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安》
1. 浴室
美人泡在水里。
黑发如墨,散落在白皙的肩头上,水珠划过肩落入池中,热气氤氲在屋内,几乎快成实体的白雾遮掩住了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江霂安叹了一口气,在热气中昏昏欲睡。
……好久没这么闲过了。
漆黑的夜色笼罩了这座小旅店,夜好似望不到尽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房内变的落针可闻。
良久,泡在水里的人微微抬起了眼,从池中站起身。
“哗”的一声,水珠尽数抖落,江霂安拧了拧头发上的水,在擦干身体后,从屏风下扯下衣服,慢条斯理地把扣子一颗颗系上。
“咚咚咚……”
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并不像人的脚步声,更类似于重物一下下撞击地面的声音。这声音回荡在房内,与先前的寂静格格不入。
江霂安却连眼都没抬,仍低头系着扣子,丝毫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
呵,外面的东西真是该庆幸没有在他睡觉的时候搞这死动静,不然他早该出去了结那玩意儿了。
“砰!”
房门被强力撞开,江霂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烦躁,却仍在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
啧,烦死了。怎么这种麻烦事都能给他摊上?
服了,哪个不长眼的?
在那声音过后,房内瞬间又响起那东西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吵得令他皱起眉。
叫声直直持续了十多秒,江霂安轻念了一阵口诀,眼前的雾立刻散去。
地上摊着一只已经看不出样子的鬼祟,它整个身子化为了一滩血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怪仅剩的一只眼睛竟转动了几下,直勾勾望向江霂安。
眼前的人毫无波澜地抽出一只飞镖,朝那鬼祟的眼睛刺去,利落地结束了它的生命。
他缓步走上前,将飞镖从鬼祟的眼睛里拔出,看着飞镖染上的血污,不满地“啧”了一声。
下一秒,江霂安忽然神色一凛,手中的飞镖快得成了残影,眨眼间就已经刺入了外面那扇被撞出了个大洞的木门。
门后的少年侧身躲开飞镖,从后面缓缓走出,面带笑意地望向他:“身手不错,但还需多练。”
飞镖深深地刺入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忽然,飞镖周围的木头开始出现裂缝,“砰”的一声,原本就虚弱的木门刹那间几乎已经碎成了片,散落在地。
这少年长得极为俊朗,江霂安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生得不错”,同时也警惕起来——能躲开刚刚的飞镖,估计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从地上站起,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被插入木门的飞镖瞬间又飞回他的手中。那少年倚靠在破破烂烂的木门边,见状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江霂安没理会他的眼神,忽然微微勾了下唇,轻笑一声,抬头远远地望向他:“我姓慕。”
少年也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思索一秒,缓缓开口道:“叫我傅隽予就好。”
江霂安听到这个名字后,一瞬间瞳孔轻缩,但下一秒又立刻恢复了刚刚的神情,轻笑一声望向他:“是吗?”
“那么傅公子,屋里坐?”
————————
二人齐齐落坐在窗边的地塌上,抬起头又双双看向对方。
两人心里忽然都闪过一个念头。
啧,给掌柜的钱都白花了。
三小时前——
江霂安一身红衣,慢条斯理地走到前台:“一间单人房。”
掌柜的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鼻上架着一副小小的圆形眼镜,正拨着算盘记账。他一看到那钱,眼睛似乎都放了光。笑眯眯地接过那超额的钱:“好嘞,给姑娘安排——”
江霂安脸色沉了下去,颇为不满地看向他:“我是男的,听不出来?”
掌柜被他一眼吓出了冷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公子、公子……”他就说这“姑娘”哪都好,就是声音有点粗,胸有点平,结果竟是个男的!“我这就给您安排一间上等的,保证景色老好了……”
“等下,”江霂安忍住刚刚因被人认成女的而产生的怒火,“给我一间最偏僻的,越安静越好。”
掌柜:“?”这人多给了这么多钱,不要这豪华的,也不要景最好的,反而要一间最偏僻的??
江霂安咳了一下:“我喜静。”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前几天旁边住满了情侣,再加上隔音不好,一到晚上就……
越想越脸红,江霂安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神情,传来他淡定自若的声音:“可不可以?”
掌柜连忙点头:“可以,当然可以,等我给您找找哈……啊,有一间符合您的要求,房内的设施也很齐全,就是……呃,就是……”
江霂安打了个哈欠:“就这间吧。”他这几天都没睡好,现在困得很,只想好好泡个澡睡一觉,实在没耐心听旁人磨磨唧唧。
然后他刚打开门,就收获了一大浴池。
江霂安:“……”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要这间房了,是哪个设计鬼才把淋浴间设计在大门口的啊??!
一小时前——
傅隽予脚步匆匆,快步走到前台:“您好。”
掌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啊,啊?哦,办理入住是吗?”
傅隽予推过去一些钱:“不是,请您告诉我哪些房间里有人?”
掌柜瞌睡醒了一大半:“?”
少年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向掌柜递过去:“我是傅氏弟子,刚刚我在追击一只鬼祟时,看见它进了这间旅馆。所以想先了解一下哪些房间有人,我不好贸然闯进去。”
掌柜一听有鬼祟闯了进来瞬间就完全被吓醒了,连玉佩都没想到要仔细看看辨一下真假,也不管什么旅馆里的规矩了,就哆哆嗦嗦地拿出房本:“您,您看……”
傅隽予将房本推了回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用,那鬼祟不会化人形,您只要报给我有人居住的房门号就行了。”
看掌柜好像仍有不放心,少年有些不耐烦了,又加上一句:“放心,我在追击它时造成的一切损失,我会赔偿。这些钱,就先当是您告诉我消息的报酬了。还请您快点。造成了人员伤亡,我概不负责。”
掌柜看到钱,眼睛又立刻放了光。还是没忍住颤颤巍巍地收下钱,心说你能成功灭掉那鬼祟就算不错了,哪还管这么多。心虽如此,但人不可能跟钱过不去,于是他老实的报起房门号:“201、204……”
语毕,他还多看了一眼这极其俊朗的少年:“您记住了吗……”
傅隽予心下了然,起身上楼:“记住了,多谢。”
然而,直到少年已经上楼后,矮矮胖胖的掌柜才猛的一拍脑门——
糟了,漏报一个门牌号!
江霂安哪里知道,他这间“开门即浴室”的房因多年都无人居住,所以虽然每天都有人按时清扫,但酒店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默认这间房为空房了。
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小眼睛。
嘶……不行,那人要是正好就撞见了那间有人的房怎么办?到时候说不准要把钱都收回去!
他起身,也顾不着害怕了。拖着肥胖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到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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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一看——人影都见不着了。
他刚想踏上楼梯,却又想起那鬼祟,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对金钱的渴望,不仅又畏缩起来。
算了…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但事实证明,还真就这么巧。
——————————
此时此刻,江霂安与这位“不请自来”的俊朗少年相对无言。
房内又重归寂静。江霂安心说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打算开口,一道略带点磁性的少年音率先在他耳边响起。
“贸然打扰到慕姑娘实在抱歉,想必姑娘也知道我是傅家子弟,是被派来绞杀刚刚那只鬼祟的,多谢姑娘的帮忙,这是房间里物品损坏的赔偿费及清理费用,还望姑娘笑纳。”
说话间,傅隽予从腰间拿出钱,摆在了桌子上:“剩下的就当是请慕姑娘喝杯茶了,赔偿费用还劳烦你帮我交于掌柜了。”
江霂安望着桌上除去赔偿费还够他喝好几十杯茶的钱,忽然想找副墨镜戴上。
呵,好大的手笔,不过是只小鬼祟罢了,傅氏这么有钱的吗……
等等,
江霂安刚差点被“泼天富贵”闪瞎了眼,直至现在才反应过来一丝不对劲。
刚刚这人怎么称呼他的??
姑,姑娘??!
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卷土重来,江霂安那张一直冷着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那点刚被这钱哄出来的耐心也被这好几声“姑娘”给磨没了。
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先前那豆豆眼掌柜也就算了,这人长这么大眼睛干什么用的?!怕不是个瞎子,他这么大个仪表堂堂、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男人杵这儿是看不见吗?!!
江霂安生平最讨厌别人把他认成女孩子,他寻思着先前那矮矮胖胖的掌柜就算了。眼前这自称是“傅氏弟子”的少年武力想必不差,高低得跟他打一架解解气。
于是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僵硬地扯出一抹极度危险的笑,眼神好似要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江霂安用力扯过少年的手,咬牙切齿道:“你说——”
“谁、是、姑、娘?”
傅隽予措不及防的被人一拉,明显怔愣了一下。
但不是因为江霂安冷如冰渣的眼神,而是因为——
刚刚他的眼睛好像变了一下。
摄人心魂的蓝色,像天空,也像海。
像略带点光泽的蓝宝石。
下一秒,异变突起——
江霂安一个拳头直直砸向傅隽予的脸,被少年闪身躲开,傅隽予的手腕被他紧抓住,眼看下一秒的攻击就快躲不开了,他干脆直接伸出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硬生生扛下了这一拳。
他的手好凉。
趁着少年愣神一刻,江霂安手腕一个用力,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然而,在落地前一秒,身下的人忽然用力用手肘侧面撞了一下他的腰,江霂安浑身一颤,松开了自己一直紧抓不放的手,傅隽予两手撑地,一个侧滚瞬间到了几米开外。
他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淡定地看向对面的人。
江霂安也抱胸望着他,勾起唇,将先前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又送了回去:“身手不错,但还需多练。”
傅隽予没有回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黑色的。
看错了?
江霂安看这人一直愣着,忍不住皱了下眉,刚想开口,忽然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般,下意识地抬起手。
一只通体暗红色的蝴蝶凭空出现,轻轻落在他指尖上,泛着微光的花纹在夜色中闪烁着。
这是江氏特有的传音碟。
2. 邀请
传音蝶轻停在江霂安指尖上,一阵声音在他脑海内响起——
“二公子,宗主回来了。”
语毕,那蝴蝶霎时化为一堆粉末,随窗外的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霂安愣了片刻。
江辞?这才出去没几天,怎么就回来了?
江霂安有些晃神地抬起头,对上了对面人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很黑,目光紧盯着他的指尖,睫毛垂下,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江霂安猛地反应过来:他在看传音碟刚刚消散的地方。
江氏独有的这种法术远近闻名,但是很少有人亲眼见识到过,毕竟能传音的法术多了去了,却极少有这种传完音后还能自行销毁的。除非与被传音的人同在现场,或已经是江氏子弟,否则几乎根本不可能见过这蝶。
不过,江霂安忽然一顿,传音蝶的神奇之处不仅是能够在传音之后自行销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这传的话只会在被指定传音的人脑内响起。
那他是怎么看出这是传音蝶的?江霂安端详了一下少年的神情,推测道:不对,他不一定察觉出来了,说不一定只是因为这蝶能自行销毁而感到惊奇罢了。
傅隽予察觉到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便缓缓将视线移到了江霂安的脸上。
刚刚打斗时,他好像看到这人左耳垂上有一颗……
红色的小痣?
心脏猝不及防地猛烈跳动了一下,氤氲在记忆里的往事好似又浮现了出来,傅隽予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然听不出任何异常:“慕公子,”
“嗯?”江霂安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抬起眼望向他。
“没什么,只是想说——”
江霂安抱胸冷淡地站在那,垂下眼睑,看似在思考着些什么,实则注意力全在他的话上。
“那蝶还蛮配你的。”
江霂安:“……”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例如这人惊奇地感叹这蝶竟然可以自行焚毁,或者怀疑这蝶是传音蝶,再不济直截了当地问自己是不是江氏弟子……
但江霂安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说的是——
……这蝶还蛮配他的。
怪里怪气,明明是类似夸奖的语言,为什么从这人的口中说出来就有一种——
调戏的感觉啊??
江霂安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将视线移开。
如墨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了一下,白玉般的耳朵忽现了一瞬间,但随即很快又被头发挡住了。傅隽予将视线移开,叹了一口气。
……没看到。
但随即他又笑了一声,看见江霂安将视线朝自己投来,便朝他随意挥挥手:“慕公子,”
“有缘再见。”
在说完话后,还没等江霂安反应过来,少年就已经翻身一跃,跳下了窗。
江霂安:“……”?不是?这里可是三楼?!!
他飞快跑到窗前,向下眺望着——黑漆漆一片,哪还有什么人影。
江霂安:“……呵。”身手不错。
但他现在确实没时间再跟别人耗下去,毕竟自己还得快点赶回江氏——
江辞提前回来了。
几个小时后,绍夜殿。
“宗主,”江仁叹了他的第三十八口气,“宗门内有规定,不能喝酒的。”
“嗯……”江辞摸了摸下巴,好似真的在考虑,“杏绡他管的是有点严……”
江仁刚要松口气,就听见自家宗主义正言辞道:“不过那也没事,别怕,等他回来,我帮你兜着!”
江仁:“……”
他简直哭笑不得,为什么别家的宗主都是风度翩翩,才艺卓绝,到了他这儿,整天到处游山玩水,把要务都丢给自己弟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带头自家弟子违反规定啊?!
江仁深吸一口气,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江辞:“我没成年,喝酒有害身体。”
江辞:“……”
旁边的其他弟子们:“……噗。”
这理由确实令人无从下手,但江辞是什么人呐,她若无其事,乐呵呵地拍怕自家小弟子的肩膀:“这算什么,你不还有几个月就十八了吗?况且——”她眨巴眨巴眼,“拜托”般的眼神望向江仁,“这群人里,也就只有你能喝了呀。”
江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简直不可思议,反驳道:“怎么可——”
话未说完,因为他一转身就直接呆住了。
只见昔日饭桌上一口气能干大半瓶酒的好兄弟们,此刻光是闻到酒的气味,就个个头晕目眩,站得东倒西歪,好似随时都要被醺醉了似的。
江仁:“……”
呵,演得跟真的一样。
然而就算心里瞬间踏过无数个“草泥马”,江仁也不得不接受现实,顶着幅“视死如归”脸,颤颤巍巍接下了酒。
其实他也不是没偷喝过酒,味道也勉强能接受,只不过……他属于“一杯倒”类型。
毫不夸张,真的一杯就倒。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是他醉了以后会发酒疯啊!!!
江仁可还是对第一次喝醉的场景记忆犹新——虽然他醒后断了片,但据他的好兄弟们描述,那天晚上他不仅硬拉着其他弟子在院内跳舞,大喊什么“朋友一生一世一起走”,还不知从哪找了个黑色垃圾袋,套在自己头上装作是小偷,大半夜去爬他们二公子的窗……
江仁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妈呀,他当时没被二公子打都算是一个奇迹了。
不过有了罚抄课文的经历后,江仁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后来还发誓——这辈子都不喝酒了。
可鬼知道宗主提前回来了啊!!!
江仁在心中无奈叹了第三十九口气,心说平日里二公子在时,宗主压根就除了节日以外不敢喝酒,顶多也就自己躲起来偷喝,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头上来。江仁哀叹一声,脑子里都已经想到了明天会是一幅怎样的惨状,正准备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下一饮而尽时,江辞那只白皙的手忽然伸出来,迅速地抽走了他手里的那只酒杯。
与此同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别喝了,逗你玩儿的。”
“姐?”
众人齐齐回头,果不其然,是江霂安。少年一袭红衣,黑发随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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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那扬起的衣袖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的手腕,他抬起那双眼角微有些上挑的桃花眼,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嘛?”
江仁转过头,差点喜极而泣:“二公子!!”
江霂安倒有些意外,毕竟平日里这帮小崽子看起来还都挺怕他的,忍不住挑眉道:“怎么,几日不见,这么想我啊?”
江仁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然后他就听见他们家二公子随即话锋一转:“今天的课业完成了?”
江仁:“……”
好在江霂安不是真的兴致来潮要查他课业,看他反应,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略过他走了过去。江仁暗自松了一口气,跟着其他弟子识趣地离场。
一时间,殿里只剩下姐弟二人。
待到人群散去,江霂安才看见一开始躲在弟子们身后,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江辞。他看向江辞额头上未干的汗珠,怀疑道:“你在干什么呢?”
江辞略有些心虚地避开江霂安的目光,用脚偷偷把藏在桌子底下的酒踢得更远了些,故作镇定:“没,没干什么啊,哈哈……”
江霂安眯了眯眼,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她,明显不相信。
江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连忙拉着江霂安坐下,强硬地扯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我回来时听小仁他们说你出去玩了,去哪儿了呀?”
江霂安闻言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妙地瞥开了目光:“别浪费时间,说正事。”
要知道,他姐虽然顶着个“宗主”的名号,但门派内的大小事务,除了特别重大的,其余的一般都会一股脑地抛给他处理,自己则悠哉游哉地下山到处游玩,偶尔也会接些小委托,给附近的村庄处理些小妖或者灵异事件什么的,通常半个月才回一次宗门。但这次才刚下山不到几天,就急匆匆赶回来了,必然是出了什么突发情况。
江辞听他这么问,也不说闲话了。她脸色严肃了起来,语气却流露出了几分担忧:“玉筝堂的人来找我了,说他们最近要举行秋猎,邀请你去。”
江霂安闻言皱了皱眉:“徐氏的人?”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如今大大小小的门派多之又多,但除去那些没名没性的小宗门,剩下能家喻户晓的也就只有五大门派——阙都李氏、溪澜傅氏、轻寒冷氏、金莲徐氏以及禁苑江氏。而其中江氏是近年才成立的,但因传闻以修诡道为行,所以在民间便迅速流传开来了,知名度在几天之内就传得堪比原四大家族。但与知名度相反的是,江氏的名声几乎差到了极点,在民间多有议论。
而四大门派也对这传闻修诡道的新门派各有看法,这其中金莲徐氏则最为反对。并且徐氏的宗主还是反对方的代表人物,在江氏成立的这短短几年里,可谓是起了不少冲突。
但今年的秋猎竟然邀请了江氏?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霂安沉思了半晌,最终抬起眼望向江辞,不确定般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你确定是金莲徐氏的人邀请我们江氏的人去参加?”
“不,”岂料江辞摇了摇头,目光沉了下去,“这么说不太准确——”
“不是江氏,是指名道姓地邀请你。”
3. 谈话
江霂安顿了顿,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疑惑:“哈?”
这是想干什么?准备反向套路,在秋猎的时候暗杀他吗?!!
江辞同样高兴不起来,皱眉道:“我怀疑这里面有鬼。”
江霂安很快冷静下来,沉思了一会儿,再度开口:“你把他们找你的情景再好好回忆一下,一字不差地都跟我再描述一遍。”
江辞:“唔……你让我想想……”
昨日下午三点半,某小村庄——
敲门声在小木屋外响起,江辞兴高采烈地打开门:“柳姨,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
屋外不是预想中的那个总是满脸笑容的中年妇女,而是五六个年轻男子。还个个身穿黑衣,人高马大地立在那里,一脸严肃。
江辞的第一反应是——
村里进贼了??!
为首的男人走到一脸警惕的江辞面前,极其敷衍地行了个礼:“您是江氏宗主吧。”
江辞不动声色地将手缓缓挪置到身后,摸到了那冰冷的剑柄,眼神紧盯着眼前的人,随时准备将剑抽出。
如果只是一群普通强盗或小贼,她定能轻易制服住,但是……
这群人既然知道自己是江氏宗主,身份就绝没那么简单。
江辞在外从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任何人,所以不存在有谁对外说漏嘴了的情况,而若是他们自己想找江辞,从而寻到这里,大抵会挑三更半夜的时分再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群忽然出现在她屋前的人是被哪个大人物指派而来的。
她眼神一暗——
被大人物指派而来,做什么的?杀她?
不怪江辞想太多,事实上,如今想杀这位江氏宗主的人不在少数。试想一下,一个近年来才崛起,并且还是因传闻修诡道才名声大振的新宗门,实力按常理来说自然比不上原先早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四大宗门。并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这位江氏宗主还是位女子。
那么万一这女子只是运气好,才偶然当上了宗主了呢?杀了她,就能得到一个正在崛起的新宗门。再者,不是都传这江氏是修诡道的吗?那想必也是没什么所谓的情谊了,指不定强者为胜,还能收获一众信服自己的弟子呢?
这所有的一切都也只是设想,概率极小,可是……万一呢?
这条件着实令人心动,不惜赌上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江辞握紧冰冷的剑柄,深吸一口气——
不对,
不仅说时间不对。若是想杀她,但凡聪明点的,都会知道要打个出其不意,应该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来。
所以这群人到底来干嘛的?
短短几秒内,江辞大脑飞速运转,想到了好几种可能,但没找到一个合理的。最后她只能先放弃思考,心说打不过就跑,抬起眼望向眼前的黑衣男人:
“我是江氏宗主,请问你们是?”
为首的男人朝后招了招手,另一人立刻会意,递上一卷卷轴。男人将卷轴递给她道:“我们是徐公子派来的,特邀江二公子参加徐氏下周的秋猎。”
江辞眼里闪过惊讶,伸出一只手接过卷轴,但另一只手仍悄悄按在剑柄上。她缓缓打开卷轴——
致江公子:
本宗门特邀您参加下周秋猎。时间:下周三十月一日上午九点半致晚上六点整……
啧,最烦看这种屁话了。
江辞皱了下眉,直接略过一长段的信息,视线定格在最后一句话上——
“届时恭候您的光临。”
此时此刻,殿内。
江霂安接过江辞递过来的卷轴,打开仔细地看了一遍,淡淡开口:“这确实是徐氏的印章,不像伪造的。”
顿了顿,他仍是不放心:“你确定那群人没再说些什么吗?”
江辞耸耸肩:“真没了,抛下卷轴就走了。哎,你说,”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不会是——”
江霂安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下一秒,这轻飘飘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不会是……徐氏有哪个人看上你了吧?”
“噗!”江霂安实在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随即又立刻扶在桌边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人脑洞能再大点吗?!!
江辞却丝毫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不解地看了一眼他之后,还贴心地给江霂安递了一张纸:“没事儿吧你。”
江霂安好不容易缓过来,没好气地接过纸,擦了擦唇边的茶水,不想搭理她。
江辞却又凑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位名为“魔尊”的大美人,自言自语道:“你别说,这小脸长得还真俊……”
霂安式无语:“……”
下一秒,江辞眼睛忽然亮了亮,好似灵光一闪般地望向江霂安:“哎,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因为这张脸,在外被哪家富家小姐看上了,然后托徐氏邀请你去参加秋猎,好借此增进感情……”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唔……你说那人会不会就是徐家小姐,哎,不对啊,徐氏不就一个独生公子吗……”
“停停停,”江霂安终于听不下去了,“首先,我在外根本没遇见你说的什么富家小姐,你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的假设。再者,”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概率太小了,你当这是在什么狗血小说里吗?哪来这么巧的事啊?”
江辞不满地小声嘀咕:“说不定呢……”
不过,一说到这个——
江霂安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
他倒是又想起来那个之前误闯他房间的“瞎子”了。
现在想起来,那人真还挺好看的,扎得是高马尾,约莫比自己高一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还请自己喝茶,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呢……
……??
不对啊??!江霂安猛的反应过来,这他妈都什么鬼?!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肤浅了?!怎么能因为别人长得好看就妄下定义呢?!!自己明明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好么……
但是这倒也不能否认那少年长得确实还不错……
江霂安:“……”
啊……真是服了。
“杏绡,杏绡?”江辞奇怪地看向忽然开始发呆的江霂安,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还没反应,干脆用手做出喇叭形,对着他耳朵大吼:“江杏绡!”
江霂安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他偏开头,不爽地捂住自己快要被震聋的耳朵:“干嘛忽然吼这么大声?”
江辞伸出手,用力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挑眉问道:“我才要问你呢,干嘛忽然走神?”
江霂安痛的“嘶”了一声,揉了揉立刻泛起红的额头,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妙地瞥开目光:“又想起来……没什么。”
“哦呦,”江辞猛得凑近他,睁大了眼睛,用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他:“不会吧不会吧,江杏绡,你不会真的背着我在外面□□别人了吧?”
江霂安:“……”
□□个鬼啊!!!
江霂安真的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手里有把刀,一定会冲过去跟对方大战三百回合,不到精疲力竭绝不罢休的那种。
他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向这个语出惊人的女人:“江辞,你得庆幸你是我亲姐姐。”不然你现在不会这么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
“啊……哈哈哈,是吗?”江辞挠了挠头,移开眼,紧张地咽咽口水。过了一会儿,又实在抵不住好奇心作祟,几番挣扎,决定还是秉着“视死如归”的信念,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又不要命地作死凑上前:“你就告诉我呗,到底哪家姑娘啊?我嘴超严的,绝对不会泄露你说的一个词!!”
江辞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自家弟弟的脸色,觉得没什么危险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嗯……或者哪家公子?”
江霂安无奈扶额,心说不给这人透露点消息她能三天三夜问个没完,只得开口道:“跟我没关系,他自己不小心闯入我房间的。”
这就是承认江辞最后一句话了。
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江辞好奇地又凑近了一点:“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江霂安轻笑了一下,抬起那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想知道啊?”
江辞兴奋地点点头。
下一秒,江霂安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向上一勾——那壶先前早就不知被江辞踢到哪里去的酒瞬间漂浮在了空中。江霂安托腮眨眨眼望向她,声音在此刻竟装出了几分乖巧:“那要不边喝酒边聊?我看你之前挺想跟小仁一起喝的。”
江辞:“……”
江辞:“………………”完了。
门外。
江仁和一众弟子正兴致勃勃地趴在门上偷听:“哎哎,宗主又开始跟二公子上演那个……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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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弟子举起手:“我知道!是她逃,他追!”
江仁一拍手,恍然大悟:“对对,宗主她插翅难飞!”
五分钟后。
江辞欲哭无泪地趴在桌上,手上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能少抄几遍吗?”
江霂安双手抱胸,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要不写三遍2000字的检讨,要不抄五遍宗门规定前十五条及第三十八,四十至四十六——宗主的自我修养守则,你自己选一个吧。”
江辞撇撇嘴:“我不想动脑,还是罚抄算了。”
殿里难得安静了会儿,但很快,被迫罚抄的人又闲不住了。江辞直起身,停下笔,托腮望向江霂安:“对了对了,徐氏邀请你去秋猎的事怎么办?”
“去啊,不然还能怎么办?”江霂安淡淡看了江辞一眼,出乎意料的没强迫江辞继续罚抄,只是无奈回答了她的话,“徐氏现在正值衰弱时期,应该不能拿我怎么样。”
江辞默了默,却还是显而易见的担心:“可是……”
江霂安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的话:“宗门现在民间争议不少,要是随便拿个理由搪塞过去,会给门派招来不少麻烦。”
江辞直勾勾地盯着他,望着他那双没有一丝动容的眼睛,那句“再多麻烦,也没有你的安全重要”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沉默许久,她眼里染上了丝笑意,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江霂安的头发:“行,那你可要安全回来!”
江霂安轻拍开她的手,理了理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喂,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江辞看这人好像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样子,不满地叉腰道:“要是你有半点闪失,我,我就……”
她顿了顿,半久才憋出来一句:“……你信不信我把那些伤害你的人全杀光了?”
江霂安无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也不用那么担心我,宗门里还有事务要处理,我先回房了。”
他站起身,临走前轻飘飘抛下一句话——
“喝酒对身体不好,这次罚抄就算了。”
江辞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眼神里的担心不减,却又忽的“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过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心思全摆脸上,刚刚一看就还在想秋猎的事,自己的话肯定一点都没听。
……明明一脸不在意,心里却比谁都担心嘛。
时光氤氲了记忆,江辞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得知自己即将有个弟弟时,小江辞那时是很不愿意的。
小江辞觉得,有了弟弟后,玩具要被分走,什么事情都得让着他,每天后面都要被一个哭包粘着,甚至……
连爸爸妈妈的爱也会被分走一半吧?
但真当爸爸妈妈带了个弟弟回来时,此上一切全部被小江辞抛之了脑后。
因为……
小江辞努力踮起脚,眼睛几乎都要放光般的望向摇篮里的婴儿。
这也太可爱了吧!!!
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霂安并不像普通婴儿皱巴巴的,经过了在医院的几天,再被带回来时,皮肤已经呈现出光滑细腻的状态了。眼睛因为刚出生没多久,还尚是雾蒙蒙的状态,瞳孔很大,像璀璨的蓝宝石。
小江辞伸出手,想戳一戳他的脸,但忽然身体一轻,回头一望,对上了一双温婉的蓝眼睛。
江梨将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轻声说道:“瑶疏乖,弟弟要睡觉了,你先出去找爸爸玩,好不好?”
小江辞不答反问:“妈妈,宝宝的眼睛跟你好像啊。”
江梨愣了一下,抱着她的手竟忽的颤了一下,那双蓝眼睛闪过了一丝那时小江辞看不懂的情绪,说的话好似是在回答怀中的人儿,又好似只是在喃喃自语:“是啊,好像啊……”
沉默须臾,她苦涩地笑了一下。
“……太像了。”
时光如细沙般从指间流过,转眼间,那个还躺在摇篮里的婴儿和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就都已经长为了二十多岁的青年,甚至一个是江氏宗门的宗主,一个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魔尊。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良久,江辞终于再度弯起唇,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自言自语:“行吧,我承认,”
“有一个这样的弟弟,好像也蛮不错的嘛。”
4. 再遇
夜色如墨,月光一泻而下,透过窗户,给屋内人白皙的皮肤渡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烛光在房间里摇曳,江霂安轻合上书,有些烦闷地摸了摸后颈。
他饿了……
因为江辞的突然到访,导致他今天都没来得及吃晚饭。但直到了现在,那阵迟来的饥饿感才渐渐涌上来。
江霂安瞥了眼更漏,这个点食堂已经关门了,自己的厨子正好又放假。
他叹了口气,无奈起身,准备出门随便去买点东西吃。结果刚一开门,他就遇上了正准备敲门的江辞。
江霂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怼脸杀”吓了一跳,不禁微微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江辞毫不介意江霂安语气中的不满,走上前乐呵呵地揽住他的肩膀:“这不是还想着你应该没吃晚饭吗?走,今天正好集市那边要开烟火晚会,我请你。”
———————
“糖葫芦,好甜的糖葫芦呦…”
“哎,小公子小公子,买斤橘子吧,这橘子可甜了……”
行人络绎不绝,路边的小贩都点起了灯,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甜的味道,街道上都染上了层暖黄的色彩。
很难想到,在这么深的夜,这个充满烟火气息的集市还这么热闹。
傅隽予跟在傅涵身后,边走边轻声询问:“师姐,这么晚了,我们偷偷溜出来做什么?”
傅涵闻言,回头朝他笑了笑:“不是说今天有烟火晚会吗?就去看看呗,而且——”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而且我还要去见一位好朋友。”
……好朋友?
傅隽予暗自思索:平日里师姐虽人缘看起来很不错,但细想起来还真从未听她提及到别人会以“好朋友”相称。
那这位…“好朋友”,想必与师姐关系不是很普通啊。
傅涵还没来得及再说,就隐约看见远处的小贩中间出现了两个格外引人注目的人影,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立即挥手:“瑶疏,杏绡!”
远处的江辞听见这声音,转过头望见她后,也朝她挥手:“凝烟!”说罢,就不由分说地拉起江霂安的手,朝傅涵的方向奔去。
江霂安:???
这怎么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他们不是来买吃的,顺便来看次烟花的吗??!
等到江霂安跟着他的姐姐被迫跑到傅涵跟前时,江霂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抬头就对上了一脸懵的傅隽予。
傅隽予:“……”
江霂安:“……”
…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小。
————————
经过了长达几十秒的寂静,在江辞和傅涵都要把询问的目光投过来时,江霂安终于回过了神,心里边念着“怎么会有这么戏剧化的事”,边准备问“怎么是你”时,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瞎子?”
江辞傅涵:“……”
江霂安:……糟了。
怎料傅隽予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非但不生气,嘴角还止不住的上扬起来,最后竟笑出了声。
啊……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似冷淡一小公子,几天前误叫的一句“姑娘”竟然被记了这么久?那现在想来,当时这人忽然出手的举动,还真挺幼稚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他莽撞,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在当时看到他的第一印象,真就只有冷静两个字。
毕竟正常人来说,外出住旅馆时,忽然闯进来一个怪物,再怎么说也会不免有些惊慌的。但他就那么静静的等怪物在那奇怪的雾气中自焚,还能眼也不眨,亲手帮怪物了结上路。后面发现了房外还藏着人后,还能淡定自若地邀请自己进来,这不是冷静是什么?
但这就与他只因一句“姑娘”而与自己大打出手的事相互矛盾了……傅隽予思索了一会儿后,得出一个结论——
嗯,挺好玩儿一人。
江霂安:?
看这人不怒反笑,江霂安莫名有些心虚——
嘶……这人该不是被他气傻了?
但傅隽予很快止住了笑。他抬起那双笑弯了的眼睛,嘴角还有些没压下得去的弧度:“抱歉,刚刚失礼了。”他伸出手,朝江霂安眨了眨眼:“幸会,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慕公子。”
一旁的江辞不禁疑惑道:“慕公子?”
江霂安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当时自己为了不暴露身份,就随便取了个姓,告诉他自己姓慕了。
但他也没想到,还真就能再碰上这人啊??!
江霂安大脑飞速运转,倒不是他不乐意告诉这人自己就是江氏的二公子,而是若让江辞知道,眼前这少年就是前几天闯进他房间的那个人,肯定又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他思索了几秒,然后突然“啊”了一声,故作惊讶:“你就是那个小掌柜?”
傅隽予:“…?”
江霂安走近他,暗自用手肘碰了碰他,用眼神示意他别接话:“哦哦,我想起来你了,这么巧啊。姐姐,他是我出去玩时住旅店的那个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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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傅涵:?
师弟什么时候出去打工了???
江辞笑了笑:“不会吧?这么俊朗的小公子,我还以为是谁家名门公子呢?长的真好看啊…嘶……”
江霂安收回踩她的脚,示意她别乱说话。
江辞咳嗽了一下:“那什么,虽然你们看起来已经认识过了,但自我介绍还是要有的。这位小公子先开始吧?”
傅隽予笑得温和:“傅隽予,傅涵师姐的师弟。”说罢他就将目光转向江霂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似乎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江霂安偏了偏脸,佯装没看到他的目光:“江霂安,你应该听说过我。”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把目光投向了傅隽予,“你也知道的,为了隐藏身份,抱歉。”
傅隽予再度伸出手:“早有耳闻,江氏的二公子,听说长得很好看,果然此言不虚。”
江霂安眯了眯眼,过了几秒后,才在江辞和傅涵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把手伸过去,跟他握了一下。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握起来硌着有点硬,嗯……
还挺暖和的,江霂安如是想到。
手上不自觉的用了点力,等江霂安回过神,才发觉对面人的手都被他捏红了。
他连忙放开,回头看江辞和傅涵,这两人早跑到旁边一个小摊子上去了,江辞还回头向他们招了招手:“杏绡,你们快来看这个。”
江霂安见她们注意力不在这边,才稍微朝傅隽予凑近了点:“抱歉,刚刚不自觉用了点力,你怎么不提醒我?”
傅隽予没去看自己手上的红印,而是偏头看向他,笑了笑:“没事,你手挺软的,用力握的时候不疼。”
似乎又想起什么般,傅隽予“啊”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误会,你的手一点都不像女孩子的手,虽然很白很嫩,但还是要大一些的。”
江霂安:“……”
啧,什么啊。
先不说他手上没什么肉,属于标准的那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人肯定会疼。况且……
他后面那些话是什么鬼?
这人是怕自己又因为这个跟他大打出手?他才没这么幼稚好吧!
越想越烦,江霂安淡淡朝他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知、道。”说罢,就头也不回的朝江辞那边快步走去了,半分眼神都没再留给他。
傅隽予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
嗯……好像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呢。
怎么会有这么好玩儿的人?
5. 集市
金莲在夜色中漂浮,侍女提着灯笼在院内不疾不徐地走着。明明是深夜,这座极大的庭院却灯火通明,甚至比白天还要显得更为繁荣。
玉筝堂——
男人身穿金袍,身旁站或坐着各类身材火辣,衣着暴露的女人。他吞下一颗依偎在他旁边的女人递过来的葡萄,姿态懒散地跨坐在座位上,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葡萄:“人手准备好了没?”
单膝跪在地板上的下属听到这话,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公子,人手都备齐了。”
“不错。”坐在座上的男人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他看向自己身处的庭院,脸上的得意遮掩不住。
“徐氏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集市
江霂安和傅隽予一前一后走在喧闹的人群中。前者走快了一些,想甩掉后面这人,怎料后者也紧随其后。江霂安又放慢下速度,少年也跟着慢了下来。
江霂安皱了下眉,终于忍不住回头,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温和了些:“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傅隽予朝他礼貌一笑:“不能。”
江霂安:“……”啧,好烦这人。
少年耸耸肩,似乎看起来也很无奈:“我也没办法啊,我师姐和你姐姐说你容易迷路,让我跟着你。”
江霂安:“……”
哈,更烦了。
五分钟前——
江辞和傅涵在小摊前精心挑选了一会儿,傅涵才想起来好像还有两人没跟上她们。
傅涵:“杏绡和师弟呢?”
江辞:“我不道啊。”
傅涵:“…为什么你要把“知”字省略?”
江辞:“因为我不知他们在哪。”
傅涵:“……”
嗯,这么久没见,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抽象。
两人回头看去,就看到了江霂安和傅隽予两人正站在一起,傅隽予微微偏头,不知在少年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江霂安就回头朝他一字一句地说了什么。
江辞:“他们俩在干嘛?”
傅涵:“在说悄悄话吧?”
江辞:“我从来没有看过我弟表情那么复杂。”
傅涵:“不,你看过。”
江辞:“啊,什么时候?”
傅涵:“在你上一次看到的时候。”
江辞:“……”
呵,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傅涵偏头瞥了一眼她,看见江辞一脸复杂的表情就想笑。
果然,对付抽象的人只能用更抽象的办法。
江辞定睛看着江霂安和傅隽予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忽然又将目光转向傅涵:“凝烟,”
傅涵以为她又要开始发挥她的抽象特长了,也定睛看向江辞:“嗯?”
江辞:“你看师弟和杏绡现在关系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要不等会儿我们就让他俩单独走吧,更好磨合他们的感情。”
傅涵没想到她忽然这么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得扬起一点笑意:“我觉得你的言下之意是,你想跟我单独去逛?”
江辞愣了一下,随即眼底也染上笑意,偷偷朝傅涵手背上轻捏了一下。
“嗯,被你猜对了。”
———————
江霂安一想起刚刚这两人是如何“真情实意”地劝说自己和傅隽予单独去逛的场景就无语。
不是,你俩人约会就约会,那一开始就不要叫上他们啊?!!
现在直接走开也不是,甩也甩不掉,单独跟这人一起逛又想想都奇怪……
啊啊啊这俩人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啊??!
而且……江霂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心中悲凉。
为什么要用他容易迷路的借口啊???
自己只是有点路痴好吧,但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迷路啊?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么被毁掉了啊!!
他太过于专注在心里吐槽江辞俩人的所作所为,都没注意到傅隽予正盯着自己。
啊……又是这种表情。
冰冷的,莫测的,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的。
不过…傅隽予忽然有点想笑。
上次在客栈里跟这江二公子谈话时,他也是这种表情,结果竟然是在介意那时自己误叫的一句“姑娘”。
那么……傅隽予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上,将少年莫测的样子尽收入眼底。
这次又在想什么呢?
傅隽予垂下眼,脑海里忽然又闪现出初次与江霂安见面的场景。
他的眼睛,那一瞬间的时候……是蓝色的。像天空,也像海。
像很久以前,那颗空灵的蓝宝石。
还有……左耳垂的那颗红痣…
记忆渐渐与多年前的一幕重合,傅隽予眨了眨眼,过往云烟氤氲着,又迅速消散。眼前仍旧是繁华拥挤的街市。
这么巧吗?
还是说自己眼花了?
再度抬起眼,少年已然将情绪收回。
……?
傅隽予环顾了下四周,感觉好像少了什么。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少了个人——
“……江杏绡呢?”
此时此刻,几千米外——
江霂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他紧实的肩胛骨。
他回头看了看,没看到傅隽予的人影。
江霂安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已经惊涛骇浪——
哈哈哈哈…!
终于还是让自己甩掉了吧!
这都跑出去多远了,这里人这么多,这人绝对不可能再找到他!!
江霂安借口都想好了,万一等会回去的时候江辞问他,他就跟她说人太多走散了,自己找了没找到。
哎呀,怎么会有他这么天才的人!!
然后就在江霂安刚站起身时,他一抬眼就与前方几米处笑眯眯的傅隽予对上了眼。
江霂安沉默,江霂安转身就走。
身后响起少年好似戏谑般的声音——“江公子,去哪儿啊?”
江霂安充耳不闻。
“江杏绡?”
江霂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江霂安,我看到你了哦。”
江霂安这才不情不愿转过身来,脸上故意流露出惊讶:“哎呀,这不是傅公子吗?怎么这么巧啊?刚刚人太多了,不小心跟你走散了……”
傅隽予礼貌朝他微笑:“然后就被人群挤到了一千米多开外?”
江霂安:“……”啧。
他干脆也不装了,上前几步:“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年没回话,只是也朝他走近了几步。傅隽予将手绕到他的后腰,江霂安刚想躲开,就见这人从他后腰带上取下了一段符文还未完全消散的符咒。
傅隽予朝他粲然一笑:“用了点小把戏。”
江霂安:“…什么时候?”
少年笑容越发灿烂:“五分钟前你用力握我手时。”
江霂安:“……”大意了。
他眯了眯眼,看向少年手里的符,嗤笑一声:“这符挺贵的吧?傅公子还真舍得。”
傅隽予耸耸肩:“找到了1000多米外的江公子,值得。”
江霂安:……
这一千米是过不去了是吧?
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傅隽予:“好了,我不会再跑了,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傅隽予回以他一个微笑:“感谢江公子的配合。”
江霂安:……
魔尊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拳拳都打进棉花里”。
他无奈看了眼面前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费力气跑了。啧,走吧。”
不远处——
江辞把正在挑选东西的傅涵拉到自己身边,贴在她耳边悄声问:“凝烟,”
傅涵耳朵一热:“嗯?”
呼吸间的热气热气倾洒在耳朵上,轻轻的,又好像有点痒:“那是杏绡他们吗?”
傅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的确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好像是哎。”
脸颊上忽然被唇瓣碰了一下。
傅涵先是一愣,眨了眨眼后,有些无措的看向江辞。
少女朝她笑了笑,明艳又动人:“凝烟,”
“你耳朵好红啊。”
———————
傅隽予笑眯眯地跟在江霂安身后,两人不疾不徐的在拥挤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过了几分钟,傅隽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般,开口道:“江杏绡,”
江霂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干嘛?”
“我能问你个事吗?”
“你问。”
“傅师姐跟…江辞姐是什么关系?”
江霂安愣了一下,略微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她们——哦,对,你只是傅姐姐的师弟,不知道也正常。”
傅隽予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江公子,请你先把前面的话说完。”
江霂安淡淡看了他一眼:“她们早在一起了。”
这下子轮到傅隽予沉默了:“……”
哈,“好朋友”。
怪不得师姐面对宗门里一众弟子的追求,毫不动心。
问起她,还说是好、朋、友。
呵,是挺好的朋友。
江霂安看他沉默的样子,不由得莫名有点得意,总算让他扳回一局了——
……不对啊,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消息?
…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傅公子,”
傅隽予偏头看向他,不由得被江霂安忽然严肃的表情吓了一下:“怎么了?”
江霂安语气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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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傅师姐?”
傅隽予:……?
这人的思维这么跳脱的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下:“江公子,你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江霂安没回答他:“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傅师姐?”
傅隽予简直无语的想翻个白眼:“虽然她很优秀,但是我对她没有那种想法。”
江霂安松了口气:“那就好。”
要是这人真变成自己姐姐的情敌…
嘶…不敢想象。
傅隽予看他这样子,不由得有点好笑:“江杏绡。”
“什么?”
少年耸耸肩:“没什么。”
只是想说,你真的很好玩儿。
不远处一个小摊前——
傅涵看着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江辞,微微无奈:“瑶疏,我们这样跟踪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江辞理直气壮:“哎呀,这怎么能叫跟踪呢?我们只是逛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他们,顺便过来检验一下他们相处的怎么样嘛。哎,他们走了,快跟上。”
傅涵:……
两人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一前一后的走着,傅隽予忽然回头,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小店:“你喝饮料吗?我去买两杯?”
江霂安抬眼,朝他偏头笑了笑:“行啊,你请客就行。”
傅隽予不由得挑了下眉。
“行,我请客。”
两人一起走到前台,傅隽予看向坐在前台的年轻小姑娘,微微笑道:“两杯果汁,谢谢。”
小姑娘抬眼看向他,立刻红了脸:“好,好的。请问要什么口味?”
傅隽予看向江霂安:“喝什么?”
江霂安往菜单上瞥了一眼,没看到自己特别喜欢的:“我随便。”
那年轻的小姑娘明显也看到了江霂安,眼睛立马放了光,脸更红了,不过这次看起来不像是羞涩。
好像…是激动?
傅隽予听到江霂安的回话,朝他点了下头,然后转头就对小姑娘回复道:“一杯青柠,一杯随便。”
江霂安偏过头,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傅隽予笑得无辜:“怎么了吗?不是你说随便吗?”
江霂安:……
小姑娘忍住笑,看向江霂安:“那我随便帮您选个口味?”
江霂安:“…嗯。”
正当江霂安想转身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叫住了他:“公子,请等一下。”
江霂安回头看了看,看见傅隽予已经随便找了个较远的空位坐下了,这才又回过头:“怎么了?”
“芒果口味的可以吗?”
“嗯。”
“标准糖可以吗?”
“嗯。”
“少冰可以吗?”
“嗯。”
“您跟那位公子是情侣吗?”
“嗯。”
……等下,她刚刚问什么??
江霂安说完才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抬起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小姑娘,只见那小姑娘也两眼放光般地望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那小姑娘就先抢了话:“我们店里今天搞活动,是情侣的话,可以免费领一份那边的小甜品。”
江霂安叹了口气,刚想解释,目光转到另一边的点心上时,忽的顿住了。
等一下……
少年顿了顿,淡淡开口,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送的那个小点心,是抹茶口味的?”
“是的是的。”
想解释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江霂安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
虽然但是,那可是抹茶口味的哎!!
江霂安在“承认是情侣”和“不承认是情侣”之间来回徘徊,踌躇了一下,再度开口:“那个,你们店里的其他甜品有没有抹茶口味的?”
小姑娘摇摇头:“抱歉,我们店里目前还没有正式出这种口味的点心,只有这个赠送的有。”
哎…对不起了,傅公子。
江霂安在心里默念几遍“对不起”,然后毅然决然地开口:“嗯,我们是情侣。”
———————
傅隽予奇怪地看向江霂安手里多出的一份甜点:“这是什么?菜单上好像没有这个吧?”
江霂安避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语气淡然:“店里搞活动,送的。”
好在这人没纠结什么活动,江霂安看着傅隽予起身去前台拿饮料的背影,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幸好幸好……
傅隽予走到前台,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饮料,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小姑娘朝他扬起笑容:“没事没事,那个……”
她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傅隽予凑过去,然后听到了一句犹如一道惊雷的话——
“你们俩真的很配哦~”
傅隽予:……
什么玩意儿??
6. 眼眸
小姑娘笑嘻嘻地凑近傅隽予,压低声音:“你们俩真的很配哦。”
傅隽予:“……”
什么玩意儿??
那姑娘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愣着做什么?你男朋友还等着呢。”
傅隽予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不是,你好像误——”
小姑娘朝他摆摆手:“哎呀,不用解释,我懂~那公子跟我说过了,快去吧,不然他该等急了。”
那公子……江杏绡?
傅隽予总算在刚刚她一连串的话中理出了些头绪——江霂安回来时手里莫名多出来的蛋糕;以及那一句含糊其辞的“店里送的。”
还有小姑娘说的……“男朋友”。
嘶…该不会是店里搞什么活动,还要得是情侣才能参加的那种吧?
这种活动倒是挺常见的,他就经常看到临近情人节,七夕节时,有些店里搞什么“情侣接吻,第二杯奶茶半价”之类的。数不胜数,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
不过若真是店里搞这种活动,活动平常,可参加活动的人就不太对劲了。
那江二公子看起来不太像是会贪这种小便宜的人。
况且他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这点傅隽予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他压下心中诧异,心说再纠缠下去,恐怕这小姑娘还要说出些什么更“惊为天人”的话来,到时候更解释不清,便先接过了饮料。然后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谢谢,最近你们店里有搞什么活动吗?”
小姑娘朝他点点头:“对啊,你男朋友没告诉你吗?我们今天店里情侣点单的话,可以赠送一份小甜品,数量限十份,你们恰好是最后一个。”
傅隽予:“…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呵呵,果然。
大概是他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引得小姑娘忍不住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傅隽予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管那江公子什么目的,蛋糕都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就算自己不承认他们是情侣,难道还让这江二公子吐出来不成?
…这肯定是不行的,那还能咋办?
于是傅隽予赶在小姑娘要忍不住确认他俩关系之前,率先开口,语气淡然:“嗯,我是他的男朋友。”
此时此刻,店里某个角落座位上——
江辞拿着菜单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凑近傅涵跟她“咬耳朵”:“师弟喜欢吃甜的?”
“没有啊,”傅涵摇摇头,“杏绡呢?”
“嘶……”江辞托腮想了会儿,“不知道哎,他有自己的厨子,在外也挺挑的。”她说着说着就疑惑起来:“这菜单上好像没有杏绡手里那个蛋糕啊,总不会是送的吧?”
但还没等傅涵回答,一位服务员就走了过来:“请问二位…还点餐吗?”你们已经在这坐了很久了。
江辞被这忽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菜单都拿反了:“点点点,当然点!”
在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去的时候,傅涵好似想起了什么般,叫住了他:“请问七号桌客人手上的那个蛋糕,你们店里有卖吗?”
服务员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哦,你说那个红衣服男孩子手里的吗?那个是我们店里新出的活动,情侣点单就可以赠送一份。不过只限量十份,现在可能没有了。”
傅涵:“……”
江辞有些不可置信地抓住服务员的袖子:“等一下,你说是情侣点单送的??”
服务员被她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对的,但只限量十份……小姐你能先松开我吗?我还要去帮别的客人点单。”
江辞连忙松开手:“啊…抱歉。”
服务员走后,两人坐在桌前,望着对方面面相觑。
傅涵:“…杏绡时候什么谈的对象??”
江辞:“卧槽,我不道啊…等等,师弟呢??”
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就见傅隽予已经端着饮料坐在了江霂安对面的座位上。
傅涵:“……”
江辞:“……”
沉默了好几分钟,江辞才缓缓开口:“凝烟,你说…”
“他俩是五分钟速谈恋爱吗???”
傅隽予端着饮料回到座位上,将江霂安的那一杯递给他的同时,笑着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蛋糕好吃吗?”
江霂安接过饮料,淡淡开口:“谢谢,还可以。”
傅隽予莫名觉得他这一句“谢谢”特别真诚。
感觉不仅是接过饮料下意识的礼貌,还指他背着自己,把自己当工具人领蛋糕一事。
傅隽予不动声色地盯着对面人的脸——简直淡然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忽然有点想笑。
看来还是低估了这江公子,这么能演。
不过说实话,要不是那前台小姑娘说漏了嘴,自己是真想不到这蛋糕是这么个“送法”。
正这么想着,江霂安忽然抬眼看向傅隽予:“你喝你的果汁,干嘛一直盯着我?”
哟,背着自己干了这种事,还理直气壮地问他。
他看向江霂安,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里沾到了奶油。”
江霂安奇怪地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没有啊,你——”
他的话猛的顿住了。
温热的指腹轻擦过他的嘴角,身下的人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是傅隽予忽然凑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江霂安甚至都能感觉到傅隽予呼吸间洒在他脸上的热气,带着一点淡淡的,清冽的香味。他抬起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江霂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哂笑道:“傅公子,我们这样是不是过于亲密了一点?”
傅隽予没有退开,反而凑的更近了一点:“是吗?可我觉得跟自己男朋友做这样的事挺正常的。”
江霂安皱着眉拍开他的手,眯起眼睛,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不是,你说谁是你男……”
……卧槽。
他发现了??!
傅隽予笑着退回去,耸耸肩:“你不是我男朋友,那这块蛋糕怎么来的?”
江霂安:……
他此时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啊早知道当时叮嘱下那个小姑娘了…
不过背着别人伪装情侣这样的事本来就很羞耻了,他当时怎么可能还顾及得到这些啊啊啊!!……
傅隽予盯着江霂安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起来,不由得心生愉悦,眼睛都弯了起来,却不出声。他沉默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声音里也藏着些笑意:“江公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江霂安低着头:“嗯。”
哈,这时候倒是乖了。
嗯……
傅隽予托腮看着对面的人,暗自发笑:
有点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
沉默了一会儿,江霂安还是抬起眼,他轻咳一下,耳根都还是红的:“那…这顿饭我来请?”
傅隽予好以整暇地看着他:“不用。一开始已经说好了我请。”
江霂安:“…那你想我怎么还这个人情?”
他顿了顿,又感觉自己这样问太被动了,再度开口:“事先说明,你如果提些太过分的要求,恕我不能完成。”
傅隽予看向他:“嗯……我想想…”
他故意拖了会,就见江霂安看似不在意地喝着果汁,一脸淡然,实则眼神不知道往自己这瞟了多少次。等看够了这人的小动作,才笑着开口道:“那就,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活动吧?”
江霂安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因为我喜欢这个口味的蛋糕,而店里又没有跟这个同口味的。”
傅隽予怔了一下:“……没了?”
江霂安:“没了,你还想咋地?”
傅隽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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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会儿,面前的人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江霂安皱眉看向他:“你笑什么?”
傅隽予侧过脸,肩膀都笑得抖动起来。
他还以为是什么呢……
真就这么幼稚的理由啊哈哈哈…
江霂安:……?
这人神经病啊??
等了几分钟,这人还是笑个不停,江霂安忍不住起身,用手将他的头强行扳过来:“你到底在笑什……”
他的话音渐渐减小。
少年漆黑的眸里盛满笑意,如同暮霭烟霞在眉眼间氤氲,凑近他后,江霂安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
……啧。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笑起来这么好看?
傅隽予止住笑,朝他眨眨眼:“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霂安被他刚刚那一笑过后,还有些怔愣:“…什么?”
傅隽予勾起唇:“你今年几岁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好幼稚。
江霂安:……
他决定收回刚刚的想法。
这人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他盯着这人良久,最后冷冷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傅隽予:……
啊哦,好像真生气了。
过了五分钟,傅隽予买了好些抹茶味的甜食,成功哄好了魔尊大人。
江霂安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拿着绵花糖,心情颇好的和他并排走着。傅隽予瞥他一眼,无奈道:“现在都秋天了,你还吃冰淇淋?”
江霂安咬下一口冰淇淋,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这有什么,我冬天也吃。”
傅隽予:……
他有的时候真的很好奇,就这样一个像小朋友的人,是怎么顶上“魔尊”的外号的?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江霂安看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种问题,嗤笑一声:“因为我修的是邪术啊,并且还是第一个修这种术法而成名的。之前有没有人我不知道,但大家只知道,我是修邪术的。”
傅隽予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那…没别的了?”
江霂安耸耸肩,碎发遮掩在额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有啊,你想知道吗?”
少年怔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但随即唇边勾起了弧度:“好啊。”
江霂安听闻皱了下眉,但随即又舒展开眉头,抬起眼看向他,也笑了。
“那好,你跟我来个地方。”
月光从密匝匝的树叶缝隙间里漏下,透过树叶,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光斑。光斑似水,在地面上不断的延伸,流淌。
这一片小树林没有特别偏僻,却静得出奇,仿佛与不远处的集市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傅隽予刚想笑着问“约我来这儿做什么?”才看向江霂安,却猛地愣住。
魔尊平日都不像平常男子束着发,而是直接披散下来,虽然有点遮住了他那张姣好的面容,却仍引人注目。此时却低绾起了后面的头发,好让傅隽予看清自己的脸。
树影婆娑,漏下来的月光洒在江霂安的脸上,映出好似白瓷般的色泽。
再往上,是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却不似平常一般漆黑,好似承着星辰,蓝宝石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他的眼眸,是蓝色的。
江霂安猛地凑近他,眨眨眼,声音戏谑:“怎么,这就吓着了?”
他退后一步,耸耸肩:“胆子这么小,就别再假惺惺的凑过来了。回你的仙门过好日子去,不要等到哪天我走火入魔了——”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少年夹杂着笑意的声音:“你说什么呢?”
傅隽予缓缓俯下身来,保持着跟江霂安一样的高度。他注视着那双宝石般的眸子,弯起眼睛。
“什么啊,明明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