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结良缘》
1. 蓉蓉的奇妙婚
没出嫁前薛蓉想过很多嫁到大家族后的日子,可能会被恶婆婆生吞活剥,可能会跟小妾斗得天翻地覆,也可能少年守寡暗无天日地过后半辈子。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真嫁到崔家后要面对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丈夫不是人要怎么办?
薛蓉能定下这门亲实在有些奇妙。
薛家在清河县算得上中等之家,父亲薛员外家里有几间小绸缎铺,几间小药铺,还有两三百亩良田。
薛蓉的母亲胡娘子精通算学,嫁了人以后跟着夫婿四处经商,没空相夫教子,年过三十方有了薛蓉这滴骨血。
后来崔家要给崔玉郎选姑娘冲喜的消息传到浣纱巷,附近许多街坊都租骡子租马想把姑娘带到崔家相看,但薛蓉一直在家里吃瓜、看花,做新衣,两耳不闻窗外事。
胡娘子抱着女儿跟薛员外说:“让姑娘去那么大的宅子里讨日子,还不如当叫花子,叫花子初一十五还能歇一歇,大宅子里给婆婆晨昏定省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薛员外嗯了一声,掏出个毛绒绒的小老虎塞到蓉蓉怀里,又用绑了两颗珍珠的红绳给闺女编了个香包儿也说:“对,那脏地方,我们不去。”
薛蓉闭着嘴不吭声地听,很快便从爹娘的闲谈里听到了一点内情。
这个要讨媳妇冲喜的崔家,是玉京台有名的大姓,家里出过公卿也出过王侯,如今没落了许多,但依然是庞然大物。
清河县是玉京台辖下的一处上县,依山傍水、繁华如锦,也是崔家起家之地,崔家在这留了不少旁支庶族给祖宗守坟。
需要冲喜的男人叫崔玉光,在家行七,原来是玉京台主支的子孙,据说这人从小就有弱症,他娘老子想借一借贱户的命把儿子藏一藏,所以等儿子长到八岁认得清亲爹娘了,就把他过继到清河县亲戚家了。
传闻是不是真的清河县人不知道,但唯一清楚的是,收养崔玉光的人家因为有了他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县城首富。
路过的媒婆说首富对新娘子的要求很高,他们要八字吉利,还要家里往上数三代都儿女双全,单子女门户在户房带帽子的差爷便提笔叉了。
像薛蓉这样家里几代单传的女儿家就是第一批挑出来叉掉的。
薛家不缺钱,听到这些消息全家都很高兴,但薛蓉比较不幸的是她长得比较好看,而且这件事传得也比较广。
崔家人选了几茬都没选到合心意姑娘,迫不得已把目光往下放了放,这一放就放到薛蓉身上来了。
当嘴边生着大痦子、戴朵大红花、穿着绿绸衣裳的官媒掐着兰花指,挥着手帕老母鸡般地跑过来提亲时,薛蓉还歪在胡娘子怀里吃烤栗子。
这时也不用问为什么名字叉掉还被选中的事了,薛家人都知趣。
婚事定下来以后,薛蓉的生活完全改变了。
先是玉京台那边送了几个婆子丫头。
这些人坐了两辆马车过来,一车装人,一车装绫罗绸缎、金银玉器,一下车她们就把薛蓉的旧衣挪得精光,只让穿她们做好的衣裳,之后人也顺势留在薛家教薛蓉学规矩,让薛蓉了解崔家有什么人,有哪些产业,见着什么人该行什么礼。
薛蓉被折腾得苦不堪言,于是隔三差五就往外溜得不见踪影,后来为了防止薛蓉溜出去,这些不速之客花了笔大钱把薛家近邻的房子都租了下来,薛蓉就是想出去玩,一看一条街都是自己人,这出不出门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们本来还想买下来。”胡娘子显然对生活的不便之处也有怨言,私下还跟女儿抱怨过:“那等你走了咱家岂不是成空巷子了?”
抱怨归抱怨,对于不能出门的女儿,当母亲的终归还是心疼更多,所以私下胡娘子还是想帮着女儿多出门转转。
但薛蓉从这天起就没有再往外跑过。
慢慢的,薛蓉也习惯了这种不停学习和八卦大家族婆婆妈妈的生活,只是崔家人不让她见小伙伴,也不让父母来得太勤快,日子一久就变得格外无聊。
大概过了八个月,薛蓉开始盼着什么人来看看她,哪怕是逢年过节来了她屋里就连吃带拿的堂姐妹也行!
教导薛蓉的丫头婆子都笑眯眯地跟她说:“姑娘再忍忍,过阵子我们少爷好点了就来看你,你八字利他,要多为他祈福。只有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你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在薛蓉又念完五卷馒头那么厚的经书后,她开始打心眼儿里盼着这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能够早点康复,早点带她出去玩儿。
但崔玉郎身体一直不好,一直到第二年春天人才勉强能来薛家走动。
他带了一大群奴仆,行为举止都透着贵族子弟的优雅和讲究,还如父母般无微不至地关心薛蓉的茶够不够热,吃得够不够多,更时不时让人带一些糖葫芦之类哄小孩儿的吃食,千里迢迢地送过来。
薛蓉实在被关得受不了,所以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小伙伴尤其热心,平日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给崔玉郎留一份,还带着他出去学着小孩子的样子抓鸟捉虫子爬树,骑着大公鸡满院子跑。
大部分时候崔玉郎都只能坐在廊下透过脸上的白绢布看,也不怎么说话,可露出来的半个下巴都是笑意。
常年只有父母、没有同龄好友在身边,薛蓉就这么鬼迷心窍地被这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男人当成奶娃娃般哄住了,半点没有注意到事情的诡异之处。
直到十岁后,从玉京台来的丫头婆子逐渐走了,薛蓉因为再一次接触到人群和父母,才把对崔玉郎的感情淡了下来。
崔玉郎也没有再一年两次地往薛家跑。后来薛蓉才听崔家来送礼的下人说,他们家少爷或许要蹬腿儿了。
这场病似乎来势汹汹,凶到最后闹得薛家的亲朋好友都开始准备白花,想着之后去崔家吃席混个脸熟。薛蓉也在家做白花,像寡妇这种下场,这几年他们全家在脑子想过很多次,这时做起来也分外熟练。
谁知道崔玉郎竟然会“还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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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两家人约定好薛蓉留在娘家给崔玉光祈福到十五岁后再成亲,但真等到薛蓉十五岁的时候,崔玉郎已经有两三年起不来床了,大家都准备到时候用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代替他。
没想到成婚前三个月,眼看着要一命归西的崔玉郎竟然破天荒地下了床,而且气色一天比一天红润。
甚至到了成亲日,薛蓉也没有跟自己千挑万选的大公鸡拜堂,而是被崔玉郎背进了房门。
他的背有些冰,宽大的手也有些冰,但在夏天这种温度刚好好,就像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似的凉快。
薛蓉透过盖头看见了那半张比以往更加雪白的下巴,这时她又被鬼神迷惑了神智,正常的话,她就该知道,这种冰肌玉骨不该出现在阳间。
当晚两个人没有圆房,一早婆子来拿帕子时还怔了一会儿。
可能是崔家人又说了什么,次日晚上,崔玉郎就安抚地亲了亲薛蓉,但也没有做什么。
是身体不允许吗?
这也没有影响两个人成为事实夫妻,毕竟睡了一个被子,每晚又离得这么近,少年人要解决一些事,也不一定非要用上‘玉器’。
两个人比从前亲密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薛蓉还是觉得这个崔玉郎对她比从前冷淡了许多。
他以前精神好时会跟她说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什么会飞的鸟车,在地下奔跑的长盒子,现在不仅不说了,甚至还只记得她捉虫看鱼爬树的丑态。
每当薛蓉问起,这个崔玉郎都会哦一声,问:“真的吗?我不记得了,蓉蓉说给我听好不好?”
薛蓉起初以为他是因为身体弱,记性也跟着弱,便把自己记得的事无巨细地告诉他。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口渴起来喝水,竟然看到这个夫君会半夜去书房对着以前的字练习。
事情猛然变得惊悚。
薛蓉静悄悄地观察了几个月,还给自己灌了不少符水,最终断定——这不是误会,崔玉郎就是有问题!
她想起来很多事!
比如幼年的崔玉郎每次跟她见面都会打着一把黑伞,站在一群直不起身的仆从群里,脸上罩着一张巴掌大的白绢布,连眼睛都不露出来,整个院子的光似乎只打在他露出来的半个下巴上,照得他不像人,像尊玉石像。
崔家下人说玉郎体不受热,见光后容易晕厥,这种布透气,还不会挡着崔玉郎看外头的颜色。
薛蓉当时认为这就是世家公子作风,多与众不同啊。
现在再想想看,什么人会一直见不得光?那不就是鬼吗?
薛蓉打了个哆嗦,思来想去,她认为崔玉郎的身体里可能是住了两个魂魄。一个是崔玉郎本人,一个是想要占走崔玉郎身躯的孤魂野鬼。
这么多年崔玉郎晕厥、沉睡时,可能就是两个魂魄在争夺这具身体。如今崔玉郎好了起来,应该是胜负已定,是话少的那个占据了这具身体。
就是不知道这个话少的究竟是人是鬼。
2. 慈目观音
人鬼殊途,鬼总是要害人的。为了确认这个,薛蓉趁着崔玉郎出门时往屋子里放了驱邪符,顺便还不小心在书房找到一本春宫图。从纸张的磨损痕迹看,这个“崔玉郎”偶尔会翻开看一看,他们做过的事,他会在上边画一个圈。
薛蓉面红耳赤地想,原来他不是身体不行,而是还没学习怎么到最后。她翻了几页,滚烫着脸放下笔墨纸砚要走,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沉如古水的眼。
在薛蓉发现崔玉郎的秘密后,当晚,他们圆了房。薛蓉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是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趁着他闭目养神时,薛蓉起身捏着崔玉郎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学得真快。
-
七月流火,即使太阳已经西下,人在水里的倒影还是跟在燃烧似的。
薛蓉梳着花苞髻穿着蓝色立领纱衫、白色大袄裙,用帕子遮住眼坐在湖水边晒太阳,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汗也流了不少,但她心里还是凉得慌。
陪嫁的大丫头银花手上端着碗清热解毒的莲子粥让她吃了解暑,又劝她:“姑娘回屋歇着吧,再过半个时辰姑爷该回来了,姑娘身上要是晒脱皮让他看见怎么得了?”
薛蓉更不想进去了,她躲的就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姑爷”。
吃完莲子粥,再一晃神,天光已经暗淡,家仆进来说:“娘子,郎君回来了。”
薛蓉把帕子从眼睛上取下来,吩咐金花:“天要黑了,用菖蒲把屋里屋外都熏一熏,免得蚊虫鼠蚁叮着玉郎。”
金花:“姑娘睡着时已熏过两遍。”不然她们也不能放心就这么让薛蓉睡在外头。
薛蓉略略安心,走前还不忘嘱咐:“雄黄酒和菖蒲酒也别忘了,玉郎爱喝这个。”
她想,滴水穿石,一次不行那就千千万万次,娘说过,鬼喝多了这个总会魂飞魄散的。
金花银花都没听说过姑爷爱喝这个,两个人还在周围打听了一圈。
崔家下人都瞪着眼珠子道:“郎君前头十几二十年都体弱多病,身边伺候的人对他入口的东西盯得眼珠子似的,就怕一不小心多吃了什么人就没了。爱喝酒?要不是这一年身子骨渐好,估计五味里也只吃过咸盐苦药而已。”
两个人纳闷,那怎么姑娘这半年多总说姑爷爱喝这个?甚至还拿了一大笔银子,存了一屋子酒想慢慢喂给姑爷。
几个大丫头都怕姑娘把自己喂成寡妇,替姑爷温酒就成了难差,四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肯干,最后只能轮着来,真轮着谁喂死姑爷,也是造化弄人。
今天轮到的是金花银花,两人一路上都在嘀咕这事。
金花比银花大两岁,她今年都十七了,想了会儿红着脸道:“可能是洞房花烛夜尝到了一点酒味就喜欢了吧。”
做饭的刘嫂子看着两个姑娘进门,挥手就让打杂的干女儿们抱了两把银酒壶和两个大食盒递过去。
银花打开盒子看了一下,里头是一盘醋溜土豆丝、一盘莴苣炒肉、一碗冰过的菜叶清粥,一坛子撇了浮油的蘑菇炖鸽子,还有一碗用青瓷盛的百蟹羹,色泽微黄,鲜香扑鼻。
金花笑着抓了两把铜钱给刘嫂子让她分给厨房。
刘嫂子还不肯收呢,嘴里直念叨:“能给主子们尽孝心,就是我老刘的福分,再收银子不是折我的寿吗?”
金花银花以前还会当真,待久了就知道深宅大院没人会说真心话,两个人嬉笑着把银子往刘嫂子怀里一塞,转头提着菜跑了。
刘嫂子在后边谢了一路。
三姑娘的丫头葫芦和葡萄在旁边看着心里就不痛快,她们在这等了半天都没拿到菜,这两朵花还没站稳就转身回去了!
葫芦心里不忿,脸上神色也不太好了,回去时她就把三姑娘交代下来的赏钱顺手揣自己兜里捂着,葡萄还当着刘嫂子的面儿在地上呸了一口。
满厨房人都看在眼里,等人走了就笑刘嫂子:“嫂子,你可得罪咱们家的千金大小姐了,该打。”
刘嫂子伸手笑着往脸上拍巴掌请罪,逗得一屋子人前仰后合。
但谁都知道,刘嫂子没把葫芦和葡萄当回事,因为他们也一样没把葫芦和葡萄当回事。
刚来的烧火丫头看不明白,自己掏了十几个钱,找了个眼睛都老得瞎了还活着的婆子,边给婆子捏脚边求婆子告诉她怎么回事。
婆子享受地坐着,过了个把时辰才附耳过去,跟小丫头道:“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你只记住婆子一句话——整个崔家,只有崔玉郎是真主子。”
至于其他三房人,那都是田娘子收养的孩子,说是姓崔,谁也闹不清族谱上有没有这几个人,以后是老鼠是猫儿还没个说法。
要是讨好了葫芦,以后多半就巴结不上真凤了。
小丫头听完这个,懵了。
她目瞪口呆地想,这宅子里这么多姐儿哥儿,竟然只有一个是真的?
崔家人是真的多,光下人就有百十号人,还有不算借住在里头的亲朋好友,幕僚门客,加上几个郎君的莺莺燕燕,薛蓉记得眼冒金星也没把人认全。
总之,崔玉郎在这个宅子里是老大,他来了以后人人都叫他大郎君,但这个家里原来还有个大郎君。后头还有个二郎君三姑娘,以及长年住在崔家的宋姨妈。
这么一大群人虽然说是兄弟姐妹,但真追究起来既不是同一个娘也不是同一个爹,甚至彼此也不是亲兄弟,同住屋檐下再怎么兄友弟恭也有些奇怪。
崔玉郎对这几个不搭边的兄弟姐妹面上看着还不错,自己有什么都不忘给那边一份,即使成亲后他身子骨渐好,把生意和当地政务都重新抓了回来也没亏待他们。甚至还很大方地每个人都给了些铺子田地,不让他们在崔家苦哈哈地等他这个大郎君手上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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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点混饭吃。
崔玉郎这个人只有一个忌讳,——不许家里出现太新鲜的玩意儿,一切都要遵循旧制,若是旧制不好,也只能让他来改,兄弟姐妹也一样。
薛蓉来之前就知道崔家还住着四姑娘一家,等她嫁进门以后,这个四姑娘四姑爷她却从来没见过。
后来金花打听出来告诉她。
这对小夫妻以前也一直住在宅子里,后来忽然有一天一起折腾出了一只会自己跳动的假青蛙,接着就被扫地出门了,家里人怎么求崔玉郎都没用,从此以后外头有什么新鲜事,崔家人都不敢往里带,非得等城里人人都用遍了以后才敢壮着胆子往回拿。
这导致薛蓉带过来的许多陪嫁都用不了。所以在她眼里崔家唯一的好人,是她名义上的婆婆田娘子。
田娘子今年四十五,头发还乌油油的,她插着两只简单的珠钗,手上转着一串念珠在屋子里跟穿得珠光宝气的三姑娘的说话。
葫芦和葡萄掀开帘子进去先看到一颗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红宝石在不停地闪,接着又看见一身大红滚金绣牡丹纹的齐胸襦裙,最后才在一堆五光十色的钗环间看见自家姑娘的脸。
三姑娘穿得繁复却并不难看,看见丫头进来就说饿了,再一看摆出来的五荤三素、两个汤两碟糕脸上就愣了,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问:“厨房今天不是做了百蟹羹?怎么没端上来?”
葡萄暗自叫苦,百蟹羹是功夫菜,一小碗就要做个把时辰,用料也贵得惊人,这个钱崔玉郎不会出,各家要自己给,三姑娘出不起这个钱厨房怎么会是做给她的呢?
葫芦也不敢说钱不钱的事,只低着头嘀咕厨房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三姑娘刚要发火,田娘子便夸薛蓉是个有福的,道:“她来了以后玉郎身子骨越发好了。”
三姑娘不敢顶母亲,嘴巴挂得老高,但终究没再问。
田娘子看得叹气,她早就知道厨房每天都围着大房转,但各家都有小厨房,大厨房不搭理,要吃什么难道不会找自己的厨子做?还不是为了多占那头便宜?
见女儿这么不懂事,田娘子忍不住想起往事。
当年她嫁进清河县的崔家就守了寡,之后也没再改嫁,原本是想过继族里的子侄养老,反正丈夫留下的遗产也多,养几个也不妨事。
或许就是太多了吧,反而惹来了一屋子等着改口叫娘的乖儿子。
这些乖儿子谁也不肯吃亏,成天打得鸡飞狗跳,田娘子实在吃不消,干脆一个都不要了。
族里为了安抚她,特意允许让她自己在外养几个孩子。说她百年以后崔家的田地依然是崔家的。她呢,也有了天伦之乐,不枉费过这一生了。
田娘子倒是无所谓,连着捡了好几个没人要的孩子,一个一个都拉拔大了。
崔玉郎生得邪门,他远在玉京台的亲生父母本来是要溺死他的。
3. 爱喝酒的姑爷
毕竟是亲骨肉,亲爹娘始终舍不得下手,这么拖来拖去,拖到八岁上崔玉郎胡话越说越多,和尚道士都说不能再拖了,两口子才开始挑肥拣瘦地在族里挑人。
没想到最后让田氏捡了个头彩,田氏自己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就凭头一年玉京台就会送大夫送钱财过来,甚至送大宅子,她就知道错不了!
田氏乐呵呵的,白得一个儿子后很快搬了家,她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家可以大得占去两条街!
甚至这儿还是崔家有头有脸的旁支庶族在清河县聚居的大宅院。
田氏在旧宅里隔三差五就听街坊感叹——当年崔家庶族刚来,就用银子把原来的地主猫狗般砸走了。结果等崔玉郎过来后,这些庶族也都跟当年的地主似的被撵了出去。
田氏不喜欢这么大的宅子,显得没人气,天一黑人打着灯笼走在里头都凉飕飕的,这么多年下来,太阳落山后她都很少出房门。
当然屋子大了,钱多了,她养几个孩子更轻松了,但大了以后田氏就发现——上当了。
孩子好养活,但不好养成才。收养的两个儿子都没法子娶媳妇。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肯把闺女嫁过来,大郎二郎后来娶的都是村妇,只说得上身家清白。
崔玉郎说是她儿子,但他的事她这个娘也一点手插不上,连定薛蓉都是玉京台那边发的话。
三姑娘倒是自己找了条路,她把同样死了丈夫、带着儿子过来探亲的阔太太宋姨妈的心肝给睡了。
三姑娘叫惠娘。
惠娘老家已不可拷,她自己说是一个很穷的小乡,小乡四面环山,里头的姑娘戴朵鲜花都要被人笑话,惠娘从小就喜欢鲜艳的颜色,她不仅喜欢戴很多花,还喜欢折腾衣裳打扮自己,那些旧衣裳总是被她收拾得有股别致的美。乡里人经常笑话惠娘想做少奶奶,惠娘听多了以后当真觉得只有做少奶奶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小乡地龙翻身,惠娘的家人都没了。人牙子看她十岁出头却很干净,就把人带到正准备买人搬新家的田氏这里来让她看看。
惠娘抓住了机会,以十岁高龄做了田氏的女儿,但她真没本事再嫁个如意郎君做少奶奶,——知道她出身的人太多了。
宋姨妈也知道,儿子被睡了以后她捶胸顿足小半月实在不想认。三姑娘挺着肚子道:“我怀孕了,姨妈是不是不要这个孩子?不要我就喝药泻了他。”
宋家三代单传,宋姨妈捏着鼻子,认了。
这话压根是三姑娘编出来的,清河县是崔家的地盘,只要她愿意,大夫能指着死的说‘跳着呢’。
宋姨妈恨得滴血,接着她就不走了,打定主意在崔家吃喝拉撒,扬言三姑娘不生蛋她就不走。
刚好田氏舍不得闺女,这下真是打瞌睡遇上枕头。
宋姨妈吃了这么个大亏,三天两头便要在家里折腾一回,一会儿问惠娘的肚子怎么还不生蛋,一会儿又扬着眉毛冷笑:“三年一到。你要是还生不出来,要么我儿子纳妾,要么你自请下堂!”
眨眼翻了四个年头,惠娘的肚子还是没个动静。宋姨妈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经常在家给惠娘甩脸子,要不是忌讳着崔玉郎,惠娘早让她休了。
今天惠娘找到田氏为的也是这个。宋姨妈说这两天就要给她儿子纳妾,妾都找好了,就是她的大丫头穗儿。
这个腰还不是要崔玉郎来撑?家里一饮一啄都靠着那头,她田氏还能跑过去问你为什么不再多给我们点儿吗?猪都要羞死了!
但想起闺女的身世,田氏的心又软了下来,她把自己的菜里的百蟹羹递给给闺女,温声道:“乖孩子,吃吧,娘的都给你。”
惠娘吃着百蟹羹,终于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田氏慈爱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
这边双花提着食盒温酒回屋时帘子已经放下了,门口各站了两个小丫头,春花夏花在屋子里摆了两个大冰山,各拿了把双面绣的绢扇轻轻地对着墙角扇。
屋子里草药味太浓,大家都怕姑爷闻了不高兴。
薛蓉闻不着似的,一进屋子两只眼里就只装了架子上撑起来的黑袍,她看着这个,寒意从尾椎骨直蹿天灵盖,多少瞌睡都醒了。
金花把饭菜收拾出来摆好,溜过去问:“姑爷还没过来?”
春花笑:“先去夫人那边请安了,马上就过来。”
薛蓉盯着花纹繁复、滚着金边的男人衣裳发呆,手上攥紧了银酒壶。她想,会不会活下来的崔玉郎不是孤魂野鬼?孤魂野鬼也会知道母慈子孝的道理吗?
再一回神,门口帘子又被人打开了,这回进来的不是丫头,是崔玉郎。
崔玉郎穿着跟里间架子上差不多款式的黑金衣裳、浑身没有一点汗意地走了进来。
他在大夏天把冰凉的手指贴在薛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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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问道:“怎么脸上这么烫?”
崔玉光面容俊美,身材高大,因为久病在床,看着有些削瘦,但有些病态的体格并不会让他显得脆弱,反而有一点“非人”的诡异,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绝非善类。
因为还是少年人,加上从小甚少出门游玩,所以他仍戴着黑玉冠梳着高马尾。
薛蓉听崔玉光说起过,这个也是亲生父母让他梳的,说是能骗一骗菩萨孩子还没长大不要把人收走。
她一听就知道这是胡扯的,因为崔大公子的黑玉冠跟别人的冠很不一样,上边有一串用红绳穿起来的铜钱。
回门的时候薛蓉专门问了家里老人这个是什么东西。老人告诉她,这是叫五帝钱,串起来戴在身上可以镇压邪祟。把这东西随身携带,要么怕被鬼盯上,要么自己心里有鬼。
“不烫,我喜欢热一点。”脸上的冰凉让薛蓉觉得这个猜测是后者。
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很明显这是一句不走心的谎话,崔玉光一点儿也不在意,还很有风度地坐下来让她去换衣裳,顺便吩咐金花银花把吊在屋顶的风扇用力拉开。
这风扇很笨重,一片扇叶足有一扇门大小,要转起来需要四个丫头轮流拽着绳子拉动。
薛家小有闲钱,家里用的也不过是木盆大的风箱,天气实在炎热时,就挪两盆冰在前边放着让小丫头慢慢拉动,不会很累,又很凉快,这在寻常人家已算得上豪华。
当然,在崔家,吊在厅堂上方的大风扇也只有崔玉光和田氏可以享用,倒不是崔家出不起这个钱,只是为了上下有序,彰显两人“尊贵”的身份而已。
惠娘在乡下时做农活晒怕了,一直很想问田氏要一个大风扇,苦于清河县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这主意只能打到崔玉光头上。
田氏听说后一直没松口,只是嘱咐惠娘热了多来陪陪她,可能是太过贪凉,也或许是早年太过操劳伤了身体,成婚几年惠娘也没怀上一儿半女。
凉风在屋子里旋开,吹淡了草药气和火气,薛蓉想着惠娘的事,换了家常的汗衫出来,崔玉光也换了一套家常的玄衫,招呼人在身边坐下。
金花银花则在一旁布菜。
崔玉光少时不识五味,如今身体大好,仍然偏爱鲜甜微凉的饭菜。
薛蓉想着要克他,自然表现得钟爱热食,所以百蟹羹大部分都进了崔玉光的肚子,她就吃了两碗蘑菇鸡汤解馋。
4. 纯恨夫妻
崔玉光吹着凉风,把田夫人那里听来的事一件件说给她听,“宋姨妈说要给宋渊纳妾,娘想让我约宋渊出去谈一谈,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通常后宅妇女间的事都不会大喇喇地跟男人们说,像田氏和崔玉光这样的半路母子,要面对面开口就更别扭了,要不是惠娘和薛蓉一直相处得不好,田氏也绝不会自己舍下老脸亲自来跟崔玉光说。
“那你想怎么办呢?”薛蓉感慨田夫人一片慈母心肠,一方面又觉得田夫人挺可怜,外头看着他们母慈子孝这么多年,谁知道这个做娘的竟然连儿子的本性都不了解呢?
如换成薛蓉,她觉得,自己就是死也不可能向崔玉光求助,谁能承受得起被崔玉光帮助的后果?
崔玉光病得久了没念过什么正经书,伦理纲常都得跟奶娃娃似的从头学。奶娃娃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喜欢的东西抱着就不撒手,恨的人也直接上牙咬。
但很多事发生在奶娃娃身上是笑话,放在大人身上那就是鬼故事,所以崔玉光解决事情的手段经常会把薛蓉吓得睡不着觉。
像宋姨妈想给儿子纳妾这事也好几年了。前几年宋渊屋子里也有些花儿朵儿的,只是进门没多久,姨娘都没混上人就失踪了。
崔家人都以为是惠娘在做毒妇,私下偷摸把人卖了。但是成婚后薛蓉亲眼见证,毒的另有其人,是崔玉光吩咐人处置了那些姑娘。
宋渊每次要再做新郎,崔玉光都会让人去乱葬岗取一架人骨头,让人把宋渊灌得酩酊大醉,再趁着黑,让人把骨架丢在那个姑娘床上,半夜还拉着薛蓉去听姑娘惊悚的尖叫。
他曾经笑着问过薛蓉:“好玩吗?我听了很多次了,是不是比‘我’以前给你讲的故事好听?”
“现在的你说话最好听,但是我不喜欢听这个,我喜欢听真的乐器,下次你带我听那个行不行?”薛蓉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她当时腿就软了。
以前“活泼”的崔玉光还在时,薛蓉从来没发现过他这么恶劣,也是凭这一点她认定了崔大少爷的壳子里装的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有时候她也想找人说一说,可这只鬼身子骨一好就把以前伺候的仆人打发走了,现在崔家就剩下几个话都说不清楚的老人知道点崔玉光小时候的事。
人老了就容易老糊涂,老糊涂说的话还能信吗?薛蓉只好把事全憋在心里,盼着天上有道雷落下来劈死他,或者她研究的驱鬼术有用,能早点送这恶鬼投胎转世。
崔玉光总是对薛蓉的反应感到很诧异,好像完全没想到她会露出这种“你是变态吧”的表情。
后来他也逐渐察觉到了,——把人骨放在别人床上是不正常的,只是身边没有人敢纠正他而已。
总之,以后再做事,崔玉光都习惯跟薛蓉说一说,看看她的反应,要是不对劲,那他就不会去做了,这样对他生存更安全。
这会儿薛蓉一问,崔玉光就把眼睛眯起来说:“穗儿是宋姨妈娘家的侄女儿,去年才假装成丫头被带进门。她是铁了心要给宋渊纳妾。娘的意思是一不做二不休,让宋渊一辈子都不想纳妾的事。我看还不如将穗儿的骨头放到他床上,把他给废了。家里事多,谁有这么多闲工夫一直盯着他?”
他早就腻了这桩事,原来答应也是看书时见书上写儿子应当孝顺母亲,他才照做。这么几年躺在床上,偶有清醒的时候崔玉光都会挪出手把事情做了,但田氏还是跟他不亲,日子一久,谁还会愿意再多管闲事?
他说这句话是认真的,薛蓉可不想家中有此血案,赶紧倒了一碗菖蒲酒递过去,劝道:“你废了宋渊,惠娘和宋姨妈还不得跟你拼命?再说穗儿,她不也没做什么吗?好端端的把人大卸八块做什么?你最近律书看到哪里了?知不知道人是不能随便杀的?”
“明天,我去娘那边看看情况,这事儿没出在穗儿身上,还得看宋姨妈和宋渊怎么想的。”
嫁进了崔家,想跑是不可能跑掉的,夫妻一体,男人是鬼女人自然也是鬼,薛蓉虽然害怕,但也会一点一点教他怎么伪装自己在这里生存下来。
比如,不能随便杀人,也不能随便打骂人。
崔玉光知道她做的事对他们两个人都好,所以也没反驳。
商量完事情之后,两人相顾无言,崔玉光盯着酒杯,用余光轻轻地扫过薛蓉的背脊骨,其实他知道薛蓉怕自己,当然,崔家上下都怕他,他全部都知道。
就连崔玉光自己有时候也不敢深想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毕竟他消失得太久了。
崔玉光连贯的记忆都在三岁前,他恍惚记得玉京台那边的亲爹娘是一对很恩爱的懦弱夫妻,因为不想承担家族责任,成天只会吃喝玩乐。
可崔家不能没有继承人,所以两个人就想着多生几个孩子转嫁压力。
崔玉光还在襁褓中就听他们说:“玉光,你要长成一个乖孩子,替爹娘好好干活。”
这么说久了,忽然有一天崔玉光脑子里就多了个声音。
那个声音说:“你安心地去吧,这个身体从此就是我的了。”
“你的爱恨情仇,你所有的因果我都会继承,只要你自愿把身体让出来。”
崔玉光从小锦衣玉食,即使还在穿开裆裤,可想要的不用说话也有人送到他手中,哪里肯答应把身体“让”给什么人。
他和脑子里那个声音很快大打出手,抢了起来了。但他太小了,用了很多力气都没有抢过那道淡淡的人影,但他也没让那个人得逞,他的身体毁也要毁在自己手中。
后来,崔玉光一直蛰伏在一片黑黢黢的地方,他觉得这地方可能是人的脑子,因为他可以看见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抢他身体的人叫陈西凤,是个演员,因为长得帅气,出道就演了名导男主角,拿下了最佳新人奖。
但电影和电视不一样。
在那个世界,电影演员要比电视演员更耐住寂寞,不能经常露面见粉丝和观众,不然他们就不愿意在电影院花钱看他的表演。
即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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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奖杯,没有雷鸣般的掌声围绕,陈西凤还是觉得少了什么。
再一看电视演员,许多长得贼眉鼠眼的人,不过因为演了一两部挂着大白滤镜的偶像剧,就能到哪里都有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陈西凤不想做电影演员了,他开始整容往流量小生转型,他对自己的目标规划是——顶流影帝,签到至少过五万,铁粉八分钟要到9999+。
陈西凤整容失败了,最后不仅没有得到流量,还连立足之地——大导的青睐,也失去了。
陈西凤自杀了,之后他到了崔玉光身体里,学着点文老爷爷的口吻,想哄骗崔玉光把身体交出来。
这里是野蛮的古代!
等待他征服的古代!
美女如云,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
流量和影帝还重要吗?不重要了,他冷酷地跟崔玉光说——我是天选之子,你斗不过我的,收手吧。你的妻子和家产,我都会替你照顾好的。
因为两个人抢得厉害,谁都没能占着便宜。这导致崔玉光的身体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欲睡,短暂抢赢的那一个才会获得身体控制权。
两个人都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时,春莺般的薛蓉出现了。
薛蓉带着偶尔会出现的陈西凤和他满乡下乱窜,崔玉光尚未如何,但他惊讶发现,薛蓉竟然让陈西凤沉溺在温柔乡中变得意志薄弱了起来。
崔玉光找到了机会把身体抢了回来,陈西凤似乎也真的魂飞魄散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因为不见天日的十几年间,崔玉光的世界只有六个字——抢过来、杀死他。这导致他醒来后也改不了这个习惯,总是做出让旁人侧目的怪事。
所以抢回身体后,崔玉光还是不敢放薛蓉走,第一,他觉得薛蓉像一块驱邪符,靠近她会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第二,他需要一个绝对不会背叛他,完全被他掌握的人在身边慢慢研究,直到他成为“正常人”。
至于喜欢,笑话!陈西凤怎么死的?不就是中了美人计吗?崔玉光可以断定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对女人动心。
薛蓉想起这人说起捡人骨如家常便饭般的脸,浑身都有点哆嗦,要不是天已经黑完了,她真打算再跑出去晒会儿太阳,可惜太阳早就下山了。那要怎么办呢?
薛蓉抬手又在青瓷杯中倒了一杯菖蒲酒,酒色橙光微带翠绿,她劝道:“玉郎,再喝一杯吧?”
如果能一杯即死就好了,到时候她一定会拿着银子效仿田夫人,多养几个孩子,然后安安稳稳地在崔家寿终正寝。
崔玉光也没犹豫,低头就将酒一饮而尽。
菖蒲酒甜而不腻,略带药香,前两天他刚看过《太平圣惠方》,书上说:“菖蒲酒,主大风十二,通血脉,治骨立萎黄,医所不治者。”很适合之前缠绵病榻的他。
薛蓉这么用心,宁愿耗费那么多嫁妆也要为自己囤一屋子上好菖蒲酒。
崔玉光咂着一点酒味想,成亲不足二载,没想到蓉蓉竟然已经对自己如此倾心。
5. 不守妇道
崔玉光是个一杯倒的主儿,连续喝了好几杯菖蒲酒逐渐有点犯困,金花看出来他人有三分醉意,凑过来小声的问薛蓉:“要伺候姑爷就寝吗?”
这个活儿本来该薛蓉来干,但她不乐意,肌肤之亲,这些都要留给丈夫的,可眼前这个人真是她丈夫吗?她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薛蓉道:“你们仔细点收拾,去吧。”
几个丫头吓了一跳,想着这姑爷本来就不是个命长的,又喝了这么多酒,看着可真没多长时间好活了,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这万一人就在她们手里蹬腿儿了呢?
几个大丫头都把眼珠子转来转去,春花插着手对一个细皮嫩肉只负责擦花瓶的小丫头说:“喜儿,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你梳头手艺好,满院子谁不知道?今儿姑爷不舒坦,你端着水去给他通通头。”
“我?”喜儿本来都要站睡着了,闻言差点栽一跟头。
夏花笑:“笨,逮着空儿就往我们娘子跟前钻儿的机灵劲儿哪去了,你几个姐姐抬举你还不过来磕头说谢谢亲娘?”
几朵花顿时笑成一团,拉着扯着把喜儿拖过去了。
喜儿让阎王点了名,在心里把几个大丫头骂了个臭死,可又不敢不听话,只能低着头倒了一铜盆热水凑到崔玉光跟前拧水递帕子。
崔玉光也没醉得不省人事,听见动静就抬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看来看去直接看乐了,这酒意也去了一半儿。
薛蓉看着也不是个蠢货,真不知道怎么会养出这几个一肚子心眼的大丫头,竟然都有点使唤不动了。
他让喜儿服侍着自己换了衣裳,自己重新梳了头,笑:“你手艺不错,去吧,也伺候蓉娘一回让她舒服舒服。”
几朵花傻眼了,要说伺候姑爷是个苦差事,那伺候薛蓉就是个大肥差,她们又是陪嫁丫头,真让喜儿摸顺了薛蓉的毛,这日子可就难熬了,可崔玉光的话又没人敢顶,四个人就只好好眼巴巴的看着薛蓉。
薛蓉不是个有架子的人,薛家没富到那地步,但她也不傻,要让谁爬到她头上拉屎撒尿那也没门!她心里憋着气,也笑着招呼喜儿过来,问她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都在干什么。
喜儿又惊又喜,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自己是崔家的家生子,娘老子在这屋子里住了好几代人,家里有两个姐妹,一个姐姐让她娘求爹爹告奶奶地送到厨房打杂去了,一个妹妹才五六岁,走路都还在打跌。爹娘的眼神光在一大一小身上徘徊不去,还盘算着再生个小子,她就这么被落下了。
说到这,薛蓉就想起自己爹娘了,薛老爹和胡夫人只有她一个孩子,有时候堂姐妹表姐妹过来玩,胡夫人对人太好她都不乐意。
胡夫人这几年也不是没机会再生孩子,但她道:“以前你爹给隔壁莺娘一块糖你都要让他给别人做爹去,我真生两个,你这辈子还回家吗?”
要是八岁的薛蓉估计真的会离家出走,但到了今天,她早就已经接受娘再生几个妹妹了,起码能在家陪着她们不是吗?
没想到胡夫人反而从此绝了这条心了,直接跟薛老爹说:“你要生你跟别人生去,我可舍不得再生一个来剜蓉娘的心,她从小就说要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以后人要是被带去玉京台见不见得着咱们还两说,到时真见不着咱们,又想着家里多了几个孩子,只是没她,还不哭得上吊去?”
薛老爹也没吭声,但他私下跟薛蓉道:“以前有你爹也知足了,但崔家那个门第,我和你娘不再生一个出来,以后你被人吃了家里都没法子,总要给你留个诉苦的亲骨肉吧?”
可薛蓉打眼看着,她爹自从她出了门,整个人都老了几岁,说是要生孩子,但一点儿打算都还没做,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再生一个来分她的宠,尽管这个家已经没有她了。
薛蓉回回想起这事,心里都又酸又甜,这喜儿被亲爹娘冷落,又不知是何等滋味了,想到这她抓了个冰糖桔给喜儿,叹道:“小可怜。”
没想到喜儿却摇头道:“也不可怜,不能说爹娘不疼我,只不过人心都是有数的,给别人多一些给我就只能少一些。”
薛蓉就让这话逗笑了,一屋子人也跟着笑,还真是蠢才,几朵花一下子防人的心都去了一半儿,连金花都骂道:“呆子,娘子说你可怜是在疼你,怎么还不知趣呢?”
喜儿呀了一声,大梦初醒般躬身行了个礼,连声道:“谢娘子怜惜,我是真可怜,我太可怜了!”
薛蓉笑着挥手,道:“你要是手艺好,再赏你一碟子果子吃。”
喜儿听了,乐滋滋的跑过去给她卸簪、洁面,喜儿娘是梳头娘子,年轻时候也伺候过主家媳妇,手艺尤其好,再复杂的发髻拆下来都能保证这些夫人娘子一根头发都不掉,她在家也学了这一手手艺,只不过平时都让几个大丫头享受了。
薛蓉只觉得自己靠在软枕里被一只猫咪轻轻地用尾巴在扫脖子那么舒服,一场头梳下来,整个人都软了三分。
要说刚才是想给几个丫头一个颜色看看,现在就是真有三分满意人了。
薛蓉从赏人的小碟子里抓了把银花生,慢声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早晚来屋子里给我梳头,你是新来的,金银春夏都是你的姐姐,你不好和她们比,暂时就拿一两银子的月钱,改明儿我和玉郎使唤得顺手,就把你提拔上来跟姐姐们一个样。”
要是个沉稳人,这时就该含泪低下头感恩,可喜儿哭不出来,她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嘿嘿笑了两声高声道:“娘子,喜儿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崔玉郎这几日忙着跟兄弟们商量着让商队去南方买茶叶药材的事,加上今年春天旱了一场,清河县是鱼米之乡,这时大户都要出来捐钱施粥,他缺席了太久,很多人都不听他的话,在外折腾得素了半个多月。
今日回来看见人就心痒,本来他还想着明日要早起出门准备再当几天和尚,这两主仆你的人我的人的,他脸色就不对了,这不是活脱脱在勾引他吗?
崔玉光又听了会儿,接着就过去凑过去道:“她们都是你的人,但你可是我的人。”
苍天,薛蓉脸上一红,心里也喊冤,这完全淫者见淫!再说这积年的老鬼也实在太没廉耻,这些话说出来难道好听吗?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害臊的?脸皮得有多厚!
崔玉光哪里会在乎这个,不等薛蓉说话,他已经狼似的把人抱起来了,还想蓉蓉给的酒就是好,喝了一阵子,他觉得自己身子骨好得更快了,这么下去,不要三年他就能跟兄弟们一样了。
薛蓉也在想这个,还在心里想,这菖蒲酒的药效太慢,按理说这么多酒灌下去,就是十世恶鬼也得转世投胎了,到了他这怎么就没用了呢?
趁着她晃神的工夫,崔玉光的已经手伸进到她寝衣里了,薛蓉白,夏天穿的也薄,薄荷绿的纱衣根本遮不住肤色,当然从外也能看见他伸进来的手。
薛蓉让他大手一冰终于回了神,想到可能让丫头看见,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但其实这这种事完全用不着担心,金花银花这四朵花虽然是胡夫人找的,但她们受的是玉京台那边开的婆子教导。
越大的门第玩得越花,可男人要玩难道还不许他尽兴吗,他去找别人了怎么办?可又不能伤娘子的身体,真到了危急关头,那就要贴身丫头顶上。
几个人不敢说有这个心思,也没吃过猪肉,但猪会几种跑法都已经一清二楚了。早在崔玉郎下床那会儿她们就悄悄放下了帘子,现在更是早就缩到门边上守着去了。
喜儿被人拉出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几朵花不愿意屋子里再多个人,可蓉娘发了话这事儿就已经定下来了,真让她留在院子里怎么也不能是个光会捅娄子的生瓜蛋子
金花笑:“娘子让你近身,以后咱们就是一屋子的姐妹了,今儿姐姐也卖你个乖,以后姑爷和娘子说悄悄话,懂事儿的就要往外走,要是有什么花花肠子被我抓住了,那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喜儿脸一红,站在旁边不说话了,反正便宜已经让她吃了,被阴阳怪气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几个丫头在门外唇枪舌战,屋子里却春意绵绵,烛光朦胧,薛蓉在薄荷绿的帐子里像颗润泽的珍珠。
崔玉光低头深深浅浅地吻着人。
薛蓉十三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十六岁之后就已经完全长开了,凭良心说,他虽然看不上陈西凤命丧石榴裙,但他确实也觉得薛蓉不错,守口如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是人太爱羞了点儿,总是一声不吭的。
他只能说这方面蓉蓉是个呆瓜,越羞他越喜欢看她羞,他开始亲她嫩嫩的脖子,逗她说话,很快蓉蓉就泣不成声了。
崔玉光毕竟是个少年人,又刚夺回身体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这种事难免节制不了,一晚上来了三次,叫完水也用手意犹未尽地在薛蓉身上滑来滑去。
薛蓉水光满面地看着帐子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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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像落到了地狱里,她总觉得帐子上的飞禽走兽都会说话,亮晶晶地看着她,看她——不守妇道。
一只雀儿站在女训上道:真的崔玉光已经蹬腿儿了,现在他身上这个是鸠占鹊巢的鬼,这样你还要快活吗?
另一只雀儿搂了两三个雄雀儿也道:蓉蓉,及时行乐,管他是谁呢?这老雀儿原是蜘蛛精投的抬,本来守着盘丝洞过日子的,错投成雀儿了!
薛蓉捂住了眼睛,不敢看了,人害羞是其次,但最让她过不去的是这个崔玉光在她心里是假的啊!
她从小相处得最多的是那个会给她讲各种故事的崔玉光,这个沉默寡言的崔大公子见她时都是躲在面纱里的,她一点儿也不熟悉!
她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以后让她怎么自处呢?
这完全突破了一个古代妇女的下线!
换一句严重一点的话说,她难道不是在偷情吗?这是不道德的,不人性的,下流的、肮脏的……
万一真的崔玉光变成鬼在地下等着算她的账怎么办?
崔玉光不满她走神,又开始亲她的耳朵、嘴巴,眼神里也满是控诉。
薛蓉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一年多,她没守住身不说,甚至体验还舒服得过了头。其实她不该再主动给这只鬼任何回应,这完全就是在向礼法宣战,也对不起以前给她讲故事听的人。
这一犹豫,崔玉光脸色就转阴了,他隐隐能察觉到薛蓉对两个“他”的不适应,起码,她跟陈西凤更有话得多。
那个小偷就那么重要?崔玉光恨不得把几乎害了自己一生的陈西凤挖出来鞭尸。
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感情,而是纯粹贪玩别人妄图抢夺自己一切的愤怒。
薛蓉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她内心天人交战,手却颤抖着摸到他的头上,一点点划过那串五帝钱。
不管什么时候崔玉光都不敢不梳头和不戴这个,她总觉得这串五帝钱具有强烈的背德意味,随时都在提醒她所有的异常都是真实的。
屋子里一片寂静,崔玉光由着她的手穿过五帝钱,伸手把人又捞过来,道:“这回可真是你招我的……”
这回薛蓉靠在他怀里不发抖了。
是又怎么样呢?只要这人活着一天,难道她还能把人推走吗?这不可能,没人会把自己的日子往坏里过。
她想,这就像一个从小住在一片桃花源的人突然被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偷摸进来杀了,小偷杀了人既不给主人钱香蜡纸钱说对不起,还骗抢来的桃花源自己就是原主人。
请问这片桃花源有错吗?她只是被小偷骗了而已。
这次结束以后两个人都累得起不来身。
几个大丫头一看天色都有些吃惊,连薛蓉的奶娘刘婆子都说:“命是真长,也是真硬。”
几个丫头都点头表示赞同,银花还小声道:“乖乖的,这都差点死了多少回了都没死,现在甚至还能在夜里做大将军,谁能想到?”
喜儿只听了只言片语,她还小,脑子里是一头雾水,想问个什么吧,金花又淡淡的说没什么,还推她在偏房坐着煮粥吃。
金花自己倒是带着几个姐妹忙里忙外地烧水、提水,面不改色地进去伺候蓉娘换洗。
喜儿倒是也想去搭把手,可这个事几朵花怎么也不肯让给她了。
再回神,四个人便得了赏,金花得了件九成新的藕荷色对襟立领衫儿,银花得了件鸳鸯红大袖衫儿,春花夏花各一支五谷丰登的银簪,厨房还特意给这几个大丫头提了三个食盒,说是姑娘们守夜辛苦了,该补一补。
喜儿在这站了半天,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她以后也是大房的人了,当下也有几个婆子觉都不睡了溜过来奉承捏肩。
夏花撵走人后,给她分了几个佛手瓜、柑橘之类的香果,又另取了一个小食盒装了几碟子菜道:“你今儿回去好好烧水洗一通澡,明儿就搬到院子里来,这几个果子是咱们姐妹给你香房的,别早上一来还是以前那样灰扑扑的,身上除了饭菜味儿就是桂花油味儿。”
喜儿云里雾里的带着一大堆东西回了下人院,还没进门她娘就磕着瓜子儿招手道:“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娘真要让隔壁那个小妖精给折腾死了。”
喜儿一愣道:“谁啊?穗儿,她不是发梦要顶三姑娘的位被三姑娘赶到咱们这的吗?要疯也是去三姑娘屋子里疯,跟咱们家疯什么?”
6. 竹夫人
喜儿娘说到这个委屈得不得了,拉着女儿回屋都没来得及看她带了什么东西,便道:“宋姨妈早间让穗儿给三姑娘敬茶,愣是要抬穗儿做妾,惹得穗儿挨了三姑娘好大一个大耳刮子。穗儿以前在宋家做表姑娘,也是养尊处优的主儿,哪里肯受这委屈,当场就说活不了了要撞墙。
可巧三姑娘小时候又是个种地的泥腿子,秀才撞上兵,有甚可说的,立时便拖着她的头撞到大柱子上。
穗儿让人抬回来睡了半天,我怕她死了一直在旁照看,结果下午人醒了,一睁眼忽问我是不是个唱戏的,还抓着大姐儿和你妹妹道‘你们这么小的年纪,也出来唱戏了?’。”
唱戏是下九流行当,这时都是用来骂人的话,喜儿娘让气得晚间都没吃下饭,又听说二闺女得了蓉娘提拔,便眼巴巴的立在院子里等着诉苦,想着怎么着也得让闺女在蓉娘跟前给穗儿穿点儿小鞋出出气。
喜儿闻言把食盒打开取了两个枣泥花卷儿,半只香酥烤乳鸽,一碗小米粥,递给她娘道:“娘,你先吃着,剩下的留给大姐和小妹用,我去看看穗儿,她平时虽也不安份,可也从没对左邻右舍做什么,哪回看见咱们不是客客气气的?别是撞坏了头了。”
“这个鸽子腿给顺娘,这个翅膀给榴娘,剩下的给你爹下酒……”喜儿娘看见这么些菜色,那股子气早歇了一大半儿,还扬眉吐气地拿了个枣泥糕给她,道:“过去就说是蓉娘赏你的,看她还敢不敢对咱们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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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佳穗头上裹着布坐在梳妆台前发呆,铜镜里的人算不得十分清楚,可也能看得出来有四五分颜色,要是放在现代怎么着也能混个女团出道位的美丽。
太好了,这都是她上辈子积德行善应得得!
何佳穗上辈子过得不轻松,刚满十八岁就辍学跟着黄毛青年结婚了,婚后十年她生了四个孩子,什么苦都吃过,日子除了煎饼子带孩子就是盼着丈夫发财,到了三十多岁,她终于把丈夫盼发财了。可这男人发了财之后便开始朝三暮四,送这个女人房子送那个女人珠宝,拿给糟糠妻的反而都是廉价的赠品。
何佳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么个下场,她又开始“盼”了。
等到五十岁,男人老了钱也花了,卖了城里的房子带着老婆孩子要回老家度日。
何佳穗咬牙把自己起早贪黑摊煎饼存的五十万拿出来,道:“以后,你都改了吧。”
浪子回头金不换,她一直盼的,就是这个机会。
然而这五十万很快被男人挥霍一空,甚至还老来得子抱了个孩子回来。
何佳穗实在气不过,就照着网上大v说的刻了两个换魂珠,一个打算自己吃了,一个准备塞到便宜儿子嘴里,想着如果能重生在这孩子身上,也当个黄毛讨债鬼讨死丈夫就好了。
没想到做完还没来得及动手,忽然心口就因为熬夜一阵绞痛,再睁眼就躺在了这间房。最开始何佳穗闹了阵笑话,但歇了一会儿后,她得到了原主的记忆便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穿越,这年头已经不稀奇了,说老土其实也不为过。
但没关系,这对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人来说简直比中千万大奖还高兴,毕竟,钱再多也买不回来青春。
想到那两颗没派得上用场的换魂珠,何佳穗想,难不成自己竟然是靠这个穿过来的?那她能不能再穿到别人身上呢?比如说穿到这个宅子里最幸福的女主人——薛蓉身上。
穗儿又开始用簪子捣鼓换魂珠,在作为何佳穗的时候,她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从头再来。
而现在么,她只想人生的起步可以好点好点再好点……
喜儿拿着枣泥花卷卷了帘子进来,她不是头一回进穗儿的屋子,可再来还是觉得羡慕,光是金花给她的佛手瓜这屋子里便摆了三个。
再说屋子,崔家很大,可下人又住不了大屋子,所以整个下人院的屋檐都要比主家的低很多。
只有穗儿不一样,她虽然是被三姑娘赶过来的,可宋姨妈还是给她重新砌了两间高檐大屋子,每个人来这个院子都能一眼猜到这屋子的主人身份不一般。
这一愣神,就把话漏听了一段,穗儿喋喋不休地拉着喜儿说话,而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喜儿怎么也没想到的。
穗儿一手捏着换魂珠,一手摸摸她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喜儿,对不住,下午我摔糊涂了,让大娘别生我的气,明儿我亲自去给她陪个不是……你如今是蓉娘的丫头了?真这么说我也该给她赔个礼,让她知道我这话不是冲她去的,明儿我做两碟子小菜,你领着我过去如何?”
她是打算近身找个什么时机把珠子给蓉娘喂进去,这有没有用她不知道,但不试一试,穗儿怎么想都不甘心。
喜儿有些奇怪,看穗娘一觉起来活像跟老了几十岁似的……她定定神,拒绝道:“……蓉娘跟前没有我说话的份儿。”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明不白领着个黄花大闺女往人家后宅跑?
难不成穗娘是当宋大公子的妾不成转头把算盘打到蓉娘身上了?这可不成!想到这喜儿坐不住了,穗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次日一早,喜儿便收拾好去了正院打算给蓉娘提个醒儿。
荒唐的一晚过去,薛蓉睡得险些没起得来,崔玉郎倒是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打算出门办事,临走前还特意谢谢她的菖蒲酒。
崔玉郎:“这酒滋味绵长,药效也好,自从你给我买了,这么些日子竟无一日不美,昨儿出门兄弟们都问这酒是哪里来的,他们也想抱几坛子回去。”
但他的东西哪有白给人的道理?崔玉郎生平最厌恶有人想不劳而获,几个便宜兄弟姐妹问他要了好几次东西,他一次也没点过头。
后来念孝经,看到兄友弟恭,他还特意出去打听了一圈,想看看书里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他在陈西风脑子里看见的不是这样,陈西风的老家人崇尚亲兄弟明算账,崔玉郎也来没在他脑子里见过谁家兄长做成哈巴狗上赶着交家产的,那不是贱得慌?
可那回一出去,他很惊讶,原来在清河县做兄长真的必须要照顾兄弟姐妹,不能让他们居无定所,作为崔家的主人,他还要保证每个人都有吃有喝。
崔玉郎最后想了个法子,他分了一些铺子出去让他们打理,但不分给他们家产,每个月只领固定的月银,年底按铺子盈利分红,家用也分得很清楚,这么一来,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个能由着别人占便宜的软蛋了。
但这些人脸上满足,背地里还是想要正儿八经分走他的财产,时不时问崔玉郎要个吃的用的什么的。女人的事他管不着,男人们这么干,他一万个不同意。
就是一口酒,也不成!
崔玉郎冷笑一声,搂着人道:“我已把方子买了下来,他们既爱这口,我便给你开个酒铺做个长久打算,不然来日回娘家,丈母娘问起闺女嫁妆听见少了那么多,还不得把我打出门去?”
薛蓉坐在被子上看他红润的脸色笑得很勉强:“薛家上下谁敢给你一个脸色看?再说这个酒,我觉得不好,今日得空我就让金花银花把它们全送到我娘家去。”反正她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算是彻底歇了用菖蒲酒克鬼的心了。
薛蓉已经摸准了他的脾气,怕他不愿意又道:“其实女婿有好东西孝敬岳父都是常礼,再说你娶了他女儿,难道不该对他们好点儿?”
“我还能不知道?”他抢回身体后回最先看的书就是婚书,崔玉郎在婚事上有另一套看法。
在现代,一男一女成婚都是另起一个小家过日子,女方想什么时候回娘家就能什么时候回娘家,这在他看来就很公平。
如今薛蓉不能回家,他平白无故就欠了薛蓉的,崔玉郎不愿意别人占他的便宜,也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他又不是陈西风那样的无耻匪类。
再一看蓉娘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的娇憨样,崔玉郎想,为她多付出一点,自己也安心,便道:“依蓉娘的,连方子带酒都给岳父送过去……只是我的酒全没了,你可得补别的给我。”
薛蓉躲在被子里闭眼装睡,女人可以送男人的东西,无非是衣裳鞋袜,这些可都是大活儿,眼睛做瞎了也未必能做得出一件崔大公子能上身的物件。
崔玉郎不怕她不干,心情极好的出去了。
喜儿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伺候完蓉娘梳了头,便把穗儿想过来的事说了。
薛蓉又给她抓了几个橘子,给了几个打成桃花的碎银,转头跟刘婆子道:“老娘,你说这穗儿是想来找我做说客还是想找我做主母?。”
其实薛蓉见过穗儿几面,她记得那是朵水莲花似的小美人,说是丫头但衣食住行都是以表姑娘来办的,那穗儿因着这个对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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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一往情深,怎么可能一挨打就转了性想跳到崔玉郎身边?
刘婆子早把三姑娘的八卦吃透了,闻言凑过来骂:“穗儿这浪蹄子,是个有心气儿的,这一年多在宅子里打扮得乔模乔样四处走动,在门口翘着脚儿嗑瓜子,跟宋大公子和宋大公子的账房都不清不楚的,跟宋大公子眼看着不成了,想换个主子不是稀松平常的事么?她本来也是个不守妇道的!”
薛蓉听到这又想起帐子上的雀儿,很有些不自在,道:“老娘,杨老爹还活着呢吧?”
杨老爹是刘婆子死了丈夫后找的伴儿,当日刘婆子守了寡熬不住,在胡夫人跟前哭得眼睛桃儿似的,央求胡夫人再给她找个活得久的。
胡夫人就给他找了全家死绝的杨老爹,杨老爹人比刘婆子足足小十岁,平时只在崔家替薛蓉和崔玉郎赶车,如今三十五了看着还跟二十多的小伙子似的。
要说不守妇道,刘婆子自己也绝不是什么贞节烈女。
刘婆子心里就纳闷儿了,蓉娘怎么一大早跟吃了炮仗似的,老婆子又没说她……半天,她喘匀了气才道:“……这要干坏事儿,自然得挑别人的不是,她有个现成的荡|妇身份,怎么不知道用呢?”
薛蓉叹气:“老娘在宅子里也呆傻了,今儿我说她是荡|妇,明儿她说我是荡|妇,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以后你看大夫,我生孩子……大夫可都是男人,到时宋姨妈借题发挥,不敢说能害到咱们,可要让玉郎上了心,这甜如蜜的好日子可就飞进去一只大苍蝇了。”
薛家毕竟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刘婆子在浣纱巷跟人斗法都是直接扯头花,来了崔家浑身蛮力无处使,难得想了个奸计还让堵回去了,梗了半天,道:“蓉娘,老婆子托个大,姑爷身子骨渐好,外头不知道多少莺莺燕燕等着投怀送抱,你还没个一儿半女防身,万万心软不得,要是她真起了这个心,这棒子不狠狠打回去杀鸡儆猴,以后日子可就真往莲子心里过了。”
薛蓉当然知道这个理,可也不能乱来,道:“昨儿我便跟婆婆说了,今儿同她一起用晚饭,我估摸着所有人都在,肯定有场大戏要演,等过去看看情况咱们再说。”
半下午崔玉郎回来给她送酒方子,走到门口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几个大丫头都坐在廊下做针线,便问:“蓉娘呢?”
银花笑着朝湖边努嘴:“春花夏花伺候着在那边给姑爷做礼呢。”
崔玉郎也不让人打扰,自己悄悄的走过去躲在芭蕉树后边瞧。
薛蓉坐在石凳上,旁边放了两筐铜钱,还摆着各种不同的红线,混了金线的、混了银线的,粗细也不一样,她是想着赖不掉他的话,又嫌做针线麻烦干脆想着编一个五帝钱头绳,崔大公子离不开这个,这宅子里也到处都是他存放的各色品相的五帝钱。
薛蓉让人都找了出来,一个一个挑成色最好的,在湖边树荫里躲着编最简单两股绳,连同珍珠和铜钱一起绞上去做了简单精致的头绳,她自己做完了三个,有两个都放在太阳下暴晒,听说正午的光是最正的,让五帝钱多吸收点的话总能克走这只鬼了吧?
崔玉郎过去,生气地问:“你不在屋里歇着,跑这来做这个干什么?”
薛蓉把能烫熟鸡蛋的五帝钱拿给他看:“你不是做讨债鬼问我要回礼吗?我做了好几个头绳,你看怎么样?”
崔玉郎摸了一下,脸色更不好了:“这大毒日头底下,你做了我也不戴。”
公子哥儿真难伺候!薛蓉在肚子里骂。
崔玉郎也不多说,直接就把人拉回去了,这会儿也不敢让蓉娘用冰,一冷一热不是闹着玩的,崔玉郎只好抱着人躺在塌上睡回笼觉,他的体温低,又不会冻伤人,崔玉郎道:“等你摸着不烫了,再让丫头们多端两盆冰。”
薛蓉以前很不适应他冷冰冰的身体,但夫妻同床共枕这么久,再如何哆嗦也习惯了,她只觉得自己像被一条蛇圈了起来,甚至这条蛇的心跳也不如别的蛇明显。
这事细想让人胆寒,但不想的话,夏天有这样的竹娘子,其实也不错……
唉,也只好想成竹娘子了。
薛蓉每日要做的活儿也不少,要看账还要断下人的官司,妯娌间的来往也不能落下,这时闭眼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再睁眼崔玉郎已经不在了,金花端着茶过来轻轻道:“姑娘醒的正是时候,夫人叫咱们过去呢。”
7. 真正的家和万事兴
田氏住的院子叫万福堂,或许是母子不亲或许是崔玉郎心里有鬼,总之两人住的地方以薛蓉的脚力去请个安足足要小半个时辰,幸好这假婆婆也知趣从来只让薛蓉初一十五过去意思一番,倒是崔玉郎每天雷打不动过去叫母亲。
满宅上下都说崔大公子为了给母亲请安,每日起早贪黑地自家院子里这么走,实在是十里难寻的大孝子。
等薛蓉到了万福堂,里边早就乌泱泱站了一堆人。
三姑娘云鬓微乱,花容倦怠,靠在田氏身上叹气。
人人都说她是算计人的毒妇,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头还藏着一桩事。
不过这件事薛蓉倒是知道,这都是崔玉郎告诉她的。
当年宋姨妈带着宋渊来吃田氏的乔迁酒,一看这新宅子就说是龙王的水晶宫,竟然无一处不美,便生了小住的心。
宋姨妈是个爱占便宜的主儿,住了几日见崔玉郎不起来撵人,就跟田氏商量借一借崔家的东风,打算把儿子送进松涛书院跟着大儒学经。
崔玉郎迷迷糊糊间也听见一言半语。
宋姨妈拉着宋渊在他塌前小声问:“玉郎,你答应让渊儿顶了你的缺去松涛书院便不吱声,要是不愿便摇摇头。”
崔玉郎内心像食了屎,当时他和陈西凤还在脑子里打架,躯体别说动一下,就说咽气了也有人信。
后来崔玉郎好了心里也记着这事,这边还没来得及算账呢,田夫人却先来叫他给宋渊擦屁股了,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薛蓉头回听他半真半假掐头去尾地说起这事险着笑断了肠子。
但人躺在榻上便生死由人,田氏是个耳根子软的,让宋姨妈念了几句也默许了。
最后宋渊得了崔玉郎“特许”进了书院,可他人松散惯了,进了书院还是隔三差五翻墙钻狗洞出来吃喝玩乐。
三姑娘也是个田间地头长出来的野性子,在崔家拘了这么多年,要说有什么遗憾,不能痛痛快快地出门算是一桩,后来听说宋大公子老想着法子往外跑,她就打扮成小厮假装也往外跑,只不过路上正好遇见宋渊而已,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
宋渊怕姑娘家出事,也不让她出门,只是从此常给她带外头的新鲜玩意儿,三姑娘当时就起了心,直到宋姨妈准备回老家给儿子议亲,她才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给睡了。
薛蓉嫁了人就知道,这男人真喝醉了是行不起来的,那天晚上虽然是三姑娘主动灌的人,可宋渊也绝不是朵白莲花。
这几年三姑娘也看出来了,当年宋渊是不满偌大的崔家交在崔玉郎这样的将死之人手上,盘算着不如自己倒插门慢慢把崔家给吃了才故意将计就计。
这两夫妻还真不好说谁算计谁。
算计来的婚事经不起折腾,日子一久“没有情分”这四个字就成了一根刺,时不时扎得宋渊不回家,这时哪里还经得起表妹娇妾进门?
在三姑娘心里,这个妾除非她死了,不然是绝对不能进门的。
宋姨妈带了一身小白衫眼圈儿通红的穗儿坐在圆桌边吃葡萄,话是一句没说,可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宋姨妈嫌这个儿媳出身不好,更嫌这出身不好的儿媳妇却能高她一头,不然也不能把穗儿从娘家接过来打擂台。
看着穗儿尖尖的小脸儿,裹着药膏的头,宋姨妈冷笑,要不是昨儿惠娘失心疯去打人,她还真不好找借口纳妾,如今好端端的姑娘让弄破了相不嫁给渊儿还嫁的出去吗?总之,这妾她今儿是纳定了。
薛蓉进来后看墙角、桌边丫头婆子都在,菜呢也都冒着热气,可满院子混似只有她一个人似的,这么大的地方竟连呼吸声都是浅浅的。
她都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这样了,这宋渊说白了就是个软饭硬吃的倒插门,吃崔家的住崔家的还要在崔家纳妾生小,这三姑娘也就是个纸老虎,这要是让宋渊户籍都改了姓崔,坐实了这个赘婿,辈子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但人家始终没对崔玉郎说这话,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薛蓉请了安后,只好先问穗娘头还疼不疼,又拿了两只萝卜那么大的人参递过去。
这个也是崔玉郎弄回来送她的,表情古怪地说是南方人新弄出来的人参,嘱咐她以后只送给不喜欢的人
薛蓉品着他的话,更是越看越觉得就是萝卜了,不过这萝卜是红色的,掰开里边还有一圈儿黄色,吃起来脆嫩甘甜,用来炖牛肉最是美味。
可清河县人认这个是人参,薛蓉也只好认了。
穗儿看着胡萝卜心里也像食了屎,在心里不停地骂:狗杂种、诈骗犯、小娘养的……
原主被打了一顿她已经猜到今天会有人送礼。钱多不坏,要是穿不到薛蓉身上,那也是能赚点是点,所以来的时候穗儿也刻意往可怜了收拾,没想到盼天盼地盼来了两根胡萝卜。
古代人真就这么蠢?胡萝卜和人参都分不清?
她万万没想过,还有别的老乡来过这地方。总之在穗儿心里,这满屋子的人都是没有感情的npc,她作为穿越者自然是天选之人,更是命中注定是会走到结局的大赢家。
穗儿是不把这些土著放在眼里的,对他们甚至有看原始人嫌弃,见了这个胡萝卜以后,她就更嫌弃了,连忙推辞道:“我是什么身份好收蓉娘的好物件儿。”
薛蓉今天是来劝宋姨妈母子打消纳妾念头的,可不是来吃茶说笑的,当下也不废话,直接道:“钱财都是身外物,家里人都把你当成自家姐妹,一两根红参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你喜欢,以后等你出门子,我和惠娘给你添十箱子红参揣着走也是心意。”
想到嫁妆是十箱胡萝卜,穗儿有点喘不上气,她又不是兔子变的,要这个干什么?
不过说起兔子,这蓉娘倒真像只小兔子,——住在月宫里的玉兔。本来穗儿如今的身体看着也有几分可人,可到了蓉娘跟前马上就被比下去了。
穗儿忍不住仔细打量蓉娘,银白色对襟衫,藕纱挑线镶边裙,或许是为了夏天凉快,薛蓉头上倒是没戴什么大红大绿的宝石。只有几个家常银簪,可万银丛中一点光,一下就把穗儿眼珠子吸住了。
再仔细一看,这些银簪里竟然藏了一颗拇指肚那么大的海水珍珠。
穗儿心口不停地跳,昨儿睁眼见了满屋子的摆设,数不清的首饰,晚上睡觉她都害怕醒来自己还是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子。等去了宋姨妈屋子里,那又是另一个光景了,跟苏州园林也不差什么。
她以为到这,崔家的富贵就到顶了,可见了田氏和薛蓉她才隐约知道自己来的是什么样的家族。
穗儿没再看一眼胡萝卜,石破天惊道:“……蓉娘,你放心,我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知道廉耻,我对渊表哥素来也没那个意思,今儿趁着你也在,我对天发个毒誓,要是以后我跟表哥有什么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往常只是平白受了屈实想着既担了勾人虚名不如坐实了它,好歹自己心里好受。
但昨儿挨了这一下我算是想明白了……从明儿起我便再也不见表哥了,只要你不嫌我,偶尔来请我坐坐说说话便罢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都呆了。
宋姨妈以为穗儿是让打怕了才这么低三下四的服软,又是心疼又是气地搂过人道:“孩子你怎么了,烧糊涂了?姨妈这就让人给你泡根红参水补补气……”说完便指挥丫头烫了一壶胡萝卜水往穗儿嘴里灌。
穗儿连着喝了两杯萝卜水,险些呛着,于是找着空便往薛蓉身后钻,这宋姨妈对这侄女能有三分真情也不至于让她住在下人房受人唾弃。所以她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姨妈。
这一出峰回路转乐得田氏马上就多用了一碗饭,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人是亲姐妹,一个是胜似亲生的闺女,哪个都说不得重话。田氏想得很单纯,只要没了穗儿这搅家精,家里就太平了。
宋姨妈张了几次口都让穗儿和田氏连手压了下去,一个给她倒酒说小时候的事,一个给她夹菜说感谢养育之恩,不到一盏茶工夫,宋姨妈便醉醺醺的让人抬回去了。
薛蓉一看也赶紧走了,只是临走前不忘提醒三姑娘:“没了穗儿还有禾儿苗儿,我和玉郎能打跑一个还能打跑一群吗?这男人的心可是管不住的,身就更别说了。但要让宋渊管住自己还是容易,只看你能不能狠得下这个心让他姓崔……”
三姑娘还是没个笑模样也没点头,但她再混也知道好歹,大哥不愿意再管这事儿她早就看出来了,今日薛蓉能亲自过来点宋姨妈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回谢谢你,改日我休息好了再请你吃酒。”
薛蓉叹了口气,道:“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别的不说,你大哥这个主还能做。”当然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以后除了让宋渊入赘,三房的房里事她和崔玉郎便不会再插手。
三姑娘也不笨,闻言慢慢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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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以后,薛蓉把这些事在肚子里转了两遍,不知怎么又想起崔玉郎躺在塌上人事不知还被宋姨妈占便宜的事儿,一时又乐得东倒西歪。
刘婆子在旁边给小女儿桂姐做鞋子穿,看她这么高兴,也想凑个热闹。薛蓉从薛家带过来两房人并四个大丫头,可要说最信谁,除了刘婆子和桂姐再没有别人。奶娘是半个娘,桂姐也是她半个亲妹妹,这种乐子薛蓉是不瞒她们的。
刘婆子也笑得厉害,跟蓉娘咬耳朵,遗憾道:“唉,早知这样当年姑爷病重,咱们就该上门也学了宋姨妈做派,让他给个十几二十套宅子。这贼婆子,就知道占便宜,怪道说无奸不商来着。”
几个大丫头看她们说得热闹,眼热也想凑过来,薛蓉脸色便淡了下来,昨儿这几个人推三阻四让喜儿顶缸她都还记得,便推着说没什么,又道:“你们出去歇着吧。让喜儿进来跟我说说话。”
刘婆子私下已发作了一回,薛家庙子小家里一共也没多少人,就是胡娘子也就两个人伺候,后来这些丫头陪房算是在蓉娘定了亲以后买回来的。
胡娘子比玉京台的婆子软和,玉京台那边教丫头是要先罚得她们害怕,有些恶心事儿胡娘子光听说就想吐,后来她就让薛蓉求崔玉郎不许那些婆子打骂丫头。
几个丫头日子好过起来跟薛家人也越来越亲,这要是在浣纱巷,一辈子这样倒也没什么,小门小户都是这么过的,说是仆人也是亲人。
但这里是走一日都逛不完的崔家,几个丫头这么下去迟早要耽误事害了蓉娘。
她们不顶用,刘婆子也不愿意学玉京台的婆子对人喊打喊杀,她呢,只是盘算着以后这几个丫头再不改,就不再用她们。
喜儿穿了新做的绿比甲白纱裤儿进来行了礼,刘婆子看看她的脚,估摸着和桂姐差不多大,便把做好的鞋递过去笑:“好孩子,以后好好对蓉娘,若是个忠仆,少不了你的好处。”
喜儿直接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脑门子青了一片,也不嫌疼,还声如洪钟,道:“喜儿全家都是个忠心的!”
四朵花没把这傻妞儿当回事,可再品刘婆子话里话外意有所指,不免有些慌了,她们不怕别的,就怕让撵回薛家。胡娘子和薛老爹是和善人,他们不打骂丫头,可在蓉娘身上,两人眼里都是揉不得沙子的,至少银花就知道自己前头还有两三个“银花”,因为犯了错都被撵走了。
几个人站在门口叹息,都盼着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来救一救她们。
一群人心思各异,崔玉郎也有点心事。
白天他在外边遇见了躲出去闲逛的宋渊,宋渊搂着个唱的喝多了,见着崔玉郎就道:“昨儿晚上三姑娘把穗儿给打了,我到现在还不敢回去!你妹妹那劲儿能打死一头牛!”
这话一点也不假,崔玉郎怕三姑娘混起来连着蓉娘一起打,连晚饭都没吃便赶了回来。
至于没挨成打的宋渊,让他悄悄着人灌了一壶春药捆了丢到乱葬岗去了,那地方四处都是白森森的骨头,大虫小狗饿狼听说都是老主顾,他呢也不要人死,还特意叫了几个人在旁边看着,又叫了个唱的躲在宋渊旁边唱些靡靡之音。
思来想去,崔玉郎还是觉得,让宋渊当和尚才是真正的家和万事兴,这么做最简单。
至于薛蓉会不会害怕,会不会不同意,崔玉郎想的是,不让她知道不就成了?
这一年多下来,崔玉郎依然害怕别人知道他的与众不同,但他也慢慢知道了一个道理,只要把知道他与众不同的人掌握在手中,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赶车的杨老爹看得胯下生风,回去时更是一眼不敢多看自家姑爷,从这天起,更是说什么也不肯单独给姑爷赶车了。
崔玉郎倒是泰然自若,不过为了避免薛蓉看出来,他还是先在前院洗了澡才进门。
薛蓉和刘婆子一起偷笑,崔玉郎坐过去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薛蓉可不敢说在笑他,于是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给他听,道:“狗血得令人发笑,是不是?”
崔玉郎还没说话呢,薛蓉猛然打了个喷嚏怪道:“你去哪了?身上怎么一股土腥味?”
“跑马回来的,路上尘土重。”崔玉郎左右闻了一遍,自己倒是没闻出什么,但听她这么说还是赶紧叫人备水,也怪道:“蓉娘,你生肖是属什么的?”
他怎么记得不是狗呢?
8. 闻香识暗鬼(捉虫)
薛家做绸缎生意也做药材生意,薛蓉眼睛鼻子都很厉害,尤其是鼻子,常能闻见别人闻不见的味道,以前在娘家时薛老爹常用相似的药材逗她让她猜,日积月累,薛蓉的嗅觉便更灵敏了。
她在脑子里一直转这个味儿是从哪里来的,有点儿熟悉,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崔玉郎又洗了遍澡,出来问薛蓉:“还有味儿吗?”这回薛蓉摇了摇头道:“都是澡豆味儿。”
两个人又开始说宋渊,薛蓉今日看穗儿风平浪静要离开宋渊的样子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要是再这么闹下去,这表哥表妹的迟早要被人骨头吓疯一个,虽然她对三姑娘一家都没什么感情,可胡夫人在外听了一肚皮的后宅阴司,怕她女儿以后来了崔家让人给暗害了,便让薛蓉跟着铺子里的医娘学过针治过病。
薛蓉自觉自己也是半个药王弟子,医者父母心,看好端端的人疯了死了她是绝不能忍受的,哪怕你套个黑麻袋把他们打几顿出气呢?
所以她有时候和崔玉郎是真有点说不上话,她觉得这个“人”做事太没有余地。两个人也不交心,平日里除了穿衣吃饭睡觉竟然就没有话可以说了,就连家里事薛蓉也不太跟他说,怎么说呢,他要是不满意,那些犯了错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崔玉郎嗯了一声,看起来竟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昨儿他回来不胜其扰的样子全似她看错了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崔玉郎可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
闻着鼻尖暖融融的花香,她心里还是好奇。但看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薛蓉还真不好问了,万一惹他生气又没自己好果子吃。
这时刘婆子听丈夫说姑爷在外没用饭,已经端了四个菜过来,一个是大肚子陶碗装的樟茶鸭,里头加了浓浓的雕花酒、红糖、茶叶,在坛子里蒸了足足一下午才蒸出香味儿,里边一点水也没有,都是润泽的茶油香,放凉了吃也满口留香。
另有一碗姜汁热窝鸡,鸡皮在砂锅里煨成焦糖色,一伸筷子焦皮还沾在砂锅上撕不下来,这样的鸡皮是薛蓉最爱的,薄薄的一层,外酥里嫩,够强身健体也够好吃。
不过她最爱吃的还是蒸腊排骨,用水煮过三遍再蒸,肥肉蒸化了瘦肉也不柴了,下酒时吃两根,别提多痛快。
因为薛蓉爱这口,薛家每年冬天都会晒很多,到了夏天胡夫人又会带着她去东街买冰存排骨,每年薛家为了这个都要花很多很多钱。因为崔家太霸道,非说女儿订了亲就跟娘家没关系了,即使还允许她住在薛家,可连梳子用的都是崔家人送来的。
胡夫人觉得对不起女儿,只好把钱全花在吃食和嫁妆上。
饭桌上,薛蓉戳着蒸得晶莹剔透的排骨,笑:“这个是下午我娘我爹拿到酒方子差人送过来的,他们怕你不吃肉,整日在家念得慌。”假话,说这个是为了让崔玉郎知道,薛家不是在占他的便宜,而是对他好的自己人。
吃完了崔玉郎在里间看书消食,薛蓉便在外间小榻上坐着与喜儿、桂姐、刘婆子三人一起说话,说的还是娘家的事,她嫁到崔家一年多,也就回去过两三次,平时要说想也没多想,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会儿一吃到家里的味道,忽然便特别想胡夫人了。
刘婆子在旁啃排骨吃炸花生,摸摸嘴也道:“……你娘也想你呢,我问过送肉的婆子,婆子说这个不是去年冬天做的,是前些日子胡夫人想法子晒的,花了很多功夫才在三伏天把腊排骨捣鼓出来,家里晒坏的肉足有两头猪那么多。”
薛蓉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扑通扑通跳起来,她想起来崔玉郎身上沾的是什么味儿了,可不就是一点微微的坏肉味吗?这么热的天,他一个官老爷屋子里到处都是冰,哪有机会沾上坏肉味儿?
这也不可能是尘土味儿,达官贵人走的路和老百姓走的路不同,每日都有专人清扫,灰尘有,烂肉味儿绝不可能。
薛蓉越想越奇怪,胡乱洗漱完钻到榻上离崔玉郎远远的想假装睡了,崔玉郎呢做了半个月和尚今晚又有人替他做和尚,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肯再念经了。
薛蓉背着人都能感到那目光跟狼似的,可她身上心上都还不舒服呢,于是头跟鸵鸟似的缩在被子里不出来,只说难受。
崔玉郎这时还是很好说话的,闻言嘴上先说:“乖乖真可怜。”又体贴地让她好好休息,可这手啊脚啊的全不是那么回事。
薛蓉闭着眼,让他按得浑身哆嗦,崔玉郎见了,还一边揉一边凑过来问她哪里难受,说自己小名原叫崔观音,只要她说话,他就努力当好捏脚丫鬟让蓉娘好好解乏。
听见这不要脸的话,薛蓉没忍住踢了他一脚,崔玉郎干脆拉着她的腿把手伸进了纱裤……
过了半个时辰,屋子里才开始叫水,这次以后崔玉郎明显也累了,看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意思,薛蓉终于倒头睡了。
崔玉郎看她睡不安稳,于是真把手伸进去按摩,这越按他越觉得蓉娘跟还在发育期似的,身上一天一个样。
其实十七岁在现代确实还小。崔玉郎在陈西凤脑子里对那个世界走马观花,只能说略知一二,但未成年人在他的认知里还是挺有份量的,起码陈西凤私下联系粉丝都要先看身份证。
他回来以后原也打算等薛蓉十八岁再圆房,可头一天没圆房就把她吓坏了,喜娘甚至还私下同他亲爹娘说了这事。
崔玉郎不想做怪物,于是没几天便抱着在他书房里偷看春|宫图的新娘子彻底圆了房。
崔玉郎最初有些不适应,蓉娘年纪太小了,像块一捏就的嫩豆腐,但现在他已经掌握了捏嫩豆腐的力道。
他摩挲着滑嫩的肌肤想,其实做古代人,当真没有什么不好的,也难怪姓陈的削尖了脑袋也想在这边安家落户。
次日一早,崔玉郎出门去了,这次他让薛蓉最近没事少出门。
薛蓉还在睡,半梦半醒间听见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可心里也没把这个当回事。
等到日上三竿,外边忽然闹了起来,薛蓉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这时不免想起崔玉郎的话便没有出门,她只是叫来金花问:“怎么吵成这个样子?”
金花提着热水伺候她穿戴好,小声道:“表公子昨晚没回来,三姑娘在外挨个逮住下人问有没有见着人,已经闹了好一会儿了。”
薛蓉想起在崔玉郎身上闻见的怪味,就有股不详的预感。晚上等崔玉郎回来她顺嘴问了两句,盼着可千万别弄出人命来。
奈何崔玉郎想做锯嘴葫芦的时候那真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说,薛蓉也只能放开了。
宋渊一连两三日都不曾着家,宋姨妈也渐渐急得四处找儿子,她还跑来喊薛蓉擦帮忙找,薛蓉很心累,万一人在花街柳巷,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找?宋姨妈擦着眼泪道:“让玉郎带几队人狠狠地搜,把全城小娘养的娼|妇窝都捅干净,我就不信找不着我儿子!”
薛蓉这下是真不知道该夸她了解儿子还是看不起儿子好了,总之,一回两回薛蓉还宽慰她,人肯定会回来的,清河县谁敢在崔家头上拉屎?
等到三回四回,薛蓉就带着喜儿刘婆子和桂姐儿从角门溜到小花园里躲着玩。
这个花园靠着前院连着崔玉郎的书房,里边种的都是梅兰竹菊之类很清雅的花,宋姨妈作为寡居的长辈没法子来。
薛蓉在里边和桂姐儿一起给玉京台的老夫人绣万寿图,再过两月就是她的寿辰,崔玉郎说这是他们头一回去主家,贵重是其次重要的是心意。
有什么心意比女人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经书寿图更有孝心?
崔家有不少女眷,虽然都不是主家的血脉,可还是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那边钻。
像崔二郎的媳妇张氏,据说在用晒干的麦穗儿拼五谷丰登图。崔五郎的媳妇赵氏打算让丫鬟用收集的鸟羽做一件雀衣,鸟羽昂贵,五房的下人每天一睁眼就是在地上撒米捕雀儿,折腾得崔家最近连个鸟影子也看不了。
两妯娌这么努力都是盼着到了那天能得主家青睐,赚个泼天富贵。
这边薛蓉在院子里做针线,赵氏那边也忙个不停。
赵氏对崔玉郎两口子很不服气,明明以前在崔家家里人都管她叫大嫂,管她的丈夫叫大郎,她对田氏也是挖心掏肝的好,可忽然有一天家里就多了个病秧子,这病秧子还成了“大郎”把自家挤下去了。
赵氏咽不下这口气,每天就在家吃斋念佛盼着崔玉郎早点蹬腿儿,她也格外关注大房动静。
赵氏吃着冰酪带着头风额垫,叫来奶娘王婆子,沉声问道:“那边这两日夜里真叫了几次水?”
王婆子道:“可不是吗?我侄儿钻地虎在厨房干采买,烧水买柴的事儿谁能瞒得过她?”
“这么说过阵子,就能看见那病秧子蹬腿儿了?”
“玉郎不是个纵欲的人,我叫人偷摸记了这两月那头叫水的日子。”王婆子把册子掏出来给赵氏看。
崔玉郎身体不好,在前院另有自己的卧室,方便崔家住着的大夫随时来看,他回后院的次数不多,两个月里崔玉郎一共回来歇了十五次,可这十五次里只有五回叫了水。
这还没她屋里那几个妾叫的勤快,没想到薛蓉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赵氏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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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坐下来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起来道:“一朵花有一朵花的滋味,一院子花有一院子花的好处,一朵花缠不住人,多来几朵还怕掏不空他吗?”
王婆子道:“可咱们上哪儿去给那头送姑娘?这崔玉郎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儿,要是送奴送婢,不到他跟前便被打发回来了。要是送良家妇女,谁又能比蓉娘姿色好?”
再说赵家只不过在乡下有二三百亩地,即使把全家老小卖了也买不起什么绝世美人来害崔玉郎。
不过这话王婆子没敢说,赵氏忌讳别人说她娘家穷的事儿。
“这宅子里可有个现成的良家荡|妇,长得一表人才,也念过书识过字,还有捡高枝的心,只要能说动她,这事就成了一半。”赵氏抿着茶皮笑肉不笑道。
王婆子把门关了,附耳过去问:“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赵氏努嘴,道:“穗儿,她可是个天生的婊|子,陈狗儿和宋渊哪个没沾过她?”
这事儿王婆子也清楚。
陈狗儿年纪大了点,今年约莫有二十五六岁,一直跟在宋渊身边做账房。
穗儿以前在崔家被三姑娘挤兑得得一月只能领二两银子度日,但穿戴吃喝又习惯了用最好的,宋姨妈便常让儿子给她送吃送穿,宋渊私下收用她几回过了瘾,陈狗儿跟在旁边都是知道的。
等新鲜劲过去了,宋渊便开始让陈狗儿替他送东西,还道:“只要你愿意,以后她就是你媳妇。”
陈狗儿自然乐意,这可是宋家正儿八经的表姑娘!即使被主子收用过那也不是个事,更重要的是穗儿又白又好看。
穗儿爹是个教书先生,但死得早,她自己八岁就被娘送到大户人家做奴婢,因为生得美受了不少委屈,等被宋姨妈找到时人都十三岁了,在没规矩的大宅院看了不少事,穗儿在这方面很看得开。
宋渊久不去看她,陈狗儿长得也还算俊俏,两个人看对了眼便逐渐有了首尾。穗儿拿着积攒的钱财吩咐陈狗儿在东门外买了个二进的宅子,得了空穗儿便谎称出去买针头线脑跑过去跟陈狗儿幽会。
这陈狗儿也是个奇人,有时候宋渊兴起跑回去找穗儿他也不拦着,反而蹲在门口放风。
陈狗儿得了宅子,也买了个丫头回来伺候,这丫头恰好是王婆子远亲,有一回她去王家磕头,看见穗儿在跟三姑娘拌嘴,便跟王婆子说了这事。
“这穗儿前些日子跟宋渊断了,宋姨妈生她的气这几日都不曾给她花用,那院子里的狗腿子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儿,这几日想必苦头也吃够了。”赵氏慢慢道:“那陈狗儿是千年王八成的精,万年乌龟变的蛋,骨头软得鼻涕虫一般。你称十两银子出来。叫他去劝穗儿,要是穗儿不肯干,就叫你娘家侄女儿出来走走。”
王婆子一听便咋舌,一场算计下来赵氏拢共就出了十两雪花银,忍不住拍腿道:“我的乖乖,满府上下哪个妇人强得过我姑娘当家?”
可惜啊,这屋子里四处都是睁眼瞎……
赵氏用帕子擦擦嘴想,等崔玉郎没了,薛蓉守寡自然得把管家权让给她,到时候她就又是这个家的“大嫂”了。
王婆子似乎也看见了华光璀璨的未来,雄赳赳的站起来道:“娘子,老奴这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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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薛蓉不爱叫大丫头,四朵花都跟霜打了似的。银花不是个勤快人,只是心思活,她不想就这么被挤下去,于是得了空便在外边四处打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在薛蓉跟前讨个好。
这日银花差人买了十样干果点心,十包瓜子花生,十包各色手帕,打算分给下边换个人情,唬得小丫头都搂着她叫亲姐姐。
分完了没多久,一个小丫头拉住她道:“银花姐,王婆子在那边鬼鬼祟祟得不知道在干什么。”
银花一下子来了劲。
这王婆子是赵氏心腹奶娘,二房但凡有个什么坏事儿,最后都能查到她头上去。
银花对两房恩怨很清楚,一转眼珠就知道王婆子没憋好屁,说不定还是打算给大房使绊子。这要是真的,让她逮住了重得脸面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王婆子提着包袱左看右看,鬼鬼祟祟地从二房院子里钻出来,完全没想到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银花身材娇小,走路也受过玉京台婆子教导,走得特别轻,晚上添茶倒水都不会惊醒蓉娘。
她跟着王婆子都捡着小路走,最后看着王婆子进了一处下人房。
等王婆子再出来,果然那个包袱也不见了。银花记下位置,慢慢转身回去了。
9. 她不明白
自宋大郎丢了,陈狗儿便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没男人的门户任你家财万贯也是肥了他人腰包!
宋家那几个叔叔伯伯也不是好相与的,不然宋姨妈也不能让挤兑得带着儿子来抱崔家的金大腿。
要是人果真回不来,陈狗便想着,还得想个法子留在崔家,前主的下人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只会落到被提脚卖了一个下场。
正犯愁呢,这时盼来了王婆子挑唆他劝穗儿伺候崔玉郎谋个前程,真是打瞌睡遇上枕头。
陈狗儿这般想着,转头在厨房寻了只养得乌黑油亮的王八交给老娘,道:“老娘,中午炖软点我提出去送人。”
他老娘在灶房择了一下午豆角,这豆角已经很老了,但三五文钱便能买回来两大兜子,用猪油炒了再加水和煎鸡蛋、豆腐一起炖烂,滋味也不坏。
陈老娘道:“王婆子送的王八也是个能吃的?老娘就是丢了也不要她的东西。”
陈狗儿爱吃鳖,他自个儿也会捣鼓,看老娘不应便自己去了灶上,打算做个红烧王八,这比清炖煎炒都更入味,糯感也强,不勾芡汤汁也粘。
将王八外膜撕净,去了内脏及黄油,连老王八指甲也一并剪得干干净净,再切了些大刀五花肉一起煸炒,等煸炒出油又放了些秋油豉油、白糖各色香料辣椒一起炒,待到老鳖变色。陈狗儿取了一欧儿黄酒一碗清水这么少了足足半个多时辰,王八香飘满园,许多人都直咽口水。
陈狗儿通通不理,直等到用午饭时才又寻了个大肚子瓦罐将王八肉装了往穗儿处走。稠,吃起来鲜嫩入味
他盘算着她这几日受了磋磨,见着大肉更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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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在家盯了穗儿好几日都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好似人当真转了性子一般,但她也没彻底放下心,想着自己白天不在家,便买了三串糖葫芦让五岁多的妹妹榴姐儿看住人。
没想到银花也给了榴姐儿十个钱让她看着穗儿。
五岁多的年纪在古代下人家庭很多事都已经明白了,像榴姐儿人还浑但做事已经变得有了些章法,便把银花的事跟家里一说,想问问要不要退回去。
喜儿想了会儿,道:“别退,院子里都是姐妹,她们好过我也好过,她想知道什么你跟她说就是了,只是也别忘了跟我说一声。”
而且她觉得银花也是这个意思,不然怎么会叫榴姐儿做这个?
银花和喜儿心照不宣,喜儿也不去打听这里头有什么事,两人关系倒比往日好了许多。
榴姐儿赚了两份钱,乐得简直找不着北,整天在家缠着穗儿姐姐姐姐地叫,说大姐二姐老娘老爹都不在家,她没人玩很难受。
穗儿看榴姐儿还没桌子高,也不把她当回事,娃娃都知道什么?便时不时地给个笑脸便使唤榴姐儿端茶倒水,榴姐儿竟然也肯干,要换成她现代的闺女她敢这么说,家里桌子碗早上摔干净了。
但有了这一个小丫头,日子好过了吗?也没有。穗儿躺着叹了口气,睁着眼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最近宋大郎不见了她又得罪了宋姨妈,日子是越发难过了。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让宋姨妈差人拿走了。
穗儿头一回看见人来抄家很惊讶,大喊道:“我可是表姑娘!表姑娘可是主子!”
过来搬东西的丫头鼻孔朝天:“你是表姑娘怎么住下人房?你是表姑娘如何家里从来都叫你穗儿?连个宋姓都没有的奴婢,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说着呼啦啦叫了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一起把她屋子里搬空了。
穗儿拉着其他人抱怨这个事,想把东西要回来。谁知道一个个听她这么说都跟见了鬼似的,有人小声劝道:“穗娘,我们的东西就是主子的东西,主子想要拿走了难道不该吗?”
穗娘傻眼了,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来这边恐怕不是来享福的。在现代时外头小的再如何猖狂会花男人的钱,她也没有如同今日这样被人追上门抢东西的时候。
穗娘想不通,怎么前头那个穗娘到处养汉子,又跟自己的主母别苗头还能在这宅子里混得如鱼得水呢?
反而她把不三不四的关系全断干净后,日子竟然一落千丈了。
最近穗儿连肉都快吃不起了,午饭榴姐儿家吃的是炒猪肝、蒜苗回锅肉,穗儿在屋子里闻见味儿肚子咕咕直叫,可她屋子里只有两盘青菜豆腐,看着就叫人烦。
陈狗儿提着王八汤站在小门外给了踢毽子的榴姐儿十个大钱,让她把汤提进去帮忙叫一叫穗儿。
榴姐儿一数能买五根糖葫芦,真觉着自己最近是撞着财神了,乐道:“你且等着。”说完,哼着歌进去了。
穗儿厌恶陈狗儿,也厌恶原主不干净的身体关系,当时就要撵人出去,可一听他还带了吃的,便又忍住了,让榴姐儿将王八提回来,慢慢将王八吃净了,汤汁泡了两碗饭,一抹嘴气呼呼地砸了个杯子,叫道:“让他滚!”
榴儿看得目瞪口呆,溜出去小声地跟丢下阴晴不定的陈狗儿说了这事,便转着眼珠子便往内宅找银花通风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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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这会儿也热闹。
金花披着褂子补衣裳,那衣裳是胡夫人给的陪嫁,薛蓉穿了三五次便分给了几个大丫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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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时常穿姑娘给的旧衣裳,再好的料子也禁不起她那个穿法,所以时不时便要补一补。没想到这么个实心眼子,竟然渐渐得了姑娘喜爱,老惦记给她分点儿好衣裳,金花做错了事要认错也就这一个老办法,——多穿旧衣,让姑娘多念旧情。
银花不是这样会温水煮青蛙的丫头,让她憋着不说话等着姑娘怜惜还不如把她一刀剁了。
这么想着,榴姐儿啃着冰糖葫芦来了,她说是来找姐姐的,可眼里就盯着银花呢。
银花把人拉进屋里说了会儿话,再叫来喜儿陪着她玩,自己出门便去了趟大厨房,再回来手上也提了个大食盒。
银花找着刘婆子问:姑娘呢?哪里去了?”
刘婆子笑着点点小花园,拉着她往那边走,道:“和蓉娘在里头玩呢。”
桂姐儿今年刚满八岁,整个人还是一团孩子气,成日在崔家四处溜达。这时她和薛蓉在老榆树底下坐着玩摘豆角的游戏。
这摘豆角的游戏很简单,就是从一筐老的里挑出最老的剥下两遍的豆线,看谁的豆线最硬,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做一件事。
这游戏是桂姐儿撒泼打滚求薛蓉和她一起玩的。
桂姐儿道:“煮饭的老婆子最近疯了,买了一大堆没人要的老豆角回来都没人吃,现在都卖给我们小孩儿玩这个。我还说不要来着,实在架不住别人要送我。”
刘婆子进来便听见这话,笑骂:“听她吹牛,早间给她两个大肉包子揣着吃,半路上就跟人换了一两箩筐烂豆角,饿到中午回来路都走不动,还好意思说别人送的!”
想起一屋子烂菜叶刘婆子就糟心,这桂姐儿就爱捡破烂,笔直的树枝、金蝉的壳儿,什么死猫烂耗子都往家里拖,屋里折腾得都快放不下了。
尤其这老豆角,烂了还有味儿,桂姐儿非说要等烂完不让仍,想起那味道,刘婆子便想吐。
桂姐儿正玩得高兴,任刘婆子说再多话那也是耳边风。
刘婆子说了一通让她把破烂全丢了的话,道:“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桂姐儿眼珠子转了半天,在那边哈哈笑了起来,道:“娘,我在想,怎么你不大的嘴里竟然能说这么多话呢?马嚼草都叫不了这么多下。”
薛蓉一听赶紧拉着桂姐儿跑了,再不跑这孩子肯定得被她娘打得叫。
银花跟在后边捡着装老豆角的篮子也跟着一起跑。等找着凉快的地儿,她也帮着桂姐儿一起找老豆角,顺便跟薛蓉小声道:“穗儿在家快把杯子砸完了。”
薛蓉停下手,把头抬起来,惊讶问:“她怎么了?”
10. 黑蓉花(捉虫)
银花立在一边,慢慢把大房叫陈狗儿撺掇穗儿的事说给薛蓉听,道:“他们是想多找几个姑娘掏空姑爷的身子,盼着姑娘做个顶顶大的王八,头上发绿嘴里憋气。”
薛蓉愣了半天。
嫁进来这一年多因为崔玉郎性情大变,她一直看崔家人跟鬼似的,睡觉都担心自己其实是嫁到鬼窝里去了,什么金啊玉啊的都是老鼠娶妻,狐狸嫁女,用五鬼搬运术搬来的,哪天等她人一醒就发现自己其实赤条条的睡在大街上。
薛蓉最初怕得都不怎么出门,加上崔家五房人名义上没分家,但日子早就各过各的,所以除了几兄弟在外做事会见面,家里女眷几乎连门都很少蹿,三姑娘是留在家里的女儿,天性亲母,薛蓉这才跟她熟悉一些。
薛蓉压根没见过几次二弟妹,猛然说起这个人,她连样子都快想不起来了,但她让玉京台的婆子带着背过崔家有什么人,家里都是干什么的,往大了不敢说,起码这个家的下人生了多少孩子她都是知道的。
薛蓉在心里念了两遍,很快就记起来了。
这赵氏的闺名唤做佩芳,娘家在清河县赵家村,村里一片都是他们家的地,拢共有一千多亩,不大不小也算个富户,只不过在崔家人眼里薛蓉和这些妯娌都只能说是村女而已。
赵老爹嫁女儿也算舍得,家里分明有两个儿子仍给女儿分了二百多亩陪嫁,当年赵佩芳出嫁也是威风过的,三十六抬嫁妆,凤冠霞帔,被丫头从村里一路撒着喜糖送进的崔家门。
倘若薛蓉自己正经找个人家嫁了,能带走的东西也比赵佩芳多不了多少,后来她嫁妆里的一大半儿,都是崔玉郎亲娘送的,说是好歹不能委屈了儿子。
两家梁子结这么大倒不是因为薛蓉,更主要的原因是当年崔玉郎被过继给田氏,玉京台那边是发了话的,说是只要他们好好对崔玉郎,即便以后他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的遗产照样都留给他们。
那时崔家还叫崔二郎“大郎”,叫赵佩芳“大嫂”,就是大门口过路的野狗都知道崔玉郎是个一口气咽了一多半儿的。
崔家上下都捧着赵佩芳夫妻,说是以后这么大的宅子以后都是他们的,谁让他们是长房呢?
赵佩芳两口子是真听到心里去了,以前时不时便在家赏金赏银,薛蓉没进门之前,赵佩芳甚至还管过家。
但好景不长,两人快快活活地过了十来年,谁叫崔玉郎忽然腰不酸腿不疼了健步如飞了呢?
总之,崔玉郎快死的时候人人都盼着他再多活一天,翘着腿儿等着那边再送点什么东西过来。结果等他真的活了,这屋子里摔筷子碗盼着他死的就多了,赵佩芳夫妻算是打头阵的那个。即使薛蓉,有时候都觉得这男人在床上做个活死人是最好的,既让她有丈夫不用做寡妇了,又用不着劳心费力地伺候他。
别管活过来的是什么,活的又是不是“崔玉郎”,可人就是活了啊。
薛蓉进门那天赵佩芳就害了头风,等到崔玉郎和她圆了房,据说那边连“大、二”诸如此类的话都不许人说了。
薛蓉也不急,手上还摘着豆角须,道:“穗儿倒不怕,一个无名无分跟着宋姨妈人,真收拾起来也就抬抬手的事。”早七八天她就听人说这个人想要摸到她跟前儿来干点什么,真亲热也好假亲热也罢,可只要她不愿意,下头随便说两句“蓉娘在忙”就把人打发走了,穗儿连多问一句在忙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这事重要的是赵佩芳,主子想害人那可就容易多了,今天能叫一个穗儿明天就能叫一百个穗儿,打不死你也能恶心死人。
刘婆子脑子不够转,急急忙忙凑过来,道:“蓉娘,咱们告诉姑爷去!让他去治那几个害虫!”
薛蓉听得露出一个笑,道:“老娘,你也呆了。玉郎可是男人,男人还有嫌女人多的吗?他这会儿也就是没想起来妾不妾的这回事,咱们还上赶着告诉他——有人想给你送女人?”
刘婆子唉了一声,叹气愁道:“难不成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哪能!我真让人压着欺负,我娘还不得气死过去?”薛蓉虽然不愿意主动看着什么人死,但人家都盼着她死了,她就是个活菩萨也该露出愤怒像了。
“赵氏家里最近不是花大钱请人捣鼓了一个什么耕地的玩意儿么?她爹前两日从后门抬了一个进来给她玩儿,庄子上种地的蘑老农看了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如今还在院子里留着。”薛蓉也没捂着桂姐儿的耳朵,慢条斯理道:“玉郎是什么人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这个,她就是王母转世特意赐下七仙女给玉郎,那也全完了。”
刘婆子一拍大腿,也觉得这法子好。她怎么也不明白崔玉郎为什么讨厌新东西,可为什么不重要,知道他讨厌到把四姑娘一家都撵出去就行。
“我叫厨房多做几个菜。”刘婆子想着要跟人打擂台,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转转眼珠子便往厨房跑,嘴里还念叨:“害枕头风总比害头风强!”
银花在一边看得心头直跳,别看薛蓉平时好说话,但心里主意也大着呢。八岁多的人婆子说不让出去,吃了一回憋就真没再出门,那可是活蹦乱跳的小孩子的好几年,她就这么活生生忍下来了。
银花一直便觉着自家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平日里不出手而已,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看姑爷心惊,看姑娘也心惊。
薛蓉也没忘了银花,这几个大丫头跟着她太久了,久到她们犯错她也很少会动气,慢慢的这几个丫头便有点不听使唤了。
以前她不罚人,一是在薛家小日子糊涂着过才好,二是在崔玉郎面前罚人怕他本就不多的人性变得更少。所以她愿意做一个好人、善良人。
但到了如今这样人人都以为她软弱可欺的时候,薛蓉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关着门过小日子了,她拉过银花的手,给她戴上从自己手腕上退下来的镯子。
道:“你去我房里把前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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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做的四件比甲、四十两银子分下去,我知道这几日你们受委屈了,可你们是我的人,做错了事我不说姑爷便要说,但咱们是什么情分?我心里自然一直是有你们的。”
银花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怕哪天薛蓉也找个什么“新东西”出来,到时候都不用亲自动手就能让姑爷把人收拾干净。
可一看到提前做好的衣裳,银花又觉得不会了,如果不是有心,怎么会提前给她们做衣裳呢?这比甲是织金的,若不提前二三月开做绝掏不出来。
银花揣着笑,唱了个诺,等回了厢房,分完了东西,春花几个都凑过来,一个挠她手心,一个挠她胳肢窝,笑:“小蹄子快说!如何又背着我们讨姑娘欢心了?”
银花挣扎着爬起来,也挠这个挠那个,屋子里顿时闹成一团。
在门外带着榴姐儿玩的喜儿听了便想,这几个大姐真是让姑娘养傻了,不说的情分才是情分,但凡能说出口的,那可都是越说越薄的。
薛蓉自觉自己也不靠着丫头过,想着真到了那一天,好好的把她们送回薛家,也算全了主仆之情。
但她舍不得桂姐儿和刘婆子,这两个可是留在她身边的亲人,薛蓉说好了不瞒着桂姐儿便也不在她跟前装纯善,否则,她喜欢的人还是真的自己吗?
薛蓉搂着桂姐儿道:那你觉不觉得蓉姐坏?”
“别人要打你,你自然要打回去,不然那不成傻子了吗?”桂姐儿皱着眉说。
薛蓉摸摸她的头,又问:“要是以后蓉姐经常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坏的时候,娘也没扔了我呐。”桂姐儿摇摇头,觉得这话挺傻的,在她心里,自己人坏是师出有名替天行道,别人坏,那就是家门不幸祖坟冒黑烟了。
“你还小呢,大人做的事可不是捡烂菜叶回家那么小。”薛蓉摸摸桂姐儿的脸,绽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道:“但蓉姐希望你一直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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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蓉这边在忙,崔玉郎也被崔二郎缠住了。
崔家的男人对崔玉郎这个年纪最小的大哥或许没什么想法,反正大家都是从“一”后边开始续齿的,但崔二郎一家绝对看崔玉郎不顺眼,人都是这样,做过老大再做老二就难了,老二做三四五六反而没什么负担。
崔二郎在家也就一个好,就是跟崔玉郎比名声。
崔二郎肚子里是装了几两墨水的,也有点真本事,崔家这头的旁枝庶族个个都受过他恩惠,尽管如今清河县的事都归了崔玉郎管,可他在族里仍然很受欢迎,许多人家里有个什么事都爱先跟崔二郎通气,让他帮忙。
宋渊不见了多日,他也勒着裤腰带时常在外帮忙找人,惹得宋姨妈不停地往外掏钱,还含泪道:“我的儿,姨妈和大郎就指着你了。”
可到了真要掏钱的时候,崔二郎就来找大哥了。
他带着呼啦啦一群人,冲着崔玉光温和地喊:“大哥,兄弟们都等着你呢。”
11. 点蜡烛(捉虫)
崔二郎挺忙的,崔家在清河县事情很多,当地的衙门崔家人要管,族里大大小小又做了很多生意,——最大的要数药材铺和当铺。
春夏秋冬老百姓都得吃药治病,到了寒冬酷暑没钱买米便只能当家里的好衣裳,当完了没得穿又风寒,这么一轮一轮地来,腰包还有不厚的?
清河县是有钱,但跟穷人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个钱也只能聪明人来赚,不然老百姓受的可不就是皮外伤了,这种坏崔家基业的事也是不能做的。
崔二郎比崔玉光大五岁,今年都二十五了,十二年前崔玉光刚来家里,他就作为“年纪大的二弟”替他在族里四处走动。
崔家人都重血脉,最初谁也没把崔二郎放在眼里,回回他上门,这些叔叔伯伯都不让他进,光差一个帮闲过来,道:“哟,一些日子不见,大郎怎么变二郎了?老远听见有人这么叫,小可还以为在喊清源妙道真君呢。小可便说,这假的真不了吧?现在如何呢?”
“现在如何呢?”这几个字气得崔二郎吐血,背后记了十二年,他花了不少家底,不要钱不要权四处帮着这些土贵人做事,才慢慢温水煮青蛙地把这些人都给养熟了。
崔玉郎表面功夫也是会做的,见了这个老弟弟便笑:“等我干什么呢?”
说完这一句,崔玉郎便在心里冷笑,他早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今年春天旱了一场,老百姓没粮食吃。这些人作为当地大户出了不少钱米,也得了不少仁慈的名声,到了夏天事情过去了,这些人又想着法来主家要钱,这个说家里孩子娶媳妇没钱了,那个说家里没米下锅老鼠都背着包袱走了。
听说最惨的人家竟然为了百姓活生生把自己儿子给饿死了,崔玉郎是个其位谋其职的人,做孤魂野鬼时便专心跟鬼斗法,做了薛蓉的丈夫便专心研究夫妻之道,如今做了崔家的主人,自然也同样认真。
他私下便让自己两个长随清风朗月去打听过这事。
清风一回来便呸了一口,道:“我的娘,二堂叔那儿子肥嘟嘟的,胖得都走不动道了,上哪都要几个狗腿子抬着走,哪里是饿死的?他前些日子看上一个姑娘,人家姑娘有未婚夫,听说他在打听不到三日便顶着红盖头成亲了。这小郎本就生得胖气也虚,在家一时想不开竟然气死了,也好意思说是为了百姓饿死的!”
但儿子死了也不能白死,二堂叔哭了一阵,一合计便跟着这群人过来要钱了。
这群人也不肯打头阵,便乐滋滋的把二堂叔推出来,逢人便哭穷。
里头的猫腻儿崔二郎也知道,他一想给这个钱生气,不给这个钱吧又显得他不仁义,便带着这呼啦啦一群人来找崔玉郎了,叹口气,道:“我在家如今都得听大哥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崔玉光想,这还不是都觉得他大病初愈什么都不知道吗?
崔二郎把崔玉光拉到一边小声把二堂叔的事说了一遍,道:“玉郎,我去看过了他们也不容易,清河县的老人又是当年和老祖宗一起打过天下的,事虽没成,可最后人都跟着老祖宗一起跳了河的。如今咱们家里好过了,也不能老让他们吃糠咽菜,这样做岂不是寒了老人的心吗?依我看不如拿着银子出来让叔叔们过个好夏。”
崔玉郎根本不吃这套,那些人一不是为他跳的河,二要说享福,他躺在床上十二年面前这些人倒比他过的日子还好。
他冷笑道:“这几日秋风吹得这么大,我还以为三伏天早过去了。”
崔二郎见他话说得这么不客气,心里倒是一阵羡慕,然而他能做的事自己却是做不得的。
来要钱的族人都在肚子里暗骂,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们上门打秋风吗?哪有这么欺负人的?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用烟杆子烫了下二堂叔。
二堂叔正抱着手臂看戏,冷不防让烫了个结结实实,哎呦一声痛叫,眼泪顿时冒了出来。
周围人便拥着他哭。
“二堂叔白发人送黑发人谁看了不心疼?”
“要换做以前,主家倒是愿意疼人,如今么,大家自求多福吧。”
崔玉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一时在旁边越听越气,以前是多久以前?是崔二郎当家的以前,还是他半死不活快咽气的以前?
虽然他不会白白给这些人钱,但也给了不少活干,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成他的不是了?
崔玉郎一扬马鞭,指着二堂叔道:“二堂叔说小郎是饿死的,口说无凭,这千八两银子我也不是不能给,但总不好胡乱给出去叫其他叔叔伯伯寒心,咱们这就去二堂叔家瞧瞧小郎形容如何。”
二堂叔吓了一跳,嘴里道:“这不合规矩!”
以前跟他一样胡乱编个借口上主家要钱的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满载而归?崔二郎也从来不问他们家里究竟如何了,否则他也不敢来挺这个腰子。
再说他儿子都死了怎么看?难不成还要开棺?那孩子在地下还能安稳吗?
崔玉郎骑上马,道:“以后我就是新规矩。”
族人见他脸色苍白,心里都有些发笑,有人还小声道:“黄口小儿,你还没生咱们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一二百年了也没改!”
清风朗月跟崔玉郎的日子还短,可两人已替他干了不少事,心里都知道这主子的德行。见他这么说,清风便冲门里叫了十来个壮汉把这些叔叔伯伯都请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去了二堂叔家祖坟。
二堂叔的儿子死了不到半月,此时天气炎热尸体早已臭了,有的地方还像蜡烛似的凝固成一块。
清风朗月都是崔玉郎特意挑过的,两人也不嫌脏,捂着鼻子用白布蒙着小郎,把尸体慢慢抬到院子里。
崔家都是聚族而居,这一路上见着的人就多了,许多人都捂着鼻子交头接耳地问那边有什么事。
二堂叔的媳妇余氏听说儿子尸体被挖出来放在自家院子里,已是哭晕过去了。
崔玉郎吩咐清风,道:“你去捻两根长线插在他肚脐眼上,我往常听闻瘦人胖人肚子大不相同,死后若以人腹为烛,瘦人不消一日体内油脂便消耗殆尽,若是胖人,三天三夜也未必烧得完,我不好叫叔叔伯伯看小郎死状,便以蜡烛为证,请众人一同见证罢。”
清风听得胆寒,手上却依言开始搓灯芯。在一旁站着的崔家族人都吓得腿软,有的人闻到一点味道转头就开始吐,崔玉郎也拦着不让他们回去。
有人想叫家丁过来跟崔玉郎拼了。
清风冷哼,道:“大郎的规矩就是玉京台的规矩,要动手的可要想清楚了。”
崔玉郎如何受玉京台宠爱清河县人都是知道的,这十二年间他人跟死了一般那边还隔三差五地送金银玉器过来,族里不少人都沾过他的光跟主家说了两句话。
这下真没人敢跑了,玉京台的崔家那可真是争过皇位的,即使如今也开始夹着尾巴过日子了,但这片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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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不也没插手吗?
朗月叫了两个大夫在一旁煮酸梅汤,人晕了便扎针,吐了便灌水。
清风把灯芯引到小郎肚子上,叫了一众族人一起看。小郎在那烧了快一日,蜡烛都没灭。
天色渐晚,院子里也没点蜡烛,只有人肚子上一点火往上飘。崔玉郎坐了半天,这时一看天色站起来跟浑身瘫软涕泗横流的堂二叔道:“二叔,叫婶娘吩咐人烧几桶热水来,时候不早我收拾完便回家吃饭了。”
堂二叔这时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几乎是跳着走的。
很快热水抬过来了,崔玉郎在前院找了个屋子把身上里里外外都洗了一通,才道:“回吧,蓉蓉幼时常说希望我日日回家用晚饭。”
虽然这话不是跟他说的,但他后来在脑子里听陈西风说过,听过了,那就算是他的。
清风朗月挖尸刨坟点蜡都不觉得吓人,此时一看崔玉郎没事儿人一般,背上反而涌上一层白毛汗,像在三伏天里掉进了冰水里。
等崔玉郎慢走得不见踪影,崔二郎才叫人扶着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伺候他的小子看院子里黑洞洞的一点儿人气也没有,又想着里边站了不少人都有些哆嗦,便道:“二郎叫人点灯吧?”
崔二郎转着手腕上的佛珠,道:“……别点,别点,以后家里也不许用蜡。”
小子扶着他慢慢往外走,心里苦哈哈的一片,主子晚间睡得早用不用灯可无所谓,他们做下人的可怎么办呢?
崔二郎是没想到这崔玉郎竟然连开棺验尸这么狠毒的事都干的出来,他竟然是这种人吗?
崔二郎一面想着崔玉光的事,一面往家里去,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正事,又停下来在门口解开钱袋子,叹气道:“叔伯都受惊了,大哥性子一贯如此,你们也别怨,他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来,我这里还有一点银子叔伯们拿去买点儿好药压压惊,也算二郎的孝心。”
小子拿着钱挨个往下边分,连肚脐眼还燃着火的小郎旁边都摆了个观音吊坠。
满院子人拿着钱,抬头见崔二郎站在月光下,浑身如同镀了一层金边,都叹气道:“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放心,有我们这群老东西在,你就是崔家亲生的孩子。”
崔二郎也不说话,只摇摇头,叹着气上了马车才露出一点笑,心想,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薛蓉在屋子里给桂姐儿做鸡毛毽子,手上挑着铜钱,鼻子里闻着香味,问刘婆子:“老娘,做了什么这么香,我都饿了。”
刘婆子笑:“我做了只肘子,你不是爱这口吗?”
薛蓉笑道:“老娘,还是你疼我。”
肘子这样的贱菜在崔家不值钱,可天下王孙公子谁能说一点也不吃猪肉?刘婆子有绝活,可以趁着肘子还新鲜时把猪皮完整地扒下来切成小份,再把肘子肉也切成小份,另用烤得焦香的骨头做猪骨和着小块的皮肉一起重新做成鹌鹑蛋大小的小肘子。
吃起来还是肘子的滋味儿,可却雅观方便了许多。
薛蓉幼时不爱吃大鱼大肉,被关起来只能做小鸟胃的贵女后反而爱上了。刘婆子知道这个,原本以薛蓉的身份,这菜想吃日日都能吃,但贵妇都是吃风喝露的,怎么能常吃这个呢?
刘婆子不愿意让外人说薛蓉闲话,除了大喜日子外甚少给她做。今天也是想着孩子被人打了坏主意,有些心疼了。
主仆两说着菜,金花进来道:“姑爷回来了,摆饭吧姑娘。”
12. 夫妻一体(捉虫)
回正院的路上崔玉光步下生风,他长得高大,后边几个跟着的小子只能一路小跑,清风朗月两个贴身长随地位高,走不动后边还有拍马屁的小子推着。这些小子手上抱着东西,手上要推着几个大爷,跑得满头大汗。
但有了点蜡烛这回事,往日还敢插科打诨的小子这回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点儿苦水都不敢倒。
崔玉光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以前缩在身体里不见天日,身体不是他的、人生不是他的、女人不是他的、万贯家财更不是他的,即使死人也比他的日子好过。
活过来以后,清河县的规矩实在太多了,对上要恭敬、孝顺,对下要友爱、帮扶,一切仍然不能按照他自己的欲望来办。
只有在被人顺从的时候,他才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想起那一屋子叔叔伯伯都跟小鹌鹑似的,崔玉光慢慢尝到了一点当家做主的滋味。
除了主子外的男人都不能进后宅,春花夏花得了消息一早便在月洞门跟前等着伺候姑爷,两人伸着脖子看见后边几个哈巴狗似的小子都叹了口气。这做郎君娘子贴身的丫头小子都要受磋磨,更何况再下头的人?
这个以前她们在薛家是从来没想过的,浣纱巷买丫头的门户不多,有的人买的还不是死契,主人对这些丫头婆子都很好,就担心一个不是人家便撂挑子不干了,小门小户的要找靠谱的人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她们在那头出门一路上还有人送花送鱼拍马屁,就想问问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能买回去使唤。没想到崔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边丫头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她们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时见了几个小子满头大汗的跟在姑爷后边跑,又都觉得有点可怜,其实做下人的想出头也不容易。转头回来就贴在薛蓉耳边说了两句。
大宅子里折磨下人不少见,只是让人跟在后边跑一跑倒没什么,总比挨打好吧。不过这件事薛蓉还是上了心,总归没事被人耍着玩谁都不会高兴。
最后她吩咐金花回屋拿了四个荷包,一个里装了三五个梅花银,都是一两多的,打得很漂亮,梅花瓣儿栩栩如生,连花蕊都是刻出来的。
这做下人不就是为了赚点银子吗?只要银子够多,什么气啊怨啊的都能少一大半儿,剩下的一小半儿要怎么办,她也没办法了,根源还在崔玉郎身上。
但这个人她是万万不敢劝的,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最忌讳有人说他不健康,不管是心里的病还是身上的病。
崔玉郎在旁边看便问:“怎么好端端的开始摆弄银子了?”
薛蓉当然不可能说是你耍人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她只能笑:“大热天的,他们伺候你辛苦了,给点儿银子买茶喝,以后也更用心,就是我舍不得娘家打的银子,我娘跑了七八家银铺给我兑出来的呢。”
后半句她说的是真心话,胡夫人为了孩子开心,溢价做了不少花鸟鱼虫的小银块让她拿过来赏人玩,只可惜在崔家要用钱的地方少,所有账都直接从账房走,除了给崔玉光买酒之外她还真没花过几两嫁妆。
留了这么久的东西拿出来送人确实有几分舍不得,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花完了就可以再差人回去让娘做了送过来,只要时不时的给她找点事做,让她少想有的没的,薛蓉也就放心了。
崔玉郎劲头还没下去,见她哪个都舍不得,笑道:“这几块银样子就把你糊弄住了?也是个没出息的,春花,你去前院叫两个人给蓉娘抬两箱子好看的银子过来玩。”
春花领命而去。
崔家的银子花样很多,不少都是两个人成亲时玉京台那边包的,里边不仅有花鸟鱼虫,还有飞禽走兽,最好看的要属凤凰银,半个巴掌那么大镂空雕出来,嘴里还含着一颗亮面银珠,就是做成钗戴在头上都是好看的。
这些银子不对外花,都是用来赏给身边人,给他们长脸面。
管着崔玉郎库房的朗月开了箱子,一样捡了两对,这就有两个大箱子了。两箱银子可不轻,再回去他就叫了两个小子跟着走。
这两个小子春花也认出来了,就是在后边推着清风朗月屁股的那两个干杂活的,都还是十五六的年轻人,脸上还有婴儿肥的痴气。
走在半路春花把薛蓉给的梅花银拿出来,道:“接着吧,娘子赏的喝茶银,天热了去买点儿绿豆饮,以后别跑得满头大汗地在后边跟着,难道好看吗?”
两人哎哟一声,知道推屁股的事让人看见了,脸都臊得通红,再打开银子一看,竟然是梅花银,牙花子又露出来了,这么大一块说是一两多,真花起来可贵多了,即使不卖,留下来给媳妇压箱也是不错的见面。
即使是清风朗月,两人手里也没几个好银块儿!两小子揣着银袋子,都赔着笑点头哈腰地谢谢薛蓉和春花。
春花只是笑:“少哄你姑奶奶,但凡以后心里有一点儿想着我们娘子,这银子也不算肉包子打狗!”
吃了饭,崔玉郎拉着薛蓉玩了一会儿银子,道:“这些银子比你的如何?”
薛蓉确实很喜欢,银子在崔家就是个用来摆着看的东西,花是花不完的,摆着看的自然越精致越赏心悦目。
晚上,崔玉郎的心里得到了满足,早早便熄了灯,也没再盯着薛蓉脖子看。
薛蓉终于松了口气,想着今晚好歹能睡个安稳觉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清静一晚,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没睡着。今晚这个人太奇怪了,以前在家里崔玉郎很少会这么兴致大发地跟她一起看什么东西。这让她想起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这个人就是这样带着他去听那些姑娘的尖叫,问她好不好玩。
薛蓉叹了口气,只盼着自己是想多了。
崔玉郎半梦半醒间听见她这一声,伸手把人揽过来,问:“怎么,做噩梦了?”
薛蓉摇头,道:“吃多了睡不着。”崔玉郎把手伸到她肚子上慢慢揉,薛蓉被揉得暖融融的,倒真逐渐睡着了。
她的预感没过几天就成真了,崔家的下人明显变得紧张了很多,到处都有人传晚上点灯会看见位俊俏后生,后生在地上找东西,这时只要有人去问他在找什么,他就会伸手把人肠子掏出来,笑道:“我在找我的肚肠,你把你的给我好不好?”
这话传得很多人走路都不敢落单,非要两两结伴,晚上说什么也不点蜡烛,屋里屋外经常都听见有人惊夜,短短几天宅子里便抬出去好几个病人。
“二房那边更吓人,据说整个院子晚上都不许见光,任何人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银花小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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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下人院里还有很多人白天丢了活儿不干,跑去空屋子里拜宅神。”
这些都是富贵人家的规矩,富贵人家屋子多,很多地方住了人又空下来,日子一久就容易闹鬼,下边人太害怕了又没办法,只能尊鬼为神,想着给他们多烧钱,盼着他们保佑自己无灾无病。
薛蓉也知道这个,但她就没想明白这鬼不鬼的事是从哪传出来的,难不成宅子里来了老道士看穿了崔玉郎的身份?
她心里一惊,让别人发现崔玉郎的身份,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结了阴亲的女人也是算不得人的。但凡崔玉郎被人烧死,那火堆上绝少不了她!
银花悄悄出去抓了几个小丫头问了,丫头也说不出什么,都大眼瞪小眼哆嗦得不行,摇着头道:“别人都是这么做的,我看了也跟着做,万一我不做让鬼看上怎么办?”
查来查去,就直接查到了外边的小子们身上,但抓来抓去真抓不着源头。其他几房人薛蓉管不着,她只能保证大房的人不许乱说话,但凡又乱说话不点灯的,都不许再近身伺候。
大房是静悄悄的了,但这事在外边闹得还不小,整个崔家逐渐都弥漫在一股奇怪的氛围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薛蓉犯了愁,抓不着根源,她就是想堵嘴都没法。
她一愁下边人也不好过,金花几个只能再往外打探消息,但这回是真没人敢说。
崔玉郎特意交代了不能让薛蓉知道外头的事儿,一是怕吓着她,二也是担心她不赞同,会拿话来劝他,这么一想干脆瞒住了更方便。
还是前几天得了薛蓉几个梅花银的小子私下跑过来跟春花通了气,说了前几日点人蜡的事,两人低声道:“屋子里闹也不为别的,是下人都在传大郎爱用人油点蜡,怕自己吃得肥了被看上,一个两个都不肯吃饭,白日活儿又多,又累又饿,还担惊受怕,可不得病得起不来吗?”
春花听得心扑通直跳,脸色蜡渣似的黄,忍不住捂着胸口道:“难怪……这都死无全尸了,看见的人能不怕吗?”
她嘴里道:“这话以后不能再说,姑爷对外人是狠了点儿,可对家里动过手指头没?”
“还真没有。”小子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谁都懂,即使崔玉郎真爱这口,也不可能轮到他们。两人被春花安慰了一番总算没那么抖了。
春花问出了前因后果,也没敢突然凑到薛蓉面前说这个事,人家夫妻一体,万一姑娘早就知道了呢?宅子里传来传去,话可都没编到崔玉郎身上!可见崔家族里也把这事瞒了下来,那突然跳出来说“我知道”的丫头会如何?
她走到正院房门口,几朵花都在门外守着,她也凑过去,透过没关严实的窗户逢往里看了一眼。薛蓉穿着石榴红洒金衫儿,下边是条蓝纱百褶裙。百褶裙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条红纱膝裤。
崔玉郎正用烧软了的蜡烛手把手教她,怎么用刀刻成芙蓉花,这个比金银好玩多了,做起来也方便。
春花真想冲进去问一句,这个蜡烛是不是用人做的,但她不敢,她只能听到薛蓉道:“这个烛花不如金花银花好看,咱们还是用那个做着玩吧。”
太好了,姑娘不知道!
等崔玉郎走了,春花低着头进去叫了声:“姑娘。”
13. 花灯配美人(捉虫)
薛蓉听完了春花说的事,汗毛马上就竖起来了,她有时候都搞不懂究竟怎么回事。
说到底富贵人家有亲戚来打秋风不都是一件小事吗?
薛家也有几个堂叔,家里开着几间早点铺,一点儿都不穷,可家里姑娘们照样小子们似的,每日都得推着摊子走街窜巷地卖。几个堂叔窝在家里花钱也大手大脚的,问起来这个是二十多两的褂子,那个是五十多两的扳指,可到了他们家就哭穷。
每年过节来这几个堂叔都只提一两粗白糖,半条熬油的大肥肉,糖味道不甜还咯牙,肥肉用来熬的猪油渣堂叔下酒也要吃多半儿,一家子走前还跟母蝗虫似的把薛蓉屋子里从上到下卷一遍,每次他们来,薛蓉连针都想叫丫头收起来。
但胡夫人和薛老爹从来不让,几个堂兄弟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都乐呵呵地送。
薛蓉很生气,问胡夫人:“凭什么要给!”
胡夫人就教她:“咱们家难道缺这些?他们拿个几十两银子,咱们就穷了?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吗?你做衣裳买花戴,哪个花钱少了?这些人眼皮子浅,但以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薛蓉实在不明白,一直到她被老赵举人看上,又被诬陷家里的铺子吃死了人。
这几个堂叔竟然跳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跟外边嘴巴不干净的人对骂,在他们眼里,薛老爹的生意就是他们的生意,就算一年只能拿个五六十两,那也是稳定的财路,有人想整薛老爹,堂叔比薛蓉一家三口都着急。
看过爹娘是怎么做事的,薛蓉对这些人的观念就变了,从一分不给变成了——家里不缺给他点又如何?就当破财消灾了。
崔家家财万贯,可比她家有钱多了。至于这一点都舍不得给住得这么近的堂亲吗?要说不愿意给,那就不给呗,把人尸体挖出来点蜡烛看胖瘦是什么意思?
简直耸人听闻!薛蓉活到这么大除了浸猪笼、砍头之外,就没听说过这么吓人的事,死无全尸,死无全尸,那这个人就不能转世投胎,只能魂飞魄散了?
薛蓉只能在肚子里猜,可能他自己是占便宜白得来的身体,所以格外看不惯别人占便宜吧?也怕别人变成鬼来找他吧?
老话说人鬼殊途,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薛蓉想着事再看一边新做的芙蓉花蜡烛,就道:“把它收起来吧。”太渗人了。
这之后薛蓉便开始有点躲着崔玉郎,也在留心家里人看她会不会有什么异样,担心她们连带着把她也当成煞神。
毕竟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但让薛蓉比较惊讶的是,事情真相小范围地传过一轮之后,她跟前反而又多了不少想巴结过来的人。
这些丫头有三房的、五房的,人最多的是被撵出去的四姑娘夫妻留下来的人,二房的人最少,但也有几个提着银子、果子、帕子、荷包过来。
有的丫头婆子手里攒了不少好东西,夏花手上就收到一个红宝石瓒的石榴花簪,宝石都有小拇指肚大,还是金托儿的。
刘婆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比了三根手指:“至少得有三百两银子。”
据说四姑娘一家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带什么东西,下边人趁机捞了不少东西在手里藏着。田氏知道后清理了一拨人,把搜出来的家当都给四姑娘送了过去,可四姑娘还是一直说值钱的都不见了。三姑娘说是妹妹在哭穷,惦记田氏手里的三瓜两枣,如今一看,薛蓉觉得这事儿未必是假的。
她把花簪还回去道:“四房待过的丫头婆子,通通不要。”又困惑“她们不怕吗?”
银花打听了一通,回来就把丫头的话学给她听,故意扯着嗓子道:“总比跟个软蛋强!”
薛蓉目瞪口呆,在屋子里坐了半天算是明白了。
这做主子的要有三分狠七分慈,下边人反而会鸡蛋里挑骨头。要是有七分狠三分慈,他们就只会念着剩下的三分甜了。要是有九成狠一分慈,九成九的人连怨恨的念头都不会有,反而会觉得——这人真不错,他坏起来一定有原因。
再说这么坏还给我赏钱、提拔我做事、给我一个好脸色!他一定是真心对我的,那我一定要肝脑涂地报答他!
这是一种什么感情,真的不是在找虐吗?
金花提着茶壶给薛蓉添了杯加了碎冰的香银子,小声道:“姑娘,还见他们吗?”
“见怎么不见?”崔玉郎行为古怪,这个不让她知道那个不让她知道,她还不想点法子,那不成睁眼瞎了吗?薛蓉想了想,道:“有机灵的领过来我再看,即使不成也别委屈了人家。”
银花也听懂了,再出门就和金花一起拉着这些面生的婆子丫头聊天说笑话,好姐姐好妹妹地叫起来。
崔玉郎知道家里有些风声,但他不怕这个。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在外做事顺畅多了,以前看不了的账本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出现了。喊不住的人也会主动来请安了。
至于他做的事,这些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半个字,说过闲话的都让清风朗月打发到庄子上去干粗活,这么干了几回,人人看见他都是一脸笑影子。
崔玉郎空下来就有闲心风花雪月,想起来要跟薛蓉做烛花,这个也是他在陈西凤脑子里学来的,陈西凤演过一部叫《烛光师》的电影。
崔玉郎闲着无聊把这段看了很多遍,怎么一层一层勾兑颜色,把蜡烛做成精致的香薰蜡烛,听说姑娘们都喜欢这个。干脆在家捣鼓着和薛蓉做了两支,想着晚上再帐子里点着看。
晚上回来没见蜡烛,他还问了两遍,道:“怎么不点呢?”薛蓉只能让人再把烛花取出来道:“你做的我舍不得用。”
崔玉郎就笑:“用完了咱们再做新的。”
薛蓉就想说银样镴枪头寓意不好,还是算了吧。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崔玉郎就把蜡烛放到帐子去了,道:“花灯配美人才不负好春光。”
薛蓉心里明白过来,晚上吃饭就用得很慢,一碗鲜虾鱼片粥吃了小半个时辰都没吃完,崔玉郎也很反常,用了两碗饭,还喝了一碗鸡汤。
薛蓉只好推辞自己要给玉京台那边的老太太做万寿图缩到小塌上磨时间,盼着他自己找点什么事干。
但崔玉郎吃完了漱了口就平心静气地跑到一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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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去了,看起来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薛蓉以为自己想多了,便收拾了针线回到塌上打算换了衣裳休息。
但人刚挨着褥子,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崔玉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了过来,手上还拿着火折子要点蜡。
薛蓉是真的有点怕,这只手上次点的蜡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就是人蜡?
她猛然站起来就要跑!
崔玉光不明白薛蓉今天怎么了,但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人压下来,不能让她跑了。
这架他打过不少,这么多年已经知道窍门了,即使用不了多大的力,还是让人爬不起来。
薛蓉吓得在榻上乱动,手要伸过去抓他,脚上也想踹人。榻上放在银座里的蜡烛也被踢到地上咕噜噜混了一圈
刘婆子几个竖着耳朵在外听着声音不对都瞪圆了眼睛,刘婆子还大着胆子在外问了两句:“蓉娘,要不要我进来换根好烛?”
薛蓉说不出话,崔玉光对外笑道:“不用,蓉娘和我玩儿呢。”
这下外边不吭声了,薛蓉在里边让人捂着嘴,听见这话,张嘴便咬了下去。
“蓉蓉,你真是属小狗的啊?怎么咬人呢?”薛蓉瞪着他,眼里写满了“赶紧给我放手!”
崔玉光挨了一下也没回去,还结结实实地压着她,没一会儿,见手下人不动了才笑:“还跑吗?”
薛蓉摇头:“不跑了。”不过她心里打的主意是他手一松自己就还往外跑,崔玉光也看出来她的心思,干脆低下头就亲。
夏天衣裳薄,薛蓉挣了几下领口已是散了,露出里边水红色的莲花纹肚兜和一片白嫩的肌肤,崔玉郎笑着从她嘴巴脖子一路亲下去,跟吃蛋羹似的。
薛蓉两只手让他抓着,肚兜也挣松了一半,垮垮的歪着,崔玉郎伸手想脱,可看薛蓉两只手还想造反,干脆就这么来了。
薛蓉被他翻了个身,人跑不出来,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手和地上的蜡烛,心里又害怕又紧张又害羞,终于忍不住侧过头带着泣音大喊:“你说!你究竟是不是人!”
不然怎么能做出那些事?不然怎么会婚前婚后完全是两个人?
崔玉郎脸色微变,他手下不停,脑子里却转来了,难怪今晚她这么不对劲,这是知道蜡烛的事了?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会这么对她?这怎么可能?他熬夜研究夫妻之道不就是图能和她做一对普通夫妻吗?普通得和这个时代所有的夫妻一样,普通得让他再也想不起在脑子里不能得见天光的十二年。
他低头吻过去,把人抱在身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别怕我,蓉蓉。你忘了吗?小时候算命的说我们是天注定的金玉良缘。蜡烛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会这么对你。就是有蜡烛,咱们也只用在帐子里,是不是?”
薛蓉被密密地围着,缩在他怀里,眼圈儿也红了,道:“你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了,我害怕,好吗?”
崔玉郎哄她:“绝不在你面前做。”
薛蓉脸色通红,狠狠地咬着他的脖子,道:“别人也不行!”
崔玉郎让她咬着,道:“好,你说不行就不行。”
14. 不能再拖了
叫了水后,刘婆子还是硬挺着进去了一回,当年玉京台的婆子丫头都跟她透过底,崔家的男人从八岁就有四个大丫头,过了十二岁差不多就会挑着一个可心的做枕边人,这几个丫头什么都教,说是怕男人什么都没见过,一出门被人带着玩两回就学坏了,在家里什么都教一点儿,等他自己腻歪
崔四郎屋子里都有五个描眉画目分了小屋子的丫头,有名分的妾仔细一数也有那么两三个。崔二郎还好一些,丫头只有两个,妾也只有一个,外边都说他不近女色,家风清正。
但刘婆子是看见过的,崔二郎那个妾是田氏的丫头,跟了崔二郎以后还时不时去田氏跟前伺候田氏穿衣吃饭。前阵子刘婆子给田氏送薛家拿来的牛肉,正好遇见了那个妾。
妾跟往日的丫头姐妹在大日头底下诉苦,说是晚上崔二郎要得勤,又嫌她力气不够,总要叫贴身丫头架着她方便自己玩乐。久而久之下边渐渐有了红,小半个月都不怎么止得住,有时候尿也止不住。这个妾不敢问赵氏请大夫,只能钻到田氏这来让老姐妹想想法子。
刘婆子叹气,在崔家最怕的不是姑爷不找姑娘,最怕的的是他把那些手段用在自己姑娘身上,要是跟那个妾似的,她光想想就要掉眼泪。
进去以后她就抱着衣服站在一边轻轻地摇晃薛蓉慈爱地喊:“姑娘——”
薛蓉这时一看有点迷糊了,也没应声,满脑子都是崔玉郎刚才答应她不作孽了,完全不作孽或许做不到,少做点这么耸人听闻的孽总能做到吧?
崔玉郎用衣裳包着人,自己倒穿了寝衣,见刘婆子进来就让她把水端过来,也不要她走近了,反而自己下塌取了帕子一点一点给薛蓉擦。
刘婆子看了两眼,薛蓉昏昏欲睡被搓得醒了一瞬间,似乎有些不满意,接着逮着崔玉郎咬了一口在他虎口上,死死的不松口。
刘婆子吓了一跳,张嘴就要阻止,崔玉郎挥手让她下去,转头低身跟薛蓉笑道:“今晚真成小狗儿了?看你给我咬得,这要是在脸上,明儿我还用不用见人了?”
刘婆子瞧着姑爷没发火的意思,终于彻底放了心,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崔玉郎也是头一回伺候人,草草给她擦了一回便搂着人睡了。
早上起来,金花银花伺候着他梳头穿衣,见了脖子、虎口的牙印儿都有些心惊肉跳,崔玉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起来转了两圈,叫来清风朗月道:“你替我去三叔跟前告个假,就说里晚归中了暑气”
崔三叔是玉京台派过来专门管清河县的头儿,崔玉郎如今手上的活儿也是他分下来,要在家歇两天怎么也要跟崔三叔说一声。
清风朗月头看了一眼就把头低下去了,出了门都挤眉弄眼地笑。
薛蓉在被子里睡了一个长觉,浑身都懒洋洋的,耳边一个声音在推她:“蓉娘,该起了。”
薛蓉睁开眼,看见金花端了碗补身体的鸽子汤和真君粥。
这粥和杏仁粥不同,用的是杏子。杏子先煮软去核,米另起锅熬粥,等到米粒开花再倒入杏肉搅拌,滚个三五次就能吃了。生鲜杏子都是甜里带酸,薛蓉这碗加了不少冰糖,吃起来酸酸甜甜,特别开胃。
她不知不觉吃了一碗下肚问金花:“怎么想着煮这个了?”这都是她做小孩子时爱吃的,崔家婆子说大了还老吃不庄重,所以她都有五六年都没点了。
金花笑:“姑爷让煮的,他早起问了老娘,说姑娘往日在家生气怎么办,老娘想了会儿跟他说夫人都是给你做这个消气。”
薛蓉听了,心里还是有一点甜意泛上来,不管哪个崔玉郎,其实对她都还不错。从小他就是这样,看她饿了馋了便吩咐人拿东西来。至于另一个,则是笑眯眯地跟她到处玩。要说她更喜欢哪个,薛蓉只能说,谁在她面前,她的心就偏向谁一点。
等她吃完了,刘婆子就凑过来问:“昨儿怎么能跟姑爷动手呢?他在外找人了?”
薛蓉摇头,看着碗底,道:“他罚了个人我不喜欢。”
刘婆子年纪大了,这些龌龊事丫头们都瞒着她,也不许人在她跟前嚼舌头,所以她还不知道崔玉郎在外边的事。
“下边人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去废这个心!”听蓉娘这么说,刘婆子恨铁不成钢,又劝,“他再如何不顺你的心,那也不能跟他拧着来,这可不是在家里能胡闹的,如今你们是新婚夫妻,他还想着哄你,以后日子久了,不哄了怎么办?连个台阶也没有了,以后万不能这么着了,知道吗?”
薛蓉没吭声,要是再让她知道崔玉郎在外乱来,她还是要生气,打不过多咬两口难不成还会少块肉?
两人说着话,春花进来道:“田夫人叫去吃饭呢。”
薛蓉一听赶紧下了塌往那边走,这田夫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甚少有叫她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田氏屋子里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蜜煎樱桃、肉生法、蛤蜊米脯羹、玉灌肺、雪霞羹、莲房鱼包、糟猪爪、素蒸鸭之类的夏菜,都是薛蓉平日里爱吃的。
见儿媳妇进来,田氏放下佛珠露出个笑模样,道:“你来了。”可也没招呼她坐,反而问:“玉郎最近都在做什么?怎么不见他问自家兄弟呢?好孩子,你贤惠都娘知道,平时得了空也多劝劝他,实在不成,也有个做主母的样子,叫家里人去帮把手,难不成还有人敢不听?”
虽然这是个假婆婆,但崔玉郎都叫田氏一声娘,田氏真要摆婆婆款薛蓉也拒绝不了,站了小一刻钟,听到这话,她懂了,心里气得直发笑。
原来是田氏架不住找不着儿子的宋姨妈吹耳边风,想让她假传圣旨让崔玉郎的人私下去去找宋大郎。
她又没疯!这可不是咬一口了了,跟吃他的肉也差不了多少,崔玉郎知道还能有她好日子过?
再说实际上崔家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只不过都没找到,崔玉郎也知道宋大郎在哪里,只是怎么都不肯说,还跟薛蓉笑:“他乐不思蜀,自己不肯回来,找我有什么法子?”
薛蓉不知道宋大郎是怎么个乐不思蜀法,可看崔玉郎的样子就知道绝不是什么风光的事,她支支吾吾地不肯答应,只肯说:“娘,玉京台的婆子跟我说什么都要听玉郎的,我不敢瞒着他,要不,晚上他回来我直接问问?”
田氏人糊涂,谁跟她吹耳边风都能听进去,让薛蓉一说,再看她呆呆的也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精明的样子,便叫她坐下,还回头跟宋姨妈道:“她说得也对,晚上我把玉郎叫过来,咱们娘儿几个说点儿真心话,难道孩子还能不答应吗?”
宋姨妈拧着帕子暗骂这个姐姐是蠢货,四十多岁的人了连小门小户出身的儿媳妇都拿捏不了,她要是敢找崔玉郎,还用在这磨嘴皮?
当下饭也不吃了,丢了筷子气呼呼地回去冲着在院子里擦花瓶的穗儿发火,道:“你表哥要不是为着你和惠娘扯头花也不会躲出去一去不回,如今他人还没找着,你穿红戴绿地给谁看!”说完,打发个丫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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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出去洗衣裳。
穗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丫头衣裳发下来就是红的,她有什么法子?人人都穿红戴绿,怎么偏偏到她这就不行了?
方才在在田氏屋里,薛蓉不也穿了石榴红的裙子?怎么不见她放个屁?
穗儿冷冷地想着,也由着那丫头领着走,再一回神已经不知道到了哪个院子里,丫头也不见了。
她四下打量了一阵,看起来这倒像是一间小花园什么的,里边几个角放了四五口大缸,专门储水用来灭火,还有几个空缸放在角落里吃灰,想是怕缸破了放着备用的。
穗儿这边站着看得稀奇,陈狗儿不知怎么从哪里钻出来,手里还提了一盒子藕夹,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穗儿闻见油香口水都快掉下来了,打开盖子一口一个,吃着里边的肉糜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想好了。”
她绞尽脑汁都找不到接近薛蓉的法子,三天前出门卖手帕让陈狗儿逮住一劝去给崔玉郎做妾,还真被提了个醒儿。妾不得给主母端茶递水吗?那她不不就能看见薛蓉,给她喂珠子了吗?
她一想身份调换后薛蓉也会恭恭敬敬递给她递茶便忍不住笑。上辈子那个小三儿差不多也是这么个小白花的样子。真要让薛蓉给她端茶送水,穗儿就跟吃了仙丹似的,感觉给上辈子窝囊的自己争了口气!
但这陈狗儿却是件麻烦事,穗儿眼珠子转了转,半晌扯着帕子学着前世那个狐媚子娇滴滴道:“陈哥,你既这么说,我应了你便是,只是方才来的时候,你以前从我的蝴蝶帕子掉在路上了,你替我找一找好不好。”
“一张帕子算什么?”陈狗儿不耐烦了,道:“成了崔大郎的人,多少好东西享用不尽!”
穗儿低头露出个伤心的样子,道:“陈哥,这帕子是当年你送给我的,你不记得了?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呢,我舍不得。”
陈狗儿听她说起旧情,想着自己还要哄着她干事,放下也心软了,挽着袖子低头四处摸索,还问穗儿:“刚丢哪里去了?”
穗儿悄悄从地上捡了块大石头藏在袖子里,指着水缸道:“想是风吹到缸里去了,陈哥,你替我瞧瞧,成吗?”
陈狗儿让她叫酥了骨头,当真低着头挨个瞧水缸,这些水缸有时候夏天会用来种莲花养蛙养鱼吃蚊虫,即使空下来隐约还有点水腥气,缸也大黑咕隆咚的看不大清楚,陈狗儿被三催四请,只能探身进去看。
穗儿叫见他入翁,猛地拿起石头猛地在他后脑勺砸了几下,陈狗儿叫了一声便没动静了。
这人有没有死穗儿也不敢细想,她用帕子堵了嘴,又捡了些石头压在缸里方忙不迭地往外跑,脑子里是一片浆糊。
我成杀人犯了?穗儿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办。
崔家门户看得严实,也就陈狗儿和她以前在宅子里有几分脸面,才能这么轻松地溜到没人的院子里里待。
但让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崔家每半个月就要大扫除一次!掐指一算,离下次大扫除也不过一二日功夫了,来的路上还有不少人都过她,陈狗儿想来也差不多。等东窗事发,她焉有命在?宋姨妈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哪有空理她?
穗儿越想越觉得事情不能拖了,干脆一口气把换魂珠吃到肚子里,捏着做给薛蓉那颗想,今儿无论如何也得强行给她灌下去。
这般想着,穗儿回屋洗了头脸,转身去了薛蓉院子外。
15. 瓮中捉鳖
穗儿为了这天也存了一些家当,前阵子几个丫头过来搜屋子,头一回没有搬干净,第二天她就学精了,四处摸索偷藏了一些米珠簪子在鸟窝里,狡兔三窟,被人抓着一窝总能给她留下一窝,为着这个还摔了一跤,到今天走路都有点瘸。
正院的下人很多,分了三班保证日日夜夜院子里都有人使唤,外边一圈儿今儿却没见磕瓜子儿的婆子守着,只留了几个穿着华丽的小子。
小子跟前还摆了两道菜,一碗烂炖羊蹄,肥得筋都露了出来,一碗莲蓬肉汤,是去了鲜莲蓬的莲子往里填鸡鸭鱼肉一起炖出来的,清火又滋补,夏日用一碗再好不过。
穗儿见过喜儿一家吃,她看了一眼就开始咽口水,再一看两人的衣服就知道那衣料也是绸子做的。
这宅子里谁最有钱,不看主子如何,就得看下人的吃穿用度,烂船也有三斤钉,主子再穷总有能撑场面的行头,但舍得给下人花的一定是真有钱。
像崔二郎那边就不怎么样,他自己穿得光鲜亮丽,但下人一年只有两身新衣裳,一身夏衣,一身冬衣,夏衣是中等的绢丝,完全比不上其他几房的绫罗绸缎,发冬衣时,赵氏还要把去年冬衣的旧棉花收上去。
但二房不许打骂下人,一年四季经常会加点儿不值钱的时令小菜,也惹得许多下人愿意跟着他们吃苦。
可穗儿不想吃苦了,所以也不愿意穿成赵氏,看着是贵妇,内瓤早尽了,穿过去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也不想穿成田氏,年纪大了,在古代谁知道还有几年活头?三姑娘身份低微,想要个什么都得低头哥哥嫂子的脸色,这样低声下气的日子,不是她穗儿追求的。
五房的小子还没娶妻,也没妻子给她穿,但要说穿成崔五郎之类的男人,穗儿还真没想过。当家做主固然好,但她只要一想到哪天早上醒来低头便见着自己下边支起个小帐篷就受不了,觉着,还不如天降神雷劈死她。
穗儿在墙角蹲了着,静待良机。
那王婆子这几日什么都没干,一直不错眼地盯着陈狗儿和穗儿,连宋姨妈屋子里的丫头都是她拿钱收买的,穗儿打人时,她和丫头都躲在墙跟子底下竖着耳朵听。
猛一回神陈狗儿已被打掉了狗头人事不知,两人叫这狠手唬了一跳,在崔家勾心斗角的事不少,但出手就奔人后脑勺去的,还只有这一个!
两个人一下都呆住了,等穗儿走远了,王婆子还掏了十几个钱叫小丫头悄悄的把陈老娘喊过来,带了陈狗儿回去养着,她摸了下鼻子,还在喘气儿呢。
干完了这个,王婆子便回去凑到赵氏跟前说了刚才看见的事儿,拍着大腿道:“那丫头也太狠了,把陈狗儿砸了个狗头朝天,连头都没回便转身溜到大房去了,想是真把陈狗儿的话听进去了,要去给蓉娘敬茶,再说今儿大郎还在家没出去,这可不是天赐良机吗!”
赵氏吃着茶,阴阴地道:“她一个人怎么进去?那头守得铁桶一般。这样,你去我院子里抬一大缸睡莲,记得挑出挑的,找几个不中用的小子抬过去,说是二郎孝敬大哥的,这热天儿,等那丫头钻进缸里,不正好来个出水芙蓉,多应景?”说完了,低着头想着那场景就笑,这么狠的东西,到了那头还不得闹个鸡飞狗跳?
王婆子想了下,其实觉得这法子不够好,要是东窗事发,岂不是要拿二郎顶缸吗?可看赵氏阴阴的样子,她又不敢说了,就算是她这样坏出汁的,看见姑娘这样坏出世的也够哆嗦的。
王婆子出了门以后,亲自从缸里舀了一些水出来,又往上松松地放了几窝好莲花,接着找了两个爱凑热闹的小子,指着院子里养莲的缸让他们抬到大房。
两个小子抬着缸骂骂咧咧的去了,天气炎热,两个人走不了多久便出了一身汗,大缸也重,等走到大房,老远便瞅着门房在吃酒,干脆在湖边找了个凉快的地儿停了缸,抱着膀子找门房聊天去了,想看能不能让他们让大房的人来抬。
那穗儿蹲在大石头后边看得两眼冒光,许想着要干的事终究有些害怕,便猫着腰悄悄溜到几米外的枣树上用杆子戳了一个鸟窝,从里边捡起来一对儿绞丝银镯戴在手上壮胆。
又等了会才趁着毒日头下没人站着看,轻轻溜进了缸里躲着,也不知怎么,这缸水竟然刚好能藏住她,水也没满出来。
穗儿摸着银镯子,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气运之女了,心里也把砸了陈狗儿的恐惧散了六成,可能等她通关以后,这里死了的npc以后还能复活呢?
不巧桂姐儿吃着浇了牛乳的冰饮子在外边四处溜达,又叫了几个有空的小丫头一起玩过家家,冷不防瞅着一根杆子在鸟窝里捣鼓了几个亮晶晶的东西出来,几个人追过去,却只看到一窝莲花。
“我刚才看见掉钱了的,怎不见了。”桂姐儿遗憾道。
“许是让坏鸟又叼走了。”旁边跟桂姐儿一般大的小丫头也看见了,还怪道:“我咋只听过娘说狗来富没听说过鸟来财呢?”
“我听蓉姐说过,鸟和龙都喜欢亮晶晶的物件儿,想是那鸟觉着银子金子都闪光便偷来垫窝儿了。”桂姐儿想到有这等横财自己没第一个掏着,冰都不吃了,道:“谁家没几个鸟窝?走,咱们今儿就在宅子里掏窝玩儿。”
小丫头还有点犹豫,她们不比桂姐儿是娘子郎君的奶胞,家里干的活儿也寻常,爹娘屋里屋外尚且不敢挺腰子,自己又如何敢在这屋子里上蹿下跳,可天性未泯,看见好玩的又都想试一试。
桂姐儿一听便乐,道:“蓉姐当家还怕这个?咱们就说也在捉鸟打毛给老夫人贺寿呗,天塌下来有我撑着,怕什么。”
她既打了包票,当下许多才脱了开裆裤的小丫头便挺着胸脯子跟桂姐儿捣鸟窝去了。
薛蓉不知道外边有人想把她的皮套穿走,她还在院子里叫了一群小丫头说话。
田氏脾气好,但也耳根子软。今日为了三姑娘让她站了一回虽然只站了小半个时辰,但回来后薛蓉也觉得腿脚不如往日舒服,难免眼睛就扫到伺候她的丫头身上。
要说站得久,屋子里金银春夏四朵花要好得多,几个人干的粗活少,薛蓉自己也不喜欢看丫头站着跟自己说话,素来都是拿几个凳子让她们坐在下头。
可院子里那些粗使丫头就不一样了,大房院子外是没有凳子的,不然旁人进来看见丫头懒懒的样子,出去便要说这家人专养懒人。在门口负责打帘子的两个丫头淑娘德娘就只能站一整天,本来薛蓉说要再安排两个丫头和她们换班,但淑娘德娘始终不答应,非问她是不是自己哪里干得不好了?
薛蓉没有办法,只能放任她们去了,她想着,这人要是受不了总会到她跟前说的。但在田氏处站了一会儿后,她的想法就变了。她当时也不想站啊!可她能说自己不愿意站吗?说出来不就摆明了在跟田氏说她这个做儿媳的不愿意孝顺假婆婆吗?
以前薛蓉很少注意到这个,因为她从来没站过这么久,也不知道干站着的滋味儿原来也不好受。
她想了想,便拿了两吊钱,把丫头们都叫过来,一人分了二百个大钱下去,道:“蜜姑常在角门口走动,你们是拿着钱去挑些丝线布匹一人做点儿好看的护膝。”另外又让人抓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材,道:“晚间用了药,戴半个时辰,关节也不容易坏。”
丫头们领着护膝钱都跟高兴,大家都知道这是蓉娘想着她们,当下便三三两两地一起去了角门口叫蜜姑。
这角门在二房和大房中间,靠着县里最繁华的清水巷,崔家的仆妇都爱偷闲在角门口买零嘴儿花用。她们出手阔绰,货郎也爱往这里来。
家里小子们买东西大多都叫这些货郎,但丫头婆子叫的便都是和蜜姑一般挎着竹撞的妇人了。
这些妇人竹撞里装的都是些翠花汗巾,针头线脑,还有些澡豆香膏,胭脂水粉,她们做不得男人那样的大生意,于是一般都兼顾三姑六婆的活儿,干些给人保媒拉纤,帮后宅妇人打小人的事,算不得什么正经人,但因着是妇人的缘故,稍有门庭的人家都能看见这些市井妇人进出往来,毕竟谁也不能停止对宅外生活的喜爱。
像刘婆子和薛蓉,都长于市井之家,并不忌讳与这些妇人来往,里边有个叫乔婆婆的,以前便常在薛家和胡夫人刘婆子说闲话,她女儿蜜姑,一来二去也和薛蓉很熟悉,这几年蜜姑顶了乔婆婆差,不仅常去薛家走动,也常来崔家和薛蓉说话,许多小道消息,不方便家里人来说的,都是通过这类妇人传话。
蜜娘带了个大竹撞进门,金花便起身给她端了碗热茶。蜜姑见了就笑:“蓉娘,你屋子里连丫头都这么好看,如今正是找婆家的时候,外边那些小子岂不是都来磕破头了?”
这话说得不假,四朵花今年都十六七岁到了说婆家的年纪,薛蓉和刘婆子一直在给她们留意周围有什么好人家,金花是最大的,刘婆子已经私下替她相看了几户清白人家,就这一二年便要出门了。
薛蓉对这事儿有数,小声跟蜜娘,道:“来磕破头也没用!我的丫头,从来就没想过让她们嫁在宅子里,奴生奴有个什么劲?能嫁个清白管事做个大娘子,才不枉费她们跟我一场。不过事还没做成,也就不大声说了……总之,以后她们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蜜娘做了三姑六婆,平日出入的都是清河县内宅,看过许多把贴身大丫头随意打发给小厮的事,心里也不是不感慨,贴身丫头何等金贵,一个姑娘一辈子最多也就能有四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贴身丫头。
姑爷的小厮那是一抓一大把,还不如伴读尊贵,金花这几个长得白白净净,能有个好归处,蜜娘也高兴,便拿了四朵上好的绢花,道:“既要相看人家了,便得戴些好花儿,好郎君看了也喜欢不是?”
薛蓉知道她家境寻常,一两块布头卖出去的钱也够家里吃一餐饭,所以并不许丫头收她的东西,道:“以后她们真成亲,你给个头花添妆也就算了,这会儿上我这卖东西,就别客气,她们月银赚得不少,你有好东西少算她们一个子儿,都算看不起我。”说着就叫丫头们来挑。
蜜娘知道蓉娘是好意,两人幼时一起踢毽子玩竹马还能说得上身份差不多,但时过境迁,蓉娘进了这样的门第,要像从前一样交好,在银钱上便要分算清楚。蓉娘要赏她钱,给她贵物件儿,蜜娘也是不会收的,便也不再说了。
一群丫头兴致勃勃地挑着各色丝线,还用自己做的绣活儿来跟蜜娘换钱,蜜娘是可靠的熟人,虽然卖给她要比卖给绣庄少一两文钱,但她人可靠,不用费尽心思扯皮就能以不错的价格全部收走,所以崔家大房的丫头都喜欢跟她做生意。
桂姐儿八岁了,也跟着大房的绣娘学了半年多的针线,攒了五个荷包儿,薛蓉想听蜜娘怎么说,便差人叫桂姐儿回来,她那个狗窝,就是藏个人在里边除了她让人也寻不出来。
桂姐儿在外边带着小丫头已经玩得疯了,一群人从正院里屋门口捣鼓到了外院门口,掏了不下二十多个鸟窝,她爬树在上边掏,几个小丫头在下边接,一群人都忙得满头黑汗,抱着一兜兜金光四射的珠宝躺在树下并排喘气,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来喊人的大丫头找到这儿都吓了一跳,以为老崔家来了群野猪打窝儿,等走近了一看,见是桂姐儿几个,怀里还抱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金银珠宝,都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
桂姐儿几个最后是被几个大丫头抱在怀里走回来的。
刘婆子看了便两眼一黑,心道,难不成老刘家要出小偷儿了?
薛蓉想着还是要给桂姐儿一个坦白的机会,把人摇醒,问道:“桂姐儿,你说,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桂姐儿还在打呼,刘婆子一巴掌打上她的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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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脸色很难看。
桂姐儿疼得叫了一声,摸着屁股睁开眼,看见薛蓉,也顾不得疼了,攥着手里的金镯子银镯子递给她,乐:“我滴个乖乖,蓉姐,咱家鸟窝以后得叫凤凰巢了,里边装的都不是鸟蛋是金蛋。你看见没,我连着摸了二十多个窝!少说给你攒了十来亩上等田了。”
薛蓉和刘婆子听了这话脸色才缓和下来,桂姐儿虽然顽皮,但并不个会偷鸡摸狗说谎的孩子,不过她还是叫丫头问了其他几个小丫头怎么回事。
小丫头都七嘴八舌地说:
“就是在家里摸出来的,从喜儿家到咱们院子附近的鸟窝都有这些。”
她们中途也想过去别的院子,但一往别的地方跑,鸟窝里便是干净的。
桂姐儿还笑呢:“蓉姐,以后让姐夫也别出门了,咱们隔几天掏个鸟窝让鸟养着多好,我娘说在外边要受鸟气,让姐夫别受那个鸟气儿呗,”
薛蓉听着便奇怪,这事不可能是喜儿干的,喜儿已经搬到她的院子里了,每天都和几个大丫头一起住着,家里也没听谁说丢了金银细软。
这是怎么回事?
蜜娘绕着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忽然认出来里边一块石榴帕子是穗儿从自己这里买走的,她在宅子里见过的事多了,心里转了两圈就跟薛蓉道:“我听你们家婆子说,前些日子宋姨妈让人抄了穗娘的屋子,你看这些东西是不是她的?”
穗儿从小爱走动,虽然身份比寻常丫头婆子高一截,但她从来不用鼻孔看人,经常跟婆子丫头换个帕子什么的一起玩,她的物件儿大房不少人都有印象,这会儿满院子都是丫头,听了这话都凑过去看。
一个说:这是穗儿的手镯!
一个说:这是穗儿的头面!
没一会儿,薛蓉就能肯定这些全是穗儿藏起来的了,她在这些地方藏金银细软干什么?
蜜娘叹气,道:“傻蓉娘,藏细软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要跑了!她转往你这藏,估计正打算在你这打窝呢!”
薛蓉念着穗儿的名字发怔,叫来喜儿道:“你去问问穗儿在哪里。”
喜儿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低声道:“穗儿不见了,宋姨妈那边的丫头说,早上宋姨妈让她洗衣裳,走到一半她就躲懒跑了。如今那头还没找着人,气得宋姨妈在家跺着脚骂人呢。”
薛蓉也不傻,前些日子这姑娘是想尽办法说要来拜访她,她都没同意,这会儿她藏了细软在正院附近,人还哪里都不在,她抓着刘婆子悄悄说:“这东西不知道要干什么怕是偷偷溜进来躲着了,咱们得把人找出来才放心。”
刘婆子见事不好,便让下边人散了,只剩自己和几朵花并一个蜜娘陪着薛蓉。
薛蓉捂着心口问桂姐儿,也不敢在屋子里呆着,屋子是最能藏人的地方,万一穗儿是想杀人怎么办?她静了静,道:“好桂姐,你带我去看看靠近池塘的那个鸟窝。”
桂姐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气氛有点紧张,嗯了一声,拉着她便往湖边走,指着一颗树道:“蓉姐,就是放了缸的那颗树。”
薛蓉绕着树走了一圈,这颗树长得很隐蔽,旁边还有一些假山,一个凉亭,恰好把这棵树藏在里边,平日里路过的婆子丫头都爱在这歇脚,又阴凉风景又好。
这个地方要是藏着人,从外边还真看不出来。蜜娘眼里冒着精光,指着一层土道:“蓉娘,你看这里还有两个深脚印,夏日雨水多,也不知她是不是日夜都来才能留下这么深的印子哩。”
薛蓉一想到每天都有人在自己家门口守着看自己坐卧起居,便攥紧了桂姐儿的手。
桂姐儿是个心大的,看薛蓉心情不好,便拖了人去看莲花,道:“蓉姐,这花儿开得真好,真我给你摘一朵戴好不好?”
穗儿贴在水底,只用一根花茎出气,听见动静人也有点懵了,喘气声也越来越重,连带着水面上咕嘟咕嘟冒了几个小泡,水下的腥气也翻了上来。
这会儿满院子丫头都在屋子里挑线、吃饼子,数钱,一声也没吭,四处清风雅静,只能听见聒噪的蝉声。
顺着藏钱的鸟窝,假山旁的脚印,鼻尖微微的水腥气,薛蓉的眼睛定在了桂姐儿说的水缸里,她忽然问:“这个水缸是哪里来的。”
以前这里可没缸!甚至今早出门前,这里也没缸!她看了气泡半天,缸里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了,水面的泡也变大了不少,连桂姐儿都明白里边藏了东西。
薛蓉拉着她和刘婆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只是怕激怒里边的人,一点儿声也没出。
银花脸色蜡渣似的黄,用眼神叫了几个婆子过来把缸围住,把家里院子门都锁了,不许人再走动。
金花也忙不迭得跑去找门房过来做个见证。家里进了人谁都瞒得了,但瞒不了崔玉郎,早点说绝对比晚点说管用,那两个门房本来也是他的人,今儿顶了婆子的缺守门也是他点了头的。
今儿院子里的事,两个人是最清楚的,即使有人混进来,也不是薛蓉的错。
那边送缸的两个小子正对着门房哥哥哥哥地叫。金花进去便虎着脸问:“那缸是怎么回事?”
门房赔着笑:“金花姐,二郎叫人给大郎送了一缸莲,我正打算进去回话看主子们要不要呢。”
金花看这守门的没擅作主张往里抬,语气也好了不少,私下对两个人小声道:“那缸里恐怕藏了人,想要进来害蓉娘和玉郎,你们把这两个人看住了,再找两个可靠的小子跟我一起去抓人。”
守门听说缸里或许有歹人,也都惊了,但他们毕竟是特意选来看家护院的男人,胆子也大,略一定神,便没事儿人似的笑着把荷叶蒸肉从屋子里端出来,分给两个送缸的小哥,留下一个作陪。
另一个果然叫了人以后没急着过去见薛蓉,而是先去了书房回崔玉郎。
16. 你也是穿来的?
院子里的动静清风朗月早就注意到了,早在一刻多钟前两个人就把耳朵竖了起来,但要在郎君跟前站稳,消息知道得快不算好,要知道得又快又准才稳妥。
守门的小子跑过来见不着崔玉郎,他们穿着普通,吃喝随意,喜大鱼大肉,味道不洁净,为了避免冲撞主家,这些低等的粗使打手只能跟长随通气,长随听完了把事情弄清楚怎么回事,再去跟郎君说话。
清风朗月听完了事便凑在一起商量要怎么办。清风是担心薛蓉贼喊捉贼,这做媳妇的偷人也不少见,他和朗月私下还讨论过,像崔玉郎这样多年卧床的公子哥儿,命短不短先不说,那|话|儿指定十个里有九个都不好,一想蓉娘青春嫩妇,真偷了人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朗月也小声道:“后宅妇人磨镜的也海了去了。”两人说了一通,再看崔玉郎就觉得郎君今日面泛绿光,进去都夹着尾巴缩在门上说话。
崔玉郎刚在屋子里抹了药膏,看印子还红不红,听完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起身便大步流星地往院子里去了。
他想的和清风朗月不同,他隔三差五就回去给蓉娘顺毛,她有没有力气找旁人他再清楚不过。再说这个穗儿,崔玉郎也见过,他觉得,蓉娘不会喜欢那样的尖嘴脸子,她就喜欢生得好的,说话甜的,会给她讲故事的,譬如陈西凤。
想到这里,崔玉郎轻轻愁上眉头,忍不住想,也不知蓉娘今生是否能认出自己来,毕竟以前都是陈西凤跟她玩得更多。
清风朗月在一边看着,是真觉得大郎的脸有些绿了,跟没熟的黄瓜似的。于是走到一半都不肯进内宅,跟两个鹌鹑似的站在门口。
内宅在没有男人时,其实也不太需要男人。方才家里弄不清缸里是男是女是好是歹,都惊了一跳,这时有四个结实的青壮年撑腰,刘婆子便母鸡似的挥开了翅膀,径直拿了叉鱼的长杆子要往里戳。
戳之前她也没忘了闺女桂姐儿还在,人海夜叉似的,还空了一只手从兜里摸了两根老得发黑皮都皱了的豆角,让桂姐儿回屋里玩。
刘婆子道:“这是老娘特意给你寻的,家去玩,一会儿让人摸走了。”
其实没人看得上这个,刘婆子就是想把桂姐儿吓走。
桂姐儿果然当了真,拿着老豆角宝贝似的要往回走,薛蓉也跟着她一起,在刘婆子眼里,薛蓉也还是需要她保护的小姑娘,看不得这些。
两人让刘婆子推着,不得不往家里去。薛蓉毕竟是个成年人,她走到一半便让蜜娘和喜儿看着桂姐儿,自己悄悄回头看了几眼。
穗儿从缸里被刘婆子叉了起来,手上银镯子哐当哐当地响动。
她吃这一痛,张口便要咒人,不过在场的婆子也没哪个是吃素的,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窜上来往她嘴里塞了块布。
这布堵得结实,撑得穗儿腮帮子都嘟起来了,连口水都流不下去。
刘婆子见真是她一个姑娘家,也不急着让家丁来拉人,反而叫了几个婆子,一起把穗儿捆进了柴房,也没让人瞧见她湿淋淋的样子。家丁始终是男人,女人家的事,有规矩的内宅妇人再狠毒也有底线,谁也不会叫外头脏兮兮的男人随意进来拉人,更不要说把人丢在院子里叫人牙子直接领走。
可进了柴房,几个浑身蛮力的婆子也没客气,立马就把她浑身上下搜了一通。
这种事刘婆子是不干的,粗使婆子还给她端了个板凳,沏了碗核桃茶喝。
一个婆子问:“你鬼鬼祟祟的过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拿脏|药来下给姑爷?”
想到有人要撬蓉娘墙角,刘婆子比有人撬了自己墙角还难受,呸了一口,从板凳上跳起来,恶狠狠的道:“小蹄子,说话!”
穗儿翻了个白眼,仗着自己是宋姨妈的亲戚,也呸了回去,道:“我是来做你主子的!”
她就不信这些婆子真能把她怎么样,等级森严的古代,还能以下犯上?难不成这些人都不想活了?
刘婆子不认她是表姑娘,因为家里没人说她姓宋,有姓的人才有地位,在她眼里。她刘婆子有个“刘”,就要比穗儿身份尊贵,一听这个顿时也气得不行,道:“我就知道,你一早看上了玉郎!”
不过她不是那等狠毒的婆子,气得狠了也没上板子,而且窜到穗儿身上掐了两把,掐人专掐手臂内侧一点儿,把个穗儿痛得立马就掉了两泡泪。
这时穗儿还不肯认输,她总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后边一定会有什么人来救她,不然老天让她穿过来干什么呢?
几个婆子把穗儿身上搜了一通,结果什么都没发现,还是一个眼尖的婆子在鞋底里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拿了剪刀把鞋底打开,里边咕噜噜滚出来一颗花纹古怪的珠子。
珠子很小,只有大拇指那么大,但不知怎么,薛蓉站在窗户口都看到了这颗珠子,甚至还能闻到上边隐隐传来的佛香。
珠子很快滚到了一双黑靴子跟前。
即使没见着人脸,薛蓉也认出来了这个是崔玉郎的。
薛蓉不敢往下看了,她回转身去找桂姐儿。
桂姐儿年纪还这样小,就遇见了这种事可怎么了得。
桂姐儿的头一直让蜜娘抱着,她看不见那边的事,心里依然涌上了深深的恐惧。
不过桂姐儿还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这时看见薛蓉过来,便靠在薛蓉怀里好奇地问:“里边的是坏人吗?”
在桂姐儿眼里,家里最厉害的人就是娘和蓉姐。
娘的年纪足足有四个她这么大,太厉害了!她自己就做不到这个!蓉姐呢,管家里的事,连教书的老娘子也管。所以她们说的话,桂姐儿都很当真。
“不是,里边有条大鲤鱼怕是要成精了,这种精怪专爱吃小孩儿,你在旁边守着,万一让它叼走了怎么办?你先回屋玩一会儿,晚上老娘捉了它,给咱们做个鱼肉锅子吃。”薛蓉笑,她看桂姐儿如同看八九岁的自己,早就下了决心不想这么小的孩子再吃一回她吃过的苦,要让她快快乐乐的长大,以后再外寻一个干净人家,让她嫁过去享福。
不仅桂姐儿,其实大房所有的小孩,薛蓉都不许让人打骂责怪她们,每月还叫了认字的老娘子教里头愿意念书的小孩子念书。
像崔家这样的门户,要想做近身丫头小子,都要认得一些字。不过那些识字的老娘子大多都老得干不动活儿了,全靠主家仁慈在府里养老,为了心里多点底气,她们教人识字钱也收得多。大房这么多孩子,每日去念书的也不过八九个人,还大多都是小郎。
薛蓉管不了别人家怎么教孩子,她是绝不允许桂姐儿沾上这宅里一点儿泥巴,她的丫头们也都知道这个,但凡府里有个什么事,大房都瞒着桂姐儿。
桂姐儿头一遭撞上这个,即使薛蓉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转头拉着喜儿问:“里边真的是鱼?可我看见有一只手。”
有点白白的,在莲花底穿梭,看起来像泥鳅。
喜儿是家生子,早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榴姐儿比桂姐儿还小一些,她也从去年撞见了主家不干净的场面开始做事了。
但她也是丫头,也和桂姐儿有差不多的记忆,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她都是假的,是做梦,该多好呢?
喜儿笑着怀里掏出一串糖葫芦递过去道:“桂姐儿,你睡糊涂了吧,做噩梦了吧?那是水里的莲花。”
桂姐儿让她一说,唔了一声,也觉得今儿像做了梦似的,一会儿看见鸟窝里掉钱,一会儿看见水缸里有人。
薛蓉从头上拔下一根桂花簪,轻声道:“你不是最喜欢蓉姐这根金簪吗?今儿就送了你,免得你做梦都在捡财。”
蜜娘也从大竹撞里掏了朵端午节剩下来的豆娘给她戴在脑门上,怜爱道:“有豆娘守着你,这回就不会做噩梦了。”
桂姐儿已是让人说迷了,但看见簪子也高兴,她还兴高采烈地对着阳光照了会儿,簪上一点一点的桂花像晚上的星星,也像停在草上的萤火虫,被光勾出一层闪闪的金边。
她还太小了,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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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什么是梦什么不是梦。桂姐儿怕这个也是假的,便低头咬了一口,上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牙涡。
看见这个涡,她又想起水,对了,那个缸里也有牙在打颤,在重重的喘气。
“娘!娘!水里真的是鱼吗!”桂姐儿有点急了,忙回过头想看刘婆子。
薛蓉在这个年纪,虽然也吃了闭门之苦,但这些龌龊事,薛家是从来没有的。
她强行把桂姐儿抱了起来,放到自己长睡的小塌上,又让人翻了自己幼时的箱笼把玩具拿出来给桂姐儿瞧:“真的是鱼呀,你看蓉姐就有很多鱼,都是老娘打的,这个小鱼满扑是我九岁时老娘寻来给我的,这只装笔的锦鲤铁盒子,是十岁是玉郎找人做了给我的。”只是铁盒子不如笔筒方便,拿回来就放着没用过。
薛蓉笑:“你喜欢哪个?拿走抱着睡好不好?睡醒了咱们就能吃上鱼肉锅子了。”
她怕孩子睡前受了惊吓,晚上惊夜,于是边哄人边给她讲自己小时候听来的故事,什么木偶奇遇记,小美人鱼。
桂姐儿看着满箱子的玩具,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把个玩意儿搂了满怀,听着薛蓉给她说的故事,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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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郎过去就让清风朗月接了手,让刘婆子几个人都出来了,他捏着珠子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他认得这个,陈西凤整容后演过一部电影,电影说的是真假少爷的故事。假少爷在真少爷回家前重生了,这一回他有了个金手指,可以用换魂珠把自己和真少爷的魂魄换过来,这样他就能在被真少爷打败以后继续享用他的人生。
但这部电影票房只有三百万,除了陈西凤的的粉丝,谁都没看过。
但这些粉丝为了给电影造势,到处假装神婆说这个珠子是真的,只要凭电影票根转发陈西凤的电影海报,再在家用珠子做法就能美梦成真。
这套话看起来很傻,可最后竟然真的骗了不少中年妇女,甚至有一个妇女吃了珠子跟丈夫打架半途噎死了。
这新闻太奇葩,崔玉郎印象很深。他绝对不可能看错,这就是现代的东西!
他挥退众人,单独问穗儿:“你知道陈西凤吗?你和他是一个地方的人?”
穗儿心脏狂跳!她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是穿来的,原来不是吗?她惊讶地问:“难道你也和我一样?你不早说!”
崔玉郎没说话。
穗儿更笃定了,她捂着心口悄悄地看过去,崔大郎可比陈西凤好看多了,没想到也是个穿来的,生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不过她不嫌弃,男人嘛,多习惯就能喜欢上了。
穗儿一心想钻到薛蓉身上享尽荣华富贵,以前看崔玉郎还有点嫌弃,现在让几个婆子吓了一通,又看他也是个穿来的,当下也真动了几分心。
她理理头发,道:“既然咱们是一个地方来的,干脆一起过日子吧?这个珠子我做了两颗,一颗我已经吃了,一颗给薛蓉喂下去。以后我成了薛蓉,咱们一处吃一处玩,不比跟这些九漏鱼做的古代人在一起好玩多了?”
崔玉郎慢慢听着听着穗儿竹筒倒豆子般,从赵氏说到陈狗儿再说到薛蓉,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
这换魂珠都是陈西凤的粉丝编出来的,陈西凤自己说起来都躺在脑子里笑得直不起身,还能指望它们有用吗?
不过崔玉郎还是觉得很有意思,一年多了,他仍常梦见陈西凤把自己彻底赶出了身体,也一直在想,要是再来一回自己要怎么办?为此他一直在找和自己经历差不多的人,没想到才找了一年多,就遇见了这个穗儿。
他出来后跟清风朗月道:“把人堵上嘴关到西边的屋子里,别让人靠近她,再多去买点除鬼的物件儿回来,我以后要用。”
他倒要看看,那个穗儿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清风朗月听了前半截,小声地问:“二房那边要怎么办?”
崔玉郎叹了口气,想着,还是先跟蓉蓉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