静文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
方静文红着眼眶道:“不好吧,你一个Omega去我一个Alpha家。”
魏砚云:“我不介意,何况现在更是我一个健康人去一个病人家照顾他。”
方静文还在犹豫:“可是高温会影响信息素,我们匹配度太高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合适的事情。”他说得委婉,孤A寡O能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他的顾虑有道理,但魏砚云不听:“说这些多见外,咱俩谁跟谁。”他使出杀手锏,播放了“文文”发来的语音。
方静文一秒闭嘴。
他微微垂头,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害羞,似乎一路红到脖子,要不是脸上扑着厚厚的一层粉,估计脸也会红。
不合时宜的,魏砚云很想看他脸红,
他定了定神,从方静文的小单肩包里顺出车钥匙,不禁被亮眼的保时捷标志闪了一下。过来的时候他光顾着尴尬,没注意方静文的车,此刻又被金钱的气息包围了。
魏砚云不免心酸,他自己车贷没还完,结果短短两天就见识了两台保时捷,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地址车载导航有,你选家4,离得比较近。”
魏砚云二度心酸,他首付攒不出来,还跟父母住在一起,方静文的“家”都要编号。
可是……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其实并没有家?
魏砚云鼓捣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车内的操作,一点开导航跳出一串常用地址。公司高居榜首,几个机场紧跟其后,一看就是都市打工人,开保时捷也是。
方静文没提过工作的事,公司地址大概算隐私。魏砚云控制自己不去看,搜索出“家4”,顺利设定目的地。
他看了方静文一眼。坐进车里,方静文似乎耗尽精力,把椅背放平了一些,半躺着闭目养神,对他的视线毫无所感。没了长直发遮挡、深蓝眼珠转移视线,魏砚云发现一层粉没有那么大威力,他还是能看得出方静文的长相。
再加上公司地址。
虽然魏砚云有意控制,但视线范围不会小,他不可避免地看到方静文公司地址的一部分。
没看全,刚好看到街道,是魏砚云公司在的那个。
一条街上藏龙卧虎,小公司数不胜数,光是魏砚云知道的恐怕就有好几十个,有时更新速度快得堪称朝生暮死。但这张脸,以及最早老杨说的“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当副总”……
方静文,你有点像那位小方总啊。
魏砚云心怀鬼胎地开到方静文的“家4”,出声叫他:“方先生,到了。”
方静文迷糊地应声:“嗯……”他试图起身,一下子没起来。
魏砚云当机立断:“你别动,我去扶你。”方静文“哎”了一声,没喊住他,魏砚云已经跑到副驾驶这边准备扛人了。
他常年健身,虽然碍于激素水平练不成满身肌肉的样子,但也算有劲,扶着方静文靠在他身上,半扶半抱着带人往小区里走。
方静文声音哑了:“门牌号2栋202——你还是不是Omega,我在发烧,挨我这么近。”
魏砚云语调平平:“我是一个好心Omega,不想上社会新闻。”
方静文不信:“普通感冒发烧,还能上新闻?”
“烧死了可能会,你还挺有钱。”魏砚云垂眼,仿佛诅咒一样,语气却很认真。他感到方静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紧,在他说“有钱”时。
方静文拿不准他的这话的意思,恐怕是有什么秘密。身体贴得近,可他们毕竟才第二次见面,魏砚云没有追问他为什么眼睛红了,他也没问魏砚云看到他发烧为什么会生气。
他滚烫的呼吸扑在魏砚云身上,背紧贴着魏砚云的胸腹。方静文能感觉到魏砚云紧绷起肌肉,或许是想和他保持距离。
但他这么做注定白费功夫,方静文还是紧贴着他。进门时魏砚云轻轻推了他一下,想拉开距离,居然没推动。
魏砚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就是昨晚没健身吗,推门推不开就算了,怎么推人也推不开。
虽然顾及方静文的病,他没用力,但也不至于吧?
方静文看着他崩塌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我都说了,你是Omega我是Alpha。匹配度太高,我发烧又出汗,信息素释放得有点多。卧室没收拾,我躺沙发吧,你用点劲。”
魏砚云依据他的指导使了点劲,把方静文推到沙发上,先测体温——比想象中好点,三十八度多——又去找毛巾给他敷脑袋,又按方静文的指导去储物间抱出棉被,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终于有心思闲聊。
之前忙学习忙工作,魏砚云早已把感情从人生计划里删除,为数不多的相亲经历也是跟Omega,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高匹配度的Alpha,什么也没想,就顾着新奇。
他吐槽道:“这是什么鬼机制,高匹配度把AO催化成磁铁?别人AO情侣谈恋爱还能不能分开了。”
方静文吐槽他:“生物课还给老师了。只有信息素浓度达到一定程度才会触发,日常不会,大家也不是每天放着玩。”
看他挺懂,魏砚云兴致勃勃地求科普:“匹配度达到多少算高?我们这种情况算吗?能估计出来大概多少吗?有民间方法测吗?”
他一连串问题砸过来,方静文懵住:“匹配度达到……我不知道。”他往被子里锁,盖住下半张脸,小声说:“我生物课是蹭的,没听两节。”
魏砚云挑眉:“那你还说我?”看方静文一本正经,他还以为方静文知道很多,结果和他半斤八两。
方静文软绵绵地瞪他一眼,想转身背对魏砚云,却记起头上还顶着毛巾,只能微微侧身——远不能说背对魏砚云,只能说向他露出更多侧面,表现他不理魏砚云的决心。
魏砚云抽走毛巾:“好了,想侧着就侧着,我去换一条。”
冷水冲在他手上,让魏砚云从方才的说笑中清醒过来。果然,“方静文是小方总”这个念头太惊悚,炸得他只看了自己想看的证据,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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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很大的不同。
——方静文是Alpha,方靖然是Beta,单说这一点他们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简单把温热的毛巾浸凉,却发现深灰色的毛巾上留下一点白的痕迹,仿佛中学时代老师随手拿抹布擦黑板。
……对不住方静文的大牌粉底,他下一秒才反应过来。
他笑着转头,想和方静文说笑几句,却发现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魏砚云愣了愣,刚才闲聊得太自然,他一时忘了方静文正在高烧,就算不睡觉,闭目养神也比较好。
方静文忽然睁开眼:“你怎么站着不动?”他不知如何调出一副神采奕奕的表情,说话时甚至还带笑。
这是何必呢?魏砚云感觉自己的心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来了少爷。”他把洗好的毛巾重新盖在方静文额头上,“你不卸个妆、摘一下假发吗?”
方静文小幅度地摇头:“不要,会变丑。”哑掉的声音无比坚决,令魏砚云想起他自己小时候,生病不愿意吃药,估计和现在的方静文很像。
魏砚云忍笑:“不卸妆也会变丑。”
方静文有条有理地解释:“那是以后的事情,并且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现在生病,卸妆立刻变丑。”说得还挺有道理。
魏砚云威胁道:“你可是捂住被子里,一会儿出汗妆花了,更丑。”
方静文对他的妆很有信心:“没事,防水。”
想到刚换的毛巾,魏砚云不敢苟同。
方静文为了证明他的妆很顽强,从被子里露出下巴:“看,”
他的下巴有一个微微翘起的弧度,现在已经落满汗珠,可是皮肤上没有一点不均匀,似乎真的防水。
魏砚云震惊了,这得是下巴和额头用了两种粉底才能画出的效果吧?额头那是豆腐渣工程,下巴能算水下雕花的级别。
“厉害。”他由衷赞叹。
方静文自豪地笑了笑,又缩回被子里,嘟囔道:“好热啊……我感觉我能弄湿三床被子。”
“不用担心,我负责负到底,一会儿帮你换,再不成现在同城快递几床新的。”魏砚云登时翻出了自己买东西的界面,在方静文眼前一晃,“放心,我会在的,你好好退烧,别逼我采用非常手段啊。”
方静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乖乖闭嘴养神了。
魏砚云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怕他悄无声息地走掉,方静文刚刚一直在强打精神和他聊天,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竟然显得楚楚可怜,魏砚云也真的心软了。
他强行多管闲事,为方静文一场发烧大发雷霆,本就逾越,他又补上一番更逾越的话,对他而言过于失态。
然而话已经放出去了,魏砚云不准备反悔,适应力极强地开始挑选晚餐,甚至还思索着如果方静文低烧到晚上要不要留下来过夜。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翻外卖软件,又没有别的声音转移注意,魏砚云开始觉得热了。他扯了扯衣领,忽地动作一顿。
方静文出了那么多汗,信息素浓度高得让他们产生高匹配度AO会产生的“磁化”——魏砚云自己瞎起的名——可是他感受不到方静文的信息素。
魏砚云不信邪,再三感受、确认,被自己身上的水蜜桃与汗味冲得皱眉,幸好没有其他味道了。
——空气里只有他自己的信息素。
6. 006
这有点灵异吧?
魏砚云连基本的AO匹配度都不记得,会知道方静文什么情况就怪了,自己吓自己地脑补了一系列恐怖故事,出了一身冷汗,倒也不热了。
他终于想起工具人老杨,一个电话打过去,劈头盖脸地问道:“你知道方静文的信息素是什么吗?”
话出口他便后悔了,老杨一个Beta,用他的话说,他向来不关心“满世界散味”的AO们,魏砚云此番就是去送八卦的,还不如只问钢琴。
果然,老杨想多了:“我怎么知道?倒是你,这么关心……你们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
明明是他介绍方静文给魏砚云的,现在反而担心起来:“老魏啊,你要注意保护自己,我知道你眼里可能没几个Alpha算优秀的,碰上一个不容易,但也不能这么快就认可他,太容易得手的往往不珍惜……”
在他说第二句时魏砚云就想挂电话,奈何还有事没问,不得不忍气吞声听完杨老妈子的“Omega自我保护守则”。
他咬牙切齿道:“感谢关心,您怎么不去小学开生理卫生课呢?”
老杨脑回路清奇:“哟吼,你帮我打开思路了,是个好主意!”
“……行了,别扯闲篇。”魏砚云按按眉心,回归正题,“方静文知道我会弹钢琴?”
“应该吧,我可能哪天给你吹牛逼时提过。”时间太久远,老杨也记不太清。
“哦,知道了。”魏砚云心里的疑惑没有完全消散,方静文真的记性那么好?
老杨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是不傻,魏砚云一向稳重,两次突然打电话,都是和方静文有关,他心细地联想到一起:“说起来你上次莫名其妙打电话好像也是和方兄约会完,怎么,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魏砚云想,应该说方静文哪里对劲了。加上网上交流他总共“见”了方静文三次,每次都有小惊喜。
今天还有个核弹级别的大惊喜——解释起来太离奇,魏砚云总不可能说“我怀疑方静文是我上司”。他敷衍道:“事不过三。”
老杨:“嗯?”
魏砚云:“意思是等我第三次打电话你再问。”
说完他也不管老杨在电话那头呼号,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顿时神清气爽,点外卖都有劲。
他不了解方静文的忌口,不过他现在生病,一套病号餐完事。魏砚云熟练地配好菜,和外卖简单沟通时间,保证饭点送到。
他在这里耍了一个心眼:专程选的小方总平时吃晚饭的时间,准备一会儿试探一下。
要说魏砚云知道方靖然的晚饭时间,纯属巧合。当时方靖然刚空降一周,一切都在适应,估计几次忙得错过饭点。魏砚云在谋划顶替部门老大,难免拼命一点。两位难兄难弟在关闭的食堂门口面面相觑几回后,一拍即合,约着在方靖然的办公室一起吃外卖。
不知道方靖然怎么想的,反正魏砚云没那么单纯。他工作好几年,不是第一次遇到忙的时候,吃饭这种小事当然可以自己解决。不过小方总提出一起吃饭,一方面可以让对方包揽饭钱,一方面可以套近乎,魏砚云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
后来方靖然适应了职位,魏砚云也成功上位,这事就断了。方靖然说就几顿饭不必算得太清楚,不肯让魏砚云请他吃饭,于是魏砚云只好请几顿食堂当回礼。
具体次数记不清,因为方靖然和他吃饭时间基本重合,有时碰上了又没什么事,他就请方靖然吃一顿,回报他那段时间看起来非常金贵的外卖。
他点开手机看文章,时不时拿测温枪给方静文头上来一下,看着稳步下降的体温,逐渐放心。
不愧是年轻人,恢复力就是强。
魏砚云自动忘记他本人就比方静文大三岁,还勉强算年轻人。
方静文睡得并不安稳,微微皱眉,每次魏砚云凑过去给他测体温时都能看到他睫毛轻颤,不知道究竟睡没睡。
不管睡没睡,他还是一路闭眼到外卖来了。
魏砚云前脚接完外卖电话,转头就看见方静文在沙发上坐起来,被子从肩头滑落,肩部的“海浪”有汗湿的痕迹。
他直直地看着门口拿外卖的魏砚云,眼珠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砚云把外卖往茶几上一扔,再次将方静文按回沙发:“坐起来干什么?躺着,饭凉一会儿再吃。”按回去的同时,他废了很大力气才不让自己跟着方静文一起倒在沙发上。
看来退烧发汗很成功,同时也提醒魏砚云,他还是没感受到方静文的信息素。
开口就问信息素不是很好,但不问也不太好,魏砚云总得搞明白是他的问题还是方静文的问题。他搅着白粥斟酌措辞,半天没说话。
“你没走啊。”方静文突然开口。
“我说了我会在的。”魏砚云随口答道,没看方静文。
因此错过了他的笑容。方静文笑得像哭一样,却带着一种幸福的滋味。
很久了,他已经不记得上次一睁眼就看着在乎的人是什么时候。
他吸吸鼻子,稳住声音:“正好到饭点了,我去换件衣服,洗洗脸。”
还真和方靖然一样,晚八点当饭点比较少见吧?
魏砚云面上不显,调侃道:“哟,终于舍得了。”他一抬眼,又炸了:“烧刚退就这样,你注意一点!”他怒气冲冲地把滑落的肩带薅上去。
方静文:“……你不觉得,这个带子在哪里都一样吗?”一件无袖连衣裙,肩带也就不到十厘米。
“不一样。”魏砚云对女装设计侃侃而谈,“你想,这么重一条裙子,就靠两个肩带穿着,滑落一个岂不是受力很不稳定?万一整个落下来就不好了,又要着凉。”
方静文:“……”不想解释裙子布料很轻,也不想解释领口太小根本滑不下来的事实,更没想到魏砚云对“裙子整个落下来”的联想居然是会着凉。
魏砚云自我感觉良好,虽然不记得生物课,但他物理力学还是很不错的。哪知道方静文默默转身,瞬间掉光“在乎的人”滤镜。
方静文换了一身居家服,对着镜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卸妆,只是把美瞳取了,换了第一次戴的深棕色,再次盖住他本身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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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珠。
左看右看,他还是不太满意,不仅没卸妆,还补了一点。他化妆手法简单粗暴,瞬间毁了今天的满分妆容,又化出不伦不类的效果。
虽然怪了一点,但起码更看不出他原本的五官了。
方静文放松下来,慢慢地踱回客厅,魏砚云已经把菜布好了。他眼前一亮,没提搬去餐桌的事,和魏砚云一样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太好了,我很喜欢吃长豆角炒肉。”
然后长豆角炒肉被魏砚云挪开了。
魏砚云:“不行,外卖油重。”
同时他感觉打探一事卓有成效,他还没问,方静文自己供出线索:就是那么巧,小方总最喜欢的菜是长豆角炒肉。
还一定要——
“长豆角切丝,肉片小且顺纹路。”
嗯,和方靖然要求一模一样。但这没什么特殊的,万一方静文恰好也喜欢这么做?
方静文恋恋不舍地盯着这盘菜:“它做得不错,看起来也不油。”
魏砚云坚决拒绝,把看着清汤寡水的塑料食盒推到方静文面前,示意他吃这个。
方静文虽然馋,但还是乖乖听话没有动别的,对着清淡的白粥和甜瓜盅慢慢吃。
他吃饭时坐得笔直,一勺舀得不多不少,绝不会带着菜汤,一举一动都规矩极了。
魏砚云大概已经魔怔,他越看越觉得两个姓方的像,不得不停下思路,告诫自己冷静,赶紧说点儿别的。正好,方静文吃着吃着忽然笑了一声。
“怎么了?”
方静文笑完反而不好意思,垂眼看着碗:“这个瓜有点甜。”他飞快地看了魏砚云一眼,小声说:“甜得有点像你。”
“啧,Omega信息素就是很甜,没办法。”魏砚云难得在涉及性别的话题反应快了一次,“说得这么小声,怎么,方先生怕我告你骚扰啊?”
“没有,只是有点愧疚。”方静文微微低头,“我知道了你的信息素,你却没办法知道我的。”
他自己聊起这个话题,魏砚云也不装:“愧疚没必要,不过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可以。”方静文视线偏右,仿佛在回忆,“我刚分化时家里有点混乱,出了一点……小事故吧,我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以后如果不是匹配度100的Omega,不会闻到我的信息素。”
迎着魏砚云惊讶的眼神,方静文耸耸肩:“所以我没有老杨说得那么好,算是残缺Alpha吧。也有好处,比如别人会以为我是Beta,更亲近我一点。还有一些匹配度较高的Omega以为不是信息素作用,于是愿意追求我。”
魏砚云不是医学专业,方静文的案例在他眼里可谓天方夜谭。
倒是搞清楚了一件事,之前几次感受到的“独特的气质”原来是信息素!难怪每次都想凑过去,“匹配度较高的Omega”魏砚云狠狠中枪。
方静文见他半天没回应,捏紧勺子:“也有不好,比如我有些Omega朋友,会以为我故意瞒他们,会利用信息素做什么。你要是也这么觉得……不来往了就行。”
7. 007
见他误会了,魏砚云赶紧解释:“不会不会,我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点惊讶。”
方静文轻描淡写道:“医生说这个例子的确比较少见,建议我以后和Beta在一起,免得闹出什么AO家庭矛盾。”
又是知识盲区,好学的魏砚云提问:“这能有什么矛盾?”得想办法克服一下。他连性取向的“障碍”都能克服,方静文只是没味道,又不是不能标记Omega。
虽然“在一起”的八字属于笔墨都没制造出来的状态,但魏砚云已经开始思考恋爱后生活了,一边想一边推锅信息素,心理无比平静。
方静文对魏砚云的联想无知无觉,见他满脸渴求,还被他的学习精神震撼了一下。
“很多啊。”方静文举例道,“比如说我长期闻不到信息素,在性方面会变得敏感。要是我的Omega伴侣去了某处信息素比较杂的地方,我会因Alpha本能而嫉妒、情绪失控;由于我的特殊情况,即使我标记了Omega他们也不会有气息改变,容易有麻烦,同样Omega也容易情绪失衡……太多了,每回复查医生都要苦口婆心一番。”
会变声就是好,他讲一个例子换一种声线,魏砚云听乐了:“您老人家声音也是神奇,本音是烟嗓,能发出萌妹音。”
方静文飞快地眨眨眼:“练了好久,为了配衣服,粉色裙子好看。”
“我能看看你的裙子吗?”魏砚云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下次吧,这个房子没有。”
方静文的耳朵又红起来,魏砚云看着入了神,脱口而出:“你穿红色肯定也好看。”
“下下次。”方静文想了想,“我还没有红色的衣服,太张扬了。”
魏砚云:“你适合。”
方静文笑了笑:“那下次见面你必须夸我。”
“一定。”
魏砚云很少有这种体验,一次约会还没有结束,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
认真的,他或许真的能和方静文恋爱一下。
不过比起虚无缥缈的下次见面,另一些方姓人士在魏砚云生活里更有存在感。
和恼人周一例会一同到来的,是大小方总。
还有王总监。魏砚云刚在他那里受气,隔一个周末又要并排坐着等待报告工作,假惺惺地恭维一番,魏砚云假笑得脸僵。
虚与委蛇完,魏砚云一本正经地打开会议笔记本,装模做样写了两笔,标题赫然是《他和他的一百零八个相似点》,像一本地摊小说。
地毯小说有一个鲜红的副标题:他是Alpha,他是Beta!
……感觉像一个AB虐恋。
和方静文愉快的约会并没有打消魏砚云的猜想,他特意提醒自己留一些注意力在方靖然身上。
首先,迟到五分钟。
魏砚云记得小方总适应公司环境之后,每次这种不正式的周一例会都迟到,但他没有注意具体多久,这回他盯着秒针看——
“对不起,来晚了。”
刚好五分钟,这一项打勾。
大方总是他亲姐姐,早已见怪不怪:“进来吧。”
能把迟到时间控制得一秒不差,怎么会没本事准点到?魏砚云难得没有事不关己地继续看文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恰好方靖然也在看他这边,几乎是撞上眼神的一瞬间,方靖然立刻垂眼,懒散的步子都加快了不少,甚至惹得大方总专程看他一眼。
魏砚云:嗯?
他甩甩脑袋,把一大堆问号甩出去。另一位总监上台了,魏砚云时不时看两眼,假装做笔记。
其次,红色。
魏砚云暗中观察方靖然的装扮。照例是白衬衫黑西装,不过系了红领带,还带了一对闪瞎眼的红宝石袖扣。
魏砚云不知道以前方靖然有没有这两种红色装饰,可能没有。小方总高调的是工作作风,不是个人风格,红宝石这么骚包的袖扣应该不是他常备的。
这一项半勾吧。
他刚标记好,台上的同事讲完了。
“魏总监,请。”
“好的,谢谢。”魏砚云立即合上本子,严肃地走上台。
接下来,深棕色的眼睛。
他表面上在作报告,其实正暗戳戳地看上司的眼睛。
方靖然看起来有点困,眼睛半睁不睁的,魏砚云看不太清。
这种例会大家的报告都不长,魏砚云很快讲完了:“王总监,请。”
他开口说完,方靖然立刻睁大眼睛,魏砚云看清了,方靖然的虹膜颜色极深,像黑曜石一样,和方静文完全不一样。
好吧,这一项打叉。
但他现在觉得怪怪的,方靖然先是迟到,坐下来后一直在犯困,一提王总监,他清醒了。
魏砚云神色古怪地回到座位上。
然后他明白了,方靖然还是睡着好。
王总监:“基于一些我们都知道的数据……”
方靖然:“我不知道,王总监展开说说呗。”
王总监:“显然,从这个数值我们可以看出,我司业绩持续向好。”
方靖然:“哎哎哎,王总监详细说说。这个不显然,看趋势最少最少也要两个数据吧?”
王总监:“对比上一季度,本季度营业额有所上升。”
方靖然:“等等,王总监,我感觉上一季度我们的整体风格更激进,预测指数好于本季度,结果却不如,您能具体解释一下吗?”
王总监:“……”
几个回合下来,会议室里充满了方静文的“展开说说”“详细说说”“具体一点”,王总监脸都绿了。
本来只是随意的小例会,小方总硬是按述职标准挑刺,王总监之前的人满头冷汗,王总监之后的人脸也绿,似乎要和王总监比谁先变成绿巨人。
还是大方总阻止方靖然的挑事。方蔚然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方靖然,注意一点。”
小方总终于闭嘴,让这场例会有惊无险地结束。
王总监脚步虚浮地从会议室出来,被方靖然一把拦住:“王总监,您先别走。我初来乍到的,还有很多公司的事不了解,您跟我仔细介绍介绍?”
魏砚云就走王总监前面,听到似乎有戏看,他脚步一顿。旁边的同事哪个不是人精,纷纷停住,前来围观“初来乍到”半年的小方总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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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总监笑容僵硬:“方总,我这还有事……您要不找魏总监聊聊,你们年纪比较接近,可能更有共同话题。”
魏砚云一下子收获一把目光,完美诠释“躺着也中枪”,又默默在心里记上王总监几笔。
方靖然完全不受声波攻击,依旧不依不饶:“不着急,王总监来和我聊个十分钟,不耽误您的业绩。”
一道女声插进来:“哎,都堵在门口干什么?”
魏砚云愣了一下:方蔚然的声音和方静文某个伪的声音很像。
方蔚然拍了拍手,眼神随意地扫视一圈,几个和她交好的总监立刻说说笑笑地走开了。
魏砚云犹豫了一会儿。在大小方总之间他没站队,但和方靖然相对亲近一些,不知道方蔚然如何看他。他推到几个人的最后,勉强表明中立的立场。
方靖然微微缩手,给王总监留出活动空间。他飞快地看了这边一眼,扬起一个纯真的笑容:“方蔚然,有何指教?”
笑得漂亮,话可不漂亮。
职场风云瞬间换成豪门恩怨,围观群众自觉没那个命看,纷纷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集体后退三厘米。
方蔚然以前便傲气,现在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息。她缓缓道:“没什么指教,觉得你做事太幼稚而已。至于吗?”
她说话挺不客气,留下来的都是方靖然拉拢的人,她直接一句“幼稚”扣小方总头上。
和她比起来,方靖然显然是一介毛头小子:“多谢评价,我只是做我认为有必要的事。”
“上次莫名其妙说周六不加班,这就是你所说的必要?”
方靖然呼吸一滞,从魏砚云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瞪了方蔚然一眼,而方蔚然胜券在握一般地笑了笑。
他们姐弟好像在言语里进行了某种博弈,方靖然认输。
他转身对围观群众说:“耽误各位时间了。今天早上以及上周六是我做事欠妥,一时没有注意工作安排,向大家道歉。我本意是想各位拥有一个完整惬意的周末。”
不知道是不是魏砚云的错觉,方靖然似乎是对着他说的这句话。
大家集体捧几句“小方总体恤员工”,便被大方总一并赶回去工作,她则拍了拍方靖然的肩膀,示意他跟着她回办公室。
撤离上司们的视线后小方总一派的同事们聊开了。大方总一句话挑明了周六不加班是小方总的意思,但她知情,这其中含义多种多样了。
碍于有个态度模糊的中立派在场,其他人没聊太多,语焉不详几句便各自道别,回到自己的办公楼层。
魏砚云哭笑不得,比起关心办公室政治,他更深陷自己的猜想。方静文说万一周六不加班,方靖然说周六不加班,方静文建议他不要问这件事。
思来想去,越想越微妙。
然而毕竟还有性别和虹膜颜色这两个不同,再怎么微妙他也无法断定。
虽然心中的天平早已偏向一方。
他点进微信,犹豫片刻,还是找了方静文,随意闲聊道:“今天开例会,有个副总像吃了枪药,一点就着非常火爆,很配他的红领带。”
与之前不同,这回方静文迟迟没有回复。
8. 008
方静文当然不能秒回。
方靖然亦步亦趋地跟着方蔚然走进她的办公室,心里实在不愿意面对姐姐,慢吞吞地关门。
方蔚然才不管他怎么想,直白道:“最近你易感期快到了,还不去复查?”
“什么易感期,哪里有易感期,我不是Beta吗?”方靖然赶紧把门关紧,甚至眼疾手快地反锁了。
“又装傻充愣。”方蔚然无奈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吴医生,不会反对你和你的Omega小男友交往的。”
“习惯了,他连我和Omega同学多说两句都紧张。”方靖然耸耸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蔚然如何称呼魏砚云的,“等会儿,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多不尊重!
他满脸正直,悄悄把登着“文文”微信的手机藏好。
“哦行,我不会反对你和你的Omega小老公在一起的。”方蔚然一脸“我懂你”,改口道。
“……随便你吧。”
方蔚然:“说正事。你什么时候去?”
“一会儿马上很快不急。”方靖然随口道,“等我编好信息素气味就去。”
方蔚然稀奇道:“你还要编这个?不是每次人家一问你就翻脸走人吗?”
方靖然:“这回不一样,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去。”
方蔚然表情冷下来:“方靖然,你想清楚。”
“挺清楚的。”方靖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已经知道很多了。”他起身道:“姐,你自己也注意带抑制剂。”
方蔚然:“什么抑制剂,为什么要抑制剂,我不是Beta吗?”在性别这件事上,他们姐弟半斤八两。
方靖然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边走边嘟囔道:“AO情侣生出两个Beta小孩,傻子都不信。”
偏偏一公司傻子之王,方家姐弟继续安稳地当Beta。
也不是完全安稳。方蔚然要把信息素压到一点儿都没有,方靖然一柜子小裙子能看不能穿。他本来在国外放飞自我,回国了不仅要看报表谈生意去酒局,还得每天西装革履。
秘书带了一堆文件,方靖然痛不欲生,很想把这些直接推给方蔚然,反正她喜欢干。
他面无表情地捏着一个小瓶子:“谢谢。”
秘书肉眼可见地抖了抖,快步逃出方靖然的办公室,和朋友吐槽道:“小方总好可怕,你是没看见他看我的眼神,手里还攥着东西,太恐怖了!”
如果方靖然知道了说不定会笑出声,他完全想不到一瓶指甲油给秘书带来多大的恐惧。
他一手握指甲油一手握笔,看文件五次共计三行,终于忍不住,拿出“方静文”的手机。
在公司怕露陷,也是为了搭配好看,他没套手机壳,机型与他平时工作用的手机是同样的,锁屏壁纸也是,防止有人碰他手机发现不对劲。
方靖然解锁进入微信翻魏砚云朋友圈,一气呵成,津津有味地对着他们公司的宣传推文看了五分钟。
嗯,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如此爱岗敬业!
然后他就发现,爱岗敬业的魏总监,在工作时间给“方静文”发微信,红点里面有个白色的“2”,最后一条是拍一拍——魏砚云光速免疫“方静文”的拍一拍后缀,现在天天拍。
……没关系,说明他重情重义,毕竟“方静文”也总在工作时间发。
方靖然赶紧点开,像小时候在教科书里藏漫画一样,把手机藏在文件当中,仔细研读。
【今天开例会,有个副总像吃了枪药,一点就着非常火爆,很配他的红领带。】
方靖然琢磨着,例会上的副总就他和方蔚然两个,这个红领带……是说他吧?但他的领带是绛红,不知道魏砚云区分得有没有这么清楚。
这是什么意思?和上回的拍一拍不一样,魏砚云这么一长串话,不是手滑能解释的。他称呼方靖然为“有个副总”,也不像发给同事的,不然没必要语焉不详。
难道是发给朋友的?方靖然有点迷茫,他不了解魏砚云的交友状况。
他暂时跳过,继续看下一条。
第二条隔了十分钟:【[微笑]】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上一条多少带点内容,这一条便只剩一个小黄豆表情,还是年轻人不常发的微笑。“不常发”这一点能叠个加成——魏砚云不常发表情,自带的和表情包都不常发。
方靖然上次看到他发系统自带黄豆表情是在公司群,一堆人搞接龙,他复制粘贴的。
难道“方静文”已经被划到公司群那种级别了?方靖然觉得急需找补一下,又不知道该发什么。
他珍藏的一套套可爱猫猫表情包陆陆续续地发给魏砚云了,用重复的似乎也不好。或者说用图不符合魏砚云这种发文字爱好者的习惯。
还是语音?
方靖然在几种方式中反复横跳,回复内容这一大难题暂时被他抛掷脑后。
秘书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方靖然死死地皱着眉头,紧盯文件,仿佛某个分分钟几个亿上下的项目出了问题。
秘书小心翼翼地问:“方总,中午需要帮您订餐吗?”
“谢谢,不用,我去食堂吃。”方靖然合上文件,看了看表,差不多是饭点。
也就是说,他纠结了一早上,还没回魏砚云的信息。
如此低的效率,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不是有进步嘛!总比上回纠结一晚上没想出来好。
那回他不仅搞得自己困得要死,第二天还碰到了让他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罪魁祸首”满面春风,相亲相得挺开心!
方靖然沉思,“方静文”在魏砚云那里挺有存在感的,那他本人是不是也要上线一下?
说来心累,他以为一周多一起吃饭已经算熟了,结果他适应期一结束,魏砚云眼里明明白白写上了“我们不熟”,茶水间碰到也就点点头,闲聊几句公司的事。
方靖然忿忿不平地想,魏砚云我恨你像块木头!你怎么不多个心眼,我喝咖啡至于下楼吗,你们部门咖啡更好喝不成?
他正不满时,电梯门一开,“木头”出现,看起来也要下楼吃饭了。
魏砚云转头对同事们说:“你们去,我不挤进来,正好这边也到了。”
有人好心提醒他:“魏哥,那是小方总的专用梯。”
魏砚云随意地一挥手:“又没刻他名,坐就坐了,他又不知道。”
“……魏总监,请快点进来,一会儿电梯要报警了。”方靖然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魏砚云眉毛轻挑,看起来被他吓到。他很快平静下来,大大方方和方靖然打招呼:“方总中午好。”
方靖然线上不知道如何回复,线下也不知道如何开始话题,只能沉默点头当作回应。
魏砚云的同事们乘坐的那台电梯还有别的经停楼层,魏砚云看了看显示的数字,果断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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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靖然听着他和同事们发语音。
魏砚云:“朋友们,我先走一步,有缘食堂见。”
似乎可以有一个话题,方靖然顺着问;“听起来,魏总监和下属们关系很好啊?”
“大家关系都很好。”魏砚云客气道,“公司企业文化友善,我们员工相处就友善。”
方靖然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他这种公事公办、带一点恭维的语气。
他想了想,放弃延续什么企业文化的话题,没话找话道:“魏总监也去食堂吃饭啊?”
“是的。”魏砚云点点头,“方总和我一起?正好我再请您吃一顿。”
“哎,省了。”方靖然小小地玩笑道,“你上次说请我吃饭,原来就吃食堂啊?”
“那不是,怎么也得多攒攒钱,努力请方总吃一顿配得上您身价的。”魏砚云也笑了,“方总那一周外卖太好了,我还清很难啊。”
方靖然摆摆手:“账算得这么清楚就没意思了。”
虽然没让魏砚云请他吃食堂,但他还是跟着魏砚云一起行动。大概是他平时在公司比较不近人情,方靖然注意到好几个魏砚云的同事看见他们,转头就排另一队。
多少有一起吃外卖的交情,魏砚云很自然地帮方靖然拿了餐具,四处看看,找了一个周围没什么人的座位。
为了防止魏砚云再说出有关公司的话题,方静文先发制人:“魏总监,如果不知道如何回复别人该怎么办?”
果然,魏砚云拿筷子的手一顿,方靖然对这个效果颇为满意。
魏砚云清了清嗓子,试探道:“是什么样的消息?”时机有点刚好,刚好方静文还没回他。
方靖然:“私人消息。”
魏砚云一时无语,心说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方总您不必想这么多,想回什么回什么。”
方靖然高深莫测道:“你说的有道理。”
魏砚云茫然:我说什么就有道理了?
方靖然似乎没胃口,饭打得少,魏砚云才刚刚开始吃,他便吃完了。
“魏总监,我先走了。”方靖然端着餐盘,笑得真诚,“谢谢你的建议。”
魏砚云只想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没给建议”。
见方靖然走了,和魏砚云相熟的下属围过来,瞬间填满方才没人靠近的桌子。
“魏哥,东梯快婿啊!”
魏砚云:“……什么玩意?”
“小方总专用梯在东边啊。”
魏砚云向来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不过这句话重点也显然不是地理方位:“我好像只是坐个电梯而已吧?”
下属:“您是不知道,之前有实习生无意间上去了,小方总脸色黑得跟什么似的,后来这个实习生都留不下来!”
魏砚云忍不住道:“这个我知道,大方总那边部门的,业绩不合格才没过。”方靖然看着脾气大,实际上是好相处的人。专用电梯这事确实有点怪,按理说方靖然不是这种人,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魏砚云一直没打听过。
下属一时语塞,魏砚云哼笑道:“省省吧,有这个八卦的时间还不如赶紧吃饭,中午能多休息一会儿。”
催完下属,他自己反而慢条斯理的,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声新消息提示音,魏砚云迅速拿出手机。
【文文:[语音]】
魏砚云满怀期待地点开“文文”的语音。
9. 009
还是熟悉的少年音,方静文发语音专用。
方静文说:“哈哈。”
魏砚云:“……”
他可能被方静文先前的口无遮拦惯坏了。不仅是最开始的“嗨老公你好”,后来方静文陆陆续续说过一些别的,都是这个风格。于是现在魏砚云听着干巴巴的笑声,感觉心脏坐了一次跳楼机,倍感失望。
他意兴阑珊地发了一个句号,餐盘里的长豆角炒肉都不香了。
这回方静文回得到快:“上午没看手机。”
这话由他说出来,完全没有说服力。
魏砚云笑着回复:“是吗?”
方静文信誓旦旦:“当然!”
他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聊天开关,刷刷刷地发来了一串吐槽,都是语音,讲他工作上遇到的奇葩。
语音正好方便魏砚云,他直接以打电话的姿势握住手机,默默听方静文单方面输出。
他磨磨蹭蹭地吃太久,差点错过食堂关门时间。
方静文还在说,魏砚云只好打断他一下。
为表诚意,他特意发了语音:“好啦,我要去午休了,晚上再说吧。”他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别样温柔。
周遭太安静,他不可避免地听见逐渐接近的高跟鞋声。他忍了忍,没让这条语音断掉。
“魏总监是在和另一半聊天吗?”来人是方蔚然,语气温和地问。
她没有过分热切或是好奇,分寸恰到好处,魏砚云摆摆手,不介意提起这件事:“是相亲对象,不是另一半。”
想了想,他又笑着说:“还不是。”
方蔚然也笑了笑:“那提前祝魏总监心想事成了。”
魏砚云莫名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古怪,看来大小方总都一样难懂。
他没太在意,轻手轻脚地回到办公室,打字给方静文:“周末有空吗?”
“周二就行!”
看出来了,这不仅是一位上班摸鱼选手,还是一位想翘班就翘的大少爷。
“我不行。”魏砚云咽回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挑了一个好听的说,“时间不够好,惊喜要留着周日。”
礼尚往来,这回魏砚云来安排。
“好!”方静文语气里很兴奋,“那我们还是在靖云咖啡店见吧。”
魏砚云想了想地址,同意了。
如果他知道方静文会为他点好咖啡,他死也不会同意的。
【我已经点好啦,你快来吧。】
魏砚云看着小票上产品名:即使被方静文的手指遮住一半,依旧能看出来是他在公司常喝的冰美式,一秒将周一提前到周日。
方静文拍的照片挡得太多,看不见他自己喝的什么。魏砚云又看了看照片,终于反应过来方静文的用意。
——难怪看不见咖啡名,感情人家的重点根本不是咖啡。
魏砚云有些好笑地看着照片。方静文的手指在整张照片的正中间,他居然直接略过,一个劲地看背景的小字。
这不能怪他,方静文的手指摆得太自然,他以为是恰好入镜。
如今仔细看看,才发现他这个“自然”未免太凑巧,手指弯曲的弧度刚好,既不会忽视他天生手软的特点,又突出线条,不至于失去纤细的美感;拇指和食指似乎暗暗使劲,不让指甲盖露出太多,然而依旧放了线索,看得出他涂了红色的指甲油。
魏砚云放大缩小地反复观摩,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勉强忍住不去问他拍了多久。
他边看边走,稍稍慢了一些,方静文又发:“你一会儿往里走一点,我坐在里面。”
大概是旁边还有别人,他换成了女声,冷冷清清的,和他本人完全不符,估计又是配合搭配吧。
和方静文线上聊天久了,魏砚云对声音的敏感度提升不少,他动了动耳朵,心情有点复杂:方静文的这个声线,太像方蔚然了一点。
好了,这下更像周一,比如开完例会他和方蔚然约杯咖啡聊点工作。
魏砚云还不想如此敬业,赶紧打住思绪。他依照方静文的指示往里走,没想到靖云从外面看挺小,内里空间也足够,座位与座位之间隔着一定距离,还竖着高高的观赏植物,有一定私密性。
私密是私密了,给魏砚云的找人之旅增添了一定困难。他茫然地打量内里一圈,仿佛梦回第一次来这里。
于是真的像第一回一样,是方静文先抬头找到他:“嗨,魏先生。”
魏砚云循声望过去,耀眼的红几乎瞬间摄住他。一周前方静文还说自己没有红色的衣服,一周后他全套备齐。他站起来,一袭红色短裙,打褶得多,自然垂下时也有一定蓬度,正红色的口红完美诠释何为“烈焰红唇”。
魏砚云想,他当时果然没猜错,方静文穿红色漂亮;方静文也没说错,他穿红色太张扬,看起来不属于这样一间普通的咖啡店。
方静文简直是换装游戏女主角,每次见他的时候他的打扮都完全不一样。
魏砚云一时出神,方静文有些紧张地看过来:“不好看吗?”他微微攥住裙摆,垂眸道:“我觉得……挺漂亮的。”
“自信点,把挺字去掉。”魏砚云缓步走向他,调侃道,“你太漂亮了,我走在你旁边很不合适啊。”
上班天天职业装,下班后他便喜欢放松一点,今天也不例外。魏砚云就穿了薄卫衣和牛仔裤,平白小了三岁,方静文打扮得又美又成熟,一时分不清他俩谁更大了。
“合适的,你气质好,穿什么都帅。”方静文借着玻璃的反光看了看,硬是夸出口。
“行,我对你的夸奖照单全收。”魏砚云挑眉,向方静文伸出手,“走吧。”
他本意是招呼方静文跟上,要是愿意,挽着他也行。没想到方静文会错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把他的咖啡放在他手上。
小小一杯,杯底还没魏砚云手掌大,目测杯高不会比他手长,也不重。方静文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要饮料的方式好特别。”
魏砚云无言,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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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的冰凉从手心一路沁到心底。
他想拒绝,没想到方静文眉眼弯弯道:“这是我知道的第一个你在饮食上的爱好。”
他目光灼灼:“试试?老板最近又改进了,比我们第一次来喝的更正宗。”
……那不是更苦?
魏砚云对咖啡毫无造诣,会习惯冰美式主要是在外面点单简便,也足够苦到他醒神,然而此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鬼知道方静文从哪知道的,还如此信誓旦旦、如此真诚,魏砚云那句“我不喜欢喝咖啡”卡在嗓子眼,根本吐不出来。
迎着方静文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挤出微笑:“嗯,是更好了。”
在方静文催促他多喝两口前,魏砚云赶紧开口问道:“你喝的什么,看颜色不太像咖啡啊。”
方静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直喝不惯咖啡,每次都点最不苦的,然后加双份奶双份糖。”
他又补充了一句:“有时是三份。”
“……懂了,那些不加奶不加糖的人就是匀出来为你准备的。”魏砚云佩服他,不习惯还硬点硬喝——虽然他本人是个中翘楚——十分多此一举地把咖啡调成奶茶。
“你就是啊。”方静文兴致勃勃道,“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我知道这附近有很多咖啡店……”他一口气数了四五家,问魏砚云喜欢哪个。
他能说都不喜欢吗?不能,方静文正在兴头上。他只好低水平地转移话题:“再说吧,我们先玩今天。”
方静文没有介意他的生硬,仍旧兴致高昂:“好啊好啊,我们去哪玩?我猜了一周,居然猜不到。”
他的想象力实在贫瘠,第一天猜了游乐场等低龄儿童喜欢的场所,第二天大概做了功课,猜了一堆网红打卡地点,第三天则是一些年轻人最爱——魏砚云在评分软件上翻的顺序就是他猜的顺序,第四天他“威胁”魏砚云,说再不给标答,他可要说出一些有年龄限制的东西。
虽然好奇,但魏砚云还是在他的思路往不正经方向滑坡前阻止他继续猜下去,至于方静文有没有自己脑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魏砚云先给他打预防针,又对自己的安排颇为满意,“也不会差,总之绝对物超所值。”
他慢慢道:“听老杨说,你很小就出国读书了,可能不了解国内的高中。国内高中也有很厉害的,比如我的高中,就在这片区。高考的辉煌不提了,每年国际部的成绩很好,像老杨就是我们那届国际部的。”
“有所耳闻。”方静文笑了笑,“我知道一中去年校庆办得盛大,很有牌面。”
“十年前我高中时候那次就挺盛大的。”魏砚云突然蒙住他的眼睛,带着他转弯,神秘道,“当时我弹钢琴出风头,非常痛快,我一直很喜欢那个时候。”
方静文好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屏住呼吸道:“所以……”
“所以——”魏砚云松手,一所古朴的学校出现在眼前,“我带你来看看我痛快的高中时代。”
10. 010
一中虽然不是百年老校,但也经历了几十年风雨,原本耀眼的校名大字变得灰扑扑的,反而有了一种老校的沉稳。
方静文怔怔地看着校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该怎么说呢?说他其实一直向往来到这里,说他们本可以同届同班,说他会亲眼看见魏砚云的高中时代?
太早了。
他笑了笑,轻声道:“我初中是一中的,当时特别想保送来高中部,结果被我爸抓着送出国了。”
“啊。”魏砚云有些惊讶,“我就是保送的。啧,可惜。”
“不可惜。”方静文摇摇头,故作轻松道,“我成绩一般般,留下来也不一定能选进。”
“没事啊,你可以先进国际体系,半年后还有一次选拔,标准低一些,稳进。”魏砚云畅想起来,“当年老杨也在班上,说不定我们三个能当好朋友,组学习小组,免得每次班级活动都要四处拉人。”
“好朋友。”方静文压低了嗓音,“你是这么定位我的?”
魏砚云笑而不语,微微抬眼看向他的眼睛。视线范围足够大,他仍旧能看到方静文的红裙子,烧起来一般热烈的颜色。
方静文不甘示弱地回看。他大概戴了黑色的美瞳,眸色幽深,魏砚云能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像无限循环,仿佛世界尽头
莫名其妙的对视,莫名其妙地停不下,热烈的红似乎一路烧进心里。
他意味深长道:“你可是Alpha。”
保安看他们杵在校门口絮絮叨叨半天,又在这里看来看去的,课间路过的学生都在偷看他们。
保安忍无可忍:“哎那位先生,和女朋友调情不要站学校门口啊,对高三小朋友影响不好!”
有学生回应:“不用,我们高三小朋友喜欢看!”
别说学生们了,魏砚云和方静文都笑出声。
魏砚云边笑边和保安解释来意:“我是李老师的学生,来参加周日活动,她应该有报备过,我姓魏。”
保安翻翻找找一阵,真找到了这位魏先生的来访许可,只能颇为无语地放行,但拦住方静文:“哎,你女朋友要登记一下,名字和手机号。”
魏砚云注意到他写的是“方静雯”,等进了校园,随口问道:“怎么写的带雨字头的雯?”
方静文顿了顿,低声道:“现在是你女朋友,怕露陷。我无所谓,但对你影响不好吧……我有点高,声音也假,名字像女生一点降低违和感。”他刻意咬重了“女”字,不自觉抿住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走进校园他变得紧张,声音也紧巴巴的,这下才能听出不对。
魏砚云愣了愣,他在害怕?方静文每次出现在他眼前都穿漂亮的小裙子,虽然妆一言难尽,但他好像不在意,每次都很坦荡大方地展现自己。短短几回,魏砚云都快忘了,男人女装并非大众选项。
他知道成为小众的感觉。虽然他现在勉强算喜欢一个Alpha,直白点说,回到了父母朋友希望他走的正道,但他一时想起年少毫不设防地告诉别人他喜欢Omega时,那些刺过来的眼神。
方静文也许同样经历过。
“没什么影响不好的,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他牵起方静文的手,“我又不是高中生,老师管不到——来,牵牵手,更像女朋友。”
他有意做出十指相扣的势态,方静文却没有顺水推舟地握上来,指尖将将卡在他的指缝处,既不会松也不会真正扣紧。
魏砚云不好说他是和此刻的方静文共情还是心疼过去的自己,什么也没说,放任方静文摆出他愿意的动作,手一晃一晃地漫步在校园。
魏砚云如他所说,和方静文介绍一中校园,一点一点还原往事。
“这瓷砖地地势还不平,骑车颠簸,摔了疼,没想到翻修几次都没改。”魏砚云嫌弃地跺了跺脚,又忍不住想笑,“我中考完做家教赚了一点钱,自己买了自行车,很帅的那种,结果每次骑过来都小心翼翼,完全没有气势,后来就不骑了。”
他把不骑车说得轻易,方静文却拆穿他:“老杨说你摔了三回,有一次快迟到赶路,正好摔教导主任面前,把主任吓得迟到都没登记。”
魏砚云本想描述一番他骑车的英姿,没想到老杨早把他卖了。他“啧”了一声:“这小子也够烦的,什么都说,我形象都没了。”
“有的,特别可爱。”方静文垂眼道,“疼吗?”
魏砚云一噎,这都能说可爱。他惊奇地看方静文一眼:“感谢捧场。不疼,就是丢脸。”
他按按脑袋,不堪回首道:“我高一艺术节出节目,有一段同学老师加油VCR,谁找的教导主任给我录进去了,效果轰动,”
方静文默默卖队友:“据我所知,是老杨,他吹嘘自己视频剪辑技术时说漏嘴了。”
“很好。”魏砚云恶狠狠道,“记下来了,等他回来找他算账。”
方静文点点头,正气凛然提问道:“操场有什么故事吗?”
假装不是他把这件事透露给魏砚云的,毕竟老杨只嚎过“千万不能让老魏知道”,又没让他保守秘密。
魏砚云毫不知晓他脑海里一番歪理邪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可多了,我每天下午都跑步,跑完再去图书馆。有一回放学后去踢足球,刚好发情期要来了,信息素浓度有点高。场上一半Beta一半刚分化的Alpha,我们班Beta多,头脑清醒,大获全胜。”
他省略了赛后吵架的部分。由于他是Omega,对方输球后连输人也不在乎了,骂得难听,他一时气不过,办了当场出柜这件蠢事,引得年级一阵表白Omega风潮,又无语又好笑。
他调侃道:“谁能想到,有时候Beta是优势。”
方静文眼神一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随着他们向校园内走去,一栋红白相间的建筑映入眼帘。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做到的,大红大白,硬是配出大红大紫的辣眼感。方静文犹豫地开口:“这个?”
他们都看到正门上偌大的“艺术楼”,然而这个审美水平,方静文不敢相信。
魏砚云肯定它的身份,又卖关子:“这是我们的目的地,毫不艺术的艺术楼。等活动过完我试试能不能妙手回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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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静文:“原来你辅修过建筑学啊。”
魏砚云还是回护一下学校:“我觉得也不至于改动这么大,刷刷漆就好了……哎小心点,地面有坑。”
他拽了方静文一下,示意他远离门口的大坑,顺势握紧他的手,变成真正的十指相扣。
方静文一顿,随即以相同的力道回握。
魏砚云玩心大起,忍不住用力握紧,方静文很上道,跟着他加大力气,魏砚云低着头欣赏方静文手背上随力道变化而凸起的筋,任由方静文随便带路。他玩得起劲,冷不丁听见方静文的声音。
“这是?”
“嗯?”魏砚云抬眼,“这是……我高中班主任,教生物的李老师,老师好。”
方静文赶紧跟着他喊人:“老师好。”
李老师一见他们就笑起来:“小魏前几年回来看老师还说不找对象,这次都带着女朋友来了,出息。小姑娘真漂亮,怎么称呼?”
虽然在门卫那里经历了一次,但方静文第一次如此直面称呼他为“小姑娘”的外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过来。
魏砚云上前半步挡住他,和李老师寒暄:“他姓方,叫他小方就好了。老师您可别乱说,八字撇都没画上。”
李老师哼笑:“我不信,这八字恐怕画了十八个了。”她上前半步,把魏砚云往这边带了带,注意着方静文停留在原地没动,又走了两步才小声问:“小方是……?”
她身上散发出一点被标记Omega的气息,同属性的魏砚云感受起来别样温柔,自带一些安抚效果。
李老师一直对信息素很敏感,魏砚云分化时在学校,幸好李老师即使发现送他去校医室,才避免一阵骚乱。后来他出柜,也是李老师帮他避免了很多麻烦。
估计她还记得魏砚云的豪言壮志,又没有感受到方静文的Omega气息,有些关心。
魏砚云:“他是Alpha。”
李老师微微皱眉:“她像一个Beta。”
毕竟是方静文的隐私,魏砚云没有多说:“有点特殊情况,他气息淡一点。”
“不是。”出乎意料,李老师摇摇头,“她没有任何气息,靠近你们的时候只能感受到你。我最开始以为她要么是Beta,要么是和你相近的Omega,唯独没想过她是Alpha。”
魏砚云愣了愣,电光火石间,他抓住一点头绪:“如果他装Beta,像吗?”
李老师直白道:“应该说她是不是Beta。小魏,老师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只是……她真的不像Alpha。”话到末尾,她还是委婉了一些,不过魏砚云已经听出她的意思:李老师担心他被伪装Alpha的Beta“女朋友”骗。
魏砚云不知道距离够不够远,方静文究竟能听见多少。他回头看去,方静文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着,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他仰起脸对魏砚云笑了笑,一派天真。
魏砚云心情复杂,突然想起他和王总监的酒局,以及突然出现、突然让他恍若精神错乱地黏着一个Beta的小方总。
方静文是Alpha无疑。方靖然是Beta,吗?
11. 011
魏砚云含糊过去:“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提醒。”
李老师不再多言,转而催促魏砚云:“来吧,孩子们都等着呢。”
魏砚云点点头,嘱咐方静文座位,便跟着李老师走进艺术楼,方静文落后他们半步,轻手轻脚地迈进小礼堂,三两个后排的女孩子看过来。他低头,默默坐在最后一排。
小礼堂大概一个教室大,他粗略扫了一眼,坐着差不多四十个学生,应该是一个班的。
周末还要上课……
“各位高三的同学们,很高兴收到李老师的邀请,又回到一中。”魏砚云的话证实他的猜想。
方静文撑着脸听,倍感新奇。听魏砚云的意思,周日活动是李老师带高三的特别项目,会请一些留在本地的学生来分享经验,或是随便聊聊天。
虽然魏砚云高中毕业有十年了,但他穿得年轻,和高中生互动起来像模像样的,场面一时其乐融融。
方静文有心凑热闹,在下一轮提问时,他也举手了。
魏砚云看着他的方向愣了愣,就这么短暂的一顿,瞬间引来一众目光,有顽皮的男生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好吧,这位……同学。”魏砚云自己说着都笑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方静文面对这么多人还是有些紧张,一只手藏在裙摆后,维持神色不变道:“我想问学长,你高中时早恋了吗,有喜欢什么人吗,如何看待别人对你的喜欢?”
魏砚云坐在台上,看见下面学生们眼珠滴溜溜地转,打量着他和方静文,摆明嗅到八卦的气息。
“小魏别跳过啊,好好告诫一下这群小萝卜头。”李老师笑眯眯地看穿他的意图。
魏砚云无奈,只好当众回答。他难得没有看着学生们说,而是直直地盯着方静文:“我没有,没有早恋,没有喜欢的人,不必担心。
“不过倒是看过不少早恋的。甜蜜是甜蜜,出分的时候有的是痛苦,比如我们那届的第一……”
他巧妙地把话题带到预防青少年早恋这种中老年教师最爱的话题,于是小萝卜头们萎靡了,蔫头巴脑地听李老师讲座,再被带回题山题海里畅游。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小礼堂便显得大了。它和楼上能容纳整个高中部的大礼堂格局相似,无意间方静文刚好坐在对应大礼堂摄影机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舞台上的魏砚云和他记忆里的有一瞬重合。
他在座位上没动,魏砚云冲他招手:“快上来吧。”
聚光灯还没关,方静文不适应地眯眼,难以想象刚刚魏砚云在台上坐得那么自然。
在他缓缓睁开眼睛时,魏砚云悄无声息地推了一架钢琴出来。
方静文的视线随着钢琴的移动而移动,心跳也渐渐加速。他能猜到魏砚云下一步的动作,可能这才是他来周日活动的真正目的。
为什么呢?因为他上次说喜欢那支钢琴曲吗。
魏砚云低头调琴凳的高度,年久失修,调起来格外费力,他嘟囔一句,试了试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方静文明知故问道:“你要干什么?”
“弹琴啊。”魏砚云假意甩了一下“燕尾服”,“我的高中时代怎么能少了这段呢——下面请欣赏,由高二一班魏砚云同学带来的钢琴独奏。”
他微微抬高调门,想模仿当年女主持人甜美的声线。可惜他不是方静文,对此事并无造诣,说出来怪声怪气的,自己说着都笑了。
音符从他手下流出,再环绕过方静文,与聚光灯一起回到他肩上。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比少年时僵硬了一些,原本写字磨出来的茧也不明显。他的节奏还是慢了一些,不过已经是现在练习时的最好状态,不知道方静文听着顺不顺耳。
曲终,魏砚云摸着黑白键,轻轻敲出音阶。又回到一中,他既想起在镁光灯下、万众瞩目间的演奏,又回忆起为了躲着人群,一个人关在琴房从下课待到晚自习的灰暗时刻。
“你……”他刚开口,便感受到方静文抱过来。
他无声无息地坐到魏砚云的左侧,手环着魏砚云的腰,脸埋在他肩膀上。他大概有意放松,却仍旧抱得很紧,手臂和肩膀较劲一般地用力,魏砚云垂眼,能看见他手臂原本不明显的肌肉线条。
他在轻轻打颤。
魏砚云一时不明白方静文的情绪从何而起,顺着原来想讲的话讲下去:“你想问可以直接问我,我会认真回答的。”
方静文声音闷闷的:“真的吗?”
“真的。”
“那——你如何看待别人对你莫名其妙产生的、长久的、隐秘的喜欢,你会喜欢这样的人吗?”
魏砚云直觉他意有所指,缓缓道:“被喜欢是我的荣幸。至于喜不喜欢对方,我也不清楚,要分人。”
方静文偏偏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总的来说呢,按可能性来算,你有多大可能会喜欢?”
“可能性……很小吧。”魏砚云诚实作答,想到方静文毕竟不是直说,他也没继续解释理由。
魏砚云不喜欢暗恋,不管是自己对别人还是别人对自己的暗恋。于是他不仅没暗恋过别人,甚至曾经有追求者说暗恋他时魏砚云都会迅速躲避。
方静文是各种意义的上的例外。他是Alpha,他借老杨的介绍出现,他让魏砚云有一点喜欢他之后才影影约约透露出他的感情。
而魏砚云也愿意让他成为例外,尽可能坦诚。
面对他的答案,方静文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他抬起头,魏砚云用余光打量他。方静文脸上没有泪痕,眼眶却红红的,摆明经历了一番情绪起伏。
方静文眨眼,又揉了揉眼睛,没事人一样:“走吧,带我看看一中,差点变成母校的地方。”
魏砚云眼神一顿,微微皱眉,想了想,又没说什么。他再仔细地看了看方静文的眼睛,在他疑惑前收回目光,勾了勾嘴角。
“走吧。”
他和方静文从艺术楼里出来,慢慢走在校园里。魏砚云随意地讲,讲他踢过的足球、打过的篮球,参加的各类学科竞赛。他不算热衷于比赛活动的人,却也参与过不少,桩桩件件都是方静文没有接触过的。
他听得认真,一点一点还原魏砚云的高中时代,好像他真的进了保送班,和他一路同学三年。
终于,他心里关于魏砚云的图景,不再只有一支钢琴曲。
“抱歉。”在讲完某次期末后,魏砚云没头没尾地说道。
“没事。”方静文声音很轻,后半句散落在风里,“我可以从头来过。”
魏砚云没有听清,只是用手指碰了碰方静文的手背。
他没有牵过去,方静文也没有牵过来。
魏砚云本以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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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一中,他和方静文算是对彼此的心意想法心知肚明,他也准备把追人的事正式提上日程。
可方静文突然人间蒸发了。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往常一天48小时在线,现在一周4.8小时在线,约什么都有事,完全不像之前上班摸鱼的做派。
魏砚云有事没事给方静文发两条消息,看手机频率高到自己都觉得不对劲,终于强迫自己放下手机好好工作。
盯着电脑屏幕,他脑海里又忍不住开始过一中那天的流程,想破头都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恋爱用时方恨少,他完全没有追人的经验。这事不方便和同事讨论,关系足够好的老杨又远在大洋彼岸,上班时间打电话聊感情总觉得怪怪的,魏砚云的职业操守还不允许他做出如此上班摸鱼的事。
他天天苦大仇深地对着电脑,时而阴沉、时而温和——这种时候一般是方静文回复了——以至于部门传言魏总监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正暗自谋划再度升职上位。
“方总,您不会信了吧?”
魏砚云在茶水间听完小方总绘声绘色的描述,忍笑忍得很辛苦。
方靖然耸耸肩:“不信啊,不过他们说得挺好玩的,肯定要和本人分享一下。”
“您平易近人,同事们说什么不瞒您,这些有的没的他们都背着我聊。”魏砚云垂眼喝咖啡,味道冲淡了他的笑意,波澜不惊的面具又回到他脸上。
他只是正常地品味咖啡,方靖然似乎误会了:“不算什么,可能我平时比较散漫,他们就愿意让我听一些,砚云你也可以的。”
他换了称呼,又仿佛自我贬低地说自己“散漫”。魏砚云在公司揣摩别人的意思揣摩惯了,瞬间高度紧张,以为方靖然看穿了他最近工作划水的事情。
他大脑飞速运转,自动措辞道:“哪有,方总平时工作繁忙,不会散漫,您和员工关系好也是真情流露罢了。”他掩饰地又喝了一口咖啡,吞咽时太紧张,差点把自己呛到。
方靖然看起来比他还紧张:“工作也要劳逸结合,不知道魏总监这周有没有时间赏光,和我吃一顿饭?”
他称呼又换回去,魏砚云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犯难了。方靖然的话基本接不上他的,约饭也突如其来,让人完全无法摸清他的意思。
在他顿住时,方靖然及时补充:“不是没有缘由的,我有些事想感谢魏总监。”
老板都这么说了,虽然仍旧不知道方靖然要感谢什么,但魏砚云赶紧顺坡下驴:“那就提前谢谢方总了。”
他们俩都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方靖然甚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魏砚云:这口气该我叹吧?
以前努力工作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开始划水了,他才发现小方总出现在他们楼层的茶水间有多不合理。
看着闲聊又约饭的架势,莫不是方靖然在楼上待得无聊,专程下来抓人陪聊吧?
魏砚云感觉这种猜想不无道理。自从他降低去茶水间的频率、连带着整个部门都少去后,他在茶水间碰到方靖然的几率大大降低,小方总每次都会用一种带点怨念的眼神看他,还阴阳怪气“最近怎么碰不到你了”。
他每次都会立刻表现对公司的忠心耿耿,然后方靖然的眼神会更幽怨,对他的回答不满意的样子。
啧啧啧,老板心,海底针。
12. 012
虽然揣测不出老板在想什么,然而还是要揣测,魏砚云时不时琢磨一下方靖然诡异的行进路线,也没找到什么头绪,毕竟细思量起来,方靖然从进公司起就常常出现在他们这层的茶水间。
可能这是一种雏鸟情节,方靖然被方蔚然领着认人的时候,第一个来的是他们部门。
除了咖啡,对于方靖然要请他吃饭这件事,魏砚云拿出了工作的态度,分外上心,挑了个合适时间问方靖然。
小方总回消息回得很慢,又过了大半天,才高深莫测地回:我还没想好。
魏砚云一时无语,简直想抓着老杨吐槽:这就是你夸过的雷厉风行的隔壁学院大名人?
小方总是不是雷厉风行有待商榷,但言出必行是真的。例会上刚抓着王总监一阵抬杠,转头王总监就离职了。这两件事不一定有联系,大家却全部默认有联系。
面子上当然做得好看,说是职业规划与公司理念不和,主动跳槽,小方总还出面给人办了欢送会,结果大方总拒绝出席,私下和王总监约了一顿饭。
两位方总似乎要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中层一时间人人自危,一个个中年男女都伤春悲秋起来。
魏砚云算是最正常的——被迫的,他没时间搞那些有的没的。王总监的部门和他的联系紧密,骤然离职,提拔上来的新人是个比魏砚云还年轻的小姑娘,突然被推上台,一下子没接住,搞砸了一个项目,魏砚云和她一起加班加点半个多月。
他们两个部门人仰马翻,差点惊动公司总部,为此大方总公开批评小方总。
原本是不公开的,在大方总办公室进行,然而不知道小方总如何一顿操作,变成当着秘书部拌嘴,以方蔚然一句“你商学院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作结。办公室没有秘密,半天就传遍公司。
魏砚云心情微妙地想,方靖然在国外读的商学院啊,不知道是哪所高校。
方靖然看着丝毫不受影响,方蔚然接管了一部分他的工作,他正好乐得清闲,有事没事在公司巡逻一圈。
最后方靖然“巡逻”时终于放过茶水间,专程来魏砚云部门一趟通知他。他请吃饭的时间选得好:某个魏砚云忙得晕头转向的周六晚上,生生延长加班时间。
魏砚云在电脑前坐了一整天,从工位上爬起来时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关节发出的声音,一转头看见方靖然春光满面地走过来,感受到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这个点,我们是不是该吃宵夜了?”方靖然看了看表。
“老板,您对我司的工作时间还是有认知的啊。”魏砚云笑道,“我都行,下午吃了一点东西,现在不是很饿。”
“那当然去吃晚饭。”方靖然眨了眨眼,“要请我们魏总监吃好的。”
想到那些金贵的外卖,魏砚云半信半疑地跟着方靖然走,略微好奇方靖然选的餐馆。
小方总说,他选的是一家在公司附近、商务套餐很不错的中档餐馆,把内饰天花乱坠地描述一番,经常商务会餐的魏砚云愣是没听明白。
等他坐进餐馆就发现,气氛非常不对劲。桌与桌隔得很开,光线不足——魏砚云一向这么看待一切刻意营造暧昧氛围的光线——每桌还放这一支红玫瑰。
这朵花一出来,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该有点感觉了。魏砚云不傻,然而请他吃饭的对象是上司,不傻也只能装傻。
魏砚云:“方总挑的餐厅很特别啊。”
方靖然摸摸鼻子:“啊,还行,还行。”趁魏砚云低头看菜单的功夫,他眼疾手快地撤走红玫瑰,心里给餐厅刷了一百个差评。
然而他也不好真的干出刷差评的事,毕竟餐厅是他自己按关键词搜出来的,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和魏砚云扯一些有的没的。
“我点完了,方总您再看一下?”魏砚云把菜单递给他。
方靖然顿了一下才接过来,他感觉有些怪怪的,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对魏砚云点的菜非常满意,还有点感动欣慰:那一周外卖不是白吃的,魏砚云记住了他的口味。
“没有了,下单吧。”
魏砚云点点头,叫服务员下单。等服务员走后,他们两个便相对无言。
明明都是在工作上能说会道的人,现在四目相对,双双变哑巴了。
魏砚云是怎么回事他不清楚,但方靖然本人没把这顿饭当商务会餐。然而他偏偏找了感谢这么个理由,至于感谢什么,他还没编好。
魏砚云垂眼看着餐桌中央,刚刚放着玫瑰的位置。此时那朵娇艳的玫瑰不知道被方靖然藏去哪里了,他犹豫着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小方总的面子让他把花摆回来,他其实还挺喜欢的,看着漂亮。
冷不丁听见方靖然问:“最近工作忙吗?”
这句话听着耳熟。方靖然紧抿着唇,表情严肃,大有以一己之力把一顿暧昧的晚餐吃回商务会餐的架势。
魏砚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配合他,含糊道:“我们部门还可以。”
“别的部门呢?”方靖然的追问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魏砚云笑了笑:“方总,这个业务得加钱啊。”
“所以我携大餐前来。”
“说到这个,”魏砚云想起方靖然约饭的由头,正色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我还欠着方总您一个感谢,您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
方靖然不敢说很了解魏砚云,但他总归对魏砚云的性格有一定认识。平时他可欣赏可喜欢魏砚云这股认真劲,现在便讨厌起来。
有些事啊,不必一下子问得这么清楚嘛。
“感谢魏总监对公司的付出。”方靖然急中生智地扯出理由,趁酒上了,赶紧端起来,“我敬你一杯。”
魏砚云看起来有点惊讶,不过没有继续追问,也笑着端起酒杯:“感谢方总的认可。其实我们部门优秀的同事还有很多,希望以后我们能做得更好。”
酒入口时他不自觉地绷紧了口腔,咽下去才放松下来。
——方靖然选的是安全的低度果酒。
他自以为动作流畅,却不知道在方靖然眼里他喝一口酒的动作卡了三回,默默在心里给王总监记了好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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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想起这颗前·公司毒瘤——方靖然个人颁给王总监的称号——他终于反应过来这顿饭哪里不对了,魏砚云全然公事公办,连回应敬酒都是很客气的话。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是方靖然一再淡化私人气息。
他有一些莫名的不爽。看到红玫瑰时担心魏砚云想到什么,现在魏砚云真的没有多说,他又不满意起来。
他想了想,考虑到他已经打哑谜半年,决定这回直白一点:“放松点,我们都下班了,你可以把我当朋友……”
他顿了一下:“……砚云。”
“您说的啊,那我可真不客气了。”魏砚云换了一个拿酒的姿势,明明只是手上动作略微调整,却无端变得随性,仿佛调整的不是拿酒杯的手,而是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方靖然恍惚间觉得,他好像掀开了魏砚云的一角,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漫了他全身。
魏砚云漫不经心道:“唔,要我说,如果是朋友,我会选更有意思的地方。”
他抬眼看向方靖然,发现他耳朵红了。这人也是很奇怪,单看脸他完全是标准的霸道总裁,长得标致,不笑时眉眼锋利,冷冷淡淡的。“方靖然”也确实不怎么笑。
可是应该没有哪个霸道总裁会红耳朵吧?
怪可爱的。
方靖然半天才接话:“啊,是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不知道他究竟想不想让魏砚云听见:“你挺会玩吧?”
“彼此彼此。”魏砚云笑起来,学方靖然最开始的样子,拿酒杯敲了一下桌子。可惜他力道没控制好,一不小心敲得有点大声。
魏砚云摊手:“看吧,我真不会。”
方靖然撇了一眼他手里的酒杯,端起自己的,似乎想说什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有预约,老位置。”
这家号称保障隐私的餐厅一定没想过,过道太多会毁了他们的精心设计。
声音太像方蔚然,别说作为弟弟的方靖然,作为下属的魏砚云都惊住了,一瞬间有些做贼心虚。方靖然略微张开的唇立刻抿紧了,魏砚云可惜地看着那抹美丽的红消失。
“欢迎光临,方静雯小姐。”
服务员的不大不小,然而刚好在过道处,魏砚云和方靖然都听清了。
面对面坐着,魏砚云没有错过方靖然脸上的错愕。光线不好,他看不清,却直觉方靖然甚至瞳孔放大了。
他忍不住转头,正巧对上女人的脸——
好巧不巧,正是方蔚然。
魏砚云听着一串高跟鞋声远去,才低声问:“小方总,您姐姐叫……方静文?”
“不是那几个字,她的方静雯是安静的静,雨字头加一个文化的文,那个雯。”方靖然脱口解释道。
话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欲盖弥彰,魏砚云还没问是哪几个字,他自己先交代了。
魏砚云笑了笑——这笑容方靖然怎么看怎么觉得内涵丰富——闲聊一般地问:“原来你们有钱人都有两个名字。”
话说出来分明是陈述语气。
13. 013
事到临头,方靖然反而冷静下来。
他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慢吞吞道:“不是,我姐姐改过名。”
魏砚云略微惊讶地挑挑眉:“方便说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方靖然摆摆手,“我十四五岁快要申大学的时候,爸妈离婚,我们跟妈妈。她说我们原来的名字不方便,就帮方蔚然改了一个。”
魏砚云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方靖然应该在国外读高中,又是升学季又差不多是大多数AO分化的年纪,压力本来就大。
方靖然轻描淡写地带过,但有钱人闹离婚大概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方靖然父母的商业联姻十分轰动。几件事叠加起来,方靖然分化时,家务事恐怕算得上混乱。
魏砚云试探道:“你当时身体……还好吗?”
“还好?我选修的体育项目要求比较高,从体格上讲锻炼得不错。”时隔多年,方靖然想起来已经不再难受,说起来还觉得有点好笑,“不过长途飞机害人,我晕晕沉沉坐了十几个小时,落地就晕了,被抬回家的。后来才知道当时在分……发烧。”
他改口得快。
魏砚云勾了勾嘴角,见好就收,把话题扯远了。
没有再提名字的事,方靖然明显松了一口气,渐渐游刃有余起来,和魏砚云聊起钢琴。
喝到微醺,魏砚云健谈不少。他讲自己从小练琴,刚开始练的时候别说八度,恐怕五个键按得都吃力,有时琴凳没调好,坐在上面还有点恐高;讲他第一次上台表演,衬衣大了,小燕尾服里藏着很多长尾夹;讲他中考时为了保送的名额疏于练习,后来得知才艺算加分项又疯狂练习,练到邻居半夜投诉他扰民。
一桩一件,都是点点滴滴的小事,但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同音的“方静雯”刺激到他了,魏砚云想讲这些给方靖然听。
方靖然不一定是好的听众,却一定是认真的听众,他定定地看着魏砚云,目不转睛的,只有添酒的时候会移开视线,令魏砚云无端地想起他摆在钢琴上的节拍器。
只要他抬眼,他就一定会在。
“哎,好了。”方靖然按住他还要举杯的手,“再喝要醉了。”
“行啊。”魏砚云顺势放杯,“醉了也没关系。感谢方总选的餐厅,我可以走路回去。”
方靖然意味不明道:“那可不一定。”
魏砚云醒了醒神,特意感受一下。餐馆人多,信息素也有些杂乱,但他没有感受到那种莫名的吸引。
什么嘛,小方总原来只是说着玩的。
魏砚云真的有点醉了——果酒度数再低也经不住他这个喝法——他突然不受控制地冲方靖然笑起来,是一种格外明媚的笑法,唇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很久没这么笑过,回忆上次恐怕是分化前。刚分化时他公开出柜,碰过不少冷言冷语,笑也笑不畅快。后来大一点不在意这些,他又有意控制,好让自己冷酷一点。
只能说信息素对外貌的影响比他想象中更大,就像方靖然明明脸型鼻型比他更精致,笑起来气质却冷一些。
方靖然呆了一瞬,马上起身道:“我送你。”
他的耳朵又红了。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大都市没有晚上,纵然吃完饭已经十点多了,马路上依旧拥挤,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把气氛扯得七零八落。
方靖然尝试和魏砚云搭话,然而在往来车辆与酒精的共同加持下,魏砚云没听见,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他虽然不知道魏砚云为什么突然高兴,却仍旧跟着他高兴。
他落后半步,看着魏砚云的背影嘟囔道,酒量还是这么差。
一路无言,直到不得不分别的交叉路口,魏砚云转身问:“小方总,我马上要到家了,不说点什么吗?”
“一路平安?”方靖然难得没看他,而是盯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不太实用,换个好用的——祝你工作轻松。”
趁魏砚云还愣在他如此朴素的祝福时,方靖然拥抱他,木质调的香水混合一点与魏砚云身上同款的果酒气息,代替信息素缠绵在一起。
他低声说:“下次换你来。”
不知道他说得是吃饭、祝福,还是拥抱。
魏砚云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靖然点的是水蜜桃酒。
然而魏砚云没能轻松下来,大方总纤纤玉手一挥,出差考察的事就落他头上了。
仍旧是王总监离职带来的后续麻烦,连累魏砚云和隔壁部门的新总监要去客户城市常驻几个月。
当然,还有小方总,这位高度疑似罪魁祸首的仁兄。
航班选的早班机,魏砚云灵魂还睡着,□□已经奔向机场。他想起上次方静文车上的“家4”,猜测家123中或许有一个是临近机场的。
这种猜测在看见精神饱满的方靖然时更加肯定了。
方靖然仿佛机场的形象代言人,身姿挺拔地站在航站楼门口,简简单单的西装与一个黑色行李箱。阴天的早晨,他还带了墨镜。
魏砚云有点儿想笑。
墨镜遮阳效果极佳,完美挡住了方靖然看魏砚云,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同样一身黑西装的魏砚云什么时候到的,仍旧旁若无人地和方蔚然聊天。
“你这是何必呢?”
方蔚然冷笑:“这句话送给你。”
“你好幼稚,还玩小学生的反弹那一套。”
方蔚然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不让你工作你反而高兴,那我就不高兴,所以你要出差。”
“这几句话之间有关联吗?”方靖然耸肩道,“姐姐,反正你喜欢做,我不喜欢做,我们各取所需不就好了?”
魏砚云见方靖然还在聊,话题奇奇怪怪的,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咳,方总,我们是不是该去取票了?”
“去!”方靖然手一抖,挂了电话。
他默默祈祷方蔚然看在出差名单的面上,能理解他。
魏砚云微笑着,不知道站了多久,很有分寸地没有问方靖然在和谁打电话。
虽然他没问,但方靖然还是解释了一下:“我在和方蔚然打电话,讨论她不合理的工作安排。”
哪怕在本市“狡兔三窟”,他本质上也是个不爱挪窝的主,且不爱工作。方蔚然外派他去临市出差可谓踩中死穴,方靖然全身心抗拒,幸好同行名单里有魏砚云。
魏砚云笑容加深:“你们姐弟关系不错啊。”
“还可以吧。”方靖然终于摘下墨镜,余光瞥见一个姑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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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话锋一转,“也就一般——小刘,这边。”
他变脸变得太快,上一秒眉目如画、温暖如春,这一秒就冷若冰霜。戴着有一丝傻气的墨镜被他别在领口,显得不近人情。
魏砚云一愣,微微蹙眉:方靖然似乎在把自己往一个模板里塞。
当点头之交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然而见过框架外的方靖然,再看他现在的样子,便有些不舒服了。
和他们一起出差的女孩子叫刘冰琪,研究生毕业一年,刚好和魏砚云一所大学,算是他的学妹。鉴于特殊情况,她成功打败魏砚云,成为最年轻的总监。
她和方靖然不熟,此刻诚惶诚恐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到晚了?”
魏砚云突然意识到,方靖然按职位叫人家“小刘”,其实刘冰琪比他还大一岁。
嗯,他现在微妙地与方蔚然共情了,有一种带弟弟的感觉。
“弟弟”冷冷淡淡地扫了一眼,淡声道:“没有,我们走吧。”语罢,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魏砚云赶紧拉住他:“哎方总,这边。”
方靖然面不改色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继续端起霸总范带路,腰杆笔直,仿佛刚才走反方向的人不是他。
魏砚云和刘冰琪建立打工人联盟:“小刘,想笑就笑吧。”
方靖然冷冷道:“我听得见。”
他压低声线,听起来比平时成熟不少,却依旧很自然,魏砚云怀疑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方靖然的本音。
刘冰琪这回没被小方总的高冷霸总音吓退,很仗义地笑了笑,小声道:“学长,我感觉你和方总关系挺好的。”
“还可以吧,也就一般。”魏砚云同样小声道,“有一点私交。”
见他说有私交,刘冰琪想到公司的传言,抓紧时间问当事人:“是之前你们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吗?他们说方总刚来的时候,专门去食堂门口堵你,强迫你每天和他单独待在办公室一个多小时。”
说到这里,她忧心忡忡道:“学长,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行单干也很好,千万千万不要忍气吞声啊。”
她的神情充满暗示,魏砚云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方总人好,请我吃饭。”
传言太狂野了!
他回答完才渐渐品出不对劲。依据过往经验,传言狂野归狂野,但并非完全没有根据。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传得这么离谱,难道方靖然的动机真像他理解的那么纯粹?
魏砚云看了看小方总英俊的后脑勺,怀疑里面装了一些他看不透的奇思妙想。
方靖然十足大度,装作听不见,甚至帮两位下属做起登机准备工作。
值机小姐姐笑容甜美,和方靖然核对信息:“先生,您预订了信息素隔断装置,请问要加在哪个座位?”
方靖然莫名其妙:“我没订啊。”他时刻谨记“方靖然”是Beta,信息素隔断装置是AO用的,他有需要也不会订。
魏砚云和刘冰琪聊得起劲,差点忘了这回事,听到这边方靖然的回绝,赶紧跳出来道:“方总别急,是我订的。”
他挤到方靖然身边。
话是对值机人员说的,魏砚云却看着方靖然:“麻烦加在C座。是我快到发情期了。”
14. 014
机场有些嘈杂,但魏砚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身旁两人听见。
——小刘学妹很懂事地没有靠近,正好帮他隔开后面排队的闲杂人等。
方靖然几乎是下意识地远离他半步,瞪着魏砚云。后者满脸云淡风轻,也往他这边挪了半步,正对值机人员沟通隔断装置的安装,手臂有意无意地蹭到方靖然的手臂。
他立刻大脑宕机,不敢动了。
西装裤可比A字裙贴身,更何况他现在是“方靖然”,“方靖然”不会随便和人靠这么近,好像怎么做都不太对。
方靖然一时无措,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魏砚云似乎在他旁边轻笑了一声,继续和值机人员核对信息,无比自然地接过他刚才的角色。
趁魏砚云转身背对他的功夫,方靖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说好的快到发情期呢?
魏砚云背挺得很直,健步如飞,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快到发情期的Omega。
倒是他自己,真的快到易感期,压信息素压得腺体发痛。
虽然他的信息素没什么味道,但这是在公众场合,旁边还跟着一个据说“快要到发情期”的高匹配度Omega,他不便释放,只盼着早点上飞机,能借座位上的通风装置的掩护悄悄放松一会儿。方靖然在航站楼外挤出的精神劲早没了,不面对魏砚云时就一脸萎靡不振,看起来更像需要隔断装置的。
如果魏砚云知道方靖然在想什么,他一定会说:看,锻炼很重要。
他其实还好,锻炼身体虽然不能减轻发情的反应,但能缓解一些身体不适,魏砚云经历了这么多次,早已习惯,现在除了信息素外基本不会有别的反应,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悄悄看了看隔了一个过道方靖然,对方一上飞机就倒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打开通风装置,比他这个Omega还迅速熟练。
不知道的时候没注意过,如今看来,“方靖然是Beta”最有力的证据无非是他没有味道,其他细节处处是破绽。
刘冰琪凑过来和魏砚云说:“小方总怎么一上来就睡了——那是什么装置?”
真正的Beta刘冰琪没注意过这些,又看魏砚云没有用到,颇为好奇地问。
魏砚云避开了这个问题,开玩笑到:“可能嫌我们吵。”刘冰琪为了控制音量,稍微靠近了一些。魏砚云克制自己不要转头,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啊?还好吧。”刘冰琪抬头,愣了一下,往后缩了缩,离魏砚云更远了。
“我们也休息一会儿吧。”魏砚云没在意她突然远离,研究好隔断装置,嘱咐她道。
毕竟小方总是各种意义上的亲儿子,魏砚云和刘冰琪也是公司里的青年才俊,他们一行三个人都订的商务座。估计公司订票的时候也有犹豫:是让官大一级的小方总单独坐,还是备注“身体条件特殊”的魏总监,或者唯一第一性别不同的小刘总监?
最后还是职务优先,魏砚云和刘冰琪坐在一侧,方靖然单独坐在另一侧。魏砚云有些微妙的遗憾。
飞机是早班机,魏砚云从市中心赶来,起床时间过早,没过一会儿就困了。
飞邻市要两个小时,他升起隔断装置,半遮挡的结构让他放心不少,却仍旧迷迷糊糊睡得不熟。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刚得到保送通知,十分兴奋地绕着学校狂奔。十五岁的魏砚云家庭幸福,没分化,没经历出柜后的排挤,全身写满了自信,边跑边笑,有一点神经,却因为笑容太灿烂而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跑了三圈,碰上年级锻炼的大部队——初三要准备体育中考,每天下午都有整个年级的环校跑——魏砚云不想碰见同学们。加上情绪退潮了一点,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傻,便往更偏僻的角落跑。
他一边慢跑平复呼吸,一边反思:这太不稳重了,依照他的成绩,保送是板上钉钉的事,欣喜可以,不能这么激动,要冷静一点……
一阵撞击声打断他的自我训诫。
是□□撞在地上的声音,魏砚云对这个声音很熟:老杨骑车天天摔跤,魏砚云嫌弃他嫌弃得不行,但每次都会好心去捞人。眼下突然听见这个声音,他条件反射地走过去。
出于某种直觉与猜想,他放缓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幸好没有惊动那群人。
映入眼帘的是服装各异的学生,估计有五六个人,全是短发,应该都是男生。他们瘦瘦小小的,魏砚云班里很多男生已经开始猛长、摆脱豆芽菜行列,乍一眼看到这群小萝卜头,他差点脱口叫“小学生”。
魏砚云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这周是初一搞活动,鼓励学生穿自己的衣服。
这大概就是初一的学生。魏砚云虽然只比他们高两个年级,看着他们的时候已经带有一种大人”的俯视,心想这群小屁孩什么都不干,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下一秒,人群动了动,露出一个坐在地上的小女孩,魏砚云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她穿了一套学院风的格子裙,微微低头,看着很乖。
“小屁孩”之一毫不怜惜地推了她一把,嘴里吐出一串污言秽语,听得魏砚云这个“大人”一愣一愣的,震惊于他脏话的储备量,一时忘了上前阻止。
另一个小屁孩听烦了,替他总结:“原来你是男的啊!居然学女生穿裙子,好羞哦!”
魏砚云又是一愣,没想到初一的小男生能这么勇敢,敢真的按照自己的喜好穿裙子来上学。
坐在地上的小男孩说了句什么,魏砚云只看见他嘴动了动,引来周围一圈人更猛烈的辱骂。
小男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腿,缩得更紧了。
魏砚云看不下去,扬声道:“我在一中读了三年,第一次知道这里有这么多老鼠聚集。”
为首的男孩怒气冲冲地看过来,魏砚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他当时不算高大健壮,刚过一米七,身材是少年特有的单薄纤细,然而背挺得很直,运动完脸
上还带着一层薄汗,小臂的肌肉线条清晰,对小朋友有些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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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屁孩也就在同龄人面前横一下,碰上魏砚云,那点嚣张的气焰灭了,拉着人就想跑。
魏砚云劈手拦下:“哎,骂人不道歉就想走,哪有这种好事。”
他们讷讷地和小男孩道歉,一遍不够,魏砚云按着人反复道歉了三四遍,让他们把词耗尽了在那里抓耳挠腮,终于放人走了。
魏砚云目送他们走远,转身和小男孩道歉:“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几分钟就在了,没有及时出来阻止他们。你很棒,千万千万不要被这种人影响到。”
小男孩摇头,慢慢抬起头,魏砚云撞进一双波光粼粼的、闪亮亮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他说:“谢谢。”
一阵猛烈的颠簸,魏砚云从梦境脱离。
他揉了揉额角,猜想是不是因为认识了方静文,竟然梦见这一出。跑步是真的,后面有没有遇见那个小孩就不一定了。
他记忆里是遇见一个小女孩,被一群男生围着,似乎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他上去解围。也有觉得她很勇敢,某种程度上那份虚无缥缈的勇敢成为后来魏砚云公开出柜的勇气,这些和梦里一致。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方静文影响力太大,根据梦里的逻辑,那应该是一个喜欢女装的小男生。
这算什么?他记忆混乱还是联想能力过强,什么设定都想往方静文身上靠。
飞机还在滑行,魏砚云随手关掉飞行模式,在一阵轰鸣声里听见自己手机的提示音。
系统自带的铃声很轻快,也很陌生。魏砚云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想:应该是短信。
他垂眼看屏幕,是方靖然在起飞前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他说:“你不吵。”
魏砚云不过随口玩笑,没想到被方靖然听见了,更没想到他还认认真真地回复。
还有一点小巧思,删了一个“们”字,仿佛单独对魏砚云说的。
魏砚云一时走神,没放下隔断装置。刘冰琪还以为他在睡觉,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喊他:“学长,我们到了。”
魏砚云回过神,闻了闻,又给自己补了一份抑制贴,才放下装置。
“没事,我已经醒了。”
“那你能不能去叫一下小方总?”刘冰琪小声说,指了指旁边,“我不敢去。”
旁边的方靖然不知道是怎么睡的,躺下时衣冠楚楚,一副都市精英的样子,一趟机程后就睡成了小孩,还是睡觉不太规矩的那种。
他歪着脑袋,头发也乱糟糟的,扣得规矩的,原本平整的衬衫也皱起来,像在座位上翻滚了一轮。
平易近人多了,也和平时反差很大,难怪刘冰琪不敢去叫他。
魏砚云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臂。
方靖然身体没动,却反手握紧了魏砚云的手。
与此同时,魏砚云又感受到那种吸引,他暴起的信息素被抑制贴强硬地压回去,腺体隐隐作痛。
商务舱里的其他人已经走了,刘冰琪吸吸鼻子:“学长,我怎么觉得机舱有人喝水蜜桃汁啊。”
15. 015
小刘学妹大概睡懵了,问题不太过脑。
关系不到位,魏砚云不好说那是抑制贴没来得及按住的信息素,只能装听不见。
倒是方靖然,好像这句话中的某个词触动了他某个开关,他松开魏砚云,眼皮动了动,睁开了。
看起来不情不愿,又很肯定地睁开,生生睁出三眼皮。
他也睡懵了,看到魏砚云,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又低又哑,有点像传说中的烟嗓。
魏砚云笑了笑:“老板,下次建议一下,别订早班机了。”
“哦,好。”方靖然清醒了一点,又没完全清醒,没摆出平时的高冷范。他一边放平座椅,一边拿出手机想联系人。
魏砚云看起来目不斜视,其实余光默默挂在方靖然身上。小方总清醒有一个过程,先是捋平西装的褶皱,再带上墨镜,最后微微昂起头,似乎一点一点变成“方靖然”。
他从右侧口袋里拿出一只通体漆黑的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默默放回去,又从左侧口袋里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机,当即拨了电话过去。
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轻轻按着太阳穴。本来只用沟通航班时间,不知道突然又冒出什么事,电话时间生生延长了好几倍。
魏砚云看方靖然继续用这把嗓音说话,听见刘冰琪的脚步——她在往他背后、方靖然看不到的角度缩——心下感觉有些好笑。
方靖然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声音不对。
本来能用“刚睡醒”来解释,可他一个电话拖拖拉拉打了十几分钟,“刚睡醒”的声线保持得十分稳定,简直不是突发重感冒说不过去。
估计电话那头的员工也被小方总的反常吓到,一直到挂电话都没关心方靖然的声音。
“我们先去公寓那边看看。”挂了电话,方靖然的声音又突然变回去,自然道。
刘冰琪已经一脸撞鬼,魏砚云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都很诡异,方靖然盯着他俩,自己吓自己地脑补了好几个鬼故事,白色的鬼影子在脑海里久久环绕。
偏偏公司订的公寓装修是纯白的,一走进去,方靖然眼睛一痛,仿佛将要得上雪盲症。
不用两位下属说,他率先开口道:“我一会儿再和他们说一下。”
魏砚云放轻脚步:“感觉太干净了,我都不好意思进来。”
虽然与魏砚云平级,但刘冰琪毕竟刚刚升职,又和方靖然不熟,下意识把他们当上司,自告奋勇道:“我做家务挺好的,以后可以及时打扫。”
“不用,大家工作都累,我们互相规划一下。”魏砚云摆摆手,“今天刚到,事情应该不多,我们下班后可以分头去买东西,回来再一起敲定一下细节。”
他三言两语把三个人规划了,完全没有打算征询一下方靖然的意思。
魏砚云也是说完才注意到,然而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也不好再找补。其实真要补救也行,只是他不想,理直气壮地选择越界。刘冰琪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内涵丰富,魏砚云装看不懂。
方靖然在工作状态下是高效的奉行者,早已拿出手机远程沟通。他没注意魏砚云的越俎代庖,也没看到两位总监挤眉弄眼的沟通,头也不抬道:“好。那边说先开会再一起吃午饭,我们收拾好就过去,司机下午到。”
他表情严肃,魏砚云和刘冰琪也收了插科打诨的心思,各回房间收拾东西。
他们这次出差要在客户的地界上常驻起码三个月,方靖然一算这个时间,倍感绝望。
尤其是他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不好解释,没有带任何女装,也没带化妆品——虽然方蔚然经常嘲笑他的化妆水平,心疼她的大牌化妆品,但每次都会送他很多——此时翻着满行李箱的西装和男式休闲装,非常郁闷。
再怎么说,好歹也要带上一瓶指甲油。要带那瓶红色的,经过之前周一例会前起大早扣指甲油的惨痛经历——他忘记买卸甲水了——方靖然学会买可撕的,如果带过来了,晚上还能玩一会儿。
他动作极快地整理了下午去客户公司要用到资料,效率高到自己都惊讶。他看看电脑上的文件,保存好了便毫不犹疑地合上电脑,抱着平板躺在床上。
行李箱被他摊在一旁,它的主人没有一点儿收拾的意思。
方靖然理智上知道他应该收拾一下,免得下班回来还要累死累活地整理。更何况里面有西装,不早点挂起来估计会皱得更厉害,但他的□□就是不动。
他在平板上点开某大牌最新一季的时装秀,一边看一边去官网上下单了几件,收货地址填的方家老宅,当作送给方蔚然的。
一口气买买买花掉小十万,方靖然终于气顺了,捡起商业精英的面子,去找两位下属:“时间差不多,我们走吧。”
两位下属比他职业,迅速收起手上的资料,跟着方靖然去客户公司报道。他们步履生风,不时低声交流这次的项目,非常像方靖然那些商学院的同学。
方靖然面上不显,一派云淡风轻,其实紧张到手心冒汗。几乎从懂事起,他就知道有这一出,迟早有一天他会独立去经营一个公司、带领一个团队。方蔚然年长他两岁,先一步做到了那些,他后来一步一步的经历,既是向命运的轨迹靠近,又是循着方蔚然的脚步走。
然而走了二十多年,他发现他不适合做这些,学方蔚然的打扮没用,学方蔚然去读商学院更没用。
方靖然不敢和妈妈说,方蔚然倒是看出点什么,但还是各种安排,给方靖然多一点“历练”的机会,练得他压力倍增,常住的房子已经不能进外人了:会让别人以为里面有很多不爱收拾的女人同居的。
严格来讲,他还不算独立出去,别说他现在只是副总,顶头领导不少,就连平级中也有方蔚然帮他顶着,但此刻他远在邻市,一起工作的是两位下属,他骤然成了团队核心,基本上算一个小模拟。
“方总好。”
有人跟他打招呼,方靖然不动声色地蹭掉手心的一层冷汗:“你好,我是方靖然。”
魏砚云比他自然多了:“李总好,我是魏砚云,这是刘冰琪,最近和您对接的就是她。”
方靖然悄悄后退半步,放任魏砚云顶替他的任务,和客户你来我往地寒暄。
魏砚云做这些纯属习惯。他们是技术部门,不知道是不是社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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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太强,吸引来了一群社恐,几乎整个部门和客户交际都不太利索。他作为为数不多的非社恐人,进公司以来就当部门总监的人形翻译器,一路当到自己成总监。
本来这项技能已经好久不用,但方靖然刚刚的表现太熟悉,他下意识凑过去,寒暄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进会议室时魏砚云提起心神,让方靖然走在前面,自己和刘冰琪跟着,勉强给方靖然找回一些老板的样子。
按理说方靖然学商科的,交际应该没问题,可他却浑身写着不自在,魏砚云不由得阴谋论起来:这个会议是不是很不简单。
他看了刘冰琪一眼,近日来一起赶工的默契让她接收到魏砚云的意思,抿了抿唇,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他们严阵以待,一左一右在方靖然身边正襟危坐起来,比在公司开例会还认真。
……然后得到了观看客户领导讲话的待遇,一秒梦回中学开学典礼。
魏砚云端出十足的心机,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这似乎真的只是一个为了欢迎他们的水会。
眼看对面的刘冰琪已经走神,他左手边的方靖然也眼神放空,魏砚云忍不住了,也开始划水。
他装作认真听讲,其实偷偷在桌子下拿出手机,看准了是和方静文的对话框,把手机调成九键模式,文艺复兴一把按键手机盲打。
他刚发出去,方靖然那边立刻传来提示音。
会议室一时安静,方靖然道歉:“不好意思,手机忘关声音了。”他伸手把口袋里的手机调成静音,刚好是右侧口袋,坐在他右侧的魏砚云眼尖,注意到方靖然关掉声音后手依旧在口袋里,微微皱眉,似乎在纠结什么。
魏砚云低头笑了笑,发得更起劲。
方靖然虽然关了提示音,振动也开的最低一挡,几乎没有声音。然而架不住魏砚云手速快,一条接一条,他又紧握着手机,震得他手有点麻,心痒痒的,很想看。
“方静文”的手机没别的用处,不多的几个软件通知全部关了,也没有加别人,只会是魏砚云在不停地给“方静文”发消息。
方靖然暗中看了魏砚云一眼,发现对方看起来很认真,好像全神贯注地听客户领导大谈特谈企业文化。
可是右手在桌子下,还在用左手转笔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吧!
方靖然在心里过了一边和他相处的细节,似乎没什么破绽?除非粉糊得不够厚,让魏砚云靠脸认出他。
他决定回去就找方蔚然学习化妆,换一种高级的“易容术”。
魏砚云突然把右手抬回桌面上,放过损耗“方静文”的流量。
见他消停了,方靖然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
确认魏砚云没有看他这边,他偷偷拿出手机,看是什么消息能让魏砚云开着会发。
【喊他为啥呀,oyaly】
【压榨机】
【喊我咋过】
方靖然茫然:这是什么新式乱码,魏总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他耐着性子继续看,魏砚云的乱码发了一整屏,突然蹦出一句通顺的。
【想我了吗】
16. 016
……这是另一种新新式乱码吗?
方靖然有些想笑,为了忍住,他微微皱眉。
魏砚云表面上在聆听客户高谈阔论,暗中一直注意着方靖然这边,见他皱眉,他也不禁蹙眉:怎么回事,我不就发了一点关心寒暄性质的吗?
他对面的刘冰琪在笔记本上大画特画,她摸鱼技术不熟练,半天才抬一次头,这下颇有些“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的意思——在她低头时两位同事还正襟危坐,表情放松,这回再看,纷纷变成眉关紧锁的样子。
刘冰琪大惊失色,听了几分钟也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她一边反思自己的工作态度,一边摆出魏砚云同款表情,嘴角都是向下的。
他们一行三个人满脸苦大仇深,倒是吓到了客户领导,把人惊得草草结束发言,一时间搞不清楚谁才是客户。
魏砚云那一屏的乱码,方靖然很快看完了,至始至终都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乱码中偶尔会出现一些有意义的句子,方靖然怀疑他是故意的。
比如“好想恋爱”。
比如“我也想你”。
比如“想亲你一下”。
比如一些不能播的东西。
易感期易感期,顾名思义,很躁动。方靖然深吸几口气,还是按不住信息素。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会议中断。
方靖然一边走一边揉脖子,放松一下压麻的腺体,装作是颈椎问题。正巧刘冰琪也在摆头,魏砚云趁机试探了一下客户公司的工作安排,明里暗里要求多一点休息时间。
客户不傻,和他打太极。魏砚云也不勉强,草草了结了话题。
他急着看手机。魏砚云自认为他的问候妥帖且进退得宜,也有加入一些方静文喜欢的元素,怎么会让人看得表情沉郁甚至忍不住离席?
然后他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乱码里。
论高中学习太用功的后果。知识是已经忘干净了,看这样子,本就不熟练的玩手机技术也所剩无几。
一心二用导致他盲打时注意力有限,现在又隔了一阵子,他中途还和客户讲了一会儿客套话,他自己也解读不出乱码的原意。
好在是发在和方静文的对话框,便于补救。魏砚云头脑风暴,急速做好了补救工作。
那头方靖然一个人在洗手间冷静。四下无人,就算有人也不知道“方靖然”是Beta,他悄悄躲进Omega发情紧急处理室放松。
几乎是门锁上的同时,他的信息素溢满了整个空间。别人闻是没有味道的,哪怕是魏砚云来也闻不出味道。
然而方靖然自己闻,便能闻到阵阵水蜜桃香。
魏砚云的信息素。
明明没人知道,甚至此刻没人看到他,方靖然却感觉自己脸上烧起来。
他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溺在甜蜜的桃香中。
……
魏砚云百无聊赖,好歹忍住再给方静文发消息的手,免得削弱冲击力。
等方靖然回来,便看见屏幕上只有一条新消息。
小方总去洗手间的时间实在太长,在场的各位神色各异,明里暗里打量方靖然。
已经平复一番的方靖然对众人的视线照单全收,一片淡然,心说看魏砚云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在客户的念叨声里点开对话框。
【虽然乱了一点,但这几句是真心的】
他把乱码间的正常语句整理成一条消息,暴击了方靖然。
他瞬间想拐回处理室再自我处理一下。
方靖然在这里红成了一朵火烧云,魏砚云却没再看他,大好颜色全然浪费。
魏砚云虽然没看方靖然,但一直在想他。
方靖然和他预想的“方静文”举动太过相同,加上其他多多少少的证据,他心里已经肯定他们是同一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方靖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暗恋。
想到方静文在一中校园里没头没脑的问题,魏砚云反复思考过,“小方总暗恋我”这个推断应该不太可能是他自作多情。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十分想问方靖然:你暗恋我什么?
魏砚云一直觉得,暗恋本质是一种幻想,对方幻想出一个全然不真实的他投放感情,真实的他不一定会被喜欢。与其继续接触让对方幻想破灭,倒不如他先切断联系,给彼此留点体面。
要说暗恋被他知道后,他还愿意继续来往的,方靖然是第一个。魏砚云难得看上什么人,再加上方靖然真正认识他也就半年,满打满算暗恋时长不会超过半年,他勉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比起纠结这一点,更紧急的是他要找一个有力证据。方靖然既然能精分,那他肯定不会承认有关“方静文”的事,并且估计是咬死不认的——冲“方静文”完全消失这一点,就能看出方靖然不愿意承认。
魏砚云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他按按太阳穴,倍感头疼。
“好了,我们先去吃午饭吧。”方靖然突然叫停会议,“饭点了,赶工没有意义,我们午休完再过来。”
魏砚云忍了忍,没说什么。
小方总这可真是神来之笔,本来现在赶一赶,让会议在上午结束,他们就能空出一个下午休息,结果他一叫停,硬生生拖过中午。
客户脸黑了,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请他们去饭店吃。
方靖然说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到饭店了发现无论己方对方,个个都一脸菜色,他才渐渐察觉自己这个操作有多窒息。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叫停午饭让大家转头回去工作。
方靖然有些垂头丧气,幸好魏砚云没管座位次序,坐到了他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魏砚云又坐在他右手边。方靖然高度警惕,提前关掉手机的声音,这回连振动一起关了。
魏砚云垂眼打字,发出了消息,却没有任何提示音,他挑了挑眉,收起手机。
他们沉默,更显得那边对话喧闹。刘冰琪一头扎进酒水单,李总十分豪爽,让她随便点。
魏砚云挑起话题:“方总不喝一点吗?”
方靖然摇头:“我酒量不行。”
魏砚云笑了笑,没接话,心说这几个月有他醉的。
他和刘冰琪熟,知道她爱喝酒,没事就约同事一起喝酒。“方靖然”是一副高冷霸总的样子,然而魏砚云毕竟认识“方静文”,综合判断,他觉得只要刘冰琪敢邀方靖然,方靖然就会去。
他心里浮现一个念头,暂时按下,另起一行道:“说起来,方总怎么让我们先来吃饭?其实我们加快速度,会能开完的。”
这可真是哪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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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提哪壶,方靖然正郁闷,魏砚云还这么直白地提问。
他不知道在和谁赌气一样,也直白道:“我怕你饿啊。”
魏砚云愣了愣,只听方靖然小声嘟囔:“你平时都这个点吃午饭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没必要。他没那么金贵,忙起来不吃或者在办公室啃面包都是常有的事,方靖然叫停反而干扰进度。
然而理智上清楚,感情上却不可避免地软化了。
最后他轻声道:“……谢谢。”
归根结底,方靖然也是为他考虑,虽然魏砚云不需要,他的考虑还有点好心办坏事的意思,但魏砚云还是心软了一点,心平气和地开完下午拖拖拉拉的会。
方靖然对他的心软一无所知,仍旧烦燥着。他低估了工作对他的压迫,半天内积攒的烦躁值已经到必须处理的地步。
他几乎是数秒地捱到会议结束,再如倦鸟归林一般飞奔进商场,几步甩了魏砚云和刘冰琪,跑没影了。
刘冰琪目瞪口呆:“学长,这是小方总?太活泼了吧!”
魏砚云轻笑,方靖然一跑,人设崩得七零八碎。
“别那么紧张,你就想想,小方总其实比你还小一岁,再把自己带入一下大方总,有没有好接受一点?”
“这让我压力很大啊。”刘冰琪摊手,“感觉我一把年纪还没什么成就。”
“得了啊,我比你还大呢。”魏砚云没想到她将话题拐到别的方向,不得不拽回来道,“——我的意思是不用把小方总架太高,当同事处就行,下次找我喝酒的时候可以带上他。”
刘冰琪嘿嘿一笑,朝魏砚云挤眼:“我懂了,学长一会儿和我一起去首饰店帮我拿东西呗?”
她猜到的可能比魏砚云本意还多,魏砚云无奈地笑了笑,欣然同意:“行,你快要去的时候打电话叫我。”
刘冰琪欢呼一声,念叨了几句,说这家饰品店很有名,她想来很久了,又报了好几款品牌名,魏砚云听得晕头转向,赶紧溜走,去买一些男士日用品,顺利和刘冰琪分开。
他特意环顾一周,没发现方靖然的身影。
方靖然当然不在。虽然他知道买日用品是当务之急,但他就是更想去满足精神需求——那家颇负盛名的饰品店,他也想去很久了。
一进门,琳琅满目的耳环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方靖然走得很慢,看得仔细,饰品店里人很多,有男有女,他混在其中不算突兀。
他克制地看着,不让自己目光停留时间太长太奇怪。他要买一对足够美的耳环,代替指甲油成为他的定心丸。
终于,方靖然遇见一对直戳审美点的耳环。金银两色缠绕,勾出美人面与玫瑰花,不对称的垂吊设计,既闪耀又夸张,还很适合他新买的红裙子。
方靖然忍不住取下来,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他,他便对着镜子比划起来。
耳环微微颤动时,折射的光线也在摇曳,方靖然一时着迷,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脑袋晃动的样子差不多能和“搔首弄姿”沾上边。
饰品店的光线大概都自带美颜效果,方靖然发现他某个角度看起来很“方静文”,还挺漂亮的,他定格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一个疑惑的声音喊他:“方靖然?”
方靖然瞬间僵在原地:这个声音他太熟了。
魏砚云。
17. 017
魏砚云并非有意。
他对耳环不感兴趣,纯粹是有求于人,陪刘冰琪来的。她很喜欢耳环,一进来便在货架前上蹿下跳的,魏砚云等着无聊,左看右看,就这么看到方靖然。
方靖然看着克制,只是在闲逛,然而魏砚云观察了一阵子,轻易察觉他和其他真的闲逛的顾客之间的差别。
方靖然看着货架的眼神太热切。
魏砚云看他看得不亦乐乎,同时也有意遮掩,不留痕迹地挡在刘冰琪面前。
虽然刘冰琪毫无感觉,然而她越走越靠近方靖然的位置,眼神乱飘地咕哝着“镜子呢”,魏砚云也不好故意挡她。
比起被他知道,方靖然大概更不愿意被刘冰琪知道。眼看自己已经挡不住刘冰琪的视线,魏砚云不得不出声。
“方靖然?”
他稍稍提高音量,惹来周围人的注目。
刘冰琪随众人一起看魏砚云:“学长,小方总也在吗?”她下一秒便看到镜子前的方靖然,惊讶道:“小方总来出差还会帮大方总带东西啊!”
“我也很意外。”魏砚云瞥了一眼仍旧僵住的方靖然,“没想到方总您和大方总关系还挺好的。”
“也就一般。我是给方蔚然买的。”方靖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顺坡下驴,扯谎道,“我和她长得有点像,试试效果。”
他强行放松紧绷的肌肉,小心翼翼地打量对面两人的神情。
刘冰琪本来就这么想,自然接受了他的说辞,脸上是恍然大悟的神色;魏砚云似笑非笑,不知道信了几分。
方靖然不想让他们有时间细想,飞速道:“既然遇上了,我们一起逛一下吧?”
魏砚云两人表示同意。
有认识他的人在,方靖然不方便继续盯着耳环看,烦躁值还没来得及清零,现在更加郁闷了。
魏砚云没在意他的沉默,左顾右盼,主动问起:“方总,您觉得这对怎么样?”
方靖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魏砚云指的是一对像糖果的耳环,做得很精细,一眼看过去仿佛糖纸上皱褶都能一条条细细数出。
粉金色的糖纸特别配他新买了lo裙,方靖然有些心动。
然而他还记得他刚找的借口,推拒道:“方蔚然不喜欢这种风格的。”
魏砚云似乎不经意地看他一眼,继续诱惑道:“这挺童趣的,说不定您姐姐会想到小时候,也不会太讨厌的。”
方靖然的心防摇摇欲坠;“可是……”
魏砚云帮他决定:“好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可爱的,也不贵,就买了吧。”
方靖然故作无奈:“好吧,就听你的。”
魏砚云弯了弯眼角,专程拿了店家提供的小篮子,方靖然也偷偷把最开始看上的耳环放进去。
魏砚云仿佛他的代言人,每当方靖然看上某对耳环,他就会抢先“建议”,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方靖然。后来他们还逛去了别的首饰区域,方靖然在一堆亮闪闪的头饰里挑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挎了一个小篮子。
他和魏砚云合作愉快,一时忘了深思,魏砚云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砚云不动声色地停下“建议”的行为,后退几步休息一下眼睛——他快被金属制品们的反光闪瞎了。
他站得远,将头饰区最中心的位置——方靖然的位置——看得一清二楚。方靖然挑得起劲,状态也比刚进店时放松不少,他都没有注意,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魏砚云笑起来,此刻的情绪跨越时空,和多年前的自己共鸣。方靖然就该是这样的,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害怕旁人目光。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赤/裸,有人和他搭话:“先生,那是您男朋友吗,他在帮您挑头饰?”他脖子上贴着抑制贴,无声地表明他是Omega。
魏砚云摇摇头:“都不是。
“他在因为自己快乐。”
方靖然快乐得起飞,忘乎所以了。等他们去结账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挑了两篮,别说送方蔚然,再送几个给所有部门总监都够。
他也知道自己太夸张,摸摸鼻子欲盖弥彰道:“方蔚然喜新厌旧,要给她买多一点。”
从来只用黑发圈扎马尾的方蔚然无辜中枪。
魏砚云:“没事,后面可能没时间再来。我刚刚看到这里有一家服装店挺有名的,要不要去看看?”
方靖然:“……不用,我不知道方蔚然穿什么码。”
虽然魏砚云大概率猜到一些,但事在人为,方靖然坚信他只要咬死不认,加上去女装店避开他们,魏砚云也没办法说什么。
他计划着哪天下班早一点就一个人去。没想到魏砚云说对了,从第二天起,他们的工作量就直线上升了。虽然第一天只开了一个水会,但客户公司实力超强,必然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划水。
方靖然硬是没找到一天是下班后还有精力去逛街的。
客户给他们三人划了一个大会议室当作他们的临时办公室,彼此之间连个隔断都没有,平时根被在一个空间工作的三人被迫共处一室,好不习惯。
魏砚云适应得最快。会议室够大,他们各占一个角落,有意保持安静,空气里只有敲键盘和咖啡杯碰到桌子的声音,倒比在自己公司的大办公室更舒适。
就三个人在场,一个是和他挺熟的学妹,一个是方靖然,魏砚云懒得再装,喝了两天冰美式,终于放弃,学方靖然喝奶茶——大公司就是好,茶水种类丰富,魏砚云碰到几回,刘冰琪有果酒喝。
他的工作量算最轻的,基本是和客户公司合作,大头都是对方做的。
方靖然就惨了,又要和两头公司联络,又要把控一下进度,偶尔还要做回本职专业,看看报表。他忙得头晕眼花,仿佛回到大学赶大作业的时候。
他太久没动,起身时骨骼发出响声,怪恐怖的。
这报表是一眼也看不下去了,方靖然决定剥夺下属们的休息时间:“你们喝什么?我帮你们去茶水间打。”他看向刘冰琪。
刘冰琪一惊,默默喝完了杯子里的低度酒:“奶茶就好。”
魏砚云正遇到一个技术难题,微微皱眉,慢半拍道:“我也喝奶茶。”
方靖然愣了一下:“确定?”
魏砚云:“确定啊。”
方靖然茫然地拿着两个杯子从来不知道魏砚云会喝奶茶。准确地说,他没想过。他知道魏砚云以来就看他喝的冰美式,中学时背包侧面放的是,漫步在国外街头时手里端的是,在公司工作时电脑旁边总放着一杯。
他不喜欢?
端着三杯奶茶回来时,方靖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是喜欢喝冰美式吗?”
魏砚云确认那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漫不经心道:“不喜欢啊。”
方靖然猜到了,然而有魏砚云的肯定,他还是惊讶。
魏砚云眨眨眼:“不过如果是你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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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毒药也喝啊。”
他突然油腔滑调,方靖然猝不及防,差点摔了杯子。
魏砚云在他的瞪视里笑着接过杯子:“谢谢宝贝。”
方靖然又差点摔了刘冰琪的杯子。
魏砚云看方靖然反应这么夸张,借喝奶茶盖住唇边的笑意。这是是他的减压方式之一,不过碍于长期没有合适的对话人选,他基本没实践过,突然对方靖然来一下,还挺爽的。
“谢谢。”刘冰琪一边接杯子一边起身,郑重道,“方总,我们三个一起工作也半个多月了,要不今天下班一起喝一杯,联络一下感情?”
虽然措辞有些生硬,但她好歹是直接向方靖然发出邀请。
想起之前与她的约定,魏砚云竖起耳朵。
方靖然顿了一下:“喝完再回去可能太晚了。”
刘冰琪:“酒在公寓里。”
魏砚云听得呲牙咧嘴,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王总监离职时刘冰琪压不住人。她大概是紧张,话越说越不客气,幸好碰到的是小方总,要是让大方总听见,可没她好果子吃。
方靖然果然不会拒绝,还贴心地应和:“好,那我们今天争取早点下班。”
小方总说到做到,他们真的早下班了。
刘冰琪惊喜万分,偷偷和魏砚云说:“小方总人真好,你不要做对他不好的事啊。”
“胳膊肘往外拐。”魏砚云笑骂道,“我们不是要联合起来对抗老板吗?”
刘冰琪吐吐舌头,悄悄告诉魏砚云:“我不掺和你们的事——今天酒度数有点高,我喝了会睡,你自己也注意一点啊。”
见魏砚云张口欲言,她补充道:“放心,我看过,这个酒不挑性别。”
察觉到方靖然的视线,他没出声,暗中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方靖然当然不知道他们在合谋什么,他只是想起出差前和魏砚云单独吃饭,魏砚云举酒杯的动作非常僵硬,怕不是仍旧对王总监的事心有余悸。
现在又要一起喝酒,方靖然担心他会不舒服。
魏砚云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随着刘冰琪的动作在茶几旁盘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主要是魏砚云和刘冰琪闲聊,偶尔带上方靖然聊一些金融专业问题。
方靖然心思不在酒上,他暗暗打量魏砚云。
魏砚云端着酒杯并不常喝,动作流畅自然,完全不像上回和他喝酒时那么僵硬。
方靖然有些不是滋味。
察觉到他的视线,魏砚云微微一笑:“方总,别看我,喝酒。”
“嗯。”方靖然条件反射地喝了一大口,发现酒甜甜的,挺好喝。
他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之前医生嘱咐的易感期不要喝酒,他这个月还没去复查,更应该注意。
但按照日子,他易感期已经要过了,这酒是甜的,度数应该不高?
方靖然决定赌一把,反复自我暗示“我是Beta没有什么易感期”,又拿了一罐。
——然后他两瓶倒了。
魏砚云酒量一般,但只有在方靖然看他的时候才小酌一两口,毫无意外地成为桌上最清醒的人。
刘冰琪早就在喝晕前告辞,摇摇晃晃地倒回她自己的房间,在魏砚云和方靖然中间留下一地易拉罐。
魏砚云直勾勾地盯着方靖然,看着他慢慢蜷起腿,环抱双膝,脸上带着一片红晕。
他轻笑一声:“手机给我看一眼吧。”
18. 018
方靖然呆了一下,两只手都伸进口袋里:“不要。”
魏砚云循循善诱:“我就看一下屏幕,不,就看屏保,好不好?”
方靖然猛摇头:“不给看。”
魏砚云顿了顿,又换一种方式:“我和你交换啊,你给我看一眼,我也把我的手机给你看一眼。”
其实这根本不是等价交换,魏砚云的手机里没什么秘密——也就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而那些事让小方总看到也没什么关系。方靖然的手机就不一样了,他可有两个手机。
但这个句式听起来很平等。酒精钝化思绪,方靖然犹豫道:“也……行?”
魏砚云在心底吹了一声口哨,朝方靖然伸出手。
方靖然眼神一亮,把手放在他手上。
他突然的动作打得魏砚云措手不及,他茫然地被方靖然从地上拉起来、拉到他身侧,踩了易拉罐好几脚。他预测不到方靖然下一步动作,只好尽可能放软肢体,任由方靖然动作。
方靖然轻轻闭上眼睛,带着魏砚云举起手,看起来像魏砚云主动牵着他。他拉起魏砚云时动作挺快,此时仿佛耗尽能量,牵引的动作缓缓的。
他握住魏砚云的手,把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动作太慢了,慢出别样的意思。
魏砚云颈后的抑制贴存在感强起来。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自控。
方靖然挨他挨得很近,酒气缠绕着呼吸。感谢刘冰琪选的甜酒,竟不难闻,他也跟着微醺。
魏砚云从没学过跳舞,对舞步一无所知,手忙脚乱地跟着方靖然动作。一支舞曲竟然可以这么漫长,他左脚踩易拉罐,右脚踩方靖然,腿不时磕碰在茶几上,好不狼狈。
明明在同一片狭窄的地方,方靖然却没有这些问题,他身姿轻盈,似乎要飞起来,拉着魏砚云转了一圈又一圈。
当然,他跳的全是女步。
魏砚云心情复杂:他明明是来找有形证据的,可方靖然好像在不断地送他无声的证据。
一曲毕,方靖然小声抱怨:“会不会跳舞啊。”他轻轻踩了魏砚云一脚,当作小小的报复。
“抱歉,真不太会。”魏砚云笑了笑,突然问,“方静文,你什么时候学的跳舞?”
“好小好小的时候。总是有舞会,有舞会就要跳舞。他们说姐姐跳得好看。”
大变活人一样,魏砚云亲耳听到,原本声音清冷的方靖然,再开口时是清脆的少年音。
是他,微信里的“文文”,方静文,也是方靖然。
他斜了魏砚云一眼:“不要喊我大名了,好像方董事长,很烦。”
魏砚云深吸一口气,试探道:“文文,我能看你的手机吗?”
“可以啊。”方靖然笑了笑,从右侧口袋拿出手机。
外观和平时魏砚云看他工作时用的那台一模一样。
成功得太轻易,魏砚云拿着方靖然的手机——解锁的,属于方静文的那部——有些不敢相信。
方靖然催促他:“你不是要看吗,快点。”
魏砚云:“……”
他真的只是想看一眼屏保!
在他原计划里,应该是他们三人相谈甚欢,在欢笑声中方靖然不自觉地喝多,他再好声好气或者威逼利诱地哄他拿出手机。不用解锁,他发条消息就能确认。
谁知道这个计划从头乱到底,最后每个阶段的目的居然都达到了。
虽然方靖然完全没有融入聊天,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喝醉了;虽然魏砚云只是随口一诈,但方靖然就是被这个直勾钓上来了——还是强迫魏砚云钓他的。
魏砚云自觉看别人手机屏保已经是冒犯,更别提他此刻拿着别人解锁的手机,简直是握着一个烫手山芋。
“你怎么还不看?”方靖然看他僵着不动,不满地皱起眉。
魏砚云:“呃嗯,好吧。”
他硬着头皮点开微信——唯一一个稍微能和他挂上钩的软件——控制视线不要乱看。
其实不控制也没关系,“方静文”的微信上只有他。
魏砚云手指一顿,不知道说什么。
方靖然扭头看了看他,着急地解释道:“不是的,这个微信也很常用,只加重要的人。”
“姐姐不是重要的人吗?”魏砚云忍不住煞风景地问。
方靖然点点头:“她是。那这个微信就是只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不仅重复了一次,还咬重了“很重要”。
魏砚云被他的强调压得透不过气。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在方靖然那里担的是这个角色。
说到底,还是他的老毛病,纠结于感情时间与浓度的不对等,哪怕差值不大。
“不开心吗?”方靖然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那看看漂亮照片?”
魏砚云扯了扯嘴角,婉拒道:“这是你的隐私。”
然而方靖然自动把他的婉拒听成首肯,欢呼一声道:“看吧!”
他不容魏砚云拒绝,手指灵活地点进相册,手机直直地怼在魏砚云脸前。
魏砚云:“……你现在倒是动作敏捷了?”
他拍拍方靖然的手,示意他退开一点。
方靖然乖乖地“哦”了一声,往后退了一点:“我忘了,你应该是不近视的。”
魏砚云意外道:“你近视?”
“一点点,所以习惯戴美瞳。”方靖然指着眼睛,“现在没有。我比较喜欢深棕色那副。”
魏砚云赶紧把他的手拉远一点,免得他戳到自己。这醉得不轻,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倒是把自己卖得一干二净了。
魏砚云最开始确信方静文和方靖然不是同一个人就是靠性别和瞳色。然而方靖然信息素特殊、不明显,生物老师也已经告诉他本应是Alpha的“方静文”与Beta无甚差别。
那天“方静文”揉眼睛时,魏砚云便基本确认他们是同一个人,心里最多只有一点点保留意见。现在方靖然胡乱坦白,彻底打消了他这一点点保留。
见魏砚云一直看着他,方靖然微微皱眉:“你不看吗?”
脸上带着醉酒后的薄红的方靖然,无限接近化妆后的状态。魏砚云不可思议地想,我怎么会对同一个人反复心动呢。
“看。”感受着加快了一些的心跳,魏砚云说话声音放得无比轻柔。
下一秒他的声音变调了:“这是什么?!”
方靖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哦,下一张。”
好在那是普通的美人照片。图上的方靖然没化妆,一张冷脸,与平时坐在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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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样子无比相像——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看起来脸部更加有棱有角、整体更加冷酷——简直可以直接p过去。
但他穿的是一条红色长裙,晚礼服式的,有着极高的开衩,一条白皙细长的腿在层层叠叠的裙摆里若隐若现。
那张一个表情都欠奉的冷脸和红到仿佛在燃烧的红裙无声碰撞,在魏砚云心里撞出一片热浪。
魏砚云清了清嗓子。
方靖然挨着他的手臂,贴心地解说道:“这是姐姐拍的,她特别会拍照……这是买的另一条红裙子,不过尺码表没看好,太短了……这是最喜欢的,穿去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约会?我不知道那能不能叫约会。”
“叫的。”
“你说的不算。”方靖然瞥了他一眼,“要本人说的才算。”
“本人”魏砚云哭笑不得,又不知道怎么和醉鬼解释,意味不明地拍了拍方靖然。
“你打我?”方靖然瞪他,“我生气了,你看完我的手机就这么对我。”他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撇着嘴看魏砚云。
这状态,有点像魏砚云三岁的远房小表弟。
于是魏砚云就拿对小表弟的态度对他。他忍着羞耻,半跪在地上:“那你说,要哥哥做什么你才消气?”
他抬眼看方靖然,做足了示弱的姿态。
矮下身他便觉得不太对劲。
原本不是这样的。方靖然到底不是他的小表弟,魏砚云半跪后比他矮了不少,不能直视他,这个角度看人有些微妙。
方靖然垂眼看他:“不知道呀。”
“那你平时生气了怎么办?”魏砚云一向很有耐心,陪聊道,“他们怎么做,哥哥也可以那样做。”
“平时没人会这么问我啊。”方靖然掰手指数,“同学不会,老师不会,爸妈不会,姐姐太远啦。”
他突然恍然大悟:“噢对,你是哥哥。”他咧嘴笑了,是笑出八颗牙的灿烂笑容。
与此同时,几滴水落在魏砚云手背上。
竟是热的,在魏砚云手背上迅速变凉。
“哎,你别哭啊。”魏砚云哪料到几句话能牵出伤心事,抽了一大团纸巾塞给方靖然。
方靖然坐着不动,不接他的纸,仍旧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魏砚云没办法,只好循着心里的第一想法,抱住方靖然。
他抱得很紧,让方靖然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如果说方靖然刚刚是八分醉,尚且有两分清醒,那么在魏砚云抱上了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知道,那两分清醒原地蒸发,某个闸门崩了。
很难说那一秒发生了什么,单拎出来每一个片区都值得大书特书。
魏砚云感觉他只是眨眨眼,然后就离不开方靖然了。
抑制贴再强悍,也只是一个外物,更何况还没到正式的发情期,魏砚云只贴了轻量款,完全挡不住发情阶段的信息素水平。
太快了,他的大脑迟半拍才反应过来:方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信息素失控了。
魏砚云本来就快到发情期,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瞬间推他进入这个阶段。方靖然还是和他匹配度高的Alpha,发情阶段进行地非常迅速。
事情太紧急,魏砚云反而气笑了。
“Alpha装什么B啊。”
19. 019
方靖然眼神迷离,完全没有聚焦的样子。魏砚云试探地喊了他两声,“方靖然”“方静文”都试了,还有一些昵称类的,方靖然统统没反应。
他用力地眨眨眼,又闭上了,只会遵从本能,往魏砚云身上蹭,温热的鼻息扑在他后颈上,带给魏砚云一阵战栗。
高匹配度AO之间,信息素本就是一种春/药。
魏砚云感受不到方靖然的信息素,他自己的水蜜桃汁倒溢满客厅,甜腻地、缠人地环绕着他们,对方靖然没有一丝排斥。
魏砚云笑完便慌了。他能在工作面前保持冷静,既源于对自身能力的信任,也是因为过往相似的经历。然而当着一个Alpha面前发情,他既无法自控,也没有经验。
和自然经历的发情期不一样,被勾起来的发情带来的高热让他晕晕沉沉,手脚发软,哪怕方靖然什么都没做,只是压在他身上,他都无法推开。
他好像,确实束手无策了。
魏砚云捂住嘴,死死地盯着方靖然。
但方靖然的Alpha本能好像消失了,他并不张口,甚至脸都没露出来,只是埋在魏砚云颈窝里,一下一下地蹭着。
偶尔会有拨开、乱掀他衣服的举动,然而并不更进一步,他似乎只是想贴着魏砚云。
魏砚云心悬着,方靖然每回蹭到腺体旁边他都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然而方靖然确实没有更多动作。
他再次尝试:“方……”
刚喊出一个字,他突然腺体发疼,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是方靖然信息素的缘故。方靖然闷哼一声,软在魏砚云身上,不动了。
魏砚云:“嗯?”
虽然不明原因,但好歹少了一个大变量方靖然,他总算可以放心。魏砚云积攒了一会儿力气,艰难地把方靖然推开,他的头敲到茶几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魏砚云在心里替方靖然疼得眉目扭曲,同时另一种害怕涌上心头——方靖然没有任何反应。
哪有Alpha发情能把自己弄晕过去啊?
高热的大脑不足以支撑太高强度的思考,魏砚云压下纷乱的思绪,一点一点爬到房间。幸好抑制剂就在房门口附近,他握住那一管小小的试剂时简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魏砚云没有走正常的流程,他等不及抑制剂最大程度地发挥作用、缓解发情期反应,又手脚发软地跑回客厅。
方靖然安静地躺在地上,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
魏砚云第一反应去是鼻息,还好,很稳健;第二反应是想打急救电话。
拨出前他又犹豫了。根据上回方靖然用“方静文”之口告诉他的信息,他的和Alpha这一性别相关的事不太能公开,连最基本的“方靖然是Alpha”都不能说,魏砚云不确定他能否擅自替方靖然泄露这个信息。
在方靖然清醒前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没有太多时间留给魏砚云纠结,于是他当机立断,拨了方蔚然的电话。
他轻轻地牵住方靖然的手。
方蔚然接电话时还有些惊讶:“魏总监,怎么现在找我?事不着急可以明天下午再说。”
“挺着急的。”魏砚云无意识地捏了捏方靖然的手,“方靖然……晕了。”
“发烧吗?”方蔚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魏砚云可能不知道,方靖然小时候经常生病,作为姐姐她很熟悉这件事——随意道,“没事,给他找个专门牌子的退烧药,再把被子捂上就行,牌子我发给你。”
她一瞥眼看到日历上的日期,脸色一变:“等等,他刚刚晕的?!”
“是的。”魏砚云渐渐冷静下来,“方总,现在时间不够,我可能无法解释我为什么知道。小方总是Alpha,他的信息素比较不同寻常,所以我不敢直接送他去医院。”
更何况他也没法送。刘冰琪醉在屋里不省人事,他自己刚经历被迫发情,又在抑制剂完全起效前靠近Alpha,现在手脚还是软的。
方蔚然更惊讶了:“你已经知道了?!”
对于方靖然喜欢魏砚云这件事,她一直知道,也一直不置可否,基于姐姐的立场与她对魏砚云的欣赏,她偶尔还会鼓励方靖然几句。可她是不看好他们的。
不说方靖然信息素的问题,就说性格。方蔚然觉得方靖然太软乎,而魏砚云明显是强势的人,平时与他走得近的同事都是和他差不多的人,方靖然?完全不属于这一分类。
她到底是偏心自己的弟弟,特意反复嘱咐方靖然,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确认是魏砚云了、不是两情相悦了,就不要告诉他有关信息素的一切,这也算一张底牌。
方蔚然心情复杂,一方面欣喜他们是有一些突破,一方面又担心是方靖然恋爱脑,别人还高深莫测,他自己就把底牌全亮。
“嗯。”魏砚云简单回应,“方总,我能做什么?”
方蔚然苦笑:“如果有可能,我会委婉一点,但事实就是,没有。你没有任何能做的。”
魏砚云难以置信,顾不上一直注意的职场上下级礼仪,语速极快道:“为什么?方总,我大学时选修过医学院的相关课程,作为Omega这么多年也自己处理过很多次发情期,我可以进行一些简单救援隔断操作。”
“我不是不信任你,方靖然信任到连信息素的问题都能告诉你,我没有立场反对他的决定。只是他的问题我们的确束手无策。”方蔚然叹了一口气,“他说了,却不一定说得很具体。他的问题之所以要长期看医生,就是因为它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魏砚云听出来方蔚然不欲多说,他顿了顿,还是追问道:“所以……是什么问题?”
“是整个第二性别系统都有问题,他不能算一个健全的Alpha,说是Beta也没问题。”方蔚然吐出一个爆炸性消息,“说来话长,让他自己说。总之,自方靖然出现分化迹象以来,大大小小的治疗——身体上心理上都有——做了好多,近些年总算情况稳定,只要每次易感期去复查就好。看来他自以为是,没去。”
魏砚云哑然,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没找到合适的语言。
方蔚然反而开玩笑:“没事,你把他放床上盖上被子就好,注意别盖脸啊。这事吧,主要看他本人意志力,实在出问题也不会危及性命的。我们作为亲朋好友,能做的只有让他开心一点,更接受一点。”
魏砚云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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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追根究底:“那会怎么样?”
方蔚然笑了笑,清脆的声音听着近乎冷酷:“方靖然是Beta。他是Beta,挺好的。”
魏砚云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心里一瞬间闪过嫌恶的情绪,带着压力。一个Alpha,一个与他匹配度很高、身体不好、暗恋他的Alpha,对魏砚云来说意味着控制、麻烦与重担,然而巨浪般的心疼却叫嚣着他可以忽视这些负面,只专注于方靖然本身。
他本身是不能用这些简单的定义词语抽象概括的。
方蔚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后文,简单地说了一句“挂了”。
魏砚云在客厅呆了片刻,被酒精和发情热折磨过的脑子昏昏沉沉,他渐渐停止思考,全副心神都牵挂在他握着的方靖然的手。
他一下一下地捏着,自己也不清楚有没有期待过方靖然的回应。
大概他捏得太久,方靖然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嘟囔。
魏砚云凑过去,听见他喃喃:“魏……”
好吧,好吧,魏砚云无奈地投降。
这还能怎么嫌弃。
星河漫天,月落日升,夜晚再怎么惊心动魄,白天总会准时到来。
邻市的绿化做得很好,哪怕是他们公司为了方便,把他们的公寓订到市中心,窗外依旧有一片绿色。
在绿意盎然中,方靖然睁开眼。
头痛欲裂的感觉帮他迅速回忆起昨晚的活动。他喝酒了,还醉得很快。
易感期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方靖然酒量虽然差,但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易感期大大降低了他对酒精的抵抗力。
他默默诅咒这玩意消失。
方靖然一边想咒语一边翻了个身,却发现被子扯不动。
——他旁边躺着一个人。
不用想都知道,是魏砚云。
方靖然僵住了,早晨本就不甚清醒,现在更晕乎了。
他怕惊醒魏砚云,这事没法解释,便维持着这个不舒服的动作,使劲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他喝酒了。他喝醉了。他好像拿出了一部手机?他和魏砚云跳舞。
魏砚云的手指。手臂。被拉着摆手位的肌肉线条,
魏砚云蹲下。躺下。褪下。
他自称哥哥。
他闷声喘气,轻轻颤抖着,在他每一次靠近时。
方靖然越想越不对,出了一身冷汗,慌得不行。
“方静文”是Alpha,信息素的问题也说过,但“方靖然”可是Beta!魏砚云会不会没有防备?
更绝望的是,方靖然发现,他自己没穿衣服,盖着身体的布料只有一层薄被单。
不会吧?
他尽可能小心地转过身,用余光打量魏砚云。
还好,不是光着的。
魏砚云熟睡着,身上是昨晚那件白衬衫,睡了一晚已经变得皱巴巴的。
方靖然一口气没松完,便又提起来:魏砚云领口下的脖子似乎红了一片。
他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上魏砚云的第二颗纽扣。
他垂眼研究纽扣,没注意到魏砚云的睫毛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