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NPC不搞攻略》
1. 山神庙(一)
日耀初生,荡开了山上飘渺缭绕的雾气,显露出林中一处幽静的绿谷,悬瀑倾泻而下,激起的水珠沾湿少女的额发。
潭边青苔覆盖的石面上,少女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
闻筝前一秒还在医院的白色病房内,后一秒睁开眼,景象却变成了苍郁的林海,不出意外的话,她大概已经挂了。
一年前,闻筝不幸查出胃癌,尽管学生时代她的身体就已经有了这种苗头,但成为一名社畜月光族后,闻筝更是拼命作,直到病情恶化,使她不得不终日与病床为伴。
[叮——恭喜宿主穿书成功,由于您在现实世界中寿命已尽,所以灵魂被穿书系统选中进入该书,您需要顶替同名角色的身份完成任务。]
只见空中漂浮着一个类似emoji的像素笑脸,伴随着它说话的声音,嘴巴的像素块不断地变换排列。
闻筝本想掐自己的大腿,可后脑勺的钝痛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似乎是真的。
她果然已经挂了,经过一番思索后,她问:“完成任务有什么奖励吗?”按照常规的穿书套路,主角成功后总会有些福利吧。
[成功完成任务之后,您将被送回现实世界重生,当然,如果任务失败,你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一人一机对话间,原主的生平记忆不断地传送到闻筝的脑海中,一时间她头脑发沉:“惩罚?”
[惩罚就是您会被系统彻底抹杀,灵魂将不复存在。]
事实上,闻筝觉得自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白给的机会不要白不要:“行吧,我接受。”
[这是一本只有书名的修真小说,这个世界的运行全凭里面的角色自行演化,然而某天一个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魔王降世,封印在血域的各路妖魔鬼魅蠢蠢欲动,逐步突破禁制,修真界一次一次地毁灭又重建,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所以你的任务是......]
“找到魔王,然后攻略他,让他沉沦红尘,无心毁灭世界?”闻筝一副了然的表情,根据她对穿书文套路的了解,是这样的没错。
然而面前的emoji闪了闪,闻筝似乎在一堆像素块组成的笑脸上看出了尴尬的神情。
[抱歉宿主,您似乎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欸欸?看不起人不是,她怎么就不具备这个能力了?闻筝试图起来跟系统理论,然而身体的疼痛迫使她又乖乖躺了回去。
[…况且本系统实际上是一个NPC指引系统,您的任务是帮助书中的角色找到能够对抗魔族血域的魂器,将魔王同血域再次封印,从而维护修真界的稳定。]
闻筝的主角梦碎了,她成为了一个行走的导航,一个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的线索NPC,NPC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灵根受损的菜鸟,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山风掀起一阵林涛,拂过少女的脸颊,风干了额发上的水珠。
闻筝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期待地望向emoji:“那我要找到那什么魂器,总得有个金手指什么的吧?”
不负她望,果然有件不知是什么的法宝从系统的空间掉出,落在她的手中,她挣扎着举起它凑到自己眼前,那是一个类似风水罗盘的金色法器,上面附着一张使用说明。
读完说明,闻筝眼里的火苗彻底熄灭了,这破玩意儿真就只是一个可以检测灵气波动的罗盘。
修真界险象丛生,危机重重,杀人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她灵力低微,又没有主角团抱大腿,该怎么苟?
闻筝合理怀疑这破系统是把自己抓过来送人头的,但还没等她讨价还价,那emoji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有这种不靠谱的系统,这个修真界迟早毁灭!
原主坠崖而死,身体遭受重创,脑袋连着脖子已然是万幸,她现下只能躺着等待系统修复好这具身体。
流瀑泠泠,栖鸟啼鸣,等待过程中,由于种种穿书后的不适应,闻筝昏昏睡去…
远处群山重峦叠嶂,蜿蜒绵亘的山道上,一辆牛车正在缓慢挪移。
牛蹄踩过山路的矮草,两头老牛埋头赶路,车后拉的是一个圆木钉成的兽笼,里面关着几个七倒八歪的少年少女,他们个个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似乎已经被这样囚禁多时。
朽木的潮湿气味钻入鼻子,闻筝打了个喷嚏,隐隐听到耳旁有人在断断续续地啜泣。
少女羽睫颤动,睁开眼是被兽笼分割成几块的天幕,她动了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只能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牛车旁,手拿藤鞭的老妇人此时神情紧张,她快步走上前,小声询问赶车的精瘦老丈:“五福叔,万一这是个死的,山神大人发现了会不会怪罪我们?”
那老丈倒是不慌不忙,他捋着不算长的花白胡须:“若真被发现,到时候就说那妮子来时是好好的,只是胆子太小,在路上寻了短见,这我们也拦不住啊。”说着,他还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
听了老丈的话,那妇人脸上的惧色顿时烟消云散,有了底气,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凶悍:“五福叔说的对,是那妮子自己胆子小,山神大人也怨不得我们。”
她一藤鞭抽在囚笼上,低垂的三角眼闪过刻薄的凶光:“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村子把你们养这么大,难道你们不该报答村子?”
这下闻筝听明白了,原来自己被捡去当祭品了。
这两个普通人完全拦不住她,奈何身体还在加载中,闻筝只能继续待机。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树木愈发茂盛幽绿,林海之中也弥漫起了一层白帐纱似的雾霭,山风呼啸而过,白雾之中林叶战战,仿佛贴在白纱账上的鬼影,张牙舞爪,令人骇然。
林中气象突变,闻筝跟着紧张起来,这破系统到底靠不靠谱啊,就不能修好原主的硬件之后再把她放进去吗?
车轮声戛然而止,连同兽笼猛地一顿,周围的啜泣声渐渐停止,直至悄无声息。
闻筝似乎听到了什么动物爬行的沙沙声,她艰难地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棕黄色的竖瞳,那花蛇张开暗红色的嘴巴,两颗毒牙正中她的颈肉。
[系统提示:宿主身体修复已完成,接下来宿主可以前往云顶山陵霄宗找到铸神卷,上面详细记载了魂器的名称与其神力。]
闻筝没有理会系统,她已无力吐槽。
只听到咣当一声,兽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伴随着蛇吐信子的“嘶嘶”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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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少男少女齐刷刷站起,他们身体僵直,眼神涣散无光,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结队走出笼子。
闻筝打量着四周,那两个押送祭品的村民连同拉车的老牛早已没了踪影,循着那一阵阵“嘶嘶”,只见一个人身蛇尾的蛇妖赫然出现在眼前。
它上半身是人的形态,下半身覆盖着坚硬鳞片的蛇尾盘踞一侧,人脸上一对竖瞳,此时正吐着信子对着祭品发号施令。
闻筝将手悄悄伸向腰间的口袋,准备抽出符纸脱身,不料体内蛇毒发作,她的身体逐渐僵硬麻木,在蛇妖的控制下加入了祭品队伍。
这只蛇妖指挥着她们进入了一座破败的神庙,庙殿幽暗空旷,她并没有看到所谓山神的神像,众人继续前进,两侧的长明石灯照亮了神台。
闻筝抬眼,顿时汗毛竖起,神台上乱石与白骨堆叠成山,顶端盘卧着一只正在蜕皮的巨蛇,衰黄色的蛇皮绽开一处处的裂痕,透出里面崭新的鳞片。
这哪是什么山神啊,这分明就是一只靠吸食人精气修炼成精的巨型蛇妖啊!
她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万分后悔,自己原本可以平静安详地死去,可现在却成了巨兽的点心,她也不知道这大蛇吃东西嚼不嚼,嚼多碎。
所谓物极必反,闻筝还没有彻底走进死胡同,这大蛇掐点进食的习惯拯救了她们,她们最终被押送去了地牢。
脚一踏进地牢,一股潮湿腐烂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闻筝皱了皱鼻子,在蛇妖的推搡下,她同其他少男少女一样,顺势倒了下去。
闻筝虽灵力低微,可毕竟也是个修士,蛇毒没有控制她太久,她打量起蛇妖的“备菜区”,琢磨如何逃出去。
逃出地牢简单,可她完全不了解这里的布局,也就记得来时那一个出口,却还要经过庙殿,死路一条。
她拿出系统赠送的罗盘,试图利用其找到出口,由于是第一次使用,系统额外赠送了蓝条。
闻筝就地打坐,将意念沉入灵海,冥想出口的位置,最后将一股灵气注入手中的罗盘,果然,罗盘在极速转动了几圈之后,指向了一个方位,闻筝循着罗盘的指示,轻手轻脚溜出地牢。
水滴落的声音回荡在昏暗潮湿的甬道,她七拐八绕地穿梭其中,目的是为了绕开那些巡哨的小蛇。
闻筝兜回了正道,根据罗盘的反应,出口应该就在前面。
石顶上渗出的水滴落入她的衣领,冰凉的触感引得她一个激灵,与此同时,身后又响起了熟悉的蛇吐信子的声音,她捏住火符,转身朝蛇妖丢了出去,符箓爆裂开来,火花四溅,一时间,整个甬道明如白昼。
闻筝又一口气丢了数张,在自己与蛇妖之间形成了一道火墙,抓住时机拔腿就跑,她似乎看见了前面熠熠的光亮,想必就是出口了。
令她心梗的是,这里竟然又是一个神殿!
去你丫的罗盘!去你丫的系统!闻筝破口大骂。
知道系统靠不住,她还是得靠自己,闻筝稳住呼吸,巡视了一圈,发现这里同样没有神像,但较之前不同的是,这里的地板上有着极其醒目的符号,像干涸的血色一般,铺满神殿,令人毛骨悚然。
这似乎是一个法阵。
2. 山神庙(二)
闻筝灵力低微,她的符箓自然也是花架子,雷声大雨点小,没多久蛇妖便追了上来,它覆盖着坚硬鳞片的蛇尾重重落在她的脊背,少女直挺挺扑向前面,摔出去几米远。
她撑起身子在腰间摸索符箓,准备反击,余光瞥见那蛇妖,见其有所犹豫,想要出手却又忌惮着什么。
闻筝趁机起身,对上了那骇人的竖瞳,她警觉地捕捉到蛇妖的视线曾多次落在她脚下的法阵。
一人一蛇僵持不下,少女率先打破了僵局,她悄悄捏住一张水符:“这位蛇...蛇公子?我们打个商量,你不抓我,我也不破坏法阵,如何?”
“嘶嘶!”似乎被看透了心思,蛇妖显得有些焦灼,他甩起长长的蛇尾,试图故技重施将她拉出法阵。
见没得商量,闻筝干脆跟他鱼死网破,松手丢开水符,水流如清泉般从符箓中涌出,冲洗掉了面前暗红色的符号。
只听轰隆一声,石摧山崩,眼前陡然升起一座建筑,冲破原有的庙顶,碎石散落一地。蛇妖惊慌,他长而灵活的蛇尾紧紧缠绕住少女的身体,欲将她拖走。
闻筝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她抓住蛇尾重重咬下去,蛇妖吃痛,将其甩出,独自离开了即将坍塌的神殿。
落石刮面,脚踩的平地即将塌陷,只好躲进那拔地而起的建筑里,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正中央的神像上落下一道光,似乎是从建筑的顶部透下的自然光。
两侧的石灯随即次第燃起,借着昏黄的火光,她慢慢凑近那尊神像。
除了透光的镂空殿顶,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出口的样子啊,闻筝喃喃道。
等逃出去,一定要找系统算账。
花灰的石像已被时间侵蚀得残破不堪,面容难辨,然而,他腕上一只耀黑的镯子却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与四围的陈腐格格不入。
仔细看,那神座的正前方,似乎有几行小字:以血为引,以吾之神魂为祭,借汝之力…
闻筝读到一半,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中二台词。
她品评着文字的内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她所在的修真界中一种修士与器魂结下契约的古老契语。
所谓器魂就是各种法宝灵器里的神魂,当然,这种力量强大器魂只会存在于高价法器之中。
由于刚刚紧张的氛围,闻筝完全忽视了自己颈侧的伤口,此时,那两个蛇牙造成的血洞已经染红了她的衣领,鲜红的血珠就着她低头的动作,滴落在神座上。
血珠一点点散开,霎时间,上面镌刻的符号射出刺目的白光,照亮整个神像。
闻筝后退,透过指缝,只见神像的那只耀黑镯子,散发出同样刺眼的光芒穿透镯子的裂缝,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响,那镯子变成了三道交缠的金线,没等闻筝反应,便攀上了她素白的手腕,拧成一只金缠钏。
“嘭”的一声,神像倒下,闻筝心无旁骛,她只想把这莫名其妙的东西从自己手上摘下来。
“是你和我结下了灵契?”一道清晰的男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闻筝抬眸,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悠然地坐在倾倒的神像之上,一袭玄色华服,乌发披落身侧,鬓边发丝松松垮垮系在脑后。
听他话里的意思,那人似乎是她手上这只金缠钏的器魂。
闻筝的视线从手腕离开,悄悄端量着神像上的男子,此人眉眼秾丽如墨,肤色极白,唇似血,面容妖异殊绝,是极具诱惑性的浓颜,传闻器魂也算是半个神族,可面前的男子全然没有神明那份悲悯和矜慈,他眼眸晦暗,笑意玩忽,令人捉摸不透,更像是一个乖戾恣肆的邪神。
闻筝木然点头,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衣袍上的暗纹流动起浮光,那人纵身跃下,这时闻筝才注意到他左耳有三枚耳洞,赤金色的流苏耳饰垂坠至胸前,随着他的动作勾缠在一起。
“说吧,所求为何?”他弯眼提唇,看似温和,实则笑不达眼底,甚至隐隐掠过一丝狡黠。
等等!闻筝受宠若惊,她似乎是捡到了什么厉害的法器,可以许愿耶!莫非这便是修真版阿拉丁神灯。
“你似乎惹了麻烦。”男子眼睛轻眨,打断沉浸在喜悦中的闻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大门外。
闻筝定眼一看,差点吓飞了魂,一颗好大的蛇头,浑黄竖立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二人。
新生的蛇鳞焕发出鲜艳光泽,先前那只蛇王已然脱胎换骨。
“我我…想离开这里。”闻筝声音发颤。
闻言,男子不紧不慢地引出手镯上的一条金线,昳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对它说,试试看。”
闻筝照做,只见那条金线渐渐变浅乃至无色,最后消散在了空中。
“那便开始了。”一股邪诡的灵气凝聚在他的指尖,男子眉眼弯弯,笑意更甚。
闻筝为了避免被误伤,趁乱溜出了大门,她扒住门框,只留一双眼睛实时观看人蛇大战,一旦这器魂落了下风,她随时跑路。
几个交锋过后,蛇王引以为傲的坚硬鳞片被男子轻易穿透,它褐绿色的蛇胆被生生扯出,混杂着血液仿佛一个干瘪的气球流出蛇腹,开膛破肚之痛难以忍受,先前无比神气的蛇王此刻俨然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撞断了神殿里数根柱子。
大概是觉得无趣了,玄衣男子抬手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它的生命,只留其痉挛的长尾无力地抽打在地面上。
这一切闻筝尽收眼底,在惊呼胜利的同时,她察觉到男子的伴身灵气暴虐狠厉,不像是修道之人的灵气,倒更像是魔道邪气。
蛇血染红了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被他嫌恶地甩了甩,他低低叹息,果然,这种肮脏的兽血远不如温热的人血令人兴奋。
男子一身血腥气,径直走向闻筝,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轻快:“还有两个。”
“什么?”她回过神。
“你还可以再提两个要求,我都会满足你的。”他道。
三根金线对应三个愿望,闻筝狂喜,哦豁,果然是这样么,她真的捡到了修真界的阿拉丁神灯,人还这么好看,系统诚不欺我!
“对了,走之前我还得去个地方。”闻筝平复下心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封闭潮湿的地牢里回荡着少男少女的哭声,“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里面的人被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抱作一团。
“他们也杀了?”不甚明亮的火光映在男子如画般的脸上,他唇如血染,纯黑的瞳眸却意外明澈,眼底并无杀意更多的是玩味,语气轻快,气息因兴奋而变得不稳,似乎杀人于他而言得到的并不是一种作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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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感,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消遣。
他明明长了一张欺骗性极强的脸,可他那志在必得的残忍依旧令她生惧,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己人微言轻:“不...不杀他们。”
她赶紧朝里面的人使了个眼色,扯着那人的衣袖让开牢门。
少女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触到他的皮肤,竟激起他一小阵鸡皮疙瘩。
于是,那人并不着急去追逃跑的猎物,只是细细体会这种异样的感觉。
她的血液喷溅在自己手上也会是这般温热么?他忍不住这样想。
水滴落的声音不断回响在狭窄的甬道内,男子长身玉立,火光猎猎,昏黄的光线描摹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他眉睫低垂,眼下一抹自然红晕,兴奋的情绪愈发滋长,就连指尖也在跟着微微颤抖。
眸光潋滟,笑唇蛊惑。
视线流连在少女的颈项,倘若在这里划破她的皮肉,那种感觉一定无上美妙。
可惜,他暗暗感叹,现在不能杀她,二人结下的灵契尚未完成。
闻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异于常人的病态的狂热,似乎是将目标转移到了自己这里。
此人刚刚冲破禁制,压抑太久,心怀不甘,杀欲旺盛,得赶紧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行。
她强按下自己心头的恐惧,清了清嗓子,尝试稳住对方:“咳咳...我叫闻筝。”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华袍飞扬,一身繁琐的配饰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哗啦”一声,耳边的流苏猛然荡起小小的弧度,勾上发丝,又散落肩头,猝不及防地被少女这么一拉,他脚下一阵凌乱。
“我名字的筝字是风筝的筝,不是那种形状如琴的乐器。”她继续解释,扯过他宽大的袖口,一笔一划地写下。
对方听出少女正极力压下自己语调中的颤抖,恐惧得紧,却还妄图阻止他,叫他忍不住想要捉弄,正如幼兽扑捉濒死的猎物那样,无聊罢了。
“哦?可这二字的字形本就无差。”他眉头一挑,羽睫轻眨,直接戳穿,目光落在她瑟缩的白皙颈项上,任由其因畏怯地攥紧自己的衣袖。
闻筝僵直了一下身子,有点尴尬。
此刻,她有种侥幸的正义感,不敢堂而皇之地要求他放人,只能拖延时间,继续生硬地背出自己准备好的话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器魂也是有名字的吧?”
男子身体略微一顿,嘴角渐渐撑平,他摇摇头,那一双凤眸中蓄势待发的兴奋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虚无,没有任何温度,仿佛绚烂的赤红烟火坠落天际。
他没有名字,记忆中,似乎只有那个被他称作母亲的女人唤他一声“渊儿”,可这不是他的名字,姓名姓名,须得有姓,有名才对。
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眉心微皱,略显困惑。
闻筝发现,他眼尾下方长有一颗殷红的小痣,眼睫低垂之间,浓密的睫毛打下小片阴影,那颗小痣隐没其中,连同浓烈精致的眉眼也敛去了光芒,靡丽浮华的妖冶皮囊之下,给人一种寂寥冷清的颓然感。
他偶然想起神殿里的日子,百无聊赖之时也曾听到过不少人名,或繁或简。
“季行微。”他答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的名字,颇为顺口,便欣然将它拿来。
3. 山神庙(三)
林中的雾霭散去,细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碧叶,散落在赶路人的身上,两人脚下的山道正是前往陵霄宗的必经之路。
闻筝啃了一口手中脆生生的野果,汁水甘甜,她的心情格外舒畅。
之前虽然被系统坑过,但她现在实在满意这个罗盘道具,它相当于一个拥有各种法宝灵器的地图,有了它,什么金手指开不了,今天有了季行微,说不定明天她又会找到什么更厉害的法宝,源源不绝,用之不竭。
闻筝现在觉得自己强的可怕。
她举起手,在阳光的照耀下,镯子映出闪闪的金光,她问系统:“你知道这镯子还有什么隐藏神力吗?”
[这只金缠钏是一件独立意识极强的法器,一旦与它的器魂结下灵契,器魂必须满足契约人的要求,同样,契约人也必须履行自己的承诺…]emoji眨了眨像素眼睛科普。
系统点醒了闻筝,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无意与季行微解下契约的,至于条件是什么,她根本就没细看。
明媚的阳光落在少女的脸庞,将她额间碎发浸染上浅金的色泽,她放下手里的野果,突然开口:“欸,季行微你还记不记得,灵契上我承诺了什么?”
“怎么,你忘记了?”季行微对上她清澈的眸子,俊眉微挑。
“当时我也是误打误撞,没来得及看,请您给点提示?”她摆出一副笑脸。
“哦,误打误撞。”季行微觉得面前的少女十分怪异,凡是愿意同器魂结下灵契之人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因此他们无不处心积虑,谨小慎微,但像闻筝这样灵契看都没看的人实在反常。
“是你的元神魂魄。”他如实回答,静静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什么?”人没了魂魄,那不就代表噶了吗?
闻筝瞳孔地震,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行微看着少女惊讶的表情,有些好笑,继续补刀:“你结下灵契时,就是默认元神属于我了,怎么,反悔了?”
空欢喜一场,本以为自己是幸运捡到了阿拉丁神灯,没想到却是恶魔契约,与他结下灵契,简直是饮鸩止渴,自投罗网,闻筝此刻如坠冰窟。
“我…我没有。”一想到季行微生掏蛇胆的壮举,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能违心应和。
然而,那人话锋一转,微微挑着的凤眸睫羽闪动,眸光流盼,语气自带暧昧氛围:“不过,比起你的元神魂魄,我更感兴趣的是你的身体。”
“啊这?”闻筝再次瞳孔地震,她清晰地感觉到季行微步步逼近,于是本能后退。
身体?感兴趣?这莫不是本十八禁小说吧?
她望向那人,同时也难以忽视地发现他纷华繁琐的衣袍下身材匀称好看,肩宽腿长,姿容卓绝,她似乎也不吃亏。
“我以器灵的形态存在,有些事做起来不方便,自然是需要一副肉身,你的元神反倒成了多余。”他尾音上扬,语气略显兴奋,继续蛊惑。
季行微本就生了一副妖冶的浓颜,眉眼多情,他血色的唇又总是勾着笑,态度轻佻没有边界感,没头没尾的一句,难怪她会误会。
哦,这样啊,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林风抚弄起戎花树的枝桠,淡粉色的绒花落了两人满头,顺着发丝滑下衣衫,又顺着衣衫点缀在少女的裙摆。
季行微冰凉的手指贴在她的颈侧,顺着跳动的脉搏探寻心跳,低垂下眉眼,看似柔情似水地安慰:“放心,我出手可是很快的,保证你的魂魄被捏碎时不会太痛苦。
那人指尖传来的幽冷,仿佛绚丽的花蛇吐出的毒芯子,令人头皮发麻,闻筝条件反射地拂开他的手,紧张得咽了咽口水提醒:“你不必这么急,我还有两个愿望没有实现。”
闻筝撤回她的失落,心里不再有半点旖旎。
赤金的流苏微微晃动,季行微握住刚刚被她触碰的地方,轻声笑道:“你可要快一点,我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微风拂面,抚不平少女的眉心。
“要么你帮我解开这个该死的灵契,要么我不干了。”斗不过季行微,欺软怕硬的闻筝只能朝系统撒火。
[抱歉宿主,本系统并没有这个能力。]伴随着像素块的闪动,emoji眨眨眼睛。
“给个什么垃圾罗盘道具就算了,指路还给我指沟里,这个任务我不做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吧!”
[您放弃这个任务,系统会直接判定您失败,您将会受到惩罚。]
去你丫的惩罚!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重生。
[您确定要放弃任务吗?]emoji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好好好,我认输。”她舍不得自己死,尤其是在尝过健康身体的滋味后,就更舍不得了。
[宿主您不是擅长攻略吗?您可以尝试攻略季行微,让他沉沦红尘,无心杀你。]emoji一本正经,自认为出了个好主意,将闻筝的话返还给她,子弹正中眉心。
她一时语塞。
呵呵,对方要是个清纯小白花,或是个桀骜黑莲花她也就试一试了,可对方偏偏是个明骚的妖孽,骚不过,真的是骚不过。
最重要的是,她怕啊,之前的想法不过是口嗨。
一边是系统的抹杀,一边是献祭自己的元神,闻筝两边都得罪不起,现在她只能期盼路上少些风波,能不许愿就不许愿,尽量不烦季行微这尊大佛出手。
“季行微如果我不许愿会怎么样?”闻筝问出口前,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灵契未达成之前,季行微有的是办法逼她。
“不会的,我猜你马上就会需要我。”季行微眨眨眼睛,神秘一笑。
话音刚落,闻筝就察觉到了附近有魔气横行纠集,这条山道上一定有魔宗修士。
如今的修真界并不稳定,所谓的名门正派倒是能维持表面的和谐,然而他们与魔宗抢占灵脉,针锋相对,双方已经到达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季行微自然是不怕争端,他巴不得来个能够满足他杀戮欲的倒霉鬼供他消遣,可在这之前,他一定会作壁上观,这样以来,闻筝只能乖乖就范。
为了避免错失一条“流金”的悲剧发生,她决定绕道而行,可山道总归就是那么几条,她自己又是个路痴,三人最终狭路相逢,好在,她们绕到了那名魔修的后方。
闻筝躲在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窥伺着那名黑衣魔修,他似乎是在宽衣,只见他脱下外袍换上了一件艳粉色的女式纱衣。
这人的身形长得五大三粗,粉色纱衣箍在他身上明显短半截,看起来滑稽可笑。
这魔修修道修癔症了吗,怎还有这种爱好,闻筝强忍住不笑。
“我们走,不要出声。”闻筝小声叮嘱。
季行微不作声,手中却不知从哪捏了个小石子,在她震惊的眼神中,小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击中了黑衣魔修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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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
季行微眉头微挑,一副“我就是挑衅,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六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黑衣魔修震惊,他有些无措,穿到一半的粉裙子不知是该提上还是脱下。
脸已经丢光,他在思考自己是立刻反击,还是脱下裙子再反击。
没等他做出反应,闻筝立刻抄起地上的一根粗树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他的面前,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下。
树干上的枯叶洒落一地,力道之大,她甚至震得手麻,果然,再强的修士也抗不过这猝不及防的一棒。
魔修沉重的身躯坠下,一头栽在荒草地里。
确定那人失去意识之后,闻筝还不忘把他的衣服全都丢进旁边湍急的小溪,虽然这样做很不讲武德,但可以防止他反应过来后再次追上二人。
季行微抖落身上的灌木草叶,轻轻摇了摇头:“唉,真没意思。”
闻筝挥了挥手中的黄色符纸,神情得意:“看,我能保护好自己,用不着你出手,况且我还有符箓没用呢。”
然没等她得意多久,二人迎面又撞上了那魔修的同门师兄妹。
季行微同样不打算出手,他摊了摊手,身上的颜色逐渐变淡直至透明,变回了器魂的形态,并且只有闻筝可以看到。
这一行人修为不高,都是刚入魔宗的小菜鸟,奈何对方以数量取胜,真打起来,她也没什么胜算。
可既然闻筝已经夸下海口,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她悄悄抽出符箓,准备故技重施,出其不意。
本以为双方已经剑拔弩张,不料,其中一名女修径直走上前,捏住了闻筝莹白的脸颊。
她左捏捏,右扯扯,满眼好奇:“大师兄,你这易容之术真是高明,连师妹我都差点没认出。”
听这小姑娘这么说,她恍然大悟,刚刚那个着女装的魔修想必是这几人的大师兄。
闻筝脸蛋疼得火辣辣的却也不敢吱声,只是任由面前的小姑娘摆弄,其他师兄妹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
小师妹娇呼:“师兄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们,我们也好易容混进青云门,搅他个天翻地覆,给咱师祖报仇!”
青云门也算是名门大宗,宗门内的修士至少也要高出她们几个等级,即便混进去也是有去无回。
不过,闻筝也管不了这么多,既化解了干戈,先稳住这几人再说。
“师妹,我们先到前面的镇上休息一晚,吃饱喝足后,我再将这易容之术传于你们。”她提议道。
“师兄说的对,走,我们去镇上,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报仇!”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完全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夕阳悬在山后,染红了那里一片天,余晖裹挟着霞光映在闻筝的脸上,使她白皙的脸庞蒙上一层暖橘色调。
她指了指客栈的浅棕色的门头朝几个师兄妹吩咐说:“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
闻筝早就打探过了,青云门的弟子会宿在这间客栈,刚好助她甩掉这几个魔修。
堂内,她一眼锁定了身着青色门服的年轻男子,他身形挺拔,腰配宝剑,袍角饰以丹雀纹样,根据原主的记忆,他就是青云门的大弟子—云骁,错不了。
不过,这青云门大弟子的头上似乎顶了个蓝条,上面显示着由像素块排列而成的数值79%,一看就是同她系统配套的。
“欸,这是什么?”她将emoji从系统空间中拽出来。
4. 绒花镇(一)
[这是该世界中天道赋予的气运值,数值越大,代表这个人越接近气运之子的主角设定,越容易化险为夷,锦鲤附身,无往不利。]
听系统这样解释,她迫不及待地点了一下自己脑袋上方的虚空,蓝条显示,她的气运值是7%,相比之下,云骁的气运值可太高了。
闻筝不信邪,她不甘心自己作为NPC的事实,她随意又远远地点了一位青云门普通弟子的脑袋,然而,蓝条显示其数值为43%,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叮——,附加任务,请宿主尽快绑定主角,帮助其找到对抗魔族血域的魂器,同时提升自己气运。]
“可以提升自己气运?好耶,我要和他绑定!”闻筝两眼放光,她想借助气运值庇佑自己。
[抱歉宿主,您现在还不能将云骁绑定为主角,绑定主角的条件是您能暂时将其气运值提升到100%,简单来说,就是您要为对方创造高光时刻,提高对方对您的信任度。]
原来是这样,那她得先赢得这个青云门大弟子的信任才行。
话说回来,她倒是想看看季行微的气运值有多少,掂量掂量自己同他的差距,她轻触流金,季行微的蓝条赫然呈现在眼前,气运值少得可怜仅仅有0.3%。
[季行微非正道修士,无缘主角,他的气运值自然很低。]
哈哈,闻筝笑出了眼泪,相比季行微,天道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言归正传,她似乎发现了盲点:“系统,你把我拉过来之前就不能找一个气运值高的角色,再把我的灵魂放进去吗?”
emoji像素块闪动着,支支吾吾。
[呃……这个……气运值高的角色,像你这个年纪一般不会无端英年早逝。]
她一时无语,闻筝这个名字似乎在哪个世界都是个短命鬼。
“云道友。”她叫住了这个主角准候选人。
“姑娘是?”云骁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一身浅色的衣裙,红色镂空外衫,长发被松松地缚住,耳侧各垂一枚坠有红缨的铜钱,似乎是一名卜修。
“我叫闻筝,是万象阁的弟子,不知云道友是否还记得半年前宗门大比,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少女浅笑,明眸皓齿。
“原是闻道友,所为何事?”近看,云骁眉眼生得颇为端方,棱角分明,坚毅浩然,他神色略显严肃,持剑拱手。
她将遇到魔修的经过以及他们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云骁手掌摩挲着剑柄,思索着如何处置这些魔修,来绒花镇本意是寻找失踪师弟的,若再将这些人押回青云门,路上免不了要耽误时间,倘若交给其他几个初出茅庐的弟子,他又不放心。
云骁揉了揉眉心。
闻筝看出了他的为难:“那几个魔修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你尽管放心让你这几个师弟押他回去。”
闻筝回到雅间,继续忽悠她可怜的师兄妹,称自己又有了新计划,可以直接让他们进入青云山卧底,在师兄弟们的阵阵称赞中,她给他们带好了手缚和脚缚。
临行前,她叮嘱他们路上一定要和青云门的弟子和睦相处,并同他们挥手告别:“你们一定要好好改造,啊不对,是好好卧底。”
师妹被忽悠傻了,辞别时还不停哭鼻子,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噎:“师兄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卧底,不辜负师兄的煞费苦心,师兄一定要早点和我们会合啊。”
闻筝长叹一口,修魔道的孩子都这么好骗。
“多谢闻道友出手相助,为本宗解决了这件麻烦时,不知在下该如何答谢。”云骁持剑拱手一礼。
闻筝回敬:“答谢不敢当,只是那几个魔修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还希望青云门不要赶尽杀绝。”
“闻道友放心,我青云门断不会草率行事,该查的本门自会查清。”
“那便好,我听说青云山与云顶山似乎是顺路,我可否与云道友…”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余光偶然落在客栈门前那颗高大的绒花树上。
灰黑色的树干横斜伸出,季行微懒懒地倚靠在上面,眼眸半阖,任由绒花落在他深邃的眼窝,随着他的动作,青丝、衣角连同绒花缓缓滑下,满地馨香。
对上闻筝的视线,他鸦羽似的长睫轻眨,勾起唇角,吹落唇边浅粉色的绒花,如同话本中所描绘的靡丽花妖,勾魂摄魄,当然,站在这个青云门大弟子的视角上,一切是看不到的,闻筝能感觉到,他刻意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
季行微又在搞什么鬼!
“谁在那!”云骁声色凌厉,一柄长剑破风而出。
季行微只是稍稍偏头,闪着寒芒的剑锋刹那间划过了他的耳际,同那赤金色的流苏耳饰擦出细小的火花,最后深深嵌入树干。
云骁召回佩剑,那股魔气瞬间荡然无存,这个绒花镇果真是奇怪,他这样想着,收剑入鞘:“刚刚闻姑娘想说什么?”
“没什么,云道友,我们下次有缘再见。”闻筝话锋突转。
“…有缘再见。”看着少女匆匆离开的背影,云骁不由地眯起双眸,凭借自己高阶修士的敏锐直觉,他察觉到她伴身的灵气不似刚刚那般纯粹浩然,像是黑气缠身,与魔修的气息十分相似。
可想到少女明澈干净的眸子,他脑海中的这种念头又被按下了,毕竟人家才帮过自己,自己却恶意揣测人家,岂不是恩将仇报,来不及细想,找到失踪师弟的下落才是当务之急。
他摇了摇头,一抹青色消失在了人群中。
闻筝之所以匆匆离开,完全是因为季行微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云骁的面前,他的气息复杂邪性,与修士的纯然之气截然不同,若真是追本朔源,矛头难免会指向她,说不定还会把她当做魔修押送到青云门,到那时,即便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毕竟旁人是看不到季行微的。
刚刚是他给的一记警告。
她知道季行微打得什么主意,他不愿有人插手灵契,自己孤立无援最好,在绑定主角之前可不能让这大魔头给他杀了。
夜色降临,仿佛给这座小镇蒙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黑色,只留一轮孤零零的弯月别在枝头,空旷寂静的街道与白日的喧嚣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两侧铺面门户紧闭,偶尔传来夜枭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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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仿佛小儿哭泣。
月光下,因饥饿而被迫出门觅食的闻筝打了个寒战,大概是原主接纳了她灵魂的缘故,躯体也保留了一些她的记忆,比如极其容易犯饿……
传闻这个绒花镇不太平,白日里瞧不出,这到了晚上确实有那么几分诡异,她看着空荡荡是长街,无奈打道回府,一路上肚子里发出的饿鸣侈侈不休。
树叶被夜风刮得猎猎作响,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小巷的寂然,借着巷口灯笼发出的昏黄光亮,朝里望去,仿佛盛满墨汁的砚底,伴随着紊乱的呼吸声,一张苍白的面孔和她撞了个满怀。
那张脸上五官极淡,瞳仁紧缩,几近透明的唇色颤抖着,与皮肤融为一体,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女子发髻滑落,狼狈地贴在脸上,一双惨白如白骨的手死死扣住闻筝的手腕,口中喃喃重复着“救命”二字。
“这位姑娘你先冷静一下,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不知是夜风太大,还是四周氛围的烘托,她身上也被激起了一小阵鸡皮疙瘩,像是壮胆又像是安慰般地反手握住了那女子冰凉的手掌。
没等女子张口,只见一个极其瘦削的人影自上空俯冲下来,那影子比常人要宽得多,闻筝手心捏了把冷汗,与其说是人影倒不如说是张摊开的人皮,在距离地面不远处,席卷起一阵妖风,肆意狂舞。
“啊——”女子瞳孔骤然一缩,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即昏厥过去。
那张人皮鬼影挂在屋檐之上,脸上毫无起伏,看不出相貌,有的只是在原先该有五官的地方挖空的血洞,闻筝只是用余光匆匆撇了一眼,便再不敢抬头,一张符咒丢出后,将那泛着浅金光芒的镯子凑到唇边,急切地低声唤着季行微。
“季行微——”
于她而言,战胜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逃避它,此刻别说是耗费一条流金了,就算季行微想要杀她一百次,他也远比眼前这人皮鬼亲切得多。
远在百米开外的云骁察觉到了前方的妖气,长刃出鞘,只见闻筝丢出的符纸爆裂开来,火花四溅,霎时,狭窄的小巷明如白昼。
晕厥过去,肉体凡胎的无辜女子,红衣似血,捏着黄底朱字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的阴暗女修,公然行凶,巧妙躲藏起来的人皮鬼,某位以灵体形态存在的器魂,在邪气与妖气交织的暗月之下,如果非要指出其中的罪魁祸首,打眼望去,非闻筝莫属。
她大概又是遇上了麻烦,季行微羽睫微抬,深色无波的瞳眸正对上那挂在檐下的恶鬼,一侧身子沐浴在火光之中,赤金色流苏耳饰叮当作响,浓雾一般的黑气绕上指尖,顷刻间,沉寂许久的邪气暴露无遗。
云骁看不见季行微,可那股来者不善的暴肆气息却再次与白天见到的少女同时出现。
少女身份成谜,饶是云骁心中为她开脱,也抵不过此刻明晃晃的事实,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产生一种近因效应,不禁让他怀疑闻筝此前的行为也是别有用心:“妖女!你终是露出了马脚!”
闻筝慌忙松开昏厥的女子,手心向上表明无辜:“云道友,许是误会了,我也只是路过而已啊。”
5. 绒花镇(二)
面对季行微这样的魔头,作恶多端的人皮鬼似乎也感受到了拘束,那血洞占据的眼睛看不出神情,既不动手,也不逃走,仿佛一张诡异的风筝挂在屋檐上,然而那头的主人似乎拉动了筝线。
不等其逃走,云骁已然拔出长剑,一手捏诀,剑锋破风,发出阵阵铮鸣。
奈何人皮鬼弹性极佳,竟将用柔韧的皮质化作巧劲,调转了剑锋的方向,这样一来,季行微就遭了央,锐利的剑身刺破黑暗,自上空映入他漆黑的瞳仁。
他站在明暗交界处,刺眼的光线打在半张脸上,唇色血红,撑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下一片灰色的阴影,看不出神情,而隐匿在暗处的那只眼睛可以清晰得看出,眸底似乎翻涌的笑意。
那赤金指环缠绕的修长手指微微曲起,伺机而动,等待剑锋刺入胸口的前一秒。
“小心——”
季行微觉得自己被狠狠推了一下,闷哼一声,刹那间,少女发间的馨香钻入鼻腔。
依旧纹丝不动,垂下视线,落在少女挺翘的鼻尖上,剑身与空气的摩擦声愈发清晰,他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浓烈。
然面前的少女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闪身躲避,手臂执拗地抵在他的胸前。
救他,顺手的事儿,说不定他还会因为此刻感激自己,没错,她就是这么功利,完全没有什么恻隐之心。
“你倒是躲开啊!”她语气焦急,推搡着他,然而那人仿佛小镇土地上扎了根的绒花树,花影摇曳,不肯挪动半分。
情况不对,立即撤退,闻筝感受到剑气逐渐逼近,准备侧身躲过。
刷刷好感得了,她还没傻到去做肉盾。
将将迈出一小步,便被季行微袍上繁琐的坠饰勾住了头发,细细的一缕扯痛了头皮。
情急之下,求生欲使她一鼓作气,生出一股蛮劲儿,再次撞了上去:“给我闪开!”
季行微看着少女耳侧因焦急而乱跳的赤红流苏,绷紧的指尖蓦地一松,任她推倒。
乌云拨开,琼钩尽情吐露出清晖。
又是那股温热的气息,他手指屈伸,不自在地别过脸,月光撒下,如水般流淌在他的下颌,金色的流苏上流淌出莹莹月辉,搅乱一地。
少女乌润润的发丝垂落,扫过他颈侧的软肉,泛起一阵痒意。
朦胧的光线勾勒出他分明的侧颜,好奇心驱使,上挑的凤眸流转回来,落在她的眉心。
闻筝从他身上起来,觉得自己后脑凉嗖嗖地冒着冷气,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正撞入季行微幽深的黑眸。
目光交织,两人眼波平静无澜,不曾掀起丝毫的涟漪,心中各有考量。
她揉了揉因撞在他胸口而发酸的鼻子,忍住被呛出的泪花,幽幽道:“季行微,你不要命了?”
他唇角扬起的弧度有些发僵,眸中闪过一瞬迷茫,她这是护他?
这种无端的念头转瞬即逝,然独属少女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曾消弭,密实的心口泄出一种让他陌生的感觉,玉白的指节微微绷紧,擦过她柔软的发梢。
某些时候,她的反应总是出乎他的预料。
又在耍什么花样?没等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少女已经和他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闻筝指着离地面不远处的人皮鬼,抓住洗白的契机,义愤填膺地朝云骁道:“云道友,是他,是他,就是他!”
黑气缠身的阴暗女修正向他假意投诚?
人皮鬼毋庸置疑不是个好东西,可这也不能说明少女无辜,她周身的黑气变幻莫测,不得不防,云骁眉头一皱,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系统提示:云骁的信任值正直线下滑。]
此时闻筝的处境十分尴尬,前面是刚正不阿,遇邪杀邪的修士,后面是张牙舞爪,面目可怖的人皮鬼,她只能自成一派。
一时间,三人僵持不下。
择不干净,根本择不干净,闻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房脊上看戏的季行微。
见她气恼的样子觉得格外顺眼,先前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一扫而空。
人皮鬼看起来不怎么聪明,却也懂得欺软怕硬,大魔头和青云门弟子他不敢惹,于是便楸准了面前修为不高的少女,准备从她身后的另一条窄巷遁走。
他腾空而起的下半张脸撑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子,散发出股股刺鼻的血气,咆哮着朝闻筝扑过来。
一张千疮百孔的脸骤然放大。
妈呀!闻筝躲闪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凌厉的剑气将其枯骨般干瘪的手掌震开,人皮鬼在夜空中打了个旋,狼狈地退回原处。
相比人皮鬼的攻击,更可怕的是视觉的冲击,闻筝边给自己顺毛,边抬头打量着这个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大恩人。
只见来人是个少年,马尾高束轻扬风中,手持与刚刚那柄长剑相配的雕花剑鞘,衣着霁色修士服。
此人目如朗星,眉宇之间神采飞扬,给人一种温润又不失锋芒之感,少年气十足,活脱脱就是修真小说之中位面之子的长相。
闻筝职业病般地点了一下他的气运值,果不其然,蓝条高达92%。
这个不错!我要这个!闻筝还从没见过气运值这么高的角色,心情无比激动,竟开始挑挑拣拣。
“系统,说真的,我还能换人吗?”她从空间中扯出系统。
得到允许后,闻筝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云骁眼中的邪恶女修,她一步并作两步,雀跃地想去抱住气运之子这根粗壮的大腿。
“刷”一声,云骁的长剑架在了她的颈侧,眼神凌厉,嘴角微微抽动:“妖女,休要靠近。”
一位是青云门的首席大弟子,一位是陵霄宗的天赋型新秀,两人都是十三宗门里的佼佼者,彼此惺惺相惜,英雄之见略同。
被修真界的精英团联名通缉,闻筝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完了,全完了,闻筝心如死灰,不知道这两人联手,季行微打不打得过。
做好最坏的打算,闻筝欲开口解释,不料,气运之子挡在她的前面,一袭霁色衣袍映出月色,流光如水。
他指间灵力翻涌,轻轻抵上剑刃,雪亮的剑身映衬出少年含笑的眉眼,他笑呵呵道:“云道友,冷静,冷静,许是有什么误会。”
闻言,原本霜打的小白菜瞬间挺直了腰杆,闻筝十分感动,内心为他大声叫好。
看着少年如画般的侧颜,记忆翻涌,一位名为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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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鸣的少年出现在脑海里,是原主少时的玩伴。记忆中的面孔与面前气运之子的俊脸重合。
“陆道友,你可不要被这女子迷惑了,我刚刚亲眼见过她害人。”云骁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不为所动。
少年的视线落在绯衣少女略显单薄的脊背,几缕细细的青丝落在肩头,肤色如瓷,蝶翼般的长睫轻轻闪动,表情无辜,与自己幼时记忆中娇声娇气的小青梅没什么两样。
不过几年光景,时间便将她圆润的脸颊雕琢地更加精致,原本饱满的鼻头也变得挺翘分明,俨然出落成一位明澈纯然的少女。
即便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他依旧享受她像幼时那样躲在他不甚丰满的羽翼之下。
无关男女之情,或许是出于一种强者对弱者的天然爱怜,又或许是少年内心汹涌的一寸赤心。
陆星鸣有着与生俱来的同理心,明媚炽热,自少时握剑,便是人间骄阳,仙材卓荦,世间的污浊尘秽冥冥之中仿佛都在绕道而行。
他毋庸置疑地坚信自己的小青梅:“阿筝是东域无定峰上万象阁弟子,我自幼便与她相识,故知她性情纯良,绝不会是云道友口中的妖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听他这样说,闻筝立刻顺着他的话扮作温良少女的模样,顺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表情可怜又无辜,入戏太深,还真挤出了泪花。
少女微红的眼框以及刚刚一系列的表演,季行微尽收眼底,尽管知道这并不是出于真情实感,但他心中还是有种莫名的爽感。
她就该是这幅凄惨的模样,相比卵与石斗的庇佑,他更喜欢她委曲求全的泪眸。
那便不杀,再养养看。
季行微心满意足地化作一缕青烟钻入流金镯子,顺便收敛自己那颇具压迫的邪气。
闻筝觉得自己演技超群,可在云骁眼里却是,阴暗女修被识破身份开始打友情牌博得他们的同情,然而有陵霄宗的弟子作保,他也不好再追问,只得暂且按下心中的疑忌,当务之急是解决这只祸害绒花镇百姓的人皮鬼。
“喂,你们聊够了没有,要杀就杀,不杀就放了老子。”巷子里传来了人皮鬼呼哧呼哧的声音。
先前一直装成人机的人皮鬼终于忍不了了,他是斗不过两人,可他们也太不把他放眼里了吧,鬼可杀不可辱!
“你这邪物,死期将至,竟还敢狺狺狂吠。”云骁立即调转剑尖,指向这只嚣张的人皮鬼。
恰在此时,先前角落里被吓晕的女子悠悠转醒。
人皮鬼自知小命不保,急中生智,伴随着皮肉与风摩擦的哗啦声,俯冲而下擒住了女子的喉咙。
“放老子走,不然杀了她。”他下半张脸的血洞咧成一道口子,发出赫哧赫哧的笑声。
女子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两人不敢轻举妄动。
黑压压的乌云再次遮住了那一弯玉钩,夜色更浓,人皮鬼赫哧赫哧的笑声笼罩在小镇的上空,凭借纸片般的身形钻入无边的黑夜。
夜色之下,两人皆有不甘。
陆星鸣奉师父之命下山调查修士失踪事件,云骁则是来寻失踪的师弟,路上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摸到了绒花镇,人皮鬼一逃,线索就又断了。
6. 绒花镇(三)
那女子的父母赶来,连连拱手道谢,给她灌下几口姜汤后,披着月色朝着最近的医馆离开。
"闻道友,你既不是魔修,为何伴身灵气如此怪异诡谲。"云骁眼眸凌厉,仔细扫过这名阴暗女修的面容。
说到这一点,陆星鸣其实也早有察觉,不由地附和问:"对啊,阿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个问题,闻筝有些窘迫,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冤枉啊,她真的只是想做个小透明,安安静静刷完主角好感度。
季行微觉得她慌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收敛气息,好整以暇,站在一旁,看戏似的朝闻筝挑了挑眉,他一身珠光宝气,与三人格格不入。
这一切的麻烦分明都是因他而起,他却还能悠哉悠哉地在这里看她笑话,闻筝真的好气!
"大概是因为这个。"闻筝干脆举起手中的流金镯子。
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散发出赤金流光的环形法器上面。
此时,季行微地目光落在了少女张合地唇上,凤眸中悬着黑瞳闪过一瞬狡黠,一旦自己的秘密告破,他立即掐断这两位所谓正道弟子的喉管。
他暂且留下闻筝性命,却不希望有人扰乱,陆星鸣和云骁的出现十分碍眼,在他看来,就如同狩猎时,掠食者视野里的枯木杂草。
"这是我路过某座山神庙偶然得来的邪物,各种法器该有的功能他一样没有,倒是能无时无刻散发出诡谲邪气,关键是,这东西还摘不下,二位要是有什么法子帮我摘下来,我一定感激不尽。"
闻筝娓娓道来,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邪物是什么她不能说,但做梦都想摆脱。
闻言,陆星鸣忍不住凑上去摸了镯子几把,不仅如此,还招呼云骁上手:"此物确实如阿筝说得那般邪性,云兄你也来看看。"
云骁两指覆上,微微惊讶:"那黑气果真是由此而出!"顿时,心生愧疚,看来是自己误会这位万象阁的姑娘了。
"是啊是啊。"我可太委屈了,她适时瘪瘪嘴。
闻筝自然不会全盘托出,她知道季行微是个以血为饲的邪神,随心所欲惯了,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的行径对她来说已是司空见惯,所以,这时候可不能让他寻到借口动手,尽管季行微杀人之前并不需要理由,只要他想就足够了。
他不是像表面那般沉溺于杀人作恶的快感,而是一种冷漠地消遣,他不会将人与畜,与器物区分开来,这些在他眼里别无二致。
季行微仿佛盛放在荒芜雪原之上看似绮艳孤绝的异色雪莲,其实内里尽是虚无腐坏的颓靡。
简单说,他厌恶空乏与无趣。
她脑海里已经建立了一系列应对季行微发疯的预防机制,或许,适当地踏足他的领地,可以换来一些无关痛痒的纵任。
事实上,闻筝对他抱有一些幻想,毕竟是他先捉弄自己的,他喜欢看戏,她当然也要玩玩。
说一半藏一半,闻筝编了个理由将陆星鸣和云骁两人搪塞过去,择干净自己的同时,又避□□血事件,最重要的是还能恶心一下季行微。
做NPC能做到这一步,她也是尽善尽美,登峰造极了吧。
自己的栖身魂器被两位正道美男上下其手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闻筝心中颇为得意,转而欣赏季行微的反应。
果不其然,陆星鸣的动作让他始料未及,自己的栖身魂器竟被这样对待,他笑唇微微抽动,表情自然也是十分不爽。
凡是见过他真容的,无论是人是妖,在劫难逃,做困兽斗,最终都会成为他手下的一缕亡魂,杀人取乐是他的常态,可遇到闻筝之后,这一切似乎变得不再理所当然。
季行微的视线落在了那霁色衣衫的少年身上,他执剑而立,眼眸明澈,月辉之下,就连飘扬的发丝也都浸透了皎洁的色泽。
少年如松似柏,逐渐与他记忆中的身影重合,陌生的回忆涌入季行微的脑海,翻腾的邪气狼狈地钻入他的影子,一时散了思绪。
闻筝悄悄觑着他,只见那半束的乌瀑贴在其冷白的脸颊,发丝柔顺如绸缎,赤金色的发扣零星散落其中,朦胧的凤眸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让人捉摸不透,他微微歪了歪头。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闻筝觉得季行微的沉默不过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夕。
欸,是不是玩不起?
她忙不迭收回手,随着她的动作,那散发着金光的镯子再次被陆星鸣的指尖勾了一下,由于惯性顺着她白皙的手腕转了几圈,最后卡在她耦白的小臂中间。
闻筝注意到季行微漆黑的眼珠几乎没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看不出情绪。
糟了糟了!这下玩脱了!
碰几下也踩雷池吗?不是吧?他不是很没边界感吗?
闻筝脑海中闪过季行微搞死陆星鸣的一百种方法。
"阿筝你这镯子黑气缠绕,佩戴时间久了恐怕会折损你的灵气。"说着,陆星鸣又要上手,试图将其摘下来。
少女迅速躲开,一手护住镯子,语气略显焦急:"陆道友,你这样一直碰他,他会生气的。"少年,我这是在救你的小命。
至少要在他手上保住陆星鸣才行。
说罢,闻筝迅速瞟了一眼季行微,发现他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盯着陆星鸣出神。
泛着幽幽光泽的流金镯子忽而闪动,那张妖异的面容隐匿于夜色之中。
走了?
与此同时,罗盘的上收集情绪的蓝条明显推进,是季行微心情的波动。
啧啧,这眼神,她合理怀疑自己其实是穿进了某bl小说里。
天啊,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嗯,有机会得深挖一下。
陆星鸣悻悻缩回雪白的箭袖,眉头一皱,状似难过地开始捶胸顿足:"阿筝,你叫我什么?叫我陆道友!我们打小就是玩伴,几年不见竟如此生疏了!"
陆星鸣典型的主角人格,少年心性,赤诚热烈,也最是多愁善感,小情绪颇多。
闻筝抬头望向他那对委屈巴巴的桃花眼,与bl小受的形象莫名符合,她欲言又止。
相比之下,一旁的云骁就显得沉稳多了,他扶了扶额,不禁忖思,自己真的需要这个队友吗?
罢了罢了,他还是自己查吧......
风雨客栈内。
闻筝叫了一碗清汤小面上楼,清澈透亮的汤汁点缀几片翠绿的青菜叶,浓郁面香扑面而来,她擦擦筷子,搅起一大团便往口中送。
病床上只吃流食的日子太苦,重生一次,无论如何,再不可辜负了她的胃!
正当她盘算明日食谱之际,浑不觉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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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案前,繁琐的玄袍遮挡住了部分烛光,在她身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闻筝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被他这么盯着,有些不好意思:"额,那个,你也想吃?"
昏暗的光晕描摹着他面容的轮廓,下颌流畅好看,高挺的鼻梁显得尤为分明,伴随着金属敲打桌案的"哒哒"声,男子秾丽的眉眼落入少女的视线。
那对凤眸尾部微挑,仿佛再说"你觉得呢?"
季行微抱住自己繁复重叠的袖口微微直起身子,因着他的动作一条垂坠的流苏绕上了他的发扣,笑唇轻启。
大魔头一笑,生死难料。
这次,闻筝准备先发制人。
她放下手中的竹筷,故作为难道:"季行微,你到底有没有契约精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刚刚那个青云门弟子可是动了真格的,我差点就做了他的剑下亡魂!"
"既然他要杀你,为何不叫我出手?"他反问。
"正邪本就不两立,他杀我情有可原!"我们正道之士就是这样的,闻筝一秒入戏,说得正气凛然,义薄云天。
实际上,扣扣搜搜舍不得许愿,毕竟流失的不只是镯子里的流金,还有她的小命。
"哦?我竟看不出你有这等胸怀?"季行微看出她的心思,轻笑出声,语气上扬。
"我若是没点胸怀,刚刚在小巷里就不会舍命救你了。"吐出舍命二字,她着实心虚,但从过程来看又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底气再次足了起来。
"是吗?那你何不好人做到底,今日便了结了你我间的灵契。"季行微挑眉道。
"我也算救了你一命吧?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闻筝不敢直接表达不满,只能狠狠吸溜一大口面。
舍命,恩人,这两个词绕在季行微的舌尖,不禁逗得他发笑,耳边流苏跟着轻轻晃动。
“原来这就是你打的算盘?”
真是天真呐,季行微轻笑着叹了口气,似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又像是在惋惜什么。
“什么算盘?”
"你觉得凭借你口中所谓的救,我便会对你手软?”他不放过少女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闻筝没有应声,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脑袋往下耷拉。
不对……
可季行微分明看到了少女若有似无勾起的唇角,以及那袖中白皙小臂下压着的一道黄符纸。
她完全可以躲闪,抑或拖慢剑身速度,之所以选择挡在自己身前,目的是为了试探他。
她以性命作饵,试探自己究竟会不会袖手旁观。
闻筝感受到他的视线,吹散面汤中的葱花,心虚地拢了拢自己的袖口。
这一动作在季行微眼里,更显得欲盖弥彰。
汤已经见底,她依旧举着筷子,低头将葱花一个个穿起来,忖思着怎么狡辩。
明明上了当,可身边那人却笑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眉宇,羽睫颤动,宽肩直抖,金属质地的发扣在他浓密的墨发间摇曳,碰撞出清脆的“叮铃”声。
这才对啊,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之前的种种不自在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季行微心情轻快,选择了放任她。
闻筝不敢吱声,默默拾掇碗筷,果然,疯子的反应总是令人捉摸不透。
7. 绒花镇(四)
闻筝不甘被大魔头拿捏,一直在努力回忆灵契的契文,她固执地挡在季行微身前不只是为了刷好感。
那日神殿内,不知是季行微有意而为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契文转瞬即逝,恍惚结下灵契的她看到的不过只言片语。
她不能改变契约,也不能被它愚弄。
结合文字碎片,翻阅古籍,她掌握到的内容是,契人一旦死亡,灵契作废,器灵会再次被魂器封印,直到下一个契人出现。
为了验证此条规则,她挡在季行微面前,身后绯色云袖口翻飞如翼,那张保命的符箓一直都在,冷静下来想想,虽然有赌的成分,好在有惊无险。
闻筝相信倘若这条规则不存在,季行微一定乐于欣赏她的血花飞溅。
即便没有被季行微勾住头发,她也会找个机会将自己困于剑下。
确定季行微在灵契达成前不会对自己下手,闻筝大喜,只要她死守底线绝不许愿,就一定能苟到任务完成。
有恃无恐,闻筝的嘴角越发压不住。
少女此刻沾沾自喜的神情映入季行微漆黑的瞳眸。
栖息花丛的蝴蝶并不美,振翅挣扎的蝶翼才令他痴迷,比起逆来顺受的猎物,季行微更喜欢追逐游戏。
他一手支起下颌,视线游移,最终停留在闻筝颈部跳动的血管上,猫咪抖水似的晃了晃脑袋,摇落缠绕在发丝上的流苏耳坠,心情大好。
烛光映出的暖黄光晕描摹出两人的身形,看似和谐,实则各怀鬼胎。
话说,她没有吃饱,无肉不欢的习惯让她带到了这个世界,每多吃一点似乎都是对患病期间的补偿,她是真的很想念母上大人的香菇鸡丝面。
闻筝抬头觑了一眼季行微,看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轮微鼓,一颗小痣殷红得灼人,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若不是他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换作其他人这样轻佻地盯着别人,一定显得十分神经质。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趁他此刻心情好,闻筝试图了解更多有关他的往事。
“真的好怀念母亲做的面,想来和她有半月未见了吧。”闻筝推开面前的碗筷伸了个懒腰,悄悄观察季行微的反应。
“季行微,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牵挂的人吗?”她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
“怎么?”觉得她的问题莫名其妙,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袍底扫过木质地板,季行微移动到窗边拨弄起自己手上的戒指,指骨冷白,几枚宽窄不一的金环,如果不是手型好看,完全就是暴发户的品味。
“按照灵契的约定,你得到我的肉身后,就可以和你的家人团聚了吧?”她继续追问。
彼时,季行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禁放声大笑,他的肩膀微微颤动,耳下坠着的长流苏也跟着晃动,光泽夺目。
他的笑声中有些嘲讽的意味,季行微没有牵挂之人,甚至连亲人也抛弃了他,他深谙此事,可其中的缘由,他却不了解,或者他曾了解过,现下,都记不清了。
如果说常人的记忆是条连续的线,那么他的记忆便是一个个彼此分离的点,虚虚实实,如水中望月。
良久,他才收起了嘴角的弧度,精致的眉眼略显懊恼:“我记不清了。”
看着季行微茫然自失的模样,闻筝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敲开坚硬岩石的裂隙,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对付这种有故事的大魔头,就应该,靠近他,了解他,感化他,救赎他,最后一举拿下,让他难以对自己痛下杀手。
对!就这么办!
敲定主意,闻筝颇为热心地主动提出:“据传玉虚秘境中有一溯池,溯水流过皮肤,可以回顾人的一生,不如我们去那里吧,说不定可以帮你回忆起些什么。”
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季行微摩挲着指间的戒指,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笑意,眉眼低垂,仿佛面对人是自己的亲昵至交:“好啊。”
夜深,枝头上的皎月吐露出如练的清辉,透过窗格给地板床榻覆上一层银霜般的纱幔。
闻筝和衣而卧,季行微则依然靠在窗边,他一动不动,眼睛隐没在黑暗中,只留一截被月光浸染的流畅下颌。
她趁热打铁:“获得自由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自然是要杀了你。”他转过身,眼眸弯起,尾音上扬。
闻筝有些无语:“我是说,除了这个,你想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当然是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他想去度厄谷找回自己的本体。
季行微曾经无数次捏碎别人的心脏,也想试一试杀死自己是什么滋味,他很好奇,自己的心脏也会像那些他所见过的濒死之人一样热烈地跳动吗?
他见猎心喜,消失在窗边,转而出现在少女的榻旁。
闻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起身裹紧被子。
昏暗的光线下,他一双上翘的凤眸漆黑如墨,分明的五官呈现出明晰的光影变化,宛如夜色中的鬼魅,危险又摄人心魄。
“不如你来杀了我。”季行微俯身,墨发散落在床榻,他眼睛狂热地盯着她,语气带笑,音调因兴奋而颤抖。
说话间,他引着闻筝的手覆盖在自己的喉咙处收紧,那一块冷白的皮肤瞬间被勒出血印。
看到眼前这一幕,闻筝大为震撼。
几秒钟后她回过神来,迅速抽回手,扯着被子后退了几步。
咦惹!这人有病吧?
闻筝看着季行微脸上浮现出的点点病态红晕,替他捏了把汗,狠人呐,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
然她转念一想,这大魔头不知在那座破神庙里待了多久,长期自处,心理多少会有点变态,实属正常。
“你不敢?可你不杀我,我日后定会取你性命。”看着退至床角的少女,季行微眉梢轻挑,唇边的笑弧犹如一枝绽放的罂粟花,颓靡而又诱惑。
“依照灵契里的约定,你帮了我,你取我性命,这很公平。”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倒是跟别人不同,想得很开,不过,生与死又有何不同?”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无论身处何处,生亦或是死,那里都是荒颓的虚无。
他长睫垂下,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指尖微屈。
季行微不仅沉迷于杀人取乐,同时也漠视自己的性命。
闻筝:……
大魔头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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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视同仁,平等地歧视每个人,包括他自己。
没有如愿,季行微显然有些失落,恹恹地撑着嘴角回到窗扇前,继续盯着远处的漆黑,那里是月光照不到的永夜。
困意袭来,她看着那人郁闷冷清的背影,打了个哈欠:“你就是在魂器里待太久了,得了空心病。”
少女的语调缱绻慵懒。
“空心病?世间竟还有此病,倒是有趣……”闻所未闻,大概是在故弄玄虚。
刚想发问,少女匀称的呼吸声已然响起。
罢了,看着她安安静静垂下的长睫,季行微难得大发慈悲,忍住想要摇醒她追问下去的念头。
翌日,巳时时分,长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早已支好了摊,红彤彤的糖葫芦整齐地排列在草靶子上,山楂果外那一层层晶莹的糖衣在阳光的映衬下,透出诱人的色泽。
清风卷着热腾腾的香气,连同长街上嘈杂的叫卖声一股脑儿地钻入楼上客房。
闻筝是被香味勾起来的,她起床打了一盆凉水,浇在脸上,瞬间驱散了困意。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只见那人正撑在案前,百无聊赖,他手里拿了一面小小的铜镜,时而不作表情,时而弯眼提唇。
季行微实际上是浓颜那一挂的长相,不作表情时面容昳丽殊绝略带有攻击性,奈何人家喜卖弄风情,勾唇含笑,眸光流盼间男狐狸特质尽显。
他莫不是在练习微笑?没想到,这大魔头倒是挺礼貌的...
盯得久了,那人自然有所察觉,面对她疑惑的目光,季行微格外坦然,似乎并没有打算为自己刚刚十分崩人设的行为作任何解释,反而继续追问昨天的话题:"你昨夜提到的空心病,所谓何意?"
就是说你是个变态,心理某些方面得不到满足就虐待自己,自虐也就罢了,还去残害别人。
闻筝叹了口气,这话她能说得那么直白吗?不能!因为无论是哪部小说,她还从未见过感化大魔头用骂的。
她跳下床,努力挺直腰腹,极力掩盖自己肚子发出的饿鸣,岔开话题:“话说,季行微你饿不饿?”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过季行微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跳脱的思维,淡淡回道:“我是器魂,不存在饿这种感觉。”
“此言差矣,你感觉不到饿,不带表你真的不饿。”她神情认真,煞有介事道。
“这么说你似乎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他一手支腮,鸦睫煽动,似笑非笑。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的胃空了你的心就会空荡荡沉下来,但如果胃满了,它就会托起你的心脏,这样一来,你的心也就不会再空了。”
闻筝将自己不知从哪里看来的心灵鸡汤一股脑倾倒出来,将话题绕回,找个由头外出觅食。
“这样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贪食之人,提出如此新奇的理由。
闻筝打开窗扉,让糖葫芦的甜香充满整个房间:“简言之,你需要尝尝人间烟火,相信我,美食会治愈一切的!”
面前的少女似乎想要将他同化,愚蠢可怜。
此刻,季行微表情看起来十分无害,勾唇浅笑间,清润的嗓音吐出一个“好”字。
8. 绒花镇(五)
这天,东街口公示栏旁,里三圈外三圈围了许多人,有小镇上的居民,也有外来的行商、方士。
榜上大概讲的是,镇上某钱姓人家重金招纳修士除妖,待遇优厚,除去期间的吃穿住行,事成之后还有报酬白银千两。
闻筝摸了摸空瘪的荷包,眼神放光,人群外围一袭霁色衣衫的高马尾少年也锁定了上面的文字。
一人图财,一人查案,闻筝与陆星鸣两人一拍即合。
绒花镇频频发生人口失踪案件,当地的县衙也曾派人搜寻,几个月过去,依然是一无所获,最终成为了当地的悬案,若只是悬案还不至于招致陵霄宗、青云门的专业修士。
据绒花镇百姓所言,这些人之所以失踪是因为招惹了邪祟,传闻镇上有人夜里曾亲眼目睹白衣厉鬼。夜游街巷,将人生吞了去,死不见尸,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百姓口中的白衣鬼魅,游走无形,大概说得就是她们那晚所见的人皮鬼。
近日,钱家小姐便被这来去无形的邪祟盯上了。
搞清楚状况后两人一同前往钱府。
钱家大宅果然宅如其名,的确是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即便是坐落在绒花镇这个小地方,宅子里的装潢布局也丝毫不输于城中的富户。
「系统提示:角色陆星鸣,目前气运值95%,请宿主协助其抓住绒花镇大妖,提高角色气运值,选定该世界主角,尽快回归主线任务。」
闻筝内心不禁吐槽,主角抓不到的大妖,竟让她这个NPC出主意,拿着个位数的气运值操着气运之子的心,吃草挤奶,这黑心系统简直可以媲美她的无良上司。
正当闻筝暗自叫苦之际,陆星鸣察觉到了少女眉间的愁绪,以为她还在为镯子的事发愁。
“叮当——”玉石相击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一枚雕刻精致的玉铃铛落在她的眉宇。
陆星鸣清俊的眉眼映入她的眼帘,笑意明亮:“阿筝,这是本宗的法器清微铃,你戴上它,可以抵御那邪物的侵袭。”
细碎的阳光洒下,将少年飞扬的马尾描绘成浅金色,一如他的笑容带给她一阵暖意。
闻筝内心无比感动,小心翼翼地捧过那莹润的玉铃铛。
不愧是主角,泛爱博容,还能注意到她这个小小NPC的心事,感觉自己的尸体暖暖的,瞬间打起了精神。
两人被仆从引着行至厅前,宽敞干净,青砖铺地,光可鉴人,厅中梁木皆绘彩画,花团锦簇,略显浮夸。
正面墙上挂一巨幅山水,峰峦叠嶂,墨色相宜,其下一条乌木几案,上摆古铜香炉,炉中香烟袅袅。
水墨画前,钱员外一身重紫色锦袍,金线花纹,身材略显臃肿,眉头紧缩,额间川字纹深沟一般,嘴角微微下垂,急得来回踱步。
看见两人,钱员外迎上前来,拱手到:“二位便是接榜前来捉妖的方士?”
“在下陵霄宗弟子陆星鸣,”陆星鸣持剑行礼,直奔主题:“令千金被妖物缠上的过程,员外可否详细告知?”
得知其师承名门,钱员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知无不言。
厅内左右两侧列着数套檀木桌椅,皆雕镂精细,三人落座,案几上设有茶具,白瓷如雪,青纹似翠,旁有几碟子精致茶果,蜜饯甘香,糕饼酥软。
据钱员外所言,自己的宝贝女儿前几日忽然大病,白天变得心神不定,精神恍惚,夜间多魇,日益消瘦,同之前失踪者的症状如出一辙。
陆星鸣早有耳闻,也曾去过失踪百姓家中调查,但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他先安抚了钱员外的情绪,剑眉微蹙,手指轻轻摩挲着雕花剑鞘,毫无头绪,不免有些心急。
此案棘手之处倒不是作乱的妖怪,而是它所使用的夺人魂魄的诡术,无论修士还是普通人,三魂七魄都至关重要,倘若被抽干了精魄,普通人会心神不定,最终萎靡横死,修士也会身死道消,空留一具肉身枯朽腐烂,杀人无形,此种手段可以说是十分残忍罕见了。
日光透过开敞的雕花木门,在空荡华侈的房间里留下一片片亮眼的纹路,钱府似乎一如既往地平静安宁。
闻筝制符,陆星鸣结印,两人合作,在钱府大小院落布下法阵,等待人皮鬼自投罗网。
成团的绒花随风飞舞,飘入钱宅内的院落,点缀在苍郁的灌木丛中,平添一抹鲜亮。
朱砂研成的红墨浸染在黄色的符纸上,画完最后一张符箓,闻筝丢下笔杆,起身伸了伸懒腰,浑不觉,窗外那双幽静疏懒的眼睛。
少女的日常似乎成了他每日必看的节目。
又是那种感觉,森寒混着血腥气刺激着陆星鸣的灵觉,不禁打让他了个寒战。
三月梨花落了满院,犹如素尘飘摇,微风四起,更是满天铺地,晶莹璀璨,纤尘不染。
看闻筝画符实在无聊,季行微懒懒靠在窗外一棵梨花树的青灰树干上,从怀中掏出一个被帕子包裹着的物件,里面正是闻筝塞给他的那块桂花糕。
季行微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还是那样的甜腻,入口即化,转瞬即逝,他并不习惯。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少女拎着铃铛傻笑的模样映入他的眸底。
“你手里拿的什么?”他语气和煦,恰如三月白梨簌簌落下。
误入梨林,闻筝循声抬眸,只见层层叠叠的雪色中混杂着一抹玄色的袍角。
她不动声色地将铃收起:“没什么。”
季行微拂开遮挡在他眼前的梨枝,花影浮动,映在其昳丽的面容上,如雪的花瓣,殷红的笑唇,削减了妖异,添了几分柔和。
闻筝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被蛊惑了,要不然清微铃怎么会无端落到季行微手里。
易手的瞬间,季行微掌心生烟,他指尖轻颤,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清微铃将自己的手心腐蚀出一个小洞来。
如此,他唇边的笑意依旧不减分毫。
"怎么样,好看吧?这是陆道友赠予我的法宝呢。"闻筝故意强调这是陆星鸣送的,睁大杏子眼,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或许是真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又或许是在隐藏,季行微总是给人一副游刃有余的惑人笑颜,可若是遇到了什么求不解的困厄,便丢盔弃甲般地将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又是这个人,季行微的指尖重重捻在那透出温润玉色的铃铛上,几缕青烟飘散空中,他苍白的指尖被灼烧得通红。
“邪魅妖孽的疯批器魂指尖轻捻着少年的贴身配饰,占有欲疯狂滋生蔓延,季行微指尖的力度逐渐加大,那温润的触感好似他朝思暮想之人的唇瓣......”
闻筝飞速脑补,依据她在海棠博览群书的经验来看,这段就应该是这样描写的。
她越想越激动,脸颊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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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泛红。
季行微眉眼低垂,目光落在掌心那一颗铃铛上。
无趣的猎物。
同对待闻筝的态度不同,他尤为厌恶陆星鸣身上那种所谓名门正统的虚伪,像极了此刻正午的烈阳,透过重叠的花瓣落在他冰凉的皮肤上,碍眼焦炙却又无孔不入。
某段记忆碎片翻涌在他的脑海,潮湿霉腐伴随着血腥味萦绕上他的鼻尖,单薄的衣衫,纵横交错的伤口,溃烂翻起的血肉......越发清晰。
季行微一时失神。
在诸多不堪的痛苦之中,他偏偏想起神诣宫十三层地牢的那只狸奴,那双乖觉机警的猫眼与面前少女端量他的杏眸重合。
季行微不喜欢这个铃铛,但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无关紧要,见她一副无比激动的模样,最终还是还了回去。
少女接过铃铛,竟又得寸进尺起来。
"喂季行微,你似乎对我这个朋友很感兴趣?"闻筝此刻的表情简直是标准的吃瓜群众脸。
“有吗?”他轻笑一声。
“你有!”你绝对有!闻筝表情笃定,仿佛瓜田里的猹。
“那自然是因为......”季行微弯腰,示意她附耳过来。
闻筝一脸认真,迫不及待把耳朵凑过去。
梨花若雨,季行微赤金色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叩击着少女发间一枚铜钱配饰,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欠我的。”季行微的声音蛊惑,语气带笑,给人一种暧昧的错觉。
“他欠你什么?”闻筝挑眉,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自然是欠我一条命。”他的语气依然轻快上扬,挑着一双春水晕染过的凤眸,仿佛是在诉说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闻筝无语。
啊对对对,凡是个人,活的,都欠他一条命,都得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边说着,他修长的指尖轻点在少女的后颈上,那里落入了一片洁白的花瓣,花瓣被他捞起又落下,再次捞起,却又落入衣领深处。
冰凉的触感让闻筝打了个寒战,她神色慌张地躲开那只朝她衣领深处钻的手指,脸颊有些发烫。
季行微到底有没有边界感!
他的行为看似轻浮,可那双弯起的伪笑眼睛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澜,甚至带点戏谑。
她脸红个什么劲儿......闻筝觉得自己被耍了。
整理好心情,她转念一想,觉得季行微的反应似乎挺合理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怎么会轻易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事呢,看来,她还得找机会继续挖掘。
少女神情古怪,面颊微红,表现出他鲜少见过的反应。
他眉头微挑,并不发难,只是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比起我,你不是更在意那个陵霄宗弟子吗?不仅跟他跑到这儿,似乎还要缠着他去云顶山呢。”
季行微仿佛闻筝身边行走的电子眼,她对于陆星鸣的关注,他最为清楚。
“咳咳咳,我去陵霄宗确实是有一些私人原因...”她清了清嗓子含糊其辞。
“另一方面不也是为了兑现我的承诺嘛,我可是一直想着帮你找到溯池呢。”说到这里,闻筝的底气又足了起来,声音清亮。
“哦?那还真是劳你费心了。”如雪的梨花从他乌瀑般的发丝滑落,落在袍边,他哼笑着,眉眼低垂,漆黑的瞳眸看不出情绪。
9. 绒花镇(六)
踏入后院,迎面一座砚灰假山,山石嶙峋,清泉潺潺泻下,溅珠跳玉,小径旁,海棠娇鲜,粉瓣轻颤,梨花胜雪,清香幽远。
沿小径徐行,便至游廊开端,一侧是金鱼池,绿荷重叠,彩鲤穿梭其间,另一侧,几扇月洞门错落,门后芭蕉舒展,阔叶拈露,绿意流淌。
钱家小姐的闺阁坐落东院,领路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名唤秀云。
绣阁之中,纱幔轻垂,日光透入,朦胧成晕。
窗前梨木书案,上置文房四宝,宣纸如雪,墨迹深深浅浅,可以看出画得是钱小姐窗外的景致,线条凌乱,宣示着作画人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一侧摆着汝窑瓷瓶,插着几枝新折的梨枝,雪瓣飘零,落在檀木矮柜上。
钱小姐的状况比他们预见的还要糟糕,人有三魂七魄,她至少丢了六窍,少女原本娇俏的面容变得憔悴如蜡,眼神空洞,身形瘦削,仿佛一张薄薄压在屉底泛黄的陈纸。
她行走坐卧间如同行尸走肉,手里始终捏着一个人偶,那人偶的骨架是木头做的,骨架外钉了一层不知何种皮质作成的人肤,外裹锦缎为裳,黛眉丹唇,神情忧愁,栩栩如生。
两人不由赞叹其工艺之巧妙,早闻绒花镇以傀儡之乡闻名,想不到钱府更有此绝品。
钱小姐摆弄起勾牌,人偶随丝线而动,神情也随着它的动作愈加生动,与钱小姐的木讷形成鲜明对比,这让闻筝产生一种颠倒的错觉,钱小姐像是被牵引着的人偶,而她手中的人偶才是勾牌的操纵者。
左观右看,人偶过于逼真,不似凡品。
陆星鸣陷入沉思,世间真的有人能够把木偶制作得如此精妙吗?
“秀云姑娘,我可否察看一下钱小姐手中的木偶?”他问。
秀云忙朝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将其引至外厅:“陆公子若想查看人偶,要等我家小姐睡着了才行,小姐她十分宝贝这个人偶,自卧病以来更是寸步不离,平日即便老爷张口也是不好使的。”
秀云紧张兮兮地看了眼软榻上的小姐,压低了声线续道:“这样,等小姐睡下,我悄悄拿给二位察看如何?”
两人无声点了点头。
内室,水红的帷帐随风摇曳,钱小姐不知何时自己摸下了床,失魂的少女如同无枝的绒花,神思恍惚,形销骨立。
“钱姑娘小心!”陆星鸣眼疾手快,一手扶住钱小姐,一手护在案角。
钱小姐倒下的动作牵动了十字勾牌,连接人偶的几处丝线瞬间崩断,伴随着木块的撞击声,人偶如同被抽了主心骨一般,软趴趴地散落在地上。
闻筝捡起人偶的间隙,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那人偶似乎朝她眨了下眼睛,没等闻筝凑近仔细端量,却被钱小姐抢了过去。
她挣开陆星鸣,把人偶死死护在怀中,大而圆的眼睛里依然光光荡荡,瞳孔涣散,仿佛一滩枯涸的死沼。
陆星鸣和闻筝交换了眼神,这个人偶果然有问题。
秀云将钱小姐扶起,轻拍着她的脊背,哼起婉转的小调,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陆星鸣顺手将门带上,二人退了出去。
她们并没有在钱小姐这里得到实际有效的线索,只能再次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抓捕人皮鬼身上,时间一到,那邪祟自会来讨债,守株待兔是最为直截了当的办法。
看似平静的宅子,其实上上下下早已被两人布下密不透风的法阵,只等其自投罗网。
陆星鸣与人皮鬼交过手,其妖力不在他修为之上,然而有了上次的经历,他知这人皮鬼阴险狡诈,惯会躲在无辜百姓身后放冷箭,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其困于钱府后院,一举擒之,以防其波及无辜。
想到这些,陆星鸣不敢怠慢,耐着性子再次仔仔细细地将钱府里里外外的法阵检查了个遍。
闻筝顶多帮路星鸣这位陵霄宗精英画画符,至于结印设阵,她完全插不上手,因此得闲在院子里闲逛。
可细细想来,按下失踪的修士不提,绒花镇的普通百姓,凡人之壳,以那只人皮鬼的妖力,看中了谁,大可直接将其掳去或杀掉,何须这般今日抽一魂,明日抽一魄,十天半月后人才耗至油尽灯枯,这么做,要么另作其他阴谋,要么纯属心理变态。
人皮鬼都薄成一层皮了,估计没长什么脑子,后者的几率更大一些。
那人偶看起来着实怪诞,她却搞不清其在失踪案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闻筝简直脑仁疼,遂打算放过自己。
伸懒腰的功夫,游移的视线落在了那耀眼的金缠钏上,晃动几下手腕,没有回应,季行微似乎不在。她觉得有些反常,这家伙今日似乎还没露过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闻筝的脑海,庭院里,男子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此时,季行微正蹲在树下,玄色衣摆铺了一地,梨花如雨,点缀在他散落的乌发,柔软的花瓣触碰到他的发丝,如同一个旋转的小风车迅速滚落,直到停留在他铺平的衣角上。
季行微再次打开包裹着桂花糕的帕子,掰下一小块,用来引诱躲在树后面的小狸奴。
那是一只毛色黑灰相间,通体鱼骨花纹,生有棕色杏核眼睛的狸花猫,是猫咪中最为机敏的一类。
小狸花似乎能感觉到面前人森冷的气息,故表现地十分警觉,它先是嗅嗅桂花糕,后又嗅嗅季行微的指尖,确定没有威胁,便举起毛绒绒的爪子勾住他的手指,将糕点往嘴边送。
然而,季行微并没有让它得逞,小狸花扑了个空,他则趁机上手撸小狸花的脑袋。
挨上他冰凉的掌心,小狸花一个激灵,炸起毛来。
难怪季行微没来捣乱,原来是在这撸猫呢。
小狸花没有如愿吃到桂花糕,又怂又凶,抖着绒毛,怒发出“喵”的一声,从季行微的手中挣脱开来,躲到闻筝身后去了。
“你看你,惊走了我的猫。”他起身抖落发间雪白的梨花花瓣,语气轻叹。
闻筝:……什么被她惊跑了,明明是被他这个只撸却不给好处的白嫖怪气走了。
季行微将那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笑问:“怎么?捉到妖了吗?”
闻筝摇了摇头,似乎被戳中了痛点,脑袋耷拉下,仿佛一颗被抽干水分的小白菜。
想来自己到这个世界数日,任务却一点进展都没有,不知不觉间脑袋埋得更深了。
等等等!她刚刚这是在自我PUA?
她就是在自我P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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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筝迅速摆正心态,她决定让系统知道什么叫便宜没好货。
少女神情忽明忽暗,她这一系列内心戏,对方尽收眼底。
“的确,这钱府的妖可不好对付。”季行微把玩着指间的戒指,说得煞有其事。
“怎么,你摸清对方底细了?”闻筝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星星眼。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用那一双上扬的凤眸轻轻撇过,唇角翘起,似乎在等她有所表示。
闻筝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谄媚如她:“季行微,你若是能给我一个小小的提示,我今晚的饭后茶点全部给你。”
刚刚在前厅,她就暗戳戳地观察了盘中的吃食,色香味全,似乎还不错,点心是她的底线了。
赤金色的发扣零星散落在他绸缎似的乌发里,沐浴在日光下闪动着细微的光芒,眼眸微眯,显然是对她的态度不满意。
估计又是要她许愿什么的,闻筝早猜到会这样,显得兴趣缺缺。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拿起剩下的一块桂花糕,施法使其悬在空中:“很简单,你拿到这个我就告诉你。”
小狸花见状,再次锁定了食物,一跃而起,却因高度不够,与其失之交臂。
可恶,季行微这是把她当猫逗了。
“无聊。”闻筝转身离开,却又攻其不备,反手欲抓住浮在空中的桂花糕。
“你不乖哦。”
季行微指尖轻点,转动手腕控制着那块桂花糕迅速下沉,导致闻筝抓了个空,随即他指尖一挑,顺势也躲开了小狸花的攻势。
闻筝不信邪,再次试图捉住目标。
她剧烈的动作,引得那玉质铃铛不断发出清脆响声,悉数卷入季行微的耳中。
原本厌恶铃声的季行微现下享受起来,捉弄闻筝似乎比逗猫更有意思。
只是猫可以撸,闻筝却不可以,想到这里,季行微不免感到惋惜,他轻轻叹了口气。
闻筝的所有攻势均以失败告终,她气喘吁吁地抬头望向一旁的季行微,只见他操控着那块桂花糕,仿佛一根加长版的逗猫棒,玩得不亦乐乎。
铃声戛然而止,季行微见她不再动作,转而控制着目标在她眼前晃了晃,然闻筝依旧不为所动。
“不玩了?”季行微略显失望地收起术法。
“不告诉我就算了!”闻筝抱起脚边的小狸花,与它结成受害者联盟。
季行微这个白嫖怪!不告诉她就算了,却还要耍着人玩,她好气!
“难怪猫会嫌弃你。”闻筝顺着小狸花脑袋上的毛,安慰着它,也安慰着自己。
闻筝带着小狸花离开,没走几步,她又折返回来,因为她发现,季行微手里的桂花糕不知都揣怀里多久了,早就失去了本味。
“这个给你,下次你可以去钱府的厨房找点吃的。”闻筝从芥子袋里掏出在前厅顺走的蜜饯递给他。
“谢谢。”季行微接过,笑眼轻眨。
闻筝当然也是有私心,说不定季行微看在蜜饯的份儿上,能给她一些提示,就算不给,也可以将他支去逗猫,一举两得。
大魔头似乎也懂得拿人手短的道理,他抖落华袍上的白梨:"那个钱家小姐似乎不简单呢。"
10. 绒花镇(七)
入夜,西院厨房里的仆妇们早已睡下,只留一扇小窗,月光倾泻给厨间里琳琅的器具裹上一层糖霜。
一处微光闪烁,勾勒出那人低垂着的精致眉骨,金属配饰碰撞在一起,发出阵阵清脆的锵声,他正神情专注地将一块块点缀着金黄桂花的糕点装入盘中。
那人墨发雪肤,唇色似血,原本上扬的眼型被他压成弯起的笑眸,与其温和绮靡的姿态不同,里面翻腾着病态的痴迷。
季行微的指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指腹有一道细小的伤口,鲜艳的血珠顺着他冷白的指尖滚落到一块桂花糕的表面,渗了进去。
他身上流淌着一半魅妖的血液,妖异诡谲,能使饮下之人如坠深渊,这是他难得认同自己身份的一点。
养了这么久,该抓来试试。
季行微已经不满足于投喂猫了,相比于小狸奴舒服的呼噜声,他更想看她蓄满泪水的杏眸。
想到少女的眼角即将会浮现出的一抹薄红,隐藏在他玄色华袍下的修长手指难耐地屈伸了下。
那人似乎十分满意自己器魂的形态,也不存在什么男女之防,总是无声无息地闯入少女的房间,每每待她意识到,他已经施然落座,一身的华饰叮铃作响。
季行微提着食盒像往常一样进入闻筝的房间,周身气息森寒邪诡,自然触到了门扉上的符咒,霎时,几道金光喷涌而出。
耳边的流苏轻摇,金闪闪晃碎了凤眸中的月光。
他不耐烦皱眉,拂手将那几道符纸卷入了漆黑的夜色。
闻筝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吱呀”一声,门扉被她从里面打开。
少女的视线落在了食盒上,两眼放光。
莫非季行微良心发现了?
饥饿使人降智,闻筝就这么被他手中的桂花糕蛊惑了。
窗外,花枝飘摇,逆着月色,纤细盘虬,仿佛貌美女妖的手掌,颤巍巍地扒在窗边。
闻筝搓搓手,心情大好,感叹季行微良心发现,搓搓手准备开动。
此时屋外传来一段戏腔,夹杂着鼓点,穿透力极强,诡异骇然。
钱府上下人人笼罩在厉鬼索命的恐惧中,况且时辰已晚,谁还有心思唱曲。
闻筝感觉胳膊脊背毛毛的,她不禁打了个冷战,顿时,食欲全无,闻筝放下手中的糕点,透过窗格朝屋外望去。
“季行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上下搓了搓胳膊上倒竖的汗毛。
“什么声音?”对方显然心不在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她放下的糕点。
“像这样…”闻筝模仿着那段戏腔的调子。
“没有。”季行微边说,边用修长的手指捡起那块混着他血液的桂花糕,盯着少女的唇看了半晌。
看来是不会听话了,没办法,只能他亲自喂了。
那人手指顿了顿,却又放下,罢了,他还是比较享受猎物自己落入陷阱。
一阵妖风陡然掀起,吹开了闻筝面前的窗扇,外面传来阵阵嘈杂声掩盖住了那阴森骇人的调子,一道剑光划破黑夜,闻筝认出那是陆星鸣的佩剑——涤尘。
人皮鬼现身了,此刻正与陆星鸣在院外缠斗。
主角打得过的不需要她动手,主角打不过的她也不想去送人头,这就是她作为NPC的生存之道。
闻筝自知帮不上忙,也绝不添乱,她将门窗死死锁住,祈祷战火不要烧到她这里。
院子里,兵戈碰撞的声音愈演愈大,闻筝手中的桂花糕拿起又放下。
季行微被吊足了胃口,始终不得愿。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他虽不悦,却也不恼。
“你在担心那个陵霄宗的弟子?”季行微一手支着脸颊,笑盈盈问。
“我是怕这妖物闯进来。”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宝贝疙瘩。
闻筝自认为识破季行微伪笑下的醋味。
“他们好吵。”玄色的华袍掠过她的眼睛,一身暗金流光。
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这么有种的大魔头,怎么会看着自己心悦之人受到伤害呢,他要出手了!
季行微帮她们解决掉这只人皮鬼的幻想只在闻筝的脑海中存留了一秒。
事实上,季行微从这里走出去,只会造成一种结果,整个院子沦为尸山血海,他若杀红眼,杀开心了,整个钱府上下几十口人都在劫难逃。
毕竟,遇事不爽,通通乱杀,一直是季行微一贯的行事风格。
她可不想看到两人踩在她的尸体上你侬我侬。
“别走!”闻筝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她只能暂时拖住季行微。
“怎么?”季行微挑眉,眸光闪了闪,视线落在扯住他衣袖的细白腕骨上。
闻筝神色紧张,大脑飞速旋转,仿佛说不出正解,下一秒就会被对方盯死,这的确可能会发生。
“我害怕,你在这里陪着我。”脱口而出,好一个朴实的理由。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她是在主动寻求庇护?
雕刻繁复的木质花纹疏漏出一截白绸缎似的月光,落在那人直挺的鼻骨上,他拨弄着指间闪着金芒的指环,弯唇哼笑。
果然饥饿使人降智,闻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季行微觉得此刻的她像极了白日里那只炸毛了的狸花猫。
“你好像忘了,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放弃了推门的动作,眉梢眼尾皆带有一丝玩味,长袍曳地,朝她这边靠近。
“我没忘。”少女立刻僵直了脊背。
“哦?没忘?”他的表情似乎写出了“你不怕我?”的疑问。
季行微笑里藏刀,闻筝觉得自己生死难料。
耳边的戏腔越发清晰,恐怖加倍,仿佛一只无形的冰冷鬼爪刺激着她的每一处毛孔。
她怕,但更怕那诡异的声音,与其死在未知的妖怪手中,还不如死在季行微的手中,至少在季行微这里,她可以选死法,选日子。
“但我们不是有约定吗?你不会杀我的。”端量着季行微的神情,闻筝的笃定语气逐渐变弱,她开始怀疑季行微究竟是否具备契约精神了。
没等季行微回复,门扉被一股妖气冲破,走投无路的人皮鬼闯了进来。
对上那两只血色眼窝,闻筝预感大事不妙。
这人皮鬼莫不是狗急跳墙,又来找挡箭牌了吧。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人皮鬼张牙舞爪地径直朝闻筝扑去。
喂喂喂,有这么会欺软怕硬的妖怪么!屋里明明有两个人,凭什么只攻击她,而无视季行微啊喂!
这一次的近距离交锋,闻筝看出了些端倪。
这妖怪看起来似乎没之前那般奸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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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木讷,反而像个任人摆布的皮影,仿佛一切都是按照设定好的轨迹进行的。
神思游离之际,人皮鬼削尖的指甲撕裂了少女从怀中扯出的符纸。
闻筝咬紧牙关,手臂格挡。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如约而至,她感觉身体一瞬的轻盈。
季行微救了自己?
“你要死在我手中才对。”他眉宇低垂,眼下那一颗殷红的小痣灼红逼眼,绮艳惑人,诱敌似的掩藏起眸中翻涌的侵略性。
闻筝:……果然这家伙让她感动不过一秒。
人皮鬼一张血盆大口列至耳根,凶光毕露,吐出一团腥腐的黑气,穷追不舍。
只闻剑鸣铮铮,涤尘几乎化作一道银芒,以雷霆之势削掉了人皮鬼半只干瘪的小臂。
陆星鸣看不到季行微,想也没想冲了上去,朋友陷入危难,通常是主角的助燃剂。
清俊少年竟生出一股强悍的力量,腰肢劲韧,一手拦住少女的肩膀将其护在身后。
[系统提示:宿主为主角贡献高光,陆星鸣气运值+1。]
季行微显然没料到陆星鸣的出现,指尖捉空,少女仅剩的那一片绯红袖角也堪堪从手心流走。
他唇角压平了,垂眼看着刚刚因触到她而被清微铃灼红的皮肤,浓密的睫毛在那粒朱砂上打下寂寥的阴影。
这个陵霄宗的弟子可真是碍眼。
此时,人皮鬼已是强弩之末,陆星鸣一手捏诀,涤尘刹那间惯穿了人皮鬼的身体,将其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人皮鬼脸上那一条裂开充当嘴巴的血口子,一张一合,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不甘又像是愤怒,挣扎了几下之后,仿佛泄了气的气球,干瘪地贴在地上,最终化作一滩黑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阿筝,你没事吧?”陆星鸣收剑入鞘。
罗盘上收集情绪的蓝条再一次推进,闻筝下意识望向季行微。
只见那人不再像往常一样勾着笑,即便是平常的伪笑也从他的脸上褪去,乌黑的发丝柔顺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全无了平日的张扬,气压下降,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射在他们身上,像一尊白玉雕像。
季行微生气了?闻筝紧张起来。
“阿筝,你说句话啊,莫不是被吓傻了吧?”
少年面容清朗,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垂至胸前,眉眼间透出担忧。
闻筝恍然大悟,原来是吃醋了。
季行微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两人身上,漆黑瞳孔的微微放大,一眨不眨,仿佛一只夜间觅食的猫头鹰,直挺挺立在那里,令她警铃大作的同时,却也显得眼巴巴的。
她可没有打陆星鸣的主意。
闻筝不动声色地与少年拉开距离,神情感激:“刚刚还好有你,我无事,只是被吓了一跳。”
残缺的记忆再次涌入他的脑海,季行微受到一种无端的情绪折磨,脑中的画面似乎逐渐在被修复,头疼得厉害。
“闻筝屋外的结界明明是我亲自布置,怎么会出此疏漏?”陆星鸣懊恼不已。
想必是屋外的法印惹那祖宗不顺心,便扯掉了她的符箓撒气。
她随口扯了个谎安慰:“是我符纸没了,随意摘了两张屋外的符纸急用,不曾想竟让那妖怪钻了空子。”
季行微的心情,闻筝的小命,她得找个机会说清楚才是。
11. 绒花镇(八)
晨光微亮,曙光挑破夜的帷幕透出几率橙光,薄雾如纱,笼罩在湿漉漉的青瓦飞檐上,侍女的尖声惊叫搅碎了钱府的寂静。
钱小姐的闺房内,人已不知去向,屋外的法印完好无损,房间整洁,没有挣扎痕迹,空荡荡的水红帐子里只留下一个长相酷似钱小姐的人偶,与她之前爱不释手的傀儡一样,精巧传神,手艺逼真,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个人偶一直在这里吗?”陆星鸣拿起软塌上那个外表酷似钱小姐的人偶。
秀云作为钱小姐的贴身丫鬟,最是了解,她接过人偶,只是看了一眼便笃定地摇摇头:“这不是我家小姐的东西,我家小姐从未定制过自己肖像的人偶。”
陆星鸣陷入沉思,既如此,它何故出现在钱小姐的闺房?两个傀儡人偶之间又存在着什么联系?
听钱府的老仆说,钱府本不是钱家的祖宅,是钱员外年轻时从一位绒花镇的落魄官员那里购得的,自他们一大家迁入,那傀儡人偶就一直在,钱夫人诞下千金后,也总喜欢拿那人偶逗弄她。
那只人偶可以说是承载着钱小姐幼时全部的美好回忆,自钱夫人病逝后,钱小姐总盯着它发呆,缅怀自己的娘亲。
这样一来,少年更加没有头绪了,剑眉微蹙,视线落在人偶上,试图找出什么线索。
得知爱女失踪,钱员外连夜赶马车直奔而来,紫色的重工锦袍上堆叠出几道深深的褶皱,头发整齐地束在玉冠中,几缕发丝从鬓角垂下,略显狼狈。
“陆方士,你不是说过会护小女周全吗?”钱员外心急如焚,嗓音沙哑埋怨道。
“钱员外我……”没等少年说完,那位心急如焚的父亲便先一步离开房间。
张贴寻人启事,即便要捞天上的月亮,他也要把宝贝女儿寻回来。
未经风霜雕琢的少年自信张扬,一腔热血,却也少不经事,不曾想过因为自己的武断,而断送少女鲜活的生命。
愧疚感席卷而来,陆星鸣一句话堵在喉咙里,紧了紧握剑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薄唇紧抿,拿起檀木柜上已经干瘪枯萎的梨枝,没有了支撑,花瓣零落地上。
明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屋外的法印也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偏偏钱小姐就是消失了。
这钱小姐难道变成了手中木偶不成?
若说钱小姐被藏在这屋子里,可他们翻遍整个闺阁也没有见到那姑娘的影子。
百思难得其解。
陆星鸣有种未知的不安,人皮鬼的背后似乎有一股更为邪恶的力量,修为之深厚,竟可以无声无息地突破他的法印而不被察觉。
想到这里,少年的神色严峻起来。
闻筝看在眼里,主动开解,与陆星鸣如临大敌的心态不同,她的想法更加迂回。
“或许是钱小姐是自己走出去的也说不定?”少女轻轻掀动屋外的黄色符箓,为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陆星鸣恍然大悟,从昨日的交锋的确可以看出幕后之人善用诡计。
只要引诱闺房里的姑娘出来,自然不会触动法印。
天际的鱼肚白被晕染成了橙红,晓雾将歇,日耀的光芒探出头来,给屋外的两人镀上一层金纱。
少年眉目稍缓:"阿筝,你可真是个小天才!你的想法对我很有帮助!"
“对了,昨日你与人皮鬼缠斗时,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不知道是否和钱小姐的失踪有关?”闻筝接着循循善诱。
“什么声音?”
“是一段戏腔夹杂着鼓点声。”说着,少女指尖轻点,凭着记忆哼唱出声。
“是线戏。”陆星鸣脱口而出。
“何为线戏?”
“线戏就是我们所知的傀儡戏,由悬丝操纵,能歌善舞。”少年眉间的愁云渐渐消散。
在绒花镇的这几日,他看了不少所谓的“线戏”。
柳暗花明又一村,路星鸣不是个悲观的人,他重振士气,准备从这段诡异的戏腔查起。
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影穿过交错的粉白月洞门,细碎的光晕追逐着他高束的马尾,仿佛流动的墨色映出一片耀白光华,如松似柏,纤尘不染。
[系统提示:主角得到正向激励,陆星鸣气运值+1。]
任务完成,她该说的都说了,后面就靠陆星鸣发挥了,有了昨天心惊肉跳的经历,闻筝决定再也不掺和捉妖的事儿了,毕竟小命要紧。
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离开钱小姐的院子闻筝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找管家要了一盒治烫伤的药膏,因为她昨晚注意到季行微的被清微铃灼红的皮肤。
到现在季行微一直没露面,她摇了摇镯子,似乎也没有跟来。
昨晚,季行微难得收起了他那玩忽暧昧的态度,大概不爽极了。
闻筝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苍天作证,她对陆星鸣绝无半点心思。
收好烫伤膏,她接着又去厨房要了份桂花糕,准备向他真诚道歉。
路过后院的梨花林时,觉得不够,闻筝准备把那只小狸花也带上,希望季行微实现撸猫自由后,高抬贵手放过她。
少女绯红色的镂空外衫堆了一地,满怀白梨,她矮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几条小鱼干。
小狸花其实很亲人,闻到香味,便从树后探出毛茸茸的脑袋,蹭弄来人的小腿。
闻筝歪下头,抚摸着小狸花圆乎乎的脑袋,又滑过摇摆的尾巴,商量道:“既然吃了我的小鱼干,就要帮我哄好季行微,阻止他大开杀戒,明白吗咪咪?”
小狸花那生有鱼骨花纹的尾巴悠然摆动:喵喵喵~
一言为定,驷猫难追。
它吃掉一个小鱼干继续:喵喵喵~
少女抱起小狸奴,穿过白石小径,素色的裙摆扫落小径边花木上的晨露,沾染了湿漉漉的清香。
来到房间外,吃饱喝足的小狸花呼噜也不打了,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挣扎了几下,从少女怀里跳下,光速爬到了树上。
喵!
无论少女如何好言相劝也不肯下来。
一人一猫僵持了好一会儿。
说好了她们有小鱼干同享,有难同当的,此猫当真是没有猫徳!
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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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种善于伪装的动物都会嫌弃季行微,更别说一只小狸奴了。
无奈闻筝只能独自推门而入。
此刻,那妖异男子正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三枚耳洞各占一穗赤金流苏垂至胸前,层次分明,金色发扣镶嵌着血色宝珠将墨发松松垮垮束在脑后。
在无人的地方他放松了嘴角,凤眸半垂,静水无波。
“季行微,赔你昨晚的桂花糕。”闻筝硬笑。
她把食盒里精致的瓷盘摆好,递上一块凑到他的面前。
原本是亲昵的举动,从闻筝的表现来看却如同电影里的小弟,谄媚地给大佬点上一支烟。
季行微展现出一贯的伪笑,恰似佛桑落入盈盈春水,欺骗性极强。
他挑着一双浓墨描摹过的凤眸,眼周不晕自红,看似无害,十分自然地接过点心,仿佛两人已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闻筝松了一口气,因为季行微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将昨夜之事放在心上。
少女一边吃一边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总感觉大魔头不是这么好哄的角色。
他走过来了……他又走了……
“你要去哪里?”闻筝开口。
季行微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指环,笑唇绽开:“当然是杀了那个陵霄宗的弟子。”
哦,杀了陆星鸣啊……她低头咬了口金黄桂花糕。
少女杏眸蓦地睁大,等等!
什么?!他要杀了陆星鸣?
他语气轻快,像是在陈述一件他即将完成的日常小事,以至于闻筝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为什么?”她大惊失色。
“碍眼。”那人轻飘飘一句。
不该呀。
大魔头脸上藏不住事儿,她明显感觉得到,每次陆星鸣出现季行微恨不得眼睛长在他身上,眼神也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难道是她判断失误?
“等一下,季行微!”少女展开绯红的衣袖挡在他的面前,强行咽了口吐沫,试图从中调解。
“你又要拦我?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季行微稍稍歪头,碎发遮挡住了他一只眼睛,唇如血染,好似吸人精气前一秒暴露本性的艳鬼。
“你若是杀了他们,我一定会被陵霄宗当做妖女追杀的,到时候,你也讨不到好处。”闻筝晓之以理。
谁知,那人被春水浸润过的笑眸轻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介意把他们都杀光,这样你我就都清静了。”
闻筝:…他还真是,真是乐于助人。
对于嗜血大魔头来说,人越多,就越兴奋。
话说,他脑子里难道除了杀人就没装别的东西了吗?
季行微绝对是她回家路上的绊脚石!
见闻筝急得团团转,他不由想起那只捉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狸奴,唇边笑意更胜,转而支起下颌,好整以暇:“快点再想出一个有趣的理由来,不然我可就走了。”
窗扉大开,春光无限,清风悄然入室,飘荡的绒花宛如天边被裁下的彩霞,轻盈地落在少女的掌心,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幽香。
她灵光乍现。
12. 绒花镇(九)
“我喜欢陆星鸣,我太喜欢他了,你若杀了他,我就……就殉情!”她若是死了你季行微可就又被封印在魂器里了。
少女一秒入戏,雾蒙蒙的瞳仁如同两颗清透的灰玻璃珠,洇出潮湿的水汽,俨然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哦?这样吗?”季行微挑眉,视线落在少女泛红的眼角,指骨如玉轻轻搭上她的肩头,声音酥润,仿佛情人低语。
那人眉睫低垂,轻轻摩挲着她薄衫下的皮肤,动作略显轻挑。
猎物湿漉漉的眼睛正是季行微想看到的。
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闻筝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想要躲开,谁知那人更加过分,直接捏住了她的肩。
“别动。”
他眉眼含笑,略微弯下腰,动作轻柔,将少女身体掰正,神情专注,像是在欣赏某件罕见的艺术品。
这是考验她演技呢。
闪着金芒的流苏耳饰垂落在少女白皙的小臂上,泛起一阵痒意,距离之近,她甚至可以看清那人玄色衣袍上的暗纹。
感受到季行微的视线,闻筝表演更加卖力,她咬牙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那清凌凌的眸子好歹落下一滴眼泪。
她在为那人流泪。
季行微接住那滴晶莹的泪珠,指尖微颤,有种病态的兴奋。
他附在少女的耳侧,盯着她憋红的耳尖,诱哄:“想殉情?那要不要我帮你?”
哈?
此刻,闻筝内心急得跳脚,又气又怂,她真的很想把对方的头给拧下来。
心里虽然已经有一万只那什么在奔腾,但她还是坚定一个演员的信念。
“你这样违背契约是会遭到反噬的。”少女尾音发颤,威胁的语句显得底气不足。
他会怕反噬?
季行微发出低低的呵笑,随着他身体的震颤,袍上华饰叮铃作响。
他抬袖朝闻筝探出手,只见冷白的指尖,几枚金环错落有致,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闻筝退无可退,她早就猜到了,大概率是掐脖威胁套餐。
那人将与少女发丝纠集在一起的红樱发饰拨正,红缨浮动,仿佛绽放的迷人血花。
他手指顺着她修长的颈项寸寸滑下,按住慌乱跳动的脉搏,感受她的战栗。
还是前摇很长的掐脖套餐。
“怎么样想好了吗。”他轻轻刮蹭着少女颈上细白的软肉,表示自己十分乐意帮这个忙。
此刻闻筝发抖打颤完全不是演的,整日面对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她早就习惯自己的这种条件反射。
“你不杀他,我不殉情,你也不会被封印,我们相安无事不好吗?”眼见没了筹码,闻筝的语气更加软和。
“不好,会很无趣。”季行微手上力气加重。
闻筝如鲠在喉,大脑光速旋转,试图找到季行微不悦的点。
“你是不是因为被我的清微铃灼伤生气啊?”少女喉咙被扣住,声音略显沙哑。
听她这样想,季行微觉得有些好笑,手上的力道轻了几分。
闻筝立刻顺杆往上爬,示意他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盒身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和木质香:“别生气嘛,我这不是带着烫伤膏看你来了。”
季行微松开手,施然落座,眼神戏谑,静静看着她表演。
她打开木盒递给他,雪白膏体仿佛一块滑腻的山药糕,药香愈浓。
那人没有接过,只是将手腕的伤处凑过去。
闻筝作为一个新世纪的牛马,领导肚子里的蛔虫,立刻会意。
献殷勤,她可是专业的。
闻筝撸起袖子准备大献特献,她将雪白的药膏捂在手心搓热,轻轻涂抹在季行微的伤口上。
若不是少女的表情太过于狗腿,否则两人的互动绝对被标榜为调情。
当然,对面人也不是什么纯情小白花,丝毫不顾什么男女之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的涂药的动作。
季行微抬眼,只见少女盈盈笑靥,眼角似乎还挂着尚未风干的泪花,耳侧的铜钱发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个骗子……
明明刚才还哭着要给别人殉情,这会儿却又堆着笑给他敷药。
他倒是想看看她能爱到几时,或者说,她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找到新的乐趣,季行微心中的不痛快消弭大半,他拈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闻筝面前。
少女悻悻然用手去接,不料那人收回了手。
闻筝知道他这是喂食癖犯了,又把自己当成小狸奴投喂了,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只能凑过脑袋去,重重咬下一口。
一口糕点,一口茶,少女雪腮鼓起。
那人唇角翘起,手指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眸光微动,叫人捉摸不透。
此时一道清脆的叩门声想起。
“闻姑娘,你在里面吗?陆公子托我给你送东西来了。”门外传来秀云的声音。
“吱呀——”门扉被少女从里面打开,只见来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沓厚厚的空白符箓。
不愧是她选中的主角,闻筝感动。
秀云的目光落在房间里男子的身上,只见其一袭玄色长袍,上压暗纹,奢华浮靡,身形修颀,眉如墨,唇似血,浑身上下散发出妖异的气息,尤其是那双秋水浸染过的眸子,勾魂摄魄,壁画里的秾艳男狐大抵如此。
她不觉间看得有些痴了:“这位公子是?”
闻筝回头,那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抬眼望向两人,内里的顽劣残忍不曾走漏半点风声,长睫忽闪,濯濯如春月柳,诱人靠近。
少女干咳了几声,思索着如何解释。
她拉过小丫鬟,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贼兮兮说:“咳咳…秀云姑娘,其实他是我的情郎,不瞒你说,我的师兄也就是你们陆公子并不认可我们的感情,所以拜托你一定守口如瓶,万万不要让他知道了去,否则我一定会受罚的。”
少女双手合十,秀云注意到了她眼角的泪痕,又看了看不远处受伤的情郎,有些感慨。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陆公子素日看起来温润宽宥,没想到对待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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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如此古板,竟还想棒打鸳鸯。
“放心吧,闻姑娘,我们钱府的丫头嘴巴最严了,我今日什么都没有看到。”秀云保证道。
闻筝表面蛐蛐季行微,实则善意提醒:"秀云,若是你那天在府里撞见了我这情郎,可千万不要跟他对视。"他是一个大魔头,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嗯?”小丫鬟疑惑。
“他会蛊惑你,然后跟你借钱!并且有借无还!你看看他身上那一挂的金饰,可都是从别人手里要的,屡劝不改。”
“还有啊……”闻筝叽里咕噜讲了一堆,真真假假。
越听秀云的表情越精彩。
不远处的季行微丝毫不在意,低低笑了两声后,饮了口面前青瓷盏内的清茶,暗暗感叹少女随口编故事的能力。
两人嘁嘁喳喳,短短几分钟季行微已经身败名裂,小丫鬟迷恋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恰在此时,那段诡异的戏腔再次出现。
一股阴风窜上脊梁,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
秀云脸上瞬间血色全无,闻筝一眼识别出来对方为自己的同类。
“你也是从昨天开始听到这声音的?”闻筝握住秀云冰凉的手掌。
小丫鬟身子微微一顿,似乎很惊讶有人同她一样能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腔,接着摇了摇头,嘴唇颤抖:“自打小姐中邪卧床不起,我便一直可以听到这种声音,可惜她们只当我也是跟着中了邪,无人相信,所以我才没有向你们提及过此事。”
见她抖得厉害,闻筝没再多问,转而飞了一张传讯符给陆星鸣,独自寻找线索。
门扉开合,房间里只剩季行微一个,他放下手中瓷盏,透过窗格,眸光流连在那一抹绯红上,随后消失在了案前。
少女脚步匆匆,一路小跑,月白的裙裾随风飞扬,恍若一朵绽放的水仙,掀起零落地上的片片海棠花瓣。
她要在戏腔消失前,找到声音的源头,直觉告诉她这是揭开谜案的关键。
闻筝循着声音来到钱小姐房间,只觉一片空寂萧然,雕花窗棂开敞,干花铺了窗前一地,逐渐变得霉黄,散发出怪异的香气,梨木书案上,香炉冷清,残灰堆积,宣纸随风翻飞。
内室的墙上挂了一副雪梅图,素壁之上,梅枝苍劲,雪色簌簌,皑皑白雪与灼灼红梅相映,素雅又不失鲜活。
声音就是从这壁画后方传出来的。
根据她多年看电视剧里的经验,想要打开密室,好像得找到什么机关,给它扣一下才行。
然而,闻筝摸索了老半天也没找到所谓的开关,干脆一张雷符给它劈开,简单粗暴。
密室大门徐徐打开,入眼是一条窄长的走廊,两列设有长明灯,深不见底,里面的空间似乎很大。
由于钱小姐的房间背靠一片槐林,槐林后是一方池塘,池塘有梨树夹岸,而宅子的主道要穿过池塘对岸的梨树林,因此,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钱小姐房间的实际大小,从而隐藏了这间密室。
什么人皮鬼,不过是调虎离山,掩饰幕后之人手段的障眼法罢了。
13. 绒花镇(十)
陆星鸣收到传音符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系统提示:宿主提供有效线索,陆星鸣气运值+1。]
踏入密室,一股陈旧的土腥之气扑面而来,两侧的墙壁皆由巨大的赭色石块堆砌而成,纹理杂乱,如同干涸的血迹,阴森压抑,地板青灰,坡势向下,昏黄的光线笼罩住狭窄的甬道,尽头处一片漆黑,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闻筝注意到两侧的长明灯并非普通灯油,而是施加了一种术法,使其经久不熄,昭示密室的主人大概率也是个修士。
“钱小姐和那些失踪的百姓很有可能被关在这件密室。”陆星鸣打头阵,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誓要抓住人皮鬼幕后的操纵者。
少年执剑振袂,颀长的身材好似一道薄刃,不藏锋芒。
与陆星鸣的一腔热血不同,闻筝紧张兮兮地捏着符纸,风声鹤唳,缩在他的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似乎进入了一处更为宽敞的空间,乌漆抹黑,仅有几缕微光从刚刚途径的窄道透出。
涤尘出窍,剑光微闪,驱散了四周黑暗,少年剑眉微微压下,一向柔和温润的桃花眸此刻变得警觉,举起长剑作防御姿态。
躲在陆星鸣身后的闻筝同样戒备起来,纤细的双指拈起符箓,红润的元宝唇紧张地抿成一条平线。
密室像是感应到了来人,四周豁然明亮,最贴近墙体,也就是距离两人最外围的一层布景展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长廊尽头的密室大门訇然关闭。
看清面前的陈设,闻筝冷汗流下,陆星鸣也下意识握紧了涤尘。
数丈高的木柜每一层都摆放着形象逼真的人偶,它们排列整齐,或坐或立,姿态各异,身着华服,神情诡谲,黑色的眼球镶嵌在病态发灰的眼白里,隐隐透出哀怨神色。
它们似乎发现了两位不速之客,眼珠转动,死死钉住两人,眼神怨毒。
这些傀儡少说也有上百个,两人被盯得发毛。
火光再次亮起,只见一座陈旧的傀儡戏台,大小仅有一辆马车的规模,上面暗红色幕布低垂,木质栏杆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似乎是某种邪诡的咒纹。
不甚宽敞的戏台上,悬丝垂下,两个傀儡人足尖点地,低垂着脑袋,细长的眼睛同样盯着她们,仿佛两只吊死鬼。
两个傀儡一男一女,男子衣着花哨,五短身材身材,看起来似乎是个俳优,女子则衣着艳丽,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只是脸上带着些许愁容。
没等闻筝与陆星鸣两人靠近察看,密室的中央暴露在猎猎火光中,整个密室的布局呈现在她们眼前。
偌大的密室中央伫立着一座更为高大宽敞的戏台,台上约莫可容四五人站立,似乎是那个小型戏台等比例放大版。
鼓点声起,小戏台的傀儡随之舞动,吸引了他们视线。
两傀儡各司其职,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到每一处关节,唱词清晰,仿佛真人一般,整个密室回荡着那段诡异骇然的唱腔。
两人浑身不自在,翻遍密室的各个角落,半天也没找到他们预想中被圈禁的百姓,这里除了傀儡还是傀儡。
正当她们企图进入大戏台的幕后时,幕布缓缓拉开。
戏台幕顶有一个巨大的勾牌,上面覆盖油亮黑漆,似乎也是用来控制傀儡的。
随着鼓点越发急促,那操纵杆钻出几条悬丝,仿佛细小的银蛇,朝两人的站位袭来。
闻筝丢出雷符,符身闪动着幽蓝的光芒,电弧跳跃,发出“滋滋”声响,暂时定住了悬丝。
陆星鸣提剑闪身挡在少女身前,剑气横扫而过,击退了那几条狂舞的银蛇。
一茬接着一茬,数条悬丝开启了车轮战。
久战过后的少年,碎发汗湿,贴在额侧,略显倦怠,动作变得有些迟缓。
见状,闻筝伺机穿过长廊,试图打开密室大门去搬救兵。
然而,这次雷符的威力竟诡异地失效了,无论她怎么尝试,沉重的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悬丝趁虚而入,化作绕指柔紧紧缠住涤尘,剑柄脱手,没了剑的剑修力量略显单薄,陆星鸣很快落了下风。
稍不留神,少年被擒住了手腕,接着狂舞的悬丝又攀上他的腰、脚踝,陆星鸣被生生扯上戏台。
没了武力担当,闻筝果然撑不到三秒,两人就这样被吊在了戏台上,任悬丝捏圆搓扁,踩着鼓点,被迫模仿小戏台上傀儡的一举一动。
陆星鸣捏决催动涤尘,剑尖擦过悬丝,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结果事与愿违,任少年如何挣扎,悬丝依旧完好无损,反而越缠越紧,两人的灵力也在逐步被削弱。
闻筝发现,她们越是挣扎越会遭到反噬,对于她这种灵力低微的修士来说感受尤为明显。
“我的灵力好像在流失。”陆星鸣垂眸,目光落在手掌心,俊眉微蹙,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是噬灵术。”少女脱口而出,内心狂喜,仿佛在考场上看到了自己前一天压中的大题。
她为了摆脱季行微控制,之前恶补了不少提升修为的野路子术法。
然而,闻筝喜悦的心情转瞬即逝,好消息,压中题了,坏消息,忘记背答案了。
她此刻十分痛恨自己偷懒没有将那本《邪术大全》读完。
陆星鸣表示自己也有所耳闻:“我也曾听闻过这种术法,但这里的情况似乎更加复杂,密室主人布下噬灵术的同时还辅以傀儡阵,意图抽干来人的灵力再喂食给傀儡中的怨灵。”
闻筝不淡定了,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快要被掏空了,焦急问:“可有破解之法?”快快快,发挥你的主角光环!
陆星鸣抬眼打量着他们身处的戏台,陷入沉思,阵眼何在?
少年仰头,目光锁定在头顶的勾牌上,足尖轻点,一抹霁色旋身凌空,手腕翻转,甩出一道凛然剑气,漆黑的勾牌上霎时出现了一道豁口。
还没等他们庆祝,只见那道裂痕迅速复原,灵力流失的速度加快。
无奈两人只能另寻他法。
她们所处的情景出自一本名为《丑奴》的戏文,此段表演在绒花镇流传甚广,没有什么特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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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
陆星鸣的角色是一位名为酥姑的落魄歌姬,闻筝的角色则是酥姑的丈夫——丑奴。
勾牌转动牵动起悬丝,两人分开,陆星鸣被迫扯到舞台中央。
随着傀儡幽怨悱恻的腔调,陆星鸣在悬丝的控制下,翩翩起舞。
少年的身形固然轻盈劲瘦,可他毕竟是个男子,阔肩窄腰,好似松姿鹤骨,颇有几分傲然,全然没有女子的柔韧婀娜。
陆星鸣白皙的脸颊因羞耻而憋红。
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这般丢脸过,还是在自己小青梅面前。
勾牌再次转动,陆星鸣谢幕,这次是闻筝被拖到了戏台。
这一段讲的是两人新婚不久后,酥姑整日郁郁寡欢,丑奴作为一个俳优,发挥自身优势,翻腾挪移,插科打诨,使出各种绝活,只为博美人一笑。
只见丑奴傀儡滑稽逗趣,或作跌倒之状,或弄鬼脸嗔怒,配以夸张的肢体动作,引得酥姑掩唇娇笑。
闻筝被迫模仿着它的动作,心里叫苦不迭。
这不公平,凭什么陆星鸣可以唯美舞蹈,而她一个美少女却要上蹿下跳,表演杂耍!
正当闻筝生无可恋之际,殊不知傀儡人憋了个大招。
只见丑奴动作逐渐怪异,手臂弯成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随后整只胳膊脱离身体,在空中挥舞摆动,紧接着,它的脑袋也脱离身体,悬浮在空中,又滚落到脚尖。
妈呀!少女强忍住想要发出尖叫的冲动,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人首分离,血液飞溅的暴力场面。
惊恐的同时,闻筝也顿悟了,按照书中的设定,气运之子总会化险为夷,因此她这个气运值低到可怜的炮灰NPC一定会成为主角扭转局面前的开胃小菜。
愿天堂没有气运值。
对面的傀儡人停下动作,少女头顶的勾牌开始运转。
闻筝毫无招架之力,她如坠冰窟,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臂,然而越是挣扎,体内灵力流失得只会越快。
她还不想死啊喂!
少女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同样的问题,阵眼究竟何在。
恰在此时,她手腕上的金缠钏开始闪烁,华彩灼灼,仿佛一团跳动的赤红星云。
只见那人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曳地,叮铃作响,朝她走过来,如墨的长发扑簌簌落下,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他秾丽的五官上,凤眼直鼻,黑眸幽深,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季行微又来趁火打劫了?
闻筝深吸一口气,准备松口许个愿。
戏台上,少女被悬丝束住手脚,动弹不得,纤细的身形笼罩在来人高大的阴影下,绯红的袖袍滑落,只见几处莹白的皮肤因挣扎而泛出几道交错的红痕,好不可怜。
闻筝微微抬眸,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她略大的瞳仁捉着来人的动作,微微晃动,目不转睛。
季行微的指骨轻轻勾缠起少女耳侧的碎发,扰乱她眼中一汪清澈。
没等闻筝提许愿的事,他已经干脆利落地斩断企图勒住她脖子的细丝。
季行微这是转性了?
14. 绒花镇(十一)
季行微低眉,歪了歪脑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拎起一根悬丝拨弄,少女的小臂随之抬起:“真可怜呐。”
“是呢是呢。”闻筝眼眸晶亮,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示意季行微把她手上脚上的束缚也都解开。
那人却没有反应,他神情专注地摆弄着傀儡线,时而拉扯她的胳膊,时而控制她身体转圈。
您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请您放开我。
毕竟有求于人,闻筝不敢抗议。
看着少女任由摆布,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季行微翘起唇角,他十分满意,一手捏决,截断了缠在她手腕上的悬丝。
绯红的袖角落下,崩断的细丝从她袖中落下,垂在暗红的踏台上。
“还有这里。”闻筝笑盈盈把另一只手举给他,语气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好耶,又白嫖一次季行微。
见少女一副暗喜的神情,季行微唇边笑意愈浓,本就生得无俦容色,眼下一颗小痣灼红更叫人移不开眼睛。
指尖黑气翻涌,他控制着少女手腕上的悬丝飞向戏台中央的陆星鸣,瞬间缠绕在他的颈上。
另一端的少年反应迅速,双手死死抓住缠紧的细丝,他看不到幕后的两人,只当这悬丝是法阵的一环。
丫的,就知道季行微没安什么好心。
“季行微,你做什么!”闻筝手臂瞬间绷紧,腕骨传来清晰的痛感。
台上少年的喉咙挤压出嘶哑的咕噜声,颈部被勒出血印。
“要他的命,还是你的手?”
男子轻轻捏住少女的下颌,羽睫轻眨,声线润泽,仿佛玉珠坠盘,威胁的话平添几分蛊惑的意味。
此刻他不在意什么流金,什么契约,他只想看看,口口声声说要殉情的少女,甘愿为所谓的喜欢付出多大代价。
变态,纯纯变态!闻筝暗骂。
见她朱唇张合,季行微立刻猜出了少女的心思,遂打断道:“灵契不会让契人死,但没说不可以弄残呀。”
他是认真的?
超级大变态!闻筝又气又怕。
她又搞不懂了,既然季行微对陆星鸣没有那种意思,为何还三番五次搞得像是在吃醋一样。
他总不能是对自己有意思吧……
闻筝见缝插针。
“其实我并不喜欢陆星鸣。”她故作娇羞地觑了那人一眼。
快问我喜欢谁。
“骗子。”季行微无视少女的娇羞作态,低低笑出了声,控制悬丝收紧。
等等等!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他不是应该继续问下去吗?比如说,那是谁?又或者是为什么?
果然大魔头的脑回路就是与普通人不同。
闻筝承认自己不擅长撩人,放弃继续和季行微拉扯,一秒正经。
“怕了你了季行微,你容我想想。”少女慢条斯理,尽可能拖延时间。
“那你可要想快点。”黑发从他肩头滑落缠住耳下的流苏坠子,距离之近,闻筝甚至可以看出他眼尾透出的淡淡红晕。
季行微气息微乱,眸底难掩兴奋之色。
求人不如求己,绝境激发人的潜能,闻筝的大脑高速运转。
按理说,勾牌操控着整个傀儡阵,理应是阵眼呀。
她明白了!密室里其实叠加了两个法阵,她们所在的大戏台是一个,小戏台又是另外一个。
将阵眼放在阵外,设阵者当真是狡猾。
"陆星鸣,攻击控制对面傀儡的勾牌!''''少女高亢的声音撕裂了戏腔的咿呀声。
陆星鸣有些犹豫,并不是因为不信任闻筝,他只是觉得此刻少女的举止神情与自己记忆中娇滴滴的小青梅完全判若两人。
颈部传来清晰的疼痛,他体内的灵力损耗大半,倘若再次出现失误,二人恐难全身而退。
"时间不多了,快!"少女原本清脆的嗓音略显干涸,灵力流失得厉害,甚至使用符箓都有些费力。
两人遥遥相望,汗珠沿闻筝额间散乱的细碎的乌丝流下。
陆星鸣一时被少女坚韧的眼神震住。
他微一怔愣,随即催动涤尘按照闻筝所指的方位进攻。
剑光如练,气势如虹,瞬间将控制傀儡的勾牌削成两半。
阵中勾牌坚不可摧,阵外不堪一击。
法阵开始崩塌。
悬丝断裂,陆星鸣得以挣脱,很快就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骤变只在瞬间,季行微被坏了好事,心情烦躁。
与此同时,密室内成百上千的傀儡开始晃动,黑气自眼睛喷薄而出,四处游窜,最终织成如墨浸染过的黑雾笼罩在密室内。
眼见法阵崩坏,闻筝松了口气,却发现除了与陆星鸣相接的这条悬丝外,束缚自己的另外几条竟然完好无损。
这也见人下菜碟?简直是在虐待NPC,不带这么玩的!
吐槽的话说了一半,勾牌失控,闻筝被拖到了半空中,仿佛乘坐在游乐场的跳楼机上,发出尖锐爆鸣声。
浓雾在闻筝与陆星鸣之间形成一层移动的视障,两人互不可见。
听到少女的呼救声,他脚尖轻点,飞身而上,霁色袍衫如云飘逸,利落地踩在幕顶梁上,试图寻找闻筝的身影。
“陆星鸣,我在这里。”少女声音颤抖,僵直着身子不敢动。
她其实畏高。
陆星鸣伸出手试图抓住闻筝,同时口中还不断安慰:“别怕,我看到你了。”
两人在黑雾中摸索着对方,全然不觉,戏台上,那一双幽深的黑瞳。
没等她抓住少年的手掌,悬丝骤然断裂,一抹绯红自幕顶坠下。
失重感袭来,少女杏子眼睁大,瞳孔紧缩。
意料之外的是迎接她的并不是坚硬的踏台,反而是一人浸染凉意的怀抱。
闻筝瞳孔地震。
少女微怔的杏眸再次与季行微记忆中小狸奴的猫眼重合。
神诣宫十三层地宫内。
空空荡的地宫里只有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他单薄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上面沾满血污,全身难寻一块好肉,新旧伤纵横交替。
森白的旧痕上叠加新伤,翻起的新鲜皮肉仿佛一片片绽开的细小血花,有的地方已经溃烂,由于周围霉腐潮湿的环境,加剧了伤口的脓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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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色如雪,纤长的鸦羽无力地拉下,眼下一颗朱砂小痣,唇瓣上因失水而呈粉白色,像是覆着一层开裂风干的透明胶质。
然而,他左侧眉上连接右侧唇角处,有一条横跨鼻梁的血痕,不知何人为之,力道之深,如同刀刻,少年清隽的面容好似那人随手便能作废的泥塑,残忍无情。
每天到了固定时辰,地宫里豢养的影魔便需要进食,少年所处的十三层因此“热闹”起来。
数只气势汹汹的影魔用尖利的牙齿撕扯开他苍白的皮肤,肆意吸取少年身上的血液,大快朵颐后方餮足离去。
据说,这种刑罚极端凶狠,惨无人道,仅会用于极恶之徒或是不伤不灭的魔族。
起初少年还会反抗,渐渐地他习惯了这种非人的虐待,精神麻木,任由影魔蚕食鲸吞,结束后独自慢慢爬到地宫的一处角落舔舐伤口。
每每经历极刑,少年纤细脆弱的身躯仿佛一枝跌落红泥的水仙,悲怜破碎。
令人细思极恐的是,少年常常羽睫半覆,看不出任何悲伤、愤怒亦或是痛苦的情绪,面容瓷白俊秀,安静空洞,好似一个精雕细琢的白玉娃娃雕塑。
直到某天,一只避寒的小狸奴误入十三层,蜷缩在角落的少年漆黑的瞳眸为之一闪。
他折断自己的一截小指骨试图引诱小狸奴靠近。
大概是血腥气太重,小家伙感受到了威胁,反而踩着敏捷的猫步躲更远了。
少年不顾尚未愈合的伤口,纤弱的身影穿梭在在地宫的犄角旮旯里,乐此不疲,终于抓住了一只灰毛老鼠,以此为饵,扑倒了小狸奴。
十二月飞雪,滴水成冰,少年衣料褴褛,加之失血过多,身上泛起阵阵冷意,意识模糊之际,他抱紧了怀里热乎乎的小家伙。
再次醒来,毛茸茸的小家伙已经吃饱喝足,等得不耐烦了,便轻轻咬了咬他的手掌,又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两下以示警告。
地宫里,一人一猫相处格外和谐。
有了小狸奴的陪伴,灰暗冰冷的地宫似乎有了些许鲜亮。
直到某天,十三层再次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影魔散去,那个名唤渊儿的少年从角落里晃晃悠悠撑起身子打量起那人。
来人是个比他年龄还要略小些的男孩。
他衣着雪青云纹锦袍,白毛狐裘斗篷上一张圆润的小脸,大概跑得急了,此刻脸颊红扑扑的,身量较渊儿略低些,脚踩银线软靴,与他惨白青紫的赤足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衣着狐裘的男孩矮下身子,口中发出“喵喵”的叫声,轻易便将小狸奴诱了过去。
渊儿注意到他蓬松的绒毛领口处还沾着几片梅花瓣,殷红明媚,散发出淡淡幽香。
是植物也会偏爱的漂亮孩子。
“它是我的。”
渊儿脸上既没有不甘,也没有表现出心爱玩具被人夺走的恼怒,他泛白的唇瓣衔着一种惨怜的笑意,瞳眸清浅,怔怔盯着那人。
男孩伸出红润的手心,笑容明亮大方,像个小太阳:“这里太冷了,我要带它回去了,你要一起吗?”
“离开这里?”他唇角微僵。
他可以吗?
15. 绒花镇(十二)
陆星鸣也跟着跳下来,只见少女像是被人横抱起,无端浮在半空中。
“阿筝,你这是?”陆星鸣疑惑。
“我就是突然想练习一下悬浮咒,你看我和之前相比有没有进步?”闻筝双指捏符,睁开一只眼睛,装得有模有样。
“呃……真不错,但是阿筝现在不是练习这个的时候。”陆星鸣皱眉,他的小青梅越来越怪了。
闻筝示意季行微把她放下来,奈何那人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此刻,季行微凤眸低垂,墨色的瞳眸蒙上一层阴翳,鼻骨英挺,下颌流畅,一动不动,即便是从闻筝的死亡仰视角度看去,他的美貌依旧经得起推敲。
那人似乎正透过她望向其他什么东西,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听倒两人声音,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了。
他又卡顿了。
刚刚还在威胁自己,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可不敢再去招惹。
闻筝决定暂且先这样吧,一会儿哄好了更容易讲条件。
她道:“咳咳,陆兄你先去把密室大门打开,等我练顺手了就跟上。”
陆星鸣只当她小青梅倔强,即便术法失效也羞于启齿,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
他不好意思戳破,给足了少女台阶:“那好吧,这里煞气颇重,阿筝你可要快些跟上。”
就这样被他横抱着,没一会儿闻筝觉得自己头脑开始发昏,本以为是噬魂术的副作用,不料小腹翻起一阵燥热,脸颊更是滚烫。
陌生人给我糖,我不要!她联想到了季行微喂给她的那块桂花糕。
少女面色潮红,语气带喘:“季行微,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什么,只是一点我的血而已。”季行微回神将少女放下,笑容纯净无害,苍白的手指轻轻刮着她发红的脸蛋。
“呸!你的血是spring药啊!”感受到他的触碰,闻筝眼角微微透出薄红,堪堪稳住声线,她委实不想在这个妖孽面前失态。
还有,什么样的变态会给别人喂自己的血啊喂!
不料,那男狐狸精竟眨了眨眼睛,状似认真追问道:“spring药为何物?”
“就是……”听到自己不耐烦的语气变得黏糊起来,少女吐出一口微湿气息后,便羞耻地抿紧了朱唇。
“嗯?”季行微一脸无辜纯情少男的模样看着倒不似演的。
闻筝不语。
趁眼睛里还没被逼出水雾,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免得季行微这个变态瞧见了兴奋。
奈何那火气如虫噬骨,搅得闻筝身子发软。
往大魔头身上靠一靠也没有关系的吧,她想。
季行微顺势揽住她的腰肢。
只见少女双眸紧闭,雪颊一片绯红,元宝唇上泛着莹莹水光。
“你的脸好像有点红,心跳似乎也很快呢。”季行微俯身又靠近了几分,指尖触上那狂跳的心脏,语气上扬。
碰到闻筝的瞬间,他感受到了她细微的战栗,只是这种反应似乎与以往不大不同。
含苞的海棠,轻轻一捻,那粉瓣便会毫无保留地绽放,任君采撷。
季行微轻蹭着少女咬得通红的下唇,感受她起伏错乱的呼吸,饶有兴味:“说说你现在的感觉,是不是非常痛苦?”
看着那人唇峰拢起的弧度,一张一合,好像很好亲的样子……
要死,少女甩了甩脑袋,这是什么奇怪想法?!
可面对这样一副双眸下着钩子的妖魅面容,试问谁又能扛住?
闻筝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黑雾愈浓。
这边,陆星鸣多次尝试打开密室无果。
闻筝不再同季行微掰扯,在她失控前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咬紧唇瓣,强忍着那一股股翻涌的热流,重新梳理思路。
自己凭借一张雷符便轻易打开了密室,而修为远在自己之上的陆星鸣却打不开,似乎打开密室不能只靠蛮力,或许真的有所谓的钥匙或开关。
人偶,戏腔,秀云,密室……闻筝根据这些零碎的线索整理起来,得出一个粗略推论,打开这件密室的钥匙或许就是钱小姐爱不释手的那只木偶。
只有她和秀云碰过那只玩偶,也只有她和秀云听得到密室内的声音,因此她可以打开密室而陆星鸣却做不到。
如此,同样的从里面打开密室的钥匙也应当是一个人偶。
密室里的人偶成百上千,究竟是哪一个呢?
钱小姐曾在她的画作中提到一句唱词,出自一本名为《西土贾记》的戏文,密室外的钥匙是女主角,那密室内的钥匙想必就是男主角了。
“陆星鸣!钥匙是一个粟特人傀儡,高鼻深目,棕色卷发。”少女用尽全身力气说完,感到一阵眩晕,随即失去意识。
无趣,只是这样啊。季行微揽过少女的肩膀,轻声叹息,可惜没有如愿看到她泪水涟涟的样子。
废弃佛塔内。
闻筝醒来,只见季行微正坐在高高的窗前,摆弄着一傀儡,人偶的服饰和她一样,素色夹裙,红色外衫。
“你醒了?”那人继续把玩手中的傀儡。
闻筝揉了揉眉心:“这里是哪里?”
“不清楚,不过,我猜是那妖物的老巢。”季行微依旧没抬头,专注摆弄着新得的玩具。
她瞬间清醒:“季行微!你你…怎么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
“是你自己要来这里的,我不过是跟过来罢了。终于那人纵身越下,看向少女。
闻筝打量着他手里的人偶,手艺精巧,逼真传神,抓住了她本人的特点。
这妖怪还真是自恋,掳走她后还不忘留个作品炫一下技。
闻筝自然地想要将傀儡收入自己的芥子袋,却捉了个空。
傀儡被季行微拿了回去:“她是我的。”
好,不跟你抢。
闻筝点燃壁灯,堂内围绕一周的蜡烛通通燃起,整个大堂的全貌显露在两人面前。
大堂内多半是绒花镇失踪的人口,衣着华贵的是途经小镇的行商,身穿修士服的则是附近灵山的宗派弟子。
好在这些人跟他一样是假死状态,应该还能救。
闻筝之所以恢复意识,还得多亏了季行微的血,两股邪气在她的身体中冲突,胜负难决,双双抵消了。
闻筝借着堂内的几张案几叠在一起,也攀上窗口,方看清外面的景色,这里似乎是一座高耸的佛塔,他们正处在中层左右的位置。
少女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符,以指为笔画下咒符,随即那符纸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钻入云霄,化作漫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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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已经发出去了,闻筝开始在大堂内寻找通向下一层的出口。
季行微把傀儡摆成各种诡异的姿态,没多久便失去了兴趣,他轻轻摇头,傀儡总归不是活的。
木偶冷冰冰的,不如闻筝有意思多了,她会笑,触到他会高度紧张,会心跳加速,如同狸奴炸毛一般,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见她被逼红眼眶。
不过,他更喜欢她炸毛的样子,因为少女弯弯的眼睛似乎可以朝着任何人笑,可温热的心脏只会因他而异乎寻常地跳动。
“找到了!”少女的声音穿透寂静,吸引力了那人的注意。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呈现在二人眼前。
阶梯回环曲折,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借着手中的油灯闻筝摸索着走在前面,季行微则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
阶台十分陡峭,更加突出了两人的高差,少女的影子斜斜打在他的身上。
死寂的黑暗中只有二人的脚步声,偶尔传来被闻筝踢中跌落的小石子的声响,四周安静得出奇。
少女感受到那人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的脖颈,激起阵阵痒意。
她缩了缩脖子:“好痒,季行微仔细你的头发。”
闻筝感觉到身后人的身体顿了顿,脚步也随之停下。
转身只见季行微脸色苍白,直直朝她倒去。
季行微?!
少女贴墙而立,借力堪堪扶住他,然而手中的油灯却脱了手,明亮的火花滚落在石阶上,最终扑灭在一处。
闻筝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吃力地撑住季行微,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奏效。
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了好一会儿。
季行微怎么跟条无骨蛇似的!她的手臂都要酸了!
奈何又不能把他收回魂器中去,闻筝决定先把他放下,再找来油灯察看情况。
心中默数一二三给自己打气,摇摇晃晃欲给他扶正,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脚下一滑,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
回环曲折的阶梯上,二人滚作一团,一路到底。
闻筝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凭借感觉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骨折,季行微则承受着烈火浇心之苦,两人没一个想起身。
若不是季行微中途恢复意识,充当了她的人体肉垫,她肯定比现在惨。
反应过来的闻筝准备起身察看季行微的情况,不了又被他捞了回去。
“嘘,不要动。”他的声音略显艰涩。
说着,手掌抚上了闻筝的发顶,顺着她柔软的头发直到脊背,复回到发顶。
每接触一下,便有一股冰凉黏着他的指尖注入他的灵脉,消解那钻心的折磨。
季行微此刻似乎得到了一种抚慰。
闻筝则一脸懵逼,脊背条件反射地发凉。
感受到少女的僵直,他笑意更甚:“怎么?吓跑了我的猫,不应该道歉的吗?”
又提这事,看来季行微的猫瘾又犯了,这是把她当猫撸了。
罢了,反正她暂时也不想动,干脆就这样等到陆星鸣他们来支援得了。
闻筝转过身,只见季行微额侧渗出细密汗珠,唇色发白,眼下透出病态的红晕,青黑色的咒纹从他的衣领深处蔓延至锁骨。
这是?
16. 绒花镇(十三)
闻筝也是从那本《邪术大全》读到的。
半月蚀骨咒,也称半月咒,是修真界五大禁术之一,中此咒者每半月发作一次,届时,犹如溶血消骨,烈火灼心。
“是谁对你动用如此阴毒禁咒?”少女的手指轻轻抚过季行微惨白皮肤上的咒纹。
阴毒?
季行微听她的语气似乎像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可她不知道正是这样阴毒的禁咒才与他相称。
“我记不清楚了,也许是神诣宫的人吧。”他语气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察觉到了少女无意识后移的小动作后,季行微毫不避讳地将她再次拉近。
诧异的是,他没有感受到预想中清微铃的灼烧感。
闻筝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你不喜欢那个铃铛,所以我把它还给陆兄了。”
少女笑盈盈盯着他,圆润唇珠压在唇畔,表情讨巧。
以为季行微会感动,至少也要有些触动才对,可闻筝见那人依旧勾唇伪笑,不达眼底,盯得她心里发毛。
他手上的动作也变得如同机械一般僵硬,从少女的发顶抚至脊骨,循环往复。
“这样啊。”他的确不喜欢,可重要吗?
从未有人在意过他的悲喜,季行微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倘若一想到闻筝这么做是出于本能的求生欲,一切就又说得通了。
闻筝感受到季行微冰凉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后颈,冷意侵袭,恐怖加倍,不禁打了个寒战。
少女试图打断他不怎么友好的肢体接触:“唉,季行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闻筝抬头只见一张脸,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人脸,只是一张缝合的皮肉,比之前遇到的人皮鬼更为新鲜,血迹尚未凝固,堪堪挂在人形怪物的面部,内里的骨血已被掏空,稻草充当骨架。
闻筝瞳孔震颤,惊叫出声。
难得的祥和被打断,季行微十分不爽,出手就是一记暴击,那傀儡被震至墙上,身后留下一圈蜘蛛网状裂痕,表皮绽开,漏出皮下干枯的稻草结。
受半月咒的影响,他使用几分灵力,自己的身体同样就会经历几分反噬,甚至更多。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季行微唇瓣更白了几分,皮肤更是淡得近乎透明,与乌青的咒纹形成鲜明对比。
打斗声很快传遍这一层的佛塔,更多的人皮傀儡了涌入,将两人团团包围。
“借我些灵力,我来拖住他们!”少女灵机一动,朝他伸出手掌。
闻言,那人不置可否,并没有把手放上去,转而轻轻握住少女柔顺的长发,毫不吝啬地将灵力渡给她。
闻筝手中掐诀,迅速脱掉绯红的外衫化作一张大网,将那些移动的傀儡套牢。
一旁的热爱观察的季行微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少女即便是睡觉也要盖着她那件四处漏风的镂空红衫。
向下的出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两人只好沿着回环的阶台一路向上。
随着佛塔的层数累加,人皮傀儡的数量也越来越多,闻筝的缚妖网不堪重负,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人皮傀儡不断挣扎撕扯着,缚妖网被他们撑成各种形状,从网眼的每一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各种形态不同狰狞可怖的缝合脸。
退无可退,她爬上顶楼的窗口,夜色漆黑。
“你说就这样跳下去,会是何等滋味?”沉默了一路的季行微忽然开口。
闻筝不语,只当他又在发癫,专注目测佛塔的高度,准备施法制符。
“不如,你同我一道跳下去试试?”
月辉映衬在那人的面容上,仿佛蒙上一层如烟似雾的纱账,他毫无血色的唇勾着笑,目光涣散却也能看出他此刻正朝向自己,癫狂易碎。
季行微以邀请的姿态向少女伸苍白的手掌。
闻筝觉得他的笑容发苦。
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寂寥的疯感。
“别动!”闻筝隔着捉住他的腕骨,试图稳住季行微。
“就算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季行微笑唇绽开,一身华饰锵如,反手扯过她的手腕,进而紧扣住她的腰肢,翻身而下。
疾风刮面,少女对上那人雾蒙蒙的眼睛。
她在尖叫,他在笑。
幸而闻筝及时催动御风符,二人才没被摔成肉酱。
不对!闻筝从他身上挣扎着撑起,季行微这是在坑自己啊!他本就是器魂怎么会摔死!
佛塔脚下的绿茵上,那人衣摆发丝散落一地,一手依然按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顺毛般抚弄她的头发。
闻筝气不打一处来,她拍落季行微的手,怎么?还撸上瘾了。
季行微再度伸手,不料又被闻筝拍落。
“不许摸我!你这个自虐狂!”闻筝边说,边企图挣脱他的臂弯。
以往半月咒发作时,他都是以这样自毁自虐地方式发泄,然而这次,少女的存在打破了惯常。
就这般把她禁锢在自己怀中,感觉似乎不错。
然而这种愉悦的心情没持续多久,季行微压平唇角,猛然松开手。
他变得有些反常。
闻筝乍然挣脱桎梏,用力过猛,把自己甩到一边儿。
“季行微!你…”耍她呢?她又不是人偶,说丢到一边儿就丢到一边儿。
季行微试图探索这种异样感的来源,视线流连在少女身上。
那人的心情令人捉摸不透,闻筝早已习惯,懒得再去思考,毕竟疯子是没有逻辑的。
速速逃命才是硬道理。
没跑出去几步,远见一把长剑斜斜插在地上,剑柄上沾着干涸已久的褐色血迹,丹雀纹饰,似乎是青云门弟子的佩剑。
此剑材质不俗,能够拥有它的人应该也不会是青云门普通的弟子,闻筝盲猜这位遇害的剑主也许就是云骁苦苦寻找的同门师弟。
这样想着,月影之下,闻筝远远地望见一人,他单手执剑,衣袂飞扬,乘风而来。
看清来人,正是青云门的大弟子——云骁。
两人迎面遇上:“云道友,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收到师弟的信号,他就在这座塔中。”他道。
可她刚刚从塔中逃出,里面除了傀儡就是同她一样还尚未做成的"材料",未曾见到有什么活物。
“云道友这里面情况有些复杂,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独自前往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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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你同我一起等救兵,这样我们人多力量大,进去的时候也好互相帮衬。”知对方疑她,但闻筝还是友善提醒。
云晓容色犹疑,觉得少女的话有理。
恰在此时,他一眼认出了地上的沾染血污的佩剑。
是师弟的佩剑!师弟爱剑如命,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随手丢弃。
云骁眉头缩紧,自然知道若非迫不得已,剑修绝不会轻易弃剑。
多耽误一秒,自己的师弟就多一分危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师弟,给宗门一个交代。
闻筝见他神色坚毅,救人心切,点到为止,也不好再劝,只能继续往回走。
就在云骁进入佛塔的同时,闻筝抬头望去,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塔身暗青色的砖石缝隙中弥漫着血腥气,呈现出暗红色纹路。
塔顶上漆黑的天幕变成了血红色,直至延伸到两边的林海,本是庄严肃穆的修行圣地,此刻变得诡异骇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层的塔门与八角窗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攀爬,细看是一群密密麻麻的人皮傀儡互相推搡踩踏,前赴后继地涌向出口。
死腿快跑!闻筝咬牙,加速逃命,此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学一下御剑飞行。
月辉下,少女绯红的身影与踏风而来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看清来人,二人同时开口。
"你搬的救兵呢?"
"失踪的百姓呢?"
闻筝简单交代了一下塔内的情况,同样劝他不要进去。
奈何她触发了朋友遇难的关键词,陆星鸣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少年持剑,一袭霁色衣袍与月练融为一色:“阿筝,你保护好自己,我助云兄一臂之力。”
陆星鸣本以为小青梅要说些什么同生共死之类的话,还绞尽脑汁地想怎样劝她离开,不曾想,话音刚落,闻筝已经跑到百里开外了。
“好,陆兄,你加油!”经验告诉她,没有气运值不要碰这种sss级难度的关卡。
少年身形微顿,消失于翠海之中。
逃无可逃,她早已身处傀儡师设计的戏台之上,猎杀者粉墨登场。
从塔中逃出的傀儡迅速朝少女的方向聚集,起初她还可以捏诀对付,直到摸到袖中只剩孤零零一张符箓。
弹尽粮绝,闻筝的反击也开始变得漏洞百出。
“季行微!桂花糕给你吃!猫抓来给你撸!我的脑袋你随便揉!你能不能快点出来,借我些法力!”求生欲迫使她的请求声几近破音。
少女逐渐被人偶包围,可那金缠钏依旧毫无反应。
季行微不会决定破罐子破摔,弃了她开新号吧?
等不来回应,闻筝心如死灰,看着面前的人偶,心想也许未来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现在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傀儡师在剥她皮的时候能大发慈悲地用上麻药。
没等领头的傀儡触碰到她,缚妖网瞬间化作几道红线,拉扯着她的手腕厄断了它的喉咙。
欸?闻筝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神来之手。
远处,季行微早已气定神闲地靠在树上,低眉弯眼,手里赫然捏着红线的另一端。
17. 绒花镇(十四)
那人一手执线玩的不亦乐乎,输送来的灵力充盈了少女的丹田,很快便摆脱了眼下的困境。
闻筝想松口气,周围却再次传来异动,佛塔顶层的八角大门打开,只见一团血雾涌出,依旧是一批傀儡人。
它们的形态与之前出现的傀儡人互补,并非人皮,而是剥了皮的血尸,赤红一片,散发出阵阵腥腐气味。
血傀儡的移动速度更快,攻击力也更强。
恐怖升级,闻筝倒吸了一口冷气。
比起朝她爆冲过来的血傀儡,眼前的人皮傀儡似乎顺眼多了。
闻筝顺着红绳三步并作两步躲到季行微身后,一脸谄媚:"还是你来吧。"
流苏摇晃,那人垂眸瞥了眼被她捉住的袖角,扯了扯唇角,反手一击,摘掉了一个血傀儡的脑袋。
傀儡没有痛觉不避不惧,即便是这样,依旧张牙舞爪地朝二人扑过来。
半月咒在他体内肆虐摧残,季行微急需一个宣泄口,之前在佛塔的时候是闻筝,现下,他将目标转移到这群傀儡人身上。
浮屠之下,上演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屠杀狂欢,青黑色的咒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灼心销骨,本该煎熬难耐,那人的神情却丝毫看不出痛苦,气息急促,似乎着了魔。
季行微杀得开心,不再收敛自己的灵力,半月蚀骨咒的咒力与肆意的杀戮融为一体,极致的放纵与自虐的爽感交织在一起,越发沉溺。
见他神色沉醉,闻筝打消了冲上去帮忙的念头,毕竟在季行微眼里,除了他自己以外,一切皆为猎物,她贸然过去,无疑是送人头。
恰在此时,援兵到了,佛塔上空聚集了一行身穿统一靛蓝色门服的修士,是陵霄宗的弟子。
众弟子凌空列队,一手持剑,一手结印,很快那层诡异的帐如同一层透明的锦帛撕裂开来,露出天空原有的颜色,张狂的傀儡也随之化为灰烬,消散在风中。
玩物消失,季行微无奈停下动作,眉头微皱,表现出不满,此时咒纹早已蔓延至他的下颌。
天边翻滚涌动的浓云化作一团虚无,显露出点点繁星,如同璀璨银河横跨整个夜空,月光倾洒,抚平林涛,阴霾散去。
只见那人侧身对她,长发如墨与夜色融为一体,发间繁复的缀饰闪烁着冷光,目视正前方的幽黑瞳仁骤然转向少女。
尽管刚刚结束过一场屠戮,季行微身上依旧纤尘不染,或许是深色的袍缎掩盖了血渍,赤金色腰链勾勒出那人修颀的身形,步态从容轻快,随着他靠近少女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他周身萦绕着浓郁罕见的魔息,不断向外扩散,犹如黑色火焰狂热跳动。
闻筝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脊背阴风阵阵,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心跳动得很快,你的血想必也是温热的。”你比这些傀儡要诱人得多。
季行微呵笑,尾音上扬,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眉眼有如墨染,即便唇色浅淡,依旧靡丽夺目,呼出的热息胡乱喷洒在少女的脖子上。
少女清晰地感受到这人气息不定,肩头兴奋到颤抖。果不其然,闻筝喜提掐脖套餐。
"别激动!你看清楚,我不是傀儡!"少女连连后退,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马上就是了。"傀儡么……把她做成傀儡似乎是个好主意。
季行微手指收紧,少女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红痕。
"放……放手!"他又在发什么疯?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血流凝滞,窒息感袭来,闻筝试图掰开那人手掌,同样在他的手腕留下一颗颗月牙形的抓痕。
少女反抗的声音逐渐变弱:“系统,别装死了,快……快出个主意。”
[系统建议:攻略季行微。]
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对系统无语,闻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危急关头一口鲜血陡然从季行微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重重倒下,除了唇边的鲜红,脸上再没了血色。
神诣宫十三层地宫内。
"放开它。"渊儿无视男孩象征着救赎的手掌,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毫无温度,像是在端量着一件器物。
从未被人这般盯着的男孩略显胆怯,悻悻缩回手,抱紧怀中的小狸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他无声抗议。
"它是我的。"少年面无表情,没再给男孩一个眼神,目光停留在那毛乎乎的猫头上,语气像是在宣示主权。
面前人虽生得好看,却并不惹人亲近,气质冷冽,好似朔风冰河。
男孩不肯,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上。少年居高临下,附身拎起小狸奴的后颈,准备将它从男孩怀里提溜出来。
"住手!"地宫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门前站了一个身形高挑的青衣女子,腰佩长鞭,乌发被一只碧绿的玉簪松松挽起,柳眉明眸,长相与眼前的男孩有几分相似,大概是他娘亲。
女子眉头微蹙,素手一扬,一记鞭花落在少年的肩头,登时一阵裂帛声响起,露出衣料下小块新旧伤交替的皮肉。
力道不大,却也足以震开不远处这个孱弱的少年。渊儿失去重心,沿着石阶滚落到地宫的角落,单薄的身躯下意识蜷缩起来。
少年没有对入侵者行为的表现出愤怒或憎恨,他似乎不懂宣泄情绪,撑久了的嘴角有些发僵,瞳孔微微放大,目光始终追逐着男孩怀中的小狸奴,那道横跨整张面容的长痕更显狰狞。
女子抱起男孩离开,只留给他一道青色背影。大门关闭,影魔倾巢而出。
"它是我的,还给我……"少年喃喃重复,任由影魔扑倒撕扯,豪饮他的鲜血,本就没有血色的面容又白了几分。
大门彻底紧闭,少年轻叹一声,随手摘掉一只影魔的眼球,血珠沿着他的手腕滴落,洇湿一片袖角。
早该杀了他饲喂影魔才对。
……
闻筝死里逃生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季行微。
趁他病,要他命,她此刻十分痛恨自己手里没有一把剑。
徒手杀死一个人,还真有点难办。
少女在附近寻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趁手的石头。
她双手搬起石头,掂了掂分量,比划着如何下手。
砸脑袋?不行,太过血腥,就算她闭眼不见,这么近的距离,季行微的脑浆估计也要溅她一身,砸胸口?也不行,力气不够若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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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醒了,就惨了,砸…算了,搞不好直接变太监,人岂不会更变态。
闻筝最终丢下了石头,寻找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方法,思来想去,视线落在了缚妖网上。
缚妖网乃是万象阁法宝,可以随意切换形态,甚至还可以御寒,闻筝平时便将它穿在身上。
她先是让将季行微靠在树上,随后将缚妖网拧成一股红绳缠绕在他颈上,左三圈右三圈确保套牢,最后绕到他身后,一手拉绳,一脚踩在季行微的背上。
闻筝蓄力拉紧,说出了那句反派害人的经典台词:"到了地府,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季行微原本低垂的脑袋被迫仰起,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莹润的月光倾泻在他秀挺的鼻骨上,滑过唇峰最后流入玄色衣领。
那人唇边不再噙着笑,与平时的佻薄促狭不同,他睫羽轻颤,昭示着主人的脆弱与不安,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掉。
一时看得出神,她手上的力气松了几分。放过他?
不可能,比起恻隐之心,闻筝更想摆脱大魔头。
少女无奈停手,俯身视线与他齐平,打算用衣袍遮住那人的俊容。
准备就绪,抬首却对上了那双略显迷蒙的凤眸。
妈呀!作案工具还没来得及收,闻筝心虚,没出息地跌坐在绿地上。
这才注意到那人瞳孔涣散,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大概已经被半月咒折磨得神志不清了。
她将手绕至他后颈,企图在他回神前收回红绳,毁灭罪证。
闻筝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那人先是身子瑟缩了下,追寻着那股清冽往前靠了靠,撞入少女一身碎月的怀抱。
"别走。"说话人气息起伏,略带鼻音。
与此同时,闻筝发现,罗盘的进度条在不停在闪烁,红橙黄蓝绿……仿佛夜生活的氛围灯,闪瞎她的狗眼。
罗盘蓝条随人情绪而动,也就是说,眼前这人心绪不定,纷乱如麻。
“什么?”
她缩了缩肩膀,循声眸瞩,只见季行微长发略显凌乱,金色的发扣与青丝勾作一团,张扬的浓颜此刻已敛去光芒,纯黑瞳眸蒙上了一层水雾。
感觉他要碎掉了,美色误人,闻筝手鬼使神差地抚上那人因痛苦而躬起的脊背,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顺毛。
"你是我的。"季行微眼眶薄红,尾音发颤,指骨暗暗施力扣紧她的腰肢,鼻息喷洒在少女的颈窝。
缚妖网早不知丢在了何处,她的心跳随着那人起伏的胸腔跳动。
闻筝有些紧张,抱也抱了,蹭也蹭了,按照小说的正常套路两人该进入浓情蜜意环节了。可对方是个疯子,阴晴不定,下一秒极大概率又要杀她了。
闻筝已经习惯两人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相处模式了,她把手从那人脊骨上挪开,开始从袖中摸索防身用的符箓。
感觉到她的动作,季行微骤然手臂收紧,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他脑袋埋得更深,直挺的鼻尖戳了戳闻筝颈部的软肉,诱猫似的发出"喵~"的一声。
少女感觉到自己颈窝处被对方猛吸一口。季行微这是又把她当猫吸了。
闻筝:变态……
18. 绒花镇(十五)
苍穹被夜色层层浸染,圆月宛如一面冰鉴高悬,洒下皎洁清辉,披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仿若铺了一层薄霜。
“杀了他。”季行微又是莫名其妙一句,嗓音清润,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赞叹这月色一样稀松平常。
暧昧氛围就此打住。
闻筝自然知道那人口中的“他”是谁。
[叮——,附加任务完成,宿主成功为陆星鸣贡献高光,并绑定其为本书主角,恭喜宿主收集魂器之行添一队友!]
[系统提示:宿主气运值提升20%,目前气运值为27%。]
emoji在空中缓缓消失,留给闻筝一个难题。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每天不是在当和事佬,就是变着法子吸引季行微这个疯子的注意力。
可如果放任他不管,不但陆星鸣活路难逃,自己的积分也还没捂热乎就又要还回去了,更何况陆星鸣待自己不错,她舍不得。
殉情什么的理由是不能再用了,不然这疯子又要变着法子考验她们生死相随的“爱情”了。
流星如矢,划过天际,映照在少女眉眼,须臾又落在她唇角。
少女的瞳眸不是纯色而是雾灰色的,仿佛湖畔烟雨,瞳仁略大,倒映出那人的身影,却瞧不真切。
闻筝有些消极怠工,懊恼自己刚刚没有一鼓作气搞死大魔头。
无数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那人视线驻留在少女身上,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
“你又要阻拦了?没关系,杀了他之后,我自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这样你就没办法为他殉情了。”
季行微俯身与对方视线平齐,盯住少女那两颗灰玻璃珠似的眸子,唇瓣开合,语气丝毫听不出威胁的意味,仿佛一株施然绽放的靡丽妖花,诱人采撷。
纵容过了头,便不乖了,那只好让她付出一些代价,可又不能太重,这样最好。
少女下意识后退,却被对方擒住了手腕,那人低眉,扇一样的浓睫打下一小片阴影,目光刮过她的皮肤,似乎在打量从哪里下手。
撒手!撒手!闻筝心声已经变成了尖叫开水壶,变态如他,激起少女一阵鸡皮疙瘩。
她抱住自己的手顺毛,弱小可怜又无助。
“咳咳咳……我不拦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杀人?”你为什么这么变态?闻筝准备从事情的根源入手,提出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自然是因为开心,有趣。”季行微没有道德感,眸底完全是狂热。
他深谙,快乐不仅限于别人温热的鲜血,痛也是愉悦,死亡更是令人兴奋的极乐。
少时他从一个深渊跌入另一个深渊,往昔的经历无一不在提醒,是痛感让死水荡起波澜。
或许如她所谓之空心病,自己需要去填补内心的空洞,只不过填补物不是食物而是鲜血,无所谓自己的抑或是别人的。
行事全凭喜恶,回答符合他的风格。
“这么说,杀人是你的爱好咯。”
“可以这么说。”季行微笑意更浓,随意转动指环。
那人一袭奢靡的玄色长袍,珠光宝气,眉眼浓烈张扬,与身后清冷的月光形成鲜明对比。
“杀人固然刺激猎奇,但这世界上可不止这一件乐事。”闻筝试图站在他的角度上,循循善诱。
星河粲然,汇入少女眸中,化作细碎的光亮,红缨浮动,钩上她唇角。
“比如?”季行微挑眉。
“比如我会去玉虚秘境帮你找回记忆。”她想了想道。
“这很有趣吗?”
季行微最大的乐趣不过是想夺其舍,借她之手,毁掉自己被囚困在度厄谷的本体,区区一段虚无缥缈的旧事对他而言索然无味。
“你看看你身上珠宝堆砌,又是金子又是宝石的,小时候大概也是个备受宠爱的孩子,就去试试嘛,说不定靠着家里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躺平是她的梦想好不好。少女俏眼微眨。
闻言,季行微轻笑出声,发丝颤动,流苏耳饰荡开一簇簇金色花蕊。
既然她想看,那便让她看,不知那时,她又会作何反应?
那人最终应了声“好”,嗓音微凉,仿佛浸染过月色。
“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夜风拂起少女袍衫,绯衣如霞,清丽灵动。
季行微凤眼微眯,像是笑,又像是警示:“怎会,灵契完成,你我即为一体。”
闻筝:……这就不必提了。
林涛翻涌,树叶沙沙作响。
少女元宝唇翘起,澄澈的杏眸闪过一丝狡黠,转瞬即逝。
其实她只要和陆星鸣保持距离,季行微作为器灵存在空间限制,魂器尚在,就不可能脱离自己掌控去杀人。
闻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她不是什么能够救赎别人的小太阳,更不会共情一个变态杀神,她只想完成任务赶紧回家。
传音符送去了,陆星鸣收到应该不会再来寻她了,至于季行微,去陵霄宗的路上再慢慢哄吧。
闻筝才松了口气,却远远瞧见一抹霁色,少年手持雕花长剑,衣袂翩跹。
少女大惊,集中生智,掰过季行微的身体,防止他回头。
“你这咒纹我瞧着倒是越来越严重了。”她的视线落在那人领口处,还时不时朝陆星鸣方向偷瞄几眼。
平闻筝极少主动与他有肢体触碰,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被动冷颤,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现下,倒与平日不同了。
那人视线落在少女的眉心,淡色的唇弯起一个弧度。
她握住那人的胳膊,大概因为紧张,手心潮湿,感受到阵阵凉意。
季行微感受到了少女掌心的温度,不轻不重地将自己禁锢住,明明轻易可以挣脱,他却期望对方力度收紧到可以控制自己的呼吸。
闻筝感受到对方似乎绷紧了身体,力道更轻了些,却迎上对方略显不满的暗眸。
[陆兄,莫要寻我,宗门见。]
传音符里少女略显急切的留音打断两人对视。
闻筝心虚,不敢去觑季行微的脸色。
啧
那人抬手,掌心之中邪气涌动,杀意尽显,来人丝毫不察,瞬间被那股力量卷飞,晕死过去。
少女发出尖锐爆鸣声。
闻筝展臂挡在陆星鸣前面,俯身察看,幸而有半月咒牵制,否则大魔头一掌下去,她的主角就要魂归天外了。
回身,只见那作恶之人同样遭到了反噬,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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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皮肤上咒纹恣意生长,蔓延至下颌。
不管不顾,季行微再度抬手。
少女捏诀,鬓边红樱随风而动,电光火石之间,缚妖网将那恶主捆了个结实。
闻筝无心之举,倒是遂了他愿。
她矮下身,耳边两枚铜钱随之轻轻晃动:“别乱动了,你再滥用灵力,一会儿又该难受了。”
缚妖网缓缓箍紧,季行微泛着不健康白的双腕被死死束在胸前,叠上一片红,胸前起伏。
闻筝叉腰看着躺平的两人,正思考着如何回去。
坠兔收光,河倾月落,远处传来清脆铜铃声。
少女向过路的村民赁了一辆驴车。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两人都拖上了车,看着并排躺在驴车上的两位高大男子,闻筝觉得有些滑稽。
“好了,出发!”闻筝坐在车前,拿着小皮鞭轻轻抽打驴屁股。
驴蹄嗒嗒踩过乡间土地,摇摇晃晃朝绒花镇方向行驶。
少女低眉,落入那人漆黑的瞳孔,戏谑道:“睡在一起过,就不许打架了哦。”
那人呵笑一声,却丝毫不作反抗,难得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动。
季行微乌缎柔顺,铺落在金黄色的麦秸上,睫羽轻颤,眼下小痣收敛了光芒,艳鬼气息逐渐散去,如月中聚雪,呼吸清浅,神色安然。
他似乎很享受?
闻筝曾在某本书上读到过类似的反应,这种行为称为自体刺激行为,通过挤压带来压力刺激,从而满足某种心理需求,多见于儿童。
“在看什么?”那人睁眼,水眸朦胧。
“没什么?”
她从那昳丽殊绝的面容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别过脑袋,继续抽打驴屁股。
天际泛起一丝微光,夜色尚未完全褪去,灰色雾纱在天边肆意铺展,又悄然隐匿于那朦胧的破晓之中。
闻筝赶着驴车把它停在了钱府偏门,看着仆从将陆星鸣接进去,自己却没有跟上。
她坐在车前,手持小皮鞭跟那人讲条件。
缚妖网随那人胸膛有节奏地起伏,季行微此刻似乎心情不错,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件令自己愉悦的事情。
束缚带来的快感让他兴奋,无论杀死闻筝,亦或是被她杀死,似乎都很有趣。
他要她亲手控制自己的呼吸,亦或是控制她的呼吸。
季行微的目光落在闻筝身上,气息微乱,如墨的瞳眸中没有一丝暧昧,也没有一丝轻佻,更多的是好奇以及探索的愉悦感。
晨曦初破,一缕缕金光如丝缕般自云层罅隙间倾洒而下,给两人镀上一层暖色。
这时,小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浅碧色撒花褶裙,双螺髻,是小丫鬟秀云。
钱小姐初醒,她依言外出采买,不曾想撞见眼前这般景象。
高大貌美的男子被红绳死死绑住,赤金色流苏散落肩头,玉面绯红,春水明眸,俨然一副臣服姿态,身量纤细的少女坐于高位,手执皮鞭,眉眼怜爱。
难怪这男子品行顽劣,闻姑娘依旧纵着,本以为她为其皮囊所惑,现在看来,原是对方千依百顺,唯命是听,也是难得……
非礼勿视,秀云脸臊得厉害,装作不见,慌张挎起竹篮离开了。
19. 铸神卷(一)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已到达陵霄宗,请尽快找到铸神卷。]
云顶山上仙气缭绕,飘渺的烟云勾勒出陵霄宗内的建筑,初生的霞光映衬在砖瓦之上,庄严肃穆,钟灵毓秀。
留仙殿前,只见一位女子身着水蓝色衣裙,腰佩长剑,剑身与剑柄融为一体,不见剑鞘,通体透明,她身形修颀,容态清隽,如同一株浩渺山谷绽开的幽兰,此人正是陵霄宗的大师姐——苏寒烟。
拾阶而上,闻筝才看清这女子的面容,玉骨冰肌,清绝脱俗,长睫下一双浅色的瞳眸映出远山云烟,似有高山积雪。
她不禁感叹,好一位冷感美人。
闻筝下意识点了一下她头上的蓝条,气运值竟高达98%。
她悄悄将苏寒烟划入自己的主角名单。
迎面又来一位身穿藏青色素服的长者,鹤发童颜,身材清矍?,一如青松覆雪,尊者乃是太羲长老,也是苏寒烟与陆星鸣的师父。
苏寒烟与陆星鸣行礼,闻筝也跟着行礼。
太羲长老一手执其他宗门远寄过来的信笺,一手示意弟子们不必拘礼。
他低头认真地翻阅信笺,微微抬手便有一只传讯灵鸟落入掌心,啾啾叽叽,用自己的爪子轻轻卷起回信,飞离陵霄宗。
“闻筝,你师父的意思我明白,你暂且先留在陵霄宗吧,若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找你苏姐姐商量。”太羲长老面容和蔼,微微笑道。
闻筝再次规规矩矩行礼:“晚辈多有叨扰,谢太羲长老愿意收留晚辈。”
太羲长老引着他们进入留仙殿,偌大的殿内只有三名弟子,苏寒烟身为大弟子坐在最前排,陆星鸣其次,闻筝则最后落座。
大约是紧张,少女正襟危坐,手掌下纸张的一角被她无意搓成一条。
紧挨她的另一张书案是季行微,此时他华丽的衣袍上贴满了黄色符纸,符纸之上又围了一圈红绳铃。
无论是黄色符纸还是红绳与铃铛,都是闻筝熬了一个晚上研究来压制季行微魔息的杰作。
不同于闻筝的紧绷,季行微一手撑在软垫上,姿态慵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殿内的陈设,随着他的动作,红绳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尽管闻筝知道季行微所发出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够感应,但在这样严肃的场合,她心里难免一惊,她先是瞄了一眼上首的太羲长老,后又垂下脑袋转头朝季行微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太羲长老是整个陵霄宗修为最为深厚的长老,灵觉超敏,即便有符咒的层层加持,季行微也难免不被他察觉。
见她缩头缩脑的样子,季行微觉得好笑,更加肆无忌惮地吓她。
若不是迫于大魔头的淫威,闻筝真想上去邦邦就是两拳。
不敢怒也不敢言,为了说服季行微不在陵霄宗搞事情,她做出了不小的牺牲。
为了满足这家伙的变态喂食癖,闻筝默默咽下了四盘桃花糕,又为了满足他的猫瘾,闻筝头发被揉到炸毛。
闻筝偏过脑袋不去理会他,季行微自讨没趣,收起唇边的调笑,懒懒倒回软垫,身体化作一团轻雾钻入流金镯中。
这边太羲长老对陆星鸣开起了批斗大会。
太羲长老脾气固然宽宥仁慈,奈何弟子行事太过鲁莽轻率,他就不得不捏着他的后颈,提溜出来呵斥几句。
他老人家生气,大概是因为陆星鸣完全没有跟支援的弟子商量,直接单枪匹马闯进傀儡阵,与修为高出他几层境界的邪修硬刚。
“不知深浅,草率冲动。”太羲长老一顿数落。
自己师父的脾气少年再清楚不过,全然不知悔改:“师父,鸣儿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若不是及时赶到,云兄估计要被那老妖怪剥皮了,徒儿怎能放任不管。”
“还顶嘴!”我的鸣儿虽然冒进了些,可也是为了朋友啊,侠肝义胆,勇气可嘉,颇有为师当年的风范。
原本下定决心,打算一顿教训的太羲长老又心软了,不能打击孩子,万一孩子下次丢了朋友跑了可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这次算你运气好,下回不要这般轻率了,你且记住,凡事三思而后行。”太羲长老苦口婆心。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见陆星鸣认错态度还算端正,他师父神情稍霁。
闻筝也惊叹于陆星鸣主角光环的强大,打架打到一半,反派一溜烟跑了,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闻筝绝对怀疑有诈,可发生在陆星鸣这位气运之子身上似乎合理多了。
批斗大会结束,陆星鸣将傀儡师逃走遗落下的勾牌拿给他师父看。
太羲长老仔细端详着那泛着黑光的傀儡勾牌,眸色一凛,神情逐渐严肃:“是血域里的邪物!”
血域?神情一向淡然的苏寒烟也蹙起了眉心。
“看来归生神君的预言成真了……”陆星鸣表情难得肃然。
“什么预言?”只有闻筝被蒙在鼓里。
太羲长老轻叹一声起身,宽大的素袖扫过案上重叠的纸卷,身后壁画的全貌展现在少女眼前。
那是一副神相图,描绘的是这个世界一位受众人尊崇的真神。
画中之人身着月白长袍,宝相浮纹,金丝封边,玉带翻飞,似流云又似浮霭。
他身姿挺拔,微微前倾,面容俊美却透着疏离,神态祥和深邃,双目微垂,眸光中有悲悯之色流转,手轻拈一枝金色月桂,似在感叹其脆弱美好,又似歌颂自我荣光。
真神的名讳唤归生朔,仙骨天成,心怀苍生,在世时,曾留下三件不朽美事和一纸预言。
其一,他创造了铸神卷与四大魂器,铸神卷乃无上神谕,记载了魂器的名称与位置,魂器则神力无边,镇守四方。其二,他亲手种下司命树,掌管世间万物运行的准则。其三,他阻止了万总之首——太元宗的覆灭,使得太元宗门不断嬗变,分支众多,生生不息,从而形成如今万宗争鸣的局面。
归生朔预言,压制血域的神力行将就木,魔王降世,禁制溃灭,三界将万劫不复,唯有魂器合力能与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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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魂器并不是陵霄宗使命,却是大势所趋。
数年来,各门派只顾扩张势力,争夺灵脉,无论是正派宗门、还是魔修邪道之间长年战乱不断,早已将天下苍生抛之脑后,陵霄宗实力乃众宗之首,自当扛起大旗。
太羲长老就此提出让两位爱徒寻找铸神卷,从而找到魂器封印血域。
他心里有些纠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强徒所难,也不知徒儿们乐不乐意。
“魂器拥有无边神力,必会遭人觊觎,你们一定要小心,就算得到了也不要声张。”他不放心叮嘱道。
与师父不同的是,两位弟子态度坚决。
太羲长老顿了顿,继续说:“若是有人跟你们争夺,打不过,实在不行,咱就不要了,不必勉强。”
见两位爱徒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态度,太羲长老颇为欣慰的点点头,同时又隐隐为她们感到担心。
此时,闻筝举手打断师徒三人祥和的气氛,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应该到哪里去找铸神卷呢?”
我知道,我知道,线索NPC持续为您导航。
“相传,铸神卷被归生神君安放在了玉虚秘境,百年来却从未被人找到过,为师也只能凭经验在地图上为你们圈出铸神卷可能出现的地方,如此,你们只能碰运气了。”太羲长老展露出愁态。
“太羲长老,晚辈师承万象阁,最善卜算之术,可否让我一试。”快问我,快问我,少女眼睛睁得亮晶晶。
太羲长老眉头一松,几秒后又缩了回去,卜算之术倒也是个办法,铸神卷乃绝品仙器,倘若是万象阁阁主占问,或许能找到门路,只是由闻筝这孩子来......
罢了,不能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闻筝凭借罗盘,只需要席地打坐即可,但为了表演的真实性,她学着那些卜修有模有样地掷出了三枚铜钱。
旋转的铜板接连落定,撞击在黑木案上发出短促清脆的声响。
陆星鸣瞪大了眼睛,试图从那三枚铜钱中读出什么:“阿筝,如何?”
相比靠上来的陆星鸣,苏寒烟则眸色沉静,不太抱有希望,太羲长老也是面带微笑地原地观望。
闻筝未答,只是故作深沉地抻纸提笔,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一副略显抽象的路线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嘶——”陆星鸣十分捧场,举起图纸,旋转反复,却也没瞧出什么,毕竟他自己并没去过玉虚秘境,只能交由师姐来判断。
苏寒烟过眼,尽管画风有些抽象,但胜在标注清晰,还是可以看出这是玉虚秘境西南方向的一处幽谷。
太羲长老接过,确实也像那么回事儿,秉持着鼓励教育的太羲长老,为了不打击闻筝的自信心,大手一挥决定,将此地定为他们的首个目的地。
看着两位爱徒毅然决然的神情,太羲长老再次轻叹一声,他不希望将自己的爱徒卷入争夺的欲望漩涡中去。
“烟儿,鸣儿,你们千万不要勉强,打不过咱就不要了,不丢人的。”
20. 铸神卷(二)
闻筝一边悠闲地翘着脚吃糕点,一边摆弄着三枚卜卦用的铜钱,她只管等着苏寒烟和陆星鸣将铸神卷从秘境中带回来。
自己完全不必以身犯险,任务便可轻松达成,她第一次享受到了做一名NPC的福利。
等等!还没享受少有的清闲,闻筝惊声正坐,她之前答应过季行微要帮他找回记忆。
她耷拉着脑袋放下铜钱,深深叹了一口气,玉虚秘境之行她是躲不过了。
“在做什么?”那人声音如雨水濯洗过,贴着闻筝耳畔的流过。
“闲的没事儿,给自己卜一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他悄无声息靠近,惊得少女耳边红缨乱跳。
“那你有没有算出你何时会死在我的手中?”
季行微像往常一样毫无边界感地靠近,唇畔染上笑意,给人遐想的同时,杀气掩藏在妖冶的外表之下。
闻筝避开他略带呷昵的凤眸:“季行微,你能不能不要把总是把死不死的字眼挂在嘴边,多不吉利啊。”
“再说,我不会死的,卦象显示,我会逢凶化吉,日后我还会长命百岁呢。”少女笑涡浅浅,将三枚铜钱凑到他的面前。
“是吗?不如你也为我卜一卦?”
指尖相触,季行微拈起一枚在手中把玩。
铜钱落定,闻筝杏眼半合,先是假眉三道地叹一口气,随后又一本正经道:“从卦象上看呢,你杀欲太重,又喜自伤,命运无常……”
“咳咳,但这也不到计无所出的地步。”她觑了眼对方,续道。
“我当如何?”季行微挑眉。
季行微唇边一贯衔着笑意,可他靡丽轻佻的外表下,总给人一种孤寂隐忍的癫狂感,仿佛池中一株饱受风雨残虐的红莲,姿态破碎张狂。
“首先,你不要老是把死字挂在嘴边,其次,即便是仙人也不可能参透万物,所以即便困惑,也不要总是想着折磨自己,最后,凡事留余地,少造杀业。”闻筝讲得头头是道。
季行微轻笑,不以为意。
折磨自己?她所谓的折磨令他愉悦。
她为何不能明白痛是快乐的道理,而死亡更是能够让人兴奋到颤抖的愉悦。
他选择纵着她,看她濒死挣扎,翻出各种花样。
季行微有时又读不懂她。
或许她知道自己有意纵容,胆子明明那么小,却还不断试探,拨弄。
事实上,闻筝是最普通不过的人,笑怒嗔痴,七情六欲构成鲜活的她。
奈何季行微不曾经历这些,自然也就不能理解,更看不透她。
“最重要的是,根据卦象的指示,你若想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可在艮位觅得良方。”你听我继续给你编。
少女继续忽悠:“艮位,艮位...巧的是正是我所在的方位,这样看来,我可是你的贵人。”
“哦?这又是你想出的我不杀你的新理由?”季行微歪头,勾唇浅笑,唇如血染。
她嘴上说着任他处置,可又贪生怕死。
……
陵霄境的东北角乃是千机殿,是陵霄宗唯一对外开放的地方,这里供奉着千机神树。
传闻,此树乃九重天归生真君,所植司命树落下的一颗种子,吸收了云顶山几百年的灵气,愈发枝叶繁盛,凡诚心来结缘者,皆可摘下一片树叶,借此向来着传达天道神意。
即便是修道者也是需要吃五谷,更别提陵霄宗每年上上下下都要修葺一番,一分钱同样也会难倒所谓俗世之外的修道者,其中千机殿的功德是陵霄宗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这就给了闻筝很大的操作空间。
季行微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能引起他的兴趣,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我不杀你,你也不能让我无聊”。
就好像掠食者抓住猎物后并不会着急吃掉它,而是在掌控范围内慢慢玩弄。
“两位道友是来我们千机殿结缘的吗?”殿门口的小童手中牵着两截红绸,笑眯眯地迎上来,红绸的另一端缠绕在殿中粗壮的枝干上。
闻筝朝小童眨眨眼睛接过绸缎,又把其中一截递给季行微。
男子接过绸缎,视线落在闻筝白皙的颈项。
微微挑起的凤眸,调笑的嘴角,以外人的视角看来,二人的关系似乎有些暧昧。
闻筝觉得自己后颈发凉,心虚地别开眼睛。
“别紧张,只是玩玩,我不会杀你的。”季行微贴近闻筝的耳侧,动作自然,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男子情话呢喃,女子羞红了脸。
神树似乎感受到了二人的“虔诚”,褐色的枝干开始猛涨,抽出嫩绿的枝芽延申到他们面前,最终长成一片碧绿的阔叶,光滑的表面呈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号,那是一种古老的卜辞。
小童摘下树叶,开始为两人解谜。
买通小童花了五百颗珍品灵石,虽觉得肉疼,但若能打消季行微取自己小命的念头,一切都是值得的。
闻筝知道季行微一个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是不会相信什么天命的,她只想在他心中种下命运的羁绊,不痛不痒,却能生根发芽。
“二位今生能够相遇可是七世修来的缘分。”说着,小童肉乎乎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闻言,闻筝得意地看向季行微,对方没有说话,两侧的墨发随着他低头转动指环的动作滑落,遮住了精致的眉眼,嘴角撑着弧度。
“这位公子,你之前遇到的所有女子都是匆匆过客,面前的这位姑娘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且谨记,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莫要辜负几世修来的大好姻缘。”
什么好姻缘?闻筝汗颜,怎么越说越离谱,他到底有没没有认真看自己写的剧本啊!
奸商,还我五百颗珍品灵石!
命定之人,季行微唇瓣翕动,轻轻重复着这几个字。
季行微最初听到这类字眼,是出自他母亲之口,一只名唤花月怜的魅妖。
所谓魅妖,妖如其名,容色艳绝,身姿妖娆,依靠吸食修士的灵气增长修为,由于其独特且不道德的修炼方式,魅妖一族常常受到正统修士的驱逐,然而他们却与魔族的弱肉强食不谋而合,因此大多数魅妖族群集聚在魔族所统辖的寂城。
寂城少城主时渊与花怜月一见钟情。
“时渊,你是我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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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你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对不对?”
“时渊,你说师兄剑妙,我便把他推入万魔窟,取他的剑赠予你,你不开心吗?”
“时渊,你说小师妹的眼睛很好看,我把它摘来送给你,你不开心吗?”
“时渊,我不喜欢城外你养的那只畜生,我要你满眼都是我。”
“时渊,既然你妄想离开我,你这一身的修为就别要了,像个废人一样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怜月会好好爱你的。”
“乖,喝下这个,等下弄碎丹田的时候就不会痛了。”
花怜月的爱疯狂而窒息,是残暴嗜血的魔族少主都要望而却步的存在。
然而父母这种畸形病态的关系,却令季行微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就连后背上那赤红的纹样都在隐隐发烫,记忆回溯到寂城的那个夏夜。
“渊儿,你父亲是我认定的人,他的身边只能有我,他的眼睛也只能注视着我,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放手,而你的存在也只是挽回他的手段,所以你一定要帮我,知道吗?”
季行微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动容的神情。
“好。”
季行微指骨分明的手指覆上自己的肩头,缓缓收紧直至指尖泛白,他觉得身后那朵绽放的往生花灼烧着他的脊背。
事实上,季行微不能理解情爱,他只是沉迷于这种独占的关系,母亲花怜月是他的启蒙,依他看来,所谓命定之人便是无论生与死都要全面占有的特殊的存在,像是追逐猎物一般,不死不休。
命定之人,季行微再次重复起这四个字,只感觉指尖发颤,心脏狂跳,他将父母之间这种畸形的关系活学活用地套到了自己与闻筝的身上,这样带来的快感不亚于他杀人或自伤。
她当如何?会哭?还是逃?
“咳……你看,我没骗你吧?”闻筝略显尴尬,硬着头皮道。
那人目光停留在少女脸上,尾音拖长,分明是在捉弄:“嗯,你说得没错。”
“所以,你应该?”她眸光闪动,一脸期待。
“闻筝,不如把你炼成我的傀儡如何?”九层塔一行,季行微早就萌生了这个想法。
季行微以为闻筝会像之前那样吓到炸毛,不料她今日却异常淡定。
“不对!季行微,你应该更加认真地保护我,说不定同我相处久了,你还会舍不得我。”
把她做成傀儡,闻筝倒吸一口凉气,季行微这个疯子也许真能做得出来,然而她现在身经百战了,对于季行微的恐吓已经产生了免疫,耐心地同他周旋。
“我会舍不得你?”季行微笑出声来,他肩膀直颤,耳下赤金色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荡起弧度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你当然会舍不得我,你忘了吗?九层塔中是谁甘愿充当你的人形抱枕的。”闻筝终于拿出了自己压在箱底的绝世好理由。
当初,季行微破天荒地作出那样暧昧的举动,并不是他猫瘾犯了那样简单。
闻筝虽灵力低微,可灵根的属性却可以帮助他消解半月蚀骨咒的痛苦。
“这样啊,那我可真要感谢你。”那人笑眸潋滟。
21. 铸神卷(三)
夜幕低垂,陵霄宗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月光穿过缥缈的云雾,轻柔地落在飞檐翘角上,镀上一层圣洁的银边。
弟子居舍外,海棠花树静静伫立,粉白花瓣染上一层淡淡的流光,夜风拂过,花枝轻颤,海棠摇曳。
居舍内,枕上乌发散乱,少女身着素色寝衣,蝶翼般的睫毛安静垂落,睡得正沉。
竹窗开敞,纱幔飘动,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睡梦中,一阵冰凉的触感攀上少女手腕,她看到一条细细的小蛇,一圈一圈,缠得越来越紧,像是要嵌入她的皮肤一样。
少女翻身,皓腕连同缠绕的红绳被她甩向一边,床榻散发出的清幽竹香与她身上的淡香混在一起,钻入那作怪之人的鼻腔。
季行微指尖微动,控制红绳打上结。缠得太紧,少女拧起眉心。
闻筝睁眼,撞入一对如春水浸染过的明眸。那人长发半束,黑润浓密仿佛窗外层层叠叠的海棠,发尖扫过她的颈肉,泛起一阵痒意。
季行微眉骨低垂,神情专注,继续捏起她另一只手重复先前的动作。
“你做什么?!”闻筝惊恐,往后挪动。薄衾被那人压住,露出她雪白的寝衣。
“把你做成傀儡。”他笑如春风,温和绚烂。自离开绒花镇,季行微一直念着此事。
“什么?”她捏了捏大腿,以为自己在做梦。那人眨了眨眼睛,拿出一把锋利匕首:“你要忍一下,血流干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痛。”
“等一下!你不能把我做成傀儡!”少女惊慌失措。
“又怎么了。”季行微压下烦躁,唇畔依旧衔着笑。
“现在我是你唯一的契人了,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找人把神庙毁了,除了我,不会再有人和你结下灵契了。”闻筝底气格外足。
“如果有你做我的傀儡,被困在魂器里也没那么无聊。”真是狡猾。
季行微呵笑,皎月流淌,给他柔顺的长发覆上了一层细腻的霜。
果然,有的时候不能跟疯子讲条件,因为他会伤敌一千,自损一千。
闻筝有些无力,只能厚起脸皮,开始讨巧卖乖。
“我死了,你的半月咒怎么办?我做你的人形抱枕不好嘛?”
“留着吧,留着吧,我很好用的。”
少女一反常态,季行微觉得有些好笑,静静看她表演。
见那人停止动作,抱臂盯着自己,闻筝继续顺杆往上爬:“包随叫随到的。”
“好啊,那就先不杀你。”他收起匕首。
先前在佛塔抱着她时,那诡异的触感让他困惑,古怪却又渴求。
季行微笑颜褪去,撑平了唇角。
陵霄宗依灵山而立,极目远眺,连绵的山峰如巨龙蜿蜒盘踞,山势巍峨峻峭,却又不失灵动,在日光的轻抚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仿佛被一层金色的薄纱笼罩。
闻筝特地起了个大早来到陵霄宗后山。
后山灵气充足,十分适合新入门弟子试炼,既不会太危险,也保持着原有的生态平衡。
作为修真界里一个灵力低微的小npc,先不谈什么任务,在秘境中保护好自己才是硬道理。
原主先天灵根残缺,修剑费劲,闻筝不得不另辟蹊径。
她太想进步了!
原先她是时刻揣着符箓保命的,可渐渐发现这些符箓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符纸的品阶决定符咒的威力。
高品阶的符纸好用归好用,但太烧钱,绒花镇一遭,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穷鬼。
于是闻筝改修法阵,挥挥手,画画咒就能结印,虽然也需要灵力支撑,但法阵的运用更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性价比更高。
她也是在钱府密室得来的启示。
苦修心法提升修为,了解完基础阵法,闻筝迫不及待来后山找了个小怪训练。
她搜寻着目标,只见林中一只巨大的蝶怪,等级很低,未化人形,它振翅悬停,翅膀足有丈余,花纹鲜艳斑斓,用来诱惑猎物,每一扇动都能卷起一阵不小的妖风。
就是它了。
先给自己打气。
闻筝双手结印,周身灵力涌动,在身前布下一道法阵。
法阵光芒闪烁,符文流转,将那蝶怪困在其中。她这个小菜鸡竟然成功了,少女激动。
蝶怪口器发出阵阵"嚇哧"声,猛然扇动翅膀,霎时卷起一阵强劲大风。
少女衫袖翻飞,好似林中一抹绯红霞光。
她还是高兴太早了,阵中某处灵力循环出现了凝滞现象。
不慌不慌,闻筝安慰自己,试图找出问题症结所在。
少女眸光一闪,视线落在蝶怪的足上,法阵卡偏了,一处疏忽,法阵威力大大降低。
蝶怪攻势不停,猛冲向法阵,扇动翅膀,并用巨大的身躯撞击,法阵一晃,光芒暗淡,这个破绽被不断放大。
它似乎感受到了法阵的虚弱,愈发疯狂,又是一记强力撞击,法阵轰然破碎,仿佛一只裂开的玻璃杯。
闻筝瞬间丢出缚妖网,但同时也被强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
伴随着"扑通"的投水声,她落入一汪浅溪。
少女身形纤瘦,白衣白裙浮动在水上,恰似一株绽放的水仙。
水声清越,细流湍急,携带着不知名小花流过她瓷白的脸颊。
闻筝轻轻叹了口气,开始幻想,倘若这蝶怪站在那里等着她打就好了。
等等!少女起身漾小片水花,她择下贴在脸颊上的花瓣,蝶怪她控制不了,叫法阵自己移动就好了。
少女对知识的渴望此时达到巅峰,发出一阵哀鸣。
书,还需要一本书,或者谁来教教她也行啊。
另一边,蝶怪没了力气,任由缚妖网收紧,它从口中吐出一块手臂大小的灵石,泛着幽幽金光。
闻筝揭开缚妖网,任由蝶怪飞入密林。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获得高阶炼材——蝴蝶骨]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捡起蝴蝶骨。
捡到宝了,刚好可以拿来压阵。
果然,气运值提升了就是不一样,用不到罗盘,随随便便就能捡到高阶炼材。
……
居舍外,海棠树肆意舒展枝桠,任由日光穿过,洒下一片片斑驳光影,宛如碎金洒散落,落在少女莹洁的眉心。
少女摇了摇树上人垂下的衣角,神秘兮兮道:“季行微你下来,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海棠如雨,与他玄色的衣摆一同落下,季行微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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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落发间的花瓣,凤眸微挑,只见少女手持一把长剑。
闻筝握住外鞘,将其横递到他的面前。
此剑正是由蝴蝶骨炼成,黑色雕花檀木剑鞘,金色祥云为饰。
“送我?”季行微接住剑柄,目光流连在少女脸上。
闻筝“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而是就着相反的方向缓缓亮出剑刃,长刃赤红如血,仿佛黑蟒吐出信子,金枝花纹缠绕剑身,削弱了赤红所带来的暴戾之气。
季行微如玉般的长指沿着金色的花纹,一路触到那锋利的薄刃:“为什么?”
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当他自虐狂的属性又被触发了,闻筝便及时按住了他的手腕:“小心些,你这样摸会伤到手的。”
少女掌心温热,那人微一瑟缩。
闻筝收剑入鞘,把它完完全全的交到季行微手中道:“你之前不是总嫌弃那些妖物的血,打完还要找帕子擦擦手,所以我找陵霄宗最好的炼器师锻造了这把剑,这样你就不脏手了,更重要的是,秘境凶险,你有了趁手的兵器才能更好的保护我啊。”
自以为是,那人红唇染笑,靡丽秾艳,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
很好,等到流金全部消失的那天,他一定会用这把剑割断她的喉咙。
想到那些属于她的温热的血液,季行微抑制不住地兴奋,就连握住剑的指尖都在隐隐颤抖。
“十分趁手,我很喜欢,谢谢你。”他心情大好。
闻筝能明显听出他语调中情绪的起伏,那人似乎真的很开心。
细碎的阳光透过繁复重叠的海棠花瓣描摹那人面容,凤眼微挑,纯黑瞳眸下一颗眼红小痣,勾魂摄魄。
日光炽烈,少女看不清他眼底的晦暗。
“这把剑没有名字,我想了想应该由你来为它命名”闻筝转过剑柄指着一块留白:“这里,你可以把它的名字留在这里。”
“好。”季行微应声,他的指腹轻蹭剑柄,眉眼低垂,大概是在忖思。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开口:“铸神卷。”
“什么?”
“你似乎对那四件魂器很感兴趣。”季行微收起佩剑,转而将视线集中在闻筝身上。
“那是自然,找到魂器就可以封印血域和传说中的魔王,维护三界和平安宁。”我想回家。
“凭你?”季行微止不住笑出声来。
“季行微,你笑什么?我虽灵力低微,但也是个心系苍生的三好少年。”主要是我想回家。
忽然闻筝似乎想到了什么掌握这个世界的绝妙开关,两眼放光。
“喂,季行微你不是老催着我许愿,不如这样,你去端掉魔族的老巢,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趁着那什么魔王还没觉醒,把他扼杀在摇篮里,我们皆大欢喜。”
“可以,不过我现在只是灵体的状态,杀入魔族老巢,有点困难,不过,若是用你的身体,胜算会大些。”季行微温润的嗓音是惑人的低语。
“那还是算了吧。”
冷水兜头浇下,季行微修为固然强悍,可也只是在她浅显认知中的强悍,他是疯了才会答应她去单挑魔道。
不过,许愿要经过器魂的筛选这一点,绝对是灵契的最大bug,季行微简直是在耍赖!
22. 铸神卷(四)
“你似乎十分厌恶魔族?”那人低眉,摩挲着剑鞘上的金色祥云。
闻筝握紧拳头,说得义正言辞,好像自己真是嫉恶如仇的正道弟子一样:“对啊,魔族与血域狼狈为奸,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毒瘤。”
事实上,闻筝谈不上深恶痛绝,因为她是一个局外人,对于这个修真界的斗争完全无感。
魔族与血域是她回家的阻碍,就像是上司安排的工作,没有情绪,只想快点下班。
“这样啊。”他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
果然应了那句话,言多必失,闻筝嘴巴在前面讲,脑袋在后面追,忘了季行微好像也是魔修。
她从未听过那人提到自己的身世,可他身上的魔息不言而喻。
意识到说错话后,闻筝赶紧找补:“但你是个例外。”
“哦?为何?”
她又在骗人了。
季行微握住剑柄,一截雪亮的剑刃被他带出,反射出的白光落在他直挺的鼻骨上,仿佛一节冷润的玉竹。
闻筝咽了咽唾沫,总觉得自己若是回答不好他的问题,下一秒就得被削。
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双标,你长得好看,和那些面目可憎的魔族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不讨厌你。”
唇红齿白的少女笑盈盈看向她,略大的瞳仁散落几颗星子,显出几分娇憨与真诚。
她说得一点也不心虚,因为大魔头的皮囊确实好看。
拿人手短,还被自己夸了好看,再动手就不礼貌了哈。
“我好看?”他收剑入鞘,旖旎的眸子似笑非笑。
见状,少女松了口气:“你明知故问。”
"你是第一个说我好看的人。"那人眼尾微垂,晕出自然红润,语气不像玩笑。
在他眼里,一切皆是玩物,无所谓美与丑。
若论皮囊,他母亲花怜月似乎对此颇有研究,他并不赞同。
"之前没有人这么跟你说过吗。"闻筝不解。
她想了想,也是,凡是见到季行微的人无不在逃命,谁会在意一个杀神的皮相。
云顶山最南面的山峰是玉虚秘境的入口,从这里俯瞰林海,枝叶交错纵横,仙气缭绕,翠色欲滴的叶片在日光轻抚下,闪烁着灵动的光泽,每一片都好似蕴含着无尽的生机。
三人早已恭候多时,等待进入秘境的绝佳时机。
身着浅色素衫的是苏寒烟和陆星鸣,两人轻装上阵,只配备了必要的丹药,一袭红衣背个花布小包袱的是闻筝,她不擅辟谷之术,里面装满了吃食与水。
经历一场暴风雷霆之后,他们终于进入了秘境。
入眼,是幽静的山谷,草木葳蕤,生长的树木盘根错节,多是千年乃至万年前便屹立此地的灵植,奇珍异草随风摇曳,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谷底的一方灵潭静谧如镜,潭水呈现出深邃的幽蓝色,宛如一块巨大的宝石镶嵌其中,潭底的灵晶闪烁着五彩华光,将水面映照得瑰丽夺目。
闻筝被那一阵旋风卷得头晕目眩,捧一把清潭浇在脸上,迫使自己清醒。
她拉了拉肩上滑落的花布带,感觉到有一股力朝她相反的方向拉扯。
闻筝回头,看到一个幼犬一样毛茸茸的东西用爪子勾着她的花布包袱。
它还不及人的小腿高,生得比平常幼犬胖得多,圆滚滚的,绒毛呈现出火红色。
闻筝绕了一圈,弯腰仔细打量着这小家伙,才发现它没有眼睛口鼻,生有六足四翼,翅膀规整得贴在身上,好似一团火焰。
“你想吃这个?”闻筝从行囊中掏出一块桃花酥,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
闻到少女手中的甜香,小火焰蹦得像只小兔。
“但是,你的嘴巴在哪里?”闻筝掀起它的一片翅膀试图找到小家伙的嘴巴。
它“哼哼”几声,那块被闻筝递至面前的桃花酥便消失了,本该生有口鼻部位的绒毛鼓起两个小包,大概是在咀嚼。
闻筝揉了揉它的脑袋,手感不错。
陆星鸣也被它的萌态吸引,凑了上来,他揉了揉小兽的脑袋,伸手拿起一块桃花酥逗弄。
它前爪悬空,扒住少年的袍角卖乖。
陆星鸣顺势抱起它,握住小兽毛乎乎的爪子朝苏寒烟招招手:“师姐,我们可以养它吗?”
闻筝与他一拍即合,同样一脸期待看向大师姐。
苏寒烟的视线掠过两人的星星眼,一袭水蓝色衣裙如霜似雪,眉目清冷,既不斥责,也不放任:“此处神兽不可带出秘境,否则会酿成大祸,进入秘境的注意事项,你们可有认真阅读?”
两人只好作罢。
少女离开时,小家伙又用前爪扒拉住她的裙摆,发出“噗噗”的声音。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诺,我把这些桃花酥留给你。”
闻筝再次从行囊中掏出几块桃花酥整齐地排在它面前。
小兽嗅了嗅糕点,依旧追着少女的裙摆,奈何腿太短,伴随着“噗噗”几声,滚下了一个小丘。
玉虚秘境没有出入的禁制,几乎每个规模稍微大点儿的门派都有通向这里的传送门,只不过各个宗门传送来的位置各不相同。
比如陵霄宗把他们送到了秘境的东南方,若想到达系统所指的位置就必须穿过面前这一带森林。
与东南入口那一带宛若仙境的山谷相比,这一片密林显得鬼气森森。
这些树木十分粗壮,约莫七、八人围成一圈才可环抱,树干的颜色呈现红褐色,仿佛凝固的血块,枝叶更是呈现诡异的紫色,上面蛛网密布。
蛛网上栖息着一个个水缸缸口那么大的蜘蛛,前肢生刺,通体软壳,表面覆盖着一层灰色的绒毛。
闻筝本身是不太惧怕这些虫子的,毕竟它们体型微小,不去看就是了,可面对眼前一个个硕大的蜘蛛,她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家小心,这些是这一带特有的毒牙蛛,前肢生有毒刺,一旦毒液侵体,便会阻塞体内灵气流通,严重者,会丧失抵抗能力从而被它们分食,尽量不要触到它们。”
苏寒烟秀眉压下,手持那把通体水透的玉龙剑横在两人前面。
“明白师姐,阿筝,你没有佩剑,来我身后。”陆星鸣也握紧剑柄。
呜呜,你真是个大好人。
闻筝立刻紧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一双杏子眼目不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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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死盯住他高束的发带,防止自己看见那接连不断出现的硕大蜘蛛。
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脖子因为一直保持这一个动作开始发僵。
不知是因为过于紧张还是恐惧心理在作怪,她的四肢也在发酸,仿佛整个人投身水中,腿上阻力极大。
走在最前面的苏寒烟倏忽停下来,眉头微微皱起,神情警觉,发现林中异动。
“小心!”她提高声线。
不知是什么东西,遮住了仅有的日光,阴影覆盖在三人身上。
只见,一只巨大的毒牙蛛从天而将,它毒刺密布的前脚截断身前一地草木。
陆星鸣出剑格挡,不料,身体好似不受控制,连人带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出几米远。
闻筝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眼看着毒刺朝当头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苏寒烟飞身而起,玉龙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白的弧线,她抓住闻筝的肩膀将她从毒刺下拖了出来。
“阿鸣,我们分头进攻。”苏寒烟的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等到师弟的回应。
她朝巨蛛身后望去,陆星鸣已然被蛛丝严丝合缝地裹成了一颗茧。
闻筝自知不敌,秉持着不拖团队后退的原则,她极力奔向一棵大树,准备以树为掩体,召季行微出来。
不曾想,双腿竟不听使唤,她的动作迟缓得好似相机里的慢镜头。
同样,苏寒烟出剑也不像她平时那般老练迅速。
周围大片紫色树林开始模糊,白色的蛛丝遮挡住两人视线。
苏寒烟惊觉,原来她们早已掉进了毒牙蛛编织的陷阱之中。
毒牙蛛以结网捕获猎物著称,在她们踏进密林的那一刻起,便有一种肉眼难识的蛛丝缠绕在她们身上。
走得越深,身上所缠绕的蛛丝就越多,一层复一层,好似温水煮青蛙,直到彻底掉入它们布置的陷阱。
白色的蛛丝已蔓延到两人的胸口,苏寒烟反而镇定下来,思索破解之法。
玉龙甩出的剑气击落了树上一只毒牙蛛,这只毒牙蛛刚巧落在了闻筝的腿上。
它椭圆形的身体被划开一道口子,好似浆果爆裂,炸出绿色的血液,顺着闻筝的膝盖流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腥臭,令人作呕。
啊!闻筝瞳孔地震!
她还在顽固地试图挣脱蛛网,无论如何她也想换个干净点的茧把自己包进去。
她扭动着身子,奋力抽出那只佩戴镯子的手,她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张救命符。
“季..……”单一个季字的尾音还没有落下,闻筝便被一张飞来的蛛网死死地堵住了嘴巴。
“吵死了!”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声音。
闻筝循声望去,刚刚只顾逃跑,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毒牙蛛,而是一只人面毒牙蛛。
与普通毒牙蛛相同,椭圆身子,覆盖灰色绒毛,生有八足,前足附有毒刺,不同的是,它上面长着一张人脸,脸上平行排列着八只眼睛。
“别再挣扎了,乖乖成为蛛王的食物吧。”
它叫嚣道,四对乱转的眼睛齐齐刷刷地盯着少女。
好汉不吃眼前亏,闻筝不再反抗,转而闭眼装死。
23. 铸神卷(五)
蛛丝包裹成茧牢,闻筝确认外面不再有动静后,她将手腕举至面前,小声地呼唤季行微。
镯子发出金色的光芒。
“等一下,季行微你别……”
闻筝话音未落,撞入那人的胸膛,满眼是他玄色的华袍,近距离观察,上面还压着精致的暗纹。
“你别以实体的形态出现。”闻筝补充完整未说完的话。
季行微平常以魂器的形态出现,只有契人才能触摸到他的实体,当然,这也并非是他的肉身,不过是其灵力的集合。
两人挤作一团,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距离太近,闻筝甚至能感受到他金属腰链的走势,即便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她也难免感到脸颊发烫。
然而季行微的认知里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他下巴抵在少女的发顶,伸手推了推厚厚的蛛网,试图挣脱,由于这种蛛网弹性极强,被他撑开的空间再次缩回原来的大小。
“你心跳怎么这么快?”那人含笑,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挑逗的意思,只是单纯发问。
梅开二度,那人心跳平静无波,闻筝却红温了。
“闭嘴吧你。”她有些暴躁。
若不是对大魔头有一定了解,他还真觉得对方在试图撩拨她。
少女没有理会,手摸索到季行微的腰间,抽出佩剑。
剑光乍闪,蛛网被撕出一道口子,季行微便借着这个豁口,将茧牢撕成两半。
破茧而出,眼前的景象与先前截然不同。
入眼是白茫茫一片。
树木花草被蛛丝严严实实裹住,昏暗的光线透过层层交错的蛛网,斑驳诡异的光影映在少女身上,空气中可见飞扬的尘埃颗粒。
茧外形成一个更为宽敞的茧牢,脚底也不是之前长满灵植的绿茵地,同样是一整张蛛网覆盖的白。
透过缝隙,闻筝可以看到,她们脚下黑漆漆一片,是个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坑。
她们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捕猎网,不知沾染了多少人或动物的鲜血,散发出浓烈的腥腐气息。
更糟糕的是,这里似乎还是个单人套房,因为她没有看到苏寒烟和陆星鸣被困的茧牢。
闻筝忍着恶心,找了一块蛛网,蹭掉腿上毒牙蛛尸体流出的汁液。
搞干净衣服,她开始日常找出口逃命模式。
少女额侧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爬上爬下大半天,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蜘蛛了,也没找到出口。
直到瞥了眼一旁看戏的季行微。
她才意识到,美色使人降智,不是有把剑吗,劈开呀。
用得到他,闻筝便巴巴凑过去。
季行微挽了个剑花,三千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荡起好看的弧度,发扣点缀,仿佛碎金夺目,他利落地劈开两人前方的蛛丝墙。
结果蛛网外面还是蛛网。
再劈,蛛网外依旧是蛛网。
闻筝眼眸微眯,他是不是在悄咪咪偷懒,以大魔头的实力不可能搞不定这小小蛛丝。
季行微挑眉,作势还要继续劈下去。
少女摆摆手作罢,素裙绯衣,仿佛扶桑覆雪,席地而坐开始画咒布阵。
那人收剑入鞘,随意找了块地,一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折腾。
不能逃出去,也不能叫那人面蛛爬进来,她一定要严防死守自己的安全屋。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两根巨大的肢节,附着毒刺,探入她们所在的茧牢,接着是包裹灰色软壳的蛛腹,最后是长有八只眼睛的人脸。
脸窄,身大,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诞感。
闻筝随即双手结印,催动法阵,灵气自蛛网上的符咒涌出,暂时牵制住了人面蛛。
很好,准头不错。
她灵力低微,抓住人面蛛,好似保鲜膜套住老虎,心余力绌,只能不断叠加法阵。
直到第五次覆盖,自己丹田亏损的厉害。
法阵被人面蛛各个击破,它附满毒刺的前肢朝少女横扫了过来。
灵力不足,防御法阵脆如薄纸,人面蛛锋利的尖刺划破少女的手臂。
恰在此时,她感受到脊背有一阵暖流,融入灵脉,最后充盈了她的丹田。
少女回头,绯衣翻飞落入那秋水明眸。
季行微正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渡给她。
法阵得到稳定的灵力输出,开始重构,格挡了人面蛛的进攻。
然而,普通修士没有炉鼎的体质,并不能成为灵气转化站,一体双气,本就难以在灵核中融合,更不要说输出。
吸收慢,转化也慢,入不敷出,闻筝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部分蛛丝已经萎缩,苏寒烟提剑斩断了眼前的乳白的隔膜。
再次醒来,明眸皓齿的少年一脸担忧,映在少女浅灰色的瞳仁上。
她还活着,想必是季行微救了她。
闻筝脑袋昏昏沉沉,费力朝两边张望,还好他处理了人面蛛的尸体,不然一会儿又解释不通了。
“你中了蛛毒,这是我研制的解毒丹,吃下去。”
苏寒烟水蓝色的衣袖下,素手纤纤,将丹药喂入闻筝口中。
凑近的是大师姐苏寒烟清雅绝俗的面容,发如墨松,雪肤明眸。
眉宇低垂,眼神悲悯却又疏离,瞳色浅淡,干净得好似梅上薄霜,她的疏离感常常令人忽视她也是一位绝色美人。
闻筝一时出神。
直到眼前人的面容开始扭曲,泠泠如泉的声音也变得尖锐刺耳。
只见大师姐玉手化作黑紫色的肢节,不断延伸,长满毒刺,紧接着她的腿也变成了一截一截的,腰肢两侧各生出两条腿。
“苏姐姐,你怎么了?”少女尾音发颤,手肘撑地直往后退。
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苏寒烟的身体不断膨胀,瞳仁也开始分裂,形态逐渐趋近于人面蛛。
同时陆星鸣身体也产生了同样的变化。
“陆兄,苏姐姐,我是闻筝啊!”她继续后挪,试图唤醒两人的神志。
蛛毒未解,灵力亏空,逃无可逃,闻筝虚得像是一只无壳之蚌,哪哪是软肉。
“季行微。”少女声音抖得像筛糠,福禄一股脑抛了出去。
结果掷地无声。
此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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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眸被一只微凉的手掌覆盖住,长睫微闪,刮着那人手心。
“别动。”女子声音清冽,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视线渐渐明晰,是陆星鸣与苏寒烟正常的模样。
闻筝睁开眼睛,吓死了,还好是梦。
“阿筝,还能起来吗?我们尽快出去吧。”少年伸出手掌,一双桃花眸澄澈明媚。
少女起身,拍拍身上尘土跟上。
越往深处走,就越难看清周围的环境,缠绕的蛛丝已经把这片密林包裹成为一个密不透风的巢穴。
铺天盖地,偶尔透过几缕疏漏的阳光,满目皆是重叠的白,纵横交错的蛛丝构成高低起伏的迷宫,让人眼花缭乱。
像所有坠入陷阱的猎物一样,果不其然,她们迷失了方向。
脚底陡然震动,三人急剧下沉,四周越发昏暗。
四面蛛网合围,粘性极大,她们被死死缠住,落入脚下的深坑。
这里中间悬挂着一长巨大的蛛网,正中央一只体型更为庞大的雌性人面蛛盘踞其上,大概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蛛王。
几只雄蛛分列两侧,最外围是几个蛛网包裹的茧房,这几个茧房远比困住她们的要大得多。
相比雄性人面蛛,雌性蛛王更加接近于人类女子的形态,腰峰纤细,玉臂修长,容貌美艳,双眸狭长,闪烁出幽绿光芒,妖气森森。
三人动弹不得,苏寒烟手执玉龙发出冷冽寒光,剑声铮鸣,陆星鸣的涤尘更是被钉住,难以出鞘。
“小道士,我看你生得好生俊俏,吃了你,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她娇媚一笑:“这样吧,我饶你一命,作为报答,你来做我的仆人如何?”
不等陆星鸣开口,那只雄蛛嫉妒得发狂,他脸色涨红,扯住嘶哑的嗓子道:“他区区一个低阶修士,怎配侍奉蛛王大人。”
“配不配得上,我所了算,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插嘴的份儿?”女人没给他好脸色,看起来颇不满意这个自主主张的雄性。
陆星鸣嘴上的禁制被解开:“呸!你这妖怪想得美,我告诉你,赶紧放开我们,还能饶你一命,否则掀了你的老巢。”
雄蛛再次将他噤声:“你竟敢对蛛王不敬,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看新来的玩意儿要被手下处以私刑,雌蛛吐出蛛丝将其狠狠拍到蛛网上。
雄蛛落下,眼底生出嫉妒的暗火,他不甘心,恶狠狠地望向陆星鸣。
没等其动手,蛛丝仿佛一把长枪轻易便穿过了他的腹部。
猝不及防一击,雄蛛遭受重创,他吐出大口绿色的鲜血,不可置信地望向蛛网中央的女人,旋即化作一只普通大小的毒牙蛛,被她卷入腹中。
早闻他们蜘蛛妖族有雌性吃掉雄性的传统,今日一见,竟真有此事。
“给几天好脸色,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雌蛛“啧”了一声,语气不耐。
女人抬指,向蛛网外围其中一个茧房注入一股妖力,抽丝剥茧,另一只人面雄蛛出现在她的面前:“今后就由你来代替他的位置。”
相比前面叫嚣的那位,这只人面雄蛛更有眼力见:“是,一切全凭蛛王安排。”
24. 铸神卷(五)
“既然不愿,那便好好享受吧。”女人抬手,笑声尖锐刺耳。
包裹住三人的茧房慢慢下沉,她们似乎来到了深坑的底部。
闻筝身上缠绕的蛛丝竟开始慢慢融化。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却不见苏寒烟与陆星鸣,周围依旧是层层叠叠的乳白,看不到边际。
“苏姐姐!陆兄!”少女高亢的声音穿过缝隙,始终没有回应。
按照恐怖片惯例,这种情况下,谁先落单,谁先死。
闻筝急得原地打转。
她不能坐以待毙!死也要和主角团死在一起。
她开始顺着蛛网向上攀爬,企图找到这座白色迷宫的最高处,以纵观全景。
少女绯色外袍,在白色的蛛丝间十分显眼。
她紧紧抓住蛛网手脚并用,一刻不敢松懈。
眼前编织严密的蛛网像是公司团建时攀爬绳网,不过后者至少还有安全索,但若是在这里摔下去,估计得变成一滩肉泥。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变成手打肉丸,闻筝觉得这个全局似乎也不是那么需要被纵观了。
就在她原路返回之际,好死不死,一只毒牙蛛的幼虫落在了她的衣领。
相比成年毒牙蛛,幼虫只有巴掌那么大,骇人的外形,加之湿凉的触感,依然会带给人不小的震撼。
闻筝强忍住没有惊声尖叫,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衣领,然而祸不单行,蛛网的一角在此刻遽然断裂。
幸而蛛丝收缩,她的脚踝卡在了某处网格,逃过了被迫成为手打肉丸的命运,也因此,被迫倒吊在这张缺角的蛛网上,缓缓下坠。
闻筝觉得自己七魂被吓走了六魄,作为一个卜修,她出门应该看黄历的。
“你在做什么?”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声,那人语气含笑。
她拨开由于重力作用垂下的头发,正对上季行微弯弯的眉眼。
闻筝看着他事不关己笑盈盈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季行微,你若还有心,就搭把手。”她声音闷闷,乌发垂下,像一颗蔫巴的小白菜。
勒紧她脚踝的蛛丝被截断,闻筝感受到自己的脊背似乎正被一股力量托起,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她被季行微稳稳抱在怀中。
隔着衣料闻筝似乎感受到了他冰凉的指尖,不由地僵直了身子。
少女的视线透过二人飞扬的发丝,落在他流畅的下颌,复游移到他扬起的唇角,最后撞入那漆黑的笑眸。
恍惚间,闻筝似乎看到了粉红泡泡。
季行微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睫羽轻颤,毫不避讳地与她四目相对。
她觉得狐狸精在吃掉书生时大概也是这副尊容。
闻筝重重捏了下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面前这个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妖艳贱货,估计以前在山神庙时凭借这个手段吃了不少落单的少男少女。
一想到某天,季行微会亲手捏断她的喉管,闻筝眼前的粉红泡泡瞬间破裂,变成一串串炮仗从她的脑袋里炸开。
少女站定,弱弱问一句:“你能不能借我点灵力?”
“可以。”
那人爽快答应,轻轻握住他的头发,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
闻筝感动一秒。
丹田充盈,少女打起了精神。
那雌蛛叫她们好好“享受”,这里看似安静,但直觉告诉她并没有那么简单。
享受什么?这种被宣判了死刑的感觉让她草木皆兵。
舍不得许愿,她选择硬着头皮自救。
她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蛛网之间,开始觉得手心发痒,渐渐地胳膊上,脊背上,大腿上也开始发痒。
闻筝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心,胳膊上冒出了一排排细密紧凑的倒刺。
她感到惊诧,拿出芥子袋,试图从书中找到答案。
季行微注意到少女泛红的皮肤:“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那人猝不及防被闻筝一计灵力甩飞,脊背撞在蛛网上。
他以手撑地,稳住身子,玄色衣袍铺落一地,乌发与耳边金色流苏勾缠在一起。
季行微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很快脸上又恢复笑意,眉头挑起:“怎么?”
闻筝没有回应,闪身到那人面前,故技重施。
他瞧出端倪,握住少女的手腕,压制住她的动作:“你被控制了?”
她依旧不依不饶,反手进攻。
少女步步紧逼,单手扼住季行微的喉咙。
她出手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招式狠戾,但好像正中了那人爽点。
季行微任由闻筝将自己扑倒。
少女骑在他腰间,黑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自后背倾泻至胸前,钻入那人衣领。
她双手遏住季行微的脖子,纤细的指骨毫不留情地收紧。
身下人胸腔起伏,微眯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少女眸中此刻没有先前的灵动与神采,瞳孔不聚焦,透出诡异的光。
见那人不再反抗,以为得逞,闻筝收手。
季行微眼角泛红,心如擂鼓,任人采撷。
闻筝脑海中只有一个指令,雄性等于食物。
她要将面前人吃干抹净。
没等他反应,少女粗暴地按住季行微的下颌,强行转向一边,露出颈上冷白的皮肤。
季行微瞳孔微缩,下意识挣扎,不料,身体被那人死死按住。
少女附身咬住那块软肉,滑腻冰凉,牙齿刺破皮肤,鲜血滴落在他散落一地的流苏耳饰上。
大概是兴奋,那人身体发出细微地颤抖,眸中水雾更浓,绷紧的指尖放松下来,转而扣住闻筝的后脑勺。
作恶人陡然松口,她“啧”了一声,锐利的眼神睨向他爬满咒纹的颈项,青黑色的咒纹好似白玉上的裂隙,令人讨厌。
她掰过季行微的下颌,令他转向另一边,依旧是青黑色的咒纹。
少女有些不耐。
他下颌流畅皓白,显现出少女留下的红指印,产生一种凌虐的美感。
他吐出一口微湿的气息:“不要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眉眼低垂,冷漠地看着他。
闻筝觉得自己身体似乎有两股邪气在灵脉中冲撞,视线逐渐模糊,晕了过去。
少女的额头贴上那人的胸口,不再动作。
季行微回神,揽过她的肩膀,抻剑出鞘,金花浮血绽放,剑气冲破茧牢。
日光顺着少女秀挺的鼻梁流淌而下,为她的侧脸勾勒出一条明亮的轮廓线,皮肤莹白,泛着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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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的光泽。
光线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抚过她眉眼,给浓密的睫毛镀上了暖色,在眼睑投下一排细密的剪影。
少女睁眼,她被季行微带到了地面。
“你刚刚被控制了。”
季行微歪头看向她,脖子上的一处牙印还在渗血,格外醒目。
闻筝尝到了口中的腥甜,顿时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慌忙打开自己的小花布包袱,从里面翻找止血伤药。
“季行微,抱歉我咬了你。”少女拿出一个小瓷瓶,埋着头递给那人。
闻筝看似懊恼,实则暗爽。
季行微接过瓷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伤处,药粉沾上破皮的伤口,刺痛感蔓延开来。
他表情依旧是那副笑颜,弯眼勾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人心情,似乎还不错?
她还是第一次庆幸季行微是个大度的变态。
闻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神情有些不自然:“我喝了你的血,不会又会像上次在密室那般反应吧?”
那人轻笑一声摇摇头,嗓音如春水和煦,毫无怨怼之意:“这血并没有流过我的指尖,所以说,不会。”
闻言,她想了想,也是,若季行微随意飙洒出的血液都有spring药的功能,那与敌人激战时的场面也太过……
想到这里,闻筝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将瓷瓶封好口,归还给她,手指覆在一枚齿印上,笑意更盛:“笑什么?还是说你想再尝尝?”
“别别别我错了。”少女双手合十,向他讨饶。
刚刚的画面在闻筝脑海中重演,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自如地运用季行微渡给她的灵力。
在这个修真界中,修士之间是可以相互借灵力的,但由于每个修士修炼的心法不同,两股灵力之间很难融合。
借来的灵力只能短暂停留在丹田之中,即使不用,时间长了,也会被自身灵力挤出。
滥用别人的灵力,长此以往,甚至还会破坏自己来之不易的道行。
另外,即便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灵根不同,体质不同,也很难将彼此的灵力完全融合运用。
然而,季行微的灵力却可以被她纳入灵核同她的灵力融为一体,修补她灵核的残缺。
季行微这体质还真是buff叠满,闻筝不禁感叹。
倘若这人不是个疯子,她一定会说服他做自己的搭档。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沙沙”声,她后退一步,捏住袖中符纸的一角。
“噗噗!”火红的团子从灌木丛中飞跃而出,扑向闻筝,看到季行微却又缩了回去。
没想到这小家伙竟跟到这里来了,她一把捞起它圆鼓鼓的身子,点点它的脑袋道:“这里很危险的,你快点回家去吧。”
“噗噗?”它扑腾着翅膀,抖落身上的草屑,围着少女转圈。
“不懂?”
“这里有,超级凶猛的大蜘蛛,你,赶快回家去,找你妈妈。”闻筝用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希望小家伙能够理解。
“噗噗……”小兽蹭着她的小腿,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闻筝只好拿出一块桃花酥在它面前晃了晃,朝远处丢去,刹那间,小火焰也如同脱弦之箭追着桃花酥的方向跑远了。
25. 铸神卷(七)
"小道士,别乱动哦。"面容妖艳的女人长指化作肢节,锋利的勾刺轻易划破了陆星鸣的外衫,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哪见过这种场面,原本叫嚣着的陆星鸣止住了嘴,清俊白皙的面容瞬间爆红:"你这女妖,剥人衣服做什么?
"女人不为所动,继续动作,肢节化作柔夷,轻易揭开少年的里衣,肆意游走:"小道士看着年纪轻,身材倒是不错。"
"放开我!"少年羞愤不已,握住涤尘的手掌因太过用力而泛白。
女人笑声刺耳,找好位置,柔夷再次化作锋利的勾刺,准备将其开膛破肚:"能够成为我蛛儿的寄主,是你的荣幸。
"寄主?陆星鸣心底发怵。
恰在此时,一道剑光闪过,透玉铸成的剑身色泽如水,展锋露刃,风驰云走,刹那间,震开女人手上的毒芒,同时利落斩断裹缠在少年身上的蛛丝。
少年挣脱桎梏,没等女人反应,长剑脱鞘,剑气如虹,生生将她逼退。
“多谢师姐相助。”少年一手执剑,长身鹤立,马尾飞扬,耳根的红还尚未褪去。
苏寒烟撇了一眼他松松垮垮的衣衫,别过脑袋,淡淡提醒:“衣冠须得体。”
陆星鸣耳根再次烧了起来,他飞速瞄了一眼师姐,立即整理好衣衫,准备应战。
两列的雄蛛破茧而出,坚硬的肢节划在蛛网上,发出“擦擦”声,他们誓死守卫女王。
苏寒烟衣袂翻飞如云,双指捏诀,眼前悬空而起的玉龙瞬间幻化出无数分身,夹杂着凛冽的寒气,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剑刃锋锐,如雨落下,其中一只雄蛛被切中要害,轰然倒下。
见师姐拿下一杀,少年也不甘落后,手执涤尘旋身而起,剑光如练,直指人面蛛命门。
“真是一群废物!”女人冷哼一身,从口中吐出蛛丝,有了速度的加持,拧在一起的平滑蛛丝因此变得十分锋利,其程度不亚于修士的佩剑。
师姐弟配合天衣无缝,双方战力呈现五五开的局势。
战况愈演愈烈,毒牙雌蛛逐渐暴怒,她挑起带有毒刺的前肢,犹如快刀斩乱麻,蛛丝条条绷断,那精心编织的白色宫殿霎时寸寸剥落,成为一座白色废墟。
苏寒烟飞身躲过袭来的蛛丝,她从深坑一路杀到人面蛛老巢,显露出倦怠。
由于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整张作为地基的巨大蛛网开始剧烈抖动,闻筝所处的这层安全地带也受到了波及,她脚踩的平地轰然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如同猛兽掠食一般,一口将其吞了下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反而感到自己似乎正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缓冲了跌重带来的伤害。
她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白茫茫堆叠的蛛网,又是一处蜘蛛巢穴。
与先前经历不同的是这里的蛛丝更为温和柔软,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棉花球内,少女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这坨棉花上,抬眼打量起她头顶上方悬着的蛛网,正中央是一个被厚厚蛛丝缠绕着的茧房。
这里难不成还有其他被困修士。
秉持着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美好品德,闻筝决定爬上去看看,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走出这个鬼地方。
剥开层层蛛丝,里面是一个衣着白色里衣的男子,面色灰白,唇色浅淡与面色融为一体,毫无血色,已经没了气息。
这人大概率是凉了,她将尸体放回原位。
那人蓦地睁开眼,几乎没有眼白,四颗瞳仁挤在同一个眼眶内。
"救我!"那人嗓音喑哑,朝她伸出一截苍白的手臂。
少女被吓了一跳,正犹豫要不要救,只见无数微小的幼蛛从那人口中爬出。
闻筝感到头皮发麻。
不料,那修士挣脱禁锢,竟死死攥住她的裙摆。"道友,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变异了。"她尖叫声哽在喉咙。
季行微及时出现,翻转手腕,手起刀落,斩断了那人的胳膊。
少女注意到修士胸腔内的五脏六腑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软壳覆盖的乳白色球体,看起来像是蛛卵。
怪不得那群毒牙蛛捕杀她们这些过路修士,原来是这蛛王下了崽,抓她们当补品来了。
另一边,占了上风的雌蛛突然停下攻击,她察觉到有掠食者正逼近自己的幼崽,旋即吐出一张大网拖住对方的攻击,调转方向离开了。
见状,苏寒烟并不打算继续与其缠斗,她召回玉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才对。
一旁的陆星鸣则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他望向巨蛛暴怒的背影,焦急道:“我们还没有找到阿筝。”
他的小青梅尚未佩剑,仅靠符箓,要如何独自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稍有不测,他又如何同师门同万象阁交代。
说完,他再次拔剑追上去,一探究竟。“好你们这些修士,满口仁义道德,打不过别人,拿人家孩子当人质,真是卑鄙无耻!”女人尖厉刺耳的声音连同长满毒刺的肢节一同落下。
“我不动,你冷静一下。”闻筝猝不及防,她抬起掌心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女人仍旧不依不饶,无数根蛛丝犹如银针一般从她的口中吐出。
闻筝无奈只能躲在那一团蛛卵后面,伴随着“咔吧”一声,卵壳上浮现出细小的裂痕,接着又是一声,卵壳彻底破裂。
她与小蜘蛛四目相对,它近乎透明的身躯努力挣脱卵壳,直往闻筝怀里钻,似乎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妈妈。
少女推开它,这小崽子再可爱无助,也是吃过活人的。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妈。”她再次往前推了推小蜘蛛的屁股,一边觑着女人的脸色,一边飞快解释道。
“来,乖乖,到阿娘这里来。”
担心误伤自己的孩子,女人停止了进攻,略微发红的脸上努力挤出微笑,面部的肌肉由于方才的愤怒微微痉挛着,使得她的笑容生出几分别扭与诡异。
见状,小蜘蛛瑟瑟发抖,“咻”得一下缩回闻筝的怀抱。少女不敢动。
眼前的场景彻底刺痛了一个母亲的眼睛,她逐渐走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恨不得将闻筝撕成碎片。
“贱人!快把孩子还给我!”女人的嘶吼声回荡在整片森林之中,她再次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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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满毒刺的肢节,企图削掉对方的脑袋。
涤尘出鞘,挡在了闻筝的前面,剑刃与毒刺相抵,不断迸射出火星,最终倒向一边,锋利的毒刺割破了大网,闻筝与小蜘蛛一同掉了下去。
慌乱之中,闻筝揪住了一根蛛丝,就这样一人一蛛悬吊在了半空中,小蜘蛛受到了惊吓,紧紧地抱住她的脑袋,她真的很怕这小崽子啃自己的脸一口。
闻筝此刻真想翻翻黄历,看看今日上面是不是写了忌登高。巨蛛占据在巢穴的中央,赶来的两人鞭长莫及,陆星鸣只能默默为她祈祷。
闻筝在袖中翻找着御风符,没等她催动口诀,一道蛛丝弹出箍住了她的腰肢。
少女眼疾手快,一把将小蜘蛛从脑袋上扯下来,拎住它的后颈。
她不是修道之人,顾不上什么道义不道义的,此刻,她只想活命。
“我不会把你的孩子丢下去,前提是你不会伤害我们。”
说罢,闻筝捏住小蜘蛛的后颈,将其提起,脚下是万丈深渊。
小蜘蛛没有了依靠,缩成一团,不停颤抖。
没有一个雌性忍心看到自己的幼崽受到伤害,女人投鼠忌器,即便是恨得牙根痒痒也不得不把闻筝拉上来。
“放我和我的朋友离开。”她边跟女人谈条件,边不动声色地朝着陆星鸣他们那边移动。
“可以。”女人咬碎了牙,不敢轻举妄动,她高看这群修士了,以为个个都跟以前接触的那样呆板守正,不曾想今日遇上个无赖。
闻筝退到陆星鸣身后,双方僵持了良久,一方忌惮误伤幼子,一方唯恐速度不及。
苏寒烟执剑挡在两人身前,水色裙摆随风而动,仿佛一枚绽放的冰凌霜花。
闻筝环抱着小蜘蛛,精神过于紧张导致肩膀十分酸痛,她耸耸肩,抬头的瞬间便看到了高处蛛网上的季行微。
他玄色的衣摆悠悠飘荡在空中,眉睫轻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闻筝百忙之中还不忘给他一个白眼。
为逃脱争取时间,她们当中需要有一个人断后掩护。
作为陵霄宗的大师姐,苏寒烟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她给陆星鸣使了个眼色,希望他同闻筝离开这里。
少年双腿灌了铅似的,定在那里。
陆星鸣自然明白师姐的意思,可他不忍心看着师姐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甚至遭遇不测。
“阿鸣,连师姐的话也不听了吗?”
正当两人同门情深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吸引了众人注意。
“噗噗!”火焰似的团子从天而降,稳稳落在闻筝的头上,拨乱了她的发髻。
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她们上方掠过,盘旋空中。
那是一只成年帝江神兽,周身呈赤色,交织着丝丝缕缕的明黄纹路,像是一团燃烧的金黄绸缎,四只翅膀舒展在身体两侧,六腿布满粗糙的鳞片,强劲有力。
闻筝真想抱过小团子一顿狂亲,笑眼弯弯看向它:"你般救兵来了?"
巨大的翅膀横扫过来,闻筝将小蜘蛛放回蛛网,苏寒烟掩护,几人一跃而上。
26. 铸神卷(八)
有帝江神兽当坐骑,速度果然快,她们很快被带到了玉虚秘境的西南一带,根据罗盘的指示,这里便是铸神卷所藏之处。
远处山峦起伏,雾气翻涌,直插云霄,山巅五彩霞光交织,仿佛绮丽锦缎。
进入山谷,绕过一片氤氲瑞霭,只见草木葱郁,奇花灼灼,馥郁芬芳。
三人沿着溪水前行,只见一石门赫然出现在她们眼前,龙腾凤翔,宝相花纹,神兽瑞草,雕刻得栩栩如生。
闻筝被日光刺激地眯起眼睛,透过指缝看到石门上浅金字迹,写着“太元冢”三个大字。
“这是太元宗长老们的墓陵?”陆星鸣发问。
苏寒烟摇摇头:“太元宗乃万宗之祖,墓陵自然不会建在秘境,这里葬的大概是太元宗某一分支宗门的长老们。”
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时而空灵浩渺,恰似山间清泉,时而沉稳悠长,又似古刹钟声。
穿过石门,入眼是一片拔地而起的竹林,竹身泛着清冷而柔和的光泽,纹理细腻,镌刻了岁月。
青竹扶疏,苍翠掩映,一眼望去,恍惚有人在抚琴。
那人身着月白色长袍,青丝玉簪,随着他拨弦的动作倾泻如墨,指骨修长,轻挑素弦,琴声缓缓流淌而出。
“几位道友,来我太元冢所为何事?”男子按下琴弦,琴音戛然而止,嗓音淡然,好似林中缥缈雾气。
苏寒烟拱手一礼:“我们是陵霄宗的弟子,前来此处……”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闻筝,嗓音沉静没有起伏,续道:“寻找铸神卷。”
陆星鸣和闻筝也附和着行礼。
他敛衣起身,手执一把纯白的素面折扇,长身玉立:“在下道号泽恩,是神谕镇守者,已在此恭候诸位多时了。”
近些,几人才看清此人容貌。
男子面容疏淡,眉眼清明,玉质金相,鹤骨松姿,气质遗世独立,有仙人之姿,又像儒士斯文内敛。
听他这么说,陆星鸣有些摸不到头脑:“啊?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泽恩低眉弯眼,笑声明朗,轻摇折扇:“我自然不知诸位要来,我等的是那个心怀天下,能够拯救苍生的赤子。”
“原来是这样啊。”陆星鸣挠挠头。
苏寒烟向前,执剑拱手:“泽恩前辈可否告诉晚辈,铸神卷所在何处?”
“我不入世,不拘于宗门辈分,唤我泽恩君便可”泽恩侧身展袖,将身后的石门展示给她们:“至于你们想要得到铸神卷,须得通过归生神君的考验。”
考验?苏寒烟与陆星鸣对视一眼,各自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闻筝则见怪不怪,这不就是主角升级的常规套路嘛。
“随我来。”竹叶“沙沙”,阳光透过层层缝隙,为雪衣墨发的男子描上一层暖色光晕,步履徐徐,走在前面为她们引路。
少女悄悄用手指点了一下泽恩君头上的虚空,查看他的蓝条,显示此人气运值为0%。
这么低的气运值,她还是头一次见。
[系统提示:泽恩君并非气运值为0,他的气运值全部耗光了。]
“耗光了?气运值还可以耗光?”
[是的宿主,就是说这个人不停地作,原本应该会死,奈何气运值太高,为他抵了一命。]
还可以这样啊。
闻筝注意到,太元冢有三池,一池浮梦池,里面盛的是忘情水,饮之斩断情缘,一池溯池,溯水流过可唤起人记忆,是忘情水的解药,另一池是……
泽恩君将三人领至无垢池前。
“此水名唤无垢,唯有心无执念,心思纯净之人才可通过,执念越深,无垢水所造成的伤害越大,这是我对你们的考验。”他嗓音清越好似空谷飞涧。
“穿过那扇石门,里面的关卡皆由归生神君生前所创,能不能拿到铸神卷,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阿筝,你不来吗?”少年清隽的面容倒映在无垢池内,跃跃欲试。
闻筝摆手后退:“我就不去了,我灵力低微只会给你们拖后腿。”
这哪能行,毕竟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位的执念比得上自己,她想回家的这件事已经深深根植在她基因里了。
换个角度想,闻筝在她的世界已经死了,生前被癌症折磨,与病痛抗争,多次想一走百了,毫不夸张地说,她的执念比怨鬼重。
“那好吧,你在这里等我们好消息。”说罢,陆星鸣抬脚踏入无垢水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呃嘶。”
疼,但他还能忍。
闻筝庆幸自己没去试,像陆星鸣这般心若稚子的小太阳尚且觉得痛,自己去估计要化在无垢池里了
她转而将视线放在苏寒烟身上。
苏寒烟浅色衣摆浮在水面上,与师弟的哀嚎形成对比,步态不徐不疾走在前面。
她浅色的瞳眸看不出情绪,神态自若,渊清玉絜,无垢水对她好像没什么影响。
“两位道友放心,我自会照看好你们的朋友的。”泽恩君笑意温雅,方才一直不语的绯衣少女映入他的眼眸。
闻筝收回视线,与面前男子目光相触,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叫闻筝,万象阁弟子,修行卜问之术。”
少女面如莹雪,笑靥粲然,杏眸中两颗灰玻璃珠似的瞳仁如烟似雾,让人看不真切。
“我观闻道友,灵气阻滞,丹田亏虚,可是身体曾遭受过什么重创?”泽恩君合上折扇,一眼看出少女的症结所在。
闻筝摇头:“我是天生灵根残缺。”泽恩君笑意收敛,温眸倒影出少女的面容,笑涡蕴灵:“哦原是这样,你让我想到一位故人,她也是天生灵根受损……”
“故人?”
“嗯,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冷心冷情的世外仙人大概也会有情绪,他垂下视线,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见状,闻筝知趣,没再追问。
“此心法可以暂时修复灵核,不至灵气外泄,你我有缘,我便将其赠与闻道友,希望对你日后修炼能有所帮助。”
泽恩君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心法递给她。“谢谢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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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您真是个大善人!”少女受宠若惊接过。
她垂眸端详,发现这本心法乃是玉虚秘境外千金难求的秘籍!
闻筝开心,简直走了狗屎运,天降贵人流,终于轮到自己了。
可遇不可求,少女笑意盈盈,开始厚着脸皮讨教:“泽恩君可懂法阵?”
“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潜台词就是擅长,闻筝拿一根小树枝,撸起袖子开始就地画阵。
此刻谁也不能阻挡她对知识的渴求。绯红的袖角被她绑在肘后,露出两截光洁小臂,笔下咒文画得飞快,神情专注:“泽恩君,你先等一下,马上就好。”
少女收手,笔下咒文隐隐泛光。她诚恳讨教,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透出几分迷茫:“这是我自创的阵法,我想让它更灵活,应该怎样改动呢?”
泽恩君矮下身,月白色袍角扫过地上毛茸茸的绿茵,指尖轻扣扇骨:“闻道友,你的想法很不错,只是这里有些问题。”
他手中折扇轻点,对部分咒文进行了修改:“这里需要更强的灵力催动,配之我给你的心法,相信你的法阵一定会日益精进的。”
日光闻筝点点头,两人的互动,师慈徒孝,画面和谐,然而,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打起了饿鸣。
泽恩君轻笑,眉目明净和他的白衣一样纤尘不染:“是在下招待不周了,闻道友稍等,我去取些吃食来。”
闻筝的小花布包袱逃跑时弄丢了,弹尽粮绝,她现在又饿又渴。
“随便搞点就行,不用太麻烦。”她不好意思道。
少女目光落在石桌上的白瓷茶壶,打算先解解渴,掀起茶盖,奈何里面是空的,不好意思再麻烦主人,她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的石壁上发现一处泉眼。
盛满白瓷壶,闻筝回到石桌。
泽恩君回来,手中端了一盘茯苓糕,细腻软糯,米香清甜,呈现出温润的米白色泽。
她拿起一块茯苓糕咬下,口感绵密,唇齿留香。
泽恩君低头看向白瓷盏里的水,眉头微蹙:“闻道友这水哪里来的?”
糕点压得实,少女拿起茶盏准备往下顺顺:“那边泉眼里流出来的。”
泽恩君一记灵力弹出,少女手中的白瓷茶盏刹那间四分五裂,阻止了她入口:“此水和无垢池里的水是相通的!”水浸透闻筝的掌心,那里传来阵阵烈火灼烧的痛感。
水珠飞溅,几滴落在了泽恩君的手腕上,伴随着“滋滋啦啦”的腐蚀声,他攥紧手指,白烟升腾,短短几秒,皮肤焦黑,露出鲜红的内里。
“抱歉!”闻筝惊诧,飞速擦干手,从芥子袋里掏出伤药递给他。
“无妨,我一人独住惯了,思虑不周,竟忘记给客人添茶水。”
“像你这般远离凡俗之人,也会有执念吗?”少女不解。
泽恩君抬手,于轻盈林风中拈住一片纷飞的竹叶,眉睫低垂,恍若神祇:“我虽避世离俗,本质依旧是人,既是人,便会有执念,像苏道友与陆道友这般心思纯粹之人,少之又少。”
27. 铸神卷(九)
远山雾霭散尽,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泽恩君耳尖微动,放下手中茶盏:“苏道友与陆道友那边似乎遇上麻烦了,我得失陪了,闻道友自便。”
"嗯好。"
闻筝打算在他们回来之前,把季行微丢进溯池找回记忆。
少女沿着来时路寻找溯池。
她误入一片果林,翠色环绕,上面结满了杏子大的果实,果身呈现淡粉色,散发出诱人的清甜香气。
“季行微,你在山中待了这么久,有见过这种果子吗?”她捡了个树枝戳了戳树上汁水饱满的粉果。
“其结果实均为并蒂而生,因此被称为并蒂果,无毒,可以吃。”季行微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这么懂啊,不吃的话,倒是暴殄天物了,闻筝重重咬下,汁水四溢,酸甜交织。
一颗下肚,她又想摘下另一颗。
季行微捏住她胳膊:“你既已吃了一颗,另一颗与它并蒂的果实便不能再吃了,否则会得失心疯。”
听他这么一说,吓得闻筝赶紧缩回手,心中警铃大作,死嘴尝什么尝,刚刚竟连他的话也信了。
她僵直起身体落入季行微的眼底,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猜疑,他抬手摘下另一颗粉果,不动声色地送入自己口中,朝她眨眼一笑。
那张惑人的面容活色生香,看起来十分无辜。
闻筝半信半疑。
两人穿过石门,陡然出现一汪清潭,潭边岩石排列规整,上游是一条湍急的小溪,夹岸不知名花树集聚,花色丹紫,闪动着幽幽光亮,花型十分接近桃花,纷纷扬扬铺落一地,延伸至远方。
闻筝来到潭边,撩开一片不知名小花,石碑上溯池的字眼赫然出现在眼前,可以帮助人记忆回溯的溯池终于让她找到了。
没等她惊喜大叫,一阵钻心的痛自胸口蔓延开来,这感觉不放过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所到之处,犹如火针刺入皮肉,痛苦难忍。
闻筝腿一软,整个身子失去平衡。
发间的铜钱连着红缨静止在她眼前,季行微从后面将她一把捞起,喉咙中发出一声哼笑。
他眸光流连在少女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眼轮微敛,神情专注,勾起的唇畔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狡黠感。
“刚刚的果实有毒!季行微,你骗我!”闻筝当下心中一惊。
那人依旧保持着将她捞起的动作,耳边的长流苏扫过少女的肩头,语气含笑:“我没有骗你,此果的确没毒,但吃掉同一枝上并蒂果的两人可以通感。”
如此说来,其实是季行微的身体正在经受折磨,闻筝捂住心口,猛吸了一口凉气:“你的半月蚀骨咒发作了?我算过日子,不该呀?”
季行微轻点她前额,朝她注入一小股灵力道:“没有,只是半月咒的副作用罢了。”
“你平时也要忍受这些?”她难以想象。
“嗯”那人点点头,又道:"不过这次你灵力借太多了。"
大魔头什么时候这么虚了?也就借了两次啊。
"嗯?"她眨眨眼。
看少女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季行微想到先前闻筝的意志是被控制的,也没特意再提她按着自己狂吸灵力那件事。
他微微倾身,撩开颈侧的赤金色流苏,冷玉一般的皮肤上,是结了痂的牙印,语气带着几分诱哄:"半月咒很痛苦吧?你可以咬我。"
给他咬爽了不是?
若是之前,闻筝一定毫不犹豫地下口,但拿人手短,这次是自己理亏。
只是半月咒的余力尚且如此磨人,倘若发作岂不扒人一层皮去,难怪季行微行事狂悖无端,喜怒无常,合着是被这半月咒折磨疯的。
看着他眼下两道乌青,闻筝心中竟生出几分同情。
少女扶额,祈祷腹中的果实消化掉,心不在焉道:“这就是溯池,我之前提到过的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的地方,你自己去试试吧,我找个地方缓一会儿。”
季行微哪肯放过她,不给对方反应时间,两人双双落入池中。
潭中央荡开一圈圈涟漪,无风起浪,直到形成一个漩涡,记忆开始回溯。
再睁开眼时,闻筝发现自己正身处魔族的宫殿内。
“啪”一声响起,回荡在整个宫殿上下,这声音好似鞭条落在皮肉之上,瞬间皮开肉绽,伴随着粘稠的血液,复又抬起的声音。
“这样不对,你要这样笑才对!”女子声音妩媚动人,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耐。
她循着声音过去,只见布置华丽的寝殿内,一身姿曼妙的女子立在殿中,她一袭水红长裙,乌发缦束,面容秾艳靡丽,是难得一见的天生媚骨。
这样一张绝美的脸,闻筝却觉得有些熟悉。
女子手腕脚踝乃至腰间都扣有一条锁链,锁链的长度刚好能够容她在寝殿内自由移动。
她手执一根孩童手腕粗的藤条,上面沾染着鲜红的血渍,仔细看,血渍之下粘连着一层暗红发黑的干涸颗粒,这跟藤条似乎经常这样被她使用。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地上正跪着一个小小的少年。
这少年面容与她母亲十分相似,墨发雪肤,一双上挑的惑人明眸,眼下一颗明艳小痣,年纪尚小,却也展现出了魅妖的血脉。
闻筝不假思索,一眼就认出了这少年便是幼时的季行微,由于并蒂果的作用,季行微并没有进入自己的回忆,反而是她掉入了他的记忆。
“渊儿,你看着我,要这样笑才对,你这样笑才更像我,知道吗?”
伴随着锁链“哗啦啦”的声音,女子矮下身捏住少年的脸颊,眉眼弯弯,如血般的红唇勾出一个弧度,媚态尽显。
“好……”少年的声线颤抖,他稚嫩的面容努力模仿着母亲的一颦一笑。
“又错了!”女子依旧不满他的表现,少有耐心已被消耗殆尽。
鞭条再次落下,少年单薄的脊背微微发抖,冷汗浸透了雪衣,他的脸上没有浮现痛苦之色,唇色惨白,笑容浓烈张扬。
“对,渊儿乖就是这样!”
怒气陡然从女子脸上散去,美目闪烁,流露出喜色,他轻抚少年血淋淋的伤口,将沾有少年血液的手指扫过他的唇畔。
平添那一抹色彩,他的笑容愈加璀璨夺目,睫羽轻颤,楚楚动人,仿佛初化人形的花妖,绮丽诱惑,全无他年纪该有的半分纯真。
“渊儿做得不错,只有这样阿娘才会喜欢你,其他人才会喜欢你,知道吗?”
“渊儿明白了。”少年乖乖点点头。
这个疯女人,她到底是在养孩子还是养小倌啊,闻筝看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
“来,过来,阿娘给你涂药。”女子心情转好。
她素手挑起乳白的药膏,温声叮嘱:“明天,你就去找你阿爹,他看到你一定会想起我的。”
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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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乖巧地趴在软榻上,享受着自己娘亲鲜有的温柔。
女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秀美的脸上浮现出疯狂之色,她不断喃喃道:“我做什么他都会原谅我的,没错,他会原谅我的。”
她几近疯魔,手上的力度也越发失控,少年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阿娘?疼……”
女子好似没有听见少年细弱的声音,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
她开始狂笑,明艳的面容变得病态而扭曲,提起裙摆,不知作何原因,突然跑出寝殿,锁链之间的撞击声连同她的笑声徘徊在无尽的长廊。
渊儿神色无波,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眼神僵直无光,嘴边却依旧擒着笑意,直至口中发干,如同一个残破漂亮的玩偶。
见母亲迟迟没有回来,他不顾沁血的伤口,起身穿好衣裳,来到案前,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不知经过多少次的训练,季行微才会变成她如今看到的模样,靡丽病态,仿佛一朵被钉在木匣中的永生花,瑰丽璀璨却失去了鲜活。
回忆如潮水般涌入闻筝的脑海,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直至变成一个小点,最后蓦地放大,她被切换到另一个场景。
“渊儿,如何?你阿爹有没有说过要来见我?”
花怜月眼中满是期待。
没等渊儿回答,她已坐到铜镜面前,拈起一朵绢花,语气兴奋问:“我好看吗?要不要再梳妆打扮一番?”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开始在妆奁中翻找:“哦,对了,我的鸢尾花簪子,他最喜欢了。”
渊儿笑颜依旧粲然,干脆道:“没有。”
闻言,花怜月扶着鸢尾花簪的手僵在空中,脸上笑容凝固:“你的意思是他不来看我!怎么会!你胡说!”
“你是不是把阿娘教你的都忘了?你要怎么笑来着?”她脸色沉沉,一把拉过渊儿的手腕,语气冰冷。
渊儿依言笑意更盛,甚至有些讨好。
“对就是这样!怎会不像我呢?怎么会不像呢...”花怜月按下发抖的指尖,方寸大乱。
“阿爹说,他最是厌恶这张脸了。”
说这话时,少年的表情没有撼动分毫,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全然不知危险即将到来。
花怜月手指逐渐收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的手腕捏碎:“不可能!夫君他最爱我了!一定是你不够努力还不能完全模仿为娘。”
渊儿呆呆地站在那里,眼底早已没有了笑意,嘴角撑累了,开始微微抽动,表情怪异。
花怜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以为他是在嘲笑她,秀眸微眯,有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既然他厌恶,那就如他所愿!”
她拔下发间的鸢尾花簪,恶狠狠地抵在渊儿的眉骨上。
簪子刺破皮肉,从眉骨至眼角内侧,又划过他秀挺的鼻梁直至另一侧的唇角,一条骇人的伤口赫然横亘在那张俊美的脸上。
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玉白的脸颊流下,洇湿衣领,然而,渊儿并没有挣扎,他纹丝不动,仿佛等待修整的玉质雕像,默许她的恶行。
即便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射,在他身上也毫无体现。
不要!闻筝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冲向花怜月,试图拦住她作恶的手,身体却穿过了两人。
她这才如梦初醒,自己只是身处季行微的回忆之中,一切已经发生,她并不能改变什么。
28. 铸神卷(十)
太多令人窒息的场景仿佛走马灯一般涌入闻筝的脑海,画面定格在寂城的城门。
城门两侧,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穷奇神塑,铜铸的身躯泛着冷硬的光泽,高耸巍峨,城门下,白衣白裙的女子领了一个小少年。
女子青丝被一只鸢尾花簪子松松挽起,靡颜腻理,纤腰素裹难掩其风姿袅娜,身旁小少年与她容貌相似,怀中抱了一个小行囊。
“既然夫君他厌恶你这张脸,我便不能留你给他添麻烦,所以,渊儿拜托你了,离开这里吧。”
花怜月矮下身,视线与小少年齐平,美眸轻眨,语气温柔轻松,像是一位母亲在向孩子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事。
渊儿迎上她的目光,白皙软糯的皮肤上一道长疤,触目惊心。
“阿娘,我该去哪里?”他语气如常,笑唇拉扯着疤痕,同样也没有流露出即将被抛弃的悲伤。
女人起身摸摸渊儿的脑袋,对于他的问题并不上心:“阿娘也不知道,只要你别出现在我们视线里,就好了。”
“嗯好。”他仰着脑袋,那对水汪汪的黑瞳惹人心疼。
渊儿就这样背起行囊离开了他生长的寂城,小小的身影走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
时值春日,山间桃花灼灼,落英缤纷,映入少年漆黑的瞳眸中,全然没了颜色。
"阿爹有阿娘,阿娘有阿爹,渊儿什么也没有。"他小声嘟囔。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涌起墨色乌云,仿佛黑色潮水翻涌奔腾,慢慢蚕食掉碧空。
豆大的雨点砸落,打在林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雨水打湿小少年的脸庞,他揉了揉眼睛,继续闷头在泥泞的山路上行走。
雨势迅猛,转眼间就成了倾盆之势,雨幕笼罩,林中潮气四溢,一片白茫茫。
雨滴如密集的流矢,桃枝在风雨中无助飘摇,逐渐凋零,花落满地,嵌入泥土中,一地狼藉。
渊儿本就单薄的衣衫被雨水浇透,混着泥垢湿哒哒贴在身上。
山中暴雨,路滑难行,看样子,也不知他跌倒了多少次。
小少年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依稀可见皮下细小的青紫血管,他的脸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持续的失温致使他发起了高热,最终体力不支倒在了泥地里。
怎么办?明知是回忆,亲历一切的闻筝还是觉得揪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恰在此时,远处走来两个身穿修士服的青年,他们手持避水符,看起来干燥舒适。
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眼前的画面渐渐淡去,少女睁眼,灰蒙蒙的眸中投射出季行微此刻的状态,黑发浸湿贴在白腻的皮肤上,水珠晶莹自那极具诱惑性的眉眼滑落,丹唇润红,落入散乱的衣领,出水赤莲,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如何,我的记忆有趣吗?"他音色泠泠,染上几分湿意。
有些回忆是治愈而有些回忆却是万恶之源。
大魔头行事顽劣乖谬,喜杀人消遣,身上还总给她一种寂寥凌虐的易碎感,原因找到了。
成长在那样窒息的环境,闻筝觉得季行微疯得合理。
"和我想的一样,你家富丽堂皇,家里人对你也是……百依百顺。"
道出实情也许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选择撒个小谎。
"是吗?"那人容色妖异,勾唇浅笑,鸦羽似的长□□浮在水中,点缀丹紫小花,好似勾魂摄魄的水妖。
明明说帮自己找回记忆,现在却又在骗他了。
"当然了。"少女心虚地避开对方的视线,双手扒在岸边,撑起身体,绯红的衣衫带起连成线的水珠。
她转过身,跪在青石台,俯身朝水池中人道:"快些出来吧,起风后要着凉了。"
一会儿,你想起些什么,估计又要发疯了。
少女鬓边的碎发已经完全浸湿,黏成一缕,跳珠入水,漾起一片涟漪。
季行微顺着那一圈圈水波纹翻身上岸。
闻筝拧干罗裙上的水,清凌凌的眼睛透出几分认真,试探性开口道:"季行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扬了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你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吗?"少女问。
"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容我想想。"季行微低眉,唇角微微抽动。
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表情,一贯如此,何须什么发自内心。
不等他回答,闻筝直言:"你是在伪笑。
"那人目光落在少女的眉心,扫过她湿漉漉的眉睫,轻笑一声:"伪笑?你怎断定我不是发自内心在笑?"
"你知道真笑和伪笑的区别吗?"
"哦?"
闻筝起身在烈日下踱步,祛除身上的水汽,裙角鞋底沾满了丹紫色的花瓣:"我来告诉你,所谓笑逐颜开,真笑是从唇角舒展至眼轮的,就好像这水滴落入池中,荡开圈圈波纹,而假笑是眼与唇同时在笑,如同铺开的锦上花,完美却缺乏生气。"
"你说得倒是有理。"季行微衔着一贯的笑,指尖轻点,催动灵力蒸干自己衣衫。
真假与否,他不在意。
面对外界的喧阗纷乱,他感受不到情绪,也没人教过他如何应对,幼时母亲逼他练习的那一套铭肌镂骨,干脆就这么一直笑着。
"你不需要伪笑去迎合别人。"少女转身,目光锁定在那人身上。
笑响自他胸腔溢出,肩膀颤动,随着他的动作,满头发扣金芒晃眼:"你觉得我会迎合别人?"
在季行微的回忆中,他被迫接受母亲残忍的驯化,用近乎自虐的行为满足施暴者,长此以往,产生一种病态的情感表达,习非成是,因此无论何种心境,他总是习惯以伪笑示人。
季行微眉眼随他母亲,一颦一笑皆出自她的调教,即便无心,行为上也总给人促狭逢迎之感。
"你会!你还会伤害自己。"她语气轻柔,神色肃然。
闻言,他停下笑,靠在青石旁,抬手捏住少女耳边垂坠的一枚铜钱摩挲把玩:"你所谓的伤害,或许对我而言是一种愉悦的、一种享受。"
那人态度玩忽作弄,闻筝有一股冲动,非要把这长歪了的树苗掰正不可。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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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季行微的手腕,专挑了小臂内侧皮肤细嫩之处,一口咬了下去,力道毫不收敛,比自己被蛛王控制那次咬得还重。
少女抬眉,完全没有调情的兴味,眼神挑衅,等待他的反击。
等了半天,对方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还把宽大的衣袖卷起,欣赏鲜红的血液顺着自己手肘流下,滴落在青石上。
"这样不对。"闻筝松口,用衣袖擦掉唇瓣沾染的血迹。
"你可以咬得更重些。"他尾音上扬,轻抚那排整齐的牙印,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细细回味。
季行微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笑颜显现出几分真切。
"大错特错!你应该推开我!"少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放下玄色衣袖,将刚刚经历的感觉珍藏起来,笑眼眨动:"我为何要推开你,你这样做我很开心啊。"
这一刻笑容,季行微与他少时的模样重合,有种未被污浊的纯然,浑不觉自己曾被至亲之人残忍磋磨。
倘若得知真相,他大概会碎掉吧。
想到这里,她胸口有些闷闷的。
"因为我在伤害你,而你正在纵容我对你的恶行。"闻筝平复下心情,将最简单的道理讲给那人听。
"你能伤害到我?"季行微语气透出几分揶揄。
闻筝说得对,他一直在纵容她,然而游戏玩得久了,她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竟开始试图左右自己想法了。
两人完全不在同一频道,少女一时有些无力。
季行微这种痛感与快感错位的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自己还是得慢慢渗透。
她叹了口气,掀起那人的衣袖,将药粉撒上去:"我当然做不到,我的意思是,你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快乐。"
这话让季行微心底升起一股烦躁,他堪称完美的笑容里也产生了一丝瑕疵。
感受不到情绪波动的人怎会理解所谓的快乐?与其说他是在追求快乐,倒不如说是在寻求刺激。
"那好啊,你来告诉何为真正的快乐。"季行微压下心头的不耐,眼帘垂下,盯着给自己认真上药的少女。
那人笑容温和,濯濯如春月柳,诱人放下心防。
以为他听进去的闻筝瞬间受到鼓舞,开始画大饼:"这个嘛,快乐岂能口耳相传,况且我说过,这世间的乐事不止一种,不过你放心,日后我自会教你。"
此人也不是天生的坏种,自己说的话也有在听,她们貌似可以和谐共处。
如果说,先前都是为了活命在同他虚与委蛇,这回溯池游了一圈,闻筝难得表露出真心实意。
少女杏眸明澈,同他一起靠在青石上晒太阳。
她又在故作神秘?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期待落空,季行微刚刚压下的那股烦闷再次升起。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被撕咬的快意渐渐褪去,不够,他还是不能满足。
那人手掌抚上腰间的剑柄,指腹轻轻刮弄上面的花纹。
好烦,杀了吧,杀了她就不会再有那种怪异的感觉了。
29. 铸神卷(十一)
这一章逻辑不通,会大修。
林风自山间涌来,掀起阵阵林涛,风干了少女额侧的碎发,水汽蒸发带来阵阵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快乐的事?对于季行微而言,何为乐事呢?
闻筝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掠过身旁人眼睛,绯衣如霞,飞溅起一串串细小的水珠。
她用手臂箍住了季行微的身体。
少女带着湿气的馨香将那人包裹起来,踩在青石的高处,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端详着对方。
闻筝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季行微的身子微微一顿,鼻腔内满是她的味道。
他乌黑的眸中闪过一瞬的迷茫,握住剑柄的手掌绷紧,指尖虚扶在上面。
那人的外袍是被他用灵力蒸干了的,少女的衣衫却是湿漉漉的,水渍洇湿了他的衣料黏在手臂上,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度。
季行微就着她的动作仰头,玄色衣领处修颈如
玉,与那暗红的齿印形成鲜明对比,旖旎勾人。
闻筝的视线落在齿印上,表情略显歉意“这样你高兴吗?”
“我不知道。”他眸光闪动,视线流连在对方脸上,方才的躁动似乎得到了安抚。
季行微一动不动,丹唇微张,似期待又似紧张。
“那这样呢?”少女收紧手臂,尽力将那人禁锢住,施以压力。
闻筝知道季行微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类似于婴儿襁褓的功能,通过挤压的方式可以让他更有安全感。
简单来说就像是一种拥抱疗愈。
那人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动作,睫羽半覆,细细享受朝他侵袭而来的压迫感。
风中的凉意渐渐渗透进少女的薄衫,带着山间特有的潮湿与清冽,她身体微微颤抖。
闻筝受凉咬紧压根,放开季行微,给自己摩擦生热。
“我更喜欢这样。”
那人将少女揽入怀中,轻轻握住她乌浓如缎的长发,用灵力将水汽烘干后,从发顶抚至脊骨,一套动作,周而复始。
撸猫的惯常手法,或许他更喜欢宠物疗愈?
闻筝贪婪地汲取着他手心的暖流,一动也不想动,乖乖等着衣服被烘干。
季行微笑意潋滟,水眸澄澈,动作看似亲昵,却没有一丝挑逗的意味。
"阿筝,我们通过了归生前辈的考验,得到了铸神卷。"
陆星鸣的声音在留仙殿内回荡,他手中捧着一卷古朴的卷轴,卷轴表面泛着淡淡的金光,隐约可见繁复的符文流转。
"真的?"闻筝从蒲团上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快步走到陆星鸣身边,仔细端详着那卷轴,"这就是传说中的铸神卷?"
"阿筝,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你啊!"陆星鸣笑道,眼中满是赞赏。
闻筝连忙摆手:"哪有,我不过运气好,碰巧卜出了神谕的位置,还得是陆兄和苏姐姐闯过层层关卡,才能顺利拿到神谕。"
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苏寒烟。苏寒烟一袭白衣,神色清冷,正站在殿内的青铜灯旁,指尖轻轻抚过灯盏上的纹路。
"不过,"陆星鸣突然压低声音,"这传闻中的铸神卷实际上是一张空白的卷轴。"
"什么?"闻筝一愣,"空白的?"
陆星鸣点点头,缓缓展开卷轴。果然,卷轴上空无一物,只有淡淡的金光在表面流转。
"陆兄,我可否看一下?"闻筝伸出手。
陆星鸣正要递过去,苏寒烟突然开口:"好了,既已完成宗门交代的任务,你们便跟我速速回去吧。"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陆星鸣和闻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回到陵霄宗,闻筝却并未就此安分。她找到苏寒烟,眼中满是期待:"苏姐姐,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寻找魂器,行侠仗义,拯救苍生,你就答应我吧。"
苏寒烟正在整理案几上的典籍,闻言抬起头:"不可,此去路途遥远,险象环生,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当如何向师父交代?"
"可是太羲长老已经同意了。"闻筝急忙道。
苏寒烟放下手中的典籍,神色严肃:"闻姑娘,我这也是为你好。"
"师姐,"陆星鸣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如果不是阿筝,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铸神卷。"
"阿鸣你怎的也跟着添乱,"苏寒烟皱眉,"现在外面世衰道微,注定不会太平,倘若路上再次遭遇像秘境里那般险境,你能保证闻姑娘安全吗?"
陆星鸣一时语塞。他想起了在秘境中的经历,那些诡异的机关,凶险的妖兽,还有最后那道几乎要了他们性命的考验。
"苏姐姐,我会保护自己的,保证不会拖你们的后腿。"闻筝坚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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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寒烟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罢了,闻姑娘,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前提是你能凭借自己的实力闯过陵霄宗的七巧玄阵,证明你有能力自保。"
"师姐?"陆星鸣一惊,"阿筝尚未筑基,七巧玄阵对她来说是否过于刁难了?"
"下了山,外边的妖邪可不会管你有没有筑基。"苏寒烟淡淡道。
闻筝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答应。"
七巧玄阵位于陵霄宗后山,是一座由七座石台组成的阵法。每座石台都代表着一种考验,分别是:金、木、水、火、土、风、雷。
闻筝站在阵前,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不仅是一次考验,更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第一座石台是金台。闻筝刚踏上石台,无数金色剑气便呼啸而来。她连忙掐诀,一道青色光幕在身前展开。剑气击在光幕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闻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虽然擅长卜算,但在实战方面确实有所欠缺。好在这些剑气并不致命,只是考验反应速度。她咬牙坚持,终于撑过了这一关。
第二座木台相对简单,主要是考验对灵力的控制。闻筝小心翼翼地操控灵力,让一棵小树苗在石台上生长。这是她的强项,很快就完成了。
水台考验的是心性。闻筝一踏上石台,就感觉四周变成了汪洋大海。她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咒,很快就从幻境中脱离。
火台的考验最为凶险。闻筝刚踏上石台,就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连忙祭出一张水符,但火势太猛,水符瞬间就被蒸发。就在这时,闻筝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迅速掐诀,一道清风凭空而起,将火焰吹向一旁。这是她平时用来卜算时的小技巧,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土台的考验是耐力。闻筝一踏上石台,就感觉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她咬牙坚持,一步一步向前走。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但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风台的考验是速度。闻筝刚踏上石台,就感觉一阵狂风袭来。她连忙施展轻身术,在狂风中穿梭。这是她最不擅长的,好几次都差点被吹下石台。
最后一关是雷台。闻筝刚踏上石台,就感觉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她强忍着不适,迅速掐诀。一道青色光幕将她笼罩,挡住了劈下的雷电。
终于,闻筝闯过了七巧玄阵。她站在最后一座石台上,气喘吁吁,
30. 铸神卷(十二)
"何事唤我?"男子墨发朱唇,美貌张扬,一身华袍上月光如霜,好似黑夜中的鬼魅,附身凑近少女的耳畔。
闻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高大的古树,笑意盈盈提出自己小小的请求:"季行微你可以把我带到那颗树上去么?"
在破阵之前,她想看看七巧玄阵的全貌。
“可以。”话因未落,季行微揽过她的肩膀,足尖轻点,闻筝便已被他带至树上。
清风拂面,少女闻到了那人身上清冽的气味。与他浓烈分明的容貌不同,这气味极浅,若有似无,像是草木与药香的混合,在她的鼻腔内蔓延开来,从起初的陌生变得熟悉。
夜幕低垂,天幕如同宝蓝色的绸缎,满月高悬,莹润皎洁,在枝头上无限放大,留下两人的剪影。
少女的视线逆着月光落在那人的眉眼,鼻梁挺拔与眉骨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长发浸染了一层霜白光晕,神色不辩。
这人似乎还有的治,洗洗干净应该也能成为一个正常人,和他相处起来似好像也没那么遭。
她是迎着月光的,肌理细腻,明眸澄澈,灰色的瞳仁一动不动,落入对方的眸底。
“看我作甚?”那张极具诱惑性的容颜靠近,眉眼陡然变得清晰,一颗泪痣悬在眼下格外明亮,妖冶勾人。
少女不觉自己已经盯得久了,堪堪回神,耳根一时发烫。
“无事。”她慌忙地从芥子袋中掏出自己的《入门阵法教学》翻看。
她到底何时才能对此人的皮囊免疫!闻筝暗骂自己不争气。
月色溶溶,虫鸣啭啭,少女疯狂翻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她稳下心神,忽略刚刚的悸动,开始剖析分解七巧玄阵的细节。
闻筝依旧记得高中时代老师曾不止一次说过,一切的题目都是换汤不换药,归根结底不过是在基础上整些花活。
少女奋笔疾书,拿着小本本做好笔记。闻筝余光瞥见那两道视线依旧粘在自己身上,神情专注,似是在探究,像极了阴雨天的小朋友蹲在路边观察搬家的蚂蚁。
她一直知道季行微喜欢观察人,幼时没人告诉他如何表达感情,如何同人交流,因此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崭新的。
即便被那样一张无俦面容盯着,少女依旧觉得不自在。
闻筝抬眸,收好小本本,目光落在那人的佩剑上,转移对方的视线:"长恨?这就是你给自己配剑取的名字?"
“长恨”二字少女绕在舌尖,联想到他幼时的经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触动不算是同情,更像是一种看客的抱不平。
"是啊,怎么了?"丹朱笑唇,眉目如画,夜风撩起季行微的乌发,露出那金色的流苏,在月辉下褪去了金属的冷色。
"为何独独取这二字?""没什么特别的,随意取的。"
季行微也不是完全的文盲,相反他很聪明,自幼时学会识句,读遍了魔宗藏书阁里的各种藏书,但书种单一,大多都是一些术法心诀,魔宗功绩历史之类的,看得多了,越发觉得索然无趣,干脆全都弃了。
修术不修心,不通人情世事,没有正确引导,季行微的三观自然便被花怜月带偏了。
他不喜欢字斟句酌,“长恨”二字其实是取自度厄谷禁锢他的那处牢窟,名曰长恨窟。
“这个剑名不好听。”少女皱眉。
即便是这种小事,那人也显得阴郁冷清。
对方不甚在意:“代号而已。”
“那可不一样,剑名可以反映出剑主的心境。”
"哦?那你说说我现在心境如何?"
"显而易见,你心里郁结。"闻筝想了想道。
她看人一向很准,即便对方不能感知情绪,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却不会说谎。
"也许吧,我不知道。"季行微单手撑在树干上,微微扬起下颌,眸光闪动,如蝶翼震颤,嘴角牵扯着不变的弧度。
少女对上他微眯起的完美笑眸:"我没说错,你看,你明明没有什么开心事,却笑意灿烂,你似乎不懂人究竟为何要笑。"
“这很重要吗?”那人面容无暇,仿佛春水映白梨。
闻筝用手指撑起脸颊,露出一幅假笑的神情:“当然重要,不想笑的时候强笑可是很累的,你应该在你发自内心想笑时,笑出来才对。”
“你似乎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季行微手指轻抚剑鞘上的浮雕。
少女伸出手:“倒也不是,我不过是善于观察,把剑给我,我帮你想个好听的名字。"
她接过剑,视线落在远处飞檐上,只见两个影子飞掠而过,看衣着不像是陵霄宗的弟子,好像是朝着留仙殿的方向去了。
闻筝觉得不妙,留仙殿正是铸神卷安放之处。
她悄悄跟上,并飞了一张传讯符给苏寒烟,陆星鸣两人。
留仙殿内,烛火摇曳,长明不熄,金碧荧煌,落地壁画上归生朔的神相图越发显得神圣,光芒万丈。
殿门从外面被人破开,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
少女放缓了脚步,利用厚重的铜门遮挡住自己的身体,一双杏眼灵巧地透过镂空花纹,向内窥视。
两人之中,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锗色素袍的男子,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手持勾牌,指绕悬丝,显然一副傀儡师的装扮。
他身后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乌衣劲装,虽覆面,但依旧可以看出此人棱角分明,唯一漏在外面的眼睛,略显空洞。
掌控者牵丝,傀儡伤人。
“出来!”锗色素袍男子抬手,袖中万千根悬丝倾巢而出,威力之大,在铜门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凸起。
见状不妙,闻筝转身逃跑。
傀儡师却不慌不忙晃动勾牌,操控黑衣青年进攻。
只见,青年身形一闪,瞬间逼近闻筝,一掌奔向少女的肩头。
少女后退,手中符箓尽数飞出,化作一道道爆裂的火花,青年身后的烛火瞬间融化为蜡油。
青年的力量远超她的预料,与普通傀儡不同,他似乎拥有灵智,身法极其敏锐,且修为不低。
闻筝知道自己不是两人的对手,正欲呼救,却被黑衣青年一把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两道身影冲了进来。
“闻筝!”陆星鸣一眼看到被制住的少女,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剑身嗡鸣,直指黑衣青年。
苏寒烟则下意识看向铸神卷所在之处,以玉龙格挡傀儡师的悬丝进攻,激荡的能量流搅乱了她水色的裙摆。
苏寒烟眼神一凛,后退数步,握紧玉龙。傀儡师狞笑一声,手中黑光一闪,将陆星鸣的长剑震开。
他单手扼住少女的喉咙,手指施力:“交出铸神卷,否则我要她的命!”
闻筝被迫扬起下巴,不敢睁眼,内心不停地敲着木鱼积攒功德。
“没想到又是你这卑鄙无耻之徒!”陆星鸣抬手召回涤尘,咬牙切齿。
此人便是一手策划了绒花镇失踪案的大妖。
随后,少年转而看向自己的师姐,焦急地等她拿主意。
此时,玉龙被苏寒烟横在身前,眉头紧锁,青丝略显凌乱。
[系统提示:苏寒烟好感度-10。]
闻筝登时睁大眼,坏了,大师姐她厌蠢!
傀儡师手指用力,少女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陆星鸣见状,心中一急,正要冲上前,却被苏寒烟拦下。
一边是弱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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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是记载无上力量的神谕。
她面色清冷,好似高山冰雪,缓缓举起手中玉龙。
这是什么意思,闻筝瞳孔放大,等等等,苏寒烟不会已经放弃她了吧?
要一人还是苍生?这个永恒不倒的命题摆在她的眼前。
作为陵霄宗的大师姐,该选哪个,显而易见。
事实上闻筝自己才是那个活地图,即便铸神卷被他带到了阎王殿,她也可以依靠系统找回来。
可这能说吗?不能说啊!
少女再次闭眼,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苏寒烟容色,抬腕抛出玉龙,剑芒凛冽,挥洒出层层剑光,霎时间空中的水汽仿佛欲凝结成冰,保护铸神卷的屏障轰然破裂。闻筝松了口气。
苏寒烟转身走向留仙殿深处,来到一座石台前,石台上刻满了复杂的符文,中央放置着一卷古朴的卷轴。
苏寒烟伸手按在石台上,灵力注入,符文逐渐亮起。
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石台中央的封印缓缓打开,铸神卷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淡淡光芒。
傀儡师眼中闪过贪婪之色,伸手夺过神谕,拿在手中端详。
“现在,可以放人了吧?”苏寒烟冷声道。
傀儡师笑了笑,抬掌将少女送至两人面前。
没等闻筝庆幸,锗色素袍的男子阴测测咧嘴一笑,袖口一挥,一道黑光直扑闻筝面门。
骤变之间,少女回眸,对上季行微那微挑着的凤眸。
那人凭借器魂的形态,暗中抬指绕过傀儡师的黑气,削减了其肃杀的威力。
陆星鸣眼疾手快,疾进上前,长剑一抖,击碎了黑气。
“言而无信!卑鄙!”少年冷哼,捏诀催动涤尘,剑光霍霍刺向傀儡师。
锗色素袍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了他的攻击,笑声狂肆:“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
太羲长老闭关,留仙殿外集结了陵霄宗的一众弟子,他们排阵列队,严防死守。
“把铸神卷还回来!否则休想离开!”苏寒烟挡在留仙殿前,眸光凌厉,轻甩玉龙,水色的裙角荡开利落的弧度。
这边,黑衣男子已经提剑冲向陆星鸣。
男子剑势如狂风,直逼陆星鸣的咽喉,陆星鸣则身形灵动,剑法飘逸,剑锋行云流水,巧妙地化解了他的攻势,数十回合后,双方皆未露出破绽。
神仙打架,闻筝在一旁着急上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丢出几张不痛不痒的符箓干扰敌人。
傀儡师修为远在苏寒烟之上,两人能够打得一来一回,全靠苏寒烟硬撑。
闻筝丢出一张水符,浇在锗袍男子身上,杀伤力不强但足够拉仇恨,吸引他的注意力。
伴随着火符的爆裂,一道白光直冲天顶,闪瞎众人眼球。
苏寒烟反应迅敏,趁机用玉龙挑起神谕,剑影翻飞间,铸神卷被高高抛至空中。
见状,她迅速飞身而起,足尖轻点悬丝,闪转腾移,水色的衣裙仿佛绽放的雪莲。
就在苏寒烟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刹那,一根悬丝擦过她的手臂,霎时留下一道鲜红血痕,神谕脱手。
傀儡师见状,操纵悬丝去接铸神卷,不料,被后来者闻筝抢了先。
少女抱住神谕,拔腿就跑。还没等她抛出留仙殿,就又被悬丝拉了回去。
闻筝闭眼,任由悬丝将她拖回去。好汉不吃眼前亏,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少女颇为识趣地双手奉上。
不料,铸神卷陡然散发出金光,忽然化作一道流光,直冲闻筝的眉心。
“不!”傀儡师怒吼一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铸神卷融入了闻筝灵脉,她的身体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31. 铸神卷(十三)
傀儡师气急败坏,他用悬丝将少女捆了个结实,准备强行带她离开。
铸神卷这是被她给吃了?在众人震惊的注目下,闻筝同样无语,人怎么可以捅下这么大的娄子。
傀儡师耐性被消耗殆尽,腰间勾牌再次转动,悬丝横扫向苏寒烟与陆星鸣。
战局倾斜,傀儡师的力量远超两人的预料,再加上一个黑衣男子干扰,两人渐渐落入下风。
闻筝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她蠕动着被五花大绑的身体,召出系统。
“什么情况?”
[铸神卷本就应是你的东西,和你融合也很正常,请宿主一切放心。]
狗系统!放心你个大头鬼!为什么不早说会发生这种情况!
现在好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神谕吸收掉了。
怀璧其罪,这不等同于告诉整个修真,我很弱,快来砍我一刀,给你爆装备。
消息一旦走漏,她一定会沦为众矢之的。
回过神来,闻筝惊觉自己被提起,耳边的铜钱与红缨倒转过来,垂在眼前。
黑衣男子将少女抗在肩上,腾空而起,冲出留仙殿。
傀儡师转动勾牌,悬丝狂舞,动若雷霆,将陆星鸣与苏寒烟两人震开。
他夺门而出,反手从袖中飞出悬丝将两人制住。
夜色浓稠,仿佛化不开的浓墨,月光黯淡,透出冷冽银光。
少女动弹不得,任由黑衣男子扛着她飞檐走壁,青瓦之上,游走跳跃,颠得她想吐。
她手指屈伸,探指去拈袖口里的符箓,才捏到一角,男子陡然停下动作,将她抛至青瓦上。
少女直挺挺地被甩到一边,脊背后脑撞得生疼。
懂不懂轻拿轻放啊喂。
男子站定,黑色袍衫与夜幕融为一体,略显空洞的眼睛凝视着前方,拔剑出鞘,摆出作战姿态。
远处一道颀长身影靠近,飞檐之上,长袍曳地,姿态从容。
闻筝头昏脑胀,翻身下巴撑地,一口气吹开眼前的碎发,方看清来人。
季行微一头茂密蓬松的长发轻扬空中,眉眼如墨,朱唇似血,赤金色的腰链攀在他劲韧的窄腰上,随着他的步态,闪动着耀眼的金属光泽。
"她是我的。"他稍稍歪起脑袋,定睛注释着黑衣男子,凤眸微敛,笑如春风。
闻筝感动归感动,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怎么像是护着菜园子里的大白菜?
他慢条斯理地敛起繁琐的袖口,语气轻快,指尖微颤:"好久没有杀人了,都怪闻筝一直拦着我。
"说罢,季行微的眸光落在少女蠕动的身体上,此时,她正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坐起来。
他笑意更盛,翻手接下男子的长剑,另一只手朝闻筝轻轻一挥。
少女被一股力量托起站定,束缚她的悬丝也在此刻断裂。
季行微闪身瞬移到男子面前,掌心落下,对方被逼得后退数十步,他蝶翼般的长睫闪了闪道:"你好像很不讨闻筝的喜欢,她都没有阻止我。
"黑衣男子不明白对方在叨念些什么,莫名其妙,只是一味地反击,奈何力量悬殊,他只有挨打的份儿。
季行微骤然扼住男子的喉咙,准备结束这场游戏。
恰在此时,傀儡师赶到,赭色袖袍被夜风吹得鼓起,悬丝犹如数银缕朝闻筝袭来。季行微迅速闪身,长指捻住悬丝,一把将其扯下。
"你是什么人?"傀儡师混沌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袍下的手指绷紧。
闻筝放下遮挡在面门的手臂,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躲在季行微身后,魔气在他指尖翻涌,展袖就是一击。
黑衣男子举剑格挡,两人连连后退。
"你是魔族人?"傀儡师撩起赭色兜帽,打量着面前的华袍男子,此人面容妖异天成,并无魔族人狂悖杀伐之气,甚至还有几分玉质出尘。
"你是魅妖?"说完赭衣男子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成立,毕竟他也从未见过修为如此深厚的魅妖。
季行微完全不听他废话,他已经好久没有杀人了,潜藏在他血液里乖戾恣肆即刻释放,他笑意明灿,胸腔微颤,出手招招致命。
那样一副靡丽面容,本应是束之案几的绮艳妖花,怎会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傀儡师硬生生接下几掌,左支右绌,一时乱了阵脚:"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哦?"季行微挑眉,手上却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见对方并不打算放过自己,赭衣男子指了指闻筝,抛出橄榄枝:"这个女子身上有铸神卷,那上面可是记载着至高无上的神力,我们可以合作共赢,找到魂器。"
"哦?是吗?"季行微忽然停手,捋平耳侧凌乱的长流苏,笑响清润,抱臂看向闻筝,似乎等她有所表示。
少女识趣,此刻化身为季行微的超级大狗腿,溜溜跑过去,躲在他身后朝两人放冷箭;"快,杀了他们!"
她绯色的衣衫扫过他的指尖,他下意识捉了上去,轻捻那轻盈的衣料,朝赭衣男子礼貌一笑:"可惜了,我对此并不感兴趣,你还是拿命来吧。"
闻筝与季行微罕见达成一致。
闻筝想杀人灭口,以防止走漏消息,季行微则想取乐发泄。
眼见求和没戏,傀儡师忽然抬手,一道黑光直扑季行微,他不讲武德地放出障目珠,障目珠四分五裂,释放出阵阵黑气,遮光蔽月,两人趁机逃跑。
玄色衣袖卷起黑气,季行微追了上去。闻筝干脆敛裙坐下,复盘起刚刚在留仙殿经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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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这两人已经知道铸神卷融入了她的灵脉,倘若离开陵霄宗后大肆宣扬,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这两人一定不能留!
还有一点令她感到疑惑的是,这傀儡师修为既在她们之上,大可杀了她们以除后患,为何又在对上苏寒烟时,处处留手?她脑壳有点疼。
……
"跑什么?我出手可是很利落的,保证你们不会太痛苦。"
夜风灌入季行微的衣袖,袍角绽放,似蝶翼翩跹又似黑莲绽放,他血唇笑得恣意,乌发雪肤,如同妖孽艳鬼。
看准时机,他的指尖如刺破纸张般陷入黑衣男子的胸口。
感受到对方因手指轻微颤抖而在他伤处小幅度搅动,黑衣男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没等发力取他性命,季行微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他的灵魂,是器魂的"域限"已经到了极限。
所谓"域限"便是器魂在契人身边的自如活动范围,先前闻筝就是利用这一点防止他伤害陆星鸣的,也是季行微想要夺舍的原因。
傀儡师见状拉过黑衣男子,两人迅速化作一道黑光,消失在夜色中。
没能得到满足,季行微心中不畅快,急需一个宣泄口。
月光下,男子玄袍曳地,额间的碎发遮住了一只眼睛,他却无心梳理,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唇瓣擒笑,眼角的弧度却撑平,如同索魂的阴郁鬼魅。
"解决了没?"闻筝话音未落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猜到了七八分。
季行微摇摇头,随意拢了拢发丝,轻叹一口气:"差一点呢,真是太可惜了。"
利刃出鞘,势必见血,坏人没死,她自己估计要祭天了。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驻留在自己身上,少女讪讪一笑,在脑海中飞速寻找素材,盘算着如何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少女正出神,莹白的脸颊还沾着些许污渍,大概是在青瓦上蹭到的灰,一双杏眼格外澄明,灰色的瞳仁仿佛远山雾霭,鬓边红缨飞散,丝丝缕缕贴在她的耳垂上。
他该抑制不住地想要杀人才对,可面对闻筝,他似乎正寻求一种不同的东西,比起杀人,那怪异的感觉更令他战栗。
他试图在脑海中寻一个词去解释,他无法感知情绪,无法共情,这个词绝不会和情感联系在一起。
是索取,他想要索取,索取这个词十分恰当。
他杀人取乐是在向别人索取,自伤是在向自己索取,现下他想要向闻筝索取。
可是他想要索取什么?季行微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觉得闻筝一定知道,并且她会给予他或是惩罚他。
无从发问,又得不到答案,更不会满足,季行微竟感受到一丝烦躁。
32. 铸神卷(十四)
季行微眉宇低垂,皎白的月光给他浓密的睫毛染上一层霜白,他转动指环,来回几圈,抬眸再次将目光投注在少女身上。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连杀人这样的乐事也被抛之脑后,他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某人被扰了兴致,现下心里大概十分不爽,这样盯着她大概是想着如何变着花样地折磨自己吧。
她被那道视线灼着,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审判。
闻筝鼓起勇气迎上那人的目光,却没有感受到对方恶意的杀气,只见季行微漆黑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波泛起涟漪,似是幽怨又似期待。
这人又在向自己讨要什么?少女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
季行微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无从开口。
他长睫微颤,最终叹了口气,化作一缕轻烟,钻入流金镯子中。
少女松了口气。
“等等!季行微我们还在屋脊上呢,把我放下去再走啊!”闻筝反应过来,朝镯子大喊。
没有回应,她无奈坐下,双手撑在屋脊排列得整齐的青瓦上,想着用什么理由来应付追来的苏寒烟与陆星鸣。
什么?一个未筑基的菜鸟以一敌二打跑了大妖?
“阿筝,你没事吧?”少年踏风而来,涤尘负于身后站定,飘逸的发带散落空中,上前一步蹲下,神色担忧。
少女举起手上的镯子,轻轻晃动:“我没事?是它救了我。”
“你是说这件邪物?”少年的桃花眸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闻筝点点头。
“虽说救了你,但邪物总归是邪物,要不要明日我传讯给师父想办法帮你脱了这镯子?”陆星鸣再次端详起那只金丝缠绕的镯子。
原本自己在绒花镇信誓旦旦地答应小青梅要帮她的,回到宗门竟把这事忘得没影,陆星鸣有些懊恼。
少女摇摇头,耳边的铜钱随着他的动作轻晃,指尖轻轻触上已被她暖热的流金镯:“陆兄不必了,目前看来,我和他还是能够和平共处的。”
主要是闻筝并不了解季行微的实力,如果太羲长老跟他对上,谁会更胜一筹。
季行微发起疯来,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苏寒烟和陆星鸣很有可能会沦为这其中的牺牲品。
不知不觉已月沉星稀,黯淡的星光映在苏寒烟玉白的面容上,雪雕霜铸,仿佛冬日的一抹冷雾,眉心紧锁。
相比陆星鸣的关心与喜悦,苏寒烟则更加在意铸神卷的去想。
闻筝注意到了一旁脸色不太好的大师姐,目光停留在她受伤的手臂,以为她是疼的,慌忙从芥子袋里翻找伤药。
谁都不许动,让我来暖她!
没等少女翻找到药瓶,苏寒烟一片如云般的衣角迅速扫过青瓦,双手扶住闻筝的肩膀,手指收紧,神情略显焦躁:“闻姑娘,告诉我,铸神卷现在在哪里?”
陆星鸣此时也注意到了苏寒烟正洇出血印的伤口,想劝她治伤,但见师姐一脸严肃,欲言又止,同样看向闻筝,用眼神鼓里她说出刚刚的经历。
少女不语,杏眼中徜徉的那颗灰色瞳仁显得雾蒙蒙的,她在想要不要将自己能够读懂铸神卷的事情告知两人。
忖度片刻,罢了,说了也无妨,铸神卷已经融入自己的灵脉,何不趁着个机会说服她们带自己一同去寻魂器。
明眸皓齿的少女缓缓吐出一口气:“苏姐姐,你别着急,他们没有拿走铸神卷。”师姐弟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苏寒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松开纤细的手指,负手执剑,素腰孑立,恢复了往日冷然疏离:“既还在,那便让我传讯给师父,想办法将铸神卷从你的灵脉中取出。”
“我知道铸神卷上的内容。”闻筝的声音打断苏寒烟施法。
“阿筝,你说真的?”陆星鸣不信,铸神卷曾被他反反复复,里里外外看过数遍,他确信那只是一张空白卷轴。
闻筝神态认真:“传说只提到过归生神君创造了四大魂器,却没有记载这四件魂器究竟为何,根据我从神谕上看到的内容,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四件魂器分别是断因镜、无终琴、燧明灯以及摄魂铃。”
为了让两人信服,少女又一一讲出了魂器的神力:“得断因镜可预测未来,得无终琴可自由进入他人梦境,得燧明灯可以抽魂摄魄,得摄心铃则可控人心智……”
“现在我可以加入你们一起寻找魂器了吧?”闻筝双手交握撑起自己光洁白皙的下巴,一脸期待地看着两人。
苏寒烟与陆星鸣相视一眼,苏寒烟无奈点头,毕竟少女已经成为了她们寻找魂器的活地图。
“阿筝,这些话你一定不要同我和师姐以外的人讲,就算是你我的师父也不可以。”
少年走上前,手掌轻轻搭在她肩上,高束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垂落至肩头,平日笑吟吟的桃花眼收敛了笑意,神色罕见地郑重起来。
他的小青梅向来单纯柔善,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陆星鸣不想看到自己幼时的玩伴受到伤害。
天光渐亮,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云顶山。
留仙殿内,莲花铜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香雾缭绕,沉香木的香气清冽,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意,提神醒脑。
三人盘溪围坐在乌木案上。闻筝盘膝而坐,将三枚铜钱放在掌心,闭目凝神,开始用系统给的罗盘检索,感受灵力的波动。
她的指尖轻轻一弹,铜钱在空中旋转几圈,随后稳稳落在光滑的黑漆桌面上。
少女模仿着电影里的江湖术士,故作神秘,瞳眸半阖:“卦象显示,断因镜位于青云山一带。”
“好,那我们明日就出发!”陆星鸣剑指青天,一副热血少年的模样。
苏寒烟踞坐在案前,眉眼依旧疏冷,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暗自叹气,甚至有些烦躁。
原本计划一人去寻魂器,被“尾巴”师弟缠上也罢,现下又跟来一个灵力低微的闻姑娘,实在令她头疼。
作为宗门大师姐,苏寒烟将陵霄宗视作自己的家,把保护师弟师妹的安全当作自己的责任,可再全能的人长此以往,也难免会感到疲惫。
她自小便被教导要心怀苍生,大爱无疆,可事实上,她并不懂何为苍生,她只想守护好宗门。
或许出于天才的倨傲,也或许是天性凉薄,与陆星鸣的纯然炽热不同,苏寒烟身入世而心出世,疏离自持,鲜少能同弱者产生共鸣。
[苏寒烟好感度-1。]
[苏寒烟好感度-1。]
[苏寒烟好感度-1。]
……
苏寒烟怎么还在掉好感!?闻筝忽然悟了,她要搞定的不是陆星鸣,不是季行微,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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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寒烟这个冰山美人。
“或许我们这本书只需要一个主角呢?”她唤出系统讨价还价。
[这样也可以,不过宿主你的气运值相应的也不会再提高了,目前停留在27%,还是很容易死的。]
行吧行吧,闻筝再次屈服于系统的淫威。
夜幕低垂,云顶山山脚下,华灯初上,夜市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灯火通明交相辉,与凡俗夜市不同,这里的夜市专为修士而设。
街道两旁,摊位林立,有普通的小贩叫卖着热气腾腾的果子茶点,香气四溢。
也有符修的摊位上铺满了各式朱砂绘制的符箓,炼器师摊位各式法器琳琅满目,还有叫买灵药的丹修,携灵宠的御兽师……吆喝声不绝于耳。
少年少女并排而行穿梭在热闹的街道。
闻筝还是第一次逛这种夜市,不免有些兴奋,她东瞧瞧西看看,开始挖掘街巷里的美食。
喜好热闹的陆星鸣却一反常态,看着人声鼎沸的夜市兴致缺缺,心中惋惜,师姐受伤不愿走动,可惜不能看到这般热闹的夜市了。
少年忽然站定,灯笼里透出的暖光打在他的脸上:“师姐一个人太孤独了,我去给她买些解闷的小玩意儿,阿筝我们一会儿汇合。”
言罢,那一抹霁色衣袍消失在人流中。
闻筝继续向前,路过一个售卖书册的摊位,简易的木质书架上摆放着各种术法口诀的孤本。
摊主打量着眼前穿着寒酸的绯衣少女,将一颗豆子丢入口中,语气刻薄:“不买不要看哈。”
“我不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少女皱眉,放下书。
“想看也可以,一炷香五百灵石。”摊主又往嘴里丢了颗豆子,伸出三五根手指。
“什么?!五百石,你怎么不去抢啊?”闻筝震惊,心中暗骂。
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她还要为知识付费。
“看不起,就不要杵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
囊中羞涩,闻筝准备离开,无意间听到话本区两个少女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栖梧娘子又出新书了!并且今日也来了云顶夜市,正在东街的荷花苑签售新书呢。”说话的少女衣着翠绿轻纱,手拿话本,神情激动。
另一位穿桃粉衣裙的少女:“我可是她的忠实书迷,当然知道。”她接过翠衣少女手中的话本,塞回书架,催促道:“我们也去看看吧,再晚一会儿,荷花池里都挤不开了。”
两人手挽起手朝着东街去了。
闻筝来到话本区,拿起两人放下的话本,定睛一看,缓缓念出话本的书名。
《蛛王大人的正道娇夫》栖梧娘子著。
下面一行小字:
[她是蛛族至高无上的王,冷艳孤傲,掌控生死,他是正道宗门的天之骄子,桀骜不驯,心系众生。]
[一场意外,他被她强行掳入魔窟,她步步紧逼,他节节败退,却在纠缠中渐生情愫。]
[他试图以正道感化她,却不知自己早已坠入她的网中,无法挣脱。]
[一场正邪交锋,一段禁忌之恋,究竟是谁驯服了谁?]
书中的设定与她们在玉虚秘境人面蛛的设定十分相似,尤其是雌蛛蚕食雄蛛这一段,她记忆犹新。
或许她也该去看看这个栖梧娘子。
33. 铸神卷(十五)
闻筝随手拿起手中话本:"摊主这本话本多少钱?我买了。"
听到少女的话,那男子放下手里一把豆子,从身后拖出半人高的一摞话本丢到少女面前:"本摊位栖梧娘子的话本一概不单卖,这是所有话本的合集,一共一百灵石。"
男子一副宰定她的样子。"你这是强买强卖啊!我不要了,我找别家去。
"闻筝放慢脚步,战略性离开。"等等小姑娘,你说你出多少吧?"
"五十灵石。"闻筝直接对半砍。
"成交!"男子转了转眼珠子,想这也不是什么新书了,于是拍板同意。
草率了,少女慢慢吞吞拿出灵石递给摊主,恨自己不够大胆。
罢了,这些话本就当是解闷了。闻筝费力将那半人高的话本拖走,伸手摸向腰间,倒霉,忘带芥子袋了。
少女将书扶正,气喘吁吁,扣扣搜搜不愿再去买一个新的。
反正这里没人认识她,干脆把季行微唤出来做廉价劳动力。
那人袖口翻折,轻轻松松拎起,由于身高优势,那一摞话本被他抬离地面。
以路人的视角来看,小山堆成的书册无端飘浮空中。
"你提一摞书,还是不要以契灵的形态出现了,要不怪吓人的。"少女纤细的手指同样勾住绳结,尽量让旁人看起来自然一些。
"嗯。"季行微轻轻晃动满头赤金环扣,如同猫科动物抖水,碎金洒落,在热闹的长街上显形。
男子玄衣锦绣,身形修颀出挑,面容秾丽无俦,施施然立于沸反盈天的街道,过路人无不频频好奇侧目。
时不时还有几位过路少女停下脚步,驻足端量,几双星星眼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是季行微第一次以"看到见摸得着"的形态出现在人群中,一时有些不习惯,他朱唇绽开,凤眸微扬,面对路人依旧是那副杨柳拂岸般的完美笑容,游刃有余。
管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都以笑置之。但只有闻筝知道那看似完美的笑颜下是怎样一种病态靡丽的内里,绝非阴郁与虚伪,是不加粉饰的残忍,是破碎与虚无。
就那么笑着,本就摄人心魄的一张脸,更加引人遐想。
倘若那个倒霉姑娘公子被他下的钩子引诱过来,几句话功夫,就要哭喊着救命了。
这一点,闻筝深有感触。
一路招蜂引蝶,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荷花苑。
闻筝拉着季行微手中那一摞话本上的绳结,引他到小湖边坐下:“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荷花苑为栖梧娘子来的人座无虚席,肩膀撞肩膀,膝盖碰膝盖,难得好脾气,她很怕哪个倒霉蛋把他给惹恼了。
“去哪?”他随手抽出一本话本的动作顿了顿,湖上的清风拂乱他长发。
跑开几步的少女回身,笑意粲然:"不会太远,等我。"
她跟着一群衣着花花绿绿的少女们却没能如愿进去荷花苑里面,原因是被苑门口栖梧娘子的粉丝团团长带人截住了,一番拷问过后,闻筝假粉丝身份暴露了。
她铩羽而归,准备恶补一下栖梧娘子的话本。
夜风掀起湖边少女鬓边的碎发,绯衣翩跹,任由微凉的清风灌入自己的衣袖。
杨柳依依,水波荡漾,凉亭内,季行微手里捏了一本话本,眉眼低垂,看得认真,水中倒影出的灯火描摹着他玉白的面容。
他今天似乎有些……有些乖巧?
感觉到来人的目光,那人抬头,放下手中书,还是那副笑模样。
少女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白皙的脸颊蒸得泛红,边用手掌扇风边道:“可以读给我听吗?”
他微一点头,再次捧起话本。
"我心悦你,想同你白首同归……"读到此处季行微似乎想到了什么,润泽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想到闻筝好像也这么对陆星鸣说过,她也想和他白首同归?
"你对那个陵霄宗弟子也是这么想的?"他唇边依旧衔着笑。
少女微微一怔,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她。
她下意识慌张地解释:"不是,我对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筝的解释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毕竟在融化镇自己还曾扬言殉情。
想当初演得有多深情,现在就有多心虚。
话说他问这个做什么?
又要考验她的情比金坚了?
"你为何三番五次护他?"她一向贪生怕死,对陆星鸣倒是例外。
季行微显然不信,纯黑的瞳眸不掺一点杂质,幽深无波,笑意不减分毫。
闻筝耐心解释:"陆星鸣是我的朋友,况且他帮过我很多次。"
"先前说喜欢他,不过是怕你真的杀了他。"她想了想,又补了句话澄清。
"那我呢?"季行微笑问。
"你也帮过我很多次,如果你遇到危险了,我也会保护你的。"秉持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闻筝郑重声明。
"你和他白首同归,那我呢?"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再次重复。
季行微此刻唇瓣依旧扯着弧度,眸中的笑意却渐渐褪去,黑沉沉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闻筝,眉目如墨,唇似血,鬼气十足。
他全然没有把闻筝的感人宣言听进去,他只是想确认闻筝的心思是否和话本中一致。
感受到了对方气温骤降,少女赶紧表态:"我不会那样做的。"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啊。季行微有点不对劲。
她应该没有会错意吧?她好像嗅到一丝醋意?
"倒是你一直追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少女谆谆善诱,以退为进,企图引导那人吐露心声。
闻筝起身,笑意盈盈,掩藏起眸底的狡黠,以一个压迫性的姿态靠近那人。
季行微没有躲闪,仰头视线凝滞在少女身上,夜市的灯火映将他浓密的发顶渲染成了暖色:"是啊,我想要你做什么?"他大概是想要闻筝属于自己,思来想去,却没有说出口。
她本来就是他的,既定的事实何必再去重复,闻筝喜欢陆星鸣又怎样,也不会改变她属于自己这件事。
至于做什么?季行微有些迷茫。他不知自己想要闻筝做什么?可他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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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些什么?等了半天没反应,闻筝便放弃了。
她大概想多了,一个情绪感知障碍兼情绪表达错位的人,也许自己也看不清自己。少女坐回原位随意拿起一本话本翻看。
……
费了一番工夫,闻筝终于混入了荷花苑。
荷花苑本是城中一处雅致的茶苑,平日里供人品茶赏荷,清幽雅致。
可今日却因着栖梧娘子的签售,撤走了院落里所有的漆木案几,只留下一张张软席,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庭院。
院内人满为患,来的大多都是年轻女子,个个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低声议论。闻筝穿梭在人群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一睹栖梧娘子风姿。
“来了,栖梧娘子来了。”一位少女激动地喊道。
只见露台上摆着高脚梨木案,一雪衣女子纤形玉立,面覆白纱,不辩真容,她手持软毫落座。
按照小说电影的套路,身边再熟的人带上面纱,主角也认不出,但这一条对闻筝不奏效,她一眼认出了露台上的女子。
震惊!栖梧娘子竟是陵霄宗的大师姐苏寒烟,要知道栖梧娘子早期作品十分狂野,其中一本描写合欢宗日常的话本,内容充斥着各种龙阳磨镜情节,描写细致大胆,成书不久便被标榜成了禁书。
更加戏剧化的是,陵霄宗掌门外出云游时,称其误导世人,败坏仙门,曾多次带人肃清栖梧娘子的纯肉系列,但由于笔者高产得吓人,层出不穷,掌门最终束手无策,只能无奈放任自流。
倘若叫他知道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模范弟子便是那栖梧娘子,估计要气晕过去。
据传栖梧娘子每写一本纯爱,便要奖励自己写一本纯肉。
看似清冷淡漠的正道大师姐私下竟有如此爱好,闻筝大跌眼镜,这算不算崩人设?
此时闻筝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将身边的人当作书中角色,季行微,陆星鸣是这样,苏寒烟也是这样。
事实上他们存在着强烈的自我意识,既然存在自我意识,那他们和真实世界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寒烟不是书中的平面角色,她是鲜活的。闻筝挤出荷花苑,心头蒙上一层孤独感,这个世界的一切在她眼中更加真实,每个人都在按照各自的轨迹前进,她似乎是被遗落的那个。
她及时止住这种感伤,觉得自己是肚子饿了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吃饱了才有力气加油干!
“姑娘,来尝尝糯米藕吧,刚出锅的,又香又甜!”一小贩的吆喝声适时出现。
少女的目光落在摊位上那一排排金黄的糯米藕上。
藕段被切得整整齐齐,中间填满了晶莹的糯米,表面淋着一层琥珀色的糖浆,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摊主,给我来一份吧。”摊主麻利地包好一份糯米藕,递到她手中。
“摊主,打包一份炙羊肉。”
“摊主,给我盛一份绿豆冰,再来一份酸梅汤解渴。”
“摊主,核桃味的雪花酥给我来一份。”
……
眼见两手抓满,闻筝才恋恋不舍地停手。
34. 铸神卷(十六)
夜色愈浓,人潮依旧没有散去的趋势,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远处的夜空漂浮着闪烁的微光,仿佛星汉璀璨,是湖边聚集的人们在放祈愿灯。
这一带的居民,除了上元节外还会在亲人朋友远行前夜,为他们燃天灯祈愿,寓意路通风顺,平安顺遂。
闻筝入乡随俗也买了一纸素灯哄自己。
"先帮我拿一下。"少女将手中的吃食一股脑塞进季行微怀里。
闻筝挽袖提笔,转向玄袍男子,笑意清浅:"季行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心愿?"
季行微闻言稍稍歪起脑袋,一缕长直发落到他直挺的鼻骨上,似乎是在思考。
估计又要叫她许愿,或是说些自伤求死之类的丧气话了,罢了,还是她来写吧。
[希望季行微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心情舒畅,少受伤,吃饱穿暖,有人疼。]
闻筝写下的祈愿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生存的基本需求,却是季行微自幼起便从未得到过的。
看到这些祝福的话,那人掩唇轻笑,满头金饰叮当作响。
还是第一次有人将他与这些文字联系在一起,神诣宫的伪君子们给他种下蚀骨咒,愿他蚀骨锥心,衰陨不渡,他的母亲愿他绮丽绚烂,又盼他糜烂枯败。
闻筝的想法还是一贯与旁人不同。这不更加印证了她是属于他的?
想到这里,季行微破天荒地感到一丝满足。
他笑意更盛,眼下那颗朱砂痣红得逼人眼,罕见流露出几分真情实感。
季行微的笑颜落入对方浅灰色的瞳眸中,作为他畸形童年的见证者,闻筝觉得这人笑得命很苦的样子。
唉,都是原生家庭的锅。
“有人疼?”三个字绕在那人舌尖,他朗眉低垂,视线落在她莹润的脸庞,喃喃重复。
少女笑眸轻眨:“是啊,就是说有人对你好,保护你,在意你。”
“你的想法还是这样奇特。”
那人玉挺的鼻骨上一撮黑发乱跳,强迫症犯了,闻筝忍不住抬手给他拨到一边。
少女下意识的动作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那人轻轻握住了她的腕骨。
天气日益转暖,夜晚也不算太凉,少女的衣袖是挽起来的,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三枚粗细不一的指环,透出金属独特的凉感。
之前季行微可是经常强制性把自己当抱枕顺毛的,没错,就是那种字面意义上的“顺毛”。
怎么今日不让她碰了?闻筝诧异。
季行微触到那温热的肌理,莫名感到一阵心悸,转瞬即逝,他从未体验过这种陌生的感觉。
他松开手指,笑唇微僵,那怪异的感觉是从掌心流向胸口的。
他的心口好似被她揉了一下。
见季行微收敛了笑容,盯着他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发呆,闻筝以为他是在看自己上次咬他留下的牙印。
怕他记仇或是再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闻筝赶紧低头继续在祈愿灯面上涂涂画画,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不得不说季行微这人是有些抖M属性在身上的,自己咬他脖子那一口后,始终不肯敷药,明晃晃摆在她眼前。
闻筝看着别扭,每每在他耳边念叨,有时还亲自上手才不致留疤。
从他的角度看去少女长睫低垂,神态认真,注意力全然在那纸灯上,季行微不甘地收回手,视线静静地驻留在她眉宇之间。
他不想松手。
为什么?容他想想。
周围的一切都好吵。
[你想要我做什么?]少女的那一句话回荡在耳边,似诱哄又似指引。
季行微想她靠近,再靠近些,想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这种期待他以前从未有过。这就是他此刻想要的。
想到这里,季行微轻叹一声,闻筝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属于自己的呢?
明明这些本就是她“分内”的事,她先前一直是以自己为先的。
一切准备就绪,少女点亮火光,暖橘色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她将纸灯轻轻托起,双手合十。
祈愿灯缓缓升空,带着少女的心愿,飘向那无尽的夜空,灯火在风中摇曳,宛如浮动的星辰,渐渐融入浩瀚星河。
闻筝捧起油纸包的糯米藕一口咬下去,蜜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糯米与藕片两种不同的软糯交织在一起,绵密可口。
夜风拂过,那人纷华繁复的玄袍随风微动,腰间链饰金光流转,与他手中拎着的布袋油纸略显违和。
人还帮自己拎着东西呢,自己怎还吃上了,少女打住自己的馋虫,拉着季行微来到一处糖水摊,叫了两碗茶水。
见他还在盯着自己,闻筝有些不自在,她举起油纸包裹的糯米藕凑到他眼前晃了晃,朱唇润泽:"要不要尝尝?"
"嗯。"季行微微微点头,却没有实际的动作,漆黑眸子变得灰浅色,不存在的视线依旧准确无误地投注在少女身上。
又掉线了?闻筝早已经习惯季行微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随机性晃神了。
黑眸的焦距渐渐凝聚,视线被眼前少女递过来的琥珀色糯米藕片遮挡了一部分,季行微伸手去接。
"哎你别沾手了,张嘴。"藕片上裹着的蜜糖流下浸润了少女的指尖,她微一躲闪,不让对方触碰。
季行微附身,赤金色的流苏扫在木质的粗粝桌面,轻轻咬下少女手中的蜜藕,动作自然,没有迟疑,入口的瞬间,甘甜席卷舌尖。
季行微早已辟谷,许久不碰甜食,此刻竟觉得这味道似乎也不错,继续将剩下的半块咬下。
那人保持着附身的动作不变,凤眸微抬,眉骨优越,眼周是不晕而自带的薄粉,潋滟诱惑。
被美貌暴击的次数多了,闻筝也就习惯了,人没勾引她,况且在季行微的认知里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是勾引,意识到这一点,她估计以后都不会再冒粉红泡泡了,同样也不觉得她们的举动有多暧昧。
吃完一整片,那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少女莹润的面容上,灰色的眸子镶嵌在她月牙儿弯的眸子里,他的指尖触上心口,又是一阵悸动。
季行微略显茫然,轻轻揉弄心口,胸前的衣料被他揉皱。
真是奇怪啊。
这一系列动作被闻筝看在眼里,理解成土著人第一次吃到了现代人的冰淇凌,满脸不可思议。
她不过是意思意思,怎么这人还吃上瘾了?
在魂器里待了这么久,也算是半个土著了,闻筝费劲将油纸撕成一个便于分装的大小,慷慨大方地分了一半给他。
少女将油纸包裹的糯米藕送至对方眼前,再次被对方捏住了手腕,指尖依旧有那熟悉的金属触感。
"这里有些酸,我怎么了?"季行微手掌覆上,抚平胸口的衣料,略微歪头,黑直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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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遮住了他一只眼睛,神情看起来有些郁闷。
"莫不是半月咒又发作了?"闻筝皱眉绕过木桌,站定在他的面前。
少女低眉,鬓边铜钱下的红缨因着附身的动作垂落下来,她轻轻压下那人的袍领察看,然而并没有发现咒纹的迹象。
季行微起身,在闻筝略微惊讶的目光中,轻轻按住了对方的脊背,一股苦甘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少女被那人的手臂箍住。
她下意识后缩,这次季行微的拥抱与之前不太一样。
那人罕见地没有拨弄自己的头发,而是手臂微微势力,将她缠住。
大概是半月咒发作的热身前摇,灵力透支过度会发作,到了日子会发作……这半月咒的触发条件比她上司给的报表还要乱。
闻筝这样想着,手心同样覆上他的脊背,感受到那华袍上凸起的精致暗纹。
在旁人看起来亲密的行为对于闻筝而言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了。
季行微俯身,手臂下移搭在少女的腰侧,寻一个合适的位置施力将对方往上提,试图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是了,这就是他想从闻筝身上得到的,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他红唇绽放,额两侧的黑发随着低头地动作遮住他的眼眸,神色难辩。
没等季行微细细品味,心悸越发厉害。
他手臂又收紧一份,依旧不见好转,反而变本加厉,这种感觉绝非是难受,而是一种伴随着失重感侵袭而来的……舒服?
他究竟怎么了?季行微放开闻筝,冷白分明的指骨抵住自己的眉心,下意识后退,试图运转灵力控制。
灵府稳定,灵脉通畅,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异动。
少女本想凑上前,没搞清状况,又退了回去:"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季行微再次按住自己的心口,摇了摇头。
良久,悸动退却,他衔起一贯的笑:"现在好些了。"
夜色朦胧,弯月西沉,夜市的人潮逐渐散去,一些小贩也开始收摊。
"这位公子买只珠钗送给你娘子吧,这可是上好的东海明珠。"招呼的摊主是个身材魁梧的大哥,穿着一件褐色的绸衣绸裤,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娘子?"听到这个称呼,季行微驻足,长身玉立,凤眸弯起,笑响自胸腔发出。
他为什么这样想?怎会有人将他们视为这种引人发笑的关系?
唇红齿白的少女连连摆手解释,耳边的铜钱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打起了旋儿:"这位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他娘子。"
"我刚刚明明看到……"那褐色绸衣的男子摸了摸后脑勺脱口而出,却又及时止住,话中留白不言而喻。
他分明瞧见这男子在糖水摊对他身边的姑娘又搂又抱,手还不停地乱摸,如饥似渴的,简直禽兽……
"看到什么?"季行微不懂他的隐晦,挑着一对笑盈盈的眼睛靠近,继续追问。
一副秾丽的面容映入对方眼帘,哟,倒是个有几分姿色的花孔雀。
见状,闻筝立刻跳出来阻止,怕聊着聊着一语不合,季行微突然兽性大发,多吃饭,少说话,她慌忙拉他离开。
希望自家妹妹不要遇到这种不要脸的登徒子,褐衣大哥白了一眼玄袍男子远去的背影,边收摊边低声唾骂:"小白脸!抠搜鬼!不是你娘子你抱个什么劲儿?腻腻歪歪占人便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