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湾杀人事件》
3. 消失的女明星
一群人远远看着摩托车开过来。
“又有人来啊。”李德好抖着腿,“霍老板也真是的,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哪知道今天要接待这么多人。”
“人多还不高兴?”潘达嗤笑道,“这一套房子卖出去,你怕是能吃十年吧。”
李德好压住嘴角,“哎哟,卖房哪儿这么轻巧,难呐……”
待摩托车靠近了,看见那驾驶人模样,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出现同一个念头——
真的假的?
来人一身紧身机车服,戴着头盔,比例绝佳,身体在服装的包裹下凹凸有致,简直像某漫画中的无头骑士来到现实。
待她取下头盔,一头耀眼的白金色长直发瀑布般挥洒下来,那标志性的混血面容呈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更是瞪大了双眼。
路原甚至听见身旁的罗子昏一时间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潘达张着嘴巴,手里的烟掉了。
“我他妈出现幻觉了?”他说,“怎么好像看见有个明星站我面前了。”
“蕾拉!”白絮阳以极其高亢的声调大叫,跳来跳去,“蕾拉!天呐,妈妈呀!我看见蕾拉了!你是蕾拉吗?你是蕾拉吧!啊啊啊啊啊!”
一直拿着摄像机拍来拍去的罗子昏这会儿倒是不拍了,脸从耳朵红到脖子根,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块头站在人群后面,呆呆看着她,倒是没有多余的动作。
“蕾拉?谁?”李德好懵了,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个明星,但知道是个美女,还是个顶级大美女,于是哆嗦着将手在袄子上擦了擦,向她伸出去,“您好您好,我是这儿的房产经纪人,您是来做什么的?”
美女一对茶色的眼睛,比常人瞳色要浅许多,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五官小巧精致,从骨相到皮相,无一不像是上帝捏人时精心设计过的。
且她本人比荧幕上看起来要更漂亮,也更有气质。
看见这一幕,路原终于知道人家常说的老天爷赏饭吃是什么意思,顶着这张脸走出去,站在街上不说话都会有人将大把钞票捧过来,将大好的人生机遇塞过来。
心中刚才那因灭门事件而起的恐惧,也被看见此人后的震惊给冲散了。
这种地方,这种场合,遇见明星的概率,简直堪比登月碰见小学同学。
美女用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将在场的人挨个扫了一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原竟觉得她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并渗出几分吟吟笑意,但那感觉转瞬即逝,没来得及捕捉便已消失。
“好多人呀。”她直接无视掉李德好伸在半空中的手,从摩托车尾箱中取出一个背包,将头盔放进去,优雅地在众人注视下走进屋子。
“哟,装修挺不错的嘛,都是来看房的?”
李德好被无视也不恼,紧跟着笑道,“不是不是,这儿只有一位是,您是要买房子?我给您介绍介绍?”
“不用,我都了解过了,房主是姓霍吧?”美女说,“都愣着干什么,进来呀,外面怪冷的。”
人们这才陆续进门,有她在的地方,好像连温度都升高了,冷冰冰的大堂此刻竟有了几分燥热。
“是,是姓霍。”李德好笑眯眯的,“是霍先生直接让您过来的?请问怎么称呼?”
女人轻笑一声,还未张口,白絮阳便抢答。
“没搞错吧,蕾拉你都不认识!她是明星啊!”
“明星?”李德好眨眨眼睛,一下跳起来,“我以为潘总说笑呢,真是明星啊?这、这这这这、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您要不要喝点什么?”
路原算是看出来了,这卖房中介是个跟社会脱节的家伙,此刻就算是把自己的奶奶叫过来,都能第一时间叫出她的名字。
蕾拉,30+女星中顶流,硬要说业务能力,其实一般,奈何一张脸长得实在是好看,凡是她出演的电影,一水的大牌加持,凡是她参加的综艺,收视率必定登顶,三天一话题五天一热搜,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
然而两年前,蕾拉却突然在毫无预兆发了一条动态后,淡出大众视野,不再参演任何作品。
那条告别动态的内容是:我的人生再也不可以忍受任何无趣了。
起初粉丝们扒出,这是一部电影里的台词,于是以为蕾拉只是在看完这部电影后,发出了普通的感慨。
却没想到那是她的最后一条社交动态,从此她就退出娱乐圈,两年间,互联网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关于蕾拉的任何消息。
谁都没想到她今天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是来买这样一幢房子。
自从蕾拉来到这里,场面就沸腾了,白絮阳像是打了鸡血,围着蕾拉不断抛出各种问题。
“蕾拉姐姐,你怎么不拍戏了,好久没看到你的消息了。”
“做一件事情久了总会累的,而且她们都说我的演技很差,证明我不太适合这一行,不是吗?”
“谁说的,我和我朋友都可喜欢你了,娱乐圈根本就不能没有你!你这几年都在做什么呀?”
“生活,旅行。”蕾拉说着点燃一根烟,“娱乐圈太吵了。”
“那你以后还会出作品吗?你唱歌也好听!”
“好听?”蕾拉笑了,“我的经纪人都说,每次我从录音室出来,后期都要先干一瓶红酒麻痹自己,才敢打开我的干音。”
“哎呀,你谦虚啦,你的嗓音很有辨识度的。”
白絮阳似乎是被她的坦诚激励到了,开始将她划入“姐妹”范畴,问一些更加私密的问题。
“对了,嘿嘿,我能八卦一下吗,你和那个李牧晗之间,是不是真的呀……”
蕾拉本人的随和与好脾气程度,也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面对一个狂热粉丝的追问,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还一直用幽默的语回答问题。
虽然真实程度有待商榷,但也已经很给面子了。
渐渐地,潘达、李德好也加入到话题中来,时不时插两句。
这一下,所有人都把诡异的大雾抛在脑后,谁都不再惦记着回家,白絮阳也不惦记着要玩自己手机了。
那大块头还是闷不做声,看他的性格也是比较内向,表现属于正常范畴。
这里现在最反常的是罗子昏。
按理说这种时刻,是最好录下来当做视频素材的,可是他竟一次也没有对蕾拉举起过相机,反而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自觉将自己和儿子边缘化了,不开口,也没人主动跟他们搭话。
罗楠用他的手机玩跑酷游戏,他就假装认真陪罗楠。
实则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蕾拉,那眼神透露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而这些举动都被路原看在眼里。
“你前段时间去了阿拉斯加?我去年刚和我爸去了,那边看极光年底最合适,这地方没信号,咱们出去以后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说不定还能一块出去旅游,我朋友要是知道我有你微信,都得嫉妒死我……”
白絮阳滔滔不绝,蕾拉却突然转头,面对路原突兀说道,“你是不是有些冷?”
这话题转变得实在是生硬,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
路原受宠若惊抬头,“什么?”
“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穿得也有些薄。”或许是常年抽烟的缘故,蕾拉的嗓音比先前电视上听起来要更加低沉,也因此有种独特的磁性。
“今天看样子是没办法离开了,如果冷的话,我那里有些厚实的衣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路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大明星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示好,难道是自己一直没跟她说话?
“我……还好,谢谢。”路原想说这里死过八个人,觉得有些渗人所以在思考。
但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于是选择了一个刚才想问没问出口的问题。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买这栋房子吗?”
突如其来的静谧中,路原似乎看见蕾拉的眼睛亮了一下,释放出一瞬星点般的灼热。
她回答:“因为,这里死过人。”
路原懵了。
潘达腾地坐起来了,“啥?”
还是李德好先反应过来,“哎呀呀,别看网上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小学还是盖在坟地上的呢,也没人见过鬼呀,不影响,不影响。”
看来这卖房中介也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霍家灭门的事情。”蕾拉说话时拉长尾调,像是故意想制造出恐怖的气氛,“说来也巧,几十年前的事,死了八个人,看看我们今天,也刚好是八个人呢。”
起码有半分钟没人说话。
路原斟酌词句,打破沉默,“所以你是特意来买这栋鬼屋?”
“对。”蕾拉眼神荡漾,“我最喜欢这种有故事,有秘密的地方。”
“我……我有点害怕。”白絮阳看了看外面变黑的天色,她来的路上听过路原讲这个故事,现在人就在房子里面,忽然又听到,有点受不了,“路原,咱们今晚就走吧,别在这儿过夜了。”
“走走走走走不了的。”一直沉默的大块头突然说话了,“这种浓度的雾,不仅干扰视线,说不定还有瘴气,人在里面会晕晕晕晕晕的。”
“怕什么!”潘达大大咧咧说,“就当出门度个假,天一亮就能走了,两个小美女,一个大明星,这地方简直是皇宫啊!放心吧,今晚有我在,出什么事儿找我!”
“好烦啊,烦死了!”白絮阳嘴巴一瘪,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手机没信号怎么过夜?我简直要疯了!该死的杨浩,我杀了他!”
“他肯定会找你。”路原安慰道,“你失踪这么久,恐怕都报警了,说不定半夜警察就会找到这里来,然后就能回家了。”
“说实话,老子饿了。”潘达冲着李德好说,“小李,要不先给我们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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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
李德好面露难色:“潘总,我跟您一起来的,压根没打算在这儿待这么久,哪有吃的啊。”
罗子昏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车里有些吃的,不知道够不够大家填饱肚子。”
“那敢情好,拿出来分点儿?”潘达摸了摸肚子,“刚才没觉得,这下是真饿得有点受不了了。”
罗子昏人还挺热心的,他二话没说去车上拿吃的,叫大家帮忙看看儿子。
他儿子罗楠放下手机,在大厅到处跑。
不一会儿拿着一颗红色的石头过来,举到蕾拉面前,“漂亮阿姨,送你。”
蕾拉低下头,笑容灿烂,夹着嗓子道,“哇,好漂亮的宝石呀,你真的要送给我?”
“嗯。”罗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纯真,“阿姨你把它做成项链,戴上一定很好看。”
潘达本来躺在沙发上点烟,瞥见这一幕,脸色突然变了,一下坐起来。
“小孩,石头拿来我看看。”
蕾拉没让罗楠拿过去,而是自己接过石头,递到潘达手里。
潘达接过宝石的时候,手在发抖。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眼神都聚集在那颗石头上面。
那是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色泽鲜艳如浓血,切面规则,艳红中透着黑,随着手指旋转,切面边缘在昏黄灯光下反射出神秘、绮丽的微光。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潘达一边看着,一边眉毛紧蹙,神色从严肃到疑惑、到震撼、到惊恐。
但最后他的面部表情重归平静。
“害,莫桑比克,要么就是红尖晶,也值几个钱就是了。不过也是,这地方怎么可能出现缅甸红呢。”潘达清了清嗓子,自我安慰般地说,“小孩,你从哪里拿的?”
“这边。”罗楠指着楼梯转角。
这时罗子昏也搬着零食箱子进来了,看见大家都跟着自己儿子挪了位置,忙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儿子找到宝了!”李德好神秘兮兮地对他说。
罗楠是在那面诡异的红色内墙前面拿到那颗红宝石的。
路原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会儿靠近才看清,楼梯转台边上的整整一面墙,居然全部被打造成了一个凹陷进去的舞台,内墙看起来是红色,是因为舞台被设计成了红色。
舞台上站着一只约半人高的木偶人。
木偶人穿着一件绣工繁复的异域服装,呈舞蹈动作,一只手高高举起,仿佛托举过什么。
怪异的是,稍微转一转视角就能看到,在木偶人的后脑勺,原本该长出头发的地方,还有一张脸皮。
这是个双面人。
路原举起相机,为它拍下照片,咔嚓一声。
有人忽然靠近,“你喜欢?”
是蕾拉。
这已经是蕾拉第二次主动接近自己了,不到不到二十厘米的非社交距离,路原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毛孔,五官近距离看更是完美得惊人。
更令人本能生畏的是她那双茶色的眼睛,眼尾如柳叶,妩媚动人,多看一秒好像就会掉进无底的漩涡。
路原不动声色挪开一步,“算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很特别,外面很少见的木偶造型。”
罗楠指着木偶人,“宝石是从这个姐姐手上拿下来的。”
白絮阳试着伸出手,“给我看看?”
潘达点头,将宝石递给她,白絮阳接过来,翻来覆去观察,眼神逐渐迷离。
大块头也加入了,他看看白絮阳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还有手上的戒指,又看看她手中的石头,问:“怎么样,能看出来是是是是是什么东西吗?”
“跟我先前收藏的那颗莫桑比克好像不太一样。”白絮阳说,“如果真的是很名贵的宝石,会有鉴定证书。”
潘达:“也是个小收藏家呀,平时没少研究这些东西吧。”
李德好一把将白絮阳手里的宝石拿过来,掂量几下,嘿嘿笑道,“这房主真是心大,第一次见这种卖房不收拾东西的,这要真是什么好东西,被人拿了他也不知道。”
罗子昏重新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宝石,“你们说的莫桑比克和鸽血红是什么,很值钱吗?”
潘达沉思道,“看市价,这种纯度的莫桑比克,要是真的话,一千万左右吧。”
一旁的大块头倒吸一口凉气,路原听得见他呼吸都不顺畅了。
“至于鸽血红……”
白絮阳激动地抢过潘达的话头,“我知道我知道,前段时间我还研究了!”
潘达:“行,你说吧。”
白絮阳:“鸽血红,也叫缅甸红,世界上最名贵的宝石,1克拉大概在50万美元左右,所以如果是鸽血红的话……”
她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潘达笑了下,接过话头,换上一种开玩笑似的语气,吐出让在场所有人为之震惊的一句话。
“如果是鸽血红的话,保守十亿。”
4.献祭
“你说什么?”罗子昏失态地大叫,摄像机都差点摔了,“你说的是游戏币还是人民币?”
“要是真的鸽血红,保守十亿人民币。”潘达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毕竟,目前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大、这么完整的鸽血红。”
“潘总逗我们玩呢。”李德好拿着石头的左手都在哆嗦,“十亿的宝贝,哪能轻飘飘放在这里,跟故意勾引人来抢似的。”
蕾拉手轻飘飘一挥,将石头从李德好手中拿过来,做了个人神共愤的动作——
她杂耍似的将它抛至空中,宝石在最高处翻了个面,而后直线下坠。
白絮阳尖叫,“你做什么!”
路原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蕾拉稳稳接住宝石,发出恶魔般的诱惑低语,“不如……我们把它拿走?”
李德好说话都漏气了,“美女你看你,这不就说笑了吗,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霍先生的,少了哪样咱都算偷,还是放回去吧,到时候丢了还得我负责。”
“看你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直了。”潘达一挥手,不在意似的走下楼梯,回到他的沙发上坐下,“算了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顶多是块莫桑比克,或者石榴石,真宝贝不可能让你们看见的。”
“我家做珠宝这么多年,实话跟你们说吧,就算是世界最顶级的宝石收藏家,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鸽血红,怎么可能让咱们几个在这儿看见。”
但说实在的,他这番话不仅没有削减几位那晦涩的念头,反而让人更激动了。
“就算是你说的那莫莫莫莫莫桑比克,也是一千万呐……”大块头走过来,壮得像一堵墙,向蕾拉伸手,“那个,我能看看吗?”
蕾拉把石头放进大块头手里。
大块头将它放在掌心,手就维持那一个动作,都不敢抬起来,生怕摔了,“这这这这这玩意儿,真那么值钱?”
忽然,一只小手不客气地将宝石从他手里抓过去,举到罗子昏面前。
罗楠自豪地说,“爸爸你看,我找到的!”
罗子昏伸手要拿,罗楠又恶作剧似的把手伸回去,走回红色的舞台前,将宝石放回木偶人手上,那是它原本所在的位置。
“我们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不然这里的主人会生气的,对吧爸爸?”
罗子昏:“……”
路原敏锐捕捉到,罗楠做此举动时,罗子昏脸上流淌而出转瞬即逝的嫌恶,那不像是一个面对心爱的孩子时的父亲会露出的表情。
“等明天雾散了,我倒是可以让我叔叔过来看看。”白絮阳说,“他也在森语温泉山庄,我叔叔是珠宝鉴定师,他应该一看就知道。”
“呀,同行,缘分!”潘达打趣道,“那要是鉴定是真的,你们打算怎么分?”
“鉴定什么,真的假的不都是房主的吗,你们这话说的。”李德好讪讪笑道,“好了好了,都睡去吧,明天一早全都走人,日后要买要联系的打我电话,今晚这事儿咱们就到此为止。”
窗帘缝隙间树影摇晃,温度下降得很厉害,夜晚浓雾仍未散,李德好让大家自己到楼上找空房间。
路原怕冷,向来不喜欢寒冷的冬天,她喜欢骄阳似火的盛夏,喜欢身体暖洋洋的感觉。
她去车里拿被子和手机充电线,顺便还拿上了棒球棍,看到撞瘪的车头和裂开的玻璃,又是一阵痛心。
再回来却有人在吵架。
李德好:“空房间那么多,就你要睡沙发,你这人真是!”
大块头:“我认认认认认床。”
李德好:“宝贝那么多,丢了我找你。”
大块头:“你怎么说话呢,我看是你自自自自自己在打主意,再说了,房子又不是你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李德好:“我帮人卖房子,丢东西不得我负责?倒是你,送货送货,鬼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房主让你送的还不知道呢。”
大块头急了,说话又结巴,脸瞬间涨红。
潘达劝道:“行了,明天就都走了,睡沙发就睡沙发呗,我看这沙发挺舒服,老子他妈的今晚也要睡沙发。”
“好,好,潘总你爱睡哪睡哪。”李德好不情愿,还是赔了个笑脸。
“有点冷,我先上去睡了,你们几个自己寻方便,房间里的东西别乱动,动坏了房主还得找我麻烦。”
白絮阳愁得不行,“这么多陌生男的,我害怕,要不我俩去你车上过夜吧。”
路原扶额,“挡风玻璃被你撞碎了,我的大小姐,睡一晚上咱俩得冻成冰棍。”
“你没买保险?”白絮阳隐约感受到被指责,不开心地说,“明天回温泉山庄联系到我家里人,我们再谈赔偿,钱的事都不是问题。”
“你们今晚睡哪?”蕾拉加了件外套,走过来说,“如果害怕的话,我们三个今晚可以睡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就在这时,正在上楼的李德好忽然一声大叫。
“我草!石头呢!”
众人慌忙去看,然后都愣住了。
红色舞台上,木偶人的手中空空如也。
罗子昏刚好带儿子从二楼下来,见这情况,茫然道,“怎么了?”
“刚才就你和你儿子上去了。”李德好笃定指着罗子昏,“这是霍先生的东西,不能拿走的,快放回来!”
“你有病吧。”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的罗子昏也生气了,“我带他上楼找卫生间,谁拿了。”
潘达过来,“谁他妈这么快就下手了,一个个看着倒挺老实。”
白絮阳紧张地拽着路原和蕾拉的衣角,“他们该不会打起来吧,我们要不出去吧。”
路原盯着李德好看了一会儿,发出疑问。
“你的右手为什么一直揣在口袋里?”
她从进来就注意到了。
无论是坐下、站立、行走,还是帮大家烧水,李德好的右手始终没拿出来过。
李德好猛地转头,沉默了一会儿,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路原尴尬了。
“对不起。”
只见李德好的右手只有一根大拇指,其余四指通通连根消失,只剩手掌,手腕以下部位好像个带把的肉球。
罗楠吓得直往罗子昏身后躲,“爸爸,他好吓人。”
李德好假装无奈地笑了下,目露凶光,“满意了吧?还想看什么?”
原本只是觉得他的行为很奇怪,结果不小心戳了残疾人的痛点,路原顿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想到蕾拉突然走上前,一反刚才温和模样,气势变得凌厉起来,“得了吧,你装什么呢。”
蕾拉将手迅速伸进李德好揣右手的口袋,拿出一样东西。
色泽浓郁,闪闪发光,正是那颗红宝石。
罗子昏这下真的怒了,指着李德好,“贼喊捉贼!”
“唉。”潘达重重叹了口气,“看个房,这事儿弄的,真他妈闹心,一颗破石头,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你们要不打一架吧。”
李德好脸青一阵白一阵,将宝石从蕾拉手里抢过去,摩挲片刻,最终放回原位。
“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你们要不就当没看见吧。”
罗子昏走下楼梯,用相机对准宝石,换上主播的口吻,开始对不存在的观众说话,“看看,家人们,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吗?就是这颗石头,有人说值一千万,有人说值十亿,十亿什么概念?就是卖掉分成两百万份,你们每个都能分到五百块钱……”
“这家伙说什么呢?真奇怪。”蕾拉抱着胸,戏谑地看着他。
“他要录素材剪视频,在跟他粉丝们说话,他是个网红,有两百万粉丝呢。”白絮阳解释。
某扇窗忽然被吹开,有风灌进来,头顶吊灯摇晃,影子在地面打转。
八个人,八十个心思在流转。
路原望着舞台上的木偶人,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下一秒,那感觉便被现实应验。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扑上来的,会是那个一直沉默的大块头。
他一把将罗子昏推开,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大块头将红宝石握在手心,没有经过楼梯,直接翻下栏杆,往后门冲过去。
“喂,拦住他!”罗子昏摔疼了,捂着屁股大叫,罗楠像是被这动静吓到了,呆呆地站在旁边。
潘达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只见他虽然胖,但动作起来丝毫不逊色,潘达追着大块头司机到后门,三两步赶上他,大块头拧门把时,潘达揪住他的后领,将他往地上猛推。
大块头摔倒,宝石还紧拽手里,潘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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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揍在他脸上,“你他妈的失心疯了吧!”
结果李德好突然冲上来,趁潘达坐在大块头身上时,将他手中红宝石一把抠出来,转头就往前门跑,“草你们妈的,都别跟老子抢!发财啦!发财啦哈哈!”
白絮阳看见大家打起来,吓得跑到门外,路原害怕他们波及到自己,拿起刚才从车上带下来的棒球棍,蕾拉则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气定神闲站在原地,李德好经过她身边时,她伸出一只脚——
“哎哟!”
李德好扑倒在地上,石头从手中滚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竟飞跑过来捡起石头,是罗楠,他将石头抛向罗子昏,“爸爸接住!”
“别扔啊!”李德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急得大叫。
宝石在空中转了几圈,罗子昏还好是接住了,头上汗都出来了,他将石头握在手里,把手藏在身后,“大家有话好好说,别这样!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我们走吧!”白絮阳在大门口哀求道,“路原你开车我们回去吧!我们走吧!我害怕!”
蕾拉迈开步子,她的情绪似乎不受任何变动侵扰,走到罗子昏面前摊开手,“给我。”
那语气像是一道命令,仿佛违逆她会有很不好的下场。
而罗子昏不敢直视她,只是看着地面,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地伸出手。
“砰”一声巨响!
一颗坚硬的金属物质飙射过来,深深嵌进罗子昏身边的地板上,离他仅有两寸之余,火药味弥漫开来。
潘达抬起手臂,手中举着令人胆寒的武器。
一把手枪。
他将枪口对准罗子昏,语气不善道,“拿过来。”
白絮阳捂住耳朵,爆发出惊人的尖叫。
而路原被刚才那声响震得腿发软。
他有枪!他居然带了枪!
一个来看房的人,带枪做什么!
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罗子昏一个做自媒体的网红哪见过这场面,腿都止不住发抖,拿着宝石走向潘达。
忽然,一记闷棍打在潘达后脑上,他吃痛松手,手枪落地,是李德好。
李德好扔掉手中的拖把,弯腰去捡枪,却被潘达一脚踹在屁股上,往前摔了个狗吃屎,大块头接着又扑过来,三人扭打在一起,那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罗子昏将罗楠护在自己身后,举着照相机,口中边喊哎呀你们别打了,边将镜头凑近打架的三人,以便拍得更清晰。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的手猛地一扒,居然将那颗所有人为之争抢的红宝石,刚好推到看戏的路原脚边。
路原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感受它的温度,体会它温润的触感。
好像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看到这些。
“别打了!”
路原喊了一声,然而没有起任何作用。
“你们别打了!”
声音仍然像是一颗被扔进大海的石子,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地板上已经出现了血迹,不知道是谁身上流出的血。
已经没有人在争抢这颗石头,石头在路原的手里,三个男人此刻只为发泄怒火,脸上露出野兽咆哮般的狰狞神色,拳头和脚落在对方的身上。
罗子昏的镜头仍然对准他们,脸上竟露出兴奋的神色,那表情好像是在说,对!疯狂一点!再疯狂一点!
白絮阳的尖叫声回荡在耳边。
“别打了!”
伴随最后一声怒吼,枪声震破天幕,随后一切归于宁静。
恍惚中,路原耳边竟浮现出方才这里的欢声笑语。
子弹穿过大块头的眉心,鲜血流出。
潘达跪坐在地上,拿枪的手在颤抖,喘气如牛。
李德好双手撑地,耳鼻流血,连连向后爬。
“杀人了。”他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杀人啦——”
殷红的鲜血从大块头司机上的弹孔中流出,像汩汩喷涌的泉水,他没有闭上眼睛,嘴唇微张,身体再没了任何动作。
路原的脑中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只觉四肢发麻,眼前发白。
手不自觉松开,红宝石从手中坠落,摔在地上“啪”的一声。
碎了。
5.满月夫人
从小时候开始,路原便总是重复一个梦境。
梦中燃起一片无边火海,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灼热,火苗舔舐她的每一寸皮肤,却并不让她感到疼痛,反而温暖得好像被浸泡在一场永无止境的春眠中。
但每每进入这个梦境,在火中行走,她总会在梦醒时分看见一只布偶熊,那是她记事起,母亲买给她的第一只陪伴玩偶。
爱做梦的人,大多在快要苏醒时都能感知到黄粱已尽,脑神经迅速活跃,来自现实的杂音灌进耳中,火焰骤然升温,每到此时,路原会不顾一切向前扑倒,想将小熊紧紧抱住,将它带出梦境。
可千百次,布偶熊面容扭曲,在她面前化为灰烬。
从这个梦中醒来,她总是满身大汗,哭着去找妈妈。
“没事的,别怕,别怕。”妈妈温柔拍着她的背脊。
后来路原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童年幻想,而是可怕的预言。
梦中的布偶熊,是她亲爱的妈妈。
十八岁那年,路原参加完同学生日聚会,回家时在附近街区看见半片天空都被染成红色,以为是漂亮的火烧云。
“芳草街着火了!”
听到这句话,路原发疯般奔跑,等到了熟悉的马路对面,她看见的只有一片熊熊火海。
那场火吞噬了她的童年,也带走了她余生全部的安宁。
无数个夜里,路原听见父母临死前的惨叫,看见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不是一场意外,花园和屋子里的每个房间都有人为纵火的痕迹,且两人死前都是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
这代表,她的父母是被坏人绑起来,活活烧死的。
从那以后路原就再也没有家了。
但这还不是故事的结尾。
如果说这场灾难摧毁了路原原本幸福的生活,那么三个月后发生的那件事,彻底摧毁了她余生所有通往幸福的可能。
火灾发生三个月后,路原收到了一份歹毒的快递。
快递盒子里装着的是两个手作棉花娃娃,歪歪扭扭,针脚粗糙,表面摸起来有一种奇特的滑腻触感,近看还能瞧见一些诡异的孔洞。
附赠的卡片上写着:“小原,爸爸妈妈仍然陪你,好梦,祝安眠。”
卡片落款是一朵手绘的太阳花。
起先路原觉得很奇怪,想清楚后,她开始呕吐,吐了整整一周,只要想起就反胃,最后因为脱水被送进医院。
那是两只由从她父母身上撕下来的人皮制作而成的娃娃,那些诡异的孔洞,是皮肤上的毛孔。
当时尸检,尸体已经烧焦了,所以外面看不出异样,现在才知道,凶手不仅烧死了她的父母,还在泼油前剥下两人的皮肤,做成了人皮玩偶。
这是个变态杀手。
若是因为仇恨,他在取走人性命后就该停手,却在事后做出这样的行为,证明他享受这个过程,享受看到受害者家属痛苦的模样。
从这件事过后,路原就不再打算为自己而活着了。
她掐碎了曾经对未来的所有畅想,将余下人生中的唯一目标定为找到这个凶手,为此她宁愿下地狱。
事发过后,警方很快定位到了一名嫌疑人,路原的父母所经营的公司,此嫌疑人曾是高管,后因贪污违纪被开除,还坐了几年牢,出来后一直怀恨在心。犯人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现场也有匹配的毛发与指纹,很快就判了死刑。
路原却没法接受这个交付。
原因是行刑前她去过一趟监狱,提出让此嫌疑人在草稿纸上画一朵花。
画完后,路原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个替死鬼,就算是他动的手,背后也一定另有主谋。
原因很简单,嫌疑人没有画出她想看到的东西,那朵花明显不是出自他的手。
每个人的绘画习惯都不一样,就像小的时候美术课上老师让画云朵,大多数人都会把云朵画得像枕头,但即使都像枕头,饱满程度、形状也不尽相同。
那张卡片上的手绘太阳花变成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她的脑子里,凶手留下的线索是戏谑,是挑衅,是断定她无法得知真相的嘲讽。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七年,路原二十五岁,已经完成学业,成了一名自由摄影师,在全国各地跑动,寻找相关线索。
每见到一个人,她都会想方设法让对方给自己画一朵小花。
有些人答应,但更多的是觉得她莫名其妙。
这种太阳花,所有人都会画,真要找的话,每个小孩子都是嫌疑对象。
直到一个月前,路原在网上看见那则古宅拍卖招募摄影师的消息,发布者头像所用的图片,正是那朵手绘太阳花。
不会看错的,笔锋粗细,落笔走向,甚至是每朵花瓣的间隔大小,路原都仔细对照了,头像上的图案,与多年前路原收到那张卡片上的如出一辙。
那一刻路原只觉浑身血液倒流,又回到收快递的那个早上。
她联系到发布人,也就是那位霍先生,接下了这笔拍摄订单。
本以为这样就能够得到与霍先生沟通的机会,对方却表示一切条款与交易都在接单平台上进行,其余联系方式一概不给。
路原在短短十来句的工作交接流程中,尝试用一切角度开启话题,看能否与他展开工作以外的闲聊,他却一条都没有回应。
最后只发了一句话。
“拍摄日,我在天鹅湾,有事现场沟通。”
这句话成了一根胡萝卜,吊在路原脑袋前面,驱使她不顾一切来到天鹅湾。
来之前她查了万全的资料,将网络上所有能够了解到的有关霍家的离奇事件全都看了一遍。
上世纪末,显赫一方的霍家,斑驳陆离的晚宴,八人惨死其中,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当然也害怕,害怕会有来无回。
所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抵达的。
只要能见到霍先生,有机会得到更多相关信息,路原什么都愿意做。
可直到枪声响起,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所有人注视下一点一滴流失,路原都没有等到霍先生的出现。
……
天鹅湾内此刻寂静一片。
大块头身下的血不断往外淌,渗透进地板缝隙之中,流淌至路原脚下,将那些破碎的红宝石碎片裹挟进怀抱。
红色与红色融为一体。
杀人犯手中枪支落地,他转头看向路原,或者说是看向路原脚边的宝石碎片,眼中迸发出贪婪的火焰。
潘达向路原扑过来,跪地疯捡那些宝石,不顾双手沾满了鲜血。
这也传递出一个信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石头是真的!
“我草!”李德好反应过来,也冲上来抢。
没有人在意体温正在逐渐流失的王演,那些被他鲜血所浸泡的宝石碎片,落入恶魔手心。
恍惚中,路原听见耳边响起时钟指针“咔哒”一声。
“咚——咚——咚——”
八点整,大厅钟声响起。
起初,这钟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一个纤长的身影,悄然无息出现在红色舞台前。
它缓缓走下楼梯。
“啊——”
白絮阳抬头,尖叫划破夜空。
它渐渐靠近,苍白面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缓缓转动,俯视乱作一团的人们。
婉转如黄鹂的声线在大厅中响起。
“以血浸血……我这是……被看见了?”它喃喃道。
命运的转变悄然来临,生锈多年的齿轮终究还是被拨动。
几双沾血的手停住动作,抬起头,皆是目瞪口呆。
在这种情况下,路原不知为何,下意识第一反应,是鬼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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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差瞥了眼那舞台。
舞台上,穿异域服装的木偶人已经消失不见。
一排新的木偶小人取而代之,神态、姿势各异,从左往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正好是八个。
……
没关紧的窗户吹进一阵阴风。
场面狼藉,每个人手上都沾着血,惨死的大块头司机,肤色随着时间流逝变得青黑。
女鬼的面容在顶灯摇晃下忽明忽暗,五官逐渐清晰。
清冷,标致,唇色浅淡,典型的东方美人。
却穿着那件极其华丽的银黑长裙,异域风情,上面点缀无数羽毛、蝴蝶及银线绣制而成的图纹,十分违和,就像一只孱弱的白粉蝶被塞进一副珠光宝气的相框。
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如何出现的,但它此刻就站在大厅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不是幻觉。
“我草,有鬼啊,有鬼!”李德好手脚并用,狼狈在地上爬。
“爸爸,我害怕……”罗楠无助地往罗子昏怀里钻,罗子昏连连后退,同时不忘拍摄,罗楠只能紧紧跟着他。
潘达缓慢站起来,汗珠顺着他圆润的额角流下,“还真他妈的见了鬼了……”
白絮阳几乎是疯了:“妈——啊——我想回家——”
路原只觉腿发软,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后退着倒在沙发上,第一次感受到死亡与不死者都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真热闹。”女鬼笑了,声音如珠串落在玉盘,“别害怕,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你们召唤出来我,你们能看见我,我很高兴。”
只有蕾拉,她面不改色,凝视那女鬼,“你是谁,这里的冤死鬼?”
女鬼缓慢踱步,裙摆在地上拖行,沾过王演的血后在地板上留下一道痕迹,“冤死鬼未免太难听,你们可以叫我满月夫人。”
罗楠:“爸爸,我们是不是都死了?”
女鬼视线落在小男孩身上,轻柔道,“别担心,这里离死亡遥远的,就是你。”
随后她看向死去的大块头司机,“这位献祭的男士,他叫什么名字?”
无人应答,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王演。”李德好突然说,“刚才聊天的时候说了,他叫王演。”
“什么献祭?”路原小声发出疑问,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冒犯到她。
“我的灵魂,被封存于方才你们打碎的那颗血石中,唯有用鲜血浸润,我才能够重现于世。”满月夫人露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说起话来像念咒,“看你们一个个,多硬朗的骨头,多鲜活的气息,已经可以预料到,这场宴会会有多么精彩了。”
“夫人。”潘达平稳气息后开口,“虽然不知道您是哪路神仙,但我先给您道个歉,我们几个确实是不小心到这儿来,也是不小心把您给折腾醒的,如果有冒犯,还请您多担待,今天晚上您想怎么着都行,只是天一亮,我们就都得走了。”
“走?”满月夫人骤然转身,“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吗?”
方才背对众人的后脑,猝不及防闯入站在楼梯旁拍摄的罗子昏的视线中,他吓的大叫一声,相机啪地摔在了地上。
但紧接着,他的下一个动作竟是发着抖按开手机摄像头,不要命地接着拍,同时口中念道,“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两张脸,她有两张脸!”
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都觉得有些不明所以,两张脸?另一张脸在哪儿?
路原却忽然想起,刚才在那红色的舞台上看见的木偶人,它就有两张脸。
难道……
路原小心翼翼挪动脚步,走到女鬼背面,看向它的后脑勺。
一副骇人的景象出现在眼前,她控制不住地惊叫一声,呼吸骤停。
只见在满月夫人的后脑勺处,华丽的帽子下方,原本该是头发遮盖的地方,赫然长着第二张人脸。
6.游戏规则
人的一生中很少能够有机会看见的场面,今晚在这里上演了一场又一场。
密林、古宅、无价之宝、枪杀、女鬼、以及她畸形的第二张脸。
接二连三的限制级画面冲击着路原的理智,她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今天抵达这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如果只是梦境,要怎样才能醒过来?
而这一切又和房主霍先生有什么关系?
“哦,吓到你们了。”满月夫人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轻轻地,珍重地将那张脸盖住,“别害怕,我向你们保证,今天之内,不会再死更多的人了。”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是哭不出来的,白絮阳已经接近麻木,她无助地蜷缩在沙发角落,闭着眼发抖,祈祷睁开眼后一切都能结束,她可以回到安全的地方。
蕾拉:“那也就是说明天才会开始死人?”
恐怖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明星还能说笑,她似乎极度适应这种场合。
“都打起精神来,别战战兢兢的,这样我们还怎么相处。”满月夫人换上一种极为高傲的语气,抬起下巴说,“都出来吧,端庄地坐在我面前,让我好好看看你们,我不喜欢怯懦的姿态。”
众人勉强唤回理智,大脑支配四肢挪动到沙发上坐下。
路原用余光瞟见,潘达这时候悄悄拣回他的枪。
女鬼缓缓道:“既然你们能够将我召唤出来,证明你们在场的每个人,都充分具备参宴的条件,贪婪,冷漠,狠毒,虚伪。”
参宴?路原不解,难道接下来等待大家的是宴会?
下一句话便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女鬼接着说:“那么在宴会开始前,我需要你们每人挑选一个身份,用以参加接下来为时七天的晚宴。”
“七天?”潘达气焰削减不少,“您说的这个宴会,咱们必须得参加吗?”
“我不喜欢在我说话的时候被打搅。”
满月夫人只一个眼神横过去,潘达就闭了嘴。
“来吧,我的老朋友们。”
女鬼忽然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的声响在大厅内回荡,由远至近。
咔哒——咔哒——
像是木头敲击地面的声音。
所有人惊恐地看见,舞台上新出现的八只木偶人,竟跟活过来似的,接连走下台阶,动作整齐划一,像上菜的侍从。
每只木偶人都有些微妙的相似之处。
比如,它们每个脖子上都挂着一串钥匙,手上都端着一样微缩版的菜肴,像旅游景区贩卖的冰箱贴。
但同时,又能看出手艺人在制作这些木偶人时,精心为他们每个都设计了不同的体型和套装,每个都拥有自己的身份和脾性。
八只木偶人走到众人面前停下,姿态各异地站成一排,活灵活现。
路原惊奇地望着这些小木偶人,观察到它们各有特点。
最左边的那只木偶人,一身白色燕尾礼服,头上戴顶帽子,面庞清秀,像个优雅的表演家,他手中托举着一枚白色的瓷盘,里面摆放着几块白色的糯米糕点,上面撒着晶莹透明的小颗粒,这是一盘白糖糍粑。
左数第二只木偶人,脖子上挂着副听诊器,山羊胡,鼻眼镜,旧时代医生模样,右手急诊箱,左手握着只罐子,罐子里面是海参、鲍鱼等食材,不难看出这是一道佛跳墙。
往旁边看,第三只木偶人头发抹得油光发亮,穿着黑色的马甲与白色内衬,腰间别着把枪,他的身体明显倾斜于右边的角色,一只手伸出来,仿佛在保护对方的安危,另一只手端着一盘炸得透亮的肉片——锅包肉。
被第三位木偶人小心护着的第四只木偶人,处在一排木偶人最中心的位置。这只木偶人的气质相较于其它有些不同,它头发灰白,穿着灰色的中式长衫,脖子上挂着一枚黑色的石头,只是直直站在那处,就让人觉得器宇轩昂,十分有威慑力,像是位领袖般的角色,此木偶人则双手捧着一碗洒满葱花的阳春面,那食物均由木头雕刻而成,涂上绿色的漆,又刷过一层透明的油,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
第五位的站位稍微靠后一些,黑帽黑衣,体型矮小,半张脸都被墨镜所遮盖,看起来神秘兮兮,左手提工具箱,右手端一盘鸡肉,上面盖着面饼,像是地锅鸡一类的食物。
剩余靠右的三位,身材比左边的五只木偶人都要高大一些,五官雕刻立体,像是西洋人,这三只木偶人的着装较为统一,中间的穿着裁剪立体的黑西装,手扶着礼帽,口中衔着雪茄;左右两位则是影视剧里非常经典的马仔装扮。这三人像是来自一个帮派的老大和两位小弟,他们手中的食物分别是咖喱、奶油虾和炸鱼饼之类的小吃,一看就是外国人会喜欢吃的东西。
八只木偶人栩栩如生,精致程度简直堪比收藏级别的工艺品,让人觉得它们下一秒就能开口说话。
“这、这是什么意思?”李德好看呆了,他显然也没想到卖个房能遇上这么多事,“这是来上菜的?这份量也吃不饱啊。”
满月夫人:“现在,请你们根据自己的喜好,每人选择一道菜,不可以重复选择,同时,你们需要将钥匙拿下来。”
罗楠看向罗子昏,“爸爸,我饿了,我可以吃吗?”
罗子昏连忙捂住他的嘴,怕他问出什么岔子。
“关于宴会期间的食物问题,我认为你们当中有些人应该已经有准备了,很遗憾,这些木头做的小玩意儿并不是真正的食物,无法进入到你们的肚子里。”满月夫人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待你们所有人选择完毕,我会告诉你们答案——对了,选择需要依次进行,不可以偷看其他人的选择。”
蕾拉是第一个上前的,她选择的时候,其余人自觉闭上眼,在女鬼面前,没有人敢耍小聪明。
剩下的依次是李德好、罗子昏、罗楠。
轮到潘达时,路原刚刚闭上眼,耳边忽然砰砰两声巨响。
……
空气似乎都颤了两颤。
睁开眼,只见潘达举着枪,枪口还在冒烟。
枪口对准的是满月夫人的心脏。
“装神弄鬼什么!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人都杀了,还怕杀只鬼吗!”
潘达梗着脖子怒吼,在他的预想之中,满月夫人应该倒下去的。
可她并没有。
两颗子弹穿胸而过,满月夫人胸前甚至没有血流出来,只是吃惊地看着自己受伤的地方,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对自己这么做。
潘达的手臂在发抖。
“草……怎么没反应……难不成……”
话音未落,霎时间,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潘达的脖子,将他带离地面。
离他三米远处,满月夫人伸出手,收紧力道。
潘达面色涨成黑紫,眼睛像两颗熟透的枇杷那样鼓出,几欲从眼眶中脱落,他拼命挥舞手臂,无法从这怪力中挣脱。
白絮阳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路原捂住自己的耳朵。
终于,潘达扑通落在地上,像一滩散架的烂肉,就在众人怀疑他是不是死了的时候,他的四肢开始缓慢动作。
满月夫人收回手,心痛地低头,抚摸衣服上的两个小孔。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她抬头,眼珠红得像要滴出血,“我差点都要忘了你们是多可怕的一群人!可时间不多,我必须让你们玩下去,所以……”
她来到潘达面前,一字一顿。
“你,先,不,死。”
潘达匍匐在地上,咳得像头濒死的牛,有尿顺着他的裤管流下来。
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会试图质疑满月夫人身份的真实性了。
一共八只木偶,在场的目前只有七个活人,最后还剩一道菜没人选,但满月夫人在有人睁眼前,将剩下的那道菜收了起来,所以当所有人都选择完毕后,八只木偶人手上都空了。
女鬼再次展开她的介绍。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这里的往事,总之,在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曾有八个人死在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就在刚刚,你们已经完成了同他们身份的绑定。”
她说起话来很缓慢,仿佛在她的世界中,时间流逝得都要比别人稍微慢一些。
“从今晚十二点开始,请你们忘掉自己的名姓,接下来的七天,这里只会有这样一些人——分别是富翁、保镖、杀手、医生、木偶师、黑手党头目、以及黑手党头目的两名左右手,也就是眼前的这些木偶人所代表的角色,他们都曾是鲜活的人。”
“什么玩意就绑定了,我以为请我们吃饭呢……”李德好小声自言自语。
“这不是一出临时起意的戏码,也是在那个夜晚,我的灵魂受到永生的诅咒,从此被困顿在这里,不见天日,永无止境,之所以要你们扮演这些角色参加宴会,是需要你们接替八名死者,将那场尚未落幕的晚宴进行下去,弄清诅咒原委,并破除诅咒,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得到解脱,进入下一个轮回。”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我听说过这件事情,天鹅湾杀人事件,一场晚宴,八人离奇死亡,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说话的是蕾拉,她的声音出奇冷静,她直视满月夫人的眼睛,发出疑问,“所以你是那天第九个人?”
“没错。”女鬼面色如常地回答,“我没有被算进死亡人数,是因为他们不曾发现我的尸体。”
“诅……诅咒是什么意思?”白絮阳居然也敢说话了,她满脸泪水,看起来随时都会晕过去,“必须要破除吗,我能直接走吗,我没有做好玩这个的准备,我不想玩……”
“不能。”
满月夫人的声音如一抔甘甜的花蜜,吐出的却是最令人绝望的两个字眼。
“您自己对于这个诅咒,有头绪吗?”罗子昏默默举着手机,小声说。
女鬼摇了摇头,悲伤道,“那天晚上,原本我以为死亡已然降临,却发觉自己成了无法开口、无法行动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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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些木偶……”路原的视线落在那一排会动的木偶人身上。
莫非这里的每个木偶人体内都困着一个死人?那也太渗人了。
“他们不是,他们是真的死了。”满月夫人忽然咯咯笑了两声,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她话锋一转,“我可以给予你们承诺,假如宴会落幕时,我能够得到解脱,你们会获得常人无法想象之财富,前提是活着。”
一听到报酬,李德好顿时精神了,狼狈的潘达也稍微抬起头,想看看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这座宅子里有数不尽的藏品、古董、珠宝、黄金等等,相信从进来到现在,你们也已经看到了一些。”满月夫人缓慢行走,裙摆在地板上拖曳。
“看到了看到了。”李德好连连应和。
“霍家的主人,用毕生时间收集到这些名贵、珍奇之物,我不清楚总价值多少,千万……百亿?我那贪得无厌的父亲总是说,只要他想,他可以用财富买到他想要的一切,甚至是天上的月亮,所以就算这些东西上面沾染着无数人的鲜血,也总有人趋之若鹜。”
满月夫人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精神起来。
路原也不免为之所动。
纵使这些年仇恨填满了她的心,可在那种庞大到夸张的财富数字面前,她很难不去畅想,拥有它们会是什么感受。
“可惜的是,这些财宝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作为酬劳,我将把它们全部赠予完整参加晚宴的你们。”
女鬼的话语像一管催化剂,欲望开始在人群中发酵,比恐惧蔓延得更快。
“你是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无主的?”李德好音调听起来十分怪异,能感受到他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见者有份,随便拿?”
“别这么心急,我的朋友,掩饰不住的贪婪是会置人死地的。”满月夫人抬眼,倨傲的目光落在李德好脸上,“我建议你们谨慎处置自己找到的财宝,宴会期间,到手的一切宝物归自己所有,同时你们也可以进行一切形式的交易,是的,你没说错,见者有份。”
“那这是不是说明,只要其他人都死了。”蕾拉双手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来回敲击,问出一个直击人心的问题,“剩下的那个人,就可以拿走这里的所有东西?”
“当然,宴会期间,我不干涉行凶,但如果有人引起众怒,且其余人全都认同此人在这里已没有任何价值,那么我可以帮忙进行处决。”
满月夫人黑色的发丝像一张柔软的锦缎,走路时身上的银饰碰撞,发出风铃般清脆的响声。
“每晚八点,钟声响起,所有人聚集在这里,我会安排一些活动,以及对你们一天的行为进行总结。”
努力消化着所听到的信息,罗子昏突然想到一件事,举手,“夫人,我倒是有个问题,您刚才说,我们选的那些菜是和死者身份进行了绑定,那有什么用?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今晚,用刚才从木偶身上拿下来的钥匙开门,住到对应的房间。”满月夫人说,“夜里,你们所有人会得知有关身份的信息。”
罗子昏郑重点头,不敢再问更多。
听到这里,路原对这一切已有了个大致的模糊印象。
她相信满月夫人不是平白无故要提到宝藏的。
什么木偶,什么诅咒,都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但天鹅湾里的藏品和珍贵之物,却是明晃晃摆在众人眼前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而她居然说,见者有份。
此话一出,必定激起众人矛盾,接下来这几天,很难说不会有人为了金子大打出手,就像刚才大家疯抢那颗宝石一样,或许还会再次弄出人命来。
所谓的诅咒,或许不过是个幌子。
满月夫人因死人而现身,也许她真实的目的是想要看见有更多的人死去,想要用鲜血的温度浸热天鹅湾冰冷的湖。
不过这些都只是路原暂时的猜测。
对金钱的渴望与对死亡的恐惧交织,每个人都被扰乱了心弦。
“好了,我也说累了,今天的介绍就到这里。”满月夫人优雅行礼,转过身去。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欢迎大家来到天鹅湾。”
“等等。”
路原忽然站起来,冒失地叫住她。
满月夫人站定,回头,清秀侧脸在阴影笼罩下薄得像一张透明的纸。
“夫人,请原谅我冒昧问出这个问题,您是当年霍家家主霍继年的女儿,霍听月,对吗?”
所有人都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心顿时都揪了起来。
满月夫人看着路原,面无表情,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我原本已经忘了这个名字。”
“这栋房子里,除了现在在这里的我们,还有第九个人吗?”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满月夫人不置可否,转身离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阴影下。
回答路原的,只剩呼呼风声。
7.我有个妹妹
女鬼离开后,几个人瞬间沸腾。
李德好在所有人开口前抢道,“她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我们陪她玩,这里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了?包括那瓶子,那罐子,那画?”
“你们真的相信她是鬼?”罗子昏举着手机还在录。
“都这样了还能不是鬼吗!”白絮阳终于憋不住了,刚才在女鬼面前不敢放肆,现在纵情嚎叫,“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其实啊,我发表一下我的看法,我觉得她讲的那些规则,有点儿像剧本杀。”罗子昏认真地说,“有没有可能那是个机器人?现在的仿生机器人做得可像了,有的餐厅用机器人做服务员,顾客都看不出来呢,我们对这里都不熟悉,说不定是房主耍我们,提前藏好摄像机,准备把我们的表现录成真人秀。”
“不是鬼?老子刚才都快被掐死了。”潘达沙哑着声音开口,“小李,你把老子坑惨了,要是知道这是座凶宅,老子打死都不会来这儿。”
李德好悻悻道,“凶宅那么多,也不是每栋都闹鬼啊。”
潘达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污渍,刚才被满月夫人掐过,眼球还在充血,“老子不玩了,老子今晚就要走。”
路原不禁想起他刚才拿枪杀死大块头的模样。
“你今晚要走?”蕾拉问道,“怎么走?”
“开车走。”潘达说,“不就是场雾么,还能真把老子困死?再说老子就算死,也不在这种鬼地方陪你们过家家。”
“那潘总你自己走吧。”李德好环顾四周,眼神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我看那女鬼人挺和善的,说什么也先玩几天,嘿嘿。”
“现在离开,多可惜?这么大的雾,太危险了,出不去的。”
罗子昏被展示台上那畸形的头骨吸引了目光,全方位给它拍特写。
“而且……吓人归吓人,说实话,挺新鲜的,这算不算灵异事件?咱们几个是不是人类史上头一例?我都不敢想象到时候剪出来,能在热搜上挂多少天!对吧罗楠,你害怕吗?你是不是最勇敢的小男子汉?”
“爸爸在哪我就在哪。”罗楠面无表情回答。
难以想象一个八岁小孩能够如此镇定,或许他还处在相信世上有圣诞老人的阶段,所以接受灵异事件对他来说反而比大人更简单。
“你们有没有想过,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真正拍到过灵异事件,是因为见到的人都死了?”白絮阳抽噎着说,“我想走,我也不想待在这儿。”
第二个要走的人出现了,潘达点头,“OK,算你一个,其他人呢?”
路原小声凑到白絮阳耳边说,“喂,你真的敢跟他走吗?他可是杀人犯。”
“你也走吧。”白絮阳拉着路原的胳膊,“你和我一起走,我俩一起我就不怕了。”
“我……”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白絮阳解释,有关霍先生的事还没有头绪,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路原,你的名字是叫路原吧?”蕾拉忽然开口。
“是。”
路原眨眨眼睛,这里好像有条诡异的生态链,被所有人关注的大明星,却一直在关注自己。
但自己并不是想要成为人群焦点的那种人。
“刚才满月夫人离开的时候,你好像问了一个问题。”蕾拉眯起眼睛,像只狐狸,“霍听月是?”
李德好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是……”为了不惹出更多麻烦事,路原压根没打算将来之前调查的那些事情,讲给这群无关的过路人听。
但她没想到,短短一个晚上,所有人都被卷了进来。
于是她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自己所知晓的信息。
“我接单子的时候,由于天鹅湾地理位置太过偏僻,所以在查过一些资料,核心事件在刚才女鬼的叙述中已经被提到了,几十年前的那场宴会,死过八个人。”
“天鹅湾最后一任房主霍继年,他有一个女儿,正是叫霍听月,霍继年的妻子死得早,他很宝贝这个女儿,出席所有重要场合都带着她,所以也留下了不少记录,可自从那起惨案发生,霍听月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所以刚才女鬼说她是没有被找到尸体的第九人,我就有了猜测,她很有可能就是霍听月,于是就问了。”
“那照你的意思说,霍家绝后了?”罗子昏对这个话题表现得很感兴趣,“你们提到的那个卖房的霍先生呢,他不是霍家的后人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路原说,“按理说霍继年和女儿死后,天鹅湾是没有人继承的。”
“这不稀奇吧。”蕾拉手中夹着一根烟,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没准是霍家的哪个远房表亲呢,霍继年没有后人,又不代表他没有哥哥姐姐。”
“有道理。”李德好点头,“那还真是让这姓霍的小子捡到大便宜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说。”蕾拉话锋一转,阴冷笑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们八个人今天聚在这里是凑巧?”
满月夫人走后,蕾拉似乎就成了这里的第二个女鬼,她说话总是那么轻飘飘的,带着些戏谑与轻佻,仿佛被威胁到性命的人当中没有她一样。
“想离开的人,你们可以尝试离开,但你们走不掉的。”
“你们在说什么啊,别说了!”白絮阳忽然大叫,“吓死人了,一直说一直说,烦不烦啊,不知道有人会害怕吗,等我走了再说行不行啊!”
场面忽然有些尴尬。
路原看向蕾拉,想知道这样的人被怒呛一顿后会不会生气,
结果她脸上居然还是那副从容的神情。
“抱歉,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们。”
“你们就扯吧。”潘达走到白絮阳身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一副做好准备要担任其负责人的模样,“我再说一遍,我不玩这些东西,要走的现在跟我走,最多再等五分钟。”
罗子昏举着手机不说话,像个三脚架,罗楠坐在他身边晃着腿,路原沉默,李德好嗑着瓜子抖腿,蕾拉手撑头,好笑地看着潘达,大块头司机倒在地上已经僵了。
看来是五分钟都不用等了。
潘达转身刚要出门,李德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后面喊,“潘总,等一下潘总!”
“有屁快放!”
李德好脸上还挂着彩,是刚才打架的时候弄的,一说话就龇牙咧嘴,“你杀了个人你忘了?扔在这儿等我们收拾?”
“哼。”潘达冷笑一声,回头道,“七天以后,你们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
潘达带着白絮阳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路原由衷敬佩起白絮阳的胆量来。
一个人居然可以同时做到,怕鬼,但敢和杀人犯坐同一辆车。
她也不是一般人。
叽叽喳喳的白絮阳离开,剩下的这几个人,路原不敢轻易跟他们交好。
一个是行为古怪的女明星,一个是油奸耍滑、把贪字写脸上的中介,还有一对从头到尾镜头就没关过的网红父子。
路原查看司机的尸体,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凉了。
她依稀记得,李德好说他叫王演。
也不知道王演家里人如果知道他死在这种地方,会作何感想。
就在这时,罗子昏拿着手机过来对准王演的面部拍了几秒钟。
路原拨开他的手,“死人你都拍?不太好吧。”
“没关系,到时候都会打马赛克的。”罗子昏往旁边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人,随后凑过来小声道,“喂,问你件事。”
路原见他神神秘秘的,好奇道,“什么?”
“你想跟我合作吗?”
“什么叫合作?”
“就是……”罗子昏想了想说,“就是这几天时间里,我们俩互帮互助,不向对方隐瞒任何信息,比如刚才女鬼说回房间以后会告诉我们身份信息,咱俩今晚就可以互相透露。”
路原看了看罗子昏旁边的罗楠,小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自己,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爸爸跟自己在说什么。
罗子昏又说:“到目前为止,这一切的发展都太drama,太适合记录下来了,我现在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上天赐给我火出圈的机会,这些素材如果能够顺利剪成视频然后发布,我不敢想象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了解过自媒体这一块没有,无论是什么定位的账号,大家都有自己的人设,不一定和本人相符,博主会根据大数据分析受众倾向于哪一类型的角色,再包装自己,所谓的真人感,也都不过是镜头前刻意伪造出来的真性情。”
罗子昏突然一本正经给路原讲起一些互联网术语。
“我觉得你的形象很适合做我视频里的女主角,我可以给你确定好一个人设框架,接下来这几天,你只管往框架靠拢就行。”
对话太过荒谬以致于路原都笑了,她佯装惊讶,“哦哦,大导演啊,你是昆汀塔伦蒂诺,我是乌玛瑟曼?”
“对对对,没错!”罗子昏兴奋道,“但比起电影,更像是拍综艺,或者说真人秀,我们还可以设计一些互动桥段,比如把大家召集起来玩游戏什么的,在这种地方,效果一定会很好的。”
路原做恍然大悟状,“有道理呀,这样不仅能给你的视频制造热点,还对我们在宴会里存活到最后有帮助,罗楠是你儿子,我跟你合作的话,我们就有三个人了,剩下蕾拉和李德好两个,我们也不用太担心。”
“聪明!”罗子昏表现得十分高兴,“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可是,你怎么不邀请蕾拉大明星跟你搭档,那样不是更有节目效果?我一个普通人,多没记忆点。”
“她……她太漂亮了,观众会觉得有距离感。”
罗子昏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又补充,“她是在聚光灯下工作过的,不一定会配合,再说了,谁说你没记忆点?你属于那种看起来很舒服的漂亮,很亲民,我第一眼就觉得你好看,你眼睛下面的两颗痣也很动人,我粉丝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路原心想你还挑上了。决定不再卖关子。
“谢谢,但还是不了。”
罗子昏错愕,“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熟?”路原心想这要需要解释吗,“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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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镜头下表演,会让我觉得很有压力。”
“你……算了。”
罗子昏兴许是被拒绝后有些不悦,不再多说什么,带着罗楠上了楼。
总算走了,路原叹了口气,四处寻找有没有合适的毯子,想把王演的尸体盖起来。
“需要帮忙吗?”一阵香味飘过来,又有人靠近。
是那光芒万丈的大明星。
“如果是想抬走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这个天气,就让他躺在这也没事,臭不了。”
“我在看有没有床单或者毯子之类的。”路原说,“让死人的脸一直露在外面不太好。”
“有道理。”蕾拉说着话,突然做了个突兀的举动,她居然伸手,自然地将路原的头发拨到脑后,就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
路原感到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我去把沙发布扯一块下来。”
回来以后,蕾拉还在原地,静静看着王演的尸体。
两人一起,一人扯着两个角,沙发布像灌满风的船帆一样鼓起,死人被罩了起来。
“害怕吗?离死人这么近。”蕾拉和路原去厨房洗手。
路原拧开水龙头,“有点吧,可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怎么说?”
“虽然和大家接触不多,可是通过我的观察,那个大块头司机……似乎不像是会第一个做出那种冒险举动的人。”
蕾拉甩甩手上的水,“你说的冒险举动是指?”
“当时有人说宝石很值钱,大家心里都起了念头,可这司机是第一个冲上去抢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后面大家也不会打起来。”路原靠在岛台上,将疑虑说出口,“我不了解他,可直觉告诉我,他不像是最鲁莽的那个,他看起来甚至很胆小。”
“胆小的人心思复杂,人是很会伪装的。”蕾拉笑着说,靠路原很近,“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他家里急需用钱,所以头脑一热就冲了上去,就算不是十亿,一千万也不是小数目。”
“好吧,是我想多了。”路原摇摇头,心中的顾虑却并没有减轻。
“你的眼睛看起来很忧郁。”蕾拉忽然弯腰,她本来就比路原高出一大截,这样一来,两人的脸更近了,“是因为害怕这个地方吗?”
“这里阴森森的,确实有点儿怕。”路原后退一步,“但这不是我最怕的。”
“是什么?”蕾拉直视路原的眼睛,轻声道,“我能替你分担一些吗?”
路原看着蕾拉,险些就要将霍先生给她留言在天鹅湾见面的事托盘而出,可她控制住了。
她感受到一丝可怕的,被操控的感觉。
眼前的漂亮女人,似乎拥有一眼看穿人内心秘密的能力,她知道自己内心笼罩着挥散不去的阴云。
对话中,她一直在试图引导自己吐出更多的秘密,但对于她自己,只字不提。
“没什么。”路原站直身子,走出厨房,“只不过突然被困在这样陌生的鬼屋,后面几天还要和女鬼玩她说的那什么游戏,感觉有些怪。”
“不用担心,别害怕,我会帮你。”蕾拉的语气很是温柔,“在这里我们俩个或许可以互相信任彼此。”
“好神奇,你和他居然说了一样的话。”
“他?”蕾拉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路原指的是刚刚上去的罗子昏,脸色顿时变了,“别这样,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抱歉,你讨厌那个人?”
路原心里有些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要来和自己结盟,这才第一天,难道这就叫亲和力?
“算不上讨厌,我只是讨厌他抢先了。”蕾拉露出哀怨的表情,“所以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我跟他都不熟。”
“那就好,离他远一点。”
“你呢?”路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格外关注我。”
“被发现了。”蕾拉莞尔一笑,走到路原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耳语旖旎,“我有个妹妹和你很像,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她,就忍不住想和你多说说话。”
“是吗?那……是我的荣幸。”
路原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不知道蕾拉身上这种混乱的气质从何而来,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她的真实用意,只好让自己脸上挂起礼貌又有些疏离的笑,“后面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可以慢慢相处。”
蕾拉不像罗子昏,面对她的委婉拒绝,没有表现任何不快。
简单聊了几句客套话,就该上楼了。
从木偶人身上拿下来的钥匙上写着房间号,蕾拉的房间在二楼,路原在三楼,两人在二楼走廊告别。
目送蕾拉进门后,路原踏上通往三楼的陈旧木质楼梯。
然而她并未察觉,那扇她以为紧闭的房门,其实并未完全合上。
就在她转身之际,门再次打开,蕾拉静静伫立在门口,双眼一眨不眨凝视路原离去的背影。
那眼神奇异、炽热,忽而一瞬间又变得有些冷。
此时,窗外月光洒落在地上,房间内摇曳烛火勾勒出蕾拉单薄的身形。
将她的影子拉长在地上,随檐边枫藤一起摇晃。
8.阳春面
路原刚才选择的食物是阳春面,拿到的钥匙上写着301。
昏暗的走廊尽头一扇小窗,月光洒在地面,与地板上的霉斑融为一体,鼻腔充斥着泥土与树叶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过暑假的日子。
没有空调、游戏机和芒果沙冰的夏天,那时好像永无止境,一转眼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用钥匙顺利打开房门,灰尘扑面而来。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天鹅湾只有客卧被打扫过,虽然干净,但其他人随时可以拧把手打开,出于安全考虑,路原只能住在这里。
她相信其他人也会遵守规则的。
人都是这样,遇到让自己害怕的事情,确认暂时安全后,感受到的更多是大脑皮层被刺激后的兴奋。
毕竟大多数普通人的一生总是无聊地相似,很少能够经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有种预感,缠绕自己七年的那只怪兽,会在这七天蜕去外壳,赤裸地展露在自己面前。
只是不知最终是会得到解脱,还是陷入更深的噩梦。
刚才满月夫人让木偶人呈上食物,命众人挑选时,路原心中就已隐隐有了推测。
中间穿中式长衫的老头,或许是个重要角色。
踏进这所房间的后看见的,更是证实了猜想,自己抽到的身份,是曾经天鹅湾的主人,霍继年。
霍继年是上世纪有名的实业家,家缠万贯,晚年迷上收藏。
他只有霍听月一个女儿,想必也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
但从来没有地方记载过,霍听月是个有两张脸的畸形儿。
假如霍听月真的是双面人,那么这种事在当时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有些惊悚,可谁不想看看一个有两张脸的人?她只要正常行走、说话、进食、活着,就已经是奇观了。
但大户人家对于这样的事情通常比较敏感,瞒得很严实,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说不定她的尸体会被拖去博物馆展览。
霍继年真的会如此宠爱一个畸形儿吗?
通常历史上帝王或贵族的孩子,若是天生有疾病,有身体缺陷的,都会遭到父母的嫌弃,变成家里最不受宠的那个。
而有关霍继年的为数不多的记录里,他出席任何重要场合都会带上那个漂亮的女儿,在外人面前也是表现得极为亲密,证明他是真心接纳这个孩子。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曾经辉煌一个世纪的天鹅湾变成坟墓,惨死八人,还有一位变成了女鬼?
还有霍先生。
路原又想起他留下的那句,我在天鹅湾,有事现场沟通。
现在天鹅湾已经被浓雾封锁,里面的人出不出得去还有待商榷,总之外面的人是铁定进不来了。
为什么他会说那样一句话,难道他提前就到了天鹅湾?
那么到现在为止发生的这一切,红宝石、杀人、女鬼现身……霍先生难道一直在暗处,默默观察吗?
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他设计好的。
想到这里,路原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如果是真的,那证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或许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举动,把他们圈禁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帮助满月夫人破除诅咒吗?
霍先生和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又有什么关系,他头像上的花朵,为什么与那张卡片上的如出一辙?
路原有太多问题想要问这个霍先生,可她根本没有渠道接触到他。
目前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她在霍先生出售的房子里。
想不通,或许是目前掌握的信息还不够,路原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到眼前房间上来,她今晚还要在这里过夜。
……
房间是套房,进门先是办公区,古朴典雅,墙面干净,靠墙放着两面展示柜,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杯子、木雕、骨制品等工艺品。
窗边的书案上,摆着两张相片,由于年代久远,都已经褪色了。
第一张照片里是两个人,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父亲和女儿——正是霍继年和霍听月。
照片里的霍继年年龄尚轻,高大挺拔,气质儒雅,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旁边的小女孩则打扮得像个洋娃娃,黑色的卷发,头上扎着蝴蝶结。
畸形儿的童年通常是灰暗和自卑的,可照片里的小霍听月笑得很开心,她穿着那个年代顶尖洋气的装束,浑身洋溢满足和幸福。
仔细看,小霍听月的五官,的确与满月夫人那秀丽的面容相似。
第二张照片中,也有霍继年,但却是同一名陌生女人照的。
朦胧泛黄的相片之上,长着西洋人面孔的女人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再模糊的像素也削减不了她的美貌,甚至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那张脸。
霍继年亲密地搂着她,可她的表情看起来却并不是很开心,肢体动作也显得比较僵硬。
难道是霍继年后来找的女伴?
路原离开桌台,检查房间的其他装饰。
墙上一副字画,写着“心地光明”四个大字。
窗户紧闭,路原拉开床边抽屉,里面只有一支钢笔。
床头柜抽屉下面还有一扇门。
她将门拉开,一个金属盒子出现在眼前。
是个保险柜。
富翁房间里的保险柜,说不定有贵重物品。
可是她怎么能知道密码?
知道密码的人或许早都死光了。
卧室调查完毕,路原推开房间内置的一扇门,顿时被里面的豪华程度吓了一跳。
这是间宽敞又明亮的浴室,顶部安着一盏水晶吊灯,周围都是浮雕,灯光折射在四周墙壁,光影竟让这冰冷的地方,生出一种阳光下葡萄藤架的夏日暖意。
中央一座巨大的大理石浴缸,旁边的圆桌上摆着香薰瓶、蜡烛等物件,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散发着清新柔和的果香。
不像是男人的浴室,倒像是为某个中世纪贵妇准备的。
参观完浴室,她又回到房间里,踱步时踩在某块地板上时,忽觉有嘎吱嘎吱声响。
向下摸索,那地板连接处的缝隙格外大。
路原心中一惊。
难道这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她拿出一张银行卡,插进缝中,尝试向上挑起。
果然,地板松动了,是扇暗门。
打开的一瞬间,路原差点被那金光晃了眼。
没有人可以在看到这样的场景过后,控制让自己不要血液澎湃,心跳加速。
地板下面,是满满当当的一堆金条!
一根1000克的份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数了数,总共有60根。
按照现在的金价换算,一根50万左右,此刻陈列在眼前的,是市值大约三千万人民币的金子……
纵使她不是为财而来,此刻也无法再遏制心中的澎湃了。
不愧是富翁的房间!
算上其他柜子里那些她搞不清价值的藏品,来到天鹅湾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拥有了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窥见的财富。
金钱在此刻失去实感,变成了一些无意义的数字。
就在这个时候,卧室门被敲响了。
……
“谁在外面?”
没有人应答,门又被敲了几下。
路原将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门外空无一物。朝下看,地上有一样东西,一张泛黄的纸,用红色丝带束起。
她想起满月夫人消失前说的,大家回房间后,会被告知身份相关的信息。
这或许就是了。
路原将纸筒捡起来,左右看了看,瞧见离自己房间不远的,走廊对角另一边房间门口,也有一个同样的物件。
那扇门突然打开了,站出来一个人。
人没出来,摄像机先出来,罗子昏:“嗯?怎么是你?”
看到他,路原并不惊讶,三楼住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她早就做好了和其他人打照面的准备。
“看见我比较失望?”
“怎么会呢,看见你可高兴了。”罗子昏低头看了看地面,发现那张纸,捡起来,“你看见是谁放在这里的吗?”
“不知道,我也是刚开门。”路原手扶着门,将走廊看过一遍后,判断这一楼应该只住着自己和罗子昏两个人,其他人都在二楼。
“你儿子呢,没和你住一起?”
“我们身份不一样,罗楠在他自己的房间。”
“……”
“别小看他,罗楠虽然才八岁,但已经会自己拍摄和剪辑视频了,我给他开了一个账号,好多视频都是他自己发布的呢。”
路原笑呵呵点头,“厉害,厉害。”
她对这个父亲神经大条的程度佩服得五体投地,能放心让八岁儿子在闹鬼的房子里单独住一个房间的,天上地下可能就他一个。
“你是什么身份?”罗子昏突然问。
路原反问:“你呢?”
“答应跟我合作,我就告诉你,并且还可以告诉你更多的秘密。”罗一昏得意道,“怎么样,心动了吗?你看我们两个住得这么近,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们两个互爆身份,其他三个就相当于明牌了。”
“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把摄像头先关了?”路原说,“我害怕跟你走太近,你粉丝到时候网暴我。”
“朽木不可雕也。”罗子昏做作地摇头,“睡觉吧,晚安。”
“嗯,晚安。”
……
结束虚伪的社交,路原回到房间,将纸张铺开,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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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新任“富翁”,看到这封信件就已经说明,你是天鹅湾的主人了,拥有最多的财富,同时财富也遮蔽了你的双眼,以下是宴会进行期间,你需要牢记的规则。】
【一、宴会期间,“富翁”每日可收取来自他人每人支付的6根金条费用,每日需支付给“保镖”3根金条费用。】
【二、“富翁”若目击其余参宴者正在进行的宝物搜查行为,可强行勒令参宴者上缴,被拒绝时,将收回参宴者当夜的天鹅湾留宿权,本技能每日一次生效。】
【三、“富翁”在参宴期间,可利用房间内传声筒进行“社交”。
社交1:联系“保镖”,支付一定费用后,令其发动保护,免除一次致命攻击;
社交2:联系“杀手”,支付一定费用后,令其发动攻击,对指定人员造成一次致命伤害。】
【四、“富翁”可发动慈善家技能,向其余人员每人支付10根金条费用,支付后的24小时内,免除一切致命伤害。】
【五、“富翁”不得使用任何手段对他人直接发起攻击。】
看完这几行字,路原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看来这就是满月夫人刚才所说的身份规则。
的确是如罗子昏所说,像一张剧本杀游戏中的角色说明书。
不得不承认,看完这张说明书后,路原内心不可遏制地感到了一丝兴奋,就像参加饥饿游戏,死亡近在咫尺的同时,也有百分之一的几率可以成为最后赢家,获得巨大的荣耀与财富。
乍一看,富翁这角色就跟开挂一样,富有,且有贴身保镖,还能联系杀手,重要时刻还可以用钞能力自保。
可富翁的缺点也显而易见。
毫无攻击手段,保命只有靠保镖。
第二条规则可以说是摆设——看到别人在搜钱的时候,可以强制勒令上缴。
听起来好像很有威慑力,可自己又不是真的霍继年,这里没有谁是好惹的,谁会乖乖把找到的宝贝交给她?
而且这样一来,身份也就暴露了。
其他人肯定也有专属于自己的技能,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敲诈勒索什么的。
玩好富翁这个角色,似乎最必要的先决条件就是富有,只要钱多,她就可以一直自保,看来刚才在地板下面发现的那堆金条,正好能派上大用场。
看起来,保镖是与富翁联系最紧密的角色,服务于富翁,甚至富翁发动技能都要靠他,同时富翁每天都要给他发工资。
认真对待这个游戏的话,最好是第一时间就弄清楚保镖是谁,然后与其建立起盟友关系。
但这里没几个人是路原信得过的,如果保镖被分配给李德好那种油奸耍滑的人,或者是分配到刚刚被路原拒绝过的罗子昏身上,那就尴尬了。
还有一种更尴尬的可能。
白絮阳和潘达也是拿过身份的,假如她们两其中一人是保镖,那自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岂不是相当已经失去了一切保命能力?
这样的话她只能不断使用第五条规则,用钱来收买别人。
有些头疼,在这里没有一刻是能够松懈的。
路原点起蜡烛,目睹纸张在火焰中燃成灰烬。
她简单铺了铺床,拍拍灰后躺下,望着黑紫天空中薄雾后的月亮,想着纸条上的身份规则,以及后面几天要如何行动,困意渐渐袭来……
刚刚快要坠入梦境,耳中忽然闯入一阵不和谐的响动,路原一个激灵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是楼下大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路原穿好衣服后开门,发现罗子昏也在外面,穿着卫衣,睡眼惺忪,手中拿着一盏造型复古的提灯。
“怎么回事?”路原看向楼梯口,聆听楼下传来的响动。
“有人进来了。”罗子昏说。
从三楼看不清大厅状况,于是与罗子昏一同走下阶梯,到了二楼,蕾拉、罗楠和李德好已经在栏杆边上往下看了。
路原也靠过去,从这里可以将大厅的状况一收眼底。
大堂中央,大块头仍然躺在那里,身上盖着块布。
正门敞开,有个人携一身风霜寒气站在门口,扶着膝盖,不住喘气,像是经过一番剧烈的运动。
那肥胖的身形和圆润的耳垂,是晚间毅然离开的潘达。
“潘老板?怎么回来了?”李德好挥挥手,冲下面喊。
潘达抬头,望见栏杆上齐刷刷五个人头,平稳气息后道,“怎么,不欢迎我?”
李德好表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是东西忘带了?”
“对,忘带的不少,这儿的宝贝,老子还一样没拿。”潘达抖了抖外套,关上灌风的大门,晃晃手里的钥匙,那是他刚才从木偶人身上拿下来的。
“我现在,决定要玩这个游戏。”
9.男孩与灰兔
夜深,一队车辆浩浩荡荡开往森林,手电亮光贯穿天幕。
S市自然生态环境被保护得很好,森语温泉山庄所在的这片树林只开发了小半,其余未被开发的部分,占地面积足足有五百多万公顷。
凌晨四点半点,无光的森林里雾气缭绕,寒气逼人。
老王缩着脖子,来回搓手,“喂,别往里走了,这地方太冷了,看又看不清,手机也没信号。”
同伴老徐道:“老大说了,每个人都要把自己负责的区域搜一遍才能回去,这还剩一半呢。”
老王:“你真觉得这里能找到人?要我说那女的就是跟对象闹脾气,估计都坐飞机找小姐妹去了。”
老徐:“找不到也得找,拿钱办事的嘛,她爸可是白总,这回啊,连林业局和救援队都出动了,上次见这么大阵仗,还是动物园大熊猫潜逃。”
“我不行,这都走一通宵了,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老王一屁股坐地上,厚厚的落叶地带着潮意,“你也坐会儿,再过一小时咱俩往回走,就说搜完了。”
“行吧,我估计她也不大可能在这种地方。”老徐也坐下了,往外掏烟,“仔细听着点,别被人发现我们在这偷懒。”
“现在的年轻人啊,心灵太脆弱,不像我们那时候,哪这么讲究这些情情爱爱的,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两人坐着唠嗑,不一会儿,老徐站起来说要去撒泡尿。
老王留在原地抽烟,一根烟抽完了,对方还没回来。
“人呢,尿完没?”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风声。
“喂,跑哪儿去了,还没拉完啊,便秘?”
老王打着手电,试图在林间寻找同伴,突然意识到,周围的雾又变重了。
刚才看能看见五米开外的东西,现在连眼前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纱布。
后脖颈扫过一阵风,耳边只剩下蛇虫鼠蚁爬过树木躯干的娑娑声响。
老王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徐?你干啥呢老徐。”
老王转身,黑暗中,影子骤然降落。
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同伴,此刻面目狰狞,肢体扭曲,摇摇晃晃朝他走过来,距离不到两米。
老王连连后退,牙齿打颤,“发什么疯你,正常点!”
老徐嘴里发出“咯咯”声响,像含着一口血沫。
老王大叫一声,吓的屁滚尿流,扭头就跑。
天渐渐亮了,雾也轻了些,跑了一段距离,他迎面撞上一个人。
“别过来别过来!”
对方扶住他的手臂,“别慌张,怎么了?”
“鬼!这里有鬼!我同事鬼上身了!”
“什么?”那人举起探照灯,灯光穿透幽深的黑暗处,“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老王:“走?还走个屁啊!说了有鬼你没听见吗,里面的雾跟迷魂阵一样,进去就出不来了!”
也是亏得这一束光,老王在慌乱中瞥见陌生人的脸,震惊到在这种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仍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卧槽。
此人体型挺拔瘦削,穿着件黑色大衣,个头奇高,手长脚长,乍一看还以为是条被拉长的影子。
但这人五官长得实在是好看,一双桃花眼映出灯火跳跃的星点,高鼻薄唇,山根和下巴处各一痣。
眼神阴郁,气质清冷,棕色围巾簇拥下,下颌弧度硬朗,风乍起,背后树叶摇晃。
老王忽然觉得,这人好像一只从小就生在长在这片森林的鬼,稍微一晃眼,他就能和背景融为一体。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什么?”
男人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找人,有个老板的女儿丢了,你过来的时候没见到救援队都在这儿吗。”老王打量这人,觉得他古里古怪的,倒像是想往雾里钻,“你刚才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头发,戴项链,二十多岁的年轻美女?”
“你说的那种人,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男人的声音很轻,“你刚才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鬼?”
“这么好奇,你自个进去看吧。”老王打开手机,终于有了一格信号,“我得走了,还得找人进去帮忙看看老徐,看他到底怎么了。”
“想要出去的话,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相信影子。”
“什么意思?”
“祝你好运。”
老王一头雾水,还想问点什么,对方却转身向森林更深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雾气中。
“草,真晦气,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
老王骂骂咧咧走了。
……
黎应别呼出一口白气,刚才被踩过的落叶堆砌形状较为散乱,顺着小径向前摸索。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
浓稠大雾中似乎掺杂着某种令人思绪涣散的有毒物质,旧时回忆涌上心头,溺死在沼泽里的恶魔时隔多年再度伸出手,扼住他的喉咙,窒息感接踵而至。
恍惚中,黎应别忽然听见孩童的哭声,他拨开迷雾向前走。
只见一瘦弱的小男孩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灰兔。
场景骤然变幻,四面围起坚实的墙壁,脚下的落叶与泥土变成坚硬的木地板,他回到那个困顿的牢笼之中。
仔细看,灰兔面上两个眼珠不翼而飞,只留下一边一个血淋淋的骇人窟窿,颤抖着蜷缩在主人怀中。
小男孩纤细的手温柔抚摸着兔子的耳朵,边流泪边说,“别怕,毛毛,别怕……”
叩门声响起,男孩浑身触电般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他迅速站起来,将兔子藏进一旁存酒的木箱里,又费力搬来酒桶压上。
门外响起一个甜美的声音,“小一,你在里面吗?”
将兔子藏好,被唤作小一的男孩细声道,“我在。”
门打开了,外面的人进来,两人差不多一般高,女孩一头黑发,漂亮得像只洋娃娃。
“小一,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我在……”男孩努力编着理由,又忽然想起先前与对方订下的承诺,永远不许撒谎,于是纠结起来。
“你是在找兔子的两只眼睛吗?”
听见这句话,男孩的呼吸顿住了,浑身彻骨冰凉,恐惧漫上脊骨。
“小一,你答应过的,我们之间不可以有任何秘密。”
“是在后花园捡到的,它受伤了,看起来很可怜……毛毛……毛毛的眼睛……是你做的吗?”仅仅只是吐出这个问句,男孩就已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因为一般在这种时候,他只能够回答和承认错误,不可以对她发出任何质问。
“毛毛,你还给它起了名字?”女孩语气尚未染上任何怒意或不快,听在小一耳中却已经是来自地狱的问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不过我看毛毛的毛发那么顺滑,身上也没有伤口了,一定是已经在小一的精心呵护下幸福生活一段时间了吧,只可惜没有我的参与。”
“对不起。”发着抖的人一遍又一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箱子都是密封起来的,空气很快会用光,为了不让我发现,你情愿憋死它?”女孩笑着说,“小一你变了。”
木箱中传来扑腾声,小一慌张地将酒桶搬开,掀开盖子,却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只手迅速握住毛毛的两只长耳朵,将它提了出来。
“哎呀,被我抓到啦。”
灰兔的后肢在空中不断扑腾,小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求你了,不要伤害它,它的伤已经好了,我会马上把它扔出去的。”
“小一,你的心好恶毒,毛毛的眼睛都没有了,你却说要扔掉它,这和直接杀掉它有什么区别?”女孩脸上露出天真懵懂的表情,口中却吐出世上最可怕的话语,“这样吧,以后我们一起养毛毛,好不好?”
小一漆黑而无神的眼中透出绝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害怕她,他从来不敢想象,拒绝她会是什么下场。
“好、好。”
“那毛毛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
女孩将兔子放在地上,兔子立马慌张奔逃,小一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直到他看见女孩大步追上毛毛,狠狠一脚踩在它身上,可怜的兔子那柔软的身体顿时被挤压成薄薄一张饼。
毛毛拼命挣扎,却没有发出任何叫声。
女孩脸上终于再度露出那邪恶的得逞后的得意表情,“你猜,要痛到什么程度它才会叫?”
小一扑上去,抓住毛毛死命扑腾的腿,想把它拽出来,却只是加深了它的痛苦。
于是他试图搬开女孩的脚,对方却纹丝不动,反而加大力度。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毛毛,它是我的朋友,它陪我好久了,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我以后不会再背着你做任何事了,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毛毛!”
小一的哭嚎响彻整个空间,却没有引起女孩的一丝怜悯,终于,在兔子发出第一声尖叫的那一刻,女孩抬起自己的脚。
毛毛已经不会跑了,它仍然仰躺在原地,四肢绵软地蠕动,小一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它,像抱住一个更小的自己。
耳边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三个字。
“好,那你现在就处理掉它。”
小一抬头,脸上布满泪痕,表情却变得坚决,“不。”
女孩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在拒绝我?”
“毛毛是我的朋友,它什么都没有做错。”
女孩突然表现得很痛苦,好像身体某处内脏突然疼痛起来,她的脸皱成一团,难受地抽噎,缓慢跪坐在地上,小小的手抱住胸口,发丝垂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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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慌张靠近问道:“你怎么了?”
下一秒,他便恍然大悟,自己又陷入了那样拙劣的诡计。
与她同处这么多年,早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相信她。
女孩猛地站起来,一把抽过小一怀里的兔子,拎住它的一条后腿,在半空中晃荡,同时尖叫道,“你拒绝我!你拒绝我!你!居然!敢!拒绝!我!”
“爸爸!爸爸!”
女孩冲着房门外大叫。
忽然间,熟悉的感觉瞬间袭来,小一惊恐地睁大双眼,他又不能动了。
浑身每个骨节都像是被钉子钉死在墙上,他维持手向前伸的动作,僵硬在原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不要在这种时候……
小一内心痛苦地呐喊,喉咙却只能发出单一的“啊啊”声,他想死,他想立马去死,只要不再让他体会到这种感受,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然而,最令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关节不受自己控制地动了起来,朝那世上最恐怖的魔鬼一步步走去。
女孩脸上挂着眼泪,残忍地笑了起来,“小一,你想要毛毛吗?”
小一很想摇头,脑袋却自动点了点,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他自己,只是一片寄居在这幅躯壳里的旁观灵魂。
“那就还给你吧。”女孩将兔子轻轻放回小一怀里,男孩的手臂轻轻将它圈了起来。
闻到熟悉的人的味道,毛毛虽然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却还是费力朝主人怀里钻,将他的臂弯处当成安全的地方,缩成一团。
下一秒,小一的手指自动弯曲起来,擒住毛毛的喉咙,手臂高高举起,灰兔尖叫着被带到最高处——
毛毛被男孩亲手摔下去的前一秒,黎应别被舌尖剧痛拉回现实,眼前景象骤然消失,房间、木箱、男孩、女孩、兔子,全都消失不见,只有浓雾和树木。
黎应别呼吸颤抖,无力瘫坐在地上,心脏急剧跳动,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口中弥漫浓浓的铁锈味。
进入这片森林前,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意外发生,就咬破自己的舌头,疼痛可以将自己从幻境中拉回现实。
如果那样的情境再继续下去,他会彻底溺死在里面。
刚才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黎应别无法停止回想那只兔子的惨状,他拧开一瓶水,粗鲁往喉咙中灌着,纯净水从嘴角流下,淌进领口,冰凉的触感却并未让他觉得好受一些。
二十多年过去,恐惧仍然缠绕着他。
他打开手机,屏幕亮起,屏保出现一张照片,照片里自己眉目舒展,少女笑容灿烂,背景是游乐场,两人手中都拿着冰激凌。
黎应别看了许久,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照片中少女两边眼角下各有一颗痣,与自己脸上的痣刚好形成一种有趣的对应,组合起来像一枚十字架。
那天的阳光太好了,好到他以为后半生永远都可以生活在这样的阳光里面。
很久都没有过那样舒心的时刻了。
黎应别重新站了起来,森林里实在是太冷了,冷到黎应别牙齿打颤,身体每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但他无法停止前进,于是他的嘴里哼起一首欢快的小调。
这一次,他可以不用再那么警惕地提防自己陷入幻觉,他深谙浓雾的脾性,它不会重复惩罚闯入者,一旦主动逃脱过一次,便一段时间内都可以免疫。
忽然,他听见周身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
黎应别关掉探照灯,瞬间陷入寂静的黑暗,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点燃,火光亮起的瞬间,一张狰狞的人脸倏地出现在距离侧面五尺不到的地方。
他并未退缩,而是将火把向前递去,火焰驱散周身的浓雾,并直直从那鬼影身体里穿了过去。
那只是个由雾气凝聚而成的虚幻的影子。
“咯……咯……”
黎应别回头,身后又同时出现两只相同的鬼影,他用火焰不断驱赶源源不断现身的怪物。
重复几遍后,头顶的光透过树冠倾泻而下,四周的雾渐渐变淡,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火焰掠过头顶,身下出现一道影子,黎应别顺着影子相反的方向前进。
快了,快要接近那个地方了。
前方不远处有灯在闪烁,地上出现被车轮轧过的痕迹,黎应别按照轨迹缓慢行走,直到一辆发动机盖完全被撞毁的黑色汽车出现在眼前。
黎应别走近了,透过破碎的车窗观察里面的情况。
只见一名内里身穿白色浴袍,外面穿着件防风外套的女孩,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后座上,双眼紧闭,表情痛苦,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些什么。
这似乎就是刚才那群工作人员在找的人。
黎应别敲了敲车窗。
“你好,小姐,需要帮忙吗?”
10.Day1.银线
清晨五点半,路原始终无法入睡,闭上眼,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睁开眼,透过窗户能看见黑紫穹顶中的弯月,远处森林仍然浸泡在浓雾之中,湖里的天鹅游来游去。
挥之不去的焦虑与恐慌压在心头,脑子乱成一团,脑海中时不时闪过白絮阳一个人在林中无助哭喊的惨状。
昨晚事发突然,潘达突然回归,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当路原问到他白絮阳的下落,他却说她还在林子里。
一夜过去,不知道她该有多崩溃。
房间里寒意刺骨,裹紧了被子身上也无法暖和,墙边虽然有个壁炉,但没有柴火。
索性穿好衣服下楼,一楼半边大厅灯还亮着,另外半边陷在黑暗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
意外看见李德好在大厅,踮着脚从收藏柜上取下一只珐琅瓶。
白天时还满满当当的收藏柜,此时已经基本空了。
展示台上的畸形头骨倒是还没被拿,兴许是觉得太恐怖,更多的可能是认为这东西卖不出个好价钱。
听见脚步声,李德好立马停下动作,见下来的是路原,松了口气,“哟,起这么早?”
“早。”路原说,“你不睡觉?”
李德好神色自若将瓶子拿在手中,吹了声口哨,“睡了一小会儿,这里的床还怪舒服的,比我睡过的床都软,就是房间有点阴森森的,一个人住害不害怕?害怕的话跟叔说一声,叔上去陪你。”
路原白眼道:“跟你待在一个地方才真是叫人害怕吧。”
“我还怕你呢,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李德好笑嘻嘻地说,“那个司机呢,尸体处理了?”
“什么叫处理了?”路原一头雾水,眼神扫过王演死去的地方,头皮一紧。
那里只剩下一片血渍,还有一张沾着血迹的沙发布,是自己和蕾拉昨晚用来盖尸体的。
尸体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下来有一会儿了,嘿嘿,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见者有份,你们得往别处寻去。”李德好脚边甚至放着一个装酒的木箱,里面装满了叮铃当啷的东西,他将刚才拿下来的珐琅瓶仔细放进去,大方得就像在自家做收纳。
“中途还有其他人下来过吗?”
“没有。”
“那尸体是怎么不见的?”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夜里老虎进来拖走了呗。”
李德好对尸体不见了这件事好像丝毫不关心。
路原看着他那得意的模样,想起纸条上有关富翁的规则——
目击其余参宴者正在搜拿天鹅湾内宝物的,可强行勒令其上缴。
大厅空荡荡的,没有其余目击者,假如她现在发动,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她突然想试验一下,假如现在就强硬地让李德好将手中的藏品给自己会如何。
规则真的会生效吗,以什么形式?
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
“箱子里都有些什么?”路原垂下眼睛,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情绪,“我看看。”
“看呗。”李德好无所谓地说。
路原缓缓走过去,从李德好的箱子中拿起那只珐琅瓶,冲他眨眨眼,“好漂亮啊。”
“漂亮吧。”李德好皮笑肉不笑伸手,握住瓶颈往自己那边拉。
路原不松手,双手握住瓶身,猛地往自己怀里一扯,瓶子被抢了过来,“我要了。”
李德好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了。”
“睡一晚上吃错药了?”李德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好声好气跟你说两句,蹬鼻子上脸了你。”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不但不上缴,还把他给惹到了。
规则真的有用?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路原只能演下去,不然一会要一会不要,显得自己很像神经病。
“你一直在强调见者有份,那既然见者有份,我想要这个花瓶,可以吗?”
“嘿你个小姑娘,哪根筋搭错了?叔今天告诉你,讨东西不是这么讨的,好歹说两句好话,赔个笑脸,叔说不定还赏你几件,你刚才那是给谁下命令呢,耍横?”
李德好态度一下子变得凶狠,猛地举起右臂,一串不知道从哪摸来的乳白色、质地细腻的珠串挂在他畸形的、勉强可以被称之为手的部位上晃动。
路原不禁想到,这珍珠项链或许曾经手过某位贵族小姐或名流妇人,如今却落到李德好手腕上,忍不住觉得惋惜。
路原后退一步,下意识抬起手臂想要挡他的手。
忽然之间,她似乎瞧见李德好身后似乎出现一条细到几乎看不见的银线,游蛇一般围绕他,从左肩旋转至眉心,轻飘飘的。
她愣住了,盯着那根线,看着它在虚空中游移。
李德好见她不动,靠近一步,路原将注意力收回,“我警告你,别碰我。”
“碰你怎么了,碰你怎么了?”李德好推了路原一把,珠串碰撞发出哗啦啦声响。
路原腰侧撞到展示台,头骨晃动,咕噜噜滚到地上。
与此同时,她眼睁睁看着那根银线诡异地从额间钻进他的大脑,转瞬消失殆尽,像从未出现过。
而李德好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察觉。
李德好靠近她,像只狰狞的动物,举起拳头威胁道,“你好声好气说话,我不是不考虑,只是你一个小姑娘家,爹妈都不在,哪来的底气这么跟我说话?这样吧,你要真想要,叔给你出个招,不是一共七天吗,咱俩白天多帮对方互相留意着,晚上一块做个伴,这几天找到的东西,叔都分你,要不要?你要不要?”
路原捏紧了拳头,全神贯注盯着对方的动作,忍无可忍,正要出击之时,忽然有个声音插入。
“姓李的,你他妈要点脸吧。”
黑暗中冷不丁有人说话,李德好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谁?谁在那?”
一个高大肥胖的身影走出来,身上披着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厚重的灰色动物毛皮毯,像一只巨大的灰熊。
潘达满脸阴鸷,一把将李德好推了个趔趄,“滚一边去,别他妈欺负小妹妹。”
李德好站稳后,不可置信地望了眼黑暗中的沙发,这才注意到,刚才那里一直坐了个人。
路原也吓了一跳,她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还有第三个人,以为就只有李德好。
“你他妈什么时候在那儿的?”李德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一直在那儿?”
“傻比。”潘达不客气地挡在路原面前,鄙视地看着李德好,“老子就在沙发那抽烟,中途还放了个屁你都没听见,怪我吓唬你?”
“平时敬你是个老板,现在都是脖子上悬着根绳的吊死鬼,少在这里装蒜。”李德好梗着脖子大叫,“已经杀了一个,还要杀一个?我看你出去能活几天!”
李德好接连被挑衅,火往脑门子上冲,变成只跳脚老鼠,顾不上平时是怎么潘总潘总叫了,抡起胳膊就要揍人。
他一个健步冲上来,潘达正要出手拦,只见一个更快的身影闪出。
路原左腿勾住李德好的膝盖,同时腰部一拧,借力发力,将他的身体拉向一侧,李德好顿时重心不稳跪倒在地。
“你她妈——”
李德好抬头刚骂出三个字,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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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手一记精准掌击拍在他肩上,用力压下,李德好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狼狈地趴在地上。
“别乱动。”路原声音不大,却有种压迫感。
“精彩!”潘达连连拍手,过去往李德好身上补了一脚,“学过功夫吧,跆拳道?泰拳?”
“散打。”路原锁住李德好的手腕,对方根本动弹不得。
“早看你不爽了,你这种人,丧尸片里面最多活一天。”
……
路原站在蕾拉房门,手还未敲上,门就自己打开了。
蕾拉穿戴整齐站在门口,未施粉黛的一张脸仍然漂亮得惊人,晨起眼底倦意削减了她的锐气,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不少。
“早上好,小原,你起得真早。”她的语气熟稔和轻松地就像两人已经认识十年了,且今天正在外面度假。
“早。”路原眨巴两下眼睛,惊讶道,“刚打算叫你,你就自己出来了。”
“听见大厅吵吵闹闹的,想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蕾拉说,“怎么样,有人欺负你了吗?”
路原摇头。
早起未进食,蕾拉率先点上一支烟,语气温柔道,“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疲惫,夜里没有休息吗?”
再次被关心,路原仍是觉得不太自在,摸摸自己的脸,感受到皮肤有些缺水,下来前应该抹些油。
“在这种地方,谁都没办法安心睡觉吧。”
手中却忽然被塞进一颗糖。
“这是……”
“你一颗我一颗。”蕾拉晃晃自己手中另一颗一样的糖,剥开糖纸,放进口中,“咖啡糖,李牧晗的最爱,从前有次熬夜拍戏,他推荐给我的,吃完果然状态好很多,从那以后我就常备着了,今天第一天,无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才行。”
路原冷不丁听到李牧晗这个名字,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遥远起来。
家喻户晓的影帝,被蕾拉用如此随意的语气提起,就像随口介绍家里哪个亲戚。
才更加真切体会到,站在面前的不是个普通人,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她和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现在她们因为这样的事情成为“朋友”,且对方态度还如此友好,自己似乎也没有理由再对她加以防备。
但越是这样,路原心中就越是拉响警铃,似乎每场和蕾拉的对话,节奏都会不自觉被对方带着走,无论是什么话题,最后总会落入她的语境中。
就像现在,原本只是叫她起床,不知不觉又聊了这么多。
路原吃下糖,浓郁的咖啡风味在口中蔓延开,苦甜交织,口味调得刚刚好,大脑在咖啡因作用下顿时清醒。
蕾拉下楼,将大厅内情景扫视一圈,看见李德好蔫头耷脑靠在墙边抽烟,以及他脚边放着的一箱宝物,没有对此分出半点注意力。
而是直捣重心,发出和路原同样的疑问。
“怎么回事,那个司机的尸体呢?”
“不见了。”路原说,“下来就不见了,比我更先下来的人也说没见过。”
就在这时,潘达也带着罗子昏从三楼下来了,还没看见人,就听见罗子昏在说话。
“起床咯家人们,今天是我们来天鹅湾的第二天,现在是早上六点,突发紧急事件,这位胖哥哥把我叫醒,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
“行了别念了,先去把你儿子叫出来。”潘达指着二楼走廊对罗子昏说。
罗子昏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小小的人披着毯子站在门口。
“昨晚睡得冷不冷?”罗子昏说着要进去,却被儿子拦住。
“爸爸,你不能进来。”罗楠严肃地说,“这是我的房间。”
11.Day1.迷障
罗子昏愣了,“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爸爸,昨天的鬼阿姨说好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玩游戏了,我现在还不知道爸爸你是什么身份,所以我不能信任你,你也不可以进我的房间。”
罗子昏错愕片刻,很快做出当下最得体的反应,他露出一个标准的露齿笑,蹲下来,让胸前运动相机的镜头对准罗楠的脸。
“好你个小萝卜头,这么快就把爸爸当狼人防了?行,爸爸先让你一手,不进你房间,你自己能穿好衣服吗?”
罗楠转身进屋,不一会儿自己穿戴整齐出来。
六点一刻,窗外景色已从黑变成灰白,众人齐聚在大厅。
路原、蕾拉坐在沙发侧面贵人榻,潘达横躺在沙发上,李德好站着,罗子昏搬过来椅子坐,罗楠坐在罗子昏腿上。
路原率先说:“王演的尸体不见了。”
表现最惊讶的是罗子昏,睡了一觉,他似乎振奋不少,“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路原说,“夜里潘大哥回来,当时是凌晨一点,大家都看见那大块头还躺在这儿,早上就消失了。”
路原说话时观察其余人的微表情,企图看出什么异样。可惜没人露出明显的破绽。
“那么今天早上是谁先下来的?”罗子昏说,“反正我下来的时候你们都在了。”
“我,睡不着觉,房间里渗人得很,我就下来这儿坐着琢磨,当时应该是三点多,那会儿就没见尸体了,后来,”潘达眉头紧锁,盘腿坐在沙发上,猛吸口烟,“后来小李下来偷东西,我没吱声,一直待到五点多,小路才下来。”
“我都懒得纠正你们了。”经过一番教训,李德好说话收敛多了,垂眉耷眼的小声辩解,“就不信你们后面不从这房子里拿东西。”
“那也就是说,最后得知这个消息的只有我和两位罗先生咯。”蕾拉不紧不慢道,“小原,你五点才下楼,或许在你下来之前,这两个人正好在合作搬运尸体,没对你说实话而已。”
路原点头,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只不过刚才只有三个人,她忍住没说。
李德好和潘达很有可能是演的,毕竟他俩之前一直待在这里,发生什么都只能听他们的说法,具体情况无从得知。
“大明星,这又不是演戏,破案要讲证据。”潘达面色不悦,手指向李德好,“这家伙,老子看见他下来,是想打个招呼,结果人家一眼都没往我这儿瞟,动作那叫一个利索,酒、藏品、画、毯子,最后把人家墙上镶的钻都给抠下来了,我不是故意要装神弄鬼,是没忍心打搅他,实在不信你们可以去他屋子看看,他这不是第一箱了。”
李德好:“我可没同意你们搜我房,一个二个的说话怎么都这么不讲道理呢,怎么就偷了,这儿的东西你们不也都能拿吗,怎么我拿了就是偷?”
蕾拉脸上没有歉意,只是撇撇嘴,露出委屈的神情,“不是就不是,我们这不是在讨论事情吗,我只是把想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对不住,语气重了点。”潘达说,“谁被冤枉都不好受,但我确实什么都没干呐。”
罗子昏:“我觉得你们都想错了,应该从动机入手,我们这几个人当中谁最有动机偷走一具尸体?比如说有恋尸癖?或者有人是器官贩子?”
所有人:“……”
“罗兄,分析得不错。”潘达晃着脑袋,“有人费这么大劲把这地方布置成这样,还得抓只鬼来演戏,就为了割几只腰子。”
一个细细的声音说,“那个死掉的叔叔或许是自己离开的。”
众人看向罗子昏怀中的罗楠。
罗子昏自豪道,“我儿子跟我一样有想法。”
罗楠满脸童真,继续说,“行尸走肉里面的丧尸就是这样,死掉以后可以站起来,不仅会走路,还会吃人。”
路原忍不住敬佩,这八岁小孩的观片类型还挺全面。
蕾拉轻飘飘说,“都别先忙着笑,这地方,不是没有可能。”
潘达:“得,又成丧尸片片场了。”
路原沉吟片刻,“大家昨晚回到房间以后,应该都有收到一张木偶人送来的纸吧?”
沉默。
“看来是都收到了。”路原说,“既然这是一栋有鬼魂出没的房子,那么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房子隔音不好,二楼能听见一楼声响,要么是有人短时间把他抬走了,要么,的确是他自己离开的。”
“你们意思就是说,那哥们儿死了又活了,然后躲猫猫呗。”潘达说,“那就找吧,看看他活过来以后藏哪了。”
“死人还魂!”罗子昏激动地说,“精彩!”
“折腾。”李德好面色不悦,“咱们能不能就只是吃吃喝喝,把这几天混过去算了?他要死死要活活,我只想七天以后活着离开这儿。”
“说到吃,我他妈的确是饿了。”潘达摸摸肚子,“可这里哪有吃的?咱们这几天可别饿死在这儿。”
“其实我觉得,天鹅湾里面应该有食物。”路原忽然想起些什么,“你们还记得满月夫人昨天说的话吗?她说关于宴会期间的食物问题,我们当中有些人应该已经有准备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句。”罗子昏看向周围的人,“谁有准备啊,你?你?”
“准备个屁。”潘达说,“别看着我,老子现在饿得恨不得把你吃了。”
“我那里倒是有一些泡面和面包。”路原深吸一口气,“但吃完我们得找找白絮阳,一整晚,不知道她还活着没有。”
“这怎么找!”李德好嚷嚷,“要找你们找,我不去。”
“其实我也想把那女孩找回来,我在楼下坐这么半天,就是想等你们都起了,问问你们的意见。”潘达忽然变得很严肃,“实不相瞒,昨晚我是自己一个人跑回来的,她现在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路原:“什么叫你也不知道?”
“是这么回事儿。”潘达又点了根烟,他面前的水杯已经堆满了成山的烟头。
“昨天我不是跟她开车走吗,小姑娘挺害怕的,我就一路上给她讲笑话,本来气氛还不错,后来她困,就在旁边睡着了,睡了有二十来分钟左右吧,突然惊醒了,这一醒不得了,整个人都疯了,中邪了,又闹又叫,说要下车,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梦游发癔症,后来看她那样就像被鬼上身了,我反正是被吓着了,就停车……算了,我也不瞒你们,我把她打昏了。”
“打昏了?”
“别多想,不是那回事儿,我是学过的,下手有轻重。”潘达一把将李德好扯过来,手刀放在他后脖颈上,“就这地方,人一下就能晕,当时情况太危急了,我怕她把我害死,活命要紧,只能这么办。”
“您别拿我当示范,我可不想疼那一下。”李德好顿时跳开,捂住脖子,“怎么一个二个都会功夫,不会都是提前商量好过来的吧。”
路原:“然后呢?”
“然后我就继续朝着一个方向开,结果不仅鬼打墙,转了半天回到原地,我还看见……”
罗子昏着急问:“看见什么?”
烟雾模糊了潘达的面容,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
“我还看见很多人。”
“很多人,什么人?”
“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活人的人。”
潘达一向从容的脸上浮现恐惧神色。
“慢慢地,我看见林子里到处都是人,下意识觉得不是真人,就开车往前撞,果不其然,都是假的,跟一阵烟一样,一撞就散了,但这时候我心态已经有点儿崩了,心想是出不去了,就掉头往回走,结果脑袋突然不清醒了一下,车撞树上了。”
所有人都在安静听他说话。
“我不敢再跟她待在一块儿,就自己下车了,下车以后那些人就在我面前,我打着手电,连他们长什么样都能看得清楚,太真实了,感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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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人家坟地里,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没想到居然就跑回来了。”
潘达将烟头重重按在杯子里,描述这段经历似乎让他很痛苦。
“然后我就明白,你们当时确实没说错,不陪这女鬼玩到底,她是不会放人走的。”
他从头到尾说得都很真诚,不像是骗人。
且自从来到这里,这个有钱老板就给人树立一种坦荡的形象,自信,豪迈,行事冲动,但不会骗人。
白絮阳不在,目前没有第二种说法,姑且只能相信他。
“我过来的时候,也有过忽然间意识不清醒的状况。”路原回忆起昨天,“或许真的像大块头司机说的那样,林子里有瘴气,会搅乱人的理智。”
“可能是比瘴气更可怕的东西。”蕾拉轻声说,“我昨天来的时候,明明人还醒着,意识却好像有些涣散了,骑车在森林里,开着开着,我突然以为我在布满阳光的洛杉矶海岸边,甚至真实感受到阳光洒在皮肤上的温度,最后有颗松果掉在我的头上,我才清醒过来。”
“我和罗楠进来的时候倒是没有这种情况,雾很大,我们一直在说话。”罗子昏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一下,“有没有可能关键点就在于,我们一直在对话,而你们没有,独行的人会被雾气迷惑,对话才能够保持头脑运转,才能清醒。”
“没错。”路原点头,“昨天白絮阳搭上我的车以后,她一直在旁边说话,我也没有再出现那种情况,按照你说的,或许是她睡着期间精神抵御能力比较弱,所以被雾气入侵了。”
“困住我们的不是雾气,是迷障!”罗子昏兴奋地举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开始对尚不存在的粉丝朋友说话,“家人们,我们刚刚分析出了第一处疑点,原来昨天过来的时候,林子里的雾就已经准备好了要……”
“我打死都不会进林子的。”李德好叫苦道,“要进去找人你们去,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说不定现在还有个死人在房子里活动。”蕾拉看向他,“和我们一起,至少你能保证身边有活人。”
“真是造了孽了……”
“那就行动吧。”潘达莫名变得有些焦急,“昨晚没下雨,顺着车轮印,或许还能找到当时的路。”
路原将车里的泡面、饼干和面包等充饥品拿出来,分完后还剩一些,放在厨房,但这些食物远不够这六个人饱着肚子度过剩下几天。
假如能够顺利找到白絮阳,回到天鹅湾以后,食物短缺会成为即将面对的首要问题。
六个人穿好外套,带上过滤口罩和手电,每个人还都从房子里找了一样趁手的工具当做武器。
路原拿的仍然是昨天的棒球棍,罗子昏牵着罗楠,罗楠手中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杆,李德好从厨房摸了把菜刀,潘达手插在裤兜里,腰侧口袋鼓起,勾勒出枪支的形状。
蕾拉则两手空空。
“你不带点防身的家伙么?”路原问道。
“假如真的有意外状况发生,如果是现实层面的麻烦,我相信你们几个人已经够用了,假如是灵异层面的麻烦,就凭这些刀枪棍棒也不会起作用的,最多只是图个心理安慰。”
路原瞬间就被她说服了,但还是觉得手里有个防身物能安心一些。
由于林子里大雾弥漫,很容易迷失方向,路原还从自己车上拿下来粉笔,打算到时候沿途在树上做标记。
“你车里还真是什么都有。”蕾拉一直不远不近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经常在外跑动,什么都会准备一些。”
路原车玻璃碎了,潘达的车扔在外面,王演的货车开不进森林,也没有钥匙,蕾拉的摩托车载不下这么多人。
最后决定步行探索,六人关上天鹅湾大门,绕过灰白朦胧的湖,顺着小径一齐进入森林。
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静悄悄的豪宅,二楼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门把手转动。
咔哒,门开了。
12.Day1.泪痣
林中可见度仍然不到五米,身边大树如一排排手持长枪正襟危坐的将军。
它们见证过天鹅湾的盛荣与衰败,如今几位陌生人闯入,视其如厉鬼,而它们只是千百年沉默地站在此处。
“应该是这边。”潘达大摇大摆走在前面,“我还记得一开始的方向,这几棵树。”
路原穿着羽绒服,仍然觉得寒风直往骨子里钻。
蕾拉跟在她身边,不知道是她用了香水的缘故,还是说那味道是林间自然挥发出来的,无花果混合雪松的馥郁萦绕在鼻尖,她竟生出一丝困意来。
也或许是因为昨晚没睡觉。
“现在我们已经进到森林里面了,这自然现象,啧啧啧,你们见过这么大的雾吗,等等,我怎么好像看见那边有个什么东西闪过去了,不会一来就撞见鬼了吧,罗楠,跟紧爸爸,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罗子昏自言自语,一惊一乍,语气异常亢奋,话都是说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这支视频的观众们听的。
“害,你们看这是什么,小狗熊!不对不对,这是不是那什么獾子?家人们是不是都没见过这种东西,原生态树林啊这是!小家伙好像还有点害怕……”
“一想到这年头都是这种人把钱挣了,”潘达无语地说,“老子就来气。”
“潘总您挣得也不少。”李德好畏缩地走在后面,“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咱随时准备往回跑。”
蕾拉冷不丁问:“潘老板,你好像还没跟我们解释,身上为什么带枪?”
“哦,这个。”潘达把枪掏出来晃了晃,像个玩具似的在他手里转圈。路原忍不住去想他用这把枪杀过多少人,以及他是不是经常杀人。
“我家老爷子没别的爱好,就爱收藏军械,我跟我哥从小就被带着接触这些东西,你们觉得稀奇,其实在我们家就当个玩意儿。”潘达边走边说,“这枪也不是我的,是我哥的,他最近也在S市,临时跟公家有约,身上不好带枪,就揣我兜里,让我替他保管,我刚好要来看房,就带着呗。”
蕾拉伸手示意,潘达将枪放在她手上。
她拿着把玩了一会,评价道,“比剧组的道具沉。”
潘达把枪收好,几个人紧紧走在一起,保持着互相能看到对方的距离,在林中艰难摸索,耳边时不时有异样的声响,立马就会引起警觉,但一番查看后,总发现只是些树上掉落的果子或是小动物。
泥土上的车辙慢慢消失了,被厚厚的落叶所掩盖,方向变得不清不楚。
路原带了总共三根粉笔,潘达提议从这里开始兵分三路,蕾拉路原一起,罗子昏跟他儿子罗楠一起,潘达李德好一起,顺着不同方向找,要是半小时还没痕迹就算了。
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计划,除了李德好是半推半就答应的。
“都记好了,粉笔一定要隔一棵树画一道,不要嫌麻烦,口罩也尽量带着,目前看我们走了这么久,谁都没发癫,证明还是有用的。”
潘达下发指令时颇有领导风范,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时间看好了,半小时,找没找到都往回走,最好是能找到,找不到是她命不好。”
……
林深风停,只剩路原和蕾拉两人。
路原在粗糙的树皮上画下一个圆圈,一回头,蕾拉斜靠着侧边的树干抽烟,看着自己。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机车服,穿的是一件毛领小牛皮外套和牛仔裤,昨天见她并没有带多少行李,只有一个大包,没想到里面还装了这么厚实的衣服。
路原见她目不转睛,后背有些发毛,“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那个和我很像的妹妹?”
“你的两颗泪痣,很特别。”蕾拉走过来,冰凉的手指点点路原左边眼角,轻柔地划过挺起的鼻梁,落到她的右边眼角,指尖残留的凉意渗进皮肤,“一边一颗,像隔着银河相望的两颗星星。”
路原从小到大因为这两颗对称的泪痣被人评价过很多,有说不吉利的,有问是不是小时候用墨水笔自己戳的,这样的形容倒是头一回听。
“小时候我妈总说两颗泪痣寓意不好,以后会掉很多眼泪,让我去点掉。”
“看来你没有听妈妈的话。”
“对。”路原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说也是她给我的身体,她离开以后,我更舍不得点了。”
“抱歉。”蕾拉的语气染上哀伤,“我可以体会你,我母亲也不在了。”
路原有些惊讶,这才想起来,媒体从未提到过蕾拉的家庭状况,甚至连百科上都搜索不到,有关她的信息里,只有演艺生涯,料想是她的伤心事,不愿意对粉丝们透露。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聊到这了,两人突然互相袒露心事,路原觉得有些尴尬,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一下。
却听到蕾拉说,“但其实我并不避讳死亡,相反我觉得那是一种很迷人的东西,生命从有到无,就像树上的果子腐烂后掉进地里,会滋养出更多的生命来。”
路原眼前又燃起那场熊熊大火。
迷人吗?她不觉得,死亡以后的世界或许美丽,但父母走向死亡的过程实在太过痛苦。
“你相信死后的世界吗?”路原问。
“当然。”蕾拉说,“都见过天鹅湾里的女鬼了,难道不是更该相信死亡不是终点吗?”
“满月夫人受到了诅咒,所以才没办法离开,就因为她不想用那种方式活下去,所以才让我们帮她脱困。”
“鬼活着的时候都是些可怜人。”蕾拉浅色的头发随着她的步子摇曳,“我猜想她身上的诅咒来自某个人,或是宅子里的某样物件。”
“我们想的一样。”路原点头,“昨天就发现了,大厅里有些东西……很古怪,很特别,好像是活的一样。”
“霍继年生前喜欢收藏东西,不局限金银珠宝,越是稀奇古怪,他就越是喜欢,听说他年纪大了以后,最喜欢搜集的就是那些异域部族里长老用过的法器,或是什么巫师、萨满那儿弄来的传家宝,可以当做是真的,也可以当做是迷信。”
“一个上世纪的老头子,倒是挺有冒险精神。”路原来了兴趣,“霍继年的事我查过一些,但资料不全,他行事比较低调,很多都是半截信息,你说的这些都是从哪里了解到的?”
“外网一个不知名的论坛里。”蕾拉抽完了烟,将烟头按熄在随身携带的银质灭烟盒内,拉起口罩,“有一个国外的网友发帖说,曾经有一个姓霍的中国富商去过他们本地的部落,那条帖子热度并不高,再加上是用外文发的贴,从来没有人把他说的话和霍家事件联系起来过,所以你搜不到很正常。”
“原来如此。”路原说,“假如真是藏品引发的诅咒,最后诅咒落到自己女儿头上,不知道霍继年会不会后悔。”
“你真聪明,小原。”蕾拉忽然转头,“想调查诅咒源头的话,或许我们回到天鹅湾以后,可以先从那些古怪的藏品下手。”
路原看着蕾拉的表情,感到有些奇怪,她看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对这一切都表现得很兴奋。
“你好像很适应这里,很适应这些事情。”
“我没说过吗?我最喜欢好玩的事情了。”蕾拉眼神炯炯,好像突然切换成第二种人格,“我是个很容易感到无聊的人,这些年,我几乎把所有能尝试的刺激的事情都做过了,到最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刺激到我了,名声,钱财,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一直在找一道可以打开通往彼岸世界的大门,我相信生与死之间是没有明确界限的,我去过很多闹鬼的宅子,可大多都是故弄玄虚,只有这里,天鹅湾,霍继年和霍听月,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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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故事太让我着迷了,你知道吗,其实我挣的钱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多,为了买下这里,我把我自己的房子都卖了。”
“……”
路原看着她,觉得有些荒谬。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马斯洛需求理论说,当人的社会地位达到一定层次,能够获得大多数人的尊重以后,就会开始追求自我实现,这也就是为什么穷人的苦恼千篇一律,而有钱人的烦恼在穷人看来总是无病呻吟。
看来蕾拉目前就是通过将生活重心放在探索这种离奇事情上,来实现自我的超越。
“所以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体验刺激的事情。”路原顺着她的话说,“假如最后把命丢了呢?”
“你还是不懂,小原。”蕾拉那双茶色的眼睛紧盯路原,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放大,让人想到紧盯猎物的猫科动物,“对我来说,没有把命丢掉这回事,柏拉图说过,灵魂不灭,无论发生什么,我的生命只会换一种方式存在。”
“……”
路原愣了好一会儿,发问,“你信什么教?”
蕾拉笑了,“扯远了,继续走吧,是不是该画下一个记号了?”
对话戛然而止,路原忽然想起来,蕾拉昨天刚到时,对李德好说自己是霍先生推荐过来的。
那也就是说……
轻风刮过,雾散了些,引得林间落叶簌簌,但风停后,那声响并未停下,好像有人来了。
路原却没有太注意,她只在乎自己将要问出的问题。
“你认识霍先生吗?”
蕾拉怔愣片刻,刚要回答,面前雾中突然走出两个人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是罗子昏和罗楠。
“怎么回事,这也能碰——”
罗子昏话说到一半,看见蕾拉,突然停住不说了。
蕾拉眯起眼睛,注意力被转移,“你们怎么会从前面过来?”
罗楠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过来亲昵地拉起蕾拉的手,“阿姨,我和爸爸一直往前走,刚才听到有人说话,才发现是你们。”
双方都没有人先行绕路走到前面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路原蕾拉,以及罗楠罗子昏,看似走了不同的方向,实则一直在林间打转,这才会碰上。
“罗楠,过来,你刚才摔了一跤,别把阿姨裤子蹭脏了。”
罗子昏叫住往蕾拉腿上扑的罗楠。
他的眼神瞟向一边,表情很不自然,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别的。
路原突然意识到,罗子昏这个话唠,来到这里以后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和蕾拉说过任何一句话。
之前是人多,现在只有四个人,于是他变得像个哑巴。
而罗楠这个小朋友从来不声不响,只有在蕾拉面前才分外活泼,甚至有些讨好。
气氛之中有些微妙的尴尬。
罗楠没有过去罗子昏那边,而是眼巴巴望着蕾拉。
“怎么摔跤了,摔哪了,痛不痛?”蕾拉蹲下来,摸了摸罗楠的小脸,“你爸爸可真粗心。”
“小孩子经摔,不要紧。”
“行了,别装了。”蕾拉突然抬头,“小路是好人,我们不用防着她。”
路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蕾拉站起身,笑了笑,走到脸通红的罗子昏面前,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脸,令他面对自己。
“你也早就猜到了吧,怎么一言不吭,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在网上说那些话,见面了像个呆瓜,怎么,看见是我,觉得害怕?”
罗子昏全部的机灵和气势在蕾拉面前消失得无隐无踪,磕磕巴巴道:“我以为……你会……”
“我会什么?”
“等等。”
路原终于忍不住打断。
“什么情况,你们早就认识?”
13.Day1.花边新闻
“我肚子痛,找地方方便一下,罗楠你就在这里跟着阿姨们,帮我看一下罗楠,拜托了。”
看着罗子昏钻进林子消失的背影,路原不明所以,等着蕾拉给一个说法。
却没想到她的说法如此之炸裂。
“不瞒你说,我们在这之前见过几次面。”
“……”
“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做什么,觉得我很掉价?”
“只是很惊讶,没有觉得掉价。”路原撒了个小谎,事实上是有的。“那为什么你们假装不认识?”
“因为我跟他说过,但凡他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和我认识,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哦。”路原点头,这确实像是蕾拉会做出的事,“那你们来这里也是约好的?”
“对,是我叫他来的,我告诉他天鹅湾的秘密,告诉他如果来这里拍一期视频,流量会很火爆,只是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
这倒是个大新闻,路原瞬间就想到白絮阳,假如这事让她知道,估计又得咋咋呼呼半天。
蕾拉确实没瞒着她,等罗子昏上厕所回来这段时间,她将真相一股脑倾泻给路原。
蕾拉来看房是真,罗子昏通过朋友介绍来拍探险视频也是真,可最真实的情况是,在此之前,这两人就已经维持了一段时间的fwb关系。
罗子昏口中那个给他介绍天鹅湾这座古宅的“朋友”,就是蕾拉。
是的,一个国民级别的女明星,退出娱乐圈后,跟一个离异带娃的网红搞地下恋。当然“恋”还算不上,更多的只有地下。
事情是这样的。
蕾拉在退出娱乐圈的这段时间,一直有在短视频平台上记录日常,ID叫“纯真”,平时发些北欧南极之类的旅游vlog,以及生活碎片,只不过从没暴露过自己的长相,就这样收获了小几万粉丝。
从视频中偶尔露出的手、腰、腿以及路人的反应,还有录制的生活片段里无意露出的市中心江景大平层,都不难分析出,镜头后面的是个大美女,还是个富婆。
关注她的人,也常常猜测她或许是某集团总裁女儿,或者是哪个三线偶像的马甲,蕾拉本人从未正面回应过关于自己身份的讨论,这也使得“纯真”这个账号变得更加神秘。
蕾拉用“纯真”这个账号关注了“大小萝卜头”。没过多久,对方就回粉了,还主动发来私信。目的显而易见。
成年人之间的往来总是这么直接,罗子昏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于是蕾拉也没端着,就这么顺着他借旅游为话题开启的两性搭讪,回以恰到好处的俏皮话,跟他聊了下去,在蕾拉又一次筹备瑞典之旅时,约见了罗子昏。
只是蕾拉怕惹出事端,对面又是个网红,所以与他约好,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这段关系,对此罗子昏没有任何话语权,也不允许有。
这次来天鹅湾也是两人一早就约好的,蕾拉想买下这里,想到罗子昏刚好在做这种类型的视频,就顺便推荐给了他。
“出发前还激动得不行,说这说那,到了这里看见这么多人,连打招呼都不敢。”蕾拉轻蔑地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演技真的很差。”
“你们就这么约着见面,不用顾虑小孩?”
“哈哈。”蕾拉皮笑肉不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他发过一期视频,专门纪念她的亡妻,那深情模样,连路过的狗见了都要掉两滴眼泪,可你以为他一个两百多万粉丝的男网红,皮相又还不错,这么多年会少了桃花?这小孩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
“喂,他还在这里呢……”
路原尴尬地看了眼罗楠,只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落叶堆出一个小山丘,戴着小围巾,对这边的谈话充耳不闻,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小萝卜头,你爸爸女朋友多吗?”蕾拉开玩笑似地问了句。
“爸爸都不管她们叫女朋友。”罗楠头也没抬说了句,“他说只是在一起玩。”
路原:“……”
难怪罗楠一见面就对蕾拉表现这么亲密,只是她仍觉得有些奇怪,罗子昏不相认就算了,一个小孩,也会配合着演戏?
“至少他长得不错,睡一睡还是可以的,不瞒你说,我喜欢带小孩的男人,比较温柔,也比较有服务精神。”蕾拉指尖夹着烟,语气轻佻,“可惜,要是脑子能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路原没说话,表情微妙。
说实话内心是有些颠覆的,此刻感受堪比小学偶然得知原来神仙姐姐也要吃饭,也会拉屎,一种巨大的割裂感和落差感。
不过也能够理解,明星也是人,也有欲望,蕾拉今年三十多岁,从没传出过结婚的消息,私底下没几个对象是不可能的。
至于罗子昏,做自媒体到这个程度,算是富有,人么长得还行,一举一动也还得体,放在平时,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
可蕾拉在她心中是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天后级别的角色,再怎么说她都觉得罗子昏配不上她。
不过在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口吻轻松,语气自然,压根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或许对她来说,罗子昏也只是个消遣时间的玩意,根本不会占据她多余的精力。
只不过刚好遇上天鹅湾这种事,被迫困在一起才显得古怪起来,放在平时就是个花边新闻。
所以路原这个外人也没什么好替她觉得掉价的,当个八卦听一听得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路原想了想说,“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因为我说过,我喜欢你呀。”蕾拉冲路原调皮地眨眨眼睛,“说出去也没什么,我又不在娱乐圈混了。”
路原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至少在她活着走出天鹅湾之前不能。
只是她突然想起,罗子昏昨晚上楼前对自己说的那些邀请合作之类的话,这家伙明明和蕾拉是这种关系,居然跑来对自己发出邀约,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实在是让人膈应。
正想着,罗子昏回来了,再看到他,路原多了一分怪异的感觉。
“爸爸,你回来了。”罗楠朝他跑过去,“这两个阿姨刚才说你女朋友很多。”
“别瞎说。”罗子昏尴尬道,“那个,我是单身的。”
蕾拉笑着看他。
罗子昏大惊:“你全都告诉她了?”
“你不说,又不代表我不可以讲。”蕾拉说,“我和小原是好朋友。”
路原:“……”
太怪了,真的太怪了。
路原决定从现在开始,绝不掺和这两人之间的任何事。
……
约定的半小时快到了,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白絮阳的踪迹,正要往回走,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像喊着什么找到了找到了。
顺着声音方向走了没几步路,一辆黑色的车出现在视野中,车头怼着一棵树,撞得稀烂,车门变形,半开着,空气弥漫一股汽油味,附近的树干上有的被用粉笔做过“X”字记号。
李德好和潘达在车边,李德好满脸痛惜,自言自语,“撞成这样,到时候拖车的来都不好拖……”
又想到天鹅湾里的东西,改口道,“算了算了,到时候出去谁还稀罕这破车。”
潘达正探头往车窗里看。
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路原一行四人,满脸惊讶。
“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走的反方向吗?正好,找着她了!”
“我们没走反。”蕾拉面无表情说,“三条路,汇聚到一起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林间刚好刮过一阵阴风,路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行了,先别纠结了,人好歹是找着了。”潘达很激动,看起来他特别高兴能找到白絮阳。
路原来到车边,只见白絮阳横躺在汽车后座,披头散发,胸膛尚有起伏,像是昏了过去,脸上还带着干掉的泪痕。
昨晚从木偶人脖子上拿下来的房间钥匙,还缠在她手腕上。她居然没把这东西扔掉。
路原一把拉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去,摇晃她。
“白絮阳,白絮阳?”
“让让。”潘达拍拍路原的肩。
路原退到一边,潘达像拿一床被子那样将白絮阳横抱起来。
女孩绵软的四肢无力下垂,脖子向后仰,没有半点意识,好在她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人是活的吗?”李德好问,“是不是昨晚下手太重,直接把人打死了?”
潘达:“滚。”
李德好摊手,做出个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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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中途应该醒过。”路原查看车里的痕迹,发现后座有一瓶开过的水,还有白絮阳先前拿着的手机,“可是为什么又晕了?”
“或许还是雾的问题。”蕾拉说,“总之先把人带回去吧。”
“问题是怎么回去?”李德好嚷嚷,“早说了别来,现在鬼打墙了吧,我要是死了就是被你们几个害死的。”
“姓李的。”潘达说,“你要是死了肯定是被我揍死的。”
李德好冷笑一声,对他竖起大拇指,“行,我闭嘴,看你牛到几时。”
六个人,分成三队,三条路线,最终却都走到了同一个地方,来时做的记号,一点作用都没起。
就好像大家并不是从同一个点出发,往三个方向走,而是从三个不同的起点出发,往同一处汇聚。
其实李德好没说错,他们的确是鬼打墙了。
“我建议我们闭上眼睛乱走。”路原突然说。
“你是在开玩笑吗?”罗子昏皱眉道,“其实我们可以再分队探探路,唉,可惜我手机快没电了,录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没有在乱讲。”路原正经道,“你们还没有发现吗?这片森林是有意识的,一直都是它在引导我们。”
蕾拉:“怎么说?”
“昨天抵达,这么大的雾,最后所有人却都到了天鹅湾,今天我们找人,无论朝哪个方向走,它又把我们通通带到目的地,这说明什么?”
“我们的大脑被入侵了!”罗子昏一惊一乍,“看似是我们自己选的路,其实有东西在控制我们。”
“我怎么那么不爱听你说话呢,扯东扯西的。”潘达说,“那你说说,谁在控制我们?”
“是这片森林。”路原说,“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片森林是张过滤网,它筛选出我们八个人,只要是我们八个,不管怎么走,它始终会把我们引到天鹅湾,但如果是外面的人,说不定就进不来了。”
李德好:“扯什么淡,照你们这么说,我要是想回家,是不是直接大喊三声我要回家就完事儿了?”
“你真的诚心想回家?”蕾拉轻笑道,“那些金子和宝石,你还一样没带呢。”
“天鹅湾的诅咒肯定延续到了这片森林,它不仅负责捕捉过路的人参加宴会,还负责维持宴会秩序,保证人数齐全。”路原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它会在适当范围内给我们帮助,前提是我们还在游戏中。”
“扯远了!”潘达一直抱着白絮阳,额头上出了层细密的汗。
“小路说得有道理,都已经在这种环境里了,就别讨论什么现实不现实,还有个人晕着呢,来,您闭上眼选条道走吧?”
……
雾气渐渐消散,再见森林边缘,虽然大家嘴上没有说,但着实都暗自大吃一惊。还真让路原说中了,随手指的方向,没头没脑往前走,最后还是回到了天鹅湾。
森林真的是活的,或者说雾气钻进他们的脑子,引领众人“归家”。
潘达一路稳稳抱着白絮阳,手臂已有些脱力,他快步穿过草坪,率先一脚踹开大门。
路原走在最后面,并未着急进门,她回头望湖中那几只肥硕天鹅,羽毛蓬松臃肿,划动时漾起湖面层层涟漪。
“大家听信你的话,真的回来了。”蕾拉和她走在一起。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路原看着湖面,“其实还挺吓人的,假如雾气真的会操控我们的大脑,那就糟糕了。”
“这片湖很美。”蕾拉忽然转移话题,“不过好奇怪呢,这些天鹅没有人喂,怎么长这么胖的?”
路原:“我刚才也在想——”
“草!!!!!”
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打断对话,那声音几乎像是咆哮,从天鹅湾室内传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冲进室内,看见眼前景象那一刻,路原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一股无法言说的战栗攀上背脊。
想象中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一米九的大汉,手中搬着一个密封纸箱,站在通向后花园的门廊边。
眼睛鼻子嘴都在,胳膊腿也是好的,一脸痴呆,回望众人。
“怎怎怎怎怎么了?”
“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14.Day1.厨师招聘
显然在经过一天一夜的精神冲击后,每个人对诡异事件的耐受程度都提高了。
看见王演,路原只是短暂惊吓了一刻,随之而来的是满满当当的疑惑——
到底怎么活的,我要是死了也能活吗?
“得,看来老子不用坐牢了……”
潘达第一个说话,刚才怀中的女孩已被他稳当放在沙发上,身上盖着那张厚重的皮草毛毯。
李德好看稀奇似的围着王演直转圈,嘴里“我草我草”个不停,简直想上手摸。
罗子昏的摄像头都快怼到他脸上了,“朋友们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新鲜的活死人,我就问问你们活到这个岁数谁见过这种东西。”
王演表现得错愕又惊慌,手里还搬着东西,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你们做什么?我刚刚刚刚刚还在想,你们都去哪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路原:“你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昨天是我对不住大家。”王演一本正经地说,“一听说那么高的价价价价价钱,就冲动了,打架的时候应该是伤着哪儿了吧,后面的事我不记得了,但是你们还还还还还把我抬到房间里休息,挺折腾的吧,我十岁起我我我我我妈就说我重,就没抱过我了。”
一片哑然,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潘达杀过一次的事。
李德好:“你知不知道你脑门子上挨了一枪?”
“啊?”王演惊呆了,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额头,“没眼儿啊。”
“你是在房间里醒的?”路原接着问,“几点?”
“不不不不不知道。”王演说,“下来的时候一个人没有。”
“卧槽。”潘达一屁股倒在沙发上,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地方到底是真实的吗,该不会老子昨天困雾里那会儿就已经死了吧,死前身边围着的是你们这帮人,老子心有不甘呐。”
蕾拉审视其他人:“到底是谁把他抬进房间的,这不好玩。”
“昨天那女鬼呗,还有谁。”李德好像是已经适应了,“咱们几个就挨个死,挨个活,最后看谁死得最多。”
王演:“别吓我,你们开玩笑呢吧?”
没有任何人有头绪,也看不出谁在撒谎。
唯一欣慰的是潘达,至少他不用再担心出去以后会因为杀人坐牢了。
路原甚至能回忆起,为王演罩上沙发布时不小心手指所接触到的,那失去弹性的皮肤,以及冰凉的触感。
她想起清晨李德好头顶出现的诡异银线,想起纸条上的身份技能,心有预感,死人复活,会对谁有利?
潘达忽然问:“你搬的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哦对,我正正正正正打算跟你们说这个事情。”
王演继续刚才的正事,将箱子搬进储藏室,那里已经堆放着好几个箱子了,转身,一行人跟在后面,像土拨鼠一样站成一排望着自己。
“不瞒你们说,我那儿有些吃的,包括这些都是。”
王演随便撕开一箱封条,打开,居然是一箱面包。
“我是做商超冷链的。”王演接着说,“这家的房主,找我调了一车私货,具具具具具体的,你们跟我来看吧。”
他挤开聚在门口的人,走向后花园。
王演的货车仍然停在原地,后车门虚掩,他拉开一边门,刺骨寒气扑面而来,比外边的空气还冷。
里面的东西陈列在众人眼前。这一下,所有人比看见一车金子还振奋。
这居然是满满一货车食物!
火腿、肉排、鸡蛋、干酪、面粉、罐头、各式各样的蔬菜水果,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像末世囤物资的仓库。
路原又想起满月夫人说的话——我相信你们当中,已经有人准备好食物了。
这些食物,不仅够八个人填饱肚子,甚至还可以拿来胡吃海喝。
“天爷。”潘达的肚子响亮叫了一声,“泡面不顶饱,老子现在是真的饿了。”
“哇……”罗子昏凑上来,“居然连酒水都有!这么多食材,谁会做饭?”
“哟,大榴莲,这玩意我闺女爱吃。”李德好脖子探到车厢里面,想伸手拿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篮水果。
突然被王演拦住。
他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强硬地将李德好和车门隔开,站在车厢面前,说,“我先问问你们,你你你你你们都是什么身份?”
大家都愣了。
潘达:“兄弟,说清楚。”
王演:“我醒的时候,房间里有张纸,上面说我是什么黑黑黑黑黑手党小弟,我就问问,我们现在应该是在玩儿一个游戏吧?”
所有人:“……”
得,第一个黑手党小弟现形了。
路原扶额,这傻大个,复活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
“你是什么?”李德好贼眉鼠眼道,“再说一遍?”
“黑手党小弟。”
“那纸上还写了什么?”
“行了,别说。”潘达打断,“他这是在坑你。”
路原:“昨天女鬼介绍规则的时候你还死着,怎么知道这些?”
“不重要,我我我我我现在就一个问题,那纸上说,这里有很多金子,我们都被困住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潘达看着他,那眼神像是想从他脸上挖出什么信息来,“金子是真的,游戏也是真的,这是个玩命的游戏。”
“那我就知道了。”王演低着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已经想好了,这些吃的,是我运来的,既然没人结账,那就算算算算算是我的,这几天你们要是想吃东西,得得得得得给我钱。”
第一个做买卖的来了。
居然是这层意思。路原对他的印象一下就有点转变了,这家伙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孬。
这么一想,王演在这里的确占据巨大优势,七天时间,最成问题的就是食物,没人能在不吃东西的情况下玩什么诅咒游戏。
现在这车物资,显然是救命的东西,司机拿这个当筹码来换钱,是非常明智的决策。
可与人交易,不仅要有他人想要的东西,还要有威望。
老鼠拖一箱咸鱼卖给猫,价钱还没说完,自己就先被吃了。
昨天的混战已经说明了,论动手他干不过潘达,要是大家为了食物来硬的,他根本没有办法。
他哪来的底气?
果不其然,有人发话了。
“你逗我们呢吧?”李德好指着他,“房主把我们困在这里,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总归他订了这车食材,就不是想让我们饿得互相啃,你一个送货的,还替人做起主来了?”
王演嘴唇紧闭,背对清晨薄雾,五官在阴影笼罩下愈发硬朗,整个人气势强硬起来。
“纸条上还说,未付售价,用不正当手段获取黑手党出售品的人,会在夜里遭遇不测。”
讲这句的时候,他将语速放得很慢很慢,似乎是不想让结巴影响到这句话的威慑力。
“什么不测啊?”李德好歪着脖子问。
“你这是跟我们来明的。”潘达说,“那你说说,开价多少。”
“相关的,都都都都写在餐厅了。”王演将车门锁好,回到餐厅,指着墙上一张新贴好的纸,“这就是我的定价。”
【一日三餐供应,一人一天一金条,餐品视厨师而定】
【小食酒水供应,一人一天一金条,份额有限】
【厨师招聘,薪酬一天二金条,免餐费】
【契约人:王演】
“你搁这儿开餐馆呢?”李德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讹钱啊?”
罗子昏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
“哈哈哈哈哈哈!”潘达莫名其妙大笑,“这天鹅湾的房主,到底是他妈的谁?你们有谁见过吗?小李,你跟房主对接多,他什么样?”
“合作是电话聊的,合同是电子版,我就听了个声,只知道是个男的。”李德好说,“问这个干什么,喊他来给我们主持公道?”
“我就想知道,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潘达说,“把人关家里,送一车物资,再送一屋子金银财宝,哄我们内斗,我现在觉着罗兄说得有道理了,这里该不会真有摄像头拍着吧?”
他抬头,四处望头顶,“喂,你,还有你们,看得还高兴吗?”
“爸爸,我饿了。”罗楠扯了扯罗子昏的衣角。
路原想起自己房间的那箱金条,照这个定价,自己倒是完全不愁吃喝,只是如果她一个人独享,那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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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了,还是不能太早露财。
“谁把你复活的?”路原突然问。
王演呆愣:“啊?”
“复活你的人有什么好处?”路原语带胁迫,“你是他的手下?左膀右臂?他给你一条命,你挣的钱是不是也能分给他?”
“哦~”潘达恍然大悟,“有道理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聪明啊!”
王演:“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听听听听不懂?”
罗楠再次扯罗子昏衣角,“爸爸我真的饿了。”
“我能做饭,手艺还不错。”罗子昏举手道,“我儿子吃得少,我俩能不能就算一个人?”
王演摇头,“除非你你你你你儿子也下厨。”
“服了。”罗子昏撇嘴。
就在这时,白絮阳醒了。
……
女孩一睁眼,就看见一群人围着自己。
“我……我这是在哪儿?”
她掀开毛毯坐起来,扶着头,手下意识在身上摸。
“我手机呢?”
路原把那没电的手机递给她。
白絮阳清醒了点,看清周围人后崩溃大叫,“妈呀!怎么还是你们!”
潘达面带歉意,“昨晚上没事吧?”
白絮阳摇摇晃晃,面色奇差,头转了一圈,看见王演,又尖叫一声,“这个人昨天不是死了吗!”
王演:“没没没没没有,我还在呢。”
“头好痛啊。”白絮阳手从太阳穴一路抚到脖颈,摸到项链还在脖子上,神情放松了一些,“老天呐,饶了我吧,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原竟觉得她虽然经历了这些,心态却好像比昨天好了不少。
逃了一晚上,醒来发现还在原地,是她的话应该会更加崩溃,可她现在居然没有大喊大叫着要大家送她回去,而是试图搞清楚状况,实在了不起。
看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
王演走上前,递给她一根巧克力棒,“看你嘴唇有点青,应该是有些低血糖。”
“哎哎哎,我劝你别吃。”李德好说,“他要收钱的,一口十来万呢。”
白絮阳接过来,不明所以。
“没事,吃吧。”王演低着头说,“这个不收钱。”
白絮阳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嘴停了,“是不是代可可脂啊?”
所有人:“……”
吃巧克力棒的时间里,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用尽量精简的语言给白絮阳复述了一遍,她听得很认真,由于摄入能量的缘故,青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白絮阳的反应很平静,平静到令人怀疑她的脑子是不是在昨晚被换掉了。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七天我们都没有办法离开了对吧。”她将包装纸随手扔在一边,解开缠绕在手腕上的房间钥匙,“用这个,就可以去我自己的房间?”
“对。”蕾拉说,“快上去看看吧,或许你还能找到一张纸,赶紧弄清楚你是谁。”
白絮阳:“你们昨晚真的在这里过夜吗?这里看起来好恐怖哦,我一个人不敢上楼。”
蕾拉:“那我陪你?”
白絮阳:“好呀好呀!真的可以吗?”
潘达:“房间里都是有东西的,最好不要让别人进你的房间。”
白絮阳:“还有这种说法?可是我害怕嘛……”
这场谈话里路原显得很沉默,她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人群,在餐厅转悠,此时注意力被厨具柜旁的一副画作吸引了过去。
她走近,这幅画在一众油画里显得格外特别。
从整栋房子的装饰来看,曾经的屋主是个喜欢欧式古典风格的人,但这幅画看起来却很抽象,笔触粗糙,线条粗犷,像是儿童的手笔。
一下子就让她想到,那些会将小孩子幼稚的画作当宝贝一样骄傲裱起的家长们。
她用触碰画框,发觉它挂得十分随意,稍作推动,后方竟露出一个内陷的角来。思绪顿时明了了。
这幅画挂在这里,原来是为了掩盖后面的东西。
正当路原小心翼翼想要将画作挪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看什么?”
15.Day1.金子
“路原,你刚才都没有和我说话。”是白絮阳站在身后,“你在这儿干嘛呢?”
路原一边在心中叫骂,一边强装镇定,“没什么,到处参观一下。”
“我都看到了,后面有什么?”白絮阳丁点不客气,伸手一扒拉,那画框一下掉到地上,玻璃碎了。
与此同时,暗格深处出现一个麻袋,白絮阳将它拿出来,却没想到会那么沉,一个没拿稳,东西全掉在地上。
硬物哗啦啦滚动,全是金条。
“金子!”白絮阳两眼放光大叫,“好多金子!好厉害啊小路,你找到这么多金子都不告诉我们!”
“什么什么?”
一堆人立马跟见了血的蚊子似的从客厅涌过来。
路原内心无语至极,如果不是白絮阳,她完全可以自己把这堆金子拿走的,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只见李德好箭一样飚过来,将散在地上的金条扒到一起,表情懊恼,像是在后悔自己半夜下来搜东西居然没注意到这里。
潘达随手拿起一根,掂了掂,“哟呵,是真家伙。”
“哎呀。”白絮阳忽然捂住嘴,一副明白过来的模样,“路原,我是不是闯祸了?我把大家都给叫过来了,刚才没反应过来。”
路原扶额,心想你不如就在林子里躺着。
罗子昏这时开始搜查其他画框的背面,想看看这里还有没有。
蕾拉:“小原,金子是你找到的,你打算怎么处置?”
路原叹了口气,有些头疼。这白絮阳,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的,怎么能没心没肺成这样?
这一下,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
“我……”
她犹豫着,满屋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避开。
“这样吧。”
路原深吸一口气,看向王演。
“这些金条全部给你,当做我们这几天的伙食费,怎么样?”
这群人眼里可没有先来后到之分,路原不想让纷争这么快就第二次上演在这里,况且她也不缺钱,自己房间里的那堆金子,是这里的四倍,而且是她一个人的,她开局就比别人更有利。
所以用这堆金子来做人情,是目前来说最保险的办法。
显然没人猜到她会这样决策,只有李德好表示了一下抗议,说谁规定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谁的,随后立马被潘达挖苦一顿。
王演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收到预想中的份额,他没有理由再拒绝让出食物,于是所有人都能够饱餐一顿了。
……
罗子昏将八碗热气腾腾的煎蛋肉丝面端上餐桌时,大家都比较震惊。
这家伙看着一副不着调的样,做饭倒是实打实的有模有样。
就在他一小时前进厨房,白絮阳还拉着大家偷偷议论,“那家伙做的东西能吃吗?”
现在看这面条卖相,肉丝口感,汤头调味,一点不比外面餐馆的差。
路原吃了一口,忍不住看了眼蕾拉,想起她说的喜欢带小孩的男人,有服务精神,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却没想她一脸不满意的模样。
“面汤有油花,鸡蛋煎得太过头了。”蕾拉说。
白絮阳:“怎么没有香菜?”
潘达:“份量是不是少了点?”
罗楠:“爸爸,怎么没有小虾米?”
围着围裙满头汗的罗子昏:“……”
王演不作声,默默吃面。
只有李德好大快朵颐,三两下就将面条嗦了个干净,汤都喝了,“不错,你这手艺真的不错。”
“我先声明,我只是厨师,不负责洗碗。”罗子昏说,“一会儿你们自己处理。”
王演收下的金条此刻就放在他脚边,一根500克,总共三十根,没有人去动,也没有人去抢,只是眼神都时不时往上瞟。
路原为了不在第一天树敌,主动提出将找到的金子全部充当餐费,却也没收到什么人的感谢,大家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这么说,咱们八个人这一顿饭就吃了二百万?”潘达抹了把嘴,“王兄,这三十根金条,只够您花到第三天的吧,第四天是不是就又得想办法给您上供了?”
王演耳根子有些红,停下吃东西的嘴,嘴皮子碰了几下也没说出句完整话来。
蕾拉接道:“谁说不够?死几个人就够了,别看今天是八个人,明天就不知道是几个人了。”
气氛忽然又降到冰点。
“女鬼说的那什么诅咒,你们有想法没。”潘达抛出关键问题,“咱们得搞清楚,钱是一回事儿,命是一回事儿,七天以后要是出不去,拿再多金子也白花。”
“我们怀疑跟这里的藏品有关。”路原说。
罗子昏:“你们?”
“我和小原怀疑,我们现在是partner。”蕾拉笑眯眯地说。
白絮阳吵着说:“什么时候的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潘达:“什么藏品?”
路原看向蕾拉,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样子,于是将森林里和她聊的那些复述出来。
“这里的最后一任房主霍继年,老年专门收集邪门的东西,大厅有些东西你们应该也看到了,不像是一般的工艺品。”路原边说话,边用银质筷子搅着面汤,碗里食物已经见底,“所以我们推测,满月夫人身上的诅咒或许来自天鹅湾里的某个藏品。”
“哦——”潘达若有所思,“有道理。”
“那我们是不是要先把天鹅湾里头看着奇怪的东西先翻出来。”罗子昏说,“我看上面还有好多休息室和上锁的房间。”
听见要搜房子,有的来劲,有的嫌麻烦,只听潘达说,“咱们搜房子,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别先想着自己,拿出来给大伙研究研究,听见没?”
有几个人点头。
“听见没?说你呢,姓李的。”
李德好伸着懒腰,背对潘达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呗,你们找吧,我才懒得去。”
一顿饭吃完,没一个人洗碗,残羹冷炙全扔餐桌上。
大家上楼后,路原站在二楼栏杆边往下看,只见李德好以为人都走光了,居然从楼梯侧面拉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他去了地下室。”蕾拉在耳边说,“应该是一早就看好了地方。”
“他还真是一丁点都不掩饰自己。”
“没错,但这种人通常也比较好对付,虽然看着坏,但其实不用对他动太多心思,因为贪和坏都写在脸上,要小心的是那些表面和善,内心阴暗的人。”蕾拉压低声音说。
路原觉得她意有所指,“比如谁?”
蕾拉眼珠转动,正要开口,白絮阳忽然出现在旁边,“你们在聊什么?总是说悄悄话,我也要听。”
“我们一起吧,小白。”蕾拉回头笑着说,动作流畅自然地就好像刚才真的在和路原商量这件事一样,“你不是有些害怕吗,我们三个一起走。”
白絮阳脸上露出一丝被接纳后的小窃喜,亲昵地挽起蕾拉的胳膊。路原看着她们两个盈满笑意的面容,心中不适愈发强烈。
天鹅湾二层共有九个房间和一个休息厅,除路原和罗子昏以外的其他六个人都住在这一层,有三间卧室空着,其中两间门大敞,内里被打扫得很整洁,可以直接睡觉,还剩一间门上了锁。
空气中弥漫着陈木霉味,夹杂皮革和书墨的气息。
从栏杆望出去,潘达、罗子昏还有罗楠在对面休息厅。那边有一整面墙的书,壁炉上方是一张古典肖像画,两旁摆着两只青金色的花瓶。
潘达时不时拿下来个什么小玩意,嘴里滔滔不绝,罗子昏拿着相机拍,配合着点头回应,一顿饭吃下来,这两人关系好像好了不少。
罗楠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木头盒子,“咻咻”当成玩具飞机左右挥舞。只有王演不在视线内。
“那个大块头司机,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干的全是狠事。”路原忽然说。
“他可能只是想赢。”蕾拉左手搭在栏杆扶手上,手指轻盈地跳舞,哒哒哒,哒哒哒,“小原,你还找到其他金子了吗?”
路原一愣,“你呢?”
蕾拉摇头:“没有哦,老实说,金子是这里最无聊的东西,我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你喜欢水晶和宝石吗?”白絮阳站到蕾拉和路原中间,举起自己戴着戒指的两只手,“这里要是有更值钱的东西,一定就是这些。”
“昨晚你跟那胖子走,他居然没把你身上这些东西薅下来。”蕾拉调笑道。
“他人其实还不错。”白絮阳低下头,“我不知道我昨天到底是怎么了,后来发生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我好像揍他了?”
“没关系,他也揍你了。”蕾拉转身,“走吧,二楼有人了,我们去三楼找找?”
“等等。”
路原和蕾拉的衣角,忽然被白絮阳拉住。
“我想和你们互相坦白。”
路原:“坦白什么?”
“身份。”白絮阳的表情很认真,“我知道,我不算太聪明的那种人,可是我想活着回家,你们看起来都比我聪明,也更有主意。”
路原和蕾拉对视一眼,还未开口,只听白絮阳又说,“先听我说完,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不管你们是谁,我的身份都对你们绝对有利。”
路原:“你——”
“我是杀手。”
路原:“……”
蕾拉:“……”
路原看看周围,没有人过来,潘达和罗家父子还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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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距离他们听不见这边讲话。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让我们真心换真心吗?”蕾拉说,“天真地暴露出自己的隐私,拉近距离,这样我们也不得不对你说出自己的秘密了。”
路原:“况且我们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我没有骗你们,你们把人想得太坏了。”白絮阳气鼓鼓地撇嘴,“首先我不缺钱,不会和你们因为财宝什么的玩心眼,我只是想活到最后一天,然后我们三个都是女生,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吗,昨天我真的以为我能回家了,结果一睁眼又在这里,这地方出也出不去,要是你们不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说你们俩个已经组好队了,只是不想带我……”
白絮阳说着说着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路原:“我们没有……”
“好吧,我是医生。”蕾拉更是让人措手不及,“但这里的医生似乎没有什么救死扶伤的作用,倒是可以帮助别人假死。”
“医生!”白絮阳压着声音,“太好了,听起来就很厉害!一个杀人的,一个救人的,我们无敌了,你呢路原,你是什么?”
路原错愕,都来不及反应,这就全都直说了?她还没答应要这么玩呢!原本以为只是白絮阳一个人脱线,没想到蕾拉也配合她!
眼看两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路原在脑中回忆了一遍昨晚满月夫人给出的身份,假设她们说的是真的,那么杀手、医生、黑手党小弟都已经明牌,那么剩下的只有保镖、木偶师、黑手党头目以及另一个小弟还是未知。
要随便编一个身份来骗她们吗?
可谎言万一被拆穿,场面会变得非常难看。
“我暂时还不想说。”路原最后给出这样的回答,“但我不会泄露你们的秘密。”
“快看快看。”对面的潘达突然冲这边招手,示意她们看窗户。
讨论中断,路原求之不得,三人赶过去,挤到潘达和罗子昏中间,几个人一齐趴在窗户边上探头。
只见下方灰白冰冷的湖边,人影佝偻着腰,用铲子在几株秃头灌木边挖着土,脚边放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刚才路原在挂画后面发现的一麻袋金子。
“喂!兄弟!干农活呢!”
潘达推开窗,冷空气灌进来,扯着嗓子一声喊,震得湖里的天鹅都纷纷昂起脖子。
王演被吓得一激灵,左看右看没找着人,转了好几圈才抬头,看见窗户边上一排人探头,松鼠一样望着自己,手里的铲子顿时拿不稳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你看他那样,哎唷,老子真是。”潘达笑得嘴合不拢,“早知道不喊了,回头就给他埋的挖出来。”
纵使只是俯瞰视角下的一个小小人影,也能看出对方举足之间的尴尬。
王演拾起袋子,握着铲子往回走,动作有些僵硬,经过门口的那颗大树后,身影在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热闹看完了,找藏品行动继续,组成新联盟的三个女孩心照不宣地离开现场,走向更高楼层,白絮阳几次回头,确认潘达他们听不见自己声音后又问,“路原,你还没说呢,你……”
“算了,给她一点时间吧。”蕾拉打断白絮阳的问句,“小原刚才并没有答应要透露身份,是我们自愿说的。”
“可是……”白絮阳表情不悦,看向路原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防备,“可是她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瞒的,路原,你该不会有其他的打算吧。”
“你这是道德绑架。”路原说,“我没什么其他打算。”
“我相信小原。”蕾拉眼带笑意,看着路原,“身份什么的都只是玩游戏而已,她不会背叛我们的。”
三楼的结构和二楼有所不同,空房间更多,走廊也更宽敞,路原房间在上楼后右手边第一间,对面的三间房,其中一间是罗子昏住的,另外两间锁着门,与路原房间相邻的一大片空间是休息区,有一架钢琴。
角落通向四楼的楼梯布满灰尘,目前还没有人踏上过。
“三楼好像也都是卧室,没什么好看的,这些房间暂时都进不去。”蕾拉走完一圈,“四楼还没人去过吧?”
白絮阳仰头,“上面看起来阴森森的,都没有光。”
“我有手电。”路原说,“我回房拿些东西。”
开门关门,路原将相机挂在脖子上,从包里翻出手电,心中忐忑不安,又鬼使神差地走到地板暗门旁,拉开,想看看那堆让她安心的金子。
可这一次,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与此同时,一张泛黄的纸条贴在暗门的背面,上面写着两行字。
“你已身中剧毒,明日晚宴前将20根500克金条,或同等价值宝物放于地下一层审讯室换取解药,否则24小时后毒发身亡。”
16.Day1.藏品
在天鹅湾的第一个的下午,假如能够将女鬼诅咒等事抛之脑后,单纯从欣赏美的眼光来看待,纯粹将此处当初度假之地也是不错的。
经过一番搜索,各位对天鹅湾这栋房子也增进不少了解,纷纷将找到的东西一字排开放在大厅长矮桌上。
“这东西是谁拿的。”潘达拿起一张针织的圆垫,“怎么尿垫子都拿下来了?”
“这怎么能是尿垫呢!”白絮阳将那织物夺过来,“你们不觉得这张垫子的花纹很特别吗,还有,这个红色的部分好红啊,有没有可能是血染的?”
“血干了以后是黑色的。”
白絮阳:“……”
“一个麻袋?”潘达又指一样东西,“让你们找藏品,这东西是他妈藏品吗?”
“里面不是有东西呢嘛。”李德好看起来烦躁得很,将麻袋里的东西拖出来,竟是一杆生了锈的铁天平。
所有人:“……”
“地下室只有这些。”李德好摊手,“我又没见识,我哪知道什么玩意叫藏品,万一有人收藏这个呢。”
撇开那些杂七杂八,个人主观意愿较强的“古怪藏品”后,桌上还剩下两样造型奇特,所有人一致认为不一般的怪东西。
第一样是两只象牙白的骰子,刻痕不是数字点,而是一些意味不明的图纹,凹陷处呈现血液的黑红色,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是罗子昏从某处展示柜中找到的。
蕾拉将它拿起来抛了两下,评价:“质地坚硬,重量轻,像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第二样东西体积庞大,竟是把通体漆黑的鸦头铡刀,刀身宽重,泛着暗哑的金属光泽,尘封多年仍未生锈,像是专门用来切割某种大型动物肢体的。
离奇的是铡刀握柄上那只乌鸦头颅,喙尖锐利,两只眼睛由蓝宝石镶嵌,透出诡异的光,当它被放置在桌上,人走动时,会给人一种乌鸦视线跟随着自己的错觉。
路原乍一眼瞟过去,倍感不适,挪了个位置再看,乌鸦却好像仍然盯着自己,她只好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它。
“哎哟喂。”潘达尝试把它搬起来,只支撑了几秒,铡刀便轰地砸回桌面,“谁把杀猪的都搬上来了?这玩意跟诅咒能有关系?
“这是我房间里的。”王演说,“是比较重,我主要是觉得,这个鸟鸟鸟鸟鸟头有些膈应人,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看见它。”
“说不定它也不想看见你。”蕾拉说,“死了又活的人,它可能还是头一回见。”
罗子昏:“房间放铡刀,王哥你身份不一般呐。”
“这怎么还有一套码?”潘达注意到角落一只不起眼的浮雕木箱,公文包大小,拎起来有些沉。
“我拿的。”蕾拉说,“三楼休息室找到的东西。”
箱子未上锁,像是等着被人发现和开启,打开以后,数额不一的小圆片整齐摞放,按颜色分类,两幅扑克牌并列放置,还有庄码、桌垫等配件。
“我勒个乖乖。”潘达抓起几张小圆片,分别写着1000、500、100等数字。“全套的啊,还是新的,这几天咱们可有事儿干了。”
“我草!居然有这个!”李德好眼睛一下放光,整个人瞬间激动起来,“这东西好啊,咱们这几天不就有事干了吗?”
“你们都去过赌场?”罗子昏也抓起一把筹码,“我不太会玩这个,电影里倒是看过不少,玩的话必须赌钱吗?”
“我爸在就好了,他喜欢玩□□。”白絮阳淡定地说,“每次去拉斯维加斯,回来都要给我带礼物。”
耳边声音渐渐远去,路原心如乱麻,实在是无心参与这场对话。从看到那张纸条那一刻起,她的心情就再也没法平复。
四楼没能成功上去,一道铁门封住楼梯口,只能看见里面被灰尘和蛛网所侵占的走廊和房间门。生了锈的老式簧片锁,没有钥匙的话,就只能靠暴力手段打开,于是四楼暂时被列为后续探索地,今日作罢。
蕾拉和白絮阳简单探索完回来,敲门许久,路原才整理好心情面对二人。
这才第一天,就被偷走了价值三千万的黄金,且被通知命不久矣。
此时的路原没法不对周围一切都怀抱敌意,她觉得十分恐怖,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有人不仅知道了她的身份,偷进房间,还把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那个暗门,如果不是里里外外搜过,是不会轻易被发现的。
我中毒了?这里谁对自己能有这么大仇恨?毒是什么时候被下的?
路原细细回忆今天放进嘴里过的东西——起床后喝过几口水,都是车上的纯净水,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出门找白絮阳之前啃了两口吐司,也是刚拆袋的;回来以后吃了罗子昏做的面……
对了,罗子昏做的午餐!
罗子昏是厨师,他是最有可能,也最有机会下毒的那个,而且他的房间和自己的房间离得也很近,三楼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住……
但将一切计谋都推到罗子昏身上的话,又未免太瞧得起他了。
那么重的一堆黄金,连搬运都成问题,早上是他最后一个下楼,林中也遇到了他,刚才搜查二楼时他和潘达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真要说起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往自己碗中掺上一点粉末,或是趁自己不注意在杯口抹上剧毒的液体。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把这里所有人都绑起来,拿着鞭子边抽边逼问。
“不是很舒服,我上楼躺一会儿。”
路原突兀离席,场面忽然安静。
“这家伙不对劲啊。”潘达说,“刚才你们上去发生什么了?”
“刚才我们搜三楼和四楼,她说要进屋拿点东西,出来以后就不说话了。”白絮阳说。
“是不是发现什么宝贝了?”李德好紧张地说,“刚才你们翻箱倒柜的在楼上折腾那么久,找到不少好东西吧,地下室什么都没有,早知道我不去地下室了。”
王演沉默不语,手中把玩着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筹码。
蕾拉看着路原上楼的背影,口中以几不可闻的音量喃喃,“可怜的小原。”
……
到了晚餐时间,罗子昏又要做饭了,这一次却有人说想吃点别的。
李德好:“这么多食材,你每次就给我们下碗面?一天一根金条,搁外边都能吃到唐僧肉!”
“李先生,你应该是没下过厨吧,八个人的份量,如果想吃到荤素搭配的正餐,我一个人可做不过来。”
“那你还说你会做饭?每次逢年过节,我老妈一个人就能张罗一大桌子菜。”
罗子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又不是你妈。”
“你……”
路原从楼上下来:“我也能下厨,要不你招两个厨师吧。”
刚才上楼,她将自己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再也没找到第二堆那样的金子,又仔仔细细找了每一张画像,也没有发现第二个藏着金子的暗格。
早知道就不把那堆金子拿出来充好人了。
王演迟疑:“有得吃就不错了,怎怎怎怎怎么都想吃好的,七天就出去了,用不着两个厨师吧。”
潘达:“你他妈一天收我们七根金条,喝你瓶可乐还要另外加钱,心是真黑啊,老子要吃火腿,要吃水果,要吃你车厢里的肉。”
蕾拉抱胸道:“你一天收七根金条,厨师收两根,却要做八个人的饭菜,你这不是压榨厨师吗?你每天自己留五根,什么也不做,难道就因为你把那辆偷来的货车开过来了?”
“你你你你你们太不讲道理了,我们说好这么收收收收收费的,当时都没有异议。”王演脸通红,“而且车也不是偷的。”
潘达:“你想开餐馆,想第一天就把所有政策落实,是不可能的,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李德好:“就是,你拿霍老板给我们订的物资讹钱,我们没跟你算账,你自己倒替我们省上了。”
一个道德绑架,一个人身攻击,还有一个胡搅蛮缠,这群人没一个是好惹的。蕾拉帮自己已经见怪不怪,至于其他人,路原猜想也许只是因为馋。
说了半天,王演终于松口,同意把路原也应聘为厨师,但她是后来的,所以一天的薪酬只有一根金条。
“真小气。”路原叹气,这一根金条根本不够买命,说不定到了明天这时候自己已经一命呜呼了。
路原和罗子昏去王演的冷藏车上挑食材,新鲜蔬菜不多,有也都已经不新鲜了,大多都是肉制品。
“还有龙虾呢。”路原翻着箱子,“做个奶油蘑菇汤,再做道焗龙虾吧,还有肉排,今晚吃西餐。”
说不定这就是自己最后一顿了。
王演:“别别别别别一天把好东西都霍霍完了。”
没人理他,罗子昏说:“蕾拉不能吃海鲜。”
“你很了解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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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原想到蕾拉透露给自己的那令人瞠目结舌的桃色八卦。
“早上在林子里,她都跟你说什么了?”罗子昏小声问。
“还能说什么,说你们之前就认识呗。”路原语气不善。
“别说出去,不然她会生气的。”
“我能跟谁说,跟女鬼说?”路原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来气,现在她看谁都不顺眼,“我薪酬比你少,我只负责备菜,其他的你做。”
“哦。”罗子昏将一块肉排拿出来,放进小推车里,瞟了眼外面候着的王演,“其实我很害怕她。”
“怕谁,那个大块头?”
“不是……我是说蕾拉。”
“那你还跟她搞在一起?”路原翻了个白眼。
“唉……我也不想的,如果不是她主动来找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有联系了。”
“你说什么?”路原猛地抬头,什么叫她主动来找他?这好像和蕾拉说的版本不一样。
罗子昏继续说:“没办法,她太强势了,又总是那么随心所欲,说起来也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们商商商商商量什么呢,快一点。”王演在外面催促,“车门不能久开,冷气会跑光的,再再再再再不出来,把你们关里面。”
“哦,来了。”罗子昏停止抱怨,直起身。
路原听得一头雾水,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已经没机会开口了。直觉告诉她,蕾拉和罗子昏之间的关系,肯定没有蕾拉说的那么简单。
没有网络手机和奶茶的第一天,白絮阳坐如针毡,天鹅湾的七天显然比她想的要难捱得多,路原做饭的时候她凑过来,声称也会烹饪,王演听到立马警惕起来,说无无无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招三个厨师,白絮阳叫她别紧张,说自己只是帮帮忙。
结果越帮越忙,肉排切好裹上调料腌制,时间没到就被她放进烤炉,切小番茄的时候边切边吃,到最后剩的都不够摆盘。
最糟糕的是她在这里,路原根本没有机会找罗子昏询问蕾拉的事,假如蕾拉只是不想告诉自己真相,那她大可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编造一套谎言?
最后一顿像模像样的大餐上桌,烤鸡、芦笋肉排、蘑菇汤,味道其实一般般,但总算是让人感受到了一丝“晚宴”的氛围。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落地钟指针默默转动到七点五十九,餐厅桌上餐盘堆积如山,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你们真的没人收拾?”潘达剔着牙,腿翘起,隆起的肚子像小山。
“我要是帮忙收拾了,能不能再给一根金条。”路原没想到自己一个富翁嘴里能说出这种话。
“你算盘打得挺响嘛。”李德好斜眼。
就在这时,一串激昂且突兀的钢琴音符声响起,声音似乎从一层的另一边传来,路原回想了一下,下午在会客厅旁的图书馆翻阅书籍时,似乎见过一架钢琴。
心脏一下猛烈跳动起来,会是谁?霍先生终于出现了吗?她起身飞奔过去,却在路过大厅时,被眼角掠过那一抹艳丽的红勾引得无法再挪动脚步。
落地钟指向八点整,女鬼穿着一袭红色的洛可可长裙站在阶梯上,清丽的面容苍白如雪,眼神空洞,像傀儡国王守着她城墙之上的王座。与此同时,一阵更加优雅的小提琴声加入,像是有一只交响乐队藏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为这场即将开幕的晚宴演奏。
在女鬼的身后,舞台幕帘拉起,上面的陈设变了,八只木偶人围坐在一张大的圆桌边上,每人手中都有两张扑克牌,面前摆放一堆数额不一的小圆片筹码。圆桌中间放着一把大的铡刀,一对白色的骰子,一杆铁天平。
路原瞠目结舌,她望向此刻还摆在长桌上的,下午大家搜集出来的那些诡异藏品,铡刀、骨骰、天平、扑克牌套装。
这些都是经过大家下午一起讨论过后留下的,为什么会和舞台上的东西完全相似?
她感受到一丝令人背脊发凉的被操控感,揉揉眼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很好,还是八个脑袋,一个也没少。”满月夫人的声音再度在此处响起。
“舞会开始前,我们先进行今天的清算环节,别告诉我一天过去,你们什么也没得到,我看见有些人的房间和口袋都已经堆放着数不清的战利品了,被我叫到名字的朋友,请跟随我来地下一层的审讯室,准备好你们的金子,还有理智,来吧,第一天的事情,需要在第一天得到解决。”
17.Day1.审讯室
路原是最后一个被叫到地下室的,等候期间,她观察每个从楼梯旁那扇小门里出来的人的脸色,大多都不太好看。
“真他妈黑。”潘达上来的时候尤为不悦,“谁抽到的富翁,咱们应该合伙第一个把这人揪出来然后干死。”
不知道知道他怎么了,路原心里一紧,也不敢说话。
“到你了。”罗子昏上来以后通知她。他的表情倒是轻松,仔细看,嘴角还有几分压不住的得意。
地下室的台阶潮湿滑腻,路原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踩稳才敢抬脚,长廊尽头,门内烛火探头引路,在墙上轻盈跳跃,路原走进那扇门,满月夫人正用手指触摸着一面发霉的墙壁。
审讯室中央的长桌上,是璀璨晃眼的一堆黄金,还有一串眼熟的珍珠项链,似乎是早晨和李德好发生冲突时,看见他手上戴着的那条。
只剩自己和女鬼两个,路原心中竟不知为何放松了一些,和上面那群人待在一起,居然不如在满月夫人身边自在。也许是知道他们当中现在就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而满月夫人是只稍微有些寂寞的鬼,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事情只是把大家困在一起玩游戏,还答应事后给钱。
“这个富翁做得还自在吗?”满月夫人发出咯咯的笑声,“要充分发挥主人翁的精神才行啊。”
“有人想毒死我。”路原心如死灰,语带愤恨地说,“我没有金子可以给你。”
“谁说主人翁需要缴付金子?叫你下来是拿钱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什么?”路原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堆宝物。
她突然想起纸条上有关富翁的规则,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些都已经被她忘到脑后了,想起潘达刚才的抱怨,忽然理解了他在说什么。
“宴会期间,富翁每天可以收到除保镖外的其他人上缴的留宿费用。”路原居然从女鬼身上感受到了温柔,“不好好看游戏规则的话,很容易丢掉性命哦。”
路原张着嘴,有种中彩票的感觉,突然对自己的身份充满了自豪,桌上堆放着显然不止二十根金条,也就是说命有救了。
这钱真就来得这么轻易?
“需要支付给保镖的三根金条费用,刚才已经被我扣除掉了,剩下的这些全都归你。”满月夫人玩味地看着路原,“杀手的那份尚未交付,不过杀手承诺,晚宴期间会弄到需要的数额。”
杀手是白絮阳,白絮阳没弄到钱?不过想来也是,她初来乍到,最后一个弄懂规则,说不定还没搞懂事态的严肃。
路原粗略数了数,一共是十八根五百克金条,加上三根一千克金条,还有一串珍珠项链,她又变得富有了。
只是看到那金子,她忽然变得愤怒,拿起一根问道,“这些是谁支付的?”
“我不能告诉你。”
“这些一千克的金条,是我从房间拿走的,居然用偷的金子支付给我。”路原清晰记得暗门下的那堆金子规格为一千克一根,这三根金子十有八九就是来自自己失踪的那堆。
“那它现在回到你手里,之后可要小心了。”女鬼轻飘飘地说。
“我要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出去?”路原头疼地说,“他们都是怎么支付的?我刚才在上面,没看见有人揣着金子下来。”
“说明你观察得不够仔细。”女鬼说,“在你们的身份暴露之前,我只负责收缴和发放财产,现在我告诉你,它们的所有权归你了,至于怎么带出去,还要我教吗?”
路原环顾一周这个房间,所谓的审讯室就是一张桌子加一把铁椅,四面墙由灰色的石砖砌成,墙根有着些霉菌和老鼠洞,没有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满月夫人从身边走过,路原感受到她身上寒凉的温度,问到她肌肤散发出来的棺木气息。
“夫人,您的生日是几月几号?”路原突然不合时宜地问。
“哎呀,怎么突然聊到年龄了?”满月夫人回头,纵使已经见过很多回,可每次对上她那对漆黑无光的放大瞳仁,路原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憷。
“一九六九年,二月十七号,父亲常说我出生的那天很冷,天鹅湾的积雪在化冻,连乌鸦都不敢飞出来的天气,夜里却有一轮满月。”
“是冬天啊。”路原将这个数字牢牢记在心里。
房门外,长廊连接着仓库和仆人卧房,供一人躺下的窄床上,烂棉絮已经成了老鼠窝,那些被虫蛀穿的衣柜,路原每拉开一扇门都胆战心惊,生怕里面倒出一副骨头架子。
十分钟后,她空着手回到一楼,满月夫人和其余七位在此等候,所有人的视线再度集中到自己身上,她面色镇定,自认将宝物藏在了一个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
同时也陷入了极其严重的信任危机,抛开那几个男人不说,蕾拉是什么时候把金条揣在身上带下去支付的?满月夫人说杀手没有钱支付费用,路原看向白絮阳,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在吃一串葡萄。
见路原上来,白絮阳大方地将装着葡萄和柚子的果盘向前递了递,“来,吃水果。”
“你花了一根金条找司机买这些?”路原不可置信。
“对,还有酸奶,可乐,薯片。”白絮阳满足地炫耀身边袋子里的零食,像个小朋友。
路原咂舌,一根金条就是二十五万人民币,而她手里的东西放在外面买下来甚至花不到三百。
虽然不能用外面的物价作比较,但路原仍然不解,杀手的钱不够支付富翁的留宿费,却舍得拿出来买零食?
音乐声仍在继续,演奏的人却不见踪影。
“这么好的音乐,为什么你们都不跳舞?”满月夫人今夜似乎格外亢奋,欢快地在大厅中央旋转起舞,红色的裙摆灌风鼓起,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她脸上盈满笑容,笑起来面部肌肉很僵硬,像是不太适应做这种表情,后脑勺的第二张脸仍然紧闭着眼,让人忍不住怀疑它究竟有没有意识,是死了还是在沉睡。
其余几位,罗子昏举着手机,白絮阳嚼着薯片,裹着夹克衫、黑棉服、冲锋衣、羽绒服的几个现代人蔫吧地缩在一旁,表情微妙,与那舞动的女鬼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屏障,像误入盖茨比片场的拘谨小学生。
路原悄悄走到拐角处,却并没有看见有人在图书馆的钢琴前弹奏,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来。
满月夫人舞步骤然暂停,音乐声戛然而止。“我累了。”她的表情垮下来,裙边垂至地面,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诅咒的事情,各位有头绪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直接开始玩游戏吧。”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可满月夫人看起来并不生气,“这才第一天,你们还有六天的时间用来破解。”
“玩什么?”潘达问。
蕾拉背靠那张置放藏品的桌子斜斜地站着,“不会是丢手绢吧。”
满月夫人视线转移过去,落在桌面的一处物品上,“箱子,把你身边的箱子拿来给我。”
筹码箱被递到满月夫人手中,刚被打开,罗子昏忍不住说:“你们都没有发现吗,那个放木头人的舞台上面,为什么也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的东西和我们白天找到的一样?”
“呀。”满月夫人惊讶地看向那张置放着骨骰、铡刀、天平和筹码箱的桌子,像是才发现这巧合,“还真是一样呢。”
“筹码箱是蕾拉拿过来的,铡刀是司机搬出来的,说在他房里,骰子是我和小罗一块找到的。”潘达分析着,“您是看我们把这些东西摆出来,一下午抓紧定制的模型?”
“当然不是了。”满月夫人无辜地说,“要问,就问它们。”
她口中的“它们”,指的是那群木偶人。
“这套筹码,是我父亲找一个叫ARPC的扑克牌公司订做的,这家公司在美国,专门负责向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供应赌具,你们很识货,不如我们今天就来玩牌吧……不过要是仅仅只是玩牌的话,又有些单调,我们可以来玩一个资源交换的游戏。”
满月夫人一说,路原也有些印象,她见过ARPC这个公司的标志,曾经家里有几幅扑克牌就是它们公司的印花,四个字母组成红色的暗纹印在背面,让人印象很深刻。
“必必必必必须得玩牌吗?”王演斟酌着开口,“我玩得不好。”
“很简单的。”白絮阳说,“傻子都能听懂规则,不需要很会玩。”
潘达却注意到其他的信息点,“资源交换,什么意思?”
“先用金子换筹码,结束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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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用筹码换金子。”满月夫人神秘地笑了,“第一天时间,相信你们都已经有所收获了,但这只是刚刚开始,这座宅子里还有大量的金子没有被找到,且有一部分我能够支配,今天的晚宴结束后,每个人手里剩余的筹码,可以找我换成金子,价钱是买入时的十倍。”
“什么什么?”李德好眼皮子狂眨着凑上来,“你意思是说,假如我用一根金条找你买1000码,结束的时候再拿1000码找你,你能给我十根?”
满月夫人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像是不想离他太近。
“正是如此。”
李德好倒吸一口凉气,呼吸都哆嗦了。
路原看着其他人的表情,潘达皱眉,罗子昏疑惑,蕾拉面色如常,自己则有些头疼,听起来这么诱人的条件,可自己却不太会玩牌。
“那咱们得公平一点。”潘达深吸一口气,“得先问问,都有多少人会玩,多少人是完全没玩过的?”
罗子昏和路原举手,罗楠则根本没被算进来,其他人看来是都会。
路原对上蕾拉的眼神,对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很好玩的,小原,你肯定一学就会。”
满月夫人清了清嗓子,开始为大家介绍规则。
□□是一种老少皆宜的社区扑克牌游戏,也是赌场里面最受欢迎的项目,有人通过它一夜暴富,跨越阶层,也有人因它输掉祖辈积蓄,倾家荡产。德州每局开场,由荷官为每位玩家发两张底牌,再依次发五张公共牌,每局游戏总共有四轮下注,翻牌前、翻牌、转牌和河牌,每发一轮牌,玩家都能弃牌、跟注、加注或全押。
最后所有人用自己的底牌和公共牌组合,选出最佳五张牌后,与其他人比拼大小,最大的获胜,拿走场上全部筹码,牌型从高到低依次为:皇家同花顺、同花顺、四条、葫芦、同花、顺子、三条、两对、一对、高牌。
女鬼讲得很清楚,路原听完的确感觉自己立马就会了,这不就是个比大小的游戏吗?
“怎么定买入的比例?”潘达的表情不是很好看,“没有本金怎么办,或者本金比别人少,那岂不是一开始后手就不一样?”
“一比一千的比例,一根金条1000筹码,金条以1000克为标准,结束以后,1000筹码换十根金条,仍然是以1000克为标准。”满月夫人说,“没有本金的话,可以先从我这里赊走筹码,牌局结束后,必须双倍返还给我,返还的数目不可以结算,多出双倍部分的筹码,才可以结算成金子。”
“那也就是说,只要能握住1000筹码到最后,就是五十万换五百万。”蕾拉幽幽地说,“好一个资源交换的游戏。”
“玩得也太大了。”罗子昏有些犹豫,“有的人会玩,有的人不会,没玩过的人直接拿这么多钱出来赌,太吃亏了。”
“这还叫玩得大?人家满月夫人说了,这宅子里的宝贝数都数不尽,上百亿都有可能,拿五十万出来赌算什么,想赢钱就不要谈什么吃亏不吃亏,要不你就别上牌桌。”李德好口吻轻蔑地说,“再说这是个察言观色,比拼心理素质的游戏,谁来都一样。”
“少在这里胡扯,仗着自己知道点门道,就在这儿忽悠别人。”潘达烦躁地打断李德好的话,“这样吧,咱们前几把可以先当做热身,不算钱,让没玩过的熟悉熟悉,等都玩会了再来真的。”
“我同意。”路原感激地说,“我可不想一上来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也同意。”罗子昏接道。
“就你们俩菜鸟同意。”李德好不情愿地把头扭过去,“浪费时间。”
“仁慈和谦让是一种美德,这名贪婪又急躁的先生,你显然不拥有任何一种美德。”满月夫人刻薄地评价李德好,拿起白天罗子昏寻来的骨骰,“来吧,就用这幅骰子来决定你们的座位吧。”
“等等,夫人,你刚才说没有本金的可以赊账,结束以后双倍归还就可以,但要是还不上呢?”
“还不上的筹码,我自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结算。”满月夫人侧头,视线落在另一样静候已久的藏品上。
通体漆黑的金属铡刀泛着暗哑的光,刀柄上的乌鸦头颅中,蓝色的眼睛冷峻地凝视众人,像在进行一场持久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