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江湖求生》
1. 路见不平
湖北武昌。
某间不起眼的客栈里,某个普通的房间中,一群汉子和壮妇正吵嚷着议事,他们的声音虽不至传到门外,但在屋内却显得格外喧嚣。
借着这层掩护,藏于木柜中的一男一女开始窃窃私语。
“王姑娘,你还好吗?”
石青璇觉得自己挺好的,倒是紧挨着她的青年、也就是王小石,他看起来不太好。
她既姓石,自然不是什么王姑娘。
只不过她与王小石初遇那天,对方直愣愣地报上姓名,她便随口答说两人姓名里带了同一个字。
一般人都会猜她以王、小为名,或者以石为姓,偏偏王小石来了一句,“姑娘竟然也姓王,王姑娘,我们真有缘分。”
石青璇当时被这脑回路异于常人的青年噎了一下,但她并未反驳,而是默认了王小石对她的称谓。
如今她听王小石喊过数十遍‘王姑娘’,渐渐从陌生到习以为常,若突然有人认出她,管她叫石小姐,她可能还反应不过来。
“我没事,但——”
石青璇凑到王小石耳边,两人的脸颊几乎贴在一起:“王少侠,你要是再往旁边缩去,必会闹出动静。”
王小石止住了动作,可他的身体更加僵硬,俊秀的面容也更加涨红,他有些庆幸烛光无法从柜缝过多照入,这样王姑娘就看不见他的失态。
“你别紧张,外面那些人武功平平,大抵发现不了我们。”
实际上昏暗的环境并未阻碍石青璇发现王小石的异样,毕竟她方才都碰到对方的脸了,那股滚烫温度很难被忽略。
若在平时,她说不定要顺势逗弄王小石一番,让他紧张得前言不搭后语、讲出些很好笑的话,但此刻就算了,她还要安抚他以防两人暴露踪迹。
王小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紧张还是羞窘,他只能艰难地集中精力去听外面那些人的交谈。
他们正说到拐卖和残害儿童的话题,石青璇和王小石均是越听越愤怒,渐渐也顾不上其它。
没过多久,一道低而疾的嗓音隔着柜门传来,那人没察觉石青璇的存在,他让王小石出手加入战局,王小石依言照做。
石青璇也跟着离开了木柜,但是从打斗开始,到死尸遍地,再到房中幸存者——握刀少女温柔、锦衣青年白愁飞、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双面卧底赵铁冷还有王小石之间的对话,她都没有参与其中。
她在等,等到几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携剑光闯入,她才低吟一句:“阴魂不散。”
石青璇转动手腕,一支竹箫从她袖中划出,卷起无数道箫影,迎上直奔她而来的利刃。
她一人一箫,却轻易挥飞剑刃,把那些训练有素的男子逼出房间。
直至此刻温柔、白愁飞和赵铁冷才发现房中还有预料之外的人,他们不由暗自心惊,因为这说明石青璇的隐匿功法十分高超,如果她要悄然给他们扎上一刀,他们将防不胜防。
石青璇没有在意集中于她身上的审视目光,她像破空的箭矢般疾速跃出房间,显然要去堵那些黑衣男子。
见状,王小石也顾不上同白愁飞和温柔交谈,他一边击退想要灭口他的赵铁冷,一边喊着‘王姑娘’追了出去。
等他追到客栈外,那几名黑衣男子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而石青璇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连裙摆都没有半分皱褶。
“王姑娘,你打算杀了他们?”
王小石天性仁慈,很难对人下杀手,但他自己如何做是一回事,王姑娘要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毕竟那些人原本打算害她。
石青璇摇了摇头。
她依次卸了那些黑衣男子的下巴,防止他们咬舌或饮毒自尽,随后冷声道:“如此穷追不舍,你们青衣楼还真是敬业。”
没错,她正在被追杀。
石青璇常年隐居蜀中幽林小筑,未曾卷入江湖恩怨,身为邪王石之轩和慈航静斋传人碧秀心之女,就算爹不管娘早逝,凭着父母的威名,本也不该有人招惹她。
然而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是石之轩的手下安隆和徒弟杨虚彦。
安隆脑残,他疯狂崇拜石之轩,要替石之轩杀女证道,杨虚彦也脑残,他想抢夺被石青璇保管的武功绝学秘籍《不死印卷》,似乎忘记如果石青璇死了、秘籍的下落将彻底成为无解之谜。
她被迫离开幽林小筑,途中遭到安隆和杨虚彦围攻,所幸有人援手,她才摆脱了他们。
那个人就是初出茅庐、怀揣着一颗热血侠心的王小石。
围攻失败后安隆和杨虚彦不再出现,但针对石青璇的追杀没有停止,只是换了一批袭击者。
现在紧跟着石青璇不放的是江湖组织青衣楼的杀手。
这个组织规模不小,她和王小石打退了一波,未到半个时辰,另一波就冒出来了,他们并不能造成伤害,却折腾得两人身心俱疲。
“我们绝不会出卖雇主的信息……”
青衣楼杀手恶狠狠地瞪着石青璇,他们以为她留活口是为逼问花钱买她命之人的身份。
石青璇不想问他们雇主的身份,她知道要杀她的人只有安隆和杨虚彦,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因为她的生父石之轩是个脑残,真脑残。
石之轩患有精神分裂症,据说是修炼的两门武学心法相冲兼之爱妻碧秀心死亡的刺激所致,他时而为残忍无情的野心家,时而为忧郁多情的慈父。
若石之轩无情的人格占据主导,安隆和杨虚彦的行为正合他意,但若他变回慈父,惊闻他们要害石青璇,说不定会杀他们泄愤,所以那两人只能隐于幕后买凶。
石青璇不愿多想她那位生父,她俯视着其中一个杀手,终于开口询问:“你们靠什么追踪我?”
她自蜀地来到湖北,横跨三省,衣服穿的是普通粗布裙,五官也调整扮丑,却没能让青衣楼杀手跟丢。
杀手一言不发,继续倔强地瞪着她。
石青璇没有发怒,也没有威逼利诱,她只挑了挑眉,用肯定的语气自问自答:“是气味。”
青衣楼杀手寻人的方式不在外表,那就仅剩声音和气味。
除却与王小石交流,她在外说话的嗓音一天一换,旁人想记住都难,所以是气味。
或是安隆和杨虚彦,或是最开始追杀她的那批杀手,他们在她身上留了某种难以被发觉、却又特殊的气味。
杀手露出惊愕表情,无异于默认石青璇的答案。
问题问完了,这些杀手自然就没有价值了。
王小石再度开始紧张,他怕王姑娘要灭掉所有杀手,又怕他阻止会惹来她的反感,因此格外为难。
“我要把他们留给官府。”
石青璇却朝他笑道:“那位赵堂主不是招来了官府的人吗?我就再送一个功劳给他们吧。”
王小石想放过这些杀手,石青璇也想放过他们,只不过他是心软,而她却是明白死亡并非最痛苦的后果。
这些杀手的内力筋脉被她废掉了,他们无法逃狱,青衣楼这种利益至上的组织也不会为已废的棋子劫狱。
如果他们没有害过除她之外的人,结局就是在牢里孤苦余生,如果他们还造过杀孽,仇敌自会上门痛打落水狗。
因此,当官府的人来到客栈外准备接回湖北巡抚的儿子等被拐儿童时,他们最先看到的却是一地黑衣男子和绑在他们身上的白色粗布。
那块粗布显现着鲜血写就的七个大字——青衣楼杀手敬上。
*
“王少侠,这一路上你多次相助,我心里非常感激。”
石青璇一边在市集中寻觅香料铺,一边准备和王小石告别:“所以我不能带给你更多麻烦……”
王小石原以为她要像先前那般、用清越甜美的嗓音表示谢意,却未料她的目的不是道谢,而是道别。
“我没觉得麻烦。”
王小石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他现在活似一只被雨淋湿的、蔫头耸脑的小狗:“王姑娘,你身边的危险太多,那两个围攻你的高手、还有耗不尽的青衣楼杀手,他们皆非善茬,我必须把你安全送回家才能放心。”
回家吗?
石青璇一时失神。
五岁以前,她和爹娘生活在幽林小筑,娘总是吹箫作曲,爹会弹琴相和,而年幼的她不懂看眼色,偏要各处闹腾,把娘的注意力从爹身上引走……那是她的家。
后来呢?后来她爹石之轩输了一场比武,为此出走数年,她娘碧秀心开始专心研读丈夫留下的《不死印卷》,耗尽心血至死。
三口之家分崩离析,石之轩不敢见她,她也不认石之轩。
幽林小筑不再是石青璇的家,只是一个安全、无人打扰的居所。
在安隆和杨虚彦打上门后,那里甚至失去了安全性。
石青璇无法回去,但她要怎么对王小石解释前因后果呢?
如果不说清楚,王小石没把她送回家就不罢休,但如果实话实说,这个心地热忱的青年定然更不能放她独自逃亡。
她正纠结着,忽闻一阵清脆的咕噜声响起。
石青璇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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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低头,盯着自己的肚腹处——这段时间她不是在被追杀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没时间吃也没时间睡,器官都开始抗议了。
她感觉很尴尬,前所未有的尴尬,因此她心中越来越恼恨害她陷入这种境地的安隆和杨虚彦。
不过王小石当然没有笑她,他只是做出恍然大悟的情状:“王姑娘,原来你饿了,我现在就去买吃的。”
他转身就走了,而留在原地的石青璇懵了。
她刚才是不是想要和王小石道别来着?正题就这样被揭过去了?
石青璇怔愣片刻,原本有些复杂的愁绪渐渐散去,被哭笑不得的心情所取代。
她心想,王小石就是那样的人,所以他会在初见时对她施以援手,会在游览黄鹤楼途中发现卖艺的侏儒不是侏儒、而是被人为残害的儿童时执意探究真相。
于是两人出现在那间客栈,险些卷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斗争。
石青璇正回忆着王小石的路见不平事迹,巧合的是,刚走到香料店的她也遇上了需要路见不平的情况。
她来香料店是因为不确定自己身上吸引青衣楼杀手追踪的气味存在何处,衣服、头发、皮肤皆有可能,换衣和沐浴就不够保险,她只能选择采购香料,以味祛味。
可当她站在店铺前,里面的柜台却已被砸得稀烂,香水香膏散落满地,而三个少女被一群流里流气的男人围在中间。
“如此貌美的小娘子,一人就迷死哥几个了,三人更是疼爱不过来……”
“我们人也不少,可以轮流嘛……”
流氓们的污言秽语惹得三女既愤怒又恶心,其中身穿鹅黄色裙裳的少女忍不住吼道:“滚开!否则等楚大哥来了,我定让他打趴你们,然后亲自撕烂你们的嘴、打断你们的腿!”
黄裙少女的言语极具攻击性,一时镇住了那群流氓,可惜没有行动,终究无法吓退他们,反而让他们更加急切:“好泼辣!看来带你们回去后得先折了你的硬骨头……”
他们开始拉扯三名少女,竟像要当街强抢民女。
“住手,你们不怕官差来抓吗?现在住手,我们还可当作无事发生……”
看上去最年长也最沉稳的少女试图搬出官府来吓退流氓,她在这种危急时刻还能保持清晰思维,不免让石青璇侧目。
岂料为首的流氓居然不是流氓,而是当地知府的侄子,连湖北巡抚都要给几分颜面。
石青璇看了看左右置身事外的民众,难怪无人敢出面阻止,原来这流氓还有地头蛇背景。
眼见少女们要被拖走,她们口中的楚大哥也没有出现,石青璇叹了口气,她蹲下身捡起地面的几小罐香膏和几块碎石,香膏塞进怀中,碎石则捏在指尖,注入内力掷在那些流氓身上。
须臾间,他们尽数倒下,眼睛干瞪着、却一动也不能动。
石青璇熟悉人体各穴位所在,甚至能不知不觉间令人暴毙,但她不喜欢那种干脆的做法。
就像她废去青衣楼杀手的经脉让他们做一个废人,她废去这群流氓的行动能力,让他们做一个植物人,他们保有意识,却什么也不能做,随便哪个手无寸铁的受害者都可轻易折磨他们。
在一片惊呼声中,石青璇并未驻足,她悄然的动手,也悄然离开。
对她而言,低调行事很好,没有人发现她做过什么,她省去了很多麻烦和暴露身份的风险,同时也达成了目的,
“恩人,请留步。”
好吧,是她以为没人发现她做过什么。
石青璇已拐到偏僻小巷里,那三名少女却仍追了过来:“多谢您相救,可否让我们报答一二……”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石青璇不方便与旁人产生过多交集,只能拒绝她们的好意,况且——她看了那个沉稳的少女一眼:“姑娘,你本就有反击之力,仅因大庭广众之下无法施展,就当我代劳好了。”
在流氓拉扯她们之际,这少女指缝和袖间暗器泛起的冷芒没有躲过石青璇的目光,她心知若非刚才围观的民众太多,恐怕不用她出手,那些流氓就已被射成筛子了。
所以她说自己是举手之劳,也并非谦辞。
少女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方才多是冷眼旁观者,唯有恩人出手相救,还请恩人留给我们名姓和住址,供我们登门道谢……”
“有缘自会相见,无缘便当是萍水相逢一场,只要姑娘们平安就好,不必谢我。”
石青璇走得潇洒,她哪里料到她和这几位少女的确有缘,次日就重逢了。
2. 海上航行
行走江湖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有人说是武功不济,有人说是眼界不足,但石青璇的答案很简单也很朴素:没钱。
昨日她解决了一批青衣楼杀手,推测出自己身上存在可被追踪的特殊气味,因此她不得不决定尽快转移——
青衣楼在湖北地界的成员不会仅有昨日那几个,就算她很快寻来香料以作掩护,让其余杀手无法找出她的具体位置,但她身处武昌的消息却是瞒不住的。
离开湖北最快最避人耳目的方式是走水路。
石青璇来到了长江东岸的码头,王小石跟在她身后,他执意要护送他眼中惨遭无数恶徒追杀的、可怜的王姑娘,她怎么劝说都打消不了他的念头,只能继续和他结伴同行。
码头停泊着很多船只,石青璇一路问价,发现从最豪华的三层大船到最陈旧的破烂小船,她都买不起船票。
她离家时匆忙,没带走什么金银细软,可谓身无分文。
王小石比她稍好一些,他身上有几分钱,买得起路边小吃,也只买得起路边小吃。
住不了客栈,能够随便找棵树躺上去睡,进不了澡堂,能够随便找条小溪入水沐浴,但是买不了船票呢?总不能跳进长江游出武昌。
石青璇无奈地站在岸边,海风拂过江面吹向她,每一阵都带起廉价香水的浓郁气味,让她隐隐感到反胃。
该死的安隆和杨虚彦。
她又开始在内心咒骂害她落难的罪魁祸首,一时想到安隆这家伙暗地里是石之轩手下兼魔门天莲宗宗主,明面上却是豪商巨贾,说不定湖北也有不少他的产业,不由动了劫财报复的念头。
石青璇用余光瞥了一眼王小石,她心知对方个性正直,未必赞同她的打算,所以想要找个理由支开他,但还没等她开口,不远处先响起一道熟悉的喊声。
“恩人——”
她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条狭长、船帆洁白且甲板干净得反光的船上,昨日在香料铺遇到的三名少女正倚着栏杆朝她微笑:“我们很有缘分呢。”
石青璇听懂了她们的言下之意,她曾用有缘自会相见来回答她们的询问,而此刻双方居然真的又见面了,可不就是有缘。
于是她也笑了,只有旁边的王小石仍旧一头雾水。
少女们离开了甲板,似乎要下船来与石青璇叙话,在此期间,她简要解释了一番在香料铺路见不平的经历,得到王小石的惊呼和他那双清澈大眼睛的敬慕注视。
“楚大哥,这位就是救了我和蓉姐、红袖姐的恩人。”
未料三名少女不仅自己下了船,还引来一位俊朗而风流倜傥的男子,黄裙少女年纪最小,性格也最活泼,扯着男子为他介绍石青璇。
男子立即向石青璇道谢:“姑娘从流氓色鬼手中救了我这三个妹子,楚某感激不尽。”
这回石青璇没顾得上自谦,她打量着这个姓楚、有三个妹妹、姿仪气度不凡的男子,脑海中突然将他和某个江湖风云人物对上了。
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我可否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
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她会有此一问,他摸了摸鼻子,轻笑着答道:“在下楚留香。”
“原来是‘盗帅’当面,久仰。”
石青璇一路上遇见的皆是陌生人,青衣楼的杂鱼杀手自不必提,客栈里的白愁飞、温柔乃至于六分半堂的分堂主赵铁冷,她也是闻所未闻,楚留香可算第一个她至少听说过的人。
楚留香没有得意,也没有不好意思,他只继续翘着唇角,用温柔的表情示人。
黄裙少女对他撇了撇嘴,复又好奇地询问石青璇:“恩人,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莫不是打算出海?”
“恩人这个称呼我实在担当不起。”
石青璇报上了自己用得胜似真名的假名:“我姓王,单名一个璇字,姑娘如何唤我都可,我和同伴的确想要出海,只是……”
楚留香何等情商高的人,他一听到石青璇话语中的停顿,就当即邀请她和王小石一起乘坐他的船:“王姑娘和这位小兄弟若不嫌弃,我们船上还有很多空房间,不过我们欲往江南而去,不知两位顺不顺路?”
“我没什么目的地,仅想离开武昌,倒是王少侠他本要赶赴京城……”
石青璇觉得能免去船票钱已经难得,她当然不会要求楚留香等人为她改变路线,但她也不好在这时候甩下王小石。
王小石连忙摆了摆手:“王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赶着去京城的。”
说罢,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话讲得太暧昧了,在楚留香与其三个妹妹善意的调侃目光中,他似被火点着了般,脸颊、耳朵、脖子皆变得通红。
石青璇却恍若未觉,她被三位少女指引着登上船,顺便弄清楚了她们中最年长而沉稳的是苏蓉蓉,喜穿红衣的是李红袖,小妹就是黄裙少女宋甜儿。
*
船只驶离码头,顺着长江水一路南行。
石青璇走进舱房,她没什么行装需要整理放置,只是取水来冲淡身上的浓香,免得待会熏着旁人。
洗浴之后,她正倚在墙边的小窗吹风,门外忽然传来声音:“王姑娘,我们已备好饭菜,你方便下来用餐吗?”
石青璇分辨出来人是李红袖,她快步过去开门,而隔壁房间的王小石也闻声走了出来。
他仍背着一把剑,剑身被厚布重重包裹起来,只能看见微弯的剑柄,缘头呈刀口状,发出淡如翠玉的微芒,像是一把刀、一柄剑连在一起。
李红袖一边打量那把形状奇特的剑,一边笑着给两人带路:“今日是甜儿亲自做饭,她的厨艺比湖北最出名酒楼的大厨还要高超。”
“看来我们有口福了。”
石青璇笑着客套了一句,以她和王小石的饥饿程度,就算街边的馒头两人也能当作珍馐美味来吃,所以无论宋甜儿做的饭菜口味好不好,她都不会浪费。
但在亲眼瞧见摆了满桌的、色香俱全的菜式时,她惊觉李红袖的说法可能并不含夸张吹捧。
楚留香、苏蓉蓉和宋甜儿已经在桌边等候,李红袖自然而然挨着宋甜儿坐下,石青璇便同王小石绕到另一边,与她们相对而坐。
因为要动筷用餐,王小石终于解下他的剑放在一旁,与此同时,李红袖指着剑惊呼:“我总算想起来了,这是挽留剑!”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闻名天下的四大奇兵,今日居然有幸一睹……挽留神剑本为前四大名捕、自在门天衣居士所有,王少侠难道是天衣居士的传人?”
王小石目瞪口呆,显然被李红袖给说中了。
他的来历被三言两语掀了个底朝天,不由大为好奇:“姑娘是如何认出挽留剑的?又怎么知道、知道它曾被我师父持有?”?
“我们这位李红袖姑娘博闻强记,天下各门各派的事迹,或有那百晓生和大智大通也不清楚的,却不会有她不知道的。”
楚留香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随后笑着替李红袖作答。
李红袖却在心底暗叹,她当然有不知道的事,比如对面那位王璇姑娘。
她无法从王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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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一举一动中得出半点关于对方身份和武功的猜测,这实在让人疑惑。
但王姑娘毕竟是她们的恩人,因此李红袖没有表现出探究欲,而是若无其事地对楚留香轻哼一声:“楚大少爷,你把我架得这么高,万一王姑娘和王少侠要打听消息,我却答不上来,岂不是叫我闹笑话。”
“你不乐意我夸赞你,难道要我告诉两位你其实大字不识、孤陋寡闻吗?”
楚留香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心情好时叫我楚大哥,生了气就叫我楚大少爷,红袖你真是越来越顽皮了。”
李红袖真有些恼了,她作势要越过宋甜儿去拍打楚留香。
这边兄妹打闹,另一边石青璇放下碗筷,看着王小石笑道:“没想到王少侠竟是自在门的高徒……”
“咦,王姑娘早先不知王少侠的师承吗?”
李红袖停下动作,她还以为两人相伴而行、必有不浅交情,至于生疏的称呼——她和楚留香玩笑时就会互称‘楚大少爷’、‘李姑娘’,这自然没什么奇怪的。
“我和王少侠只是半路相识,故而不甚了解彼此的背景。”
给出这句解释后,石青璇担心李红袖等人顺势追问她来到武昌和离开武昌的原因,她不愿再扯谎,于是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们为何会选择这时下江南?现在江南正值雨季,既无三月桃花,又无十月枫叶,似乎不是赏景的好时节。”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神色变得凝重:“三月桃花、十月枫叶,我和蓉蓉她们已经看过了,此次到江南是为了见一个朋友。”
盗帅朋友遍江湖,最出名的唯有‘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胡铁花和姬冰雁,难道楚留香要见的是他们二人?
见他没有深谈的意思,同样很懂点到为止的石青璇举起酒杯与对面四人依次碰了一下,然后在宋甜儿的提议下,六人玩起行酒令。
无论行雅令还是通令,她、苏蓉蓉和李红袖几乎没有续不上令的时候,因此桌上的酒全进了其余三人的肚里,宋甜儿直接喝趴下了,楚留香与王小石亦是醉得不轻。
“唉,我究竟有多想不开,竟答应和几位大才女玩行酒令。”
楚留香用手支着下巴,因酒醉而漫起的酡红更凸显了他的俊美,但他旁边的苏蓉蓉和李红袖却依旧来拧他、拍他,并没有手下留情。
石青璇笑着接话:“香帅这里的酒可是罕见的好酒,说不定苏姑娘和李姑娘知你贪杯,刻意让你被罚、让你多喝些酒。”
楚留香也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句:“如此说来,你们三个岂不是亏了?”
一番笑闹过后,这场宾主尽欢的晚宴结束,除了倒在桌上的宋甜儿需要搀扶之外,剩下的人都各回各房。
王小石醉是醉了,却不影响行动,石青璇看着他进了房间才放心地收回视线。
她其实也很想多饮几杯美酒,可惜——
就算盗帅侠名远播,就算石青璇对苏蓉蓉三人有恩情,但她与她们毕竟才第二次见面,她不会让自己在只有两面之缘的人家里醉倒。
别人有没有贼心和她有没有防备能力不是一回事。
况且,即使青衣楼杀手追到海上的可能性很小,她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只是可惜了美酒,石青璇回味着刚才泯的那几口酒液,心中仍然遗憾。
都怪该死的安隆和杨虚彦。
她又把两个罪魁祸首暗骂了一通,旋即关好自己房间的门,躺上久违的舒适床铺,看似放松,袖中的竹箫却一直靠拢在她掌沿,供她在危险到来时瞬间出招抵抗。
3. 多才多艺
行船已经十日,连海面都风平浪静,石青璇那些最坏的设想均未发生。
她心情难得放松,甚至有闲情撑着栏杆俯瞰远处水天一色的奇景。
王小石登上甲板时见到的就是这幅人与景交相辉映的画面。
王姑娘背对着他,乌黑浓稠的发丝披落她肩头,却掩不住肩膀曼妙的线条,身姿高挑而秀逸,握着竹箫的手指也修长纤美。
只是一个背影,他也盯着愣神许久。
直到石青璇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双婉约蛾眉,接着是宝石般光彩明亮的眼眸、薄如蝉翼的唇瓣,如若忽略那高隆得不合比例兼有恶节骨的鼻子,她的容颜堪为绝色。
但不知为何,即便美丽有瑕,王小石也不觉得她难看,而是感到她有种奇异的魅力。
“王少侠……”
在石青璇轻启双唇时,王小石突然产生了莫大的冲动,使他鼓起勇气打断她:“王姑娘叫我小石头就好,我的父亲、姐姐、师父都是那样叫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又有些泄了气,毕竟他举的例子都是熟人,而王姑娘和他认识才不过一个月。
石青璇却从善如流地喊道:“小石头,你这小名乍一听好像很冷硬、很不通人情,但你本人却是个大好人呢。”
随着这句话,王小石好像真成了块石头,他站着一动不动,只是脸红得仿佛能滴血。
“王姑娘,你、你不能轻易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这世上有很多擅于伪装的人……”
王小石憋了好半天,竟是憋出一句劝诫,他说完了都想打自己的嘴。
石青璇更被逗得笑个不停,她是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提醒增强戒心,而那个人还是比她单纯好骗得多的王小石。
等她笑够了,又半是解释半是反问地开口:“若要贪财,你与我相处数日,难道还不相信我身上的铜板比你更少?若要贪色,我难道有什么美色给你觊觎?”
她遇见王小石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个丑鼻子,那是机关术大师鲁妙子的作品,除非易容高手来看,否则绝分辨不出真假。
“我只是看不惯那些凶徒以多欺少,所以才出手帮助姑娘……”
哪怕知道她的目的不是质问,王小石仍然急着辩解,因他不想给对方留下半点坏印象。
石青璇柔声道:“所以我说你是个大好人,再有,我擅长观相算命之术,就算你没有帮我,我瞧几眼你的脸,也会知道你并非奸人。”
话音刚落,率先回应她的人不是王小石,而是相携到来的楚留香、苏蓉蓉和李红袖,宋甜儿没有出现,或许正在捣鼓新菜式。
“王姑娘,你帮楚大少爷看看,他的红鸾星是否能闪瞎人眼?”
李红袖扯着楚留香冲至石青璇面前,显然两人今日也闹了点矛盾。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石青璇见他总是做这个动作,原以为这是他的习惯或紧张时的表现,但现在却发现了不对劲:“香帅是有鼻炎吗?”
楚留香一愣:“……这是相命看出来的?”
“没有,只是我也略通医术。”
在给他判断病情的时候,石青璇脑海中已经列出了治疗方案。
楚留香、连同他身边的苏蓉蓉和李红袖都真心实意地说道:“王姑娘属实有才。”
在她们看来,王璇武功好、文采好、又会相命术和医术,在才能方面似乎毫无缺陷,这样的人竟然籍籍无名,要么是她刚出师,要么王璇这个身份是假的。
“香帅,我观你命犯……”
石青璇本想和患者以及患者家属讨论一下病情,但是她盯了楚留香一会,注意力又转回他面相上。
李红袖迫不及待地接话:“命犯桃花吗?这我们都很清楚,不如说说有没有法子给他改改命。”
楚留香看起来很无奈,但也只是笑笑。
“……命犯小人。”
石青璇的答案却出乎意料,她指着楚留香:“香帅,你命犯小人,而且这种命格很难改。”
闻言,苏蓉蓉担忧地望向他,李红袖不再贫嘴,连王小石都为这个新认识的朋友焦虑,唯有楚留香本人依旧淡定。
“人的性格多种多样,有君子就有小人,有清官就有奸臣……如若一直遇到同一种人,岂不很无聊吗?所以命犯小人也无妨。”
楚留香的看法让石青璇忍不住佩服,江湖上名不副实的人太多,但楚留香担得起他的名望。
于是她继续道:“说得好,那我们还是来谈一谈你的病情吧。”
楚留香:?
*
没来得及给楚留香用上全套治疗鼻炎的方案,船只就已抵达杭州码头。
石青璇只能在下船时殷切地叮嘱楚留香:“记得按时吃药。”
楚留香:“……”
他想摸鼻子,但在苏蓉蓉等人不赞同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忍住了这习惯,并且乖乖点头,送别敬业的石大夫。
石青璇和王小石一路进了杭州城。
此时正下着淅沥小雨,城中的楼阁蒙了一层雨雾,恍若飘渺仙境一般。
即便没有莳花点缀,江南水乡的风景仍然很别致,只是两人都没什么心情观赏。
瞧见王小石愁眉苦脸的模样,石青璇出言安慰:“聚散别离终有时,虽然和苏姑娘她们同船而行的经历很愉快,但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
“王姑娘,你误会了。”
王小石却摇了摇头:“我是有点伤感,因为我们又要风餐露宿了。”
石青璇的脸色顿时变得比他更难看。
俗话说,穷病难倒神医,陡然从大床房换成大树房的落差还不是最难接受的,但她和王小石总得吃喝,也总要离开江南。
“不如我们去医馆打工?”
王小石提出了第一个办法,他和石青璇皆擅医术,或许可以靠这个吃饭。
石青璇却立刻否决:“我们太年轻了,医馆的人未必肯聘用我们,就算聘了我们,也会给最低薪酬甚至不给。”
王小石沉吟片刻,又提出第二个办法:“王姑娘你不是会相命术吗?我们可以摆一个算命摊子。”
“不行,还是因为我们太年轻了,那种头发花白的老人比较多人相信。”
易容倒能解决问题,但另一个问题是石青璇根本买不起易容材料,更别说每天都要易容。
两人一齐叹了口气。
“救命啊!”
与此同时,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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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冒出来个神情惊慌的少女,她一边喊救命一边从人群前跑过、直奔进不远处的小楼中,而一名提刀的高大壮汉紧随其后,那壮汉神情凶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我不是好人’的气质。
路边的贩夫走卒全都四散躲避,唯恐遭到牵连,石青璇却盯着那个壮汉的身影,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小石头,我好像发现了一条来钱快但又合法的路子。”
她当即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石青璇瞬间出现在小楼外,慢她几步的王小石见她藏在墙角不动,不由有些疑惑:“王姑娘,你为何没去截住那个提刀的男子,又为何直接冲到这栋小楼?”
以她的速度完全能够拦住提刀壮汉,以她的武功也完全能够制服对方,可是——
“因为我们跟上来,要做的不是见义勇为。”
石青璇将王小石拽到自己身侧,两人恰好处于后来者的视角盲区中:“你仔细看那男子的身型,觉不觉得很熟悉?”
听见她的提醒,王小石顾不得害羞,他朝那提刀壮汉看了一会,直到对方追着少女进了小楼,他才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他是追杀过你的青衣楼杀手!”
提把大刀来暗杀的人实在少见,所以石青璇和王小石都对那壮汉留有印象,这会儿就认出了他。
“我们要赶快去救人……”
在王小石看来,壮汉既是杀手,而非普通的、身材壮实些的平民,他的危险性就比预料中更高,那个被追逐的少女也就有杀身之祸。
但是石青璇再度按住他,不让他移动:“小石头,你还是太单纯了。”
“一个杀手,平日里全身黑衣、蒙头盖面的杀手,为什么会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迫害她人?”
“那女子已经与他拉开距离了,官府就在两条街开外,她为什么直奔进小楼,反给他堵人的时机?”
王小石愣了愣,他并不愚钝,只是总被侠义心肠主导,但在石青璇点出异常后,他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是在配合着演戏?”
“没错,那女子不需要我们救,她想要小楼的主人救她。”
石青璇打量着面前这栋小楼,它有五层高,庭院和露台栽满鲜花,可见主人很有生活情致,如果是那个还隐居在幽林小筑的她来看,她关注的一定是这些。
但如今,她最先想到的竟是小楼所处的地段好,它的主人必然很有钱。
石青璇给王小石讲了个故事:“我少时曾经离家在寺庙居住过两年,期间曾有个阔绰香客来向方丈诉苦,她自言好心救助了一个被人当街殴打的少年,为其请大夫疗伤、帮他上告官府,谁料在公堂上少年居然当场翻供,污蔑她诱拐良家男子,导致她赔了好大一笔钱……”
“所以那少年和殴打他的人是一伙的,正如刚才我们看到的一男一女,他们也是想讹小楼主人的钱?”
王小石第一次听说这种招数,他不禁有些愤懑。
石青璇拍了拍他的手,她反而很兴奋:“这是两条大鱼啊!直接把那个男杀手押送官府只能领一份赏金,但给他们时间行骗,我们就可领双倍赏金,吃喝不愁。”
王小石脸红了。
石青璇也脸红了,因为她看到久违的银子在向她招手。
4. 蹭吃蹭喝
石青璇藏在小楼外等了很久。
久到那个提刀壮汉崔一洞被小楼的主人吓退,久到她知晓少女名为上官飞燕,以及小楼主人目盲不能视物。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即崔一洞和上官飞燕若要合谋行骗,上官飞燕就得先获取小楼主人的信任,那可能是个长期的计划。
“小石头,你还有多少钱?”
她侧过身看向王小石,对方在身上找了一会,只凑出十多个铜板。
石青璇顿感棘手。
她不清楚上官飞燕准备何时展开计划,万一对方拖到十天半个月,浪费时间就罢了,她的财力真耗不起,但她要是不时刻盯紧上官飞燕,又怕错过重要消息或证据。
就在她陷入纠结的一瞬间,一道温润声音从楼里传出来,“这里的大门一直开着,两位何不进来呢?”
显然,这话是说给石青璇和王小石听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对小楼主人的武功和敏锐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石青璇自觉不是崔一洞那种恶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因此依言进门上楼,见到了娇俏的上官飞燕与斯文秀气的小楼主人。
小楼主人没有询问她和王小石的来意,她也没有主动解释,反而是上官飞燕开口道:“两位是什么人?为何待在小楼外?”
“我们刚入杭州城,正在寻地方落脚……”
石青璇的语速极缓慢,因为她在现编。
但小楼主人却产生了误会,他以为石青璇二人是无处可去才找到这里来,于是他像庇护上官飞燕一样,对二人说道:“两位随时可以留下,也随时可以离开,我这里的大门总是打开的。”
他又说了一遍‘大门总是打开的’,仿佛无论什么人来避难投宿,他都会无条件收容。
石青璇很惊讶,相较于她初入江湖就接连遇上大好人,这是一出连环陷阱的可能性分明更高。
但她确定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所以她很惊讶,惊讶于小楼主人的热心善良。
“多谢公子收留我们……”
恍神过后,石青璇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毕竟暂时寄宿在楼里,既能省钱,又便于时刻关注上官飞燕的动向。
她朝王小石笑了笑,两人解决了一重难题,自然非常高兴。
她们高兴了,上官飞燕的笑容就淡了下来,她有种预感,这两人可能会对她的计划造成不可预估的破坏。
*
上官飞燕的预感很准确。
她在餐桌边与小楼主人花满楼聊天说笑、想要增进感情时,石青璇和王小石在旁边吃糕点。
两人不好意思吃独食,每吃一块糕点都要给花满楼递一块,花满楼是不会拒绝这种好意的,而两人吃得又多,这就导致——
“花满楼,你再和我讲一讲你那个四条眉毛的……”
“花公子,你也吃。”
上官飞燕每次开口,话还没说完,石青璇或者王小石就会递来糕点并打断她。
她在露台上与花满楼讨论养花话题、想要博得好感时,石青璇和王小石又在旁边吃糕点。
“花满楼,我要给山茶花多浇些水,把它放在阳光下,让它快些生长……”
“花公子,多吃点。”
上官飞燕受够了。
她刻意了解过山茶花的花语为‘理想的爱’,本想借此暗表心意,含蓄又文雅,说不定能撩动花满楼的心弦。
但石青璇插了这句嘴,她再怎么硬着头皮说下去也失却氛围。
上官飞燕很恼怒,一时忘了花满楼还在旁边,张口就嘲讽道:“王姑娘,你是十天没吃过饭吗?”
以部分人对女子的苛刻要求来看,石青璇这般停不下嘴的行为属于丢脸、可耻。
但她要是在乎外人的眼光,就不会一直带着个丑鼻子,而是多少给自己换个好看些的易容了。
所以石青璇很坦然:“十天之前的十天,我几乎没有吃过饭。”
王小石也想起那段不吃不睡的日子,他出声附和,然后又往嘴里塞了几口糕点。
“王姑娘,王少侠,你们想吃就多吃些,我这里绝不缺食物。”
花满楼对这两个新认识的年轻人更加同情,他决定再让人送点易携带的食物来,方便她们离开时带走。
上官飞燕发现自己弄巧成拙,反而导致花满楼更偏向石青璇和王小石之后,她心中更是不快。
但她无法继续嘲讽,否则会破坏她在花满楼那里的印象,也无法让她的追求者除掉那两个她看不顺眼的人,因为那样会惊动花满楼、引起他的疑心。
总之,上官飞燕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着。
这时,石青璇终于放下盛放糕点的碟子,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站起身似乎准备回房。
她从上官飞燕身旁经过,上官飞燕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她用正常音量说了一句:“上官姑娘,茶花较难成活,因为它不耐热,生长期要置于半阴环境中,尤其现在正值夏季,还需特意给它遮荫。”
“此外,茶花也经不起大量浇水,否则它的根容易烂。”
上官飞燕看了花满楼一眼,他没有反驳,意味着石青璇的说法是正确的。
石青璇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王小石立刻跟上她,露台仅剩上官飞燕和花满楼二人。
可是上官飞燕却提不起任何引诱的心思。
因为花满楼看不见她的模样,她没有再克制,露出了气得扭曲的表情。
*
石青璇和王小石站在房间前的过道上低声交谈。
王小石率先开口:“上官姑娘态度的确不太友善,但可能是因为她不满我们打扰她和花公子相处,除此之外,她没有作出什么异常举动。”
“我们会不会高估了她和崔一洞,也许他们演戏是为制造英雄救美的时机、撮合上官姑娘和花公子?”
在王小石的视角,上官飞燕对花满楼的情意简直不能更明显,她含羞的神情、缱绻的微笑以及不时偷瞄花满楼的目光,无不在展露萌动的芳心。
当然了,花满楼这个当事人还真不一定知道。
毕竟上官飞燕准备好的花语告白未能说出口,而花满楼看不见她的种种神态。
王小石把一切总结为情感纠纷。
石青璇却不这么想:“崔一洞可能没什么脑子,但那位上官姑娘绝不是简单的、沉迷情爱的小女孩。”
王小石先是疑惑她的口吻为何这般笃定,后又忽而想起她会相命术的事,他恍然大悟:“王姑娘,你是觉得上官姑娘面相不好吗?”
石青璇点了点头。
“小石头,你这两日也打听到了,江南首富为花家,而花公子与之同姓,又曾说过他出身一个大家族,那他十有八九就是首富家的公子。”
她很认真地问王小石:“不得不说,上官姑娘这个目标选的很好,花公子离开家人身边,又宽容善良,实是很容易给人骗钱、也有钱给人骗,但我们在他的小楼里白吃白喝白住,难道能放任他受骗吗?”
“当然不能。”
对于讲义气的王小石而言,把崔一洞和上官飞燕送官领赏金已不是最重要的事,帮助花满楼摆脱骗局才更为紧要。
石青璇决定了下一步计划:“我们也不要继续被动等他们出招了,如果上官姑娘还不露马脚,我们就找崔一洞审一审,反正他身为青衣楼杀手、罪名是跑不掉的……”
商量好之后,两人各自回房。
*
次日。
石青璇的计划没有用上,因为她和王小石路过庭院时恰好听见上官飞燕在对花满楼讲述什么金鹏王朝的宝藏。
上官飞燕并未发现她们,花满楼倒是若有所觉,但他没贸然点破。
所以石青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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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金鹏王朝的覆灭史以及上官飞燕的王室后裔身份。
现在她发现自己的猜测的确有误——上官飞燕不是单纯要骗钱骗感情,她竟然打算复国!
事态变得严重了,那么……赏金也该再翻几倍了。
解决骗钱问题和解决异族在中原复国的问题当然不能是一个价钱。
石青璇在内心盘算着,而上官飞燕还在继续说话,她请求花满楼为她的金鹏王室讨一个公道:“我和伯父什么也不想要,只想那三个乱臣贼子归还财宝,并且忏悔过错。”
上官飞燕口中的乱臣贼子分别是关中做珠宝生意的大老板阎铁珊、峨眉掌门独孤一鹤与一个大富豪霍休。
她没有听过这些名字,但从王小石凝重的面色来看,这些人绝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石青璇原本猜想上官飞燕是打算借花满楼拉拢江南花家的势力,此刻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花满楼,你的那个朋友陆小凤,其实我早就清楚他的事迹,他有人脉、有武力又有头脑,伯父他们认为他一定能帮助我们,但只有你参与进来,他才会愿意帮助我们。”
果不其然,上官飞燕终于道出了真实目的。
石青璇看向花满楼,他一直平静听着上官飞燕的讲述,没有不耐,也没有动容,直到刚才那句话,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她大概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情。
花满楼个性宽容,但他也有偏好,他喜欢诚实的人,所以一开始上官飞燕坦白她是因偷了崔一洞的东西而主动惹祸上身时,花满楼对其是抱有好感的。
可是上官飞燕刚才那番话却表明她撒了很多谎,这比隐瞒来历身份的石青璇和王小石更加不诚实,也更加可疑。
上官飞燕等了一会,没等到花满楼的回答,她笑容一僵,只能继续哀求:“花满楼,求你体谅我和我的伯父,我们已忍了很多年……”
“竟有如此之事,实在叫人不平。”
石青璇适时走了出来,她径直来到上官飞燕面前,抓着对方的手作义愤填膺状:“上官姑娘,你别着急,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上官飞燕:“……”
她唯一想让这两个人帮忙的,就是让她们离她远一点。
“人多力量大,我和小石头武功也还可以,总能帮得上忙,上官姑娘你这样着急,想来不会介意多几个帮手吧?”
石青璇却用三言两语将上官飞燕架了起来,如果对方拒绝,无疑会暴露她先前情绪的虚假,进一步打消花满楼的好感。
因此即便上官飞燕气得咬牙切齿,她也只能装出感激的模样向石青璇道谢,并且将对方和花满楼一起领上马车,带回了她居住的府邸。
这府邸不算多么豪华,无法与真正皇室宗亲的住处相提并论,但胜在占地宽广,不仅花满楼,连石青璇和王小石都被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从住进来的第一天起,石青璇就不停点菜,专点些大鱼大肉。
在花满楼那里借宿时,她和王小石不好意思耗他的钱,一直吃着最廉价的糕点,但对于居心叵测的金鹏王室,她就没必要为其考虑了。
上官飞燕似乎没有留在府中,石青璇接连几日不曾见到她的身影,也不曾被那位大金鹏王接见。
她推测他们真正要找的应是那位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她们、包括花满楼在内都是顺带的。
然而石青璇并不介意,在她上报官府将这个想要复国的王室一锅端之前,她得先吃够本,至于府中仆役让她客气点的暗示,她权当听不懂。
“王姑娘,我们似乎多了个邻居。”
这天,闲得无聊的王小石发现隔壁小院也有人入住,他忍不住带着石青璇攀上墙头,想要暗中打探一番。
隔壁的邻居却立刻发现了两人。
石青璇和王小石很吃惊,对方也很吃惊,因为彼此竟是熟人。
5. 脑补大法
“王姑娘、王少侠,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见了。”
没错,住在石青璇和王小石隔壁院子里的人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依旧风度翩翩,他身旁的僧人也是目如朗星、唇红齿白,看着极为养眼。
然而面对这样两位美男子,石青璇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香帅,你吃药了吗?”
楚留香:“……”
他有些哭笑不得,好像无论他是盗帅,还是什么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他在石青璇面前都首先是一名患者。
不过楚留香心中是感念对方关心的,所以他也认真答道:“王姑娘请放心,有蓉蓉她们耳提面命,我很难忘记用药。”
“但她们如今却不在这里。”
石青璇口中这么回答,但她实际上是想问楚留香出现在大金鹏王府邸的原因。
楚留香自然会意,他一边看向旁边的僧人,一边解释道:“这位是少林寺的无花大师,我到江南就是为了赴他的约。”
“当日送你们下船后不久,一位自称金鹏王朝公主上官丹凤的女子带着三个曾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侠客不请自来,他们拿出无花的佛珠作信物,因此我主动跟随他们到了这里,听丹凤公主的父亲讲了他们王朝覆灭的故事……”
石青璇顺着楚留香的视线瞥向无花,她只瞧了对方几眼,双眉登时蹙起。
因为这位无花大师,他面□□恶也就罢了,桃花运竟然还同楚留香不相上下。
这、这是正经出家人吗?
石青璇惊奇地盯了无花许久,王小石以为她仰慕无花的容姿,心中莫名感到失落,楚留香倒是猜到她可能在给无花看相,但他并未贸然点破。
无花本人则温文有礼地朝她询问:“女施主,可是贫僧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大师见谅,我自幼在山中修行,见识不多,一朝目睹佛门大师的风采,不免震撼出神。”
石青璇面不改色的瞎扯一通,随后试探道:“我对江湖上的很多人物事迹也不太熟悉,不知大师师承少林寺哪位高僧呢?”
无花似乎很有耐心,他平静答道:“家师乃少林方丈,法号天湖。”
“原来大师是少林方丈的高徒,以你的风采气度,想来定是下一任方丈了。”
石青璇继续试探,试图套出无花更多底细。
这回却是楚留香替无花回应:“王姑娘说错了,天湖大师册立继承人时,选的是无花的师弟无相,其人实际不如无花,或者说少林弟子中没人比得上他,他琴棋书画乃至烹饪都无一不精,世人冠以他‘七绝妙僧’的雅称……”
“楚兄何时变得如此客套?那些地位名声,于贫僧而言皆是身外之物。”
无花仍然一副出尘风姿,仿佛对楚留香所说之事毫不在意。
无花的淡泊可能没有几分真,可楚留香对其的推崇却不像假的。
他果然命犯小人啊。
石青璇向楚留香抛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楚留香:?
石青璇自觉相命术学得很好,但她不是光凭这本事去判断别人的善恶。
譬如上官飞燕若非主动设局想将花满楼卷入复国夺财计划,她不会断定对方包藏祸心。
换成无花,他的好名声不仅没让她打消疑虑,反而加深了她的怀疑——如果无花品行才华当真无可挑剔,天湖大师为何不选他做继承人呢?
石青璇、甚至楚留香这个无花的好友,说到底都是外人,天湖大师却看着无花长大,他的选择本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不过目前的重点并非无花,所以她终究还是将注意力转回金鹏王朝的事情上。
石青璇讲述了偶遇上官飞燕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并且没有略过她对上官飞燕所作所为的怀疑:“借无花大师引来香帅,又借花公子引来陆小凤,看来那个大金鹏王主要是想借你们的人脉和能耐‘讨公道’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就觉得不对劲……”
石青璇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明白,因为他们不给钱。”
“不是……”
楚留香想说,他是觉得大金鹏王的故事不合理。
如果阎铁珊、独孤一鹤与霍休真是金鹏王朝旧臣且私吞财宝,那他们大抵不会留下大金鹏王与其后代的性命,以致后患无穷,而如果他们没有忘恩负义,那大金鹏王就在撒谎,他失去财宝是另有原因。
但石青璇却率先反问:“难道他们给了你钱?或者承诺给你钱?”
楚留香话语一顿,他的确全程没有听到大金鹏王提起酬劳,所以他只能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正常情况下请人办事,要么提前报价,要么最后定价,哪有完全不给钱的?”
石青璇口吻笃定:“你并非大金鹏王的亲人,你只是个江湖侠盗,大侠也是要吃穿住行的,他凭什么让你办事不给你钱?还有花公子,他本身是有钱,但找个有钱人帮忙办事就不需要给报酬吗?”
“大金鹏王连口头承诺都不给,他必是打着拿到三份财宝之后就灭口你们的主意,这样既防止他们的复国计划泄露,又可省去报酬,真是卑鄙又抠门的家伙。”
楚留香沉默了,王小石愤慨了,而无花——
无花的心情很复杂,身为主动入局、等待坐收渔利的人,他对上官飞燕等人的阴谋有大致猜测,虽然没细究详情,但他知道一定不是石青璇所说的那样。
他看着楚留香,对方从惊讶到不解再到半信半疑。
楚留香没有附和石青璇,但无花知道,从他不反驳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那个女人绕进去了。
无花向楚留香抛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楚留香:?
石青璇一脑补就停不下来,她正要继续分析金鹏王室的阴谋,楚留香二人的小院里突然闯进几个仆役:“香帅、大师,我们主人有请……”
他们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们很快瞥见了趴在院墙上的两个人。
楚留香和无花其实也很想问,为什么石青璇一定要用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角度进行对话。
唯有王小石一脸懊恼:“王姑娘,都怪我没有提醒你可以先下去再聊。”
石青璇很欣慰,没想到王小石居然懂她。
她的确是光顾着说话,忘了自己还趴在墙上。
无花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现在已很确定,楚留香的新朋友是两个行为思路异常的癫人。
石青璇反身一跃,眨眼间就落在地上,王小石也是一样。
楚留香初次发觉石青璇的轻功高妙,有可能不逊色于他多少,于是他脸上带了些欣赏,那几个武功一般的仆役更是啧啧称奇。
而无花并没有改变他的看法,他觉得楚留香的新朋友是两个脑子有问题、但武功高强的癫人。
“不是说大金鹏王要见我们吗?怎么不带路?”
石青璇直接忽略了自己的名字根本没被提起的事实,作势要跟着楚留香他们一起前往。
几个仆役愣了一下:“王姑娘,我们主人并未设宴布菜,只是请楚香帅和大师过去说几句话……”
他们几乎是在对石青璇明示,没有饭给她蹭。
但石青璇是个不在乎外界眼光的人,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为她脸皮厚。
所以她坚持道:“没关系,我也只是想当面向大金鹏王道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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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些天的盛情招待。”
仆役:“……”
你少点一些名贵菜品就是对他最好的感谢。
可是他们不能再耗时间与石青璇扯皮,所以只得按她所说带路,将这个难题留给那位大金鹏王。
*
一行人走进府邸的主屋时,矮小干瘪的老人正靠在太师椅上,对一个嘴唇上方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讲述金鹏王朝的故事。
那个老人毫无疑问是府邸主人大金鹏王,而小胡子男人的身份也不难猜测。
“原来四条眉毛的称号是这样来的……”
初出茅庐的王小石见过的江湖名人也不比石青璇多,因此他的心情还是颇为新奇激动的。
但石青璇的反应却很不一般。
她的目光定格在陆小凤脸上,神情逐渐凝重,这种神色让她身侧的楚留香感到很熟悉。
果不其然,下一秒石青璇就开口道:“陆小凤,他也命犯小人!”
楚留香呛了一下,引来大金鹏王和陆小凤的注意,他们挥手招呼他过去,但他没有立即移步,而是先压低声音朝石青璇道:“王姑娘,陆小凤朋友很多,其中多是江湖上名望很高的高手……”
他的言下之意是,石青璇那句话传出去,可能有暗讽陆小凤身边人的嫌疑,而陆小凤的朋友都很厉害,跟他们结仇难有好下场。
石青璇却以为他是说陆小凤的朋友名声很好,其中不可能有小人,所以她反驳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香帅,你也要牢记啊。”
人家陆小凤好歹是为花满楼这个真君子而来,楚留香却把虚伪奸恶的无花引为挚友,她觉得楚留香更冤大头。
“……在江湖上行走结交各种人,难免遇到心思不正的,这其实也很正常吧。”
楚留香愣神过后,仍然一笑而过,看起来没有把石青璇的批命放在心上。
石青璇赞同他乐观的态度,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解释一下:“所谓命格,如若不是在命运中占据极重要的部分,那是不值得一提的……总之,你交友谨慎些。”
她知道楚留香、陆小凤乃至于王小石这种人都很讲义气,所以她没告诉对方,他的朋友中可能有一半都是小人。
楚留香终究没忍住摸了鼻子,甚至差点将鼻子搓掉。
察觉他异样的无花出言询问,楚留香却不好回答,而且他一看到无花,脑海中就莫名回响起石青璇那句——
“你命犯小人、小人、小人……”
楚留香很无奈,他连忙走到陆小凤和大金鹏王身边,远离石青璇,也远离无花,以此摆脱脑子里的循环声音。
石青璇终于没再说话,她只静静地打量着大金鹏王和他女儿上官丹凤。
等到他们结束谈话,准备离开主屋时,她看准时机,往袖中竹箫注入内力,精准打出一道气劲绊倒上官丹凤。
“丹凤公主,你没事吧?”
陆小凤想去扶人,楚留香想去扶人,连无花也倾身上前,但喊得最大声、冲得最快的却是石青璇。
她一把抓住上官丹凤的手将其拎起,盯着对方的脸露出惊艳神色:“远看就觉公主美貌,近看更美,比你表妹上官姑娘出挑多了……对了,上官姑娘去了哪里,怎么许久不见她?”
顶着上官丹凤脸的上官飞燕:“……”
“姑娘过誉了,飞燕她因事外出,近段时间都不得空回来。”
上官飞燕将双手从石青璇掌中抽了出来,然后顾不上撩拨陆小凤或楚留香,转身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一刻,脸上的微笑都会维持不住。
望着上官飞燕的背影远去,石青璇碾了碾指尖,眸光越发幽深。
6. 我要报官
“她不是上官丹凤。”
石青璇略过自己落脚的院子,径直走入楚留香和无花的居所,一进门就说出了这句惊人话语。
楚留香没有感觉到附近有人监视监听,因此他也直白追问:“王姑娘何出此言?”
“一来,我看大金鹏王和上官丹凤的五官与骨相不贴合,心觉有异,所以故意绊倒上官丹凤,借着搀扶她的机会,从她耳后看出了易容痕迹。”
石青璇回答得很果断:“二来,我摸到了她的手,在花公子的小楼里,我也曾摸过上官飞燕的手,掌纹和触感可以说是毫无二致。”
楚留香和无花一时间都因她的答案而愣住了。
唯有从没相信过金鹏王室故事的局外人王小石最快反应过来,他总结道:“所以大金鹏王是假的,丹凤公主也是假的,而且假扮丹凤公主的人就是上官姑娘?”
大金鹏王当然是假的,有骨相五官不符在前,又有上官飞燕冒充丹凤公主在后,他只能是假的——
因为真正的大金鹏王不会分不清自己的女儿和侄女。
“看来我们是被人当枪使了。”
楚留香语气凝重,他突然发现这趟污水比他想象中要深。
原以为的主导者‘大金鹏王’只是个摆在台面上的假货,无论金鹏王朝亡国的真相如何,假货都是没资格索要财宝和讨公道的。
而无花看着石青璇,眼中满是审视。
他在想这个女子之前表现出的……奇特怪异是不是伪装,她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无花对金鹏王朝的财宝有意,所以他既希望弄清上官飞燕背后之人的身份、探听财宝下落,又不希望在他得手之前,幕后真凶已经落网。
出于这种矛盾的心理,他也开了口:“讲故事的人是假的,那故事当然做不得真。”
“有无可能金鹏王朝的财宝根本不存在,而阎铁珊、独孤一鹤与霍休三人根本不是王朝旧臣,幕后之人只是与他们有仇,想借楚兄和陆小凤之手除去他们呢?”
无花自信能够误导楚留香,就算对方最终意识到不对,那也晚了。
他也自信能够牵制石青璇,如果她真的脑子有问题,那她理应赞成这种奇特的新思路,如果她只是扮猪吃老虎,那她为了不露馅也不会反驳。
反正他只是要拖延时间,而非永久地给幕后之人打掩护。
无花的想法是可行的,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他不了解石青璇。
石青璇脑子没问题,也没打算扮猪吃老虎,她只是容易想得太多,并且在想得多的同时,她还很有主见。
她不会被牵着鼻子走,她提出了另一个方案:“我们何必在这里猜来猜去呢?直接去找上官飞燕,我们可以监视她,我隐匿功夫还可以,香帅你有盗帅之名,想来也不差,我们甚至可以逼问她,她看着可不像是个硬骨头。”
楚留香下意识道:“上官飞燕、或者说她扮成丹凤公主来见我时,身边有三个高手……”
“没关系,对方有四个人,我们也有四个人。”
石青璇坚持己见,她摆出很有把握的姿态,以致楚留香居然被她说服了,而王小石本就不会反对她。
无花一点都不想被她列为自己人。
误导失败,他心中有些恼火,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维持着温和表情问道:“女施主,你住在府里的时日比我们久,既然有此想法,为何不早些实施呢?”
“因为上官飞燕之前不在府里。”
石青璇一脸理所当然地回应:“大师,你忘了吗,她冒充丹凤公主去接陆小凤,今天才刚回来。”
无花……无花无话可说了。
*
石青璇一行人正在穿过长廊去往上官丹凤居住的小院。
石青璇一行人先遇上了衣衫不整的陆小凤。
“陆兄,你这是?”
相较女子、纯情少男与和尚,情场浪子楚留香更能看懂陆小凤的状态,也更不避讳开口询问。
虽然他觉得这是明知故问,府中会与陆小凤暧昧的只有‘上官丹凤’,否则还能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上官雪儿吗?
但陆小凤却道:“别提了,刚才小表姐、就是上官雪儿,她竟跑到我房间里来,我又没有恶心癖好,只能快快离开……”
陆小凤抱怨过后,又给他们讲起上官雪儿的早熟多疑,讲她居然怀疑姐姐上官飞燕已经遇害、并被埋在府中的花园里。
他只拿这些当成令人哭笑不得的趣事来讲,然而石青璇四人却露出了惊讶兼豁然的表情。
“你们不会真信了那小姑奶奶的话吧?她骗起人来不眨眼的。”
陆小凤认为他有必要提醒一句,免得对面四人像他当初一样傻傻上当。
可楚留香却一边摸鼻子,一边给他解释了石青璇的发现:“陆兄,上官雪儿可能没有撒谎,只不过她搞错了死者,死的是丹凤公主,她姐姐上官飞燕还活着。”
陆小凤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府里客人中唯一听进去‘大金鹏王’所述故事的人,因此在得知整件事皆为谎言阴谋时,他感到不可置信。
但说这话的是楚留香,他就不得不信了,不同于不熟悉的石青璇和王小石,他和楚留香有交情,也了解对方正直的品行。
于是,五人临时改道,转去了府中的花园。
花满楼正巧也没有睡,他在花园中散步,主动为几人望风。
“这地方可不算小,雪儿没说清楚尸体具体被埋在哪里,甚至她不一定真正清楚尸体在哪里……”
陆小凤犯了难,其余人也同样没什么头绪,只在花园里走来走去。
石青璇驻足在一片空地前,这是花园里唯一的空地,它特别,特别就可能有古怪。
她蹲下身察看空地中的泥土。
石青璇极擅长医术,医毒不分家,所以她当然也很擅长毒术,她断定这片泥土已被毒药渗透。
她找来了铲子,喊来了其余四人,指着空地让他们陪她挖土。
五个武功不俗的高手,大半夜不睡觉,却挥着把铲子挖土,这说出去定要成为江湖人一整年的笑料。
无花又开始怀疑石青璇是真的癫。
但在他们挖出了上官丹凤的尸体后,他又在想,难道这就是怪人有怪福吗?
只是没有浪费时间解释毒药一事的石青璇总感觉心中不舒服,好像有人一直在背地里骂她似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别说背地里骂她,就算当面骂她,她也不会悲愤,最多揍那人一顿罢了。
这回心中一寒的人变成了无花。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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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的苦恼打断了两人无意识的交锋:“……先前我全信了他们的话,觉得阎铁珊、独孤一鹤与霍休不好对付,就答应帮他们请西门吹雪助阵,如今却该怎么办?”
“你原本打算先去找那个卖珠宝的大老板,再去峨眉山找他们的掌门,最后轮到霍休吗?”
石青璇突然问他:“他们是否皆为你的朋友?”
陆小凤摇了摇头:“独孤一鹤不是,我未曾见过他。”
石青璇了然:“也就是说阎铁珊和霍休是。”
陆小凤不解她问这问题的用意,楚留香以为她是要论证那句他和陆小凤都命犯小人的批命。
然而她表情复杂地上下打量陆小凤,竟来了一句:“听说你很讲义气,没想到对朋友也是存在偏心的,阎铁珊难道是你的点头之交,以至于你略过没有交情的独孤一鹤,要先去砸他的场子?霍休难道是你的挚友,你要留余地给他?”
陆小凤:“……”
顶着其余人意味不明的注视,他艰难地张口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因为‘大金鹏王’一直用这样的顺序提起他们三人,所以潜意识里形成了习惯……”
闻言,石青璇若有所思。
“好吧,我的建议是,你先履行你的承诺,莫要打草惊蛇。”
她先接了陆小凤的话,又对楚留香他们说道:“我改了主意,不打算再去找上官飞燕。”
石青璇已经猜出八成的真相,剩下两成,上官飞燕也未必清楚,与其向她发难打草惊蛇,不如先将计就计。
楚留香看出她话未说完:“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要带走这尸体,去报官。”
听了她的回答,无花难得嘴比脑子快的惊声道:“报官?”
“就是报官。”
石青璇理直气壮:“涉及到一个异族王室,涉及到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宝,难道不要官府来管吗?”
异族、复国、巨额财宝,这的确不是单纯的江湖事,也不能只由江湖人来解决了。
无花又无话可说了。
石青璇本就不想理他,她转身去喊王小石:“小石头,帮我搭把手,我们两个扛着尸体翻墙出府。”
“我、我们两个?”
王小石一紧张就容易说话结巴,不知为何,他现在却很紧张。
石青璇随口应道:“‘大金鹏王’的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而且我们之间比较熟悉默契嘛。”
王小石又原地石化了,直到石青璇再度喊他,他才恍如梦醒般乖乖跟上她,借出半边肩膀来扛尸体。
两人疾速翻墙离开,直奔官府而去。
入了官府,见了官差,石青璇把金鹏王朝事件的疑点交代清楚,又展现上官丹凤的尸体为证。
她觉得这些已经足够她领取赏金,她开始畅想手头充裕后第一件事该做什么。
须臾,官差将两人带出厅堂,引进一间房中。
石青璇以为她会见到赏金,可她见到的却不是钱,而是人。
房间里只有一个坐着轮椅、相貌清隽秀气的青年和几个小童。
石青璇师从机关术大师鲁妙子,她仔细一看,很快发现青年坐着的轮椅不同寻常,或有数十处暗格,可供隐匿与发射暗器。
她莫名想到,这轮椅应该挺值钱的。
7. 幕后之人
石青璇先前说对江湖上很多人物事迹不太熟悉是真的,但极富盛名的那些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譬如神侯府的四大名捕。
她不由望向王小石,如果坐轮椅的青年是那位大捕头无情,对方与他就是同门师兄弟。
她在看王小石,无情也在看王小石。
这两个青年是不曾见过面的,但无情认得王小石背着的那把挽留剑,王小石也认出特征明显的无情。
“王师弟,尊师还好吗?”
无情曾蒙师伯天衣居士、也就是王小石师父的指导练就破气神功,因此很关心对方的近况。
籍由这个问题,他们两人打开了话匣子,虽不至熟络,但也彻底打消了疏离感。
石青璇没有插嘴,她正思考无情出现在杭州官府的原因。
无情也很快转回到正题上:“我听说你们来报一桩重案。”
金鹏王朝事件目前出现的死者不算多,仅有一个丹凤公主,或许还有尸体未被发现的大金鹏王,与死伤数十人命的大案相比,好像并不出挑。
但它的确该被称为重案,因为它牵涉着富可敌国的财宝,也因为——
“前段时间,湖北官府抓获了一批杀手,他们隶属于青衣楼。”
无情主动解释了他现身杭州的原因:“江湖中以两个杀手组织最为声势浩大,分别是青衣楼和魔门补天阁。”
“登上官府的通缉犯很多,但通缉组织来去都是这两个,青衣楼中人难得被活捉,我又恰好办完上一个案子,便亲自动身到湖北提审他们,审出青衣楼总据点位于江南……”
青衣楼的总据点位于江南,与青衣楼关系密切的上官飞燕也在江南搅弄风雨。
种种迹象表明,金鹏王朝事件的幕后之人很可能就是青衣楼主。
石青璇一边想,一边不经意间对上王小石清亮的目光,他好像准备说些什么。
对了,那批青衣楼杀手是她留给湖北官府的,王小石可能会向无情提起这件事。
然而石青璇并不想让他提起。
她不知道安隆和杨虚彦雇佣青衣楼时有否讲明她的身份,也不知道无情从青衣楼杀手那里问出了多少消息。
如果他知道那些杀手当晚在追杀石青璇,结合王小石的话,她就会暴露身份。
无情是捕头,立场归属朝廷,他没可能与出身魔门的安隆和杨虚彦勾结出卖她的行踪,但他很有可能听说过补天阁的阁主是‘邪王’石之轩。
魔门共分两道六派,石青璇的生父石之轩数十年前只是花间派传人,他觉得花间心法不够强,所以他跑去灭了补天阁阁主,学了人家补天道的功夫。
也就是说,她现在突然从报官的热心民众变成了被通缉的杀手组织头目的女儿。
石青璇倒不怕被迁怒,她怕的是自己领不到赏金。
“盛师兄,我和王姑娘在湖北……”
“我们在湖北见到了黄鹤楼,黄鹤楼美景名不虚传,小石头肯定想问你有没有顺道去赏景。”
石青璇及时打断了王小石,但她没法当着无情的面给他言语或表情暗示、让他住口。
她只好用上万能的转移话题大法:“不过闲聊先放一放,大捕头,你找我们来所为何事?金鹏王朝事件我们已经交代了,在我们进门之前,你应该也不知道小石头的身份。”
所幸无情没有深究,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明目的:“我希望听王姑娘再说一遍,事无巨细的说一遍,麻烦你了。”
这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石青璇记忆力很好,她当真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详细到‘大金鹏王’等人的每句话都复述了出来。
她讲了近乎半个时辰,讲得口干舌燥,王小石体贴递来一杯清茶给她润嗓。
在她饮茶期间,无情竟已梳理完前因后果,得出了结论。
“金鹏王朝的旧事和财宝或有外人了解,但其中详情,必是大金鹏王和那三位旧臣的秘密,上官飞燕也是难以探知的。”
无情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如果布局者为大金鹏王,他没必要请人冒充自己,反而失却说服力,所以只能是那三位旧臣之一,他们中藏有幕后之人,同时也是青衣楼的主人。”
石青璇一边听一边点头,很是赞同这番推论。
王小石也是一样,不过他还有个疑惑:“既然‘大金鹏王’是假的,他讲的故事也是假的,为什么幕后之人不授意他忽略自己,反而冒险将自己摆在明面上?”
“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无情冷哼一声:“楚留香和陆小凤认识百晓生,又知道怎么找大智大通,百晓生与大智大通可能不清楚那三位旧臣现在的身份,却不会不清楚金鹏王朝的旧事,如果他只摘了自己出去,两方说法一比较,他立刻就要暴露。”
王小石彻底信服了,他也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师兄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
他忍不住追问:“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呢?”
“霍休。”
“是霍休。”
却有两道声音同时作答,一女一男,显然属于石青璇和无情。
石青璇愣了一下,旋即对无情笑道:“果然大捕头也觉得是霍休。”
“幕后之人抠门至极,请陆小凤和楚香帅办事,却连付钱的承诺都不给,阎铁珊是个大老板,听说养了很多门客,可见出手是比较大方的,独孤一鹤攒了这么多年声望,他是疯了才给自己泼一盆脏水、丢掉峨眉掌门的身份。”
“只有霍休,这个老头深居简出,财不外露,他最像会让人给他打白工的吝啬鬼。”
无情、王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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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石的沉默是因为他完全接受了石青璇的理由,他在震惊。
无情的沉默就比较复杂了。
他怀疑霍休是因为陆小凤的一句话,陆小凤被石青璇质疑偏心时,无意间透露‘大金鹏王’在诱导他按照阎铁珊、独孤一鹤、霍休这样的顺序找上门讨债。
如果阎铁珊是布局者,他明知陆小凤要请来西门吹雪那等高手,还安排自己打头阵,这样风险太高了,命没了,他要钱干什么?
如果独孤一鹤是布局者,他直接借上官飞燕之口点名自己为青衣楼主人,就算之后可以来一出洗清冤屈的戏码,但要是陆小凤觉得青衣楼危害更高、略过其余两人直奔他而去呢?
这样一来,最低调、最安全也最方便坐收渔利的,也只有霍休了。
无情本来还以为石青璇抱有同样想法,却没料到她的思路那般……别致。
但是话又说回来,反正结果是一样的,石青璇的理由也还讲得通,无情不是多事的人,他干脆默认了对方的吝啬论。
无情转而交托两人一件事:“青衣楼总据点的具体位置至今未明,上官飞燕是很有必要审问的对象。”
“你们按计划去找阎铁珊,我会安排官府在珠光宝气阁守株待兔,但若为了抓上官飞燕惊走霍休,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不会露面,请王师弟在必要时刻替我出手。”
石青璇和王小石目前的身份就是江湖人,两人出手最多让霍休恼怒阴谋遭到破坏,但要是无情露面,他定会意识到官府要对他和青衣楼动手,他不忌惮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可他怕朝廷的数万甲兵。
王小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本就是个热心肠。
石青璇无奈地答应了,到这一步放弃,她拿不到赏金,先前岂不白忙活一场。
所幸她返回‘大金鹏王’的府邸后不久,陆小凤回来了,他不仅带回西门吹雪,还带回阎铁珊的总管霍天青送来的请柬,对方宣称布下了盛宴静待他们赴约。
石青璇觉得,在领取赏金离开江南之前,尝一顿真正的佳肴美酒也不错。
然而宴会当天,酒菜的确丰盛美味,阎铁珊没像‘大金鹏王’一样抠抠嗖嗖拿糖水充酒糊弄她们。
但她没吃几口,陆小凤就开始演了,开始装模作样的向阎铁珊发难。
这就罢了,毕竟是她们商量好、用来引出上官飞燕与其三个护卫的假象。
可是——
“陆小凤,你是不是忘了告诉你的朋友,我们是在演戏,不是真的来砸场子?”
石青璇眼见西门吹雪拔出半截剑刃,阎铁珊的门客有些因此本能后撤,她连忙开口询问。
所谓演戏,骗人,有时会骗过自己,爱人,有时会情不自禁,但是杀人……就没必要假戏真做了吧?
8. 杀机四起
“西门吹雪只会杀人的剑法。”
陆小凤紧紧地皱起了眉,他如今也只剩两条眉毛了。
石青璇已吃不下饭,她放低筷子,继续问他:“你就不认识别的、能够手下留情的剑客吗?”
“当时我听信了‘大金鹏王’的故事,真心打算对付阎铁珊等人,所以也只能想到请西门吹雪出手……”
陆小凤看上去有些尴尬,因为这局面的确是他自找麻烦所致。
石青璇伸手抚过自己脸上的假鼻子:“听说你有个朋友司空摘星,号称‘偷王之王’,擅长易容术,你为何不请他易容成西门吹雪呢?反正我们只是演戏。”
陆小凤……陆小凤陷入了沉思。
发现他好像真在思考石青璇话语的可行性,花满楼轻笑一声:“如此一来,阎老板的这些门客是能逃过一劫,司空摘星却要被西门庄主追杀了。”
陆小凤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附和:“没错,西门吹雪绝不能忍受别人冒充他,我虽然总管司空摘星叫死猴精,但也不能真让他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石青璇叹了口气,仿佛很遗憾自己的办法行不通,却又理解行不通的理由。
这边三人进行着奇怪的对话,另一边西门吹雪的剑已完全离鞘。
阎铁珊的门客要动手,西门吹雪要反击,这没什么不对,只不过他的剑绝不留情、也绝不留命。
王小石正好相反,他知道眼下的冲突是演戏,他觉得这些人并非罪该万死,所以他不愿见到血溅满地。
无情让他在必要时刻出手,或许指的是上官飞燕与其帮手现身之时,但对他而言,此刻也是必要时刻。
“你用剑?”
西门吹雪面前的人换成了王小石,他也没有什么不悦,只是盯着王小石背后那把柄如弯月的剑发问。
王小石点头又摇头:“我用剑,也用刀。”
西门吹雪冷声道:“很好,我也想领教一番,但是你后面的人并不打算给我们单打独斗的机会,你为什么护着这样一群人呢?”
“他们罪不至死,但对上你,他们就必定会死。”
王小石头也没回、身也没转就轻易甩袖挥退了阎铁珊的几个门客,他依旧坚定站在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吹雪没有嘲讽王小石的仁慈,他已看出对方练的是仁剑,他尊重这种剑道。
眼看着两人要动手对战,石青璇真的很想大喊一句——
表面上,阎铁珊是主角,实际上,还未现身的上官飞燕是主角,你们两个助演隔这动刀拔剑的干什么?
西门吹雪不管别人,他对王小石开口:“取你的剑……”
“阎老板小心!”
西门吹雪的声音却被一道惊呼声打断,所有人同时望向阎铁珊,只见他背后闪过一截银光,直冲他心脏刺去。
石青璇、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在应付珠光宝气阁的门客,所幸楚留香按计划一直隐匿在阎铁珊近旁,他打偏了剑锋,但因阎铁珊这个目标体型太大,剑尖还是往他肩膀处刺去。
然后,这把短剑就被弹飞了。
没错,被弹飞了。
阎铁珊得意地大笑:“去年我进献了几个美男子给大欢喜女菩萨,以此向她学来独门劲气,别说刺我的心口和肩膀,就算砍我的脖子也会被劲气弹开……”
大欢喜女菩萨是一位高手,她内功惊人,据说体型如肉山,极其爱好美男。
没料到阎铁珊竟能想出向大欢喜女菩萨学这种化劣势为优势的功法,石青璇大感佩服。
随即她提议道:“如果阎老板你确定有把握,不如叫无花大师放开上官姑娘,让她给你心脏和脖子都来上一剑,也好叫她死心。”
阎铁珊:“……”
这就没必要了吧。
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拖着那群门客,无花制住伪装成丹凤公主的上官飞燕,阎铁珊身边又有楚留香。
西门吹雪觉得没他什么事,于是他又对王小石开口:“取你的剑……”
话音未落,又有三个人冲进了设宴的水阁。
他们是上官飞燕的帮手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他们或许是来替上官飞燕刺杀阎铁珊的,又或许是来解救上官飞燕脱困的。
但石青璇要让他们什么也做不成。
柳余恨双臂皆断,右手安着铁钩,左手装着铁球,这两样利器本可划破血肉、砸破人头,却为一支普普通通的竹箫所制。
石青璇借由竹箫将真气打出,振开柳余恨的铁钩铁球,反使它们挥向独孤方的□□。
她一转身,又对上萧秋雨的断肠剑,他的剑术当然不足与西门吹雪相较,但在江湖中也算很有名气。
石青璇以箫为剑,游刃有余地与萧秋雨过招。
如果有见多识广的江湖老一辈在场,可能会认出她所使的是《慈航剑典》,只不过静斋传人久未出世,目前在场的这些人无缘一见静斋剑法,故而无从产生联想。
他们只能看见,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以一敌三,竟不到片刻就制住了成名已久的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三人。
石青璇挨个废掉那三人的武功,旋即朝阎铁珊笑道:“阎老板,你毕竟不是大欢喜女菩萨本人,我想你的脖子也没她坚硬,能同时弹开铁钩、铁球、□□和断肠剑吧?”
阎铁珊此时已完全明白她们不是来砸场子的,反而是来保他命的,因此他一改先前恼火的态度,变得异常热情友善:“侠士说得对,所有助我挡灾的侠士,我必有重谢。”
“重谢的事待会再说,阎老板,先说一说金鹏王朝的旧事吧,你没见那位上官姑娘已经瞪了我们很久吗?”
石青璇望向上官飞燕,对方很敬业,仍然在扮演丹凤公主,满口复仇讨债。
阎铁珊以为上官飞燕真是大金鹏王的女儿,他终是不再回避过往,但他的故事却与‘大金鹏王’所述截然不同,在他口中,根本没有私吞财宝、没有王室与旧臣的矛盾,那些财宝是真正的大金鹏王自愿放弃的。
“我们还留着用以复国的财宝,但他没有复国的雄心……”
阎铁珊似乎是想要辩解关于他忘恩负义、背叛旧主的谣言,所以他说了很多。
然而石青璇却打断了他:“阎老板,你的珠光宝气阁是做谁的生意?”
阎铁珊有些疑惑,但还是给面子的答道:“江南本地、乃至于整个关中地带的官宦富商人家……”
石青璇意有所指地追问:“那你要复谁的国?”
阎铁珊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我做朝廷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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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一心向朝廷,我愿捐献那份财宝,复兴朝廷的财政……”
周围众人原本看不懂两人在打什么机锋,直到一群官差涌入,将上官飞燕连同柳余恨等三人押走,他们才反应过来。
官府绝不会容忍一个异族王室在中原地区策划复国,就算他们无意,官府也不会允许他们拥有足以复国的财宝。
所以这一趟除了活捉上官飞燕及其帮手之外,另外一个无情没有说出口的目的就是试探阎铁珊的立场。
阎铁珊要是真忘恩负义就罢了,他要是坚持复国,那就得被一起带走、跟上官飞燕等人在牢里做邻居了。
石青璇看在阎铁珊请了顿盛宴、又不吝重谢的份上才出言提醒他,好在他也够精明,立刻想到花钱表忠心,当然,是对本朝朝廷表忠心。
一场闹剧下来,官府满意了,阎铁珊满意了,石青璇、陆小凤和楚留香等人也满意了。
唯一不满的人是西门吹雪。
他彻底没了与王小石比试的兴致。
“陆小凤,下次再找我参与这种事,我就剃了你剩下的两条眉毛。”
冷冷的甩下这句话后,西门吹雪收剑转身离去。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幸存的两条眉毛,决心今后要慎之又慎、别再自找麻烦。
石青璇倒是很高兴,因为阎铁珊没有食言,他很快就让他的总管霍天青送上了重谢——一盘黄金。
陆小凤、花满楼和楚留香象征性地各拿了一块,无花更是看也不看。
“你们多拿点吧,大侠也是要吃穿住行的。”
石青璇往怀里揣了至少十条黄金,又想往王小石衣服里塞,惹得对方面红耳赤,比面对西门吹雪时还要紧张。
更让她高兴的是,出了珠光宝气阁之后,无情也让他的剑童送来了官府拨的赏金。
官府的赏金只有三百两银票,与阎铁珊的重谢不能相提并论,但这是石青璇一开始的目标,目标达成就足够令她开怀了。
石青璇一笑,王小石整颗心就像被浸在温水里,又暖和又喘不过气,好像某种情绪要将他溺毙。
她却什么也没发觉,只在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我们现在很有钱,可以去买两匹马,可以一路直上京城……”
王小石觉得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和她显然愉悦的心情都是那么美好,比耀眼的珠宝和盛放的鲜花更美好。
在他纯粹去欣赏这种美好的时候,不美好的事情发生了。
数十道剑光箭影毫无预兆的袭来,石青璇和王小石都为之一惊。
两人惊的不是光天化日之下遭到刺杀,而是这些杀手是如何找上来的?
石青璇挥动竹箫,尤有空闲拿出怀中的黄金放在鼻尖下轻嗅:“果然还是老招数,这黄金上洒了特殊的香气……”
黄金是阎铁珊给的,可送上黄金的人是霍天青。
她想起上官飞燕被押走前那哀怨的一眼,心中不由叹息,难怪对方有把握在珠光宝气阁、在阎铁珊的地盘上动手,原来是有内应。
石青璇很快就没有空闲去思考了。
她发现这次来的居然不全是杂鱼,其中有一个瘦小的蒙面男子,几招之间,竟是震碎了被她内力附着的竹箫。
她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9. 青衣楼主
“阁下莫非就是青衣楼主?”
石青璇失了武器,只能赤手空拳接下那瘦小男子的攻击,对方内力深厚,她一时落在下风,但还未至负伤的地步。
瘦小男子用粗哑难听的嗓音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虽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身份,但不否认自己是青衣楼中人。
或许他明白此刻会下手行凶的只有青衣楼,这事实无可推卸,又或许他觉得石青璇和王小石难逃一死,他不介意对死人透露消息。
“你若是青衣楼主,不去追掌握着你秘密的上官飞燕等人,却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会觉得你很蠢。”
石青璇很认真地接话:“你若不是青衣楼主,有这样高强的武功,却愿意给青衣楼主做手下,我还是觉得你很蠢。”
在她看来,青衣楼主霍休是个很吝啬的人,普通杀手也就算了,瘦小男子这种高手要是贪图他给的三瓜两枣,那不是蠢是什么?
但一般人很难理解她的思路,只会认为她在单纯嘲讽。
瘦小男子、也就是霍休本人,他当然不理解,于是他本就因计谋失败而激起的怒火燃烧更盛:“你坏我好事、挡我财路,我定要你死,那个小子就送给你陪葬。”
“至于上官飞燕,她被官差和陆小凤他们押送,我现在去追未免损失太大,等我用你们的尸体引开陆小凤他们,再去劫囚也不迟。”
被一个高手进行死亡威胁,石青璇没有恐慌,她只是平静问道:“你确定你可以杀了我们两人?”
“我已听说你连败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的事,你功夫是不错。”
霍休冷笑一声:“可惜你太年轻了,而且将没有机会再成长!”
他猛然加快了攻势,掌风掠过石青璇的左手手腕,险些震断她的腕骨。
与其同时,王小石将其余杀手全部打到昏死,转身挡在石青璇面前。
这个多情心软的年轻人一贯爱笑,就算不笑,也总是给人以温和之感,但此时此刻,他的面色却罕见地阴沉。
“我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楼里的好手,你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他们?”
霍休有一瞬的惊讶,但也只有一瞬,他仍是自负傲慢的:“很好,看来我今日要断送两个人才的性命了。”
霍休的确不好对付,不同于柳余恨等人,他的武功名副其实,他年长的优势也体现在他丰厚的内力上。
所以王小石做好了准备,他拔出了剑。
他拔出了那把他背了一路的、从未出鞘过的剑。
霍休想定睛去看,可是一道刀光却晃了他的眼。
没错,是刀光,不是剑光。
王小石手中握的是一把弯刀,细长而精致,好似石青璇的那双蛾眉。
这是石青璇初次见他拔剑,准确来说,也不能算拔剑,因为剑还在剑鞘中,王小石拔出的是剑柄,剑柄不是真剑柄,却是一把刀。
“你用的是……挽留剑?”
霍休眼界确实广,他从那形状奇特的剑柄认出了王小石的武器:“‘血河红袖,不应挽留’,天下四大奇兵之一,居然在你这小子手上?”
但他只认得武器,却不认得王小石的武功。
在王小石的刀势袭来时,霍休尚能保持镇定,可是当对方真正拔剑之后,他的表情也不由一沉。
霍休无法描述那一剑,惊奇、清逸、空前绝后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
他真正开始警惕了,他觉得王小石要是左手挥刀、右手持剑,刀剑双出,也许比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更加可怕。
霍休的警惕是对的,但他错在光顾着警惕王小石,忘记场上还有一个人。
石青璇无声无息地绕到霍休背后,她随手从满地昏倒的杀手旁边捡了一把剑,她用这把普通的剑刺中了霍休,让他永远铭记这个错误。
她当然没能刺中要害、彻底杀死霍休,所以她退得很快,她的轻功‘幻魔身法’是石之轩结合花间与补天道心法所创,十分高明灵巧,即便是霍休也摸不着她的裙摆。
当然了,如果霍休铁了心要报复石青璇,他未必不能伤到她。
可是霍休迟疑了,一来,他担心石青璇和王小石会合力围攻他,他已经明白这两个年轻人的厉害,二来,他毕竟受了伤。
“我说过要你死,我说到做到,只不过今日不是你的死期,且保护好你的项上人头,我很快就来取!”
霍休走了,走之前对石青璇放了一波狠话。
石青璇:“……”
死老头脸皮比她还厚,竟然好意思放狠话,搞得像主动来刺杀、又主动退走的人是她一样。
王小石不知道石青璇心里在腹诽什么,他瞥见她冰冷的脸色,还以为是霍休的恐吓所致,连忙出言安慰:“王姑娘,我不会让霍休伤到你一分一毫的。”
“谢谢你,小石头。”
石青璇叹了口气:“但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与其留着霍休这个隐患,不如彻底解决他。”
霍休到底是傲慢惯了,明明因害怕、因忌惮而退走,却还要威胁她,这不是逼着她去斩草除根吗?
“怎么解决他?”
王小石不是在质问,他是在询问对他的安排,只要石青璇不是让他去杀人放火,哪怕她要他去赴汤蹈火他也照做。
石青璇并不要他去赴汤蹈火,她的计划很简单:“首先,我们要回去见大捕头、也就是你的盛师兄,从他口中打探青衣楼总据点的位置……”
“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又朝王小石请求道:“你能不能不在大捕头面前提起我曾经被青衣楼追杀的事情?”
王小石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你不问为什么吗?不问我请你隐瞒的原因吗?”
石青璇料到他不会拒绝,但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又不追问缘由。
王小石又恢复了平常笑呵呵的模样,他的口吻仿佛很随意,可话语中的认真却掩盖不住:“你不说,我就不问,你想说,我就听你说。”
石青璇愣住了。
王小石帮过她很多忙,因为他善良热心,王小石面对她总是脸红,因为他容易害羞……她之前从不觉得暧昧,因为她不觉得特殊。
但是现在,他的态度是不是有点不寻常?
不知道自己竟让人陷入纠结的王小石也很纠结,他想打自己的嘴巴,他认为自己藏不住事、没有神秘感,所以他总要失恋。
这一次,他还尤其怕,怕王姑娘发现他的心意之后就远离他。
王小石已经习惯与她各地奔波的生活,有欢闹,有紧张刺激,他不想结束这种生活。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见了无情以及陆小凤、楚留香等人。
陆小凤好奇发问:“你们不是去采购赶路的行装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被霍休伏击了,霍天青是上官飞燕的同伙。”
石青璇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她没打算多谈这个话题,所以直白问道:“青衣楼总据点的位置有下文了吗?”
陆小凤被她的话一惊,下意识就答道:“可能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上。”
“上官飞燕交代得还挺快。”
石青璇以为是上官飞燕把地址供出来的。
无情向她解释道:“是阎老板告诉我们的,他并不知道青衣第一楼在哪里,但他听说我们要找霍休,就告诉我们霍休有一栋小楼建在珠光宝气阁后山。”
石青璇了然,怪不得霍休这老头追击速度奇快,原来他的老巢就在事发的珠光宝气阁附近。
同时她也忍不住想,阎铁珊精明归精明,但某些方面心还挺大的,总管被人收买了不知道,旧同僚霍休突然搬来跟他做邻居也不防备。
“你打算立刻去青衣第一楼。”
无情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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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打断了石青璇的思绪,他用的是陈述语气,显然他笃定石青璇的想法。
石青璇并不否认:“霍休怕了,他肯定要逃走避风头,如果我们晚去一步,可能就已人去楼空。”
无情点了点头:“那我们立刻去青衣第一楼。”
他说的是‘我们’,在场没有人反对。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山,进了霍休那栋小楼。
这里既然是青衣楼总据点,自不会让来人畅通无阻,所以她们遇上了很多机关,甚至是致命的机关。
陆小凤感慨:“如果朱停在这里就好了。”
王小石也感慨:“如果我认真听师父讲机关阵法的知识就好了。”
陆小凤的朋友朱停人称妙手老板,据传是鲁班后人,王小石的师父天衣居士极擅机关阵法之术。
但他们其实没必要担心。
因为无情也精通机关术,因为石青璇的老师鲁妙子也是不逊色于朱停和天衣居士的机关术大师。
没有人丢命,也没有人受伤,一行人很快就与正在指挥手下搬东西的霍休撞上了。
霍休很震惊:“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跑路,但是石青璇这边人数实在是多,而且不像霍休之前伏击她带的那些半吊子,从无情、陆小凤……乃至于无花,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高手。
霍休最终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像上官飞燕一样,先是无能狂怒,又是诅咒全场,但上官飞燕最终安分了,霍休却仍不甘心。
他怒吼着朝陆小凤和楚留香发问:“你们为何能够看破我的计划?”
陆小凤:“这得问王姑娘。”
楚留香:“是王姑娘最早发现不对劲的。”
霍休恶狠狠地瞪向石青璇:“上官飞燕只说你是个饿死鬼、稍微懂点侍弄花草,但以你的武功,绝不该是无名之辈,你究竟是谁?”
“我常年在深山修行,没有名气很正常。”
石青璇怎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透露身份,她沿用了之前对楚留香和无花的说法以作解释。
霍休在意的也不是她的来历,他只想知道:“那你是如何看破我的计划?我的计划有什么漏洞?”
石青璇回想她卷入金鹏王朝事件的起因,起因就是她认出了崔一洞,误以为他和上官飞燕要合谋诈骗花满楼,她也没想到背后潜藏着这样复杂的阴谋。
但她想要隐瞒身份,就无法提及崔一洞,所以她回答了另一个理由:“因为你请人办事不给钱,我觉得不对劲。”
霍休难以置信:“什么?”
石青璇半是真心半是刻意地继续道:“你看看你,那么有钱了,还穿旧衣服、住旧屋子,推断上官飞燕幕后之人的时候,我立刻就猜到是你,只有你才那么抠门……”
霍休被这荒唐的理由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我不会将我的财宝下落告诉你们的,无论你们要威逼利诱还是严刑拷打,我都不会说!”
缓过气之后,霍休提起了他最重要的、最后的筹码,想要让其余人投鼠忌器。
石青璇一点都不动容,她上前振碎了霍休的筋脉,废掉了他的武功。
无情没阻止,其余人也没阻止,反正霍休进了大牢也会面对这个流程。
筋脉寸断的疼痛痛得霍休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你、你不想要我的财宝吗?”
石青璇果断道:“不想要。”
霍休瞪大了眼睛,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追问:“你不是很在乎钱吗?”
“我对钱的要求是够用就行,我现在够用了,何必贪你的?”
石青璇诚恳地提醒他:“下次,不对,下辈子请人办事记得给钱。”
剑伤、武功被废加上惊怒过度,霍休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石青璇有些惊讶:“他是装的吗?”
其余人:“……”
你是装的吗?
10. 梅花奇案
百花楼。
石青璇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但还是刚刚才知道它的名字。
她和陆小凤、楚留香等人本就是因金鹏王朝事件聚在一起,如今幕后真凶霍休落网,她们当然不会继续滞留江南。
在各奔东西之前,花满楼提出在他的小楼里设一桌酒席为众人饯行。
所有人都很给面子的到场,连大捕头无情也来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花满楼的江南首富家族背景了,他准备的酒菜分毫不输珠光宝气阁那番盛宴。
看在佳肴美酒的份上,石青璇忍受了陆小凤堪称精神攻击的歌声。
“王姑娘。”
这时,身边响起呼喊,她转头看向王小石,只见对方红着脸递上一支潇湘竹箫:“这个送给你。”
他的举动太突然,石青璇下意识‘哎’了一声。
王小石顿时紧张了,他怕王姑娘以为他是在献殷勤,虽然他的确是在献殷勤,但因不想失恋又失去朋友,他已决定藏好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他连忙要补充个理由:“我我……这只是我的心意……但不是那个心意……这个心意……就是我无意有心,不不不,是有意无心……”
换作旁人,听到这么多个‘心意’,要么被王小石绕晕了,要么误会他在调情。
石青璇没有误会,也没有被绕晕。
她只是笑个不停。
见她这副反应,疑惑的人成了王小石,他当然是不会知道他结巴又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有多么好笑。
“好啦,我明白你只有送礼的心意,没有旁的心意。”
石青璇一时觉得之前的暧昧或许是她的错觉,王小石只不过待女孩子体贴,而她恰好是唯一长期在他身边的女子,感受到的体贴更多些罢了。
她从王小石手中接过竹箫,指尖轻抚箫管,分辨出它并非崭新,也就是并非对方临时买的。
“小石头,这是你随身带着的?”
石青璇接连追问他:“你会吹箫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吹箫?”
王小石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箫艺很普通……”
石青璇只希望赶紧来个声响盖过陆小凤的歌声,无论普通还是动听,至少不会刺耳。
于是她不断鼓动王小石露一手。
王小石从来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他又拿回了那支竹箫,放在唇边幽幽吹奏起来。
箫音落尽,周围人纷纷捧场鼓掌。
随后他们见石青璇把玩新得的竹箫,不由起哄:“王姑娘以箫为武器,应是同样擅长奏箫,何不接上一曲?”
石青璇:“……”
好像惹火上身了。
不同于‘王璇’这个假身份的籍籍无名,石青璇本人是很有声望的,她继承了母亲碧秀心的绝世箫艺,天下人敬称她为箫艺大家。
所以说她最大的特征不是习自父母的武功,甚至也不是真正的容貌,而是她的箫艺。
“实不相瞒,我的箫音难听到山里鸟雀飞走数日不返、山下猎户连夜搬家……”
石青璇心想,真勇士敢于自黑,反正她连扮丑都做了,再多个跟陆小凤一样的‘音攻’缺陷也没什么。
其余人显然也是联想到了陆小凤的歌声,因此没有再劝。
又过了半个时辰,楚留香、陆小凤已是很醉了,花满楼与无花正在闲谈。
滴酒未沾的无情被剑童推着轮椅来到石青璇和王小石面前:“听闻你们打算往京城去?”
无情的嗓音就如他外表一般清冷,用这样嗓音说出的问题很像是质问、审问。
但石青璇和王小石都不会产生误解。
“没错,小石头本来就要去京城,我们到江南是为了赚些路费。”
石青璇只担心王小石会把她曾被追杀、逃亡江南的事情说漏嘴,所以她抢先回答,又反问道:“大捕头也准备回京吗?”
如果无情要跟两人同路而行,她就得更加谨慎了。
无情摇了摇头:“岭南那边发生了连环劫财案,凶犯一个月内行动六七十次,每次都会以针刺瞎受害者的眼睛、留下绣有牡丹的绸布,故而被称作绣花大盗,我正准备去管这案子。”
“然而除了绣花大盗,同时开始兴风作浪的还有一个梅花盗,梅花盗劫财劫色又害命,我抵达湖北当天,他刚在武昌犯案,可杭州官府的卷宗却写着他那日于杭州作案……”
石青璇不知道无情提起这两桩案子的原因,但不妨碍她本能地开始思考。
绣花大盗只在岭南地区行动,即便其犯案次数频繁,却还在常理范围内。
梅花盗就不一样了,哪怕梅花盗的轻功再高或坐骑的脚力再好,也不可能同一天内出现在湖北和江南。
她若有所思道:“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在两个距离甚远的地方犯案,除非他有分身。”
石青璇口中的分身当然不是玄幻意义上的那种分身,而是同伙共犯。
无情显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他顺势道明目的:“这是条很重要的线索,我的四师弟已接下梅花盗案,他会在保定城逗留,我想托你们赴京途中顺路将线索告诉他。”
王小石一口应下,以他的热心肠和好奇心,听见这种奇案,肯定是乐意参与帮忙的。
石青璇却仍有疑问:“大捕头,梅花盗四处犯案,想要追查抓捕他,也理应各地奔波,你为何断言那位冷血捕头会在保定城逗留?”
“你们可曾听过林仙儿?据闻此女乃武林第一美人,且自称愿意下嫁除去梅花盗的英雄。”
无情的口吻很平淡:“梅花盗自不是个好脾气的,她这样公然挑衅,许多人都认为梅花盗会去找她,四师弟想要缉凶,也只能去找她。”
石青璇面露了然:“林仙儿就在保定城?”
无情微微颌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等她的回应。
“好,我和小石头会把话带到的。”
石青璇自觉这点小忙不好拒绝,毕竟无情是王小石的同门师兄,她能领到阎铁珊的黄金重谢也多亏对方的请托。
两人答应之后,无情就先行离席了。
“公子,您明明可以飞鸽传书,那不比托人带口信快多了……”
四剑童中的铜剑陈日月一边推着无情离开百花楼,一边疑惑地絮叨着。
无情轻笑一声,这冷峻而寒傲的大捕头竟会露出笑容,实在令人吃惊,可惜石青璇、王小石等人无缘一见,而见到的四剑童并不为之惊讶。
他随口回道:“你们不觉得王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吗?因为她独特的想法,官府才能轻易抓到霍休,说不定她在梅花盗案也能提供新思路,带话只是让她参与其中的契机罢了。”
王姑娘有趣?
四剑童想起霍休凄惨不甘的模样,他们只觉得那个思想奇特的女人很恐怖。
因此他们有一种预感,感觉梅花盗很快要变成霉花盗了。
*
穷人乍富会做什么?
一般人要么报复性花钱、到处摆阔气,要么调整不过来心态、依旧省吃俭用抠搜度日。
石青璇和王小石当然不是一般人。
王小石在吃穿住行上没有再节省,但也没有刻意要排场,他的钱大多用来救济沿途遇见的老弱妇孺。
石青璇拿出一半钱让他做好事去了,另一半就花在她的个人爱好上。
她的爱好不是华服首饰,而是制药,她采购各种药草,有些作治病灵药,有些作偏门毒药。
所以两人进了保定城先找的不是梅花盗,却是一间梅花草堂。
梅花草堂的主人是梅大先生,他这里储存有多种药草,石青璇本为买药草而来,但梅大先生见识过她配出的药之后大感兴趣,硬要留她在草堂一起研究。
石青璇此次准备配制一种能够从体内腐蚀服药者筋骨器官、又不损害命脉的奇毒。
这是她一贯的风格,她不喜欢杀人,更喜欢让敌人生不如死。
然而不知哪一环节出了差错,毒药的效果与她原本预想中的天差地别——
服药的老鼠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丝毫痛苦,但它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强烈的恶臭味,洒十瓶香水都掩盖不住的那种臭。
石青璇一边干呕,一边反思她配这味药出来究竟是折磨别人还是折磨自己。
“你们两个和这只老鼠都给我出去,立刻出去!”
梅大先生黑着脸赶人,仿佛全忘了他前几日撒泼打滚要石青璇留下的事情。
双方推搡拉扯至草堂门口,正好撞上梅大先生的弟弟梅二先生领着一个虬髯大汉和一个病弱的英俊男子到访。
“老大,你这里怎么比茅房还臭?”
梅二先生见一贯嫌他败家的梅大先生没有躲他骂他,原本有些稀奇,但在闻见一阵难以言喻的味道后,他也没心思探究了。
梅大先生瞪了表情无辜的石青璇一眼:“别提了,我以为结识一个制药奇才,没想到她有才是有才,制的药却太可怕了些。”
梅二先生捂着鼻子问他:“比寒鸡散还可怕?”
“只怕有些好面子的人宁愿吃要命的寒鸡散,也不愿吃她那味不致死的毒药。”
梅大先生说罢,作势要将弟弟和石青璇等人一起赶出去。
梅二先生不得不点破了病弱男子的身份乃小李探花李寻欢,而他正好身中要命的寒鸡散。
石青璇与王小石对视了一眼,于两人而言,李寻欢最出名的称号不是‘小李探花’,而是‘小李飞刀’,他那手例无虚发的飞刀绝技让他隐居十年仍在江湖留有声望。
两人没有离开,好奇心让她们迈不开腿,很想瞧瞧李寻欢是如何中的毒、又能不能救回来。
在梅大先生拒绝给出解药时,王小石看起来比李寻欢和他的护卫还要焦急,所幸梅大先生最终还是回心转意了。
李寻欢用过解药后进屋休息,梅大先生得了空闲,再度拎着把扫帚追赶石青璇和王小石。
这时,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梅大先生忍无可忍:“三更半夜的,怎么总有人到这里打扰。”
来人共有三位,两名成年男子,一矮一高,矮的一副精明相,高的一脸傲慢,剩余那个却是男孩,十一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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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
矮个子原本满面堆笑,却在闻到环绕草堂的气味时笑容一僵。
他尚且有顾虑,并未出言询问,那个穿红斗篷的男孩却直接撇着嘴道:“你这里是粪坑炸了吗?怎么这么臭?”
梅大先生登时怒了,他都顾不上怨怪罪魁祸首石青璇,只提起扫帚换了个方向,想驱赶这三人。
矮个子连忙拿出备好的名画讨得梅大先生欢心,借此引出了梅二先生,原来他们也为求医而来,梅二先生则是江湖有名的妙郎中。
石青璇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无需梅大先生赶客,她就主动同王小石一起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那红孩儿年纪不大,心地却已十分狠毒,听闻梅二先生为治疗李寻欢而不肯立刻随他们去看病,他竟打算杀死李寻欢以达成目的。
“这是个什么道理?”
眼见着红孩儿冲进了李寻欢休息的屋子,石青璇非常惊愕,她觉得这小孩也应该看看脑子。
已知梅二先生很看重里面的病人,而他们有求于梅二先生,求人的态度难道是灭掉对方看重的人吗?
她只是疑惑,王小石却见不得这种残害无辜的事情,哪怕受害者是明显有自保之力的李寻欢,他也要管一管,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两人进屋时,李寻欢已制住了红孩儿。
“你很厉害,我斗不过你,但这个丑女人和穷小子呢?”
红孩儿见了石青璇和王小石,以为终于抓到软柿子,露出个阴险的微笑:“病秧子,你好像很仁慈,如果这两人因你被杀,你是不是得心痛死?”
话音刚落,几发暗器直朝两人面门袭来。
王小石一甩袖子,那些暗器全像垃圾一样掉落在地,而石青璇则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来到红孩儿面前掐住他的脖子。
她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红孩儿感觉疼痛,又不妨碍对方说话。
红孩儿这时才目露恐惧,他连忙装可怜哭喊求饶。
李寻欢似有不忍,石青璇却笑眯眯地扇了他一耳光。
哭声瞬间止住,红孩儿见她不吃这一套,换成了咒骂威胁:“我父母会杀了你们!他们会把你们五马分尸、剁成肉碎……”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石青璇脸上未有丝毫惧色,她淡定地继续问道:“小畜生,你刚才说你七岁就杀过人了,那人也是无缘无故遭了你的毒手吗?”
“是又怎样,他若有能耐,你若有胆子,也可以杀了我。”
红孩儿狠狠地瞪着她,像是要用眼刀子割她的肉。
石青璇又笑了:“我和你不太一样,我不喜欢杀人。”
红孩儿一愣,随即面色狂喜,他以为这个丑女人怕了,以为她忌惮他口中的父母,不敢对他怎么样。
石青璇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刚想抬起手就近杀死她,谁料她又反手拽住他的手腕。
下一秒,一阵钻心的痛楚自红孩儿腕骨起始、传遍他全身上下,惹得他痛呼不断:“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不过要教你两件事。”
石青璇废人武功的手法一点都不温和,需要她这么做的对象也不必要温和对待:“一件是没弄清别人的能耐之前别自负出手,另一件是当你的小命被别人捏在手里时,别挑衅对方。”
“你的父母居然没教过你这两件事,可见他们其实很蠢。”
听见自己的父母被批判,红孩儿本来应该很愤怒,但他实在痛得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他的痛呼声高昂,终于引来了跟他同行的那个矮个子巴英,巴英见他这凄惨模样,即刻对石青璇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他父母……”
“小石头,我给这个小畜生吃那味药怎么样?”
石青璇直接打断了巴英,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她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指尖捻着一粒黑色药丸对王小石挥了挥。
王小石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确定吗?”
“反正祸害的又不是我们。”
说罢,石青璇不再犹豫,她掐住红孩儿的双颊迫使他张嘴,然后将药丸丢进他口中,再勒住他脖子逼他吞下药丸。
做完这一切,她抱住王小石的右臂、运起幻魔身法像闪电一样飞奔出屋子和梅花草堂,瞬间冲出十里之外。
以为她给红孩儿喂了致死毒药的李寻欢和巴英居然阻拦不及,在他们看来,石青璇是畏罪而逃的,巴英正要怒骂:“那个毒妇下了什么毒……”
可惜他这次也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一股臭水沟、金水和腐烂的动物尸体混杂在一起也比不过的剧臭味从红孩儿全身向外扩散,巴英和李寻欢作为离他最近的人,首当其冲受到臭味的冲击。
两人什么话都讲不出了,他们唯一想做的事只有逃跑和呕吐。
受到伤害最大的是红孩儿、巴英和李寻欢,但草堂里的其他人也未能幸免。
须臾,梅花草堂响起了梅大先生近乎冲破云霄的怒吼声——
“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11. 爱恨情仇
“王姑娘,我们昨天给那个小孩吃的药……”
石青璇走在保定城的街道上,她刚买了个驴肉火烧捧着吃,旁边的王小石就犹豫着提起昨日的闹剧。
她眼波一转,想起自己好像还没给那威力巨大的毒药起名,于是当场宣布:“那味药就叫‘过街老鼠’好了,一来,会被我下药的人都有过街老鼠之恶,二来,他们中了药就能享受过街老鼠的待遇。”
“而且,还可以祭奠为我试药的那只老鼠,它真是牺牲良多……”
王小石:“……”
他觉得梅大先生才是牺牲良多,梅花草堂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了。
“我的确有点对不住梅大先生。”
石青璇仿佛能看出王小石的想法:“梅大先生爱书画成痴,如此我过段时间送几副名画的真迹给他赔罪就是。”
她虽只有箫艺称绝,在琴棋书画、侍花弄草的学问上不算行家,但也懂得不少,这是因为父母耳濡目染,也是因为幽林小筑藏书众多,不乏名家作品。
王小石没问她为什么随意就能送出名画,他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昨天那小孩的父母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我们要跟他父母对上,还是找到冷捕头传信就赶紧离开?”
“小石头,你不会真信那小畜生的话吧?”
石青璇口吻笃定:“他父母要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他开口第一句就该自报家门,而不是一直强调他父母多么厉害,却不给出个名字来。”
王小石不一定信那个红孩儿的话,但石青璇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立刻不再提红孩儿的事,转而问道:“冷捕头不在官府,我们现在去哪里找他?”
两人其实刚去过一趟官府,却并未寻见冷血。
“冷捕头是来查案的,他很有可能在案件关键人物身边……”
一如既往,石青璇是做决定的人:“那位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既然是梅花盗的潜在迫害对象,冷捕头应该会盯紧她吧?我们就先去她的居所看一看。”
她在进保定城之前就向一个茶馆说书人打听过林仙儿的下落。
据闻保定本地有个府邸名叫兴云庄,前身是小李飞刀李寻欢的家宅李园,后来被他赠予结为夫妇的义兄龙啸云和表妹林诗音。
当时那个说书人兴致勃勃、想附带李林龙三人的爱恨情仇一并讲给石青璇,但她因赶时间而婉拒了,所以她仅知道林仙儿是林诗音认的干妹妹,如今就住在兴云庄中。
石青璇和王小石一路找去兴云庄,不知为何,越靠近目的地,两人见到的行人就越少。
王小石低声嘀咕:“真奇怪,不是说许多侠客慕林仙儿之名而来,堵得兴云庄前一条街都水泄不通吗?”
然而等两人站在兴云庄门口,闻到一阵从内传出的、难以言喻的臭味后,她们顿时明白人群退避的原因。
石青璇觉得手中的驴肉火烧不香了。
王小石凑到一个衣着不菲、但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面前开口询问:“这位大哥,请问你是兴云庄的人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哎哟,别提了。”
麻脸男人没什么好气,但可能是因为想要抱怨,他还是给出了解释:“我们龙四爷的独生爱子云小爷遭奸人所害,云小爷不知中了什么邪毒,浑身发臭,张口说话熏死人,鼻子呼出的气也臭,他父母疼他,不肯关他在房间里,这就苦了我们。”
石青璇、王小石:“……”
两人扭头就走,连麻子脸男人自称是林仙儿父亲的碎碎念也没能延缓她们的脚步。
石青璇没料到那个红孩儿就是兴云庄主人龙啸云和林诗音的儿子龙小云。
说实话,她倒不觉得这对夫妇算什么大人物。
林诗音不通武艺,龙啸云也没什么战绩,他们的名望全寄托在李寻欢身上。
问题就在于李寻欢,昨日龙小云曾嘲讽他仁慈,这种仁慈究竟是王小石那类有原则的仁慈,还是无底线、无下限的仁慈?
假若李寻欢不计前嫌,被龙啸云请动替龙小云报仇,那会是一桩麻烦。
石青璇不怕麻烦,但是她也不喜欢自找麻烦。
所以如无必要,她决定远离兴云庄,如有必要,她得换一张脸再登门。
就在她边走边思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喊声,“给我站住!”
石青璇原以为是兴云庄的人追了上来,毕竟龙小云见过她和王小石,在保定城通缉她们是不太可能,但在他自家兴云庄散播她们的画像却很容易。
她刚打算加快步伐,那人又喊了一遍,“白愁飞,你给我站住!”
这名字有点耳熟,但要石青璇回想,她却对不上记忆中的人脸。
王小石倒是记得清楚,他转过身去看,身后有一男一女在你追我逃。
男子高大英俊,仍穿着初见时那身锦衣,显是白愁飞的模样,女子的嗓音属于温柔,但是她现在——
她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妆粉,双眉又浓又黑好似焦炭,面脂涂得不均匀,口脂抹得非常厚,大红唇配上惨白脸,简直把她衬得比女鬼还怪异可怖。
王小石被吓了一跳。
“大小姐,我拜托你不要让别人看出来我认识你……”
白愁飞对顶着一张女鬼妆的温柔避之不及,恨不能离她三尺远。
温柔更加愤怒了:“不是你说梅花盗偏好劫色美女、让我遮着点脸吗?我又不会易容,只能化妆,不往丑了化,难道还要扮得更美?”
说罢,她还点名让石青璇和王小石评理:“你们是叫……都姓王是吧?王姑娘、王少侠,你们觉得我扮成这样不对吗?他凭什么嫌弃我?”
王小石尬笑几声,他依旧无法直视温柔,不是嫌弃,只是觉得心里发毛。
石青璇反而赞同道:“梅花盗实力不明,与其莽撞无畏地撞进其眼中,不如避其锋芒,姑娘为自保扮丑,实是很聪明的选择。”
温柔仿佛找到了知己和靠山,她直接跑过来揽住石青璇的手臂,得意地朝白愁飞扬起脸。
“人家跟你客气几句,你还当真了。”
白愁飞冷傲自负,他从不惯着温柔,也不吝于给她泼冷水。
温柔已经跟白愁飞吵了一路,纵然一开始对他有些好感,如今也大多被怒火取代了。
于是她也毫不客气道:“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以貌取人?你见着林姑娘就往上凑,她不搭理你,你一边骂她一边还是要去看她,那兴云庄都臭成什么样了,亏你忍得了。”
“我宁愿去闻兴云庄的臭味,宁愿去看林仙儿摆冷脸,总好过对着你这个泼妇,我倒看看谁忍得了你!”
白愁飞似有些难堪,当着石青璇和王小石的面,他又不能朝温柔动手,只得一甩衣摆独自离去。
王小石对白愁飞印象不错,有点想去追他,石青璇却按住了他:“你离姓白的远一点,不然下一个命犯小人的就是你。”
白愁飞英俊潇洒,武功不凡,仿佛形象很好,但从相面的角度去看,又不是这么回事。
在石青璇眼中,白愁飞有刑克亲友之兆,眉宇间又暗藏阴邪,血光太盛,定然残害过不少无辜人命。
温柔好奇地追问:“什么命犯小人?”
“王姑娘会相命术,她算得很准,被她说是面相不好的两个人现在都因犯案蹲大牢去了……”
有上官飞燕和霍休的前车之鉴,王小石只遗憾差点结交的白愁飞不是什么好人,却毫不质疑石青璇的话。
温柔也不为白愁飞分辨,她光顾着问石青璇:“能不能看看我的面相?”
“你……”
石青璇看着温柔那副活似打翻了颜料盘的浓妆,别说面相,连五官都看不出来,她只好委婉回答:“等你卸了妆容,我给你仔细看看。”
温柔没有不悦,她觉得这是交朋友的意思,少了一个白愁飞,却多了两个朋友,她感到非常高兴。
她一高兴就变得很热心:“你们也是为了抓捕梅花盗来到保定吧?我这几天在兴云庄听了很多消息,说不定对你们有用……“
然而温柔讲的内容跟梅花盗没什么关系,她讲的是石青璇没能从那个说书人口中听到的、李寻欢和林诗音以及龙啸云的爱恨情仇。
那三人的故事并不复杂,却很匪夷所思。
李寻欢遭伏击身受重伤,龙啸云救治了他,两人结拜为兄弟。
他们回到李园,龙啸云对名为李寻欢表妹实为其未婚妻的林诗音一见钟情,得了一种娶不到林诗音就会死的病。
然后李寻欢就开始流连青楼兼包养花魁,牺牲自己的名声、爱情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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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让龙啸云不仅娶了林诗音,还得到了李园。
“李寻欢的行为是不是很诡异?”
温柔神秘兮兮的,她听这段三角恋的次数太多,语气中已没了愤慨:“你们知道兴云庄那些江湖人是怎么揣测他想法的吗?”
石青璇很认真地答道:“他们是不是觉得李寻欢脑残?一个人脑子有病,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这是她作为石之轩的女儿、也就是一个精神病人家属的经验之谈。
“你怎么猜到的?”
温柔有点惊讶,但她没放弃继续卖关子:“好吧,这是广为流传的三个版本之脑残论,你想不想知道其余两个版本?”
石青璇想了想,反问道:“难道是说李寻欢牺牲一切都为了龙啸云?”
温柔嘴唇张成圆形,若在平常,这该叫轻启樱唇,但配合她如今的妆容,却像血盆大口:“断袖论……”
“还有一种比较阴谋的可能性,在相术这方面,有种说法叫换命,改命是逆天之行难以成功,但换命只需要瞒天。”
石青璇越说越流畅:“把好运都送给另一个人,同时就可将厄运转移出去,龙啸云可不就是占了李寻欢的情、财和名这些好运……当然,换命实际上是不可行的。”
温柔彻底泄了气:“灵异论都知道,原来你根本已听过那三个版本,亏我还以为自己的消息很有用呢。”
王小石欲言又止。
他清楚自己和王姑娘之前根本没听过李寻欢的爱恨情仇,也就更不可能打听江湖人对此的看法。
所以那什么脑残论、断袖论和灵异论,应该完全是王姑娘自己的想法,江湖人千百个脑子拼出三个版本,王姑娘一人就想到了……属实厉害。
这时,温柔再度开口:“那你们肯定也知道龙啸云信的是哪个版本了。”
石青璇还真不知道。
她迟疑地问了一句:“龙啸云该不会相信断袖论吧?”
“那倒没有,龙啸云信的是灵异论。”
温柔口吻鄙夷:“李寻欢的父母和兄长都早逝,他认为李寻欢克亲,如今又把这个命格换到他身上,克了他儿子龙小云,因此他找来一堆道士在兴云庄跳大神,浓烟和臭味混在一起险些没把我熏死……”
真正‘克’了龙小云的石青璇轻咳一声,默默排除了灵异论。
眼看她们三人已经行至保定城最繁华的街道,她不自觉压低声音:“我们随口说说就罢了,龙啸云也这样猜度李寻欢?难道他不念李寻欢的好?”
路上的行人瞧见她们,或者说瞧见妆容诡异的温柔时都不由低头闪避。
温柔并没察觉,她的注意力全在李寻欢的风月轶事中:“连兴云庄的仆人都知道那位林诗音夫人十年来整日郁郁寡欢、没给过龙啸云一个好脸,江湖上也多是指责他抢夺李寻欢未婚妻的,他能感谢李寻欢才怪。”
石青璇叹了口气。
如果当初李寻欢把他和林诗音的婚约摆到明面上,痛苦的也就仅是龙啸云,现在倒好,闹得没有一个人高兴。
“走过路过都别错过,小李探花喝过的桃花酒百两一坛!”
“小李探花躺过的床百两一晚!”
“小李探花跨过的门槛一两通行!”
石青璇:“……”
她错了,还是有人高兴的,比如李寻欢自毁名声时流连的青楼酒馆。
街道两旁的酒楼人满为患,李寻欢喝过的酒供不应求,住过的厢房被高价竞争,连他跨过的门槛都有人特意花钱去走一遍。
石青璇一面想着这都是些什么商业鬼才,一面转过头去问王小石:“小石头,昨日在梅花草堂你有没有带走什么李寻欢用过的东西,比如他吐过血的帕子、喝过的药碗……”
王小石并未回答。
她还以为他有点无语,侧眸一看才发现他是走神了。
王小石盯着‘醉仙楼’二层的露台发愣,石青璇循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两名年轻男子站在竞争厢房的客人中间,似是充当调停者。
年长些的青年手中握着剑,少年腰间却只别着把三尺长的铁片。
衣着迥异的两个人气质却出奇相似,冷峻、倔强、勇猛,他们像是两匹狼。
石青璇莫名有种预感,她感觉自己要找的人就在他们之中。
12. 疑点初现
醉仙楼宾客很多,全是冲着李寻欢的足迹而来。
石青璇和王小石原本是挤不进去的,好在有温柔,顶着女鬼妆的温柔自带活人勿近气场,宾客主动退散,给三人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过道。
连二层露台处正在争论李寻欢住过的厢房归属的两个纨绔公子哥都被吓跑了。
石青璇打量了几眼仍站在原地的两个男人,相比之下,握剑的青年气质更成熟些、年纪也更相符,于是她朝对方试探道:“冷捕头?”
冷血挑了挑眉,并未回应,像是等待她的下文。
“无情大捕头托我们带口信给你。”
石青璇将梅花盗可能是一个组织的情报道出,又将王小石推到冷血面前:“他是天衣居士的徒弟,也就是冷捕头你的同门。”
不同于无情,冷血没有见过天衣居士,他和王小石只是代替各自师父问候了对方的师父,没有聊多余的话。
但是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态度有所变化,不明显的变化。
石青璇适时开口询问:“冷捕头,你们为何会到醉仙楼来?”
冷血负责追查梅花盗案,他就算不在兴云庄林仙儿附近蹲守,也不至于来醉仙楼调解宾客纠纷。
她暗自猜想,难不成冷血也崇拜李寻欢,他不是那两个公子哥的调停者,而是竞争者?
冷血幽幽地望了石青璇一眼,他总觉得对方好像在给他增添什么奇怪的印象。
他没问出口,只是简洁答道:“因为那个人。”
顺着冷血的视线,一个枯瘦矮小、生有高隆鹰钩鼻的男人映入石青璇眼帘。
那男人似是喝醉了,一看到她和温柔就惊骇地大喊:“哪里来的丑女人?这楼里的美姬呢?”
石青璇没有生气,温柔却忍不了他。
温柔拔了刀,刀光似远山眉黛、黑夜繁星。
她的刀法招式不错,但她却功力不足,刀刃尚未近那男子的身,她就被对方点住穴道、迫止了所有动作。
男子得意一笑,然后挥拳打向她。
这时,冷血已认出了温柔所使的小寒山派星星刀法、认出了她的身份,他准备救人,王小石和腰间别铁片的少年也看不过眼,正要出手阻止。
但他们都没有石青璇快,她跃到男子面前,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挥动竹箫解开了温柔的穴道。
她将男子横空提起,愈发突出了她的高挑和男子的矮瘦。
这画面实在滑稽,逗得石青璇自己先笑出声来:“阁下长得如此抱歉,怎好意思指责旁人貌丑呢?”
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因为这男人的鼻子比她刻意安上的假鼻子更丑,她方才一度怀疑对方也是易容的,但近距离一看,她当然能判断出他的五官是真是假。
男子被她真诚的语气刺激得更加愤怒:“你是谁?我怎会不知道江湖上出了你这号人物?”
“你为何应该知道?”
石青璇疑惑于男子理所当然的口吻。
回答她的却不是男子本人,而是她身后的冷血:“因为他是百晓生,自称知晓江湖百事的百晓生。”
百晓生低哼一声:“这不是神侯府的冷四爷吗?什么风又把你吹到了这儿?”
冷血默然不语。
旁人可能认为他是不屑接话,但实际上他是在构思借口,他不想暴露出他是跟踪百晓生来此的。
石青璇看出了冷血的迟疑。
于是她热心地替冷血答道:“醉仙楼的宾客皆因李寻欢而来,冷捕头自然也是。”
冷血:“……”
他终于知道石青璇先前误会了什么,她居然觉得他是李寻欢的狂热追随者。
更让冷血无奈的是,碍于百晓生的存在,他无法否认,只能认下这件事。
得到了回应的百晓生没有细究,他的注意力大部分还是在石青璇身上:“你的轻功肖似‘影子刺客’杨虚彦的幻魔身法,难道你出自补天阁?”
石青璇心下一凛。
她此刻倒有些认可百晓生的名号了,东奔西跑几个月,她见过不少江湖人士,也同其中一部分交过手,对方却是首个猜对她武功门路的人。
正因如此,她不能放任百晓生继续猜下去、甚至把她的真实身份给揭露出来。
石青璇明白终止一个话题最好的办法并非反驳,而是转移到另一个话题:“听闻阁下的兵器谱只许男人上榜,可见你对江湖上的女人不甚了解,不清楚我的来历岂不是很正常?”
她根本不提补天阁三字,也不承认或否认百晓生对她武功的猜测,只扯出对方重男轻女、故意排挤江湖女高手的事情。
百晓生既做得出这种事,当然也不会羞愧,但是当他被他一贯看不起的女人轻易制住,当他像小鸡一样被女人拎起来,这种讽刺,足以成为他的耻辱。
果不其然,百晓生浑忘了探究石青璇的背景,他只气急败坏地吼道:“放我下来!”
石青璇没有松手。
百晓生只得转向冷血:“冷四爷,你是官差,讲朝廷的律法,刚才那个化得像鬼的女人先拔的刀,我不过还击而已,这个女的有资格挟持我吗?”
冷血神情怪异地盯着他:“你确定要她放手?”
“这是什么废话,我当然要她放……”
百晓生没能把话说完,接续他未尽话音的是一声重响,物体砸落地面的重响。
那个物体就是百晓生。
他光顾着愤怒和不停发问,并未察觉石青璇之前已将他打退到楼梯边缘,那双他拼命想要挣脱的手反而是一道支撑,支撑没了,他自然会掉下楼去。
石青璇无辜地耸了耸肩:“是他让我放手的。”
她还特意确认过一层的情况,宾客多数被温柔吓跑了,不存在误伤的可能性,受伤的人有且仅有百晓生。
“我听到了。”
冷血竟是轻勾唇角笑了一下,这种带着温暖感觉的笑意与他的名号差距甚远,让另外四人见了不由惊愣。
石青璇最先回过神来:“冷捕头你找百晓生做什么?该不会要向他打听梅花盗的情报吧?”
她不在意得罪百晓生,却担心会影响查案。
如果冷血需要百晓生配合提供情报,她得赶紧让他下楼英雄救丑,挽回一点好感。
“百晓生排兵器谱,允许实时变换排名,引得上榜的高手为取得更好名次而互相挑战厮杀,此为恶劣,他不排女高手,此为短见。”
冷血显然对百晓生十分鄙视:“如此恶劣而短见之人的情报有什么可听的。”
石青璇深表赞同。
冷血又继续道:“林仙儿声势浩大的挑衅梅花盗,出于保护的目的,我这段时间干脆应了那龙啸云的邀请,直接住在兴云庄,因此多次目睹百晓生出入林仙儿的寝居。”
石青璇顺着他的话追问:“冷捕头你是觉得百晓生接近林仙儿的举动很可疑,所以跟踪监视他?”
“不,我觉得可疑的是林仙儿。”
冷血的气势陡然变得锐利:“追查凶手必先了解凶手,我已对梅花盗的事迹倒背如流,知晓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挑衅他的人,必于三日内取对方性命,可是距林仙儿放话挑衅他过去了多久?”
石青璇记得清楚,她和王小石仍在江南时,林仙儿就以婚事为饵、鼓动各路江湖人士对付梅花盗,时至今日,别说三天,三十天也快到了。
“会不会是梅花盗畏惧兴云庄高手云集,他想害那位林姑娘,但是不敢轻举妄动?”
王小石忍不住开了口,他向来难以将陌生人往坏处想。
冷血却摇了摇头:“他已经动手了,三日前他在兴云庄重伤了一个姓秦的公子,人人都说他原是去杀林仙儿的,可要我说,梅花盗从未失手过,怎对上林仙儿就屡次破例?”
姓秦的、身受重伤的公子……
石青璇和王小石对视了一眼,两人瞬间联想到昨天在梅花草堂撞上的龙小云和巴英,他们就是去为秦公子求医的。
原来一切祸端都因梅花盗而起。
石青璇这般想着,毫无心理负担的把自己给龙小云整治成人形臭水沟的责任归咎于梅花盗。
“我想监视的人是林仙儿,但她除去与百晓生等一些江湖人士会面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举动,我们只好转而盯上百晓生。”
冷血将他跟踪百晓生的原因尽数解释完。
石青璇仍有些疑惑:“林仙儿没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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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举动,那她有没有说过特别的话?她跟百晓生等人见面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干坐着喝茶吧?”
冷血怔了怔,随即看向他身旁的少年:“我和阿飞毕竟是男子,蹲守在林仙儿寝居外就罢了,直接窥伺她的言行却不太妥当……”
名为阿飞的少年用力地点头以示附和。
“不听她说了什么、不看她做了什么,那能叫监视吗?”
石青璇蛾眉一竖:“你们都怀疑林仙儿和梅花盗有勾结了,还不直接躲她屋里面观察?”
冷血一时无言以对。
而且石青璇方才的劝导式质问让他莫名幻视世叔诸葛神侯,更震住了他。
阿飞没有那么多想法,他直来直去,分析出石青璇的话有道理后,他认真道:“好,那我们就藏进林仙儿房间监视。”
阿飞与冷血气质相似,兼之他对于追查梅花盗的态度很积极,其余三人都将他当成了捕快。
石青璇朝他好奇问道:“‘阿飞’是你的外号吗?”
神侯府四大名捕广为人知的都是外号,譬如无情本名盛崖余,冷血本名冷凌弃,她下意识以为‘阿飞’这个用作外号都有些敷衍的名字不是真的。
可是那少年却露出了像是倔强又像是悲伤的神色:“我就叫阿飞,没有外号。”
一般人都是有名有姓的,阿飞只有名,没有姓,这当然很奇怪,这也当然不应该问下去。
石青璇抿紧了唇。
冷血则拍了拍阿飞的肩膀:“阿飞说过,待他成名那一天,他会有自己真正的名字,我就告诉他查案缉凶也可以成名……”
阿飞没有抗拒这个话题。
石青璇这才再度开口:“你想成为抓到或杀死梅花盗的人,凭此成名?”
“没错,不管什么梅花盗桃花盗,只要抓到他们能让我成名,我就会拼命去抓,因为我非成名不可。”
阿飞很直白,没有丝毫掩饰他对名声的渴望。
他这番话可能被人欣赏诚恳,可能被人鄙视功利。
但是石青璇根本没有想到那些,她在想,幸好她不是在江南遇见阿飞,幸好她如今不缺钱。
否则她还得为了官府抓捕梅花盗的赏金跟阿飞抢个人头。
这时,温柔随口感叹了一句:“难道名字里有‘飞’的人都那么渴盼成名吗?”
石青璇知道对方口中的另一个人是谁,她笑道:“阿飞和白愁飞可不能相提并论,他很正直。”
“好吧,我相信璇姐的结论。”
温柔感念石青璇方才救护她,此刻已经亲热地称对方为姐姐:“璇姐你相命术高超,何不给林仙儿瞧一瞧面相?”
“相命术?”
在冷血发出疑问之后,温柔立刻给王小石让出位置,供其大讲特讲石青璇一眼识破罪犯的事迹。
冷血并不相信什么相命算命,却没有质疑她们的说法,他将相命理解为类似于直觉的东西,而他格外相信直觉。
因此他拜托石青璇随他们到兴云庄走一趟,不仅为了给林仙儿看相,还要分辨一下汇聚在那里的各路江湖人士。
石青璇没有拒绝:“我可以去兴云庄,但我需要先给自己和小石头易容。”
在冷血、阿飞和温柔不解的目光中,她交代了她给龙小云下毒的事情。
“原来龙啸云真的冤枉了李寻欢。”——这是温柔的感想。
“原来那个被保定民众好奇的、遭到龙啸云花重金悬赏的投毒者是你。”——这是冷血的感慨。
石青璇自觉废龙小云的武功是正当防卫,给他吃‘过街老鼠’也没有损害他的身体,她很坦然,就算在冷血这个官差面前也毫不心虚。
她甚至本着给年轻人机会的想法朝阿飞提议道:“对龙小云下毒的人现在很出名,你可以认领这个身份,我不介意的。”
阿飞:“……”
他对旁人的恶意很敏感,所以他轻易就能判断出石青璇是真的出于好心才这么说的。
然而给人下令人浑身散发恶臭的奇毒这种事迹,如果真是他做的,他认下也就罢了,但如果单纯为了出名,他还是宁愿对上梅花盗。
阿飞最终艰难地回道:“不用了。”
13. 奸夫天团
兴云庄依旧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臭气。
不同于四周街道的冷清,兴云庄厅堂里却满是来客。
石青璇给自己、王小石和温柔都做了易容,此刻三人正顶着平平无奇路人脸站在人群最外侧。
为了低调行事,她们不便同官差一起出现,所以冷血和阿飞提前走了,如今不知在做什么。
石青璇没有多加分心,她将注意力用于观察周围的江湖人。
他们面带嫌弃,显然并非闻不到臭味,但他们还是待在这里,由此可见那位林仙儿的魅力。
“那是金钱帮少帮主上官飞,坐他旁边的是藏剑山庄少主游龙生……”
温柔在这里游荡几日,差不多认全了人脸,此刻正低着声音给石青璇介绍。
她依次看过去,上官飞桀骜,游龙生清高,这两个公子哥可能脾气不大好,却没什么大奸大恶之相。
但再往后看,石青璇的目光突然顿住。
她从一堆陌生人中望见了熟人的身影。
熟人指的当然不是白愁飞。
温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嘻嘻地开口道:“穿着红披风的男人和那个蓝衫男子应该是新来的,我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长得还挺好看……”
石青璇却认得他们。
穿着红披风、总在摩挲唇上方青茬的男人是陆小凤,而俊逸风流的蓝衫男人正是楚留香。
她耳畔响起王小石的疑问声:“陆小凤不是说他要赴好友金九龄邀约往岭南一行吗?香帅不是准备回到船上陪伴苏姑娘她们吗?”
汇聚在兴云庄的这些江湖人多数为财为色而来,财是梅花盗案受害者家属集资的赏金,色则是林仙儿以身相许的承诺。
在石青璇看来,陆小凤和楚留香这两个冤大头被‘大金鹏王’托付了一堆又危险又麻烦的事,他们却没想过索取报酬,显然不重视钱财。
按他们风流的做派,为了武林第一美人倒有几分可能,但他们绝非重色轻友之人,素未谋面的林仙儿再美,陆小凤不会因她爽约金九龄,楚留香也不会因她抛下苏蓉蓉等妹妹。
石青璇只能猜测道:“他们应该也是来抓梅花盗吧。”
她一边打算找个时间当面问陆小凤和楚留香,一边扫视全场,等待林仙儿出面。
她在等林仙儿,以上官飞、游龙生为首的怀春男子也在等林仙儿。
干等了半个时辰,门帘终于被掀开。
林仙儿的麻脸老爹走了进来。
石青璇、林仙儿的拥趸:“……”
“仙儿在照顾卧病的云小爷,无暇分神,故而让我前来转告诸位贵客,勿要再枯坐于此……”
林麻子向郁闷的众人宣告了林仙儿不见客的消息。
石青璇有些惊讶,但并不失望,反正她总能另寻办法一睹林仙儿芳容。
其余人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上官飞和游龙生不停咒骂龙小云,毕竟他们为了见林仙儿忍受了对方熏出来的臭气,却又因为对方见不到林仙儿。
温柔也有些怨念:“怎么办?我们明日还来等?”
“如果林仙儿明日也不出现呢?”
石青璇敲定主意:“夜长梦多,我们干脆趁着她去给龙小云侍疾,到她寝居探一探……”
温柔立刻兴奋地附和。
王小石却心存犹豫,一方面他也贪玩、喜欢参与这种冒险,另一方面他却顾忌到自己不好擅闯女儿家的闺房。
石青璇看出了他的迟疑:“小石头,不如你回客栈等我们……”
“不行,我得跟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王小石发觉自己的表达有点歧义,他立刻紧张地解释:“不不不,我、我是说我得跟你待在一起,我担心你遇上梅花盗……”
石青璇被他逗笑了,温柔笑得更大声。
王小石的脸红被易.容面具遮住了,但他红透的耳尖却很明显。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遭到她们取笑而不好意思,还是因无意间说出了真心话而羞窘。
所幸三人已经逐渐靠近林仙儿居住的冷香小筑,石青璇歇住了笑声,也没有分神留意到王小石的羞怯。
她在震惊一件事:“里面有人……”
林仙儿不是不在房间吗?
她想不出除了冷香小筑的主人之外,还有谁会在此发出阵阵娇笑声。
不久后从里屋出来的女子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女子从五官到身躯无一处不精致、不美丽,气质清纯甜美,神韵却暗含妩媚,虽然论第一美人有争议,但称美人是无疑义的。
而从面相来看,对方大抵就是典型的人美心丑。
石青璇很快便无心去思考面相的问题了,因为在林仙儿后面紧跟着走出的光头男人,更因为林仙儿对其的称呼——
“大师,别忘了你给仙儿的承诺……”
林仙儿亲昵地挽上光头男人的手臂,好似对情郎撒娇一般。
石青璇本能要倒吸一口凉气,好险才忍住了。
前有她生父石之轩这个魔道头子混入净念禅院修行,后有无花这个花和尚赢得七绝妙僧美誉,现在又来个勾搭林仙儿的‘大师’。
她真心认为佛门拣选弟子的标准有待提高。
“谁在外面!”
和尚的怒喝打断了石青璇的思考,她立即看向温柔,对方刚才没忍住,发出了一点声音。
温柔这个小姑娘,办事不太牢靠,但在讲义气方面无可指摘。
为防牵连石青璇和王小石一同暴露,她直接窜了出去,难得急中生智地朝着空气大喊:“云小爷,您慢点跑……”
“小云?”
和尚翻墙避走了,林仙儿独自出来时只见到故意不用轻功、假装小跑的温柔:“等等,你是谁?”
“林姑娘,奴婢刚被选到云小爷身边伺候,您知道先前那些人都因云小爷的怪病而……”
温柔不够镇定,无法掩饰想要脱身的焦急,但这恰好符合她该表现出的情绪:“云小爷不愿闷在屋里,说要到厅堂去走一走,奴婢担心他听了那里客人的闲言碎语会生气,正想把他追回来。”
此话戳中了林仙儿的心虚事,她方才拿照顾龙小云做借口蒙骗厅堂的客人,实际却在冷香小筑幽会少林寺的心宠大师。
林仙儿怕龙小云会澄清这事,如若有人信他,她将损失很多拥趸,如若无人信他,他恼怒之下说不准要恨上她。
因此林仙儿巴不得这个小婢女赶紧追回龙小云,也就没再拦着对方。
确认温柔平安脱身,石青璇和王小石瞬间闪身进了里屋。
林仙儿随时可能回来,比起在她房间里搜查,两人更着急找个地方躲藏。
石青璇第一眼就挑中了宽而高的衣柜。
她走过去拉开柜门,然后和冷血、阿飞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上了。
‘柜中美男’冷血的剑已经半出鞘,他只能尴尬地收回,阿飞的铁片也被放回腰间。
石青璇张了张口,发现她没什么可说的——
问冷血和阿飞为什么藏在林仙儿的房间里?她记得很清楚,这就是她自己撺掇的。
问他们为什么占了衣柜这个藏身点?先来先到,她又不是不讲理。
石青璇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关上柜门。
她正要另觅它处,门外却已响起脚步声,而且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小独,你还是那么准时……”
林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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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那么赶时间?上一个和尚才离开不到一刻钟,下一个就已经来了?
她暗自腹诽着,却情知自己不能傻站在原地等着给林仙儿发现。
石青璇的打算是让王小石进衣柜跟冷血、阿飞挤一挤,她则钻去床底暂避。
于是她向王小石指了指衣柜,又先指她自己,再指向床底。
王小石了然地点点头。
他伸手揽住石青璇后脑和后背,身一斜,带着她滚进了床底。
与此同时,房门推开又合上,林仙儿和‘小独’已经进屋。
这意味着石青璇不能改变藏身处,甚至不能有丝毫动作。
她趴在王小石宽阔的胸膛上,忍不住疑惑,他方才究竟明白了什么?
床底不比衣柜宽敞,她的后背就抵着床板,只好保持不动,尽力忽略身下的炙热体温。
王小石也很煎熬。
他人生前二十三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湖北客栈那回,他同王姑娘紧挨在一起,那已让他吃不消了,这次直接搂着对方,他更是紧张到差点昏过去。
床底下两人的脸红心跳是克制,床上两人的脸红心跳却很狂野。
林仙儿和‘小独’衣服都扔到了地上,幸亏院子里及时传来叫喊声,阻止了他们的下一步。
“仙儿姑娘,是我啊……”
上官飞的嗓音越来越近,林仙儿只得一面喊他退到冷香小筑外等候,一面好说歹说劝走了‘小独’。
石青璇刚想趁机往旁边翻个身,林仙儿又带着上官飞回了房间。
上官飞倒不急色,他在床边坐下,随即同林仙儿讲起了他父亲上官金虹对他的漠视、对手下荆无命的重视。
石青璇等四人本是为梅花盗的线索来此,却听了一堆金钱帮的秘辛。
打断上官飞吐苦水的是一阵敲门声,游龙生的声音隔着房门响起,“仙儿姑娘,我想见见你……”
林仙儿好似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她故技重施,以不想上官飞与游龙生为她起冲突的理由劝前者悄悄离开,因此她要先出去引开后者。
在房间重归寂静之时,石青璇又试图移向旁边。
可是诡异的事情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没有关门声,也没有脚步声,但却响起了衣柜门的开关声。
她飞快思考一瞬,排除闹鬼的可能性,又排除林仙儿发现了冷血和阿飞的可能性,毕竟对方的武功做不到这个程度。
这时,两个人突然钻进床底,险些把她和王小石撞出去。
“陆小凤、香帅?”
石青璇借着微弱的光线认出了来人,对方却因不识她的易容而一脸疑惑,她也顾不上询问和解释,只匆忙道:“只有房梁上还能藏人了,你们赶快去!”
在陆小凤和楚留香一人一边跃上房梁后,林仙儿和游龙生进了屋。
游龙生在林仙儿面前一改清高姿态,卑微地诉说情意。
林仙儿晾了他片刻才允许他近身,两人刚吻在一起,敲门声再次传来,“仙儿姑娘,在下白愁飞,应邀前来一叙……”
石青璇不知道林仙儿和游龙生怎么想,反正她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她甚至开始猜测下一个是谁来打断林仙儿和白愁飞。
同样,当她看到李寻欢钻进床底时,她也明白对方是开过衣柜,发现阿飞和冷血在里面,可能还上过房梁,发现楚留香和陆小凤占好了地方。
“床底可能藏不了三个人,要不你去衣柜和阿飞他们挤一下?”
石青璇淡定的给出了提议,李寻欢愣了愣,只能依言去到衣柜中躲藏。
而林仙儿和白愁飞勾搭着回到屋里时,丝毫没察觉他们的二人空间实际上有九个人。
14.阴谋全貌
在夜晚,在紧闭的房间里,倘若是孤男寡女,气氛稍显暧昧,倘若多出一个人,气氛稍显尴尬,但多出七个人……那就只剩下怪异了。
相比前面几位‘奸夫’,不知是因白愁飞太急色,还是因林仙儿太赶时间,他们略过调情,直接奔上了床。
衣柜里的冷血、阿飞和李寻欢面面相觑,房梁上的楚留香与陆小凤纠结着要不要闭眼回避。
而那张床的底下,王小石几度试图伸手去捂石青璇的耳朵。
石青璇反倒很从容。
她笃定林仙儿和白愁飞在办事之前也会被人打断。
果不其然,床上两人衣服还没脱完,敲门声又响了。
来客并没有自报家门,只是持续用三长一短的节奏叩击房门。
从林仙儿匆忙撵走白愁飞的反应来看,这种敲门节奏显然是她和来客的特定暗号。
房门再度被合上。
石青璇一边庆幸没有新的‘自己人’混入,毕竟这间房实在没有多余地方可供躲藏,一边猜测这个来客的身份和下个来客的身份。
“我说过,这段时间兴云庄人多眼杂,除非我主动相约,你们不要自作主张出现在冷香小筑,你怎么还是来了?”
在林仙儿发问之后,来客终于开口说话:“你若怕给人发现你是个荡.妇,就不该约那个来路不明的白愁飞鬼混。”
这嗓音石青璇今天才听过,正是属于百晓生。
“你是拈酸吃醋了吗?”
听到那样的侮辱性言辞,林仙儿不羞不恼,反而像很自豪般补充道:“实话告诉你,刚才心宠、丘独、上官飞和游龙生也来了,但上官、游、白三人不是我约的。”
百晓生狐疑地反问道:“不是你约的,你还放他们进房?”
“送上门来的,何妨拉拢一二,或许可以拉他们入伙。”
林仙儿给出的答案意味不明,难以被外人理解。
石青璇不懂林仙儿为何拉拢人、又要拉人入伙去做什么,但不妨碍她觉出对方言语中的端倪。
在藏身林仙儿房间见了一出又一出奸情后,她还没忘记正事,没忘记自己是来寻找梅花盗案线索的。
然而在她等着林仙儿和百晓生继续方才的话题时,林仙儿却话锋一转:“你腿是怎么回事,走路一瘸一拐的?”
百晓生冷哼一声:“说来话长……”
林仙儿打断他:“那就长话短说,我子时还约了李寻欢,你提前离开,免得跟他撞上、惹他起疑心。”
“别提李寻欢!”
百晓生激动地低吼了一句。
林仙儿此刻才有些惊讶:“怎么,你真吃醋了?”
“吃什么醋,我说的是正事,今日我到街上找人散播关于梅花盗的假消息,顺路进了家酒楼小酌几杯,谁知遇见神侯府的冷四爷和两个丑姑娘,我就是被其中一个丑女打下楼摔断了右腿……”
百晓生发泄着怒火,丝毫不知他口中的罪魁祸首此刻正与他共处一室。
林仙儿可没心思为他鸣不平,只是追问:“这和李寻欢有什么关系?”
“李寻欢十年前流连风月常去那家酒楼,如今他成了酒楼揽客的噱头,连冷四爷都慕名而至,说不准那两个丑女也是因他去的……”
经百晓生这么一说,石青璇想起来,这似乎、好像、大概是她造的谣。
她一开始真的以为冷血是冲着李寻欢去到醉仙楼的,但听过对方的解释,她也明白自己误会了,后来给百晓生提起这个误会,是她为掩护冷血而刻意误导。
她也没想到百晓生会对此深信不疑。
说好的知晓江湖百事呢?他所谓的消息灵通该不会全靠信谣和造谣吧?
被石青璇腹诽的百晓生仍在抱怨:“李寻欢自个儿是祸害,他的追随者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衣柜里的冷血和李寻欢:“……”
冷血原以为这个误会能终结于醉仙楼,可百晓生却在林仙儿的房间反复提及。
他很清楚这里有多少人,甚至谣言的另一当事人李寻欢就在他旁边,这让无法立刻澄清的冷血尴尬不已。
而‘人在柜中藏,仇从天上来’的李寻欢都顾不上尴尬,只能一味在心底苦笑。
石青璇也有点感慨李寻欢招仇恨和冤枉的体质。
龙小云中毒那事分明是她做的,龙啸云却听信灵异论、认为是李寻欢克了他儿子,百晓生分明是因她放手而摔下楼的,他却把这仇算在素未谋面的李寻欢身上。
不对——
她突然反应过来,李寻欢怎么像是当了她的挡箭牌?
石青璇开始沉思。
她时而觉得龙小云和百晓生是自作自受,时而觉得李寻欢是该像传闻中那样尝试换命,至少寻个方法转运、驱除霉气。
最后,她想通了,她没有任何问题,问题都出在他们身上。
让石青璇更加确信自己想法的是百晓生和林仙儿随后的对话。
百晓生倒完苦水,总算说回正题:“李寻欢风流名声传遍江湖,在你面前却似柳下惠,你还邀他来做什么?”
“若他不能成为自己人,那就只能去做替罪羊了。”
林仙儿的嗓音极尽娇柔婉转,仿佛她真是那群拥趸吹捧的黄鹂仙女,但她的言语却昭示着她的蛇蝎心肠。
“你想把我们做的事嫁祸给他?”
百晓生不甚赞同她的提议:“别忘了这案子是由冷四爷追查,他定会偏袒李寻欢,还有陆小凤和楚留香,这两人酷爱追根究底,只怕要坏你好事。”
林仙儿不以为意:“你也别忘了,他们都是男人。”
与林仙儿其余奸夫不同,百晓生不吝于打击她:“冷四爷理过你吗?陆小凤和楚留香万花丛中过,你以为他们会像丘独上官飞那种愣头青为你赴汤蹈火?”
“哼,那如果李寻欢自己承认呢?罪犯供认不讳,任是捕快也无话可说吧?”
被质疑魅力的林仙儿终于怒了:“龙啸云抢了李寻欢未婚妻,林诗音对李寻欢冷言冷语,但他还是敬着这夫妇俩,连龙小云对他的冒犯也容忍不计,可见他们是他的弱点,我们掌控住他的弱点,还怕他不听话?”
说罢,她不再给百晓生反驳的机会,直接列出陷害李寻欢的具体计划。
“龙啸云那伪君子早恨不得李寻欢去死,只要告诉他需做一场戏胁迫李寻欢,他定然主动绑了他自己和妻儿。”
林仙儿口吻得意:“等李寻欢屈服,我就命令他到冷香小筑,那时让我们的人指控他是来害我的、他是真正的梅花盗,他又不否认,这罪名不就坐实了。”
听完这番计划,石青璇一时不知该震惊林仙儿和百晓生透露出的梅花盗案真相,还是该同情李寻欢。
或许是因为她早就对林仙儿的立场有过猜测,关于对方是梅花盗案主谋的事,她接受得很快,并没多少惊讶。
反观李寻欢——
怎么连梅花盗犯事都想找他替罪?
想到李寻欢本人也听全了针对他的嫁祸计划,石青璇实在忍不住同情他。
李寻欢的确很痛苦。
但不是因为频频招惹恶意,而是因为这些恶意中有一份来自于他的结义大哥龙啸云。
情感上,李寻欢不想相信林仙儿的话,可是理智上,他明白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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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没必要说谎。
这时,一阵脚步声叫停了所有人的思绪。
“是李寻欢来了吧?”
面对百晓生,林仙儿没有好言相劝,她直接作势要赶走他。
百晓生有些不情愿:“其实我不用离开,你房间里有这么多地方可以藏……”
石青璇等七人顿时把心提了起来,毕竟无论百晓生往哪里躲,他都必定会与人撞上。
幸好林仙儿喝止了他:“你疯了吧?李寻欢何等武功,还能察觉不到你在?”
七人同时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石青璇不由分散神思去猜测脚步声的主人,李寻欢就在房间里,这个时辰来访的还能有谁?难道又是林仙儿的某位情夫?
出乎意料的是,隔着门传入了一道清冷的女声:“仙儿,你在房间里吗?”
石青璇没听过这声音,无法通过它辨认来客的身份。
但林仙儿显然很熟悉,她压低声音对百晓生道:“是林诗音。”
林仙儿开门去迎林诗音,百晓生却没有趁机避走。
“林诗音总发现不了我吧……”
百晓生一边低喃着,一边准备找个地方藏身。
按理说,他应该选择衣柜,但他偏偏认为床底更方便窥听、也更刺激些。
百晓生猥琐一笑,然后俯身准备钻进床底,然后对上了两双大眼睛。
石青璇和王小石现在戴着易.容面具,百晓生认不出来,可是看到有两个陌生人待在床底,不管出于警惕还是惊吓,他都要张嘴发出尖叫。
受限于狭窄的空间,搂在一起的两人难以翻身去阻止百晓生。
不过石青璇另有办法,她将真气凝聚在指尖,挥动纤长的手指,气劲精准点中百晓生的各处穴道。
这个矮小男子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他保持着张口的状态,瞬间倒下了地,没有闹出太大动静。
衣柜的柜门适时从里面推开,冷血和阿飞默默帮忙将百晓生塞了进来。
处理好这出意外,林仙儿和林诗音也进了房间。
林仙儿率先开口:“姐姐怎么来了?”
林诗音却语气疑惑地反问:“不是你说有急事找我吗?”
“谁告诉姐姐的?我知道姐姐不愿踏进这个地方,若真有什么事,必是亲自去见姐姐……”
林仙儿的否认不似作假,只不过因此刺痛了两个人的心。
林诗音缓了缓,迟疑着回道:“是小云告诉我的。”
“小云?这孩子……”
林仙儿挽上林诗音的手臂,像是要靠着她去床边落座。
这原本是女儿家之间寻常的亲昵举止,但李寻欢此刻心绪杂乱,兼之先前听到林仙儿意图绑了林诗音威胁他,他本能将之视为危险。
所以李寻欢冲动了,他毫无征兆的撞出衣柜,冷血和阿飞预料不及,只眼睁睁看着他跃到床边打晕了林仙儿。
冲动过后,总要直面后果。
李寻欢看着林诗音,这既是初恋又是大嫂的女人对他惊呼质问:“你竟然夜闯仙儿的闺房?”
思及他今夜已经足够悲惨,石青璇和王小石顶开床板从床底翻出,冷血和阿飞抬着百晓生从衣柜出来,陆小凤和楚留香从房梁跃下。
仍是那道理,一个人前来,或有心思不纯的嫌疑,但七个人同往,总不至于惹出暧昧误会。
然而不知是因李寻欢的倒霉体质真有那么灵,还是因十年前他伤林诗音太深,消磨了对方的信任——
林诗音为突然冒出来的六人吃惊了一会儿,随即更加大声地质问李寻欢:“你竟然带着这么多人夜闯仙儿的闺房?”
15.将计就计
“林夫人,你冷静点……”
石青璇不动声色地挡在门前,防止林诗音突然冲出去叫人。
作为官差的冷血和善于言辞的陆小凤和楚留香则复述起林仙儿的阴谋,试图解开林诗音对李寻欢的误会。
林诗音半信半疑。
林仙儿是她义妹,朝夕相处几年,她很难不信对方而信几个陌生人的一面之词。
但这几个陌生人的名号却一个比一个响,哪怕林诗音不喜江湖侠客,忽略陆小凤和楚留香,她也总得重视冷血这个朝廷名捕的说辞。
“你们是因藏身仙儿的房间才听到她和百晓生暴露梅花盗身份。”
林诗音纠结片刻,终于找到质问的方向:“那在知晓她罪行之前,你们为何直接就躲进了她房间?”
冷血提起了林仙儿身上的疑点。
石青璇庆幸他没有供出是自己撺掇他和阿飞‘夜探香闺’的,否则再加上她给林仙儿看面相、看出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才藏进房间的理由,林诗音肯定更觉得她们是胡说八道的江湖骗子。
她既然不方便开口,就只能把压力给到陆小凤和楚留香身上:“香帅,陆小凤,你们为什么来此?”
石青璇顶着他们没见过的易.容面具,口吻却明显熟捻,弄得他们疑惑不已。
陆小凤在脑海中拼命回忆。
他是个朋友很多的浪子,意味着他认识的女子有他的朋友、他的情人、他情人的朋友、他朋友的情人……陆小凤可能要回忆到明日清晨。
楚留香同陆小凤情况差不多,但他结识石青璇更久,通过她独特的气质,和她身边王小石看她独特的目光,他逐渐反应过来:“是王姑娘吗?”
石青璇对楚留香点点头,然后又对陆小凤摇了摇头。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无疑在表达楚留香认得出她、是真朋友,陆小凤认不出她、是真不够朋友。
“王姑娘,我认出你的前提是我得看出你这脸是假的,可你的易容实在没什么破绽。”
陆小凤认为自己很冤枉:“你会的东西也太多了,机关术、相命术、医术、轻功、武功、易容术,听花满楼说你还懂侍弄花草,我看你已经可以与‘七绝妙僧’无花大师并列了。”
石青璇:“……”
她知道陆小凤本意是夸赞她。
但是拿无花这个奸恶的花和尚作比,感觉像在骂人,而且还骂得很脏。
“我来保定是受到华山派掌门所托,香帅则是替丐帮一位长老而来,他们都是梅花盗案受害者的家属。”
陆小凤不清楚无花的本性,因此他不懂石青璇的脸色为什么更差了,他只能转回正题。
楚留香接着他的话补充道:“我和陆兄今日刚抵达保定,为见传闻中与梅花盗为敌的林仙儿而入兴云庄,在她宣布不见客后,我们本要离去,却有一位名叫小翠的姑娘拦下我,转达林仙儿的邀约……”
“小翠也找了我,她说林仙儿约我亥时五刻到冷香小筑一会,但楚兄告诉我,林仙儿约他亥时六刻见面。”
陆小凤轻咳一声:“我想她安排得这么匆忙,肯定是没别的意思,所以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干脆一起提前去赴约,就是没料到今晚来的人这么多……”
今晚来的人的确太多了。
石青璇若有所思:“小翠为林仙儿做事吗?”
她询问的对象当然是兴云庄的女主人林诗音。
林诗音似乎有些顾虑,好半晌才答道:“小翠是我儿子小云的丫鬟。”
闻言,石青璇顿时想通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她用笃定的语气下了结论:“难怪上官飞、游龙生、白愁飞乃至于香帅和陆小凤主动找上门,林仙儿却不承认邀约过他们,原来是龙小云替她安排了这出闹剧。”
“龙小云,林夫人的儿子?”
除了早知龙小云是坏种的李寻欢和王小石,其余人都不太相信。
“龙小云被林仙儿充作拒客的借口,招致上官飞等人谩骂他,所以他要报复林仙儿,冒充她的名义约了一群人,想让她后院起火。”
石青璇哼笑一声:“而且他还知道林仙儿真的约了李寻欢,故意把林夫人引来撞破他们幽会,届时正好让林夫人厌了他们两人。”
林仙儿是凭借林诗音义妹的身份才得以寄居兴云庄,如果林诗音厌了她,她会被赶出去。
而李寻欢显然很在意林诗音,如果林诗音误解他,他会痛苦伤身。
龙小云这小畜生心眼子真够多的,消息也很灵通,恐怕早就摸透了林仙儿那些阴私事。
石青璇自顾自地想着,周围众人却因她的话而表现出不同的态度。
楚留香、陆小凤这些算是她的朋友,听她信誓旦旦的分析,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但林诗音作为龙小云的母亲,当然是本能偏袒儿子:“不可能,小云怎么可能谋划出这些事?”
石青璇觉得林诗音和李寻欢在识人不清这方面真是天生一对。
她没有试图说服对方,只是将脸撇到一边,看向昏倒在地的林仙儿和百晓生。
阿飞正指着那两人问道:“要把他们送去官府吗?”
石青璇顺口回答他:“最好不要,一来他们的同伙还未抓到,容易打草惊蛇,二来我们没有证据,这两人醒过来后必定极力否认……”
“王姑娘有什么提议吗?”
冷血很赞同石青璇的答案,但明知林仙儿和百晓生就是梅花盗、却放着他们不抓也不行,他为此有些苦恼,看着一派轻松的石青璇,不由好奇对方的想法。
石青璇神秘地笑了笑:“诸位且稍等我一刻钟。”
说罢,她离开了房间。
一刻钟后,回来的不再是路人甲,而是一位绝色佳人。
“姐姐……”
她顶着林仙儿的脸,说着林仙儿的嗓音,连那身兼具清纯与妩媚的气质也与林仙儿一模一样。
可是林仙儿分明正躺在地上。
众人目瞪口呆,林诗音则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你、你……”
“夫人不要害怕,我不是鬼魅精怪。”
石青璇换回原本的声线,笑着安抚了林诗音一句。
但林诗音依旧脸色苍白,望向她的目光暗含忧虑。
她没有在意,只朝冷血说道:“冷捕头,我的提议就是按原计划进行。”
冷血立即领会了她的言下之意:“王姑娘是想假扮林仙儿,借着陷害李探花的由头把她的同伙引来?”
“我不止要引出她的同伙,还要让他们亲口交代罪证。”
石青璇模仿着林仙儿的招牌娇笑:“林仙儿表面陷害李寻欢,实际却爱上了他,为助他获得铲除梅花盗的声望,不惜翻脸出卖同伙——这出戏码怎么样?”
林仙儿是魅力强大不假,但当她的同伙看到她叛变,而且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叛变,他们能忍住不因爱生恨、拉着林仙儿给他们陪葬吗?
冷血谨慎地追问:“你不知道她的同伙是谁,怎么联系他们,又怎么出卖他们?”
“我不用知道,往外放个消息,就说梅花盗明晚要来冷香小筑对付林仙儿,他们自己会上钩的。”
石青璇耸了耸肩:“到时把在场帮林仙儿说话的人都指认一遍,宁可错认,不可放过,事后拿到罪证再排除就好了。”
其余人又震惊了。
虽然听上去可行,但这么理直气壮的说着类似‘要把所有人拉下水’的话真的好吗?
冷血反而没有继续反驳,他只直白道:“我需要怎么配合?”
石青璇获得了主导权,一说到安排,她突然变得很兴奋:“你和阿飞先假装已经被我笼络了,让林仙儿的同伙放松警惕,等我翻脸之后,你们再表明自己始终都支持李寻欢,进一步刺激他们。”
冷血和阿飞很认真地应下。
她又转向陆小凤和楚留香:“你们也一样,一开始要表现出对我言听计从,后面再宣布你们其实是李寻欢的好友,真正的梅花盗们会被气死的。”
陆、楚二人笑着接话:“王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演。”
连一直在旁边因为方才搂抱过石青璇而陷入羞窘的王小石也两眼放光,他爱凑热闹又贪玩,好玩的事,他是从不愿错过的。
他忍不住开口:“那我呢?我能参与吗?”
石青璇爽快答道:“当然能,小石头你就演我爹吧。”
王小石懵了,其余人也懵了。
石青璇尤未察觉他们的疑惑,只是继续道:“你见过林麻子,他市侩又谄媚,应该很容易假扮,你到时一个劲的夸赞你的‘金龟婿’李寻欢就行……”
王小石这才明白,他要演的是林仙儿的爹。
他有点委屈,怎么其他人都能充当王姑娘的爱慕者,轮到他却跟王姑娘成了‘父女’?
但王小石没有抗议,他是真正对王姑娘言听计从的人。
石青璇这时想起了像条死狗一样昏在地上的百晓生:“至于百晓生……你们有谁会缩骨功吗?”
百晓生比她还矮一点,在场的男人除非用缩骨功,否则都不符合假扮他的条件。
可他们摇头的动作非常一致,摆明了不会,于是她又将视线投向身高与百晓生相仿的林诗音。
林诗音默默躲去了角落。
“没事,我还有别的人选。”
石青璇没有放弃,她甩下这句话后又冲出了房间。
这次她带回了路人乙…不,是路人乙外貌的温柔。
“我假扮百晓生?”
温柔毫不抵触,甚至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好啊,我要学他那种欠揍的表情和难听的说话方式……”
石青璇无奈地打断她:“你不会变声,不能开口说话。”
温柔遗憾得直叹气,但她很快又恢复了活力,开始模仿百晓生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
所有人都为这出戏而激动,除了男主角。
李寻欢连着咳嗽了好一会儿。
他实在忍不住插话:“这是否不够妥当?万一林仙儿的同伙没有被王姑娘和我激怒得自露马脚呢?”
石青璇坚定道:“我不一定可以,但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她相信李寻欢招仇恨的体质。
为防他抵触情绪过重,她还接着劝说:“我们演这出戏也是为了你好,否则按林仙儿的原计划,你不仅要声名败坏,还可能替那个梅花盗送命……”
李寻欢几度试图说些什么,但在石青璇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中,他唯有苦笑着接受。
他吃瘪的模样落在了林诗音眼中。
林诗音与李寻欢已经十年未见了,她想象过自己见到他会产生什么心情,怨恨、哀愁、不甘……甚至是爱。
但是今夜乍然重逢,她竟然只是很想笑。
笑他有朝一日也会被‘为了你好’而束缚。
林诗音、李寻欢表兄妹之间的纠葛没有被石青璇留意。
她只是最后朝众人确认了一遍:“你们都会按我刚才说的去演吧?”
她得到了一片齐声的‘当然’作为回应。
*
‘当然’可以解释为当然会,也可以解释为当然不会。
石青璇怀疑她不靠谱的朋友们说的是后者。
今天晚上,无数江湖人士挤在冷香小筑,或为财或为色,他们都打算抓获梅花盗。
石青璇以林仙儿的形象示人,指控李寻欢为梅花盗。
龙啸云果然趁机使绊子,在他几个伪君子兄弟围攻李寻欢时假装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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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实则干扰,致使李寻欢负伤。
心宠、丘独、上官飞等一干林仙儿的裙下之臣也果然趁机落井下石。
一切按她的计划进行着。
直到她开始翻脸,指认满场林仙儿的裙下之臣,同时奔到李寻欢身旁对他诉说‘真情’。
眼见着心宠丘独等人面色转为不可置信,陆小凤突然来了句:“你真心爱着他的话,到现在也不问一句他的伤势,是不是不合理?”
轮到石青璇不可置信了。
她知道陆小凤喜欢质疑和追根究底,但她没让他本色出演啊!
石青璇只能补上对李寻欢的关切:“寻欢,是我不好,你伤得重不重……”
然而李寻欢不理她。
他只用悲痛的目光注视着龙啸云。
石青璇:“……”
李探花你是不是忘了你本该与‘林仙儿’假装情深、刺激她的爱慕者?
你看龙啸云干什么?他夫人林诗音都懒得给他眼神。
石青璇被迫转变策略,她面向顶着林麻子脸的王小石,朝他眨眼示意他去夸李寻欢。
但王小石根本没在意李寻欢,他专注地盯着她:“王、仙儿,你眼睛不舒服吗?”
石青璇被噎得不轻。
她心脏倒是挺不舒服了。
与其同时,心宠朝着冒充百晓生的温柔质问:“百晓生,你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你也站在李寻欢这边吗?”
温柔不答话,心宠越来越生气,开始大声骂她,丘独等人则骂得更难听。
“你们……”
温柔对他们的污言秽语忍无可忍,下意识开口想要反驳,却又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话。
可是这两个字已经足够周围人听出来她清甜的嗓音。
石青璇面无表情地瞪向她。
温柔自知做错了,匆忙想要补救。
于是她灵机一动,用更夹的声音继续道:“我就是喜欢这样掐着嗓子说话,你们不理解,仙儿和李探花却理解我,所以我要支持我的知己!”
石青璇、李寻欢:“……”
想起被看守在房间里、求她饶命的真百晓生,她觉得对方知道后可能宁愿去死。
‘扑哧’一声响起,显然有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石青璇循声望去,正好捕捉到冷血和阿飞抿了又抿也压不下去的唇角。
怎么连你们两个也笑场?
她觉得这出戏没救了。
但好在李寻欢的招仇恨体质还是给力的。
“李寻欢,仙儿这般殷勤待你,你居然还忽视她,你是在挑衅我们吗?”
丘独冲上来想要攻击李寻欢,楚留香及时拦住了他。
石青璇感动地看了楚留香一眼,原来他才是最靠谱的。
她也没忘记装模作样地扑到李寻欢面前:“你们不能伤害寻欢,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仙儿,为什么?他只不过是个对你不上心的病痨鬼……”
丘独不甘地嘶吼着向她追讨理由。
石青璇适时添了一把火:“你胡说,寻欢承诺抓到了梅花盗就娶我,我本来也放话要对抓到梅花盗的人以身相许,我们就是天赐良缘……”
这把火终于点燃了林仙儿裙下之臣的愤怒。
心宠对林仙儿的迷恋算是较少的,他应该更贪图美色,所以第一个朝她发难:“你被李寻欢迷昏了头,连你自己就是梅花盗也忘了吗?”
“你在说什么?大家别听他狡辩,他是梅花盗,说的话都不可信……”
石青璇兢兢业业扮演着惊慌的状态,等待心宠给她‘致命一击’。
心宠果然是林仙儿的同伙,也果然掌握着梅花盗组织的罪证,他愤怒之下把他们的全部罪行都交代出来,只为拉林仙儿一起下地狱。
冷血派遣官差前去取证,很快就集齐了完整的罪证。
得知目标达成,石青璇瞬间将心虚的神色一收。
虽则她还顶着林仙儿的易容,但在罪状确凿的情况下还保持这种淡定态度,她理所当然被看穿了,“你、你不是林仙儿?”
石青璇并未否认,她已经不演了。
上官飞又喜又悲:“我就知道仙儿不会爱李寻欢,你们把仙儿抓到哪里去了?”
敢情刚才列出一大堆林仙儿的罪状,你只关心她爱不爱李寻欢?
石青璇再次感慨林仙儿的魅力。
上官飞和游龙生为了拯救林仙儿合力攻向她。
上官飞挥动他传承自父亲上官金虹的子母龙凤环,游龙生挥舞他藏剑山庄的家传宝剑鱼肠剑,看上去架势十足。
但要石青璇来评价,他们简直是杂鱼中的杂鱼,不用旁边的王小石、陆小凤等人援助,她一只手一支竹箫就封住了他们所有的穴道,把他们打趴在地上。
“你们性子也太急了,我又没说不肯告诉你们林仙儿的下落,何必自讨苦吃呢?”
石青璇笑着嘲讽上官飞和游龙生。
这两个自命不凡的公子哥羞愤不已,但还是为了林仙儿看向她。
而她指向角落里一个巨大的陶坛,鼻炎尚未痊愈的楚留香跑过去移开了坛盖,冲天的臭味伴随着林仙儿涌出来。
石青璇捂着口鼻闷声道:“谁能在林仙儿身边停驻一刻钟,所有人都承认你是真爱她,她也会感动吧……”
林仙儿感不感动不知道,但上官飞和游龙生等人是真的不敢动。
“是你,你终于又出现了!”
龙小云激愤的声音回荡在冷香小筑中。
石青璇明白他通过‘过街老鼠’的药效认出了自己,但她一点都不害怕。
反而周围众人因为龙小云和林仙儿这两个臭气源头凑到一起,逐渐露出铁青的脸色。
16.道德绑架
在冷香小筑里包括林仙儿拥趸在内所有人的一致赞同下,好不容易从陶坛里站起来的林仙儿又被按了回去。
楚留香是负责封好坛盖的人。
温柔对他大感佩服:“他怎么做到面不改色靠近林仙儿的?我也想像他那样……”
温柔以为楚留香修习过屏蔽气味的功法,她想向对方请教。
“因为香帅有鼻炎。”
石青璇却根据自己的理解,认真朝温柔回道:“我会治疗鼻炎,倒没试过制造鼻炎,不过你非要的话我也能帮你试一试……”
温柔沉默了。
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然后坚定道:“不用,真的不用。”
石青璇耸了耸肩,凭空制造病症真的很麻烦,如果朋友想要,她会帮忙,但朋友不想要,她也乐得省事。
随后她分出目光给不远处的龙小云。
当着众多江湖人士的面,龙小云全然不复上次在梅花草堂的嚣张跋扈,他一边奔向龙啸云和林诗音,一边用恐慌的语气喊道:“爹、娘,我就说害我的人和李寻欢是一伙的……”
但‘过街老鼠’的威力纵然是亲情也无法战胜。
龙啸云、林诗音下意识往两边后退,躲开了龙小云。
龙小云:“……”
一家三口彼此隔了三尺的距离,互相干瞪着眼。
龙啸云自觉丢脸,选择向石青璇发难来转移家庭矛盾:“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害我儿子?”
他连假惺惺的为李寻欢正名、斥责他儿子一句的表面功夫都不做,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龙啸云那群假仁假义的兄弟早就看李寻欢不顺眼,又嫉恨石青璇破坏了他们针对李寻欢的行动、抢走了抓捕梅花盗的功劳。
听到龙小云的诉苦,他们立刻抓住这个话柄,你一言我一语的攻讦两人。
“小李探花竟沦落到伙同一个女子去欺负小孩子吗?”
“稚子何辜,果然最毒妇人心……”
身旁的温柔都快气炸了,石青璇依旧很淡定。
她没拿正眼瞧那群人,只朝龙啸云发出一连串质问:“龙小云他爹,是你教他七岁杀人的吗?是你教他谋杀你的义弟李寻欢吗?是你教他给林仙儿找男人幽会吗?”
石青璇不解释,她反倒要龙啸云给她一个解释。
龙啸云突然间被扣上三项罪名,又惊又惶,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他儿子龙小云替他回了话。
“我没有杀过人,是你和李寻欢想要杀我……”
龙小云惯于颠倒黑白,他随口就能编出譬如他撞破石青璇与李寻欢策划阴谋、险些遭到灭口等无数种谎言。
况且他没有留下罪证,梅花草堂的证人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被污蔑驳回。
自觉胜券在握的龙小云怎么也没料到,与他预想中的发展不同,石青璇不为己辩解,也不质疑他。
她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那我没有给你喂过毒药,是你自己偷我的药去吃。”
龙小云暗藏得意的眼瞳猛然一震:“我怎么可能主动去吃毒药?”
“你是小孩子,小孩贪嘴不是很正常吗?”
石青璇讲得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我就不追究你偷药的事情了。”
龙小云从未遇见过扯谎时比他还理直气壮的人。
他终于绷不住了:“你、你这个贱货,你分明亲手给我下了药!”
石青璇不急不缓地回击:“小畜生,你有证据吗?”
龙小云在乎能否证明她给他下毒,因为他想要解药。
但她不在乎能否证明龙小云的罪行,因为她已经废了他的武功,已经让他吃了令他一辈子都要遭人嫌弃的毒药。
所以现在看似双方的指控都无法成立,实际上只是龙小云一人的困境。
“爹、娘,怎么办……”
龙小云罕见地没了招数,他只能求助于一贯纵容他的父母。
林诗音神色为难,没有回应他。
龙啸云倒是朝他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又拿冠冕堂皇的姿态朝石青璇施压:“或许小云和姑娘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小云到底还是个孩子,请姑娘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害他一生……”
他一直强调已经十一二岁的龙小云是个孩子,毕竟人们总是对孩童有过剩的包容心。
石青璇不屑地打量着龙啸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抢了先。
“龙啸云、龙小云,这完全是你们的不对!”
阿飞极其认真地斥责道:“假若两方的指控都不成立,那龙小云就是无端给王姑娘泼脏水,假若两方的指控都成立,那王姑娘给龙小云下毒也是事出有因,因为他先动的手,所以你们全责!”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被镇住了。
龙啸云也被镇住了。
这是哪里来的江湖判官啊?
他以往假装老好人的优势在这个自带一身正气的少年面前荡然无存。
石青璇动容地望向阿飞,他果然是个讲义气的朋友。
冷血也动容地看向阿飞,他果然是个做捕快的好苗子。
“我代小云向姑娘赔个不是,他还不明事理,请姑娘给他长大改过的机会……”
龙啸云只能硬着头皮给石青璇道歉,然后第无数次拿龙小云的年纪当挡箭牌。
石青璇点了点头:“我理解,小孩不懂事嘛。”
龙啸云以为她心软了,正要为此松口气。
石青璇却忽而话锋一转:“所以他做了错事,一定是你这个当爹的教唆的,你为什么让他杀人、杀你义弟、给林仙儿找麻烦?”
龙啸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姑娘为何又提这些误会,你不是没有证据吗……”
“她没有龙小云杀人的证据,但龙小云冒充林仙儿邀约上官飞、游龙生、白愁飞、楚兄和我这件事,只要把传话的丫鬟小翠找来就一切分明了。”
接话的人不是石青璇,而是陆小凤。
陆小凤习惯性地摸了摸他已经不存在的两条胡须:“林夫人亲口承认小翠是龙小云的丫鬟。”
龙啸云震惊地瞪向龙小云,他或许对这件事不知情,但显然他了解他儿子的本性。
他不得不咬着牙狡辩道:“小翠是在小云身边伺候,可兴云庄里其余做主的人也能支使她……”
龙啸云就差把林仙儿的名字点出来了,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把事情推回已成罪犯的林仙儿身上,对方没机会否认,否认了也未必有人肯信。
“林仙儿不想暴露她情夫众多的事,因此她约人要么亲自传信、要么找心腹转达,何须冒险去用龙小云的丫鬟?”
陆小凤却掀翻了龙啸云的如意算盘:“况且她当时正在同心宠幽会,根本不知我与楚兄到访,这件事只能是龙小云做的。”
龙啸云面色一滞。
石青璇则毫不掩饰地露出笑容,她为陆小凤终于把他的探究精神用对地方感到欣慰。
在上官飞、游龙生几人的叫骂声中,龙啸云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他要么放任龙小云的污名坐实,要么按石青璇的说法为儿子扛下来。
龙啸云抱歉地看了一眼妻儿:“小云只是同林仙儿闹一闹,也并未造成什么恶果不是吗?他中毒后性子的确有点恶劣,但解了毒他就会改的……”
石青璇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嫌弃。
龙小云是烂到了根里还是中毒改了性情,她还能不知道吗?
“龙小云他爹,你以为我提到这事是替林仙儿叫屈,或者证明你‘还是个孩子’的儿子实际对风月事了如指掌吗?”
石青璇反问的口吻无比嘲讽:“林仙儿幽会男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组织梅花盗成员劫财劫色害命,你们父子知道前者,会不会也知道后者呢?”
知罪不报亦为罪,何况隐瞒的还是梅花盗这种重案。
感受到从各个方向投来的猜疑目光,龙啸云彻底乱了神:“你怎可空口无凭诬陷,我和小云此前绝不知道林仙儿所犯罪行!”
“我是空口无凭,无法定你们的罪,但你们撇不清与林仙儿的关系,就没有立场继续保管被梅花盗案受害者家属托付的那笔赏金。”
石青璇依旧不同他纠缠,只道明自己的要求。
那些赏金是一笔巨款,龙啸云原打算在把李寻欢陷害为梅花盗后,凭着抓到‘真凶’的名义与他的兄弟们瓜分它。
但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我可以交出赏金,不过谁来接手它?姑娘你逼出了梅花盗,按说是有资格领取赏金……”
石青璇挑了挑眉。
她清楚龙啸云没安好心,如果她顺着话应下了,他或许会把她一系列的质问都打成争夺利益的计谋,江湖人骨子里还是重义轻利的,他借此贬损她,至少能挽回些名声。
“这次抓捕梅花盗,官府出人出力,它日处决梅花盗,也是由官府做主,赏金难道不该交由官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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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石青璇早有准备,看着龙啸云惊愣的模样,她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傻眼了吧?‘还是个孩子’算什么理由,‘心向朝廷’才是万能说辞。
冷血适时配合道:“王姑娘说得没错,官府会妥善安排赏金,受害者家属无需担心被监守自盗……”
谁是监守的人很明显了,那谁是盗?
龙啸云气得不行。
他可算发现了,石青璇和她这群朋友的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
反观他身边这群兄弟,什么赵正义、公孙摩云……名声拼不过,口才拼不过,武功也拼不过。
绝望的龙啸云只能看向李寻欢。
虽然他想害死李寻欢,虽然他儿子也想害死李寻欢,虽然他兄弟们同样想害死李寻欢,但他相信对方还是把他当大哥的。
龙啸云厚着脸皮跑到李寻欢面前追忆过往,主要是反复提及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寻欢,你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哪怕看在你和诗音的亲情上,帮小云要一颗解药吧……”
石青璇看出了李寻欢的纠结。
她也走近对方,直白问道:“李探花,你忘记刚才发生的事了吗?”
李寻欢摇了摇头:“大哥他可能真是想帮我,又或者被赵正义他们蒙骗了……”
“谁管龙啸云怎样,我是说若非我发现林仙儿的阴谋并策划出那场戏,你就会被陷害为梅花盗,然后被迫害至死——”
石青璇严肃地下了结论:“所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李寻欢的忧郁表情僵在了脸上。
他以为石青璇要劝他认清龙啸云真面目,或者劝他与龙啸云割袍断义,唯独没想到她和龙啸云一样是来强调恩情的。
石青璇又接着道:“还有梅花草堂那次,我阻止了龙小云谋害你,也是救了你一命。”
李寻欢下意识提醒她:“王姑娘,小云好像是我先制住的……”
“你怎么知道他挣脱之后能不能杀掉你?你又怎么知道他武功没被我废掉的话会不会找机会杀掉你?”
石青璇自顾自地宣布:“龙啸云只救过你一次,我救过你两次,你应该听我的。”
李寻欢:“……”
他的人生中总是莫名其妙冒出很多仇人,但还是头一回莫名其妙冒出个救命恩人。
在龙啸云连呼‘强词夺理’时,他苦笑一声:“那王姑娘想让我怎么报答?”
“我没有那么无耻,要你让出家宅和未婚妻,我只有一个要求。”
石青璇果断道:“把龙啸云和龙小云赶出去,反正他们父子俩一直不忿于活在你的阴影下,你就让他们自己闯荡去好了……”
李寻欢还没给出回答,龙啸云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自觉被石青璇害了儿子、损了名利已是耻辱,但对方重提他耍阴招抢走林诗音和李园的事,又想把他赶出住所,这一刻他才完全失去了理智,对着石青璇挥出拳头。
“你这个蛮横无理的泼妇,我早看不惯你……”
龙啸云的话音中止在他被石青璇反手一耳光扇倒在地的时刻,他的拳头甚至来不及形成拳风,对方的内力已经打到了他脑袋边。
石青璇蹲下身去抓他的手腕,旁观者至多以为她要掰折龙啸云用来打她的那只手,见过她废了龙小云的李寻欢却明白她要废了龙啸云。
李寻欢连忙取下手中飞刀的刀刃,将刀柄掷了出去。
‘快’是石青璇武功的优势之一,但她也差点没躲过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有人帮她挡了那一下。
她撞进了王小石怀中,正面被按在他的坚硬臂膀前。
王小石很快松开了她,她也顺势抬头望向他。
两人的易容早先已经撕掉了,看到王小石俊秀脸庞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石青璇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她宁愿被刀柄打一下,至少痛得只有某个部位,而不是整张脸。
她严重怀疑王小石的身体真是石头做的。
“王姑娘,你的脸……”
王小石惊呼一声,引来了旁观者更为好奇的注视,随后他们也发出了惊呼声。
石青璇有点后怕。
难道她的脸真被撞坏了?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该不会是她的下颌骨吧?
她匆忙低头看向地面,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肉色状东西。
啊,是她的假鼻子。
17.怜花宝鉴
很显然,现在捂脸或者把假鼻子安回去都是来不及的。
石青璇的真容已经显现在周围众人的目光中。
蛾眉明眸,薄唇琼鼻,冰肌玉骨。
这是无可置疑的绝色美貌。
石青璇自己也知道,她从不装模作样的自卑。
但她同样没有为此自恋,譬如做一些每天照镜子还爱上镜中倒影,或到处宣扬第一美人名号这种事。
因此当陆小凤好奇地问她:“王姑娘,你这张脸是真的还是易容?”
石青璇能够果断答道:“是易容。”
她不介意扮丑,也不介意别人觉得她丑。
毕竟‘王璇’被骂再多次丑女、惹再多麻烦,也比不上‘石青璇’这个身份暴露的风险。
一来安隆和杨虚彦未必放弃了对她的杀心,二来《不死印卷》下落对江湖人的吸引力恐怕不亚于金鹏王朝的宝藏,而她是唯一知情者,再加上她父母的各路仇家……
石青璇在心底苦笑一声。
虽然她隐居多年,在场众人不太可能认得她的脸,但若他们记下她的五官特征并散播出去,难说会否被安隆等人注意到。
她记得石之轩的另一个徒弟侯希白就有绘制美女肖像在扇子上、还摇着那美人扇四处走的古怪癖好。
所以她得赶快转移周围人的注意力。
古往今来,除了赏心悦目的俊男美女,人们更爱看的当然是吵架斗殴。
于是石青璇对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龙啸云说道:“龙小云中的毒是我阴差阳错制造出来的,根本没有解药,你方才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其实她若有心研究,不可能配不出解药。
但自觉丢了脸面挨了打却发现是无用功的龙啸云气得无法思考,他再一次挥着拳头径直冲向石青璇。
这正合石青璇的意,她伸出凝聚着内力的掌心,准备继续早先未完成的动作、废掉龙啸云根骨。
“大哥,王姑娘,你们非要争斗不休吗……”
李寻欢又一次飞身上前,他拦下了龙啸云,也想制住石青璇,却被王小石把他的手打了回去。
石青璇忍无可忍:“你就这么对待救过你两次的救命恩人吗?”
“王姑娘是我恩人,大哥也是,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互相伤害……”
李寻欢重重的咳了好几下,面色越发苍白,神情也越发愁苦。
石青璇没有分毫心软。
她只觉得李寻欢为龙啸云挽尊得太过分了,什么互相伤害,说是她单方面殴打龙啸云还差不多。
她冷哼一声:“我又没让你帮我对付他,看不过眼就把眼睛闭上,现在,给我让开!”
“姑娘要反击可以,要大哥和小云搬出兴云庄也可以,但我不能放任你废掉他的武功,江湖人总有三两仇家,他若无武功傍身就保护不了自己和妻儿……”
李寻欢没有动,依旧挡在石青璇和龙啸云中间。
他给的理由很巧妙,真侠客往往怜恤老弱妇孺,就算不同情龙啸云,也总会顾虑林诗音母子。
原本在纠结是否要出手相助的陆小凤和楚留香更纠结了。
石青璇反而毫不动摇:“以龙家父子的恶行,他们被仇家砍死十有八九是活该,至于林夫人,那都得怪你,谁让你非要逼她跟龙啸云这种麻烦精结婚……”
李寻欢身体猛然一颤。
当年他不惜自污声名以撮合林诗音和龙啸云,除却不忍龙啸云因相思病而死之外,也有认为对方能给林诗音安定生活的原因。
但是回想起来,龙啸云收容‘公然与梅花盗作对’的林仙儿,与赵正义等江湖三教九流称兄道弟,放纵儿子肆意伤人害命……他怎会认为林诗音在这种自找麻烦的丈夫身边能够安定生活?
石青璇看出李寻欢在反思,她却没有趁机说出更多劝诫对方的话。
她觉得李寻欢能被龙啸云这种武功头脑都不出众的小人蒙骗十年,大抵谁来都劝不了他,与其多费口舌,不如直接动手。
不过在撕破脸之前,她先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龙啸云都要杀你了,你还这么维护他,你是不是对他有超出兄弟情的心思?”
脑残论和断袖论究竟哪个是真的?
李寻欢没听过那些江湖传言,他很茫然:“什么超出兄弟情的心思?”
不提龙啸云那副像吃了苍蝇似的难堪模样,石青璇已经有了判断。
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李寻欢第一时间表现出的不是羞愤,而是疑惑。
断袖论是假的,灵异论不可信,那……
难怪她不理解李寻欢的所作所为,要是她理解了,那问题就大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让不让开?”
李寻欢刚要回答,一支竹箫猝不及防冲着他面门袭来,他抬手化开附着其上的真气,指尖的飞刀已经蓄势待发,却没等到下一波攻击。
他猛然转身看去,果然见石青璇站在龙啸云面前,一手掐住对方脖子,一手探向腕间筋脉。
“住手,你住手……”
清冷婉转的女声和脚步声同时响起,林诗音冲进争执的中心。
石青璇动作未停。
林诗音不会武功,扑上来甩开就行。
李寻欢的飞刀的确值得忌惮,但她那几个朋友就算不参与斗殴,也不会放任她被小李飞刀刺中。
她毫无后顾之忧,指尖扣在龙啸云脉门上,真气尽数涌出,从手臂开始震碎他的筋脉,直至废掉他的武功以及练武的根基。
龙啸云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石青璇皱了皱眉。
讨厌一个人,连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烦。
她顺手把龙啸云的哑穴点了。
世界安静了。
不过好像太安静了些,林诗音的干扰呢?李寻欢的飞刀呢?至少该有尖叫和惊呼吧?
怀揣着一堆疑问,石青璇缓缓回过身。
她看到林诗音紧紧攥住李寻欢握着飞刀的右手,这一刻,她和周围所有人一样都是懵的。
为什么林诗音不阻止她打人,反而要阻止李寻欢救人呢?
难道林诗音也苦龙啸云久矣,早就想当寡妇了?
石青璇偏头看了眼地上那个还能喘气的男人,暗自思索自己是不是有点辜负了对方的期望。
而李寻欢甚至没顾得上已经被废的龙啸云,他只错愕地问道:“诗音,我本该去救大哥的,你为何……”
林诗音的手和她整个人一样单薄纤瘦,这样的一双手抵挡不住任何攻击,却能拦下排在兵器谱前三的小李飞刀。
李寻欢不敢甩开她。
她却理都不理李寻欢,径直朝石青璇沉声道:“你满意了吗?”
石青璇一愣,这是在暗示她不能就此罢手,要她继续打龙啸云?
见她沉思着不说话,林诗音挑明了话:“你不必再装下去,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石青璇瞬间瞪大眼睛。
她之前绝对没见过林诗音,对方怎么能认出她?
难道林诗音见过她父母?可是她长相并不肖似碧秀心或石之轩,只有在清楚她是碧石二人女儿的前提下去看,才能从她脸上看出父母的轮廓。
石青璇担心自己被人诈了,因此故作镇定地反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师父文武双全,同时精通天文地理、医卜星相……”
林诗音信誓旦旦道:“听那位陆大侠说,你会机关术、相命术、医术、轻功……与你师父一样多才,而且你在我们面前展现的易容术,正是你师父的拿手绝活。”
这完全就是对鲁妙子的形容。
石青璇终于慌了,竟然连她曾师从鲁妙子都知道,看来是真的知道她的身份。
她不想让林诗音继续说下去,但对方正处在李寻欢的保护范围内,她总不能再用一次声东击西,李寻欢也不会傻到再被骗一次。
在她紧张的注视下,林诗音用笃定而有力的口吻下了结论:“你就是王怜花王老前辈的传人吧!”
石青璇:?
她的心情很复杂,就像是喝了杯毒酒,然后被告知杯子里装的不是毒酒而是别人的洗脚水,明知道后者总比前者好,但又很难高兴起来。
尤其当她听到周围众人对她‘身份’的议论——
“她是千面公子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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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行事亦正亦邪……”
“听说千面公子和名侠沈浪同李家有旧交,怪不得她这么致力于赶走霸占李园的龙啸云……”
石青璇想要解释,她性格本就是那样,要求赶走龙啸云父子也只是因为他们得罪了她,她与王怜花没有任何关系。
但王小石比她先一步开口:“原来王姑娘的王,是随了那位王怜花前辈的姓氏。”
石青璇:“……”
王这个姓氏分明是因为你阅读理解有误才冠在我头上好吗!
石青璇深吸一口气:“我和王前辈没……”
楚留香忽而摆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打断她:“原来王姑娘曾说的常年在山中修行,是指千面公子和名侠沈浪等人隐居的海外仙山。”
陆小凤立马附和:“没错,她说过的,原来她刚出师,怪不得这般才能却在江湖籍籍无名。”
石青璇:“……”
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
她扫视全场,看到周围人愈发笃信的模样,第一次产生了百口莫辩的感觉。
“王老前辈在归隐前想把他一生所学编纂而成的《怜花宝鉴》交给一个人,让那人替他选个优秀而正直的徒弟传承衣钵。”
林诗音终于看向李寻欢:“那个人就是你,王老前辈托我把秘籍转交你,可我、我不希望你练那上面的武功,我不希望你深陷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里……”
李寻欢动了动嘴唇,没接话。
林诗音又用愧疚的表情面对石青璇:“我没抵抗住贪欲,我把《怜花宝鉴》传给了小云,你身为王老前辈的正统传人,得知此事后废了小云,我没资格怨恨。”
石青璇叹了口气。
这都能圆回来,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说了大抵也没人信。
李寻欢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不让我救大哥,也是因为这件事?”
“没错,我既传给儿子,难道不会有人怀疑我也给丈夫看过《怜花宝鉴》?”
林诗音认真地解释:“我阻止你救龙啸云,是为了他好,让王姑娘废了他结束此事,总好过惹来王老前辈亲自讨债,你知道的,那样小云父子定难活命……”
李寻欢听后苦笑连连,一句异议也没有。
可见那位千面公子王怜花是个多么厉害恐怖的人。
石青璇也想苦笑,废掉龙家父子这件事是没有后患了,但要是她‘冒充’王前辈传人的事传进他本人耳中……定难活命的人该不会变成她吧?
这时,林诗音又向她表决心:“今日之后,我会斩断尘缘遁入空门,若王老前辈仍然怪罪,请他冲着我林诗音一个人来。”
听见林诗音宣布要去做尼姑,李寻欢、龙啸云和龙小云大惊失色。
龙啸云在儿子的搀扶下艰难地爬起来:“诗音,你怎么能弃我们父子而去……”
林诗音不看他,只是最后看了龙小云一眼:“我是为了你们好,难道你们不怕死?”
龙啸云显然清楚王怜花的作风事迹,他迟疑了,等他回过神来,林诗音已经彻底转过身。
“王姑娘,一切因我而起,我愿随你去向王前辈告罪,能否放过诗音?”
李寻欢着急地寻求石青璇的谅解。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最懵圈的人就是石青璇。
她只能劝林诗音打消念头:“林夫人,你没……”
她想说林诗音没必要出家,但对方却一边靠近她一边道:“是了,我还没把《怜花宝鉴》还给你。”
石青璇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她很想问林诗音一句——你真的不是故意报复我吗?
周围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怜花宝鉴》的价值绝不亚于《不死印卷》,像王小石、陆小凤他们这样单纯凑热闹的是小部分,冷香小筑里大部分江湖人都对它心存觊觎。
为防在场有耳聪目明的高手窥听,林诗音在石青璇手心写下了《怜花宝鉴》存放的地址。
石青璇没有制止对方。
反正不管她知道还是不知道,过了今晚,全江湖都会认为《怜花宝鉴》在她这里。
很好,现在‘王璇’这个身份也不安全了。
18.金钱帮主
“你打算去哪间寺庙?”
石青璇一本正经地对面前的女人发问。
林诗音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为防有人抓我逼问《怜花宝鉴》内容,我不能牵连普通的寺庙,慈航静斋乃武林圣地,我觉得是个好选择。”
你坑我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得这么周全?
石青璇撇了撇嘴。
其实她根本不关心林诗音出不出家,她关心的是对方选择的去处。
她与慈航静斋有撇不清的联系,她母亲碧秀心是静斋的传人,她父亲石之轩则是静斋的敌人。
如果林诗音去了静斋,而有朝一日她和静斋成为对立面……不敢想象这个脑回路恐怖的女人还会怎样坑她。
出于这些顾虑,石青璇非常恳切地朝林诗音劝道:“你一定要出家?就不能不去吗?”
李寻欢、龙啸云和龙小云:“……”
这种挽留话不应该是我们的台词吗?你抢了我们的台词,那我们说什么?
然而林诗音根本没给他们说话的时机,她认真答道:“我是个做事不坚定的人,这是我第一次坚持要做某件事。”
她的决心很坚定。
但石青璇劝退她的决心也很坚定:“据说静斋和阴癸派当代传人的对决将至,恐怕没有闲暇庇护你,若你一定要出家就换个地方,比如……”
她在脑海中列出江湖有名的佛门门派。
净念禅宗只收男的,少林寺也是,还出了无花和心宠这两个败类……好像除了静斋,确实没有别的合适选择。
在她语塞时,温柔主动提议道:“林夫人可以去我的师门小寒山报地狱寺,我师傅红袖神尼为人侠义又武功高强,定能保护她免遭胁迫!”
石青璇侧目望向温柔。
她一时不知该高兴找到了解决办法,还是该为红袖神尼默哀。
林诗音很快就答应了。
温柔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像个豪杰一样许诺:“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护送林夫人去小寒山,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她少一根头发丝,保证她全须全尾的抵达。”
林诗音对小女孩样的温柔也存着几分难得的温柔:“有温女侠保护,我就放心了。”
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场景,石青璇欲言又止。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以温柔那和龙啸云差不多水平的武功,带走的是个全须全尾的活人,抵达时可能就是个全须全尾的尸体了。
她正准备委婉地提醒她们。
与此同时,陆小凤突然开口道:“我和你们一道吧,将你们送到小寒山,我顺路去见华山掌门,向他详述梅花盗案的真相和结果。”
石青璇暗自点头。
陆小凤武功好人缘好,遇到什么搞不定的情况,还能像上次一样把西门吹雪、花满楼和司空摘星等朋友请来帮忙,虽然代价是他可能要变成‘没有眉毛’陆小凤。
让陆小凤照看林诗音和温柔是真能放心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
她义正严辞地嘱托道:“你不可以趁机勾引她们两个。”
陆小凤:“……”
他想问石青璇究竟把他当什么人了,结果一转头发现所有人都用同样微妙的目光盯着他。
陆小凤郁闷了,他的风评有这么差吗?
“那么林夫人、温柔和陆小凤你们三人前往小寒山,龙啸云和龙小云滚出这个地方,冷捕头押走梅花盗案的主谋和疑犯……”
石青璇自顾自地总结道:“很好,每个人都有合适的安排。”
她说完之后,李寻欢和龙家父子终于有了插话的空隙,他们想要提出抗议,但有人比他们说得更快。
“好什么好,我根本就没参与仙、林仙儿的阴谋,凭什么扣押我?”
上官飞表达了拒捕的态度,他方才被打趴在地,状态一度萎靡,不过站起身后又恢复了傲慢的姿态。
冷血耐心地朝他还有与他同样情况的疑犯们解释道:“为防有尚未明确的凶犯潜逃,诸位要被暂时看管起来,但官府会依照罪证排除案件无关人员的嫌疑,绝不会冤枉无辜。”
可是上官飞听不进一句话,他仰着头发出恐吓:“你们不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们没听过‘金钱落地,人头不保’吗?敢把我抓进大牢,官府我爹也敢闯敢砸!”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是金钱帮的口号,从这句话,从上官飞的态度,都可见金钱帮的猖狂。
冷血皱了皱眉,刚要斥责他对官府明目张胆的侮辱。
石青璇先他一步开口:“你不是说你爹上官金虹不在乎你,只在乎那个叫荆无命的手下吗?”
她这轻飘飘的一句反问成功让上官飞不可一世的表情僵在脸上。
显然他想起了他曾在林仙儿房间里大吐苦水,讲述他的父亲如何偏心,他如何不受宠,而那时房间里有一堆人。
上官飞捏紧拳头,眼睛逐渐变得赤红。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暴起动手、为此暗自戒备时,他哭了。
没错,前一秒还桀骜不驯的上官飞,此刻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情绪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石青璇隐隐记得,上官飞从崩溃到恢复傲慢到再次崩溃只用了不足一刻钟。
他听不进话的状态倒是没改,一边哭一边痛诉:“我虽是金钱帮少主,但荆无命对帮众的号召力却比我更强,我爹也更重视培养他,我看他根本就是我爹的私生子,我进了大牢,他正好接替我的位子……”
上官飞的哭相凄惨到原本要斥责他的冷血默默放弃了,原本要嘲讽他脆弱的游龙生也不忍心说了。
石青璇却毫不顾忌的出声道:“你别卖惨了,按你说的,你爹是个独裁者,如果荆无命真是他的私生子,他为什么不认回来?培养给了,地位给了,名分又有什么不能给的?”
话音落下,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很怪。
要说她热心,她对痛哭的上官飞无动于衷,还直言人家是卖惨,但要说她冷漠,她又不吝于给人分析情况。
石青璇没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她摆了摆手打断上官飞的抱怨,然后朝冷血说道:“冷捕头,他爹要是真去劫狱或者探监,你就帮他问问私生子这事,要是都没去……那也有答案了。”
“行吧。”
冷血爽快应下了,随后他担忧地问了一句:“王姑娘你又有何打算,需不需要与我们一同回官府?”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石青璇身上。
他们想要《怜花宝鉴》,林诗音和石青璇是唯二知情者,但他们担心顶着小李飞刀的威胁对林诗音下手的同时,石青璇已去转移了宝鉴,所以干脆盯着她一个人。
冷血担心的正是这件事。
石青璇却仿佛一无所觉,她笑道:“不用了,我要去见我师父。”
冷血带着这么一大票江湖人回官府,纵然有阿飞帮忙,劫囚的风险也依旧很高,她参合进去只是增添混乱罢了。
所以她决定要去投奔她的老师鲁妙子。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不妨碍她拿便宜师父王怜花来威慑这群蠢蠢欲动的贪婪鬼:“你们不会以为师父放心让我独自一人来取回宝鉴吧?方才发生的一切,他已尽收眼底,只不过说好了隐退,他就不想再卷入江湖风波了。”
石青璇说话的神态非常散漫,她撇开那群或慌乱、或怀疑又或忌惮的江湖人转身离去的动作也非常自然。
但刚走到兴云庄门口她就感受到了身后有人跟着。
她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刚才的话能吓退所有人,可是这么快就跟上来,这人得多胆大包天……
“王姑娘,等等我。”
哦,原来是小石头。
石青璇放缓脚步等王小石走到她身侧,然后她才开口道:“小石头,我去找我师父,你不用再护送我了……”
“但很多人会为了宝鉴袭击你,而且他们很快就能把消息传出去,我必须和你同行,等你同王前辈汇合了,我、我再离开。”
王小石努力掩饰自己落寞的情绪,他和王姑娘相识几个月,无论做什么事都在一起,他早已习惯她的存在,不想她的身影消失于他的生活中。
即便如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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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留之前,他还是首先关心她的安危。
石青璇知道王小石是个多么倔的人。
她只能对他说实话,反正她相信对方不会出卖她。
于是她拐进一个偏僻的巷子,陡然挨近王小石,在他通红的耳垂边低声道:“其实我不是王怜花的徒弟,真的不是。”
王小石愣了好半晌,就在石青璇猜想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在骗他、在防备他时,他点了点头:“我信。”
这下轮到她迟疑了:“你真的相信?”
王小石毫不犹豫地接话道:“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石青璇颤了颤眼睫,又好像不止眼睫,她抬手抚上心口,一时出神。
直到王小石的声音将她惊醒:“那不找王前辈,你还打算去做什么?”
石青璇这才记起来,她应该把王小石劝走,免得连累他卷入争夺《怜花宝鉴》的风波中:“我去投奔我真正的师父,你不用跟着我……”
“不行,你和王前辈没关系,那就没有他的庇护,你一路上都会很危险,我们两个人结伴总好过你单打独斗。”
王小石的语气果断到仿佛在宣称‘别劝我,没结果’。
石青璇难得见他这样,也就明白不可能劝得了他。
她叹了口气:“那我们先取了《怜花宝鉴》再上路。”
她为那本书背上了生命危险,要是到头来根本没见过它,岂不是亏死了。
所以未免林诗音那边出什么变故,她最好第一时间把书取走。
而王小石不在意什么《怜花宝鉴》,他更在意‘我们’,为此抑制不住的微笑。
石青璇离他那样近,自然发现了他的笑容,她不由疑惑,明知惹上了大麻烦,王小石为何表现得那么高兴。
直至走进了胭脂铺子,她才将这疑惑抛到脑后。
王小石悄悄问她:“林夫人把东西藏在这里吗?倒确实隐蔽……”
“不是,我是来买易容材料的,做些伪装再去取,总好过刚到地方就被一群人围攻。”
石青璇也压低着声音向他解释。
两人这般说话是为防偷听,但在旁观者眼中,这种咬耳朵的行为显然是爱侣才会做的。
于是在石青璇选好商品结账时,她身旁的王小石遭到了掌柜、妆娘和伙计等铺子里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注视。
好不容易摆脱了胭脂铺的怪异氛围,两人回到街上,正准备找个地方进行易容,却在行动之前正面撞上了两个男人。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昂首挺胸,眉宇间霸气纵横,落后他一步的是个脸上有三条疤、腰带边别剑的青年男子。
石青璇的心跳又加速了。
她判断出青年男子是个高手,而她却感觉不到中年男人的境界,那只有两种解释,一是他不会武功,二是他比她更强。
“他不会就是那位王前辈吧……”
王小石同样察觉到了对面二人的危险性,因为冷香小筑的乌龙事件,他也担心传闻中手段狠辣的王怜花会迁怒石青璇。
石青璇摇了摇头:“你瞧他用鼻孔看人的姿态,不觉得和上官飞很像吗?”
果不其然,那个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喝问:“听说有位王姑娘诬告我的儿子,把他害进了官府的大牢,我想我没有找错人吧?”
“上官公子没有被定罪,若阁下相信他是无辜的,何不等案件结果出来再说……”
王小石打量了上官金虹几眼,心想这父亲不是挺关心儿子的,上官飞为何那样哭诉。
上官金虹冷笑一声:“若我儿子是无辜的,那王姑娘确实诬告了他,我得找你算账,若他不是无辜的,那他就要受刑,我还是得找你算帐。”
他的话从道理上来说是歪的,从动机来说倒符合江湖人快意恩仇的作风。
但石青璇不在乎他说什么,她看的是他做了什么,她觉得对方并不关心上官飞,因为他最先做的是报复,而不是劫囚。
她阻止了王小石想把她挡在身后的动作,面对刻意释放威压的上官金虹,她用陈述的口吻说道:“你是为了《怜花宝鉴》来的。”
19.险招取胜
“上官帮主好胆色,明知我师父在此,还敢觊觎他老人家的秘籍……”
石青璇故技重施搬出了王怜花当挡箭牌。
她并不莽撞,在发觉上官金虹武功比她更高的情况下,直接开打只会吃亏。
上官金虹却无动于衷:“你在兴云庄放话要去找师父,可是除了逛胭脂铺,你没有见任何人……”
石青璇淡定回答:“我已经见到师父了。”
上官金虹的目光像鹰隼般凶狠锐利,此刻他就用这种目光睨着她:“你是说王怜花在胭脂铺与你碰头,这理由会否太蹩脚?”
“是你太古板了,我逛胭脂铺就可以,我师父逛胭脂铺就不可以吗?”
石青璇理直气壮道:“我师父喜欢买脂粉,喜欢扮女人,不行吗?”
反正王怜花也听不到,她先借他躲过上官金虹这个麻烦再说。
何况他号称千面公子,当然是男女老少都扮过,她也不能算纯造谣……吧?
然而上官金虹没有被吓退:“若你所言属实,我不介意领教千面公子的高招,若你只是想拖延时间,倒不如直接告饶。”
上官金虹是个高傲的人,他也有高傲的资本,位列兵器谱第二、组建的金钱帮声势直逼丐帮……这些都让他自觉没必要忌惮隐退多年的王怜花。
石青璇心下一沉。
她佯装寻求安慰般抓了王小石的手,在他羞窘时不动声色的用指尖写了几个字于他掌心。
随后她一边拖时间一边试探道:“上官帮主刚才不是无论如何都要找我算帐吗?我告饶又有什么用?”
“你和你的朋友武功不错,又带着《怜花宝鉴》,只要你们为我办事,我不仅不追究你害我儿子的事,还会给你们财富或任何想要的东西。”
上官金虹的神态依旧冷硬,态度却已经缓和不少:“我从不亏待手下,这一点金钱帮所有人都知道。”
石青璇明知故问:“如果我不肯交出《怜花宝鉴》呢?”
上官金虹意味深长道:“你会交出来的,只不过是吃苦和不吃苦的区别。”
“听起来接受你的提议更明智……”
话音未落,石青璇飞速向后遁去,王小石也紧跟着她。
她才不会接受上官金虹的提议。
给上官金虹当手下还好说,她可以虚与委蛇趁机跑路,但交出《怜花宝鉴》就不一样了,她觉得之前冒认王怜花徒弟和造他的谣都有解释的余地,唯独卖掉他的秘籍是一定会被他追杀的。
所以她早就决定要离开。
她和王小石的轻功向来都很好,这次更是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但她还是感觉到一股极重的力道猛然撞到她腰间——她站着不动的时候浑身都在防备,她撤退却露出了可供攻击的破绽,上官金虹当然没有错过这个破绽。
“王姑娘……”
王小石慌乱地看向石青璇,或者说看向她猛然吐在衣服上的那口血。
可是他没有时间去心痛心疼,因为剑光已到了他眼前。
荆无命的剑又快又准又狠,王小石赤手空拳与对方过了几招就知道他必须拔出挽留剑应敌。
而石青璇左手护住要害,右手挥出袖间竹箫,再一次对上了上官金虹。
多亏了百晓生,江湖皆知上官金虹的兵器是子母龙凤环,他儿子上官飞使得也是这个武器,但上官飞的龙凤环与上官金虹的绝不能相提并论。
石青璇能够把上官飞打趴在地,她的竹箫却被上官金虹轻易打碎。
上官金虹没有佩着兵器,他已达到‘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境界,而看不见的环显然是难以防御的。
石青璇只好运起幻魔身法,她防不住上官金虹,对方也别想打中她。
这避敌的办法一开始很有效,她的位置变幻无常,上官金虹也摸不透,但他很快做出了应对——只要她躲开,他就把招数打在王小石身上。
王小石与荆无命的打斗本就已经很激烈。
王小石的隔空相思刀刀势诡艳,他六刀连成一招‘踏破贺兰山缺’,险些砍断荆无命的手。
论招式,论内力,荆无命并没什么优势,但他的杀气比江湖顶尖高手还要凛冽。
石青璇这时才明白上官金虹为何那么不让荆无命对付她,而是他自己亲身下场。
荆无命练的是杀人的剑法,他的剑是不留余地的,可上官金虹不想杀她,毕竟死人无法说出《怜花宝鉴》的下落。
对于王小石,他们两人就没有顾忌了,上官金虹无形的环已经打出,荆无命的剑也直向他脖颈划去。
高手对决通常不会采取围攻的方式,不仅为了脸面气度,还因围攻容易导致混乱,反而不如一对一。
但上官金虹和荆无命却配合得非常默契,他们的出招不妨碍彼此,且不给王小石脱身的空隙。
对上这样两个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然而王小石没有败,也没有死,他以一记凌空销魂剑击破了上官金虹的环。
相思刀无情,销魂剑断魂,刀剑双出,他招架住了荆无命和上官金虹的围攻。
石青璇眉宇松开一瞬,很快又紧皱成一团。
她知道王小石武功很高,但不知道究竟有多高,或许他用出了极限,或许他甚至能打败上官金虹和荆无命,无论如何,她不敢赌。
人是她惹来的,东西是问她要的,她怎么可以让王小石去拼命?
石青璇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上官金虹。
对方武功高强且内力高深,而她对慈航剑典的修炼未至剑心通明境界,根本奈他不得。
所幸她还有别的底牌。
那让江湖中人恐惧又渴望的《不死印卷》,她曾冒着生命危险研读它,不知是否因她不想破解只想学习,她最终没有像母亲碧秀心一样丧命,而是练成了这门功法。
不死印法的理论很玄妙,但本质上也很简单,就是借力化为己用。
石青璇闪身冲出,等上官金虹攻向她,她没有再用幻魔身法躲避,只抬起手准备吸纳这一击回敬给他。
但等她感受到龙凤环的力道,她又改了主意,硬接对方一招,又吐了口血——上官金虹的目的不是杀她,而是打败她逼问秘籍下落,所以他出招不够重,她都不过是吐血,打回他自己身上又能造成多大伤害?
像上官金虹这样的宗师级高手皆眼力不俗,若她无法一击取胜,他很可能会看破不死印法的窍门,不给她第二次借力的机会,转去全力对付王小石,或者撤退。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石青璇已经不想休战,她要赢。
“上官帮主,在你动真格之前,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石青璇露出一种戏谑的笑容:“上官飞一直想知道,那个叫荆无命的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他说他母亲是被荆无命母亲气死的……”
上官金虹嘲弄地哼了一声,没有发怒,也没有回答,只是像不受影响般继续朝她攻来。
石青璇伸出右手接招,与此同时,她的左手迎上剑锋。
她早料定上官金虹难以被激怒,可荆无命没他那么淡定,即便有王小石的刀在追击,荆无命还是拼着伤向她刺来一剑。
剑身被无形的真气弹开,剑劲却被尽数吸纳,再加上上官金虹的一招,她已借到了足够的力。
石青璇双掌并出,全力打向上官金虹。
那始终立于不败之地、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败的金钱帮主猛然喷出一地鲜血,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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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得意,只赶忙上前把自身真气用不死印法转化成死气打入他体内,死气游走筋脉,彻底废了他的一身高强武功。
荆无命愣在当场,身上落了几道刀伤也恍若未觉,上官金虹却已发觉异常,他用虚弱的声音质问:“你的内力本没有那么深厚,否则一开始就能胜我,你方才用了什么邪功……”
“你想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就得给我答案。”
石青璇彻底松了口气,脸色也回温些许,与上官金虹惨白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上官金虹强撑着放狠话:“你别妄想能从我口中得知金钱帮宝库的地址……”
石青璇摇了摇头:“怎么你们这种人都觉得我贪钱?我只不过和刚才一样,想问你荆无命究竟是不是你的私生子。”
上官金虹睁大眼睛瞪着她,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再次吐了一滩血,倒头晕了过去。
石青璇瞬间变得惊疑不定:“这么激动,该不会真给我说中了……”
这时,荆无命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剑势,他甩开王小石,试图冲上来带走上官金虹。
这回轮到石青璇和王小石围攻他了。
在抽身而退和同样沦为阶下囚之间,荆无命还是选择了走,或许他认为这样还有希望能救上官金虹。
“算了,穷寇莫追。”
石青璇拉住王小石,上下打量他的伤势。
王小石身上的伤口并不多,但每一道都很深,看得她直皱眉。
他还像没事人一样反过来担心她:“王姑娘,你都吐血了,要赶快进行治疗……”
石青璇摆了摆手:“我只是内伤而已。”
王小石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整懵了,内伤还不严重吗?
石青璇压低声音对他解释道:“我从一位长辈那里习得一种名叫换日大法的武功,有疗伤之效,甚至可使武功尽废之人恢复功力,我教给你吧……”
若是地上的上官金虹听见了,恐怕宁愿交出金钱帮的财宝也要学。
但王小石却拒绝了:“既然是你长辈所传,怎好透露给我呢?反正我只是外伤而已,敷点药就够了。”
说完之后,他脸上浮现出几分纠结,这当然不是他后悔了,而是——
“王姑娘,你知道有这种可以恢复功力的武学,为何每次对敌还只废掉敌人的武功,难道不怕他们也从哪里学得换日大法……”
听了王小石的隐忧,石青璇叹了口气:“换日大法哪有那么容易练成,我那位长辈就终其一生不曾窥破它的窍门,他也曾是江湖有名的高手。”
她想教给王小石是看他天资超群,但她同样没把握他能否练成。
王小石迟疑片刻,还是朝她问道:“若换日大法真有那么神奇,我想请你把它教给无情师兄,作为交换,我可以传你隔空相思刀或者凌空销魂剑……”
石青璇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她倒不意外王小石记挂着无情,她只是记得他说过他师门的规矩是传给徒弟的武功,师父就不能再用,否则会遭到反噬。
想不到……小石头竟然想收她做徒弟。
“我可以把武功教给无情大捕头,我相信他不会滥用也不会外泄。”
石青璇爽快地回道:“但是相思刀和销魂剑你就不用教我了,我可不想再多一个师父。”
王小石下意识微笑起来,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后半句话——他的意思不是收王姑娘做徒弟,只是不好意思让她平白传人功法。
他刚想解释,石青璇已经一手拖着上官金虹,一手拉着他往街边药铺走去:“先不说那么多了,赶快买点药给你包扎……”
可他真的不是想当王姑娘的师父啊。
今天的王小石也在悲喜交加。
20.扬名江湖
保定城的某间药铺里,一女一男正在拉扯。
“你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处理伤口呢?”
石青璇抓着王小石的衣襟,王小石则按住她的两只手。
不知是因他差点被心上人看光了上半身,还是因他正握着对方的手,他的脸和脖子都红得像被火烧过似的。
冷血、阿飞、楚留香和上官飞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疑似强抢民男的场景。
他们面面相觑,开始纠结要阻止还是要假装没看见并退出去。
直到石青璇朝他们喊道:“你们来的刚好,快劝劝小石头,他伤口那么深,必须尽快缝合。”
“王姑娘,我可以去医馆找个男大夫……”
王小石还是觉得不合适,紧捂着衣领不松手。
石青璇蛾眉一竖:“行医治疗何须介意男女大防?况且藏在林仙儿房间时你身上哪里我没碰过……”
旁边的四个人:“……”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王小石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羞窘了。
他意识到石青璇是真的很坦荡,女子对男子坦荡到这种份上,还能说明什么呢?
王小石失落地放下了手。
一心扑在他伤势上的石青璇立即拿起旁边的针线进行缝合,她缝得又快又稳,无需一刻钟就处理好了所有伤口。
楚留香忍不住赞叹一句:“我曾与神针门和神针山庄薛家的门人打过交道,王姑娘的针工之精湛不亚于她们……”
“香帅过誉了,我这针工不过是从尸体上练出来的,哪能同人家专修此道的相较。”
石青璇的回答却让在场人瞬间目瞪口呆。
她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以为自己被误会杀人练功,连忙解释道:“我娘和我师父传医术时强调学以致用,所以我经常被带去乱葬岗找死尸练习解剖缝合……”
但身旁的五个人脸色还是很惊悚。
阿飞迟疑着问她:“你从来没在活人身上缝过针吗?”
石青璇这才明白过来,她回眸安抚王小石:“别担心,我拿来练习的尸体都是刚死不久的,身体状态很新鲜,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说你还真的没给活人缝过针。
阿飞等四人用看勇士的眼神望向依旧从容的王小石。
王小石在意脱不脱衣服,但真不在意自己有否被当作首个活人练习品:“王姑娘医术很好,刚才我没感觉到一丝疼痛。”
石青璇扬起唇角:“今后我都可以帮你处理伤口,当然我更希望你别再受伤……”
王小石盯着她的笑颜,忽而释怀了那点失落。
至少王姑娘很关心他——和她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占据他脑海的都是这种情情爱爱的想法。
与他相反的是满脑子公务的冷血:“我和阿飞将嫌犯押到官府后就听说上官金虹在街上向你们发难,于是首先核实了上官飞无罪,将他一起带来,路上又碰见闻讯赶来的楚留香,那时你打败上官金虹的消息已传遍全城……”
“我早料到了,动静闹得那么大,迟早会传进官府,省了我找人传话的功夫。”
石青璇伸手指向药铺里的那扇屏风:“上官金虹就在后面。”
按捺不住的上官飞冲上前撞开屏风,见到其后面容苍白的中年男人那一瞬间,他险些站不稳。
他从来不是乖顺的儿子,面对上官金虹的惨状,他不焦心父亲的伤势,但他很担心金钱帮今后该怎么办。
这时,石青璇仿佛想起了什么,恳切地朝他开口道:“上官公子,之前是我判断有误,我问过你爹两次荆无命是不是他的私生子,他一次都没否认,第二次还恼羞成怒到吐血了。”
楚留香、冷血、阿飞:“……”
他们一致看了眼地上有气无力的上官金虹。
他们不知道对方第一次为何不否认,但是第二次不否认和吐血分明是被王姑娘打的吧。
王小石另有看法,他觉得王姑娘是为了挑拨上官飞和上官金虹的父子关系才故意这样说的,既能打消上官飞报复念头,又能激对方出卖金钱帮机密,实在高招。
他们四人都不相信石青璇的结论,只有上官飞信了。
他原本该怨恨石青璇的,上官金虹倒下了,金钱帮也就倒下了,他富裕猖狂的公子哥生活将会结束。
但恐惧压过了他的怨念,记忆中那么可怕霸道的父亲竟然会武功尽废,这让他无法不恐惧打败父亲的人,比起报复,他更想求饶,求对方别把他们父子斩草除根。
私生子的事坚定了上官飞的决心,在他看来,上官金虹背叛了他和他母亲,那他出卖上官金虹也是理所应当:“王姑娘,不,王姑奶奶,金钱帮总舵的地址、一众元老的身份和其它秘辛我都可以告诉你……”
石青璇不知道上官飞的诸多顾虑,她以为对方纯粹是被‘独生子天降异母兄长’刺激到了,所以打算把渣爹的家底都扒出来。
她一边看向冷血一边接话:“不……”
她想说‘不用告诉我,找冷捕头说就行’,可上官飞却主动补全为‘不够,这些秘密还不够我放过你’。
上官飞打断了她,下定决心般喊道:“只要你放过我,金钱帮宝库位置我也能告诉你!”
石青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药铺敞开的大门外凑热闹的民众。
她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心梗。
喊这么大声,是生怕消息传出去之后贪图这笔财宝的各方势力放过她吗?
最可气的是上官飞这家伙交代宝库具体地址的时候倒很谨慎,他和林诗音一样写字在石青璇手心,确保了她是唯一知情者。
“你就这么把你们家仅存的希望献出来了?你爹昏迷前可是嘴硬得很……”
怀疑其中有诈的石青璇不由出言试探上官飞。
上官飞却认真地愤慨道:“我爹只把宝库所在告诉了荆无命,若非我路过正好听到他们的谈话,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有时我简直怀疑我不是他亲儿子,只是荆无命的挡箭牌,有些话本子不就这么写的,反正与其给荆无命拿走,不如献给你……”
以上官金虹的武功,他若不想上官飞知道怎会给他偷听的机会?
石青璇思考了几秒,很快又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
她要先解决金钱帮财宝这个麻烦,解决问题最快的方式当然是转移问题。
接收到她目光的冷血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冷捕头,朝廷应该不会拒绝一笔巨额财宝吧?”
石青璇选择把麻烦抛给冷血,或者说抛给他背靠的朝廷。
不等冷血反应,楚留香先忍不住脱口而出:“王姑娘你不是很看重钱吗?我是说在杭州那段时间,你经常提起钱……”
楚留香用词都算委婉的,石青璇那时简直将钱挂在嘴边,霍休落网的最大原因就是被她认为吝啬、不付酬金。
“那时我穷得身无分文,能不在乎钱嘛。”
她倒没觉得冒犯,只是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回道:“现在我也不是视金钱如粪土,但一来金钱帮财宝肯定不止几块金银,去一趟搬不完,去几趟风险高,二来我才不要像霍休和上官金虹那样当守财奴……”
她真的不理解霍休和上官金虹,他们又是努力精进武功,又是防备所有人包括亲朋好友,费尽心思地守财积财,可他们却住破屋、穿旧衣、不乘车、不骑马。
攒了半辈子钱不用,现在好了,再也没得用了。
冷血耸了耸肩:“王姑娘真心相让,朝廷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保定官府办不了这事,我得先传消息回京城。”
要是让普通官差转移运送金钱帮财宝,恐怕意图夺宝的江湖人会将他们全撕了。
而保定毗邻京城,不到半日时间就能来回,请外援是最合适、最便捷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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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在石青璇取走《怜花宝鉴》,顺着充斥议论声的街道抵达官府时,京城的外援已经在那里了。
那个脸上有着不少皱纹、五官神态却不显衰老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气势虽不霸道,但谁也无法轻视或忽视他。
纵然石青璇没见过他,心中也莫名浮现出一个人名,仿佛只有这个人符合诸多江湖传闻的描述,仿佛只有那些描述能配得上这个人。
冷血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世叔,那就是二师伯的传人……”
诸葛神侯朝王小石点了点头:“我认出他了,师兄没少在信中提起这个徒弟。”
王小石赶忙上前拜见,诸葛神侯与他谈了一会天衣居士的近况,随后就将目光移向石青璇。
“这位王姑娘我也听说过很多次了。”
诸葛神侯像一个慈和的长辈般对她笑道:“霍休已经在牢中招供了他藏宝的地址,据我那大徒弟来信所写,你居功甚伟。”
石青璇难得不好意思道:“您谬赞了,我也只是误打误撞……不过我能否问一问,无情大捕头他何时回京呢?”
她既然打算将换日大法教给无情,最好能当面见到他。
诸葛神侯捋了捋下颚的长须:“无情已经破获绣花大盗案,清点完凶犯金九龄的罪证,他就会押送金九龄返京。”
金九龄是绣花大盗?
石青璇记得陆小凤说过金九龄是个捕快,名气不及四大名捕,但也有些江湖声望,在无情处理完金鹏王朝案之前,绣花大盗案本由他负责,没想到他居然是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她看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无端领悟了她的意思——“我就说陆小凤命犯小人吧,你也得注意点。”
他摸了摸鼻子,感觉这个眼神比身为盗帅却站在官府里更让他站立难安。
“姑娘若有事找无情,不妨同我们一道进京,从岭南回程短则一月长则两月,要等一段时间,但游览一遍京城或许就到了。”
诸葛神侯没有追问石青璇理由,只是邀请她一起进京。
石青璇原想去关外飞马牧场投奔鲁妙子,一听这话便有些纠结,但她侧眸望见王小石殷切期盼的神色,终究还是应下了。
于是一行人并诸葛神侯带来的禁卫军先前往金钱帮宝库所在地。
期间浑身不自在的楚留香开口告别,他本就是为确认石青璇和王小石的安全才留下,如今也该回去找三位妹妹了。
石青璇让他代为问候苏蓉蓉等三人,就此又别过一位朋友。
她心中有些许怅惘,但很快就被宝库里的金山银山转移了注意力。
诸葛神侯带来了几千禁卫军才堪堪搬完所有财宝,他们甚至都没有余力拿兵器,若非神侯威名远扬,一些江湖人和组织早就以武犯禁前来夺宝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全程警惕,直到进了京城的城门,她被金银珠光晃花的眼睛都没有闲暇去瞧新奇的景色。
石青璇和王小石得到了初入京城最特殊的待遇,两人直接入住了神侯府。
她可以参观神侯府神秘的大、小、老、旧四楼,她可以游览京城名景甚至到皇宫外围瞧瞧。
但她连续熬夜的身体终于受不住了,她最后倒头睡了一天两夜,第三天还是王小石破门而入才把她惊醒。
“王姑娘,有人找你……”
王小石一边说,一边用混杂着疑惑、担忧和纠结的目光盯着她。
石青璇见后什么困意都消散了:“是你见过围攻我的那两个人吗?是王前辈吗?该不会是荆无命?可这些人应该不会找到神侯府来……”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上门寻仇,这时候她又忍不住感慨自己一路惹麻烦、消除麻烦,怎么还剩这么多仇家。
但当她穿戴整齐来到前厅,见到那几个衣着气质明显是太监的人和领头那个手中的明黄色布帛时,她忽而发觉事情比她想象得更复杂。
21.天降爵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氏女璇,平金鹏异族之乱,破梅花盗案,克金钱帮乱贼……朕甚嘉之,着即册封为昭侯,赐府邸一座,享食邑三百户,钦此。”
石青璇眨了眨眼。
她第一次做了件很蠢的事,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以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她还想转头去问王小石、阿飞和冷血,但是碍于宣旨太监的咳嗽声已经快要掀翻神侯府前厅的屋顶,她只好先行礼接旨。
那太监笑吟吟地向她提醒道:“依照惯例,您需得进宫谢恩……”
石青璇把腰间装银子的荷包塞给他:“为免御前失仪,公公且容我准备片刻。”
等到那群太监拿着银子满意地出府等候,她才终于惊呼出口:“皇帝为什么给我封侯?我就是个普通的江湖人……”
“世叔也是江湖出身,那位神通侯方应看方小侯爷的靠山方巨侠也只是江湖人。”
冷血同样很惊讶,但他更快想到其中关窍。
石青璇不停地摇头:“我既没有诸葛先生的资历声望,也没有方巨侠那么有名有势的义父……”
她只有一个身为通缉榜榜一杀手组织头目、被正道魔门一致敌视的父亲。
“可是你为朝廷提供了金鹏王朝的宝藏、梅花盗案的赏金和金钱帮的财宝,这些钱是国库原本存蓄的两倍。”
冷血向她解释道:“再说了,封侯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风光罕见,你、世叔和方小侯爷的爵位都是虚衔,不可世袭,还有其它的比如食邑,说是三百户,实际上可能只给三户。”
听起来皇帝好像是个比霍休更贪的吝啬鬼。
石青璇皱紧眉头:“如果皇帝赐下爵位,是因为把我当成了摇钱树,那等他发现我不能一直给他提供财宝,他不会反过来治我的罪吧?”
在惹了一堆仇家之后,她难道还要当朝廷的通缉犯?
王小石主动表示他可以代她寻宝,阿飞也讲义气的附和。
冷血无奈地打断他们:“皇上没有那么小气……好吧,他是有点小气,册封了方小侯爷之后,他发现方巨侠并没有帮朝廷办事,于是冷落对方很长一段时间,但也没有收回爵位,更别提治罪了。”
石青璇这才松了口气,王小石和阿飞也放下心来。
然后三人发现刚才最镇定的冷血脸上反而还有愁色。
“王姑娘,你曾助我大师兄破获金鹏王朝案,不久前又帮我抓捕梅花盗,还通过世叔上交金钱帮财宝给朝廷,在旁人眼中,你与神侯府彻底是一伙的。”
冷血认真地对石青璇告诫道:“这封圣旨将你推向了台前,神侯府的敌人会注意到你,你今后或许会遭遇无数刺杀……”
闻言,石青璇淡定回道:“这种事我倒是习惯了。”
反正想杀她的人从来就没少过。
王小石却担心地替她追问:“王姑娘现在成了侯爵,什么人敢冒杀头的大罪行刺她呢?”
“很多,譬如我们的四师叔元十三限、元师叔的七个徒弟、六分半堂堂主雷损……雷损曾试图刺杀世叔,世叔还是朝廷命官,也不见他畏罪收敛。”
冷血居然列出了一堆名字,其中不乏江湖鼎鼎有名的高手。
石青璇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武功与诸葛先生同级别的元十三限,他那七个和你们出自同门的徒弟,还有势力广布的六分半堂,现在都是我的仇家?”
“元师叔确实是最危险的那个,他的徒弟中那个自称‘天下第七’的文雪岸需要注意,其他六个不及我和王小石,当然他们一起上的话也很棘手。”
冷血因她先前表现平静,此时便没有顾忌的给她分析道:“六分半堂比金钱帮更麻烦,因为他们和江南霹雳堂有千丝万缕的渊源,霹雳堂根基深厚……”
越说越让人冒汗。
石青璇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跑路冲动:“我不要这劳什子爵位,直接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行吗?”
冷血迟疑着反问她:“你的意思是抗旨?”
石青璇瞬间冷静了。
虽然她认为这爵位是个麻烦,但它毕竟是皇帝赐下的麻烦,如果她拒绝接受,说不准皇帝一发怒就命诸葛神侯或者什么大内高手来追杀她了。
“看来我只能先进宫拜谢皇帝的赏赐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突然转向旁边三人问道:“我是不是应该易容一下?”
话题跨度太大,王小石和冷血一下没反应过来。
阿飞倒是直白答道:“我觉得应该,你长得美,皇帝可能会纳你当妃子。”
石青璇有些苦恼:“但那些太监已经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
王小石比她更焦虑,他郑重地承诺道:“王姑娘,只要你不愿意,就算冒着成为天下第一通缉犯的风险,就算要对上三师叔率领的禁卫军,我也会去皇宫救你出来。”
“谢谢你,小石头,你一如既往的讲义气。”
石青璇感动地看着对方,但又忍不住补充道:“不过我想我自己逃得更快,进宫时我只要把路线记住……”
见她们三人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讨论起逃离皇宫的计划,冷血的心情很复杂。
他叹着气插话道:“你们不用担心,皇上不喜欢少女或女青年。”
“那他是喜欢少男和男青年吗?”
阿飞开始担心起自己、冷血和王小石的安危了。
石青璇一边惊讶一边表示:“如果你们被皇帝看上,我也会去救你们的。”
“没有这种事!后宫里的娘娘都是三十岁以上的女人,若王姑娘再年长十岁,我可能劝她不要面圣,但现在没所谓……”
冷血想要纠正她们的误解,但他很快又被王小石打断了。
王小石对石青璇嘱托道:“十年之后,王姑娘你一定不能留在京城。”
阿飞接了一句:“那时候你已经符合皇帝的选妃标准了。”
而石青璇耸了耸肩:“我倒是想在十天之后就彻底远离这个地方。”
三人又揪着根本不是重点的话题讨论起来。
冷血:“……”
他知道自己个性不算合群,但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感觉到格格不入。
最后还是那群太监进来叫停了她们的交谈:“您还未准备好吗?咱们是等多久都没问题的,只是皇上那里不好交代……”
石青璇应了一声,既然不需要易容,她可以直接启程进宫,冷血担心她在面圣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皇帝,所以他自觉跟了上去。
但王小石和阿飞也一起出了神侯府,仿佛有意同行。
在冷血的询问下,阿飞认真地回道:“我们要保护王姑娘,因为她出了神侯府,那个什么元十三限和六分半堂就会来刺杀她……”
警惕是好事,但这似乎警惕过头了吧?
冷血反驳道:“首先,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开始行刺,也不会在皇上派来的使者面前行刺,其次,你们两个没有被召见也没有官职在身,是不能一同进宫的。”
但王小石依旧坚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至少让我们把你们送到宫门外。”
因为没时间推来推去,四人就这么一同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车厢内的坐垫呈凹字状分成三排,石青璇本可以独自坐一排,但她习惯性地落座在王小石身旁,阿飞坐在她对面,中间的位置就被冷血主动认领了。
不同于方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无间隙交流,此刻四个人谁也没说话。
冷血刚才已经说累了,王小石光顾着暗爽,阿飞时不时瞥几眼石青璇,石青璇则在疑惑对面的人为什么一直偷瞄她。
一般人或许会害羞,会产生些暧昧的联想,但她只是问道:“阿飞,你是在观察我有没有给人调包吗?”
阿飞欲言又止:“不,我只想问你……”
石青璇鼓励地看着他,他这才完整问出口:“你拜师王怜花,在海外仙山学艺,那你应该见过你师父的朋友,譬如游侠熊猫儿、活财神朱家的千金朱七七还有……名侠沈浪,你能不能讲讲他们的事?”
阿飞的请求却让石青璇始料未及。
她为难地解释道:“我不能,因为我不知道,先前忘了告诉你们,关于我和王怜花前辈的师徒关系全是林诗音的误会,事实上我根本不认识王前辈。”
阿飞没有质疑,他只是显得很失望的模样,不再看她,也不再抬头讲话。
而冷血不解地问她:“你不认识王怜花,那你怎么还拿走了人家的《怜花宝鉴》?”
石青璇非常理直气壮:“如果外人都觉得我拿了,而我却没拿,我岂不是冤死了。”
这回冷血没有反驳,他反倒有些欣赏她的态度,因为他也曾做过大胆、冲动的事,甚至现在也还会做。
为表支持,他同时提议道:“如果王怜花要整死你,你可以待在神侯府,天下没几个人敢闯神侯府,更没一个成功闯进来。”
石青璇很感动,然后婉拒了。
留在神侯府的确能得到诸葛神侯的庇护,但这份庇护也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疑似和诸葛神侯有深仇大恨、真能下手刺杀她的元十三限和六分半堂的高手,比起他们,她觉得她和王前辈之间至少还有商量余地。
这时,马蹄声歇止,车轮也停止转动,四人立即知道马车已到了目的地。
依次跳下马车后,王小石和阿飞主动离去,说要去逛一逛京城,而石青璇与冷血则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越过宫门,正式踏入了大内宫廷。
“你谨记到了御前,不要再随心所欲的发言……”
一向不喜多话的冷血今天破例说了很多话,因为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石青璇是个比他更叛逆的刺头。
石青璇每一句都回应,但她的回应都是不变的:“我知道了。”
说她敷衍吧,她态度还挺好,说她听进去了吧,她分明是在敷衍。
冷血第一次共情了刚开始教导他那段时间的诸葛神侯。
“昭侯,冷四爷,在觐见皇上之前,请您二位接受搜身检查……”
步行到皇帝办公的勤政殿殿门前,两人被一列宫人拦了下来,为首的女官微笑着履行职责。
石青璇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昭侯’是她,而搜身的宫女已经走到她近前从她头发开始检查,她发髻里只簪了一支银钗来固定,耳坠、颈饰和手钏这些都不戴,宫女很快就摸到了她脚边。
“您戴在脚踝的金镯子可以取下来让奴婢看看吗?”
石青璇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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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于是宫女小心地拿出那只精致小巧的金镯子察看了一会,确认没问题之后又帮她戴了回去。
旁边已经被搜完身、交出了随身佩剑的冷血随口问道:“那镯子看着挺贵重的,你干嘛戴在脚上?”
石青璇倒很诚恳地答道:“这样很安全,你看你就想不到有人会把饰品戴在脚上,那小偷和强盗当然也想不到……”
冷血:“……”
他一时不知该质疑她有什么必要怕小偷和强盗,还是疑惑她想要安全为何不直接把饰品放家里,难道她家里还会遭贼不成?
家里确实遭贼的石青璇很快体会到了跟冷血一样无语的心情。
两人进了勤政殿,行礼和恭维话还未完成,上方的皇帝已经开了口:“快快免礼,这就是王卿吗?果然一表人才。”
石青璇抬眸瞧向端坐在书案后的皇帝,他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白净俊朗,仿佛与寻常富家公子哥差不多,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那双满含精光的眼。
这时,对方突然拔高了音量:“听闻王卿对青衣楼、梅花盗和金钱帮这等恶势力毫不手软,朕知东海有一个不法之地名为蝙蝠岛,像王卿这样嫉恶如仇的人,想必容不下这种地方吧?”
蝙蝠岛是什么?
石青璇看向冷血,冷血会意:“蝙蝠岛是个很神秘的地方,那里卖很多货物,货物可以是人、是情报、甚至是武功秘籍,江湖称之为海上销金窟……”
她懂了,皇帝这是惦记上蝙蝠岛主人的资产了。
“还有大漠的石观音,她劫财又劫色,洞府里堆满珍宝和美少男,其中不乏武林名门的公子,他们的赎金都可填够地方官府的粮库了……王卿你也看不惯她吧?”
皇帝自问自答道:“你肯定看不惯她,江湖上没几人不想除掉那个魔头。”
那怎么实际上没人去对付她?
石青璇想告诉皇帝别这么看得起她,但皇帝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他继续道:“石观音的邻居西方魔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卿肯定想过除魔卫道吧?”
不好意思,我就是个魔道头子的女儿。
石青璇很多年没见过石之轩了,但不可否认她还练着对方所创的武功,在外人看来,她们的父女关系也撇不清。
而皇帝居然还没停嘴:“那个快活王柴玉关更是大逆不道,竟敢自称王爷,他虽死了,但他搜刮的不义之财却下落不明,听说你师父王怜花是他儿子,你应该劝劝你师父帮忙寻找那笔钱,也算为父亲赎罪……”
皇上你当我活腻了吗?
石青璇听说过王怜花恨极生父柴玉关,她要是敢在对方面前提什么为父亲赎罪,对方可能就要送她去见他父亲了。
“皇上,裴大人来了……”
幸亏御前宫女的通传声打断了皇帝,否则不知他还能说出哪些有钱又厉害的江湖大佬。
皇帝摆了摆手:“让裴卿进来,你们两个就先退下吧,别忘了朕的嘱托。”
于是石青璇和冷血被匆匆赶出了勤政殿。
她觉得冷血先前白担心了,她不可能在御前说错话,因为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疯了,他想钱想疯了……”
石青璇觉得皇帝是把她当别人的财产收割机来用了。
冷血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你也疯了吗?这还没出皇宫,你说坏话也别说出口……”
石青璇撇了撇嘴,这时两人迎面遇上了那位前来觐见的裴大人,对方看见她的一瞬间瞳孔紧缩,她也同时皱了皱眉。
直到离开了皇宫,她紧皱的眉宇也没有松缓,冷血不由出言问道:“你怎么了?是因皇上的话感到压力吗?”
“不,我在想刚才那个裴大人,他的脸是易容的,而且他给我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或许我认识他……”
石青璇的回答让冷血有些吃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裴大人,世叔可能对他更了解些,待我找时间问一问世叔……对了,你想去看看皇上赐给你的府邸吗?”
石青璇点了点头,两人沿着小路绕到了东三北大街,昭侯府就在街道的最尽头。
牌匾半掉不掉,大门缺了一扇,门侧的两座石狮子都被人搬走了。
冷血为皇帝挽尊:“或许府里的布置会好些……”
话音未落,石青璇推开剩下的半边门,荒芜的庭院,遍布蜘蛛网的长廊,缺砖少瓦的屋顶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两人眼前。
她发自内心感慨道:“我对霍休还是太苛刻了。”
起码霍休住着破屋,而不是一边坐拥华丽奢靡的皇宫,一边把破烂的府邸赐给臣子。
冷血尴尬地安慰她:“这个地方……位置还是不错的,前面就是三合楼,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和迷天七圣盟的分界线也是交界处,是观察京城三大势力动向的最佳方位。”
石青璇都气笑了:“那不就是又破又危险……”
她止住了言语,因为她顺着冷血所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座三合楼,也看到了楼下对峙的两拨人。
一方乘着马车,车外围了八个带刀的护卫,连车前赶马的三人都穿着锦衣华服,看上去就排场极大。
另一方为首的却是个病容满脸的青年,而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正是王小石和阿飞。
22.二十一字
“你是说你们无意中逛到了属于六分半堂范围的苦水铺,无意中遇上了正遭叛徒和六分半堂高手围攻的金风细雨楼楼主,不仅给他解了围,还助他杀穿了六分半堂重地破板门……”
石青璇总结了王小石和阿飞的描述,她现在说不准那位吝啬鬼皇帝和他们的惊险经历哪个给她冲击更大。
王小石纠正道:“我们给苏公子解围和帮他杀到破板门是有意的。”
阿飞补充道:“六分半堂想害你、害冷血的世叔,他们是敌人,我们当然要打敌人。”
对于他们的反应,石青璇倒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何况他们已经打赢了,已经意气风发的站在这里了。
于是她不再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她看向了那个面无血色、体型清瘦、任谁都能看出他有病在身的青年。
苏梦枕的病态很容易招致同情和轻蔑,但只要瞧过他那双泛着寒芒的眼睛,见到他孤傲却不自负的神色,就算不知他的身份,也绝没有人敢藐视他。
冷血朝他点了点头,他也微微颌首,显然两人早有交情。
但石青璇是第一次见这位京城白道势力的领袖,她不能忽略他,也不能随意点个头,她只好客套地开口:“苏公子,久闻大名……”
她在思考要如何介绍自己,她可以自称是对方小师妹温柔的朋友,可以提及她和王小石、阿飞的关系,也可以说是神侯府的客人。
但先一步响起的回应提醒了她,她现在有更重要的身份——
“昭侯,我也久闻你的事迹了。”
“昭侯,没想到今日就有幸一会。”
一道声音冷淡低沉,是苏梦枕所说,另一道爽朗声音却是来自旁边的马车车厢里。
以石青璇的眼力当然能分辨出环绕着马车的三名车夫、八名带刀护卫乃至于负责掀车帘的两人都是高手,因此当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从车里走出,她首要关注的不是对方的武功和外貌,而是他的身份。
离她最近的冷血看出了她的疑惑,他适时解释道:“那位就是方巨侠的义子,有桥集团的头目,江湖人称‘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神枪血剑小侯爷’的神通侯方应看。”
石青璇下意识接了一句:“你说的是一个人吗?”
冷血不明所以:“不然呢?”
石青璇直白地回道:“我以为你至少说了一堆人,一个人怎么会夸张到外号长达二十一个字……”
方应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而石青璇并未结束这个话题,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特意朝冷血问道:“你的外号是什么?”
“冷血本就是我的外号,有些人会喊我‘四爷’、‘四捕头’,还有些人……”
冷血轻咳一声,忍着尴尬继续道:“管我叫‘铁打的冷血’。”
好在石青璇没有笑,她只是认真道:“你看你最多就五个字,神通侯二十一个字还不夸张吗?而且为什么形容他‘翻手为云覆手雨’,皇帝不是冷落他吗?”
两人像是把旁边的方应看当成空气似的,一个敢问,另一个就敢答:“方小侯爷搭上了大内总管米有桥米公公,与其共同创立有桥集团,上贡不少财宝到御前,皇上便又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这什么超绝势利眼?
石青璇想起满口不离钱的皇帝,总觉得对方确实能干出来这种事。
她低声抱怨道:“二十一个字想献殷勤,皇帝为什么不让他去对付蝙蝠岛、石观音……非得撺掇我去做呢。”
“能对付他们的人未必不贪他们的钱,不贪钱的人又未必能对付他们,而你打败了霍休和上官金虹却把财宝缴给朝廷,还有比你更让人放心的选择吗?”
冷血在揣摩皇帝想法这方面很有一套。
石青璇‘哦’了一声:“所以二十一个字是错付了,皇帝收了他的钱,但并没真正信任倚重他……”
“你们二人别太过分了,小侯爷岂容你们这般贬损!”
随着刚才给方应看驾车那三名车夫的怒吼声响起,石青璇和冷血当面议论方应看的行为终于还是被打断了。
但他们的马屁却拍到了马蹄子上。
方应看亲自喝止了他们:“昭侯也是皇上亲封的侯爵,与我平起平坐,你们怎敢对她大呼小叫?”
那三人立即闭嘴,并在方应看的督促下向石青璇赔罪。
石青璇摆了摆手。
望见她那张芙蓉面上散漫的笑意,表面随和实际已经很生气的方应看心中一动,怒火逐渐被邪火所取代。
他本就是好色之徒,祸害过数个近身侍婢,不过一向遮掩得很好,再加上他俊美的外貌和尊贵的身份,反而还能吸引不知情女子的芳心。
此刻方应看就走到石青璇身前,用温柔缱绻的语气对她笑道:“他日我再携礼亲自上昭侯府赔罪……”
然而石青璇回绝得很果断:“不用了,二十一个字……的方小侯爷。”
痛失姓名的方应看:“……”
他的手下被他呵斥过不敢出声,冷血和阿飞正看他好戏,王小石更恨不得他丢脸到不敢出现在石青璇面前。
只有早先曾与方应看私底下约定过同盟关系的苏梦枕试图为他解围:“其实我的外号也很长很夸张。”
石青璇看向冷血,冷血告诉她:“苏公子人称‘梦枕红袖第一刀’。”
她立刻摇了摇头:“这哪能相提并论,差了三倍呢。”
方应看额间青筋迸起,他望着石青璇的脸,下流的想法早已消失,只是越看越愤怒,但他除了外在,内在总还是有些优点,譬如他很能隐忍。
他没有发作,而是转向苏梦枕换了个话题:“苏公子,恭贺你解决了六分半堂的刺杀,又喜得两名大将。”
“我并不把他们当手下,也不把他们当朋友。”
苏梦枕拿手帕掩在唇边咳嗽了好一会,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我当他们是兄弟。”
王小石惊呆了,金风细雨楼楼主和他做兄弟,这件事的不可思议仅次于王姑娘接受他的告白。
而阿飞紧盯着苏梦枕,像一匹习惯通过厮杀获得猎物的狼突然遭到人类投喂,他怀疑、警戒,又无法抵抗内心的渴望。
石青璇看出他们的向往,她为这两个朋友感到开心,不由笑得更加真切。
他们的喜悦,当然也刺激到了方应看,他唇角一抽又一抽,在维持不住假笑之前,他连忙告辞钻入马车离开了。
目送那排场极大的马车远去,苏梦枕冷不丁地开口:“昭侯,你至少不该当面挤兑小侯爷。”
“挤兑?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况且二十一个字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石青璇看来,方应看的面相比无花还差,实属大奸大恶之人。
冷血附和:“我有同感。”
阿飞也跟着表示:“他给我一种很虚伪的感觉。”
王小石则向苏梦枕解释道:“王姑娘会相命术,她看人非常准,金鹏王朝案和梅花盗案就是证明。”
苏梦枕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仿佛不甚相信的模样。
但在片刻之后,他却一边咳嗽一边道出真实想法:“我想如果我有昭侯这门本事,或许不会遭遇今日的背叛,可我……终究也还是不会怀疑兄弟的。”
被他认定为兄弟的王小石和阿飞是隐有动容的,但石青璇只是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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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一种熟悉感。
她忍不住问道:“苏公子,我听说你有个未婚妻,假如,我是说假如,小石头爱上了你的未婚妻,患了一种娶不到她就会死的相思病,你会想方设法把未婚妻让给他吗?”
王小石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这只是个比喻,但——他看着身旁偷笑的阿飞,不禁郁闷为什么三个人的比喻里,苏梦枕和未婚妻是主角,他是丑角,而阿飞却可以没有姓名?
“我不会,因为这样不尊重我,不尊重我的未婚妻,也同样不尊重我的兄弟。”
苏梦枕倒很严肃地答道:“觊觎我的未婚妻还捅到我面前来,这是对我的侮辱,不经过同意就想取消甚至改变婚约,这是对我未婚妻的轻慢,而成为一个夺妻的无耻小人,难道对我的兄弟而言是好事吗?”
他意识到了他的退让会成为三个人的悲剧。
石青璇感慨:“这还是个正常人啊。”
冷血意味不明地问她:“你是以李寻欢为比较对象吗?”
在石青璇点头后,他瞬间变脸:“那你知不知道,全江湖都在传我崇拜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喜欢男人、要么装神弄鬼的李寻欢,疑似要追随他的脚步成为下一个冤大头?”
冷血是李寻欢的狂热追随者这个谣言大抵是百晓生散播的,但谣言的源头……
石青璇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冷血。
这边两人在尴尬地讨说法,另一边苏梦枕已经开口邀请王小石和阿飞一同回金风细雨楼。
“等等,阿飞这是要投到金风细雨楼门下了?”
冷血都顾不上揪着石青璇帮他澄清谣言,他想到自己发掘的捕快好苗子要被挖走,显得更加怨念了。
阿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少年,听到冷血的问题,他显得格外为难。
见状,苏梦枕轻笑一声:“我并不一定要他们入金风细雨楼,无论他们帮不帮我做事,无论他们今后有什么选择,他们仍是我的兄弟。”
这话把王小石和阿飞感动得当场磕头叫了声大哥。
石青璇也很动容,她戳了戳冷血:“你不要拆散他们。”
冷血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然不会干涉他们的前途,而且你不要把我形容成什么棒打鸳鸯的恶婆婆行吗?”
石青璇一心嘱咐王小石和阿飞去金风细雨楼闯他们的功名。
为此她还特地表示:“你们放心好了,冷捕头这里有我帮他办案。”
冷血:“……”
更担心了呢。
好在他如今主要处理的是梅花盗案,而石青璇作为亲历者,对案情的熟悉度不比他低,两人配合办事的效率竟然很快。
皇帝贪是贪,但梅花盗案受害者家属的赏金他收得理直气壮。
在石青璇和冷血释放了与案情无关的嫌犯并确认其余犯人罪证确凿的情况下,皇帝立刻下旨,第二天就处斩了以林仙儿、百晓生和心宠为首的所有犯人。
“总算忙完了,你是不是可以休假了?”
石青璇一边参观由冷血负责镇守的神侯府大楼里珍藏的各种兵器,一边随口向他询问。
冷血轻哼一声:“捕快没有假期,只要有新的案子报上来,我很快就会奔赴外地去处理……”
说案子,案子就到。
一个高挑丰盈却面容苍白的女子立在神侯府门前,见到石青璇和冷血出来纳头便拜:“求两位做主,为小女子讨个公道!”
石青璇伸手去扶她:“姑娘,你先阐明你遇到了什么事……”
那女子带着哭腔诉说道:“苦主并非是我,而是我娘,二十多年前她遇到了一个比梅花盗还要可恶的采花贼,那人号称——雄娘子。”
23.金风细雨
“雄娘子是谁?”
见冷血和那个报案女子听到问题后露出惊讶的表情,石青璇理直气壮道:“二十多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冷血抽了抽嘴角:“二十多年前我也没出生,但雄娘子很有名……你不是说你在海外仙山修行的事是假的吗,你怎么还像十年没进过城一样消息那么闭塞?”
他后半句话刻意压低了音量,石青璇便也悄声回道:“在海外仙山是假的,在山里是真的。”
幽林小筑位于成都凤凰山的深谷中,外人根本摸不进来,她能同谁聊江湖秘辛。
“……算了,简而言之,雄娘子是个淫贼,擅于轻功、剑法和易容术,一人就犯下比梅花盗组织数人更多的罪行。”
随着冷血的描述,石青璇逐渐端正了神色。
但她没料到对方的下一句话:“十几年前他已为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所杀。”
雄娘子已经死了?
石青璇看向报案的女子,她的说法却与冷血截然不同。
女子自称姓严,姑苏人氏,她母亲遭雄娘子劫色后被家里赶出来,母女俩相依为命,直到半年前她们在城中撞见本该死去的雄娘子,她母亲就病倒了。
严姑娘语气凄厉:“那个畜生虽戴着易.容面具,但母亲绝不会认不出他……”
“你说雄娘子没有死,也就是说那位神水宫主弄错了或是帮他假死?”
石青璇知道水母阴姬——不是最近从江湖小道消息听来的,而是因她父母和对方有渊源。
她父母曾分别与水母阴姬辩经,但碧秀心胜利后,水母阴姬态度更加敬慕佩服,对于石之轩却道理说不过就换拳头,把辩经弄成了斗殴。
总之,一个讨厌男人的宗师级高手杀错人或帮助采花贼的可能性都不太高。
严姑娘匆忙答道:“雄娘子打不过宫主,但他可以骗过宫主,方才这位捕头也说了,他的易容术非常出色。”
这个说法貌似说得通,就像她先前讲述的前因后果一样。
如果撇去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她刻意用袖子遮住的双手十指厚茧和她加重脚步声也掩不住的轻盈身法,石青璇心中的同情愤慨或许能多过怀疑。
在一片沉默中,严姑娘发出一声苦笑:“你们不相信我是吗?毕竟我没有证据。”
石青璇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先不提证据,你方才说见到雄娘子时他做了伪装,如果他一直不露真容,就算是官府不能满天下一个个排查……”
她没有全盘否决严姑娘的请求,也没有贸然答应,只是继续套对方的话。
严姑娘果然补充道:“雄娘子不好找,但当时他身边跟着一个他称呼为‘黄兄’的男人,他们看上去很熟络,那人要么与他结伴同行,要么至少知道他的去向……”
“你向我描述一下那位‘黄兄’的长相吧。”
石青璇找来纸笔,不到一刻钟时间,纸上就显现出一张清瞿肃然的脸庞。
她将画像递给冷血,他瞧一眼就摇了摇头。
她便转向严姑娘:“我们要到刑部、京兆府这些地方查阅雄娘子所犯罪行的卷宗,顺便打听画上之人的身份,在此期间,你可以留在神侯府……”
严姑娘却推辞称早已找好住所,摆着不好意思搅扰她们的模样先行离开了。
她一走,石青璇立刻对冷血说道:“你得找人盯着她。”
冷血没有反驳,而是追问一句:“你也感觉到她撒了谎?”
石青璇只将方才的发现尽数告诉他。
“严姑娘是个易了容的用剑高手?这和她介绍自己的普通孤女身份可是天差地别。”
冷血一边指派了几名身手好的捕快去跟踪严姑娘,一边沉着脸总结。
石青璇耸了耸肩:“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
冷血:“……我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个圈套。”
石青璇这才正经道:“但她指控一个十几年前被宣布死亡的采花贼再度现身,这若只是诱饵,未免太不合适了。”
严姑娘如果想算计神侯府,用上没有证据的‘假死’案情是不够吸引力的,神侯府未必会接这个案子。
“她给我们提供了一张画像,或许她只不过想让我们帮她对付画像上的人,因此先给对方泼了一盆与采花贼为伍的脏水。”
冷血的猜想与金鹏王朝案中霍休的计谋相吻合,这是可能存在的动机。
石青璇不置可否:“无论如何,我们要先弄清画像上的人是谁。”
两人接连到刑部和京兆府跑了几趟,找出很多雄娘子所犯罪行的卷宗,但始终问不出画像上那人的身份。
石青璇忍不住叹道:“百晓生这畜生死的不是时候,若他是今日被处斩,还能找他问一问……”
冷血睨了她一眼。
他觉得王姑娘和她所鄙视的皇帝分明很有共同话题,一个想找办事不要钱还倒贴钱的手下,一个连死刑犯都不放过,认为人家在死之前肯发挥余热。
石青璇不知道冷血在想什么,她自顾自地问:“难道我们得找大智大通?他们所在的地方离京城很远……”
“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京城里有一个情报灵通不逊色于百晓生和大智大通的人。”
冷血将目光投向远方,依稀能望见一截塔尖。
*
天泉山。
王小石、阿飞这几日一直在对付六分半堂的高手,此刻正好回了金风细雨楼的腹地休憩,听闻石青璇和冷血二人来访,他们立即出来迎接。
石青璇朝他们半是打趣半是祝贺道:“最近你们好威风,一入金风细雨楼就做了副楼主,把六分半堂的几个分堂主打成了落水狗……”
王小石尤有些羞赧,阿飞却毫不谦虚:“这不够,我希望像你和大哥那样,让全天下都知道我的名字。”
这话委实猖狂,旁人听了定然觉得他野心太大,进而防备他。
但苏梦枕会放心地让他做副楼主,石青璇也会认真地回答:“你可以的。”
说罢,她环视一圈山下的湖光平原,视线又自然而然转向山上的石塔与泉水:“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玉峰塔和‘天下第一泉’?”
“没错,王姑娘你有没有听过玉峰塔的传说,相传……”
王小石兴致勃勃地给石青璇讲述关于天泉山的各种故事。
直到冷血忍不住打断了两人:“我们不是来参观的。”
石青璇憋下一句‘来都来了’,侧身打量围着玉峰塔的四座高楼:“我知道,我们要去那个收集储存着无数情报资料的什么颜色的楼……”
“是白楼。”
苏梦枕缓缓从其中一座楼中走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额间带痣、高瘦英朗的青年。
石青璇和冷血都朝他点头致意。
他则一边咳嗽一边介绍身后的人:“这是杨无邪,金风细雨楼的总管,也是白楼的主持,他对白楼里大部分资料都熟记于心,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会比较方便。”
这时,王小石在石青璇耳边补充道:“前些天杨总管一见我和阿飞就把我们的年龄、过往甚至祖宗三代都说出来了……”
石青璇心下一紧。
她可不想打听人反把自己的家底给掀出来。
但她的担心不能阻止杨无邪开口:“王璇——可能是个假名,年龄不详,个性奇怪,有人认为她侠义,有人认为她狠毒,还有人认为她可爱,这个人就是我们的王副楼主……”
王小石差点没被呛死。
而石青璇更关注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
对于其它的评价,她只是掩唇笑了笑:“我也觉得小石头很可爱。”
王小石脸色飞速蹿红,羞得不敢抬起头看她。
“由于王璇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几个月前,有关她经历的记载只有解决金鹏王朝事件、抓捕梅花盗和打败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
笑容儒雅的杨无邪继续说道:“她的父母亲族不明,门派无记录,师承疑似为‘千面公子’王怜花,但据江湖传闻她也可能是王怜花变装的无数个身份之一……”
石青璇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错了,她不该造谣王怜花喜欢买脂粉、扮女人。
现在倒好,她成了谣言中被‘男扮女装’的对象。
咳嗽得不如她大声的真病患苏梦枕也很震惊。
他看得出他的二弟爱慕着那位昭侯——应该也没人会看不出来,而心上人是男是女,王小石还不至于弄错……吧?
王小石反应过来,连忙帮石青璇澄清道:“王姑娘不可能是男人……”
冷血打断他:“你确定吗?文武双全、擅长易容术、武功高强和亦正亦邪的作风,林诗音怎么光顾着猜她是王怜花传人,忘了猜她就是王怜花本人?”
就算明知冷血只是在报复她制造了他崇拜李寻欢的谣言,石青璇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更打击她的是阿飞的话:“我现在不太希望像你了。”
如果像王姑娘要被传女扮男装,像苏大哥要对付六分半堂,那阿飞毫不犹豫选择去打六分半堂总堂主。
虽然他们都没有相信那个离谱的江湖传闻,但石青璇并未感觉到安慰。
她郁闷地拿出那张画像递给一直在看戏的杨无邪。
杨无邪没有如刑部和京兆府的人一样摇头,而是很快给出了答案:“原来你们要找的是‘君子剑’黄鲁直。”
这回不用石青璇问黄鲁直是谁,杨无邪就接着道:“天下皆知,黄鲁直是个从不说谎的人,无论对朋友还是仇敌,他都很诚实,因此他才有‘君子剑’这个称号。”
石青璇和冷血对视一眼,顺势道出了严姑娘报案的事。
“雄娘子没有死,还与黄老前辈相处熟络?前者我不好评说,但黄老前辈不太可能与采花贼为伍,他曾与老楼主有交情,老楼主肯定过他的正直秉性……”
难怪杨无邪能那么快认出黄鲁直,毕竟情报和记忆力是一回事,通过一张画像认人又是另一回事。
石青璇瞧了瞧苏梦枕,他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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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桩旧事,但除了几分诧异之外,他没什么别的感慨。
她又望向冷血,冷血直截了当道:“我想接这个案子。”
这倒有些让她意外:“你不是怀疑这是个圈套吗?”
“但我不会为此放弃追查那一丝真相的可能性,万一雄娘子确实活着且正在逍遥法外呢?”
冷血回望着石青璇,他虽没说出口,但他希望她能同行,用她那些相命术、易容术等本领帮忙做出判断,只不过他不会用友情和人情债去逼迫。
而石青璇主动道:“那算我一个吧,我对这种奸贼向来一视同仁,既然抓了梅花盗,当然不能放过雄娘子。”
听着两人的对话,王小石忍不住出言询问:“你们要离京去寻那位黄老前辈,通过他确认雄娘子的生死或下落?”
他真正想问的是,本就不打算久留京城的王姑娘离京后还会再回来吗?
石青璇没有回答,她只是像恍然记起什么似的朝苏梦枕问道:“苏公子,我可不可以给你把一下脉?”
这要求非常唐突,但在杨无邪不赞同的目光下,苏梦枕点了点头。
她的指尖搭在苍白的手腕间,不到片刻,她就惊叹道:“我从没见过患了这么多绝症还能高强度动脑动武的人,简直像个奇迹……不过这样反而有希望用换日大法疗伤痊愈。”
“换日大法?”
“换日大法!”
这两道声音分别出自从没听过换日大法的苏梦枕和听过换日大法多么神奇的王小石。
石青璇一边解释换日大法的功效,一边对王小石笑道:“自打你和苏公子结拜以来,每回见着我,你都欲言又止,难道不是想我教他换日大法却不好意思开口吗?”
王小石很惊喜,尽管在惊喜之余他不禁想到为什么王姑娘能猜透他的小心思却猜不透他的心意。
“那换日大法真的能治好公子的病吗?”
忠心耿耿的杨无邪是最激动的人,即使经历过很多次失望,他还是反复去确认,去期待好的结果。
石青璇耐心回道:“只要他能练成。况且我听说苏公子不肯花时间静养,总去操心楼里的事务甚至亲自上阵应敌,换日大法却正适宜以战养战……”
如她所说,没有比这更适合苏梦枕的功法了。
苏梦枕却没有着急追问换日大法的内容,而是疑惑道:“这样的无价之宝可以换来金银珠宝甚至更多权力地位,为什么你还没提条件就准备教给我?”
“名利可换不了它,我愿意教你只不过因为你是小石头和阿飞的大哥、冷血的朋友,同时又不是坏人,仅此而已。”
石青璇的语气并不严肃,仿佛随口一答,但也意味着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
苏梦枕正待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那你能不能……”
石青璇对冷血点了点头:“其实我入京本就是想等大捕头回来,当面把换日大法教给他,如今等不及,先托付给神侯也可以,相信他老人家不会把功法泄露出去。”
苏梦枕和冷血心中很难不动容,他们面上不显,嘴上不说,实际行动却没落下。
苏梦枕对杨无邪交代道:“你吩咐下去,禁掉有关昭侯的谣言……”
冷血也表示:“我一定帮你澄清你和王怜花毫无关系……”
石青璇没拒绝,她对那个离谱的江湖传闻真挺抗拒的——就算‘王璇’不等于石青璇,但也不能等于王怜花吧?
在气氛正好,在场的人也心情正好时,刚才还乐呵呵的王小石低着头,神色难掩失落。
听到王姑娘宣布要把换日大法托付给诸葛神侯后,他就知道自己不必问了,她肯定是打算一去不返的。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送别当天可能是他和王姑娘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告白不行,她不答应的话最后印象也变差了,挽留不行,人家去办案干正事,他有什么名义挽留,放手也不行,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可他反而做不到。
王小石暗自下定了决心。
临行当日。
石青璇和冷血一路辞别诸葛神侯、苏梦枕、阿飞,等了一会没见着其它人,她只能忍着莫名其妙的失落启程了。
然而踏出城门后,她却在路旁望见了熟悉的身影:“你怎么等在这里……”
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看到了王小石肩上挎着的行囊。
“六分半堂的威胁被大幅削弱,三弟守在楼里,大哥的身体又渐渐好转,我离开一段时间并没什么干系,何况我们约定过,我必须送你到一个安全的落脚处……”
其实说那么多,王小石只不过想多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你不会不许我跟着吧?”
石青璇下意识嗔道:“你那么多理由,我能拿什么话赶你?”
这无异于默认了。
她答应得太快,以致王小石露出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她忍不过两秒,也跟着一起笑了。
因此旁边面无表情的冷血显得格外突兀。
24.无耻之徒
扬州城。
街旁的茶馆里,一女两男围坐在桌边。
“我们又惹了麻烦……”
石青璇顶着一张平凡的易容脸,她对面的王小石和冷血亦然。
冷血低声回道:“其实你就算光明正大坐在这里,那些贪婪的江湖人为了不步霍休、上官金虹的后尘也不敢来冒犯的。”
“那些杂鱼是不敢,但宗师级高手呢?”
石青璇拍了拍自己身前的包袱,隐约能听见书页发出的沙沙声:“莫忘了我们带着的东西非常值得觊觎。”
三人启程前已打听过‘君子剑’黄鲁直的下落,他此时在姑苏拥翠山庄探望老庄主李观鱼。
姑苏,恰好也是严姑娘自称见到黄鲁直与雄娘子结伴而行的地方。
因此石青璇三人一路从京城南下,本以为有可能撞上从岭南回京的无情,却没想到撞上的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途径扬州期间,石青璇、王小石和冷血意外卷入因《长生诀》引发的血案,这本宝典的几任主人都通过杀人夺宝,最后一任遇害时三人就在现场,险些被官府当成嫌犯投入大牢。
关键时刻冷血只能揭开易容表明身份,又查出了真凶。
于是姑苏官府就将一切的祸端、他们守不住的《长生诀》交付给他保管。
现在《长生诀》和《怜花宝鉴》正躺在石青璇的包袱中,成了她沉重的负担——一本是武林四大奇书之一,另一本是记载着千面公子一生所学的秘籍,谁能不心动?
若再加上《不死印卷》,恐怕各大江湖势力都得来对付她。
见她愁眉苦脸,王小石忍不住问道:“王姑娘,你既怕引来他人争夺,为何还要随身带着那两本书?”
石青璇眨了眨眼:“因为我觉得把怜花宝鉴藏在某个地方或是托付给某个人,万一失窃,我就死定了,但如果我能随时交出它,王前辈上门讨说法时或许会手下留情……”
冷血随口接了一句:“你说的手下留情是指打死和打个半死的区别吗?”
话音刚落,一声轻笑随即响起。
石青璇和冷血看向王小石,王小石无辜地摇了摇头,三人一齐环视周围,茶馆的其他客人在絮絮叨叨的聊天吹嘘,店小二正低着头端上热茶。
三人只好停止交谈,转而留意旁边几桌茶客的讨论。
事实上,石青璇就是为此来的,因在扬州停留的时间远超预期,她担心黄鲁直行踪有变,所以去往姑苏前,她先到人多口杂的茶馆再打听一次对方的消息。
左边那桌在讨论慈航静斋和阴癸派当代传人即将到来的对决。
石青璇与父母不同,她一向不喜介入魔门与静斋的纷争,于是她的耳目转向了右边。
能与静斋、阴癸派一起被热议的——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打败青衣楼主、梅花盗和金钱帮主的昭侯,她其实是‘千面公子’王怜花男扮女装的。”
“不是说她是王怜花的徒弟吗?而且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都帮忙澄清了……”
“一般人都懒得澄清谣言,像那小李探花,他就没理会过关于他的脑残论、断袖论和灵异论,昭侯却找那么多人帮她澄清,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秘密给我们猜中了!”
石青璇、王小石、冷血:“……”
石青璇在怀疑人生,王小石目瞪口呆,而冷血庆幸自己没来得及澄清‘崇拜李寻欢’的谣言。
那桌的讨论还没结束,江湖人最爱编排的是桃色传闻,石青璇这个风云人物当然不例外,但她的风流轶事尤其特别。
“这王怜花本身就女人缘好,化身昭侯之后更是男女通吃了,据传‘盗帅’楚留香和他三个妹子都对其殷勤不已。”
店小二似乎被惊呆了,手中的茶壶差点摔到地上,好在他反应够快,最后只是洒出些茶水。
“何止如此,京城的后起之秀、金风细雨楼副楼主王小石和剑神西门吹雪初次见面就为他大打出手……”
王小石不知自己该震撼于这帮江湖人的曲解能力,还是该郁闷自己就算在王姑娘的风流传闻也只是十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的主角。
“不过这样的人也会求而不得,听说他当年送怜花宝鉴到李园时就爱上了林诗音,此次回归频频针对她的丈夫儿子正是出于嫉妒,可是林诗音宁愿出家也不从他……”
冷血默默腹诽着,林诗音、龙啸云和李寻欢真有可能相信这种谣言,毕竟那三人的想法向来不太正常。
但当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也会被提起后,他顿时没心情去想别人的事了。
“那也不妨碍他享受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和‘小寒山燕’温柔的爱慕,四大名捕中的无情和冷血也对他一见钟情,他把两对师兄妹、师兄弟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被编排到这个份上,石青璇反而是最淡定的。
她发现风评被害的不止是她,甚至可以说不是她,因为谣言中一直以王怜花指代她。
她还开玩笑道:“看来阿飞确实不够有名,竟然没出现在我的绯闻里……”
冷血瞪了她一眼:“他还是个孩子,而且在看我们笑话之前,你应该想想王怜花还能对你手下留情吗?”
石青璇瞬间失去继续听自己传闻的兴致。
冷血又给她补了一刀:“如果你愿意交出《长生诀》,说不定他肯给你留个全尸。”
石青璇:“……”
或许是受冷血恐吓的影响,她真感觉到有一种危险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她只能祈祷在一众仇家杀到之前,她可以顺利金蝉脱壳,哪怕回归真实身份,也比‘王璇’的麻烦少一些。
*
在一番不愉快的探听之后,石青璇了解到黄鲁直仍在姑苏的消息。
她和王小石、冷血很快抵达了姑苏城。
“我们直接去拥翠山庄找那位黄老前辈吗?或者先去客栈放下行装,再低调上门……”
王小石对接下来的计划提出了询问。
石青璇答道:“不,我们先去找一间酒楼打听拥翠山庄的情况,虽然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小道消息与事实的巨大误差,但有些消息还是有用处的。”
冷血指出:“你只是饿了而已。”
他倾向于选择效率高的直接上门。
由于少数服从多数——冷血不服这个原则,他觉得王小石对石青璇言听计从,导致他一直是少数,但由于少数服从多数,所以他的不服没有用。
三人最终还是进了一家酒楼。
事实证明,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她们不需要再打听消息了。
石青璇正盯着带路的看门小厮,对方的人.皮.面具做工非常精湛,但她分辨易容的方式是看骨相和五官有否吻合,所以任何易容都瞒不过她。
就在她思考小厮的身份和目的时,身旁的王小石突然开口:“坐在楼梯边上那桌中间的人跟黄老前辈的画像很肖似……”
他所说的是个面容清瞿、神色端肃的中年男人。
冷血能感知到男人周身隐约的剑气,理所当然,对方也抬头看向了他。
而石青璇的视线落点却是黄鲁直左边那个外形普通到令人无法留下印象的男人,这又是个做了易容的。
她把这一发现分享给王小石和冷血,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和黄鲁直爆发了争执,开头的几句她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却没人听不清——
“你只是疑心太重……”
“我怎能不疑神疑鬼,少一分警惕我就真死了,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是我的仇家,或者是那个出现在扬州城的名捕……”
这无异于不打自招。
冷血手按在剑柄上,沉声道:“黄鲁直,亏得那么多人为你担保,你竟同淫贼雄娘子为伍,替他隐瞒假死之事!”
黄鲁直把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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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挡在身后:“他并非雄娘子,雄娘子真的死了。”
冷血轻哼一声:“那你何不让他卸下易容,陪我们到官府喝杯茶,对比一下通缉令的画像呢?”
黄鲁直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们带走他,否则你们一定会杀他,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诚心忏悔了二十年、没有一日能安然入睡的可怜人……”
“不要再说了,再说我要吐了。”
石青璇握住袖间崭新的竹箫:“忏悔有用的话,那些被他残害的女子又算什么?你凭什么替她们原谅?”
黄鲁直叹了口气:“你们若不肯体谅,执意杀他,我也拦不住,只不过我定是与他同生共死……”
石青璇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谁管你死不死,把他当同伙一起抓了吧。”
她后半句话是对王小石和冷血说的。
但她不在意黄鲁直的死活,对方那一桌朋友却在意。
酒楼的其余宾客早就见势不对撤退了,只剩石青璇三人和黄鲁直那桌人,他们已经拔剑出鞘。
剑锋迎上了剑锋,冷血和王小石应付着三个老剑客,双方同样心有顾虑,都没有下死手。
直奔雄娘子而去的石青璇却毫不留情。
在雄娘子和黄鲁直的夹击中,她故技重施,用不死印法把他们两人打向自己的内劲转移给他们。
雄娘子与黄鲁直同时喷出一口血。
“黄兄,我必须要走,至少在我死之前,我必须再见她一面……”
雄娘子甩下这句话自己跑了。
而黄鲁直还一副动容模样:“我会替你拖住他们的……”
想得美。
石青璇以箫为剑,飞速打乱黄鲁直的攻势,随即抽身后撤,运起幻魔身法追击雄娘子。
她冲出酒楼,眼看要在街道上阻截雄娘子,对方却慌忙间劫持了一个人质。
雄娘子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扭断她的脖子……”
石青璇唾骂了一句:“果然是个本性难移的无耻之徒。”
她可以尝试隔着人质击杀他,可以赌他会死在杀死人质之前,反正她没有王小石那么强的道德感,没有冷血身为捕快的守则。
但是——
“他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苏蓉蓉和李红袖一边焦急地望着被挟持的宋甜儿,一边打量对峙的双方,并不敢轻举妄动。
石青璇朝她们喊道:“香帅呢?他怎么没同你们在一起?”
“王姑娘?”
苏、李二女结合声线与直觉,竟很快认出了她:“我们说好一起到天香楼吃饭,但刚才买的东西太多,我们就打发他把东西送回船上……”
这怪不了她们,也怪不了楚留香,毕竟谁能料到这出无妄之灾。
石青璇眉心紧锁。
雄娘子这奸贼运气竟很不错,他抓了一个与她有关系的人质,而且在三个女孩中,苏蓉蓉擅用暗器与毒药,李红袖熟知各路武功,他却偏偏劫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宋甜儿。
“三十里,你放我三十里,我就放了她……”
见她没有反对,雄娘子惊喜地拽着宋甜儿飞奔离去。
苏蓉蓉不禁重复问道:“他是谁?”
石青璇一说出雄娘子三个字,李红袖就惊叫道:“那个采花贼!不行,你不能放了他……”
石青璇语气凛冽:“谁说我要放过他?”
李红袖却又纠结道:“但你若跟上去被他发现了,他会不会真的杀了甜儿或者伤害她?你若不跟上去,万一他不守承诺,我们岂不是再也找不到甜儿?”
石青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我在那个奸贼身上甩了一种味淡却不易消散的香气……”
那是青衣楼曾用来追踪她的招数。
她远望着雄娘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并没遵循对方的要求,只在十里内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25.神水禁宫
姑苏城郊。
苏蓉蓉、李红袖、楚留香、王小石、冷血押着黄鲁直并他三个剑客朋友匆匆追赶而至。
一行人只看到正在哭骂的宋甜儿与半抱着她的石青璇,雄娘子已不见踪影。
“甜儿,你怎么样……”
苏蓉蓉和李红袖跑出了比天下第一轻功更快的速度,她们按着宋甜儿认真察看,除了脖颈处的勒痕之外,并没发现什么伤势。
她们刚要松一口气,却听石青璇道:“雄娘子给甜儿喂了毒药,以每月一次的解药为饵,要求官府隐瞒他还活着的消息……”
包括冷血、王小石在内的一群人差点没喘上来那口气,楚留香更是难得露出了阴沉的神色。
这时,石青璇一边奇怪地看着他们,一边补充:“不过我也能配出解药。”
他们:“……”
如果你一定要把重点放在第二句话,就不能说得快一点吗?
虽然有点无语,但他们终究还是庆幸的。
在石青璇同苏蓉蓉讨论毒药药理的间隙,冷血才出声道:“雄娘子警惕心强,经过这次追捕,他会更加谨慎,而他精通易容术,就算官府发出通缉令,恐怕也难以找到他……”
“其实他会去什么地方并不难猜测。”
石青璇提醒了一句:“十几年前他的死讯是为何被人取信呢?”
十几年前积威甚重的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宣布她已亲手除掉雄娘子,于是受害者家属、追讨公道的侠客和朝廷官府都终止了对他的追杀。
冷血迟疑道:“人尽皆知神水宫主有多排斥男人,她怎么可能刻意帮一个采花贼假死?”
“我也想知道,而这里就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顺着石青璇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面色愁苦的黄鲁直。
静寂片刻,苏蓉蓉率先开口:“这位黄老前辈怕是不肯出卖雄娘子的。”
连向来不喜在嘴上议论他人的王小石也说了句:“黄老前辈一直说雄娘子有苦衷,可是他不□□女子会家破人亡吗?会活不下去吗?我想不通他做这种恶心事能有什么苦衷。”
李红袖呸了一声:“这种伪君子不配被称为前辈。”
她们一路上都在骂劫持了宋甜儿的雄娘子,不断为其辩解的黄鲁直自然遭到她们的迁怒。
石青璇却在瞧过黄鲁直的面相后笃定道:“从面相来看,他并不是个虚伪奸恶之人。”
苏蓉蓉不想质疑她的相命术,但同时又忍不住疑问:“他若是真君子,怎会和采花贼交朋友,还借自己的名望替对方掩护?”
石青璇耸了耸肩:“要么他脑子有病,要么他爱上了雄娘子,要么他被雄娘子下降头了。”
万能的脑残论、断袖论和灵异论,适用于一切匪夷所思的人和事。
“黄兄一定是被那个奸贼下了降头……”
那三个老剑客不愿怀疑黄鲁直的人品,因此宁愿相信灵异论。
苏蓉蓉和李红袖却道:“他怕不是中了爱情的降头……”
惊愕不已的黄鲁直连忙否认:“老朽平生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神志更是清醒得很,只不过为雄娘子的悔意和诚心打动,你们难道不为所动吗?”
他一定是脑子有病。
石青璇和无神论直男楚留香交换了眼神,两人对脑残论达成了共识。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黄鲁直显然不愿意交代雄娘子的秘密……”
冷血及时扯到正题上。
石青璇碰了碰自己包袱里的书册:“在摄心术的作用下,由不得他愿不愿意。”
摄心术,摄人心魄,使用者甚至可以控制被使用者的行为,更别提让被使用者说些真话。
在黄鲁直和他的几个朋友对‘邪术’的抗议声中,冷血只是疑惑:“你还会摄心术?”
石青璇摇了摇头:“《怜花宝鉴》里有记载。”
冷血不明所以:“所以呢?你又不是王怜花的徒弟……”
“王姑娘不是千面公子的传人吗?”
曾在兴云庄目睹石青璇被‘揭穿身份’的楚留香感到不可置信。
冷血唇角微微上扬:“你消息太滞后了,现在的版本是她是王怜花本人,你是她的蓝颜,你三个妹妹是她的红颜……”
除他和王小石之外的所有人都将惊恐目光投向石青璇,尤其是刚刚还在她怀里的宋甜儿。
石青璇:“……”
她觉得冷血肯定是忘了他也是她那些离谱谣言的主人公之一。
让她提醒他一下:“那你承认你对我一见钟情、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有为了我和无情大捕头反目吗?”
冷血:“……”
事实证明,笑容的确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随便消失。
它只是从石青璇和冷血的脸上转移到了旁观的苏蓉蓉她们脸上。
连王小石都没有吃醋,他只是替两人感到尴尬,并努力地说回正题:“王姑娘你究竟能不能使用摄心术呢?”
石青璇干脆把《怜花宝鉴》拿出来,指着它道:“等我学会了,我就能用。”
现学现卖?
无论是黄鲁直那边,还是与她同一阵线的楚留香等人,都不觉得她能做到,至少不觉得她能在雄娘子再次销声匿迹之前做到。
她们先回了本地的官府。
约莫过去不到两个时辰,冷血与苏州巡抚正讨论对黄鲁直几人的处置——他们毕竟是颇有声望、人脉的名剑客,不能在没定罪的情况下就这么关押着。
谁也没发觉,石青璇已经合上书,悄然走到黄鲁直面前:“雄娘子逃去了哪里?他不可能躲一辈子,我们抓到他,总好过对他恨之入骨的仇敌抓到他……”
黄鲁直没有看她,但显然不与她对视无法阻止他的眼神逐渐迷蒙:“你说得对,就算他逃去神水宫,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那里。”
很多人对摄心术的认知就是通过眼睛接触施展、施展时可以任意发号施令。
通过王怜花的批注,石青璇却了解到施术的媒介并不固定,而且各人意志力不同,强制施术是大忌,用言语配合,摄心的同时攻心,成功的可能性会更高。
在其余人惊诧的注目中,石青璇继续道:“雄娘子为什么能躲在神水宫?”
“因为他曾是神水宫主的恋人,阴宫主与他还生有一女……”
黄鲁直讲述了雄娘子十几年前男扮女装潜入神水宫,意外得到水母阴姬垂爱,但在阴姬助他假死后,他却过河拆桥拿阴姬好女色的秘密威胁对方放走自己的过往。
他试图夹带私货:“阴宫主只许他五年见一次女儿,他日夜都在思念女儿,你们追杀他的时候,他想的也是再去见她一面,你们忍心杀掉这样一位慈父吗?”
换做之前,在场每个人都会骂他,但此刻她们更为水母阴姬和雄娘子的关系震惊。
李红袖完全无法理解:“阴宫主是走火入魔神志出了问题,还是被下了降头……”
苏蓉蓉倒很快回过神来,她谈起了比较正经的事:“我有位表姑是神水宫门下,我曾到过那里,可以说那里绝不好闯,就算闯了进去,也会在阴宫主的绝世武功下有去无回。”
追捕雄娘子当然比探究他和水母阴姬的情史更重要,但这两者实际上撇不清——只要阴姬有一丝庇护雄娘子的念头,她们想上神水宫要人就得先对上一位大宗师。
“机不可失,万一他又转移了,黄鲁直也未必能说出他的下一个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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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璇并未退缩:“我别的不提,跑得还是挺快的,能把雄娘子抓出来最好,不行的话我就先逃走……”
债多不压身,仇多不怕死,在抛弃‘王璇’这个身份前,就让她再发挥一波余热吧。
既然雄娘子潜入过神水宫,那里大抵是存在密道的。
果不其然,黄鲁直给她们提供了一条能够不惊动神水宫门下、悄然进入的密道。
随即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雄娘子的真容长什么样?”
在画纸上描摹出的肖像五官阴柔姣好,就像无花、方应看一样,雄娘子也是个人模狗样的。
石青璇的心思没有过多放在关注采花贼的外貌上,她只是拿着那张画纸。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所以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模仿女人的声音?”
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围坐在桌边,对于石青璇试图教他们发出婉约女音的行为,冷血表现得最为抗拒。
石青璇用一种他曾在诸葛神侯脸上看过的、仿佛面对不懂事孩子的神情盯着他:“你们主动要求跟我一起进神水宫,至少得做好一时半刻找不到人、出不去的准备,雄娘子都知道男扮女装才能藏进女人堆。”
冷血闭了闭眼:“就算如此,我们可以像在兴云庄那次,你让温柔假扮百晓生那样不说话……”
“你应该没忘记那次的结果有多灾难吧?”
石青璇认真道:“我是可以用摄心术混淆神水宫门人,让她们意识不到我们是凭空冒出来的,但一来这对阴宫主无用,二来破绽太多,摄心术也会失效的。”
冷血逐渐无话可说,偏偏她还补充了一句:“你们假扮女子,暴露身份时或许阴宫主会手下留情,只把你们打个半死,而不是直接打死。”
冷血:“……”
这话莫名得有些熟悉。
不管他们怎么想,石青璇很快进入了教学状态:“模仿熟悉的声音往往进度更快,你们也可以模仿我,我换别的声音就行。”
由于冷血近段时间的确最熟悉她的嗓音,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模仿她,楚留香选择了学苏蓉蓉说话,王小石则很快拟出了他姐姐王紫萍的声线。
他们的学习能力与石青璇一样超凡,不到两天就出师了。
做好伪装的四人很快辞别苏蓉蓉三姐妹,赶赴神水宫所在山城。
四人一刻也没停歇,石青璇走在最前头,按照黄鲁直的描述,她沿着偏僻的山路,穿过隐秘的洞穴,在直入神水宫的河流前停了下来。
“王姑娘,你不会凫水吗?”
楚留香注意到她明显不是在等他们一起跳入水中。
石青璇摇了摇头,她自顾自地蹲下来摘出脚踝的金镯子,将其埋在洞穴里。
冷血认出了那个金镯子:“你是怕戴着它凫水会弄丢或损坏吗?你真的挺珍视这镯子的……”
石青璇拍了拍掌心的尘土,随口应道:“它是我的婚约信物。”
扑通一声响起,王小石竟然直接栽进了河流里。
不同于楚留香的同情和冷血的感慨,石青璇不明白意外发生的原因,但她非常着急。
她顾不得等待时机和做更多的准备,也一跃入水,奋力游到了岸边。
“小石头,你……”
石青璇没有把问题说完,因为上岸后她和四双眼睛对上了目光。
她立即想起了临行前和冷血的对话,
冷血曾问过她:“如果刚入神水宫我们就被很多人发现,你来不及同时对她们施展摄心术怎么办?”
当时她信誓旦旦道:“我们还不至于倒霉到那种地步。”
嗯……究竟是冷血乌鸦嘴还是她立誓必倒呢?
26.嫌疑人选
神水宫位于山城之上,乃是一座景色如桃花源、楼阁似王侯府的山谷。
但石青璇没有闲心去赏景。
她刚从密道入谷就撞上了四个人。这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除了那个长得与雄娘子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之外,其余三个戴着人.皮面具的似乎是她同行。
真正的神水宫门人不需伪装,也就是说她们和她一样都是冒牌货。
要么她们看穿她的易容,被迫与她互相保守秘密,要么她们没发现,她能靠她们对神水宫人际圈的陌生蒙混过去。
于是石青璇先发制人道:“司徒师姐,你旁边这三个人是谁?我好像从没在谷里见过她们。”
那个疑似水母阴姬和雄娘子之女司徒静的神水宫门人没有否认,但另外三人都懵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名神态娇憨的少女:“人家叫祝婉婉,以前是帮忙在山城和谷里跑腿运送物资的外围弟子,姐姐不识得我也正常……”
听得那甜美的声音,即便祝婉婉说着自来熟的话语,也没人会反感。
在她之后,另一个易容得比较低调的女子也开了口:“我是王八儿,打杂的,最近才被分配了些正经的事务……”
这名字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者说,她父母是没文化还是没良心?
石青璇一边腹诽,一边看向最后一个冒牌货。
相较祝婉婉和王八儿,这个自称秦娘的中年美妇显然紧张得多:“我、我在神水宫的资历很深,但深居简出,你们年轻一辈多数没见过我……”
这三个同行现编的本事竟然都不错。
石青璇在心底评价着,表面上却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倒是我眼拙了。”
说罢,她试图拉着依旧处于郁闷状态的王小石一起把她们引走,以便还潜在河流中的冷血和楚留香能够上岸躲避。
但一直无法打消疑惑的司徒静先发出了质询:“等等,我好像也没见过你们……”
“我们两个受宫南燕护法调遣,常年在外办差,司徒师姐却是宫主的亲传弟子,久居山谷修行,自然与我们无甚交集……”
石青璇只能利用黄鲁直提供的情报扯谎,同时暗中施展摄心术。
司徒静恍惚一瞬,果然没再纠结身份的问题,只是神色冷淡了些许。
她是对宫南燕有意见,还是和实为她母亲的水母阴姬关系不好?石青璇注意到她先前一直很平静,在自己说了那句解释后才变了情绪。
这时,秦娘忽而发问:“你们为什么会从河里出来呢?”
石青璇当然不会说实话。
但她和王小石确实是在她们的注视下游到岸边的,两人的衣服仍在滴水,这个问题蒙混不了。
她侧身望向身后的河流,灵机一动,跑过去假意拽着冷血和楚留香,让他们上了岸:“光顾着和你们说话,差点忘了把这两个旱鸭子救上来了……”
能在水里憋气一刻钟的冷血和水性比鱼还好的楚留香都沉默了。
但在石青璇把眼睛眨抽筋之前,他们还是违心地附和道:“没错,都怪我们不会凫水还非要玩水。”
在场八个人,凑不出一句真话。
秦娘没再追问,仿佛是信了她们的借口,司徒静却又出言疑道:“你们三个外形为何如此……特别?”
冷血、王小石和楚留香不会缩骨功,缩骨功也不像变声那么好学,所以他们只能顶着壮硕的身躯穿上神水宫标志的洁白纱裙。
就像大猩猩偷穿女装。
石青璇准备过理由,譬如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也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但现在她有了更好的说辞:“因为她们喜欢凫水,但怎么都学不会,只能日复一日的练习,结果把身材练得过于壮实。”
这不就圆回来了嘛。
见到司徒静四人震撼又无从质疑的表情,石青璇暗暗得意。
“那我们先回去换下湿衣服……”
“那你们不如一起跟去接那位无花大师……”
石青璇看向王八儿,对方微微笑道:“大家都是神水门人,怎会做不到用内力烘干衣服?我们奉命接送无花大师入谷讲经,若能多些人一同前去,大师定会感受到宫主的重视……”
撤退总是不成功,她原有些败兴。
不过听到无花要入神水宫的消息更令她惊讶,她没忘记对方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多么差,才貌双全的奸恶僧人接触一群涉世不深的少女,这不是狼入兔窝吗?
出于这种忧虑,虽然不知王八儿为什么要提议她们一起去接无花,但石青璇并未拒绝。
*
当无花看到接送他的神水宫女弟子从四名增至八名时,他的内心是绝望的。
他欲图盗取神水宫独产的奇毒‘天一神水’,为此早就打算使出屡试不爽的美男计。
可是他一直无法得逞——水母阴姬没有时刻紧盯他,却也没有因为他是和尚就放任他留宿神水宫或是让他单独接触门下女弟子。
阴姬安排四名女弟子接送他,当然不是为了表达重视,而是让这四人互相监视,那么八个人岂不是要全方位隔离他?
“女施主,辛苦你们了。”
无花惯例的客套了一句,没有人回应他,连已经隐隐向他示好的司徒静也没什么反应。
他心中恼恨,却不愿放弃,在用温柔的眼神笑容与司徒静一番无声调情后,为防其余人察觉检举,他依次对另外七人也做了重复的表情。
“……”
石青璇有点反胃,王小石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无暇他顾,冷血皱了皱眉,楚留香更是像见到皇帝卖艺般惊诧。
祝婉婉、王八儿和秦娘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情绪,只是仿佛有些嫌弃。
无花和司徒静的眉眼官司根本瞒不住在场的任何人。
将无花送到水母阴姬指定的讲经地,石青璇四人终于找到机会脱身,她用摄心术迷惑了神水宫一名管事弟子,成功找到一间空屋落脚。
关上房门,她立刻低声嗤道:“我初次见他就看出他是个花和尚。”
楚留香自然听得出她骂的是无花,他还有些犹豫:“或许他只是动了凡心,这虽有违戒律,却也说不上是花和尚……”
“他绝对是惯犯,香帅你在为他辩解前先想一想陆小凤那个朋友金九龄的事吧。”
石青璇曾给楚留香和陆小凤都批命为他们命犯小人,自从陆小凤应验了,她就不断用他警示楚留香。
楚留香叹了口气,他很重视友情,但与李寻欢、黄鲁直那种盲目的纵容朋友不同,他不愿怀疑朋友,却不会为了朋友忽视疑点和原则。
对无花的猜忌已经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了。
石青璇的咒骂点到为止,她的重点还是雄娘子:“方才那四个人中除了司徒静,祝婉婉、王八儿和秦娘都有可能是雄娘子假扮而成。”
冷血拿出他藏在裙摆下的利剑:“你是说她们三人都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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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的?我还以为你的摄心术已厉害到能同时迷惑住四个人,没想到是因为她们也是假货……”
石青璇有些发愁:“我能看穿她们戴着人.皮面具,但也只能看出这一点,她们的真实相貌、声音、武功甚至性别我都不知道。”
三个嫌疑人选,‘她们’之中谁是雄娘子的伪装?
她和冷血、楚留香都在思索,一脸空白的王小石显得格格不入。
石青璇终于忍不住出言询问:“小石头?你究竟怎么了?”
王小石依旧不说话,他从坠河开始就这副活人微死的状态。
情场老手楚留香很清楚他的‘病结’所在,但又不好替他捅破窗户纸。
恰在此时,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小石头,我喜欢你。”
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声音那么熟悉,石青璇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并没说话。
王小石本已抬头惊喜地望向她,但在看到她的表现后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两人和楚留香一起震惊地瞪向试图表现得无辜却没憋住笑的冷血。
石青璇罕见地有些羞恼:“我教你模仿我的声音是让你用来说这种胡话的吗?”
冷血仍然在笑,他也难得笑得那么开怀:“我是帮你叫醒王小石,你看他这不就醒了嘛。”
石青璇咬牙切齿道:“你不嫌丢人吗?”
冷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裙:“是你叫我们放下自尊,我连女装都穿了,学你说话又怎样?”
让你放下自尊不是让你破廉耻啊!
石青璇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王小石比她更激动:“你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王姑娘已经有婚约了,这种话传出去会破坏她和未婚夫感情的……”
冷血欲言又止。
王姑娘在传闻里都已经左拥美男右抱美女了,还差他随口添的这一条吗?
石青璇忽然插话道:“什么未婚夫?”
王小石吞吞吐吐的回答:“你之前说那个金镯子是你的婚约、婚约信物。”
“哦,那个镯子,我父母和好友夫妇指腹为婚时,对方把它送给我母亲,后来她去世了,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我能随身带着的遗物。”
石青璇解释道:“至于婚约,据说那对夫妇并没有孩子,所以我的未婚夫,不存在。”
王小石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与他单纯的恋爱脑不同,冷血和楚留香更多联想到王姑娘的身份,她提到‘未婚夫’的家庭情况时用的词是据说,或许那对夫妇很有名,那她自己的家庭呢?
她浑身的本领,如果不是传自千面公子王怜花,还有什么更惊人的来历吗?
石青璇打断了他们的思考:“不说我的事了,我们得赶快想出对策——怎么揪出雄娘子?必须在惊动阴宫主之前完成这件事。”
这回楚留香出了个主意:“直接看。”
听到这个回答,石青璇不知想到了什么,用惊恐的目光瞪着他。
好半晌,她不可置信似的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楚留香点了点头。
“用迷药或迷烟放倒他们再揭开他们的易容,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竟然想趁她们脱衣服的时候直接偷看,这太变态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石青璇再一次尴尬地捂住嘴,而楚留香不由思考,他在王姑娘心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他是风流不是下流啊!
27.失败之路
进入神水宫的第二天。
按照楚留香的计划,石青璇混入后厨在早点里下了料,并控制分发早点的女弟子将特殊那份端到祝婉婉、王八儿、秦娘和司徒静的桌上。
“她把一屉包子端起来了……”
石青璇、王小石、冷血、楚留香围坐在离那四人不远不近的位置,正好可以观察她们的举动,又不会被她们听到声音。
秦娘拿起含有迷药的包子,在石青璇等人隐秘而期盼的目光中……把它放到了司徒静面前。
“她是发现了吗?”
王小石悄悄发出疑问。
石青璇一边不甘的撕咬着糕点,一边含糊回道:“不可能,我配的迷药无色无味,换了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冷血把声音压得极低:“她是警惕心重,还是真心想让司徒静多吃些?她关照雄娘子的女儿,岂不意味着她很可能就是雄娘子?”
楚留香迟疑道:“可是她们三人对司徒静都挺殷勤的……”
四人一齐用余光瞥向不远处的饭桌。
秦娘一个劲儿的给司徒静端菜,祝婉婉为她夹菜到她碗里,王八儿则在帮她倒茶。
乍一看去还有点争宠的即视感。
冷血觉得很迷惑:“雄娘子是关照女儿,另外两人为什么也讨好司徒静?”
“或许她们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石青璇猜测道:“据传阴宫主从水中提炼出一种名为‘天一神水’的剧毒,只需一滴即可令人爆体而亡,它被严格保管着,身为宫主亲信的司徒静却能轻易取出……”
她怀疑无花勾引司徒静为的就是‘天一神水’——他虽然好色,但谨慎又虚伪,原不该冒险对水母阴姬的弟子下手,驱使他的一定是比风险更高的利益。
这边正讨论着,那桌四人已经起身离开,她们迈出食堂门口的瞬间,司徒静昏了过去。
在一片惊叫声中,石青璇与身边三人面面相觑。
如果迷药被秦娘、祝婉婉和王八儿中任意一人吃下,她们能排除一个嫌疑人选,如果全都吃下,她们更是可以押着雄娘子出谷了。
但偏偏是最无辜的司徒静误食了。
冷血有些担心:“司徒静在神水宫明面上就挺有地位,实际上更是宫主的女儿,若她被迷晕的事闹大,阴宫主会不会下令排查全谷……”
石青璇摇了摇头:“放心吧,这种迷药不仅吃起来没感觉,而且在体内没症状,就算再高明的大夫来瞧,也只会以为她是休息不足。”
话音刚落,王八儿却径直朝她走来。
这么快就打她的脸吗?可是她配的药不应该有后患……
一方面石青璇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另一方面她毕竟做贼心虚,总忍不住担忧计划被人揭穿。
“我们今日也要负责接送无花大师,宫主明令至少四名弟子同行,既然司徒师妹晕倒了,你来顶上她的位置吧。”
所幸王八儿只是找石青璇凑人数。
这种能够近距离试探三个嫌疑人的机会当然不容错过,即便她可能面对她们是一伙的、联手对付她的情况,她还是答应了。
结果令人失望。
她没有遇到危险,但也没有试探到任何线索。
祝婉婉、秦娘和王八儿全程不说话,她只能随大流保持沉默,她们四个面无表情的白裙女子把无花围在中间,像四个白无常在押送亡魂。
这回无花真是媚眼抛给鬼看了。
把脸色难看的花和尚送到讲经地,石青璇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你们饿不饿?不如一起去用午膳吧……”
她不想浪费掉自己的迷药。
但祝婉婉回答她:“人家一天只吃一餐,晚上再说吧。”
秦娘也婉拒道:“我脾胃不太舒服……”
王八儿更是离谱:“我辟谷。”
这是神水宫不是神仙宫吧?
石青璇看着她们各回各屋,心中明白迷药那招绝对是用不了第二次了。
好在她还有备用计划。
*
午夜时分。
四道白衣身影在漆黑的环境中格外显眼,这行人缓缓靠近楼阁二层的第二个房间,那是祝婉婉的寝居。
纤细却有力的手腕捏着一杆迷烟从外戳破窗纸,烟雾很快在房里弥漫开来。
石青璇等了片刻,与身旁的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一致认为房中那人的呼吸声确实变得粗重之后,她才伸手去推房门。
因为提前服过解药,还未消散的迷烟对四人毫无影响。
石青璇走到床边,正要伸手去揭床上昏睡少女的人.皮面具,却陡然发现她长着司徒静的脸。
而且没有易容,她就是司徒静。
与此同时,祝婉婉的声音从四人背后响起:“你们在做什么呢?”
在因计划失败沮丧、被当场抓包尴尬和为祝婉婉优秀的隐匿功法惊讶之前,石青璇先要给出合适的理由。
“我们查寝。”
她很快就反客为主道:“司徒师姐为什么在你房间里?”
祝婉婉眨了眨眼:“司徒师姐早上晕倒了,我就把她抬到我房间,方便我照顾她……哎,她刚才醒过一段时间,现在怎么又睡得这么沉……”
绝对是在装傻吧。
石青璇心知肚明,对方既然能保持清醒,还完美隐匿气息蒙蔽她们,怎会没察觉迷烟的存在。
“出什么事了吗?”
不一会儿,隔壁的王八儿和秦娘也过来了。
石青璇用说教的口吻回道:“只是查寝,下次记得不能两个人住一间房了,我们先把司徒师姐送回去……”
她知道祝婉婉三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们总不能去找真正的神水宫管事检举。
今夜的事到此为止。
楚留香提出的两个计划,下迷药和用迷烟都失败了。
除了把司徒静折腾得不轻之外,她们在寻找雄娘子的事情上仍没有进展。
石青璇第二次去接送无花,对方比她更急更崩溃。
这让她心理稍微平衡了一点。
她回到房间时,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正沉着脸讨论目前的情况。
冷血提议道:“现在也只能直接看了。”
石青璇不甚赞同:“我不觉得我们还有第三次下迷药的机会,除非强行打晕祝婉婉她们,但雄娘子也就罢了,我们并不知道另外两人武功究竟多高,况且还有惊动阴宫主的风险……”
冷血摇了摇头:“我说的‘直接看’与楚留香不同,而是你的意思——她们沐浴更衣的时候当然就掩盖不了任何东西了。”
石青璇瞪圆了眼睛。
她刚想说‘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要去偷看别人洗澡’,冷血却先对着她道:“因为她们三人中或许有女性,在浴池又免不了撞见其她神水宫弟子,所以你能否……”
石青璇自然领会到了他的未尽之语:“你们不想看女人洗澡,我也不想看男人洗澡,万一真看见了雄娘子我才要自戳双目呢。”
为了劝说她,冷血口出惊人:“你嫌他脏可以给他净身,我不会算你滥用私刑的……”
当她是宫廷刀子匠吗?
况且阉了雄娘子可以,看他和另外两人以及神水宫弟子洗澡不行。
楚留香的说辞更温和:“王姑娘你先前不是打了雄娘子一掌吗?那你只需看祝婉婉三人的上半身有无伤势就足矣……”
或许是上一个请求太让人无法接受,听了这句话,石青璇抗拒的心理竟然有所松动。
这时,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她看到别的男人洗澡的王小石开口道:“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代替她进神水宫浴池?”
被冷血用两个问题打断后,王小石立即无话可说了。
在沉默的氛围中,石青璇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那主意虽然变态,但确实是安全范围内效率最高的,要她来说,也说不出别的办法。
不对,好像这主意最开始就是经她的口说出来的。
又自己坑自己了。
“算了……”
“算了,换成强行打晕吧,她们三个给我的感觉都不好,但我直觉祝婉婉应该真是女的,在秦娘和王八儿中选一个,运气好的话我们能找对……”
石青璇和冷血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都愣了一下。
冷血是真心打算换一种险招,而不是借此道德绑架。
正因如此,石青璇反而下定了决心:“我运气一向不太好,还是不要赌了,我会去浴池的。”
另外三人立刻保证道:“我们死都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
其实传出去倒是最不重要的后果。
石青璇心想,‘王璇’这个身份是假的,而且关于‘王璇’的糟糕传闻就没少过,真不缺这一条。
她介意的分明是这件变态的事本身啊!
*
神水宫的浴堂建在地下,也就是山中。
温热的山泉被引入一个个用岩石隔开的浴池,雾气缭绕在其间,成了石青璇最好的掩护。
她穿梭在各个浴池间,神色有些焦急。
从祝婉婉和王八儿前后脚离开房间开始,她就一直跟着她们,直到进了浴堂,只是一拐弯的功夫,人却不见了。
石青璇确定自己走遍了每个浴池——谢天谢地,每个人都沉在水里,没有谁是站着洗的。
但她不曾看到祝婉婉或王八儿,难道她们发现她在跟踪,然后又换了张脸?
石青璇重新绕着浴堂寻找,在这过程中,倒霉的她被人发现了,施展摄心术前,对方已经尖叫了一声,她不得不直接运起幻魔身法撤退。
听完她用怨念口吻讲述的经历,冷血疑惑道:“你不是很会隐匿气息吗?”
石青璇郁闷着反问:“隐匿气息和隐身是两码事,那个人一转头看到我站在后面,因为我没有呼吸声,她就会意识不到我的存在吗?”
看她这副模样,王小石和楚留香都以为她会放弃。
然而她还是再去了浴堂第二趟、第三趟……她觉得自己如果没有收获,岂不就只是做了一件变态的事。
第二趟石青璇跟丢了秦娘,好巧不巧,司徒静看见了她,她又在尖叫声中跑了。
第三趟因为不熟练、当然也不想熟练,她走到半道就被发现了,这次神水宫弟子已经有了防备,差点把她围堵住,幸亏她跑得够快才没被抓包。
“原来祝婉婉她们从不进浴堂洗澡,她们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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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浴堂更外侧的泉眼打一桶热水带回房间,我早该想到的……”
石青璇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朋友还崩溃了,冷血和楚留香也不由皱起眉头。
王小石试图安慰石青璇:“王姑娘,你就当这段经历没发生过,我们也把它忘掉,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石青璇叹了口气:“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最坏的消息不是我去浴堂看了三次还没看到雄娘子……跟我出去吧。”
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都感到很惊讶。
他们对神水宫弟子而言是生面孔,摄心术又控制不了那么多人,所以为防暴露,他们白天极少出房门,唯一一次是去食堂确认祝婉婉她们有否吃下迷药。
石青璇是清楚这一点的,她怎么一反常态要求他们出门呢?
就在三人思考她被调包的可能性时,路上神水宫弟子的议论声传入他们耳中——
“你跑快一点,不然庵堂的位置都被占满了……”
“你这么紧张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吗?反正我不担心浴堂里的女鬼会来找我……”
石青璇四人只不过把浴堂验身当成一个计划,但从神水宫弟子的视角去看,却是另一回事。
第一次发现浴堂里有人停留在别人的浴池前,她们认为她们之中出现了偷窥狂。
第二次发现有人在浴堂游荡,她们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她们没想过有外人敢混进来,而神水宫里除了宫主之外,不该有人能从她们眼皮底下跑掉。
第三次那个人又像阵风一样消失了,结合司徒静等目击者的证词‘她穿着一袭白衣,没有呼吸……’,她们终于确定了,那不是人,那一定是女鬼。
神水宫主水母阴姬是个虔诚的信徒,受她影响,神水宫弟子里少有无神论者,她们很容易相信灵异事件。
于是乎,各种传闻在神水宫流传开来。
有人说,浴堂里的女鬼是某个违背门规被处死的弟子怨念化身,她会针对所有神水门人。
有人说,女鬼是神水宫祖师的残魂,专门惩罚立身不正的神水门人。
还有人说女鬼是被现任宫主抛弃的情人,这条传闻几乎没人相信,除了司徒静。
总之,一时间神水宫弟子人人自危,甚至请求水母阴姬让无花给她们驱邪,幸好阴姬没答应。
她们只能每天去山谷里的庵堂忏悔一番,然后才敢进浴堂。
什么生面孔都不能引起她们的注意,她们满心扑在抢占庵堂的位置上。
看着一群群人从自己面前跑过,石青璇无奈道:“我才是最应该忏悔的人……”
话虽如此,在独自去食堂领餐的路上,当她听到一些终于跟浴池怪谈无关的谈论时,她仍是停下了脚步。
“你听说了吗?那几个住在二层的、声称自己打水回房沐浴的怪人其实根本没洗过澡……”
“她们好像要澄清这件事,说傍晚会到河边洗浴……”
住在二层的、打水回房沐浴的怪人?那不就是祝婉婉她们。
石青璇想到,她们从不去浴堂洗澡的事很少有人留心,现在突然传开,难道是冷血他们为了逼她们自证而散播的?
她回过神后,已经走在了前往山谷河道的路上。
“……”
郁闷归郁闷,石青璇还是继续往前走了,毕竟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被发现也可以逃跑。
她靠近了河边,她藏进了树丛,她和七八个神水宫弟子对上了眼神。
你们神水宫的人怎么又迷信又爱凑热闹?
腹诽了一句后,石青璇想起自己是罪魁祸首——不对,雄娘子才是,她又心安理得了。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把视线移向河流,一个女人正好从河水中探出头。
那张脸,比司徒静更肖似雄娘子的画像。
石青璇激动得睁大了眼睛,也是因此发现了不对劲。
泡在河里的女人面容上无一丝细纹,而且她看得出这是真脸,对方显然是个年轻人。
在她思绪陷入混乱的瞬间,附近涌出几十名身法更加高明的神水门人,沿河一里内被团团围住。
石青璇这时才明白过来,有关祝婉婉她们的流言确实是人为散播的,但散播者并非冷血他们,而极有可能是水母阴姬或者其心腹,针对的人也并非祝婉婉她们,而是她。
好消息是,跟她一起被抓到的至少还有十几个人。
坏消息是,她本来有机会跑掉的,如果不是怕旁边的几人看到她施展轻功以至于意识到她就是浴堂里的女鬼。
石青璇和十几个神水宫弟子一起被带去了一间类似禁闭室的地方。
几个时辰后。
冷血、王小石和楚留香听说有人在河边偷看神水宫护法宫南燕沐浴,出于好奇,他们跑来了禁闭室外面想要看看是哪位勇士比他们的朋友更大胆。
然后他们看到石青璇从禁闭室走了出来。
王小石张大嘴巴:“王姑娘……”
冷血难以置信:“你怎么……”
楚留香也很震惊:“你不是说……”
“对,我是说过我忏悔了,但是后来,我反悔了。”
石青璇已经放飞自我。
28.各怀鬼胎
“你右边脸怎么了?”
石青璇右脸上有道鲜红的巴掌印,在为她疑似偷看神水宫护法宫南燕洗澡还被抓了现行的事震惊过后,冷血他们才注意到这点。
石青璇冷哼一声:“宫南燕打的。”
楚留香小心翼翼地追问:“是因为她觉得你去河边看了她沐浴吗?”
“那件事她倒是一点都不生气,毕竟是她自己钓鱼执法……”
石青璇给他们讲述了引诱她前去河边的那些流言、亲自设伏的宫南燕和对方神似雄娘子的外貌。
楚留香和冷血若有所思,而王小石更关心她脸上的伤:“那宫南燕凭什么打你?你疼不疼……”
石青璇直白道:“因为我摸了她的手。”
冷血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也是她钓鱼执法吗?”
石青璇摇了摇头:“不,是我主动的。”
冷血、楚留香:“……”
他们不禁反思劝她去浴池是不是错的太离谱了,以至于她好像真的有点心理变态了。
唯有王小石正经道:“是宫南燕有什么问题吗?所以你像在大金鹏王的府邸摸‘丹凤公主’的手确认她实际是上官飞燕假扮那样,摸了宫南燕的手?”
石青璇惊喜地扬起唇角:“果然还是小石头最了解我。”
王小石也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像等待垂幸的怀春妃子,可惜扑在公务上的帝王无暇欣赏。
“刚被押进禁闭室时,我就在想,并非所有神水弟子都会相信怪谈,宫南燕怀疑是人在浴池作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用祝婉婉她们为饵来‘钓’这个人。”
石青璇光顾着解释道:“她怎么知道我在意祝婉婉她们?产生这层疑惑后,我认真打量她,发现她的身形很眼熟,遂伸手去碰她的手。”
王小石和楚留香并无头绪,而冷血感觉到石青璇在看他——就好像他应该知道答案。
身为护法的宫南燕是少数能够外出办差的神水宫弟子,王姑娘当然有机会见她,可王姑娘在绘制雄娘子的肖像时并未联想到她,说明两人见面时她没有露真容。
如果他也见过她,那会是什么时候,那时她是什么人?
冷血呢喃道:“宫南燕,燕姑娘……严姑娘?”
石青璇点了点头:“我才明白我们和祝婉婉她们能够安全潜伏在神水宫这么久,不是靠易容术,也不是靠摄心术,而是有人给我们放水了。”
若不是浴池怪谈闹得太大了,宫南燕或许会继续对她们在神水宫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南燕为什么要到神侯府检举雄娘子假死?又为什么要用一个假身份报案?”
王小石也清楚严姑娘的事,他们特意在姑苏官府询问过她的资料,但查无此人,当时他们就确定那是个假身份了。
石青璇答道:“或许宫南燕说的是真故事,她和雄娘子长得那么肖似,有可能是他的女儿,又或许……别忘了阴宫主好女风,一个与旧情人相像的女弟子,有可能是她的新欢。”
后半句是她瞎扯的。
她寻思着水母阴姬应该不至于搞市井话本里写的俗套替身情节吧。
冷血接话道:“无论如何,宫南燕都有理由恨雄娘子,但只要她还想保住护法的地位甚至于保住性命,她就不会亲自动手。”
所以宫南燕伪装了假身份,隐瞒了阴姬助雄娘子假死的经过,并且找上神侯府报案。
一来雄娘子本就该死,朝廷处刑罪犯天经地义,阴姬也无法说什么,二来有诸葛神侯这种宗师坐镇,谁想救人都行不通。
她只不过没料到雄娘子竟能无耻的挟持人质以逃跑,又无耻的不顾曾经的毒誓再次躲进了神水宫。
一切来龙去脉都明晰了。
楚留香只提出一个问题:“宫南燕也不知道雄娘子现在的身份吗?”
“如果她知道,她怎会不把祝婉婉三人中另外两个整死或是驱逐?她虽然容忍我们,但并非能坐视神水宫堕了威名,成为可以任人来去自如的地方。”
石青璇一边回应,一边从怀中拿出小罐子往右脸颊涂涂抹抹。
冷血:“那我们岂不是毫无进展?”
石青璇挑了挑眉:“当然不是,知道宫南燕和我们立场一样,事情就好办了——祝婉婉、王八儿和秦娘,我们见到哪个落单就打哪个。”
她们先前没有采取这个简单粗暴的办法,除了顾忌那三人武功不明之外,即是担心惊动水母阴姬,现在她已顾不得前者,后者自有宫南燕打掩护。
石青璇行动力一直很高,转身就找人去了。
王小石紧跟在她身后,他依旧关切她脸上的伤:“你真的不疼吗……”
石青璇表示还没有她打宫南燕的时候手疼。
冷血有些吃惊:“你还手了?”
石青璇振振有词:“如果我一直记着这仇,我们的合作关系就会被破坏,所以我必须当场打回去……”
反正宫南燕又不能彻底翻脸。
在说话的间隙,一道倩影从不远处掠过,四人都认出了那是祝婉婉。
石青璇当即运起幻魔身法,在飞流直下的瀑布前追到了她,不给她闪避的机会,直接挥动竹箫发起攻势,力求近身撕下她的人.皮面具。
祝婉婉的确躲不开,她却没有丝毫惊慌,只原地旋转一圈。
在对方唯美的动作中,石青璇发现她打出的真气、乃至于她本人的真气都差点被吸纳而去。
她心中一震,情知自己竟是遇上了一种与不死印法类似的功法。
幸好她凭着不死印法抵抗住了对方的吞噬。
这回轮到祝婉婉‘咦’了一声,似乎很是意外自己的反击落空。
两人又过了十几招,因为借力的功法相持,她们都奈对方不得。
石青璇终于变了攻势,用上慈航剑典的招数。
祝婉婉那双迷离的美目瞬间亮了起来,她袖中悄然飞出一条丝带,精准地撞在竹箫上,挡住每一招。
与此同时,她语气幽怨地开口道:“怎么一上来就对人家大打出手,真是好狠的心肠……”
祝婉婉好似以为占了上风,不再发招,而是站在原地抱怨。
石青璇本该抓住时机,猛然往前刺上几剑。
但她突然感觉到一种仿佛针扎的痛感蔓延在她天灵盖,她的灵台在疼痛中反而一片清明,使她发现自己身前根本没有人。
方才祝婉婉露出的破绽全是幻觉,而使她产生幻觉的就是对方发出的声音!
石青璇来不及转身,只能直接扭过手腕,把竹箫往后送去,正好拦住打向她后心的一击。
偷袭不成的祝婉婉也没失望,她的目的本就是撤退而非死斗。
她退到瀑布下的潭水中,足尖轻点在水面,丝带隔空飞出,石青璇并不防御,而是同样握箫攻去。
两道强劲的真气相撞,激起一丈高的水柱,连潭下岩石都被波及,一块块碎成尖锐的形状。
祝婉婉飞身而起,试图趁石青璇被拖住的片刻抽身离去。
然而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已经悄然分立在三方,堵死了她的退路,如果她要选择一个方向强攻,她身后的石青璇就能与人合击对付她。
祝婉婉轻叹一声,在她说话之前,石青璇率先道:“怎么,还打算用你那‘天魔音’迷惑我们?”
婠婠一点都不尴尬:“若我早知道你们几个精神力如此强悍,刚才也懒得卖弄了。”
见对方并不否认,石青璇笑道:“我也早该想到,祝婉婉的祝就是阴癸派掌门人‘阴后’祝玉妍的祝。”
认出天魔大法后,她就知道这少女只能是阴癸派的人,而且以其的年纪和功力,恐怕就是‘阴后’的亲传弟子、外界疯传的阴癸派与静斋这一代对决的当事人之一。
和阴癸派敌对是她父母的立场,不是她的,她想找雄娘子,对方既非雄娘子,她就没必要费力去打。
察觉到石青璇态度缓和,婠婠也笑了:“我若动真格,你们或许招架得住,但这山谷就未必了,要是神水宫塌了,阴宫主还能放过你们吗?不如让我离开,彼此都相安无事……”
冷血沉声发问:“你要离开神水宫?”
“是啊,托你们的福,可爱的小静已经把我想要的东西交给我,我当然可以离开了。”
婠婠周身俨然透出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使她平凡的易容脸都显得明艳。
石青璇皱起眉头:“你拿到了什么东西?司徒静又为什么把它给你?”
婠婠轻哼道:“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为此我答应帮小静对付她的杀母仇人,也就是阴宫主。”
论母亲是怎么变成杀母仇人的,连石青璇也不是很理解司徒静的脑回路。
总之,司徒静不知道水母阴姬就是她娘,还认为阴姬害死了她娘,她将祝婉婉这个外来者当作可帮她复仇的外援,所以没揭发她,并且与之作交易。
楚留香不由追问了一句:“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婠婠扑哧一笑:“你们弄出了浴池怪谈,小静觉得浴池里的女鬼就是她那个被阴宫主抛弃的娘亲冤魂所化,她大受刺激,直接答应了我的要求。”
石青璇:“……”
已经对浴池这个词有心理阴影了。
她尝试否认,但婠婠更快道:“你不用解释什么,我马上就要走了,走后再也不会对人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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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神水宫的任何经历。”
王小石疑惑道:“你不是答应帮司徒姑娘对付阴宫主,怎么现在就要走了?”
“我师傅都不敢轻易对上阴宫主,更别说我了。”
婠婠耸了耸肩:“我唯一能帮小静的,就是教会她别指望别人,万事还要靠自己。”
居然把空手套白狼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旁边四人都惊呆了。
而婠婠没再逗留,她如鬼魅般朝冷血守着的那个方向闪去,那是通往秘径河流的路。
神奇的是,在她身影完全消失在几人眼中时,空中却仍响起她轻柔的声音,“璇妹,后会有期。”
冷血迟疑着朝石青璇确认:“我记得你入谷后好像没有报过姓名吧?”
石青璇脸色不是很好。
她知道婠婠也同样猜出了她的身份,身兼不死印法和慈航剑典的人实在不多,或者说全天下除了她父母,就只剩她一个。
但比起忧心婠婠会怎么对其师祝玉妍透露她的行踪、阴癸派又会不会将她的两个身份联想到一起并觊觎她身怀的三样秘籍,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更重要。
她们又满山谷搜寻王八儿和秦娘,但直到夜深也没能在寝居外找到她们。
“你们先回房吧,我在外面碰碰运气。”
石青璇一如先前几晚那样去外游荡,王小石本该陪着她,但今夜他一反常态地跟冷血和楚留香回了房。
一关上房门,冷血的剑就抵上王小石颈间,而楚留香笑着问他:“我们的暗号是什么?”
王小石一脸茫然:“我们有暗号吗?”
冷血和楚留香对视一眼:“他没有被调包,难道是被摄心术控制了吗?竟然不黏在王姑娘身边……”
王小石大感窘迫:“我只是有些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王小石遂说出他不希望抓到雄娘子后就同王姑娘分开、却不知如何开口才能挽留她的苦恼。
冷血尝试理解:“你是想跟她告白心意……”
王小石猛地摇头:“不不不,她应该不会答应的,到时我们就真的很难再见面了。”
楚留香也附和道:“在确认王姑娘的心思之前,你确实不好贸然告白,但你也需要适当表现出你对她的特殊,否则她会一直把你当朋友,比如此间事了结后,你可以提出陪她去见她的师傅……”
对于感情专家楚留香的意见,王小石非常重视,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被他们吵到后半夜都睡不着的冷血:“……”
他在内心发出了诅咒——跟王姑娘那种想法别致的女人委婉,她到天荒地老都领悟不了你的意思,去吃你爱情的苦头吧,王小石!
*
对于王小石和楚留香的男人茶话会以及冷血的怨念,石青璇一无所知。
她只是顶替了婠婠的位置,日常同司徒静、王八儿和秦娘一起去接送无花。
唯一的不同在于,今日司徒静的表情格外扭曲,显然她被婠婠的爽约给气疯了。
但无花出现之后,司徒静还是勉强冷静下来,更加频繁地向他暗送秋波。
石青璇此时已经明白,她并非受惑于无花的皮相或是才学,无花在她心中和婠婠一样都是复仇的工具。
无花却不知道司徒静的心思,他只以为对方为他一往情深。
双方都很着急,婠婠走了,司徒静只能抓住无花这最后一个选择,而无花怕唯一肯回应他的司徒静再度消失。
但是两人很难更进一步,在另外三人的监视下,她们连对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独处了。
无花低头瞄见山谷泥地的青苔,突然计上心头,他想他可以故意让鞋底沾上青苔,随后在那瀑布下的大石头上讲经时,假作脚滑从石面跌落潭中,这样他就能借换下湿衣服的名义获得一段自由时间。
无花的行动力也很高,他立刻按计划在水母阴姬面前演了一出戏。
看到他从那块巨石上跌落,石青璇情不自禁地把嘴唇张成了圆形。
王八儿饶有兴致地轻嗤一声:“你也觉得他很做作吗?”
石青璇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她只是想起,昨天她和婠婠打斗时,潭水下的石块被她们真气碰撞时打成了一堆尖锐的石锥。
如果无花是不小心摔下去,他有防备就不会被伤到,但他是故意做戏,说不定那些石锥就要趁他不备刺穿他的腿或是他的腹部……
几秒后,一道仿佛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在神水宫。
无花从潭水中跃起,瞧见他面无血色的脸、几乎直不起身的诡异姿势和找不出伤口的身躯,石青璇心下了然。
嗯,看来他伤到了更加难以启齿的地方。
29.黄雀在后
对于无花的惨相,旁观各人反应不同。
知道真相的石青璇在憋笑。
看出真相的王八儿笑得直不起腰。
而不清楚内情的——
司徒静以为这也是做戏的一部分,暗暗感叹无花的演技真不错。
秦娘鄙夷地想到,这秃驴假摔还不够,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唯一相信无花是不小心摔倒的水母阴姬则觉得这个小伙子太脆皮了,只不过掉进潭水里就叫唤得好像被阉了似的,他少林高僧的名声不会是吹出来的吧?
“阴宫主,贫僧……”
无花扶着那块巨石才勉强站住,他这副模样显然是无法继续同水母阴姬讲经的。
阴姬表面上难得体贴的允许他在神水宫休息一会儿,实际上是回想起他这几次的走神、停顿……越想越觉得他名不副实,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
石青璇、王八儿、秦娘和司徒静一齐上前想给无花带路,前三者只为了看他的笑话。
但司徒静不想让她们碍事:“你跟我一起把大师带到庵堂去,其余人回去吧。”
被点到的人正是石青璇。
她守在这里是监视王八儿和秦娘,等她们落单的时机,如果跟着司徒静走,她就偏离了目标。
可是无花的动向也不容错过……
石青璇最终还是选择和司徒静一左一右地给无花带路,路上她一直在想,到了庵堂后,司徒静会怎么调走她?
她将心比心的猜测,对方是不是想趁她孤身一人打晕她?
事实证明,司徒静并不像她那样凶残:“在宫护法手底下做事很辛苦吧?你做得再多也只是个外围弟子,我却能将你引荐给宫主。”
司徒静企图收买石青璇。
石青璇立刻摆出很心动的表情:“师姐想让我做什么?”
司徒静笑道:“很简单,离开这里,不要试图窥探这里发生的任何事,也不要向人提起。”
石青璇眼波一转。
这话说得,跟‘快来看我的秘密’有什么区别。
她不仅要看,还要回去把王小石他们找来一起看。
在石青璇去找观众期间,以为她真被收买离开的司徒静关上庵堂的门,回身想朝无花展示个温柔的笑容。
但在望见对方怪异的姿势时,她的表情本能僵住了——
无花侧躺在地上,左腿放平,右腿往后抬着,而且紧紧地咬住下唇。
他正饱尝着男人最大的痛苦,侧躺和岔腿是为了缓解疼痛,咬唇是为了止住痛呼声。
然而在司徒静眼中,无花做出这么妖娆的动作,分明是勾引她。
他好骚啊。
司徒静对无花圣洁、文雅的观感一瞬间就碎掉了,只剩下嫌弃。
但她还是上前关心道:“大师,你怎么了?”
无花虚弱地解释了一句:“方才撞到了腿,有点不舒服……”
他确实是撞到了腿,只不过是第三条腿。
可他当然不会告诉司徒静实话,为了不白受罪,他必须维护她对他的好感,靠她盗取天一神水。
因为两人都别有所图,所以感情进展得飞快,几乎一刻钟时间就把一辈子的海誓山盟都讲完了。
石青璇领着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返回时,幸运地错过了那些夸张情话。
四人正好听到司徒静谈及要事:“你想见识见识‘天一神水’?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带你去拿一瓶……”
“我们直接去?”
无花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
石青璇第一时间望向楚留香,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楚留香却在她脸上看到了四个字——命犯小人。
难道这句批命真要伴随他一生吗?
楚留香久违地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
庵堂里司徒静的回答继续响起:“否则我就算能偷偷带一瓶出来,又怎有第二次独处的机会将它拿给你看呢?”
她怎么依旧一开始就交出所有筹码,婠婠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吗?
石青璇正思索着,庵堂中交谈声已经停歇,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司徒静和无花要离开了。
在那个光头探出门之前,她与旁边三人及时闪到了拐角处,也因为那个醒目的脑袋,她们的跟踪非常顺利。
直到司徒静带着无花跃入一条水道。
在那两人消失后,石青璇俯身盯着荡漾的水波:“我们要跟上去吗?”
她们四人水性无一不好,在水中追踪无花和司徒静当然不难,她只是担心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意外——一上岸就跟几个陌生人大眼瞪小眼。
这回她又能拿什么理由解释?不会凫水的‘冷姑娘’和‘楚姑娘’又来玩水自溺了?
但楚留香却很想要跟上去:“来都来了……”
相比看笑话的石青璇、满足好奇心的王小石和探究雄娘子女儿司徒静秘密的冷血,他更想知道无花除了勾引神水宫女弟子和觊觎天一神水之外还会做出什么事。
于是四人依次跳进了水道,像四条迅捷的鲨鱼,避过所有障碍游到尽头。
最先浮出水面的是半张白皙的脸,石青璇眨了眨眼睛,甩去睫毛上的水珠,周围景致在她视野中就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间素净的房间,内置只有一张床、一条短桌、一个衣柜和她所身处的小池。
池畔倒着三个少女,而无花和司徒静正站在房中央。
是他们把人打晕了吗?这个位置通道隐蔽且有人把守的房间,难道真是存放‘天一神水’的地方吗?
在石青璇暗自猜度时,司徒静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并没拿出‘天一神水’给无花,而是撕扯起无花的衣服。
王小石吓得沉回了水里,冷血想起了发生在林仙儿房间那些差点少儿不宜的场面,楚留香则尴尬到下意识张嘴、以至呛了口池水。
他们都认为无花必定会顺势同司徒静发生点什么。
只有石青璇和无花自己知道,他根本有心无力。
“小静,你这是做什么?我是出家人,你是需要恪守门规的神水弟子……”
无花不想暴露自己难堪的伤情,故而试图劝司徒静主动放弃。
司徒静却恍若未闻,直接扯掉了无花的袈裟。
不同于王小石三人的紧张,石青璇兴致盎然地观看着眼前的画面,并猜测无花会如何应对,是冒着错过‘天一神水’的风险坚持拒绝还是坦白他的伤势?
就在她幸灾乐祸时,霉运顺带波及了她。
她光顾着警惕房间里的人,却忘了防备身后,因她怎么也没料到那条水道竟很快就又有人通行。
来人要进入房间,在四个‘障碍物’中,石青璇就这么不凑巧地整个人被撞出了小池。
她及时运起轻功平稳落地,然后和无花、司徒静大眼瞪小眼地对上了视线。
怎么说呢……这就是殊途同归吧。
石青璇正犹豫是否真要再用一次那略显扯淡的借口,现出真身的来人却免去了她的纠结。
“宫护法?”
在宫南燕出现后,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也很快从池水跳起进了房间。
瞧见房中的六个人,宫南燕惊诧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怎么敢来这里?”
为什么不敢?因为这里是存放‘天一神水’的禁地吗?
但宫南燕的第二句话真正吓到了她们:“这是宫主的居所,她走在我后面,马上就回来了……”
司徒静为什么把无花带到水母阴姬的房间?她是弄错了还是故意的?
在思考这些问题之前,无论石青璇还是其余人都知道此时最紧要的是躲起来——不能让水母阴姬发现房里甚至神水宫里多出了几个闯入者。
这间房的布置实在太过简洁,排除短桌、没有床底的石床和作为入口的小池,唯一可藏人的就是衣柜。
六个人争先恐后地钻进了衣柜,宫南燕用力为她们合上柜门,转身若无其事地迎上水母阴姬。
阴姬瞥了眼昏倒在地的三名少女,宫南燕撒谎道:“我不想她们碍事……”
她笑眯眯地揽上了阴姬的手臂。
还真是俗套替身情节吗?
这句腹诽只在石青璇脑海中闪过了一瞬间,她很快就没有多余心力去想任何事,因为——
林仙儿喜好享受,拥有无数锦衣华服,用来放她那些衣服的衣柜藏三四个人是绰绰有余,水母阴姬的衣柜却不过两人宽,六个人强行挤进来,每人都快被挤得变形了。
石青璇站在衣柜最右边,她感觉自己贴在柜板上的身体像一张即将压平的卷饼。
在她身后紧挨着她的王小石也提不起什么暧昧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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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旁边的冷血藏在裙摆下的剑一直撞打他腿,他虽不至于很痛,但已皱了几次眉头。
冷血觉得这短暂的片刻比他曾经躲在某个罪犯的老巢十一天那段时间更难熬。
但是和无花相较,三人的烦恼都算轻的。
因为方才钻衣柜时无花是最后一个留在外面的,他匆忙之下就直接挤了进来,另外五人都是侧着站的,只有他是横着站的。
此刻司徒静和楚留香把他夹在中间,两人谁挤他一下,他的腿就会避无可避的碰到受伤的地方,而两人同时挤他……他险些连外面的水母阴姬都顾不上就要痛叫出声。
无花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房间里的水母阴姬还发现了他的袈裟,拿着它质问宫南燕。
宫南燕一边暗骂一边尝试找补,但阴姬怀疑的目光已扫向衣柜。
恰在此时,司徒静毫无征兆地拽着无花破柜而出:“宫主明鉴,这妖僧对您心生不轨,竟逼迫我带他进您的寝居,还脱掉衣服在您床上躺着,幻想如何勾引您,护法怕您迁怒我才瞒下我二人的存在……”
除了她之外,每个人都震惊不已。
石青璇突然想通了前因后果,司徒静的确吸取了婠婠耍赖的教训,她没指望无花能履约帮她对付阴姬,但她可以逼无花与阴姬交手。
她以‘天一神水’为饵将无花引到阴姬的寝居,扯乱他的衣服……她种种看似昏了头的举动都是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无花终于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惊怒交加道:“你胡说什么,我怎可能做那些事……”
若在以前,谁都不会相信七绝妙僧能做出司徒静所述的那种事,礼佛甚诚的水母阴姬更不会。
但今日无花在她心中形象受损,检举他的人又是司徒静,阴姬怎会不信自己的女儿而去偏听一个虚伪和尚的话?
阴姬的手紧握成拳,看向无花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
无花要遭殃了。
石青璇从这间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的房间窥出水母阴姬的洁癖,她也猜不准是无花的不轨之心还是他在床上躺的事情更惹阴姬生气。
因为少了两个人而终于宽裕些许的衣柜让她有了看戏的闲心。
无花敏锐地感觉到了生命危险,虽不知道水母阴姬为何相信了那么荒唐的说辞,但他清楚解释不是逃生的最佳选择。
他选择了祸水东引:“宫主何不听一听柜里其余四位姑娘的供词?”
石青璇、王小石、冷血、楚留香:“……”
这时候强撑着不出来意义不大,四人只能打开柜门,在水母阴姬迷惑的目光之下走了出来。
不过,既然无花不仁,就别怪她们不义……好像本来也不会对他讲义气。
石青璇:“宫主,弟子今日旁观您与这妖僧论经,他看您的目光中确有下流之意……”
王小石:“弟子亲眼看到他在您床上滚来滚去……”
冷血:“宫主,他几番接近司徒师姐,就是认为她长得与您有几分相似……”
楚留香:“我们实在看不过眼,这才跟来阻止他……”
无花几乎要气得吐血了,他是好色,他是不吝于通过下流手段达成目的,但他至多敢勾搭神水宫弟子,面对威震江湖的神水宫主他根本没一丝杂念。
可是水母阴姬已经听不进他的解释了,对方直接朝他拍来一掌。
无花真吐血了,吐了一地的血。
被触到洁癖的阴姬怒火更盛,又打了他一掌。
无花一开始还有还手的心思,现在却明白他就算还手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贱人,你为何害我……”
无花先是朝顶着‘你怎么这么不中用’表情的司徒静咒骂了一番,又猛然转向冷血:“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王璇,你个外来者还敢公然污蔑我……”
冷血:“……”
石青璇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也僵住了。
当初教冷血模仿她声音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到无花会出现在神水宫,而冷血又不知道她曾与无花有过交集,这就导致关键时刻露了馅。
对冷血来说,在认下王姑娘的身份和被知道他是男子的水母阴姬打死之间做选择,可算是他一生最憋屈的时刻。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只能继续掐着嗓子对无花骂道:“妖僧,去死。”
30.真实身份
“王璇是谁?”
水母阴姬已很久没见过贸然潜入的外来者,而且一来就是四个,貌似还挺融入神水宫,她不由疑惑地看向宫南燕。
宫南燕只好如往常般给她解释:“此人几个月前横空出世,曾收拾过青衣楼、梅花盗和金钱帮,因此得到了神侯府的重视和皇帝钦赐的爵位……”
听到神侯府的名号,阴姬这才正眼去瞧冷血:“官府的人?她的师承来历是什么?”
宫南燕:“据传她师承已经隐退的‘千面公子’王怜花,但也有人怀疑她就是王怜花……”
石青璇:“……”
好了,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水母阴姬罕见地有些茫然,一边是低劣下作的妖僧无花,另一边是四个胆大包天的闯入者,她都不知道该打哪边了。
一般来说,在局面变得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局面就会更混乱。
衣柜旁的墙板忽而移开,秦娘被王八儿推了出来。
很显然,那里有道暗门,而门后是一个密室或密道,两人刚才就藏在里面。
“你干什么……”
秦娘似乎没预料到王八儿的背刺,她的质问还未说完,王八儿的手已伸到她耳后,飞快撕下了她的人.皮面具。
在‘她’那张与司徒静、宫南燕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庞露出来后,全场哗然。
司徒静脱口而出:“爹,你怎么在这里?”
水母阴姬则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来,你忘了你发过的毒誓吗?”
而在惊喜终于找出雄娘子和忧心如何当着阴姬的面抓捕他之间,石青璇选择瞪向宫南燕。
有密道不早告诉她,害她在衣柜挤得要死。
宫南燕接收不到石青璇的怨念,她自己正在怨毒地盯着含泪与女儿相认的雄娘子。
雄娘子借着司徒静质问他“你是不是顾忌宫主,怕她害了我母亲,还要杀你灭口……”的时机,将她的真实身世道出。
“我和你母亲因有隐衷,所以瞒着你,不想你竟生出这种误会,我们是一家人,你怎能怨她呢?”
雄娘子好似个慈父般,温柔地劝导司徒静并将她推到水母阴姬面前。
这一家三口团聚的戏码没有感动到任何旁观者,石青璇等人都在暗骂雄娘子狡诈无耻。
他分明是想用司徒静为突破口博取水母阴姬的原谅,让阴姬帮忙对付他的各路仇家。
石青璇有些头疼,她自觉和王小石、冷血、楚留香一起上也未必能胜过水母阴姬,要是对方执意庇护雄娘子,她们不仅带不走他,还将面临一场恶战。
在她苦想该如何阻止这种境况时,比她更着急的人替她解决了这个烦恼。
宫南燕终于被雄娘子的做作和水母阴姬的动容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她怒吼道:“老畜生,你敢不敢告诉小静,所谓的隐衷即你是个采花贼,小静若非你女儿,也就有可能是被你糟蹋的别人家的女儿!”
司徒静不可置信:“你在胡说什么?你、你是因为嫉妒才污蔑他……”
宫南燕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而被她投以希冀目光的雄娘子却迟疑了。
雄娘子想说自己有苦衷,但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淫贼能有什么苦衷,于是他只好继续哭道:“十几年前我就已经悔改了……”
楚留香立刻拆台:“几天前你还说要扭断我妹妹的脖子,并给她下了毒。”
石青璇也帮腔道:“你应该说你已经苟且偷生了十几年,你早该被砍头下十八层地狱的。”
她们在激烈互斥,而司徒静在一旁默默崩溃。
假惺惺的采花贼爹,眼光很有问题的娘,处于狂暴状态的师姐兼小妈,倒在地上阴暗爬行的前心动对象,还有一群奇奇怪怪的外来者。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够了!”
水母阴姬高声叫停了她们的争吵,随即朝宫南燕状似问罪般开口道:“是你把这些人引进神水宫的。”
若她现在还看不出石青璇她们能够安然潜伏在谷里的原因,她也不必做这个神水宫主了。
宫南燕昂首挺胸地回她:“我没有错,她们就应该进来把雄娘子抓走,雄娘子就该死……”
先前她担忧水母阴姬会厌弃她,因此她不敢暴露她对雄娘子的杀心,但此时此刻,她发现她可以理直气壮,她发现多数人是站她这边立场的,甚至包括雄娘子的女儿司徒静。
司徒静向来很有主见,她亲自计划和实施复仇,她也很胆大,明知复仇对象水母阴姬的强大,她仍没有放弃,这样一个女子是不吃‘子不言父过’那一套的。
生父雄娘子的所作所为令她厌恶,她虽不至于亲手弑父,但也绝不会袒护他:“无论是真悔改还是假悔改,他所犯的罪行都不可弥补,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雄娘子大吃一惊,他还来不及谴责女儿的背叛,更让他绝望的话语已响起了。
只听水母阴姬叹息一声:“你们说得没错,十几年前是我昏了头,如今官府的人要带走他,我不能再拼上神水宫的名望去阻拦……”
阴姬不阻拦她们?
石青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顺利,难道她在接连倒霉后终于时来运转了吗?
她正暗喜着,阴姬的未尽之语瞬间浇灭了她的兴致:“但不论雄娘子的事,这四个人也必须付出代价——你们擅闯入谷,还有昨日发生在石潭的斗殴,真以为我没察觉吗?”
神水宫的禁令,诸如不准外人未经许可入谷、不准外来者在山谷周围百里之内动手杀人……除了杀人,石青璇她们犯了个遍。
她左看看王小石,右看看冷血和楚留香,他们的表情比她更尴尬,因为他们实际上是男人,还比她多犯了一条禁令。
就在四人和水母阴姬之间的气氛逐渐紧张时,一道愤怒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我就说我明明留意过那片石潭,确认其中没有危险,我才假意摔进去,却伤到了……原来是你们捣的鬼!”
无花意识到了他悲剧的来由,他的反应比阴姬更激动百倍。
石青璇并未否认:“我没想到你会掉下去……”
不然她就把潭底的石锥打得更尖长锋利些,让它直接从无花的孽根捅到他天灵盖了。
无花不知道石青璇在想什么,但也不妨碍他对她的恨意达到顶峰:“我要杀了你!”
他强忍住疼痛从地上跃起,以手为刀使出了他习自父亲天枫十四郎的绝技‘迎风一刀斩’,刀风直奔石青璇面门而去。
王小石本能要站到石青璇身前为她挡下攻击,她却按住他摇了摇头。
无花这一招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当她吸走刀劲并还到他身上后,他立刻瞪大着眼睛往后倒去。
但她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一条修长有力的腿精准踹进无花两腿之间。
随着一声响彻整个山谷的尖叫,无花面容扭曲了一瞬,随后直接痛昏过去。
周围众人目瞪口呆。
特别是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莫名感觉下身有些凉飕飕的。
不过他们震惊归震惊,却没觉得石青璇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除了雄娘子,他原本看不惯无花勾搭司徒静,可是见了无花的惨状,他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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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未免太残忍……”
司徒静和宫南燕轻嗤一声,而石青璇只是笑了笑:“光顾着打他,差点忘记打你了。”
雄娘子面露惊恐,他刚想向水母阴姬求救,可是等他发出声音时,那已经是一种类似于太监的尖细嗓音。
他捂着命根子倒在了无花旁边,再起不能。
“……”
石青璇的举动把水母阴姬都镇住了,倒没什么气愤,就是单纯的诧异。
在宫南燕的提醒下,她才回过神来:“你们接我二十招,我就放你们走。”
二十招不是什么大的数目,但听了她这话,在场没人能感到轻松。
水母阴姬的二十招绝不可与寻常江湖人的二十招相提并论,要知道无花只受了她两掌就被打了个半死。
不同于阴姬的误解,无花的武功并非虚名,他确实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石青璇心知她轻易踹晕他是多亏了阴姬削弱他,否则她起码也要二十招才能击败他。
她自己估计,她和王小石、冷血、楚留香分别可以抵挡阴姬七八招,至多十招,否则就真得死了。
那么一人接五招,相当于伤残到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地步。
水母阴姬明显是给她们留了活路,只让她们付出违背禁令的代价。
“若按宫主所说,我们可能会失去押送雄娘子和无花回京的余力……”
冷血没觉得这个代价不可接受,他更关心雄娘子能否被缉捕归案。
水母阴姬冷哼一声:“我会让南燕护送你们,她可能忍不住杀了雄娘子,却不可能放了他,这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他们当然自不能指望阴姬打消主意,只能硬接她二十招。
冷血转向身旁三人,约定好每人接五招,公平分担压力。
石青璇表面答应了,内心却有不同想法——她身负不死印法和换日大法,抗伤能力和恢复能力都更好,若能多分担几招,她们的伤势就都可轻些。
于是她第一个迎上了水母阴姬澎湃如潮的掌法。
当她试图用不死印法将其化为己用时,她才感受到她和大宗师之间的差距。
她并不能承受阴姬的掌力,在她将一部分借到的力打回去后,还有一部分残存在她体内,搅乱她的内息。
五招过后,石青璇已经压不住喉间猩甜的鲜血,猛然将它吐了出来。
但在王小石来替换时,她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主动朝着阴姬刺出几剑,逼对方向她发招。
“王姑娘,你……”
王小石也顾不得其它,直接拔剑介入两人的打斗。
他的销魂剑出奇得快,拦住了水母阴姬一掌,却不料她改将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在剑锋回转之前,阴姬的手掌已到石青璇的头颅前。
但在众人或惊讶或揪心的注视下,那只手并没打向她的头,而是像王八儿撕雄娘子易容一样,从她耳后撕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水母阴姬盯着那张清丽灵秀的花容,叹了一声:“果真是你。”
不是吧?
石青璇知道阴姬与她父母有交集,对方有条件认出她,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万一阴姬只是和林诗音一样误会了呢?
所以她硬着头皮道:“没错,我就是王怜花的传人。”
一声轻笑从房间里响起,她刚想去看谁在这种气氛下还能笑出声。
阴姬的回答却先引走了她、甚至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可不觉得王怜花能教给你‘不死印法’和‘慈航剑典’,而且——青璇,你长得不太像你父母,却又都有她们的影子。”
31.千面公子
“阴宫主和你父母有交情?”
一走出神水宫,石青璇就听到了预料之中的问题。
在识破她的身份后,水母阴姬不仅免去了剩余的十几招,还执意替她运功疗伤,放她们从正门离开山谷,这绝对是江湖独一份的待遇。
石青璇点头又摇头:“我想她只是对我母亲印象不错,若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她会再打我二十招。”
就像多年前水母阴姬和石之轩把辩经弄成斗殴一样。
虽然她配合得回答了,但冷血他们对她的‘审讯’并没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冷血阴阳怪气道:“石青璇?静斋传人和魔门邪王的女儿?”
楚留香这个盗帅竟也难得和名捕达成了默契,一唱一和来挤兑她:“天下闻名的大才女?”
冷血:“箫艺大家?”
楚留香总结道:“真不知道这些响亮的名头有什么必要隐瞒呢。”
被他们一左一右围在中间的石青璇还没来得及回话,王小石抢先为她辩解道:“或许王姑…石姑娘有苦衷,或许她是为了躲避仇杀。”
石青璇感动地看向他,刚要说一句‘果然还是小石头最了解我’。
但在她开口之前,王小石却话锋一转推翻了辩词:“其实我们连生死危机都共历过,有苦衷可以说明,有仇怨可以帮忙解决,石姑娘可以多信任我们些……”
石青璇:“……”
竟然欲抑先扬。
她一边在心中暗想‘小石头变了’,一边只好露出歉疚的表情。
看到她的神色,王小石又忍不住替她找理由:“不过有戒心是对的,石姑娘的确没义务把她的私事告知外人……”
越描越黑了啊!
感觉到‘外人’冷血和楚留香投来的意味深长目光,石青璇连忙打断了他:“小石头,我知道你是想帮我解释,但……还是让我自己来说吧。”
因为觉得分别后此生未必会再见所以干脆一瞒到底,这种理由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于是她提起了别的‘苦衷’:“我那些名头并不都是好的,譬如说我父亲就是个魔道头子,他主管的杀手组织还常年挂在朝廷通缉榜上……”
她的言下之意不难理解。
但冷血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你觉得自己会被朝廷连坐?按你这么想,我岂不是该在神水宫把司徒姑娘一起抓走?”
“朝廷不会,可是其他人会。”
石青璇很快找补道:“我父亲仇家遍地,而他所创的《不死印卷》比《怜花宝鉴》更有价值,你们不清楚我的来历才安全,无需被迁怒,也无需被各方势力监视……”
如果哪天江湖举办一个‘武林最招仇恨大会’,她、石之轩和李寻欢绝对能包揽前三甲。
提到武功秘籍,对此并无觊觎之心的冷血和楚留香终于不再追问。
事实上他们并非真的介意石青璇隐藏身份,只是被她坑得太多,趁机报一下仇罢了。
感觉到他们态度的变化,石青璇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也不能算完全在撒谎,冷血你的本名冷凌弃和外号只有一个字重合,那王璇跟我本名也有一个字相同……”
一般人强词夺理都是渐渐说不下去或者声音逐步压低,偏偏她越说越大声。
冷血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感觉又好气又好笑,难得回不出反讽的话。
楚留香帮他打了个岔:“你说要去投奔师父的事也是假的吗?”
石青璇摇了摇头:“那是真的,我师父是天下第一巧匠鲁妙子,他隐居在关外飞马牧场——这事不能外传,他老人家仇敌虽不多,但每个都很厉害,譬如‘阴后’祝玉妍……”
“听起来那位鲁前辈麻烦也不少,你独自去关外寻他会否不太安全……”
楚留香朝王小石使眼色,示意对方顺势提出同行的提议,但王小石却一直不开口。
反而是石青璇问了句:“香帅,你眼睛怎么了?”
她看楚留香好像快把眼皮眨抽筋了。
楚留香只能干笑道:“进沙子了而已。”
石青璇松了口气:“我以为你鼻炎还未痊愈就又要治眼睛了,至于安全问题嘛,我想我也不会遇到比阴宫主更危险的人物了……”
楚留香暗自腹诽,你才需要治眼睛吧,不然我何必操心你们俩的事。
双方一个自顾自的往前走,一个要帮冷血看押雄娘子和无花,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冷血直接把雄娘子放在地上拖着,楚留香自觉更有人情味些——他拿个麻袋套住无花,然后拖着麻袋走。
因为麻袋不能减轻擦伤还导致呼吸困难,无花只想骂人,而把仅有优势即一张好脸都给磨烂的雄娘子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你刚才为何不告诉石姑娘你想陪她一起去关外?”
冷血心想该不会真是他的诅咒导致王小石追爱之路坎坷吧。
王小石苦恼道:“我觉得……”
楚留香:“你觉得她不信任你,你很伤心?”
冷血:“你觉得她太凶残,因为她把我们脚下的这两个家伙搞成了太监?”
三个人面面相觑,发现彼此的表情都很迷惑。
“你们怎么会那样想?她不轻信别人,说明她谨慎,她严惩雄娘子和无花,说明她很正直,这都是她的优点啊。”
王小石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我喜欢她可爱、善良、正直……但我并不了解她,我今天才知道她的身份,而且还不知道她的过往。”
楚留香欲言又止。
而冷血直白道:“你确实不了解她。”
如果王小石说的是石青璇讲义气之类的,他一定很赞同,但是可爱……他认为王小石被爱情蒙蔽了眼睛。
王小石没听出冷血的深意,他只以为对方在附和他:“是吧,我在这种情况下说要陪她去见她的师父、向她显露好感,她可能会觉得我很肤浅……”
他们的男人茶话会因为他撞上了某个东西被迫中止。
因为王小石一抬头发现他撞到的是个人,而且是他们话题的女主人公。
他顿感手冻脚凉,当他紧张时他就会这样,他担心石青璇听到了他们的讨论。
然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石青璇并没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她光顾着盯前方路旁倒地捂住肚子、疑似受伤的女子:“又是个带着人.皮面具的。”
她发现自己除了招仇恨,还特别招易容者。
她本不打算浪费时间揭穿那个女子,只是想提醒身后三人跟她一起忽略对方。
未料女子直接哀声求助:“这位小姐,救救我……”
石青璇回头看了眼还未卸下女装的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一时间分不清对方喊的是她们四人中的哪位。
但是没关系,在他们三人犹豫时,她依旧选择忽略那个女子——刚才装瞎,现在可以装聋。
见她冷漠着从旁边路过,女子也不装了:“青璇,你还真是狠心啊。”
被点名的石青璇这才停下脚步,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女子,对方的嗓音对她而言并不陌生:“王八儿?”
换脸速度怎么比她还快。
下意识生出这一想法后,她很快认真起来,王八儿明明趁她们与水母阴姬打斗时逃走了,却知道那之后她被阴姬揭穿的真实身份。
这意味着王八儿没走远,而阴姬竟也没发现,她的武功该到了何种境界?更重要的是,祝婉婉是阴癸传人,秦娘是雄娘子,那王八儿又是谁?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王八儿从地上站起来,朝她微笑道:“好徒弟,连你师父也不认得吗?”
师父?对方是听到了她和王小石他们的对话,因此想借鲁妙子的名义算计她吗?
石青璇考虑到了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
“你不是知道我喜欢扮女人吗?”
王八儿又变了一种很低沉磁性的嗓音,不知这是否他真正的声音。
石青璇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你、你是……”
她罕见地慌乱着与王小石对视一眼,对方知道她在怕什么,一个多月前她跟上官金虹对决前曾拿王怜花当过挡箭牌,说他喜欢买胭脂和扮女人。
现在王怜花本人来了,而且他还复述了她背后编排他的谣言。
石青璇哭丧着脸懊悔道:“我应该快点跑路的……”
话说至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和王小石、冷血从京城出发起就做了伪装,王怜花若要追踪她们,也只能是从那时开始。
石青璇回想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她笃定道:“我们发现雄娘子的那家姑苏城酒楼看门小厮也是你!”
难怪王怜花能先她们一步出现在神水宫,那天他定是直接去跟踪逃跑的雄娘子了,而雄娘子当然也察觉不到,他们的武功不是一个级别的。
“你好像总能发现我的伪装,我想我的易容术还没退步,就算是鲁妙子亲至也未必能看穿。”
王怜花摩挲着唇角:“那么……是因人.皮面具的五官和骨相不符吗?你的相命术还真是得了鲁妙子真传。”
石青璇不意外他能想通这一点,她更好奇另一件事:“王前辈认识我师父?”
王怜花轻哼一声:“我和鲁妙子常被人相提并论为江湖少有的全才,但我不服他,他也不服我,我们为此较量过。”
这件事石青璇倒真没听鲁妙子提起过。
她不由继续问道:“是谁赢了呢?”
王怜花耸了耸肩:“我赢了,但他不承认。”
石青璇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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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疑,又猜测对方该不会是因记恨她师父才亲自来找她麻烦吧?
这时,王怜花再次说出了令她惊恐的话语:“顺便一提,怪不得你在扬州城茶馆没察觉我的异常,原来是我给你们端茶时一直低着头,而你们沉浸在那些有趣的传闻中,并没留意我……”
他知道了,那些有关于她、却导致他风评被害的传闻,他亲耳听到了。
石青璇深吸一口气,转向冷血:“你当初说我交出《长生诀》他就会放我一命,你觉得现在还可行吗?”
冷血想提醒她,他当时说得是‘说不定他肯给你留个全尸’。
但王怜花先一步道:“为什么不交出《不死印卷》,它不是比《怜花宝鉴》更有价值吗?”
石青璇捂住嘴巴,他果然全程在偷听她们四人的谈话,而且他貌似挺小心眼的。
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王怜花笑得更加灿烂:“总之,除非你在保定城拿走我的《怜花宝鉴》后立刻消失,那样我或许真找不到你,毕竟我也想不到我的徒弟竟是碧秀心和石之轩的女儿。”
对了,怜花宝鉴。
石青璇试图通过物归原主送走这位大佛:“我把重要的东西都埋在神水宫密道入口的洞穴了,您可以去拿您的秘籍……”
但王怜花打断了她:“你看过里面的内容吧?你从中学了摄心术,若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要么我摘掉你的眼睛,要么让你像那个龙小云一样废了武功……”
王小石几乎瞬间闪到了石青璇面前,满是戒备的隔开她和王怜花。
冷血与楚留香也不动声色地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他们调侃归调侃,却绝不会真的坐实朋友出事。
石青璇反倒比之前淡定,她有换日大法,武功废了很快就能恢复,她还有在水母阴姬那里的好感,可以返回神水宫向阴姬求救。
“……要么我根本不会跟你计较,徒弟学师父的本事是天经地义。”
见到王小石他们紧张的模样,王怜花放声大笑:“小子们,你们英雄救美的愿望落空了。”
他虽如此说,但没有人放松警惕。
石青璇不可置信道:“前辈的意思是收我为徒?您从京城一路跟进神水宫,就为了这件事?”
王怜花看了眼冷血和楚留香身后的一人一麻袋:“不止啊,你给了我很多意外之喜,浴池怪谈、和尚变太监……甚至还有阴宫主的恩怨情仇,海外深山太无聊了,在神水宫的日子简直快乐似神仙。”
楚留香迟疑道:“您一开始不揭穿雄娘子的身份和最后关头撕下他的伪装,都只是为了找乐子?”
王怜花点了点头,仿佛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
石青璇再次确认了一遍:“我正式拜您为师,您就不计较之前的所有事吗?”
她并不抗拒,毕竟她的确学了王怜花的本事,给他磕个头拜师也是应该的。
王怜花没变卦,但又追加了要求:“看来你很容易接受多拜个师父,这样可不行,万一你再认三师父、四师父什么的……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大师父,让鲁妙子滚一边去。”
他以为石青璇会为鲁妙子不平。
但她只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您这样好像后宅人在争求大房的位置一样……”
经她这么一说,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也没憋住笑。
王怜花当然没有生气,他只是不怀好意地指着三人问石青璇:“那这三个小子,谁是你的大房,谁是二房……”
因为从前他和沈浪、熊猫儿都对朱七七心生过爱慕,所以再遇到一个绝色美女与三个个性迥异的青年这种组合,他习惯性地认为四人间必定都有感情纠葛。
但他们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楚留香:“前辈,我知道很多人都不相信女人和男人会有纯友谊……”
冷血:“但如果你的朋友是一个给你造过谣、教你扮过女装、还在你面前踹过命根子的女人,你就会相信了。”
他们甚至有点转不回男声了,现在说话的语调都是半夹嗓子半不夹的。
王小石是唯一一个有点正常羞涩的:“这种玩笑太冒犯了,我不是说冒犯我们,是对石姑娘不好……”
有点失望没看到乐子的王怜花不以为意:“哪里冒犯了?她自己都没生气。”
石青璇确实没生气:“师父您觉得不冒犯?那我就放心说了,他们不是我的大房二房,他们是您的绯闻对象,如果您还记得茶馆里的那些传闻……”
话音刚落,王小石把石青璇挡得更严实了,他怕她第一天拜师就和师父互殴。
楚留香和冷血朝他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我们就说一旦跟她熟络就要被她坑了……”
王怜花:“……”
他现在真的理解这两个年轻人了。
32.棒打鸳鸯
湖州。
石青璇要去关外飞马牧场,王怜花执意跟去向鲁妙子炫耀他抢了对方的徒弟,冷血押送雄娘子和无花返京,王小石回金风细雨楼,楚留香找三个妹妹汇合。
五个人本该就此分别。
但石青璇觉得走水路更快,冷血认为走水路押送犯人更方便,离得最近的大港口位于杭州,而楚留香就把他和苏蓉蓉她们生活的那条船停在杭州。
所以五人还可以继续同行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是石青璇离家以来最难熬的日子。
问题当然不在一直跟她愉快相处的王小石、冷血和楚留香身上,而是她新认的师父王怜花。
不知为何,王怜花就像个望女成凤的父亲——她娘还有她那不着家的爹也从没逼着她练功,王怜花却要求她在抵达飞马牧场前把摄心术练到能迷惑他的地步。
假如她真的能做到,她一定让对方忘记跟她的师徒关系。
石青璇宁愿回到初出江湖最穷的时候,虽然她要和王小石风餐露宿,但至少不会有人半夜三更跑到熟睡的她耳边说一句,“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
她警惕性向来很高,一般人靠近一丈之内,她能立刻醒来。
但王怜花不是一般人,他想悄无声息捅石青璇一刀可能有难度,凑在她耳边说句话却很轻易。
石青璇久违的吓了一跳:“师父,你不累吗?”
就这两三天的路程,对方竟然从早到晚督促她练习摄心术。
王怜花做作地回道:“只要你能出师,师父再累也值得……”
刚听闻有人宣称是他徒弟时,他并没打算坐实谣言,直至他见到了石青璇,她和她那些传闻都很离谱,但又都很有趣,他不就想找点乐子吗?
而且他自负才学,平生少有真正看得上眼的人,沈浪和鲁妙子是其中之二,他年轻时喜欢和他们攀比,但现在再亲自较量未免显得幼稚,所以他想到该让他们的传人比一比。
沈浪那个叫小羽的徒弟还不到十岁,跟小屁孩计较没意思,鲁妙子的徒弟就很优秀了,他想不出年轻一代能赢过她的人。
打不过就加入。
王怜花也收了石青璇做徒弟,但她的易容术相命术等已经纯熟,他只好让她练摄心术,待她能够控制鲁妙子使其承认当年输给了他,他就全方面压制了鲁妙子……
若石青璇学的是读心术,她一定会说,师父你这不是更幼稚了吗。
但她并不知道王怜花的想法,她盯着床边如花似玉的‘美女’,只想逃离这个房间。
石青璇假借腹痛出了房间,随后飞快往所住客栈的门口奔去。
匆忙之下,她与刚走进客栈的王小石撞了个满怀。
王小石慌乱地把怀中的人扶稳:“石姑娘,这么晚了你去哪……”
他的话还未说完,石青璇已拽住他的手臂,她带着他一同跑出客栈、跑出街道、甚至于跑出湖州城,最终在郊外停下。
“石姑娘,是有什么危险吗?我们为什么不叫上冷血、香帅和王前辈他们……”
这回王小石的问话也被石青璇打断了,只听她突然道:“叫我青璇好吗?”
王小石当场愣住。
而石青璇望着他,真诚地解释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叫你小石头,你却叫我王姑娘、石姑娘,这样太生疏了,但先前用的是假名,我也不知该如何让你称呼……”
被那双明亮眼睛注视着,王小石只感到心神魂魄都要被勾走了。
她是不是用了那个什么摄心术呢?
青璇。
王小石本意要顺她的要求喊一声,但一开口就止不住,一遍、两遍……他可能念了十遍以上,又可能更多。
好在石青璇不嫌突兀:“没错,你多念几次,往后就习惯了,不会叫回石姑娘了。”
她虽这么说,王小石却免不了羞涩,很快就收住声音。
石青璇便转回正题,向他抱怨起王怜花的行径:“……我不知道有危险的时候他能不能靠谱些,但没有危险的时候,他一定是最大的危险!”
要是她在这段旅途中猝死,她做鬼都不会放过这个像鬼一样半夜出没在她房间的师父。
看她这么郁愤,原本想说‘勤练功法也不是坏事‘的王小石乖觉地闭上了嘴。
石青璇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把怨念讲出来之后,她又恢复了轻快的口吻:“对了,我不睡觉是没得睡,你又为什么大半夜才从外面回来?”
王小石轻咳一声,他解开腰间别着的长方形袋子,在里面拿出一支通体泛着柔和光泽的玉箫:“你习惯用箫做武器,但竹箫易损,所以我买了一块玉打成箫管……”
他将青松色的玉箫递给石青璇。
石青璇看得出它是由和田玉打造的,和田玉是韧性最强的玉石,用来做武器当然远比竹箫抗压耐久,而对于一个箫师来说,玉箫能奏出更动听的乐曲。
她很喜欢这支箫,可她还是开口推拒道:“小石头,这太贵重了……”
“比起你把换日大法教给无情师兄、教给苏大哥,这实在不算什么,而且我送玉箫给你,也并非为了报答。”
王小石俊秀的脸庞已遍布红晕,但他还是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我只希望就算我们分别,你看到它时仍会想起我……我这个朋友。”
轮到石青璇发愣了。
好半晌,她伸手接过玉箫,却并未接上王小石方才的话,而是笑着问他:“箫可不仅能做武器,你想不想听我奏一曲?”
王小石当然点头。
石青璇将玉箫举到颊边,指尖按住气孔,随着她双唇张合,箫音渐起。
她奏箫不含任何花里胡哨的技巧,高昂时似海浪翻涌,低沉时像溪水细流,音韵自然的动人。
“我总算明白在百花楼举办饯行宴那次你为何推脱着不肯奏箫,一旦你吹响箫管,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你的身份。”
王小石同样会奏箫,因此他更能领悟石青璇在箫道上的登峰造极,也是直到亲耳听了她的吹奏,他才对她箫艺大家的名号有了实感。
这是否代表着他更了解她一点了?
在他冒出这个想法时,石青璇忽而告诉他:“我尚是第一次单独为一个人奏箫。”
王小石第一次感觉自己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他居然在暗恋对象那里拥有特殊待遇吗?
但石青璇又不再说下去,她毫无征兆地转移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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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你看天上的星星,比往夜更繁密……”
王小石依言抬头,点缀着漆黑夜空的繁星映入他眼中:“或许它们是被你的箫音引出来的。”
“小石头,你今晚怎的这么会说话?”
石青璇莞尔一笑:“就奖励你陪我看星星吧。”
看着她如兰花般清丽的笑靥,王小石怔了怔,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佳人就不见了。
他本能地慌了一瞬,随后才发现人没有消失,只是出现在了低于他视野的地方。
在王小石不解的目光中,躺在草坪上的石青璇拍了拍身旁的空地:“仰着头观星太累了,视角也不够宽阔,快点和我一起平躺着看……”
他躺在她身旁?
王小石一边感觉不可思议,一边诚实的躺下了。
石青璇在看星星,王小石在看她。
他不禁想到,如果大地为床,绿草为枕,他和青璇算不算是同床共枕过一回呢?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石青璇的问话将王小石惊醒,他连忙移开视线,试图假装观星,但他先望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转头看了石青璇一眼,又看向正上方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瞳孔猛地收缩。
怎么了?星星开始消失了?
石青璇不明所以地抬眸望去,和‘自己’对视的瞬间,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不得不说,这一刻比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更让两人心动——吓的。
“我死得好惨啊……”
那个声音长相和石青璇别无二致的人幽幽道:“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因为我不努力练功,因为我欺骗我的师父,嘴上说着肚子痛,实际却有精力跑来跟个傻小子奏箫看星星……”
别人都是指桑骂槐,还少有直接扮成‘槐’自嘲的。
石青璇无奈道:“师父,我真的做不到每时每刻练习……”
王怜花把她和王小石一齐拎起来:“我王怜花的徒弟不能说做不到。”
这是什么《霸道师父狠狠追:徒弟别想逃……避学习》?
石青璇蔫头蔫脑的被赶在最前面,王怜花则走在中间,隔开她与王小石。
受到极品父母的影响,王怜花年轻时不得幸福,他就见不得别人幸福快乐,现在性情平和了些,却也还是享受给别人感情增添波折的乐趣。
石青璇和王小石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兴致颇好的王怜花忽然提道:“青璇,刚才箫曲吹得确实不错,师父都有点想试试了,借你的箫给我……”
石青璇不愿意交出王小石送她的玉箫,于是她把之前在路边摊买的竹箫递给了王怜花。
王怜花也没挑剔,就着竹箫轻轻吹奏起来。
惊才绝艳的千面公子没有学不会的东西,他虽是初学者,但靠着模仿石青璇,已显出超过寻常箫师的水准。
不过全才也有缺点,那就是他可以精通多种才艺,却难在某一项称绝。
石青璇确信她在箫艺上永远能挑他的毛病。
本着报复的心理,她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对奏完一曲的王怜花道:“出去别说你是我师父。”
王怜花:“……”
33.大漠来信
在石青璇和王小石奏曲、看星星和夜间撞鬼的次日。
一行人骑马行在官道上,逐渐靠近杭州城。
冷血恰好与石青璇并排,他牵着马绳,无意间瞥见旁边人眼下浓厚的青黑,随口问道:“你化了那个莫名其妙在京城流行过的什么……烟熏妆吗?”
石青璇面无表情瞪向他:“那是黑眼圈。”
楚留香回头看了眼在后面无声狂笑的王怜花,他发自内心地对石姑娘感到同情。
随后他发现王小石的黑眼圈同样很明显:“王兄,你也没休息好吗?”
王小石一边偷瞄石青璇,一边不好意思道:“因为昨晚我和青璇在郊外……”
楚留香:“在郊外干什么?”
冷血:“你竟然叫她青璇?”
两人的关注点截然不同,但都让王小石白净的面颊更加泛红。
另一个当事人石青璇反倒很从容:“都是朋友,你们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王小石神色肉眼可见的变为失落,楚留香和冷血的同情也转到了他身上。
而王怜花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说话间,五人已行至杭州城城门前,本打算跟在马车队伍后面等待审查,但一群士兵却自主围了过来。
在领头的城门校尉眼中,这几人一个笑得像要摔下马,两个疲劳驾马,还有两个的马分别拖着活人和麻袋,他怎么看都觉得应该全部抓起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石青璇虽贵为昭侯,但并无可供证明身份的东西,王小石在金风细雨楼的地位有些号召力,要管到地方官府却很麻烦,楚留香按说确实可以被抓起来,王怜花只知道看热闹。
最后还是冷血展示了皇帝所赐的‘平乱玦’——此物等同圣旨,上至朝臣下至地方官都要为持有者鼎力相助、全力支持。
五人这才顺利而快速的通过了城门。
街上行人繁多,石青璇和其余人一齐控制马匹放缓了速度,因此有闲心去观察四周的景致。
杭州城的风景仍是那么熟悉,水雾缭绕的楼阁、小桥下的流水。
杭州城的人也仍是那么亲切,路旁叫卖的小贩、酒肆里打酒的小厮和穿着红披风正在喝酒的小胡子男人……等等,这好像真是熟人。
石青璇几人翻身下马,用绳子将马匹拴好,旋即走进酒肆坐到了陆小凤那桌。
陆小凤抬头一看,立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楚兄、王兄、冷捕头还有王姑娘……这回我没有认错吧?”
他显然是想弥补上次没有认出石青璇的尴尬。
但是一方面石青璇此刻并未易容,陆小凤本来就见过她的真貌,另一方面……
“事实上,你的消息有些落后了。”
楚留香向陆小凤讲述了他们这段时间的经历,从追着雄娘子潜入神水宫到水母阴姬亲口揭穿石青璇的真实身份。
要素太多,陆小凤都不知道应该先震惊雄娘子的假死、无花的表里不一还是阴姬的爱恨情仇。
但他绝对因石青璇把雄娘子和无花变成太监的事而对她产生了由衷的敬畏。
陆小凤和楚留香、冷血一样,绝不会对石青璇产生非分之想,不过她旁边那位美人却很令他惊艳:“这位是……”
王怜花易容的最精妙之处在于他扮什么像什么,他会缩骨功,举手投足间又比怡红院的头牌欧阳情更有风韵,连陆小凤也没察觉不对劲。
是以当石青璇说出那句“他是我师父王怜花”时,陆小凤吓得差点被酒水呛死。
他甚至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原、原来师父这事是,是真的……”
“其实是刚认的。”
石青璇叹了口气:“说多了都是泪,不如讲讲你护送温柔和林诗音的经过,你既然坐在这里,她们想必已抵达了小寒山吧?”
然后陆小凤更结巴了:“她们、她们……”
楚留香:“你没有保护好她们,她们出事了?”
冷血:“你弄丢了她们?”
石青璇:“你还是勾引了她们?”
倒也没有这么糟糕,而且最后一句是怎么回事啊!
愤慨让陆小凤恢复了流利的语速:“在你们心中我要么不靠谱、要么糊涂、要么好色?”
石青璇理所当然道:“你会因为好色而变得不靠谱以至于做出糊涂的事。”
楚留香四人当场笑出了声,陆小凤则无言以对——他确实曾因‘丹凤公主’的诱惑短暂地信了对方一伙人的谎言、险些被他们当枪使。
“反正你们的猜测都不对。”
陆小凤没好气解释道:“我和她们两人途径神针门地界,温大小姐非要替她师兄探母——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苏楼主,而是她父亲的徒弟许天衣,许天衣之母乃神针门掌门……”
温柔和林诗音与神针掌门‘神针婆婆’相处极为投契,于是说好的留一天逐渐拖到半个月、一个月。
陆小凤本来不介意等她们,奈何他的相好薛冰恰在此时出现了。
出身神针山庄的薛冰跟随其祖母薛夫人来寻神针婆婆切磋绣艺,她一见着陆小凤待在女人堆里,直醋得要把他耳朵咬下来。
听说薛冰好悬就死在金九龄手里,他出于怜惜不敢还手,只能先行跑掉……想到金九龄,他又是一阵郁卒,他那捕快朋友怎会成了绣花大盗呢?
陆小凤在哀叹自己的倒霉,可惜无人关心,石青璇只瞧着王小石脸上的纠结和忧虑:“小石头,你怎么了?”
王小石欲言又止。
等到冷血、楚留香也来追问,他才开口道:“那位神针婆婆原名织女,曾与我师父有一段情,许天衣就是他们的儿子……”
说到织女和天衣居士的旧事,就不得不提起诸葛神侯、元十三限与一位名叫小镜的姑娘之间的三角恋。
天衣居士与织女相爱,织女以为天衣居士移情别恋小镜,小镜爱诸葛,元十三限爱小镜,但小镜又误会诸葛爱上织女……
“五百个人都嫌复杂的爱恨情仇,他们五个人就整出来了……”
石青璇和楚留香、陆小凤甚至王怜花都震撼于自在门上一辈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跟他们相比,水母阴姬和雄娘子、宫南燕的替身之恋都显得平淡了。
而身为诸葛神侯的徒弟,冷血竟也是第一次获悉世叔的恋情史,在此之前他只知世叔和元十三限不睦,却不知他们还有一层情敌的关系。
他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
大师伯叶哀禅看破红尘出家,二师伯天衣居士妻离子散,自己的世叔诸葛在小镜嫁人后再无别恋,四师叔元十三限亲手弑妻,再思及同门师兄弟的孤身状态……
冷血悟了。
阻碍王小石追爱之路的不是他的诅咒,而是自在门的诅咒,他们自在门就没一个在感情方面圆满的。
与此同时,讲得口干舌燥正在灌酒解渴的王小石突感心下发凉。
不过他未及细思,注意力已被旁边的陆小凤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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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们都是来杭州坐船离开?来都来了,不如去跟花满楼打个招呼、道个别……”
楚留香紧跟着说道:“青璇,蓉蓉她们应该也想再见你一面……”
他们的提议石青璇都欣然应允了。
六人踏出酒肆,先往较近的码头行去,楚留香的船就停在那里。
但他们登上船后却没听到三位少女的欢笑声,他们只看到一张写有娟秀小字的纸笺。
石青璇捻起纸笺念道:“闻家居西湖小楼的花七公子温柔好客,且为你与王姑娘等人的朋友,我特地带着红袖与甜儿去拜访他……”
楚留香有些惊讶,苏蓉蓉她们鲜少撇下他离船,是否他这趟神水宫之行去得太久,她们便决定自己找点事情做?
他的反思被陆小凤误会成不悦:“楚兄是不是怕你三个妹妹发现花满楼更靠谱更沉稳,把你撇到一边去,转而认他当兄长?”
楚留香笑着摇头:“陆兄只是在报复我方才说你不靠谱吧?”
他们两个在那里拌嘴,石青璇已经领着其余三人下船往花满楼的那栋百花楼走去,她和王小石曾在那里借宿,对路线也熟悉得很。
和空荡荡的船不同,百花楼内外围满了人。
跟上来的陆小凤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石青璇抿了抿唇:“是出了什么事吧。”
显然花满楼不会一下子收留这么多人,何况这些人中有捕快、有服制统一的护卫、还有一小部分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女。
“小凤、陆小凤……”
这时,一个鬓边斑白、身穿昂贵衣服却不显浮夸的中年男人奔出了小楼:“是陆小凤来了吗?”
陆小凤迎了上去:“伯父,你怎么在这里?这些人又是做什么的?”
这男人就是花满楼的父亲、江南首富花家的家主花如令。
花如令道出了一个噩耗:“七童他被人抓走了,那个人、那个人……”
他焦急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能将一封信笺递出。
石青璇凑前一看,信笺上写着:闻《长生诀》有夺天地精华而养气驻颜之效,师石观音慕久,今此书为昭侯有,师欲借视之,然不得昭侯踪,乃请其三友于家为客,值三人于小楼之中,此间主人甚美,师见之必喜,便共持去。
措辞文绉绉到让她误以为在看什么翰林院学士写的文章。
石青璇直接用简单粗俗的大白话念道:“我师父石观音想要那本有美颜效用的《长生诀》,所以派我们来绑架昭侯的三个朋友,我们到小楼抓人时正好发现小楼主人长得很好看,于是把他一起抓去献给师父。”
话音落下,全场静默了片刻。
随后爆发了比狮吼功更刺耳的声音。
楚留香:“蓉蓉她们被石观音抓走了?”
陆小凤:“那个女魔头要对花满楼做什么!”
陆小凤绝对比花满楼他爹还要着急。
而楚留香甚至惊出了还未彻底改回来的夹子音。
“你们先别急,这事因《长生诀》而起,我责无旁贷,立刻就可以启程到大漠救人去……”
石青璇试图稳定住他们的情绪,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百花楼附近响彻着‘花满楼’‘蓉蓉、红袖、甜儿’的悲呼声,久久不断。
王小石的第一反应是青璇不走了,旋即又立刻唾骂自己昏了头,居然在这时候想这些。
而冷血,说来惭愧,他还沉浸在所谓自在门的诅咒中。
34.因祸得福
带着花满楼他爹赞助的一大批江南霹雳堂所产的火器,石青璇一行六人直奔塞外大漠。
楚留香、陆小凤和冷血或为游历或为公务,最常走南闯北,但他们都没有进过沙漠。
隐居深山的石青璇和刚刚出师的王小石当然也没去过。
六人中最有经验的是王怜花,他曾前往楼兰古城讨伐生父快活王。
但楼兰沙漠和他们要去的大漠不是同一个地方。
几人只好花钱请人带路。
石青璇在几十个本地向导里挑中了一个面相最好的、最不可能包藏祸心坑害他们的英朗少年。
少年自称小天,在他的带领下,几人一路翻过贺兰山,越过黄沙小镇,正式踏入大沙漠。
然后,他们迷路了。
事实证明,人不是一定要有坏心才能办坏事,小天人很好,但他的能力很不好。
石青璇站在一处沙丘上,王小石侧身为她挡着风沙,楚留香、冷血和陆小凤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王怜花倒是一点不着急,甚至有闲心躺下休息。
其实石青璇知道怎么在沙漠中辨别方向。
比如她可以通过影子来判断,可是她所在的这片地带背光,根本看不清影子。
她也可以通过北极星来判断哪里是北方,奈何夜晚乌云密布,她连一颗星星都看不着。
她只能去看因为内疚而不敢说话、蹲在一旁地上画圈圈的小天。
这家伙真是人才,竟然能把她们带到这种鬼打墙地带,她们都已经待在这儿三天走不出去了。
与此同时。
准备了苦肉计、美人计等陷阱蹲守在各条正确路线的石观音手下:“……”
还来不来了?
整整三天,他们都快被大漠的狂风吹成人干了!
*
第四天早晨。
并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避开陷阱的一行人多数沉浸在郁闷和紧张的情绪中。
冷血给了雄娘子和无花一人一脚:“虽然我们的水和干粮还足够,但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实在不值,不如现在了结他们……”
没错,因为不放心官府的监管,他把两个罪犯也带进了大漠。
雄娘子与无花一路上要么被人拖着走、要么被马或骆驼拖着走,心气早就磨没了。
但他们仍然不想死。
在他们惊惧时,有人开口劝阻了冷血:“他们不能死。”
无花和雄娘子费劲地抬头望向石青璇,这一瞬间,他们几乎要忘记对方害他们变成太监的事情,只觉得她的声音比沙漠里难觅的绿洲水更加清甜。
然后他们就听到她继续道:“他们可以用来探路,譬如遇到流沙、毒蛇毒虫什么的,先把他们甩出去,也可以用来交换食物,我听说大漠居民什么肉都吃,他们有了人肉,我们就能得到干粮……”
无花、雄娘子:“……”
突然有点想死了。
他们宁愿去跟真阎王作伴,也不想待在这个活阎王旁边。
石青璇可不管他们的心情,她更关心同伴们的情绪。
她试图说些什么缓解他们的焦虑:“你们觉得我把《长生诀》的内容颠倒篡改一下怎么样?保管让石观音走火入魔……”
楚留香本能地反驳她:“不可,万一石观音打算在修炼见效后再释放蓉蓉她们,她发觉不对劲岂不要拿人质出气?”
陆小凤也连忙点头附和。
见状,石青璇叹了口气。
她不介意遭到反驳或无人捧场,但是——
“我直说了。”
石青璇认为她有必要点破一件事:“你们觉得乖乖交出《长生诀》,石观音就会释放花满楼和蓉蓉她们?她甚至没有承诺过放人,只是威胁了我们……”
闻言,陆小凤和楚留香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王小石于心不忍,他悄悄附到石青璇耳边:“这样说是不是太打击他们了……”
石青璇摇了摇头:“我们总得讨论这个问题,要明确我们的目的不是交书,而是找出人质的关押地,如果找不到,还要做好同石观音对决的准备……”
一阵匆匆的马蹄声打断了她。
几匹骏马朝她所在的沙丘疾驰而来,未到近前,马匹就已脱力倒下,驭马者自然也被甩落。
四名驭马者站起身后立即拔出腰间佩刀,却并不向着她们,反是往空气劈砍。
冷血的手握在剑柄上:“他们是中了邪,还是在演戏?”
石青璇耸了耸肩:“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换做平时她当然不会冒险,但现在她有人肉盾牌。
石青璇和王小石分别拎着无花、雄娘子缓缓靠近正在挥刀乱砍的四人,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晕了他们。
冷血、楚留香、陆小凤、王怜花和小天这才跟过来。
冷血去翻看马背上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
王怜花则对着那四人看了几眼,迅速得出结论:“他们服用了大量罂粟,出现致幻症状,兼之缺水竭力,理智丧失,更容易发狂……”
沙漠中哪里来的大量罂粟呢?
“先不说别的,我们至少可以出去了。”
石青璇盯着沙地上的马蹄印:“这四人来时的路一定能通向外面,趁马匹的足迹还未消失,我们赶紧沿着往前走……”
听见她的话,其余六人终于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他们纷纷骑上骆驼,楚留香却迟迟未动:“我能否带着那四个人?他们是我一位故交的子侄,我把自己的骆驼和水分给他们,不会麻烦你们的……”
他若要大家一起出力带人,全场可能就王小石会来帮他,但他一力承担,大家自然没异议。
石青璇还状似热心地提议道:“没水喝了也不要硬撑着,我可以给你们在无花和雄娘子身上割点血……”
无花和雄娘子现在就是非常想死。
一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有马蹄声响起,这次的格外沉重。
石青璇回眸望去,只见二十余人驾着马朝她们包围过来。
“停下来,这是我唯一一次警告,若你们不照做,立刻就要没命……”
领头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这三天迷路生活消磨掉耐心的陆小凤直接跃起,一个人制住了二十几个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石青璇对着新的摄心术练习对象问道:“你们为何而来?与那四名镖师有关吗?”
据楚留香所说,那四人号称‘彭门五虎’,是某个著名镖局的镖师,所运宝物都货真价实,因此她猜想这群人是为劫财。
但他们的回答却出乎意料:“我们奉石观音夫人之命,截取彭门五虎押送货物中的一颗宝石‘极乐之星’。”
石观音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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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璇连忙追问,可这群人也不清楚更多内情。
而没有在货箱里发现宝石的冷血已经从彭门五虎其中一人的肩膀里找到了‘极乐之星’。
宝石虽美,但并没什么特别的,难道石观音只是图它做个装饰品?
石青璇心思一转,问起这群人与石观音那边的接头地点。
目光涣散的领头人顺从答道:“她的弟子告诉我们到距此地约十三里的一处守望塞……”
一直躲在最后面的小天高喊:“那个守望塞曾是供给戍边士兵休息的,现在已经荒废了,我知道怎么去!”
他像是为了洗清先前的失误,非常积极地要求带路。
石青璇与另外五人对视了一眼:“再信你一回,别又把我们带进鬼打墙地方了……”
小天信誓旦旦道:“这回我一定很快将你们带到目的地。”
两个时辰后。
石青璇左顾右盼,确认这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和人影:“我觉得我们已经走了三十里。”
小天心虚地抹了抹额间汗珠:“快到了,就快到了……”
与此同时。
等候在废弃守望塞里,扮成石塑佛像的石观音:“……”
假如那二十几个手下不出事,他们早该到了,假如他们不幸撞上那昭侯一行人,昭侯她们也早该找来了。
但是人呢?
她等得整个身体都快麻了。
*
小天又带着几人乱走耽误了一天。
眼看水和干粮逐渐见底,石青璇心知目前的当务之急不是找石观音的老巢,而是补充水源。
凭借天文地理知识和王怜花的经验指导,她很快领路走出了荒芜地带,靠近一片广阔的绿洲。
小天简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可以教我这种认路的办法吗?”
“不可以。”
石青璇微笑着毫不犹豫拒绝了他:“我觉得你转行比较好。”
不要再去坑别人了。
陆小凤更是没好气地质问小天:“你真是大漠居民吗?感觉你对路况还不及我们熟悉。”
小天那明显不像常年受到风沙磨砺的白脸蛋微微涨红:“当然是,我的口音可明显了……我知道我这趟活做得不好,因我很少去离家远的地方,最近才私自出来闯荡,你们是我当向导的第一批客人。”
冷血轻哼一声:“看出来了。”
但凡小天多接待几批客人都得被解雇,甚至遇到脾气不好的客人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这时,主动请缨到绿洲里探查的楚留香回来了。
不知为何,他并没直接说明情况,而是先看了石青璇一眼。
陆小凤急切地询问:“里面安全吗?能进去取水吗?”
楚留香迟疑道:“安全,只不过……进去的必经之路上有几个女孩子在洗澡。”
陆小凤上下打量他,终于露出个调侃的笑容:“楚兄啊,你说你不是故意看人洗澡我信,但看了之后变得这般扭捏就有些装了吧。”
楚留香苦笑着摇了摇头,王小石和冷血的眼神止不住地往石青璇身上瞟,而王怜花已经憋不住笑了出来。
特别是当陆小凤提议:“既然我们几个都不方便去,不如让青璇进里面打点水。”
石青璇:“……”
有些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就这么涌上了心头。
35.龟兹古国
龟兹王帐。
石青璇等人硬等到绿洲池塘里沐浴的女子离开才走进去,但如此一来迎接她们的就变成了数支长戈。
她们折断了长戈,打趴了护卫此地的武士。
后果……竟然是坐在帐篷里喝美酒享美食。
石青璇打量着落座于帐篷主位的、披红袍的中年男人,低声对身旁的同伴们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王小石、冷血、楚留香、陆小凤和王怜花他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除了那个天真单蠢的小天,他一边撕咬着烤鸡,一边用满是油渍的手去擦嘴边的油:“可现在是晚餐啊。”
石青璇眼角一抽:“没你事,吃你的吧。”
随后她假意端起酒杯,却并未饮其中的酒水,只是借机观察四周。
那被称为琵琶公主的少女正在弹奏琵琶,不得不说,对方的技艺非常高超,令她也心生欣赏。
但她更关注公主的武功。相比起同样被奉为贵宾的、据楚留香说在江湖很有些名气的几个杂鱼,公主才是真正的高手。
一曲罢,石青璇适时朝那红袍男人,也就是公主的父亲试探道:“西域以琵琶闻名之国曰龟兹,阁下……”
红袍男人爽快承认了龟兹王的身份。
石青璇和身旁几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不见激动,只有警惕。
龟兹王不在自己的王宫待着,却在偏僻沙漠的绿洲扎营,还特意结交各种武林人士,很显然他的王国或王位出了问题,他需要外援。
而一个废王和他美丽的公主女儿宴请一群江湖人……这不是金鹏王朝事件的翻版吗?
“说起来,小王还不曾得知几位侠士的名姓……”
龟兹王像是没察觉几人的防备,只笑呵呵地朝她们抛出问题。
楚留香率先道:“在下刘向。”
因他此刻易容成了平平无奇的路人脸,自然也没人怀疑他会有这样平凡的名字。
按照他的起假名方式,石青璇接着道:“秦宣。”
王小石:“萧示。”
冷血:“凌七。”
陆小凤:“肖锋。”
王怜花:“王八儿。”
嗯嗯嗯?怎么混入了破坏队列的人?
石青璇瞥了王怜花一眼,心想师父还真是对他爹恨得深沉。
不存在的人当然没什么名气,龟兹王和那几个杂鱼的脸色淡了不少,许是觉得无名之辈并无结交的必要。
但琵琶公主一面瞧着她们,一面附于龟兹王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又让他重燃了热情的态度。
龟兹王朝石青璇几人敬了一杯:“小王武功不济,却有好武之心,几位能连败我龟兹武士,想必功力高深,可否再露几招让小王开开眼界……”
这便是想要试探几人的武功高到什么境界了。
石青璇刚要拒绝。
当初在江南她就不乐意陪那什么‘大金鹏王’做戏,换成龟兹王也不能区别对待。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帐篷外的武士先一步通报道:“王爷,您的贵客带来的四个人醒了,他们想要进帐面见您。”
因为楚留香的请托,赶路途中石青璇给‘彭门五虎’医治过,他们服用的罂粟剂量太大,她配的解药也只能加重剂量,是以效果和副作用都很明显。
‘彭门五虎’中的四兄弟相互搀扶着掀帘而入。
他们先是向石青璇几人行了大礼:“几位的救命之恩,我们当牛做马也会报答……”
后又对龟兹王惭愧道:“我们辜负了王爷的信任,‘极乐之星’已被贼人抢占。”
冷血突然感觉袖里的宝石有点烫手。
龟兹王大惊:“你们几位,难道就是‘彭门五虎’?”
四兄弟中的老大彭一虎答道:“不错,我们入沙漠后遭到大规模伏击,老三给他们害死了,我们又被下毒……”
琵琶公主一改笑颜,沉声道:“我知几位都是一流高手,在大漠里能将你们迫害至此的势力不多,连‘沙漠之王’扎木合也做不到,我想幕后黑手只有两种可能——西方魔教和石观音。”
石青璇没有专心去听她们的对话,毕竟她知道答案。
走神之际,她留意到小天突然放下了筷子,神色间似存疑虑——方才的话题跟这个迷糊的年轻向导有什么关系?
她在审视小天,她身边的冷血则准备拿出极乐之星还回去。
冷血不反对让石观音给他们顶包,但他不愿让护镖的彭氏兄弟为难。
“王爷,我……”
“王爷,有人送了封信笺给您。”
一封勒索信的到来打断了冷血的话。
琵琶公主接过信笺,她并不介意内容被众人知晓,于是大声念道:“极乐之星,落我掌中……金玉珠宝为赎……落款是一副观音小像。”
这无异于石观音在实名威胁。
龟兹王和他请的那群杂鱼无一不露出或惊惧或犹豫的表情。
石青璇这边的人倒是神色如常。
见状,琵琶公主叹了口气:“我已吩咐人给几位贵客收拾好住处,还请几位不要着急离去,先留下歇息一段时间……”
公主准备的帐篷的确很精致,美酒瓜果这些沙漠稀罕物也应有尽有。
可是往常最乐意享受这些的陆小凤却不为所动:“我们难道真要在此歇息?一想到花满楼可能待在石观音的魔窟里,我就吃不好睡不好……”
“我们留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休息。”
石青璇从容道:“琵琶公主提起沙漠各大势力的口吻那么熟悉,她八成也知道石观音的老巢在哪里,不是吗?”
楚留香点了点头:“公主和龟兹王是本地王族,理应对沙漠的各种情报知之甚详……但我们怎么从她口中问出答案呢?”
他做好了要帮龟兹王父女实现复国大业之类的准备。
但石青璇只是毫不客气地从冷血袖中掏出极乐之星:“她们想要宝石,我们想要情报,相互成全,就这么简单。”
是挺简单的。
楚留香心想,只不过那宝石好像原本不是他们的。
而冷血理了理自己被扯出皱褶的袖子:“你去跟龟兹王父女做交易?”
石青璇把玩着极乐之星:“不然呢?”
冷血便直白道:“我怀疑你能否跟她们顺利交流。”
石青璇不明所以:“我连说话都有问题?你们要是不放心,让小石头陪我去行了吧?”
你最有问题的就是说话方式和内容。
冷血果断地驳回:“不行,王小石敢打断你说话吗?他能劝你吗?他只会纵着你。”
最终众人一致决定由情商高的楚留香与石青璇一起去找龟兹王父女。
楚留香把拿到极乐之星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琵琶公主则告诉两人石观音有一处石林洞府和一艘可在沙漠行驶的大船。
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石青璇开口:“既然王爷和公主已经知道极乐之星在我们手里,就不必再交赎金给石观音了……”
石观音绑架她的朋友,她不想让对方成功空手套白狼。
但是龟兹王听到她那不容置疑的陈述口吻,却忙不迭道:“当然,侠士把极乐之星带给小王,那黄金千两、明珠百粒……当然都是属于你的。”
石青璇蹙起蛾眉。
她总感觉对方好像和林诗音、上官飞这些人一样误会了什么。
见她皱眉,龟兹王还以为她不满足于钱财,遂补充道:“实不相瞒,小王正被叛臣驱逐,一旦回国,权力地位无一不能用来报答你们,只不过小王仍然会将赎金给那石观音,其中隐衷恕不能相告……”
“你已拿到了宝石,却仍要给石观音赎金?”
石青璇打断了他,自顾自地分析道:“这该不会是个幌子,你让所有人都关注极乐之星的下落和意义,以此掩盖你的真实目的——是兵马的动向吗?你准备跟叛臣开战了?”
龟兹王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试图否认,但看到石青璇笃定的神色便知无用,而他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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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早先便表示对方武功很高,也就是说他不可能灭口。
他只得继续利诱:“小王愿拜你为国师……”
石青璇摇了摇头:“王爷,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外泄……”
龟兹王哪里会信,他现在担心她是想要他的王位。
而楚留香默默捂住了脸。
他再怎么会打圆场,也知道自己找补不回来了。
楚留香只能发挥他唯一的作用——把石青璇拉走,不让她越描越黑。
两人回到帐篷,王小石头一个迎上来:“还顺利吗?”
楚留香:“太顺利了,青璇都当上龟兹的国师了。”
然后他等了一会,竟然没等到其余人的追问。
石青璇睨了睨他们沉思的脸色,走到陆小凤身前抽走了他手中的字条。
“诸君为友千里至,妾为此友情动,然有人识吾子与诸君共来,应诸君亦体妾之亲情也,及龟兹王交赎,并送吾子与《长生诀》,则友至而返。”
她放下字条:“石观音就不能不学士大夫说话吗?”
陆小凤瞪着她:“这是重点吗?重点是石观音说她孩子跟我们在一起!”
石青璇耸了耸肩:“虽然我姓石,又是个魔头的女儿,但我跟石观音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就不用多此一句了。
陆小凤暗自腹诽。
王小石却紧跟其后自证道:“我父母就是普通小百姓。”
石青璇旋即望向小天:“你要是在沙漠里没点背景,也养不出这副细皮嫩肉的模样吧……”
小天连忙辩解道:“但我和石观音没关系啊!”
楚留香接着道:“我也不会和她有关系。”
感受到石青璇将目光投向他,冷血忍无可忍道:“你们是认真的吗?石观音所指很明显是我带来的两个罪犯。”
被打晕的无花和雄娘子正在一旁趴着。
石青璇一秒正经:“开玩笑的,其实一看到字条我就知道谁是石观音的儿子了。”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王怜花状似好奇:“是谁呢?”
二十多年前,他的王八爹快活王还没死,所以他当时最关注沙漠的各种情报,刚入大漠发展势力的石观音来历背景自然瞒不过他。
王怜花可以肯定无花就是石观音的儿子。
石青璇却道:“你们想,同样是魔头,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有一子玉天宝,但石观音没有别的继承人,她为什么不扶持自己的孩子?这只因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已死了——没错,她的儿子就是雄娘子。”
王怜花已经开始笑了。
他丝毫不打算纠正,毕竟正确答案只是正确,错误答案却是乐子啊。
而不知真相的冷血半信半疑:“你就凭这么一件事确定他们的母子关系?”
石青璇摇了摇头:“你不觉得那两人还有很多共同点吗?比如说石观音采草,雄娘子采花……”
冷血:“但无花做的事也算采花……”
本来话说到这儿,石青璇自觉百分百准确的结论在别人眼里还仅是猜想。
奈何有人附和。
王小石恍然大悟道:“我曾听说石观音平生最怕阴宫主,她们若无交集,她哪有必要怕阴宫主?我早先以为是阴宫主对她有点……现在想来,原是她儿子雄娘子负了对方,所以她们才……”
楚留香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道:“这么说,石观音就是司徒姑娘的外婆。”
“石观音都已经当外婆了?那我们岂不是要打一个六旬老太?”
陆小凤只迟疑了一瞬间,他很快下定决心:“为了救人,我也不管什么尊老爱幼了。”
此时,王怜花笑得快趴到无花和雄娘子旁边去了。
陆小凤他们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王前辈怎么了?”
石青璇随口道:“抽风了吧,你们知道他也不年轻了……”
王怜花:“……”
徒弟的妙处是她攻击性很强,坏处是她对自己这个师父攻击性也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