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意长》
1. 重逢
作为一座南方滨海的城市,浅淞市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太迟了一些。
眼瞅着进了四月,街上刚有零星的几个年轻的男孩子穿上了短袖,昨夜凌晨的一场小雨,就将气温彻底浇回了之前的春寒料峭。
许迟出门前,雨已经停了,但为了避免在这座全国最拥挤的城市里被早高峰堵在路上,她选择了自己的小电驴作为交通工具,所以穿得格外厚一些。
Moller集团作为国内奢侈品和时尚行业的巨头,总部大楼自然是恢弘大气,开足了暖气;坐在一楼大厅的前台小姐姐都已经换上了夏装,光腿穿着一双最薄的丝袜。
许迟走进大厅,扯了扯自己毛衣的领口,觉得有点热。
“许小姐。”
这不是许迟第一次找到Moller集团的总部大楼来了,前台的小姐姐一看见她进门便迎了上来。
“真的很抱歉,没有预约,我是不能放你进去的。”
“况且今天我们公司高层有人事变动,是不接待来访的,不如你还是改天——”
“我知道的。”许迟摘下口罩一边的绑带,很客气地笑着跟前台的小姐姐点了点头,“我就在这里等着,不会进去,也不会打扰你们的工作。”
“可以吗?”
她有一双大圆的眼睛,水汪汪的,灵动狡黠,像一只俏皮的梅花鹿,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眼角微微垂着,又像一只无辜的小狗,莫名给人一种想要亲近的好感。
白色的高领毛衣托着她精巧的下巴,摘下口罩后,可以看到上翘的嘴角边点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再加上她今天背带工装牛仔裤,和小白鞋的休闲打扮,整体看上去更加人畜无害了。
Moller集团的前台看着面前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小姑娘,想着之前许迟虽然也坚持不懈地来过好几次,但从来没有闹过事,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在一口大厅等着,便也没有再为难。
她见许迟娇小的身躯抱着厚厚的一摞文件,背着的双肩包应该是装了笔记本电脑,看着也不轻,还有点心疼这小姑娘,点点头准备把人往一旁接待区的沙发上引。
“谢谢!”
许迟礼貌地道谢,笑开了,那对梨涡里好像盛着蜜。
她拢了拢怀里抱着的文件,正准备快步跟上前台的小姐姐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接待区的沙发上已经坐着不少等候多时的人,想到在别人面前接电话未免不太礼貌,她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今天许迟是到Moller集团来谈正事的,自然提前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走在前面的前台小姐姐听不到手机铃声,只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一回头正好看见许迟转身,便疑惑地偏了偏头。
“不好意思。”冲着前台小姐姐,许迟抱歉地笑笑,“我去接个电话。”
她抱着一摞文件夹,走到Moller集团总部大楼一楼大厅的一个无人角落里才停下,刚要摸出手机,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怀里的文件夹装着的都是她之前设计服装时的画稿,还有不少是手绘图,用的都是最好的纸张,厚重硬实,这也就意味着——
这些画稿的重量不轻。
她试了几下都没办法单手抱住画稿,实在腾不出手来接电话。
早上出门时,她知道自己要拿的东西不少,特意将齐肩的长发梳了起来,在脑后绑成了个清爽的马尾,但就在她低头尝试腾出一只手接电话时,几缕长发掉下来,好巧不巧地遮住了眼睛。
在Moller总部大楼充足的暖气里,她艰难地抬起手臂,好不容易才将头发挡到了耳后,一通折腾下来只觉得越来越热,脸上都泛起了微微的红晕,额间也渗出点点薄汗。
好在这个时候,在牛仔裤口袋里震动不停的手机总算安静了下来。
许迟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抬头瞧见身侧不远处有一排用作室内绿化的发财树,种在厚重的石材花盆里,看上去很结实;她搭了搭腿,将手中的画稿靠在膝盖上,才总算腾出了一只手。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也许是对方多次来电造成的心理作用,许迟总觉得,这次的震动中,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急躁催促。
她愣了一瞬才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电话,在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稍稍放下心来。
电话是宁曼可打来的,对方是她十年的好闺蜜,两人从初中起就能睡在一个被窝里,抱着同一部手机看小说。
“可可,怎么——”
许迟接起电话,还来不及打完招呼,就被听筒里宁曼可冒失的声音打断了。
“囡囡!你是不是今天去Moller总部谈事情啊?”
许迟从小养尊处优,是家里众星拱月的小公主,但从去年那件事后,她就搬出了许家的别墅单住,一直到现在。
作为许迟从小到大关系最好的亲闺蜜,宁曼可从那时起,就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不管是之前学校的考试、答辩,还是后来的实习面试,只要许迟有重要的事情,宁曼可总会像现在这样,不厌其烦地打电话提醒,深怕她迟到,或是记错日子。
尽管许迟并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但她知道,闺蜜只是关心自己,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她也早就习惯了宁曼可的急性子,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只点点头回了句:“是的呀。”
“那你……”许迟答得自然,倒是电话那头,向来心直口快的宁曼可突然支吾了起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问出一句:“出门了吗?”
“要不……咱改天……”
“放心吧,可可,我已经到了Moller了。”电话那头宁曼可结巴半天还是不知所云,许迟已经多少有些疑心了;但她还在别人的公司里,腿上架着东西,又重又不牢靠,也实在没有精力问个明白,只能匆匆打断了宁曼可的话。
“等会约了你吃饭,我都记着呢。”
“我们见面再说,好吧——”
她好言安慰道,说着就准备挂断电话,听筒那边却很快传来一阵宁曼可短促的惊呼。
“诶诶诶——许迟!许迟!!!”
囡囡是许迟的小名,父母和身边亲近的人都会这么叫,当然也包括了亲闺蜜宁曼可。
就像被父母喊大名时,你就该知道自己犯错被发现了,听到电话那头宁曼可突然连喊两声自己的名字,许迟也开始意识到问题恐怕不简单。
“可可——”她重新拿起电话,疑惑道;“怎么了?”
“咳咳——”宁曼可尴尬地清了清嗓,接着又叹了口气,等声音重新平静下来,才犹豫着开口:“囡囡啊,你知道Moller今天到任的新CEO到底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啊。”许迟不假思索地答道。
Moller集团作为国内时尚行业的领头羊,虽然手握众多蓝血奢侈品在亚太地区的代理权,但一直没有自创品牌;今年年初,公司宣布会搭建一个平台,培养国内的新锐设计师,打造自主轻奢时尚品牌,而整个项目将由今天新上任的CEO主导——
许迟就是为这个来的。
她从小学美术,筷子都拿不稳就已经拿画笔了,因为家里之前是经营服装公司的,大学时,她顺理成章地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
现在她手里抱着的,就是这些年存下的设计稿,有的还得过奖,当中一部分在家里的服装厂打板做出了成衣。
去年那件事后,她把这部分由自己设计,但并没有正式上市的成衣放到某宝上出售,奈何店铺等级低,衣服也并没有响亮的品牌,加上她还要念书,实习,准备毕业设计,也没有太多时间经营,店铺销量始终上不去。
她之前也来过Moller几次,但因为没有预约,一直没能见到公司里相关的负责人;今天负责新项目的CEO到任,她特意抱着自己的设计稿,赶了个大早,希望可以碰碰运气。
虽然说是碰运气,但这件事对许迟极其重要,关乎到她是不是可以顺利前往自己心中的艺术圣殿,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留学,所以,事先的准备功夫她可一点没少做。
她找了许多关于Moller集团的资料,只是关于这个公司最新空降的CEO,除了媒体公布出的名字,Ulric.Li,听起来像一个华裔,和对方毕业于漂亮国某常春藤名校金融专业硕士的漂亮履历,以及二十七岁的这个过于年轻的年纪——
别的,就查不到什么可靠信息了。
不过许迟英文不错,为了留学的事情还学了两年的法语,沟通也不成问题;她并不担心这个Ulric.Li,只是不明白宁曼可为什么要这么问。
毕竟,之前关于Moller集团的“功课”,宁曼可都是陪着她一起做的。
“可可。”她关心道:“到底怎么了?”
“哎呀!我直说了吧!”到底是个急性子,宁曼可支吾半天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都怪我哥,他也是刚刚才打电话跟我说的,说Moller的新任CEO是,是……”
尽管已经豁出去了,但有些话到了唇边,却好像还是烫嘴。
跟宁曼可不一样,许迟平时倒是挺有耐心,但她现在的所处的环境不太方便,再说没准等会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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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ler的新CEO就要到了,她得去盯着,实在没空陪宁曼可继续打哑谜。
“是谁啊?”她有些着急地追问道:“可可,你今天——”
“啪——”
许迟话还没说完,架在腿上的文件夹滑落了两份,她急着伸手去接,手里的电话又没拿稳,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手机没摔坏,她隐约还能听到听筒里宁曼可的声音,但文件掉地的异响也引来一些疑惑的目光,方才的前台小姐姐瞧见了,很快朝她走了过来。
“许小姐,你没事吧?”
看着好心的前台小姐姐不顾自己穿着膝上的包臀裙制服,作势就要弯腰帮忙捡东西,许迟也顾不得手机那头的宁曼可了,连忙抢先躬身捡起画稿,在前台小姐姐的帮助下重新收拾好,连连道谢。
“不客气。”
小姐姐冲许迟摆摆手,温和地笑笑,但下一秒,她扶了扶挂在耳朵上的耳麦,好像听到了什么消息,便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就在此时,Moller总部大楼的正门方向,刚铺好的红毯隔绝了昨夜那场小雨留在地面上的潮气,一辆白色连号劳斯莱斯古斯特的轮胎碾过红毯,稳稳停在了巨大的玻璃门前。
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男人率先走下副驾。
他身穿一套体面的黑西装,却很明显不是这辆车的主人;因为在下车后,他很快撑起一把伞,然后转身,恭恭敬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也是看到这人撑伞,许迟才发现,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后座车门打开后,一条长腿跨出了车门,脚上穿着某奢侈品牌的男士经典款绑带皮鞋,黑色,没有明显的logo,低调但严肃,普通人可能都认不出牌子,但作为半个圈内人,许迟一眼就能看出来门道。
从那辆古斯特后座走下的男人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肩上披着风衣,高大挺拔,气势很足,虽然被雨伞遮住了脸,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年轻人。
许迟很快猜到,这位应该就是她要等的人。
她连忙捡起手机,抬头正好看见之前热心的前台小姐姐正带着保安也迎到了门边,档开了之前等在休息区的众人,恭恭敬敬在大门两边列队。
玻璃的感应门“滴”地一声轻响,缓缓朝两边拉开,许迟也连忙上前两步。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仿佛听到了耳边传来细小的,空气结冰的声音。
连同着她的手脚和肩背,在这一刻,都瞬间被冻住了。
坐在副驾的助理在进门后收起了手中的黑色折叠伞,随手交给一旁侯在门边的保安;而从那辆白色古斯特后座走下的年轻男人也顺势脱掉了披在肩上的风衣,转身交给助理时,正脸刚好对上了角落里略显狼狈的许迟。
即使分开五年,许迟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靳翊——
那个从小跟她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她名义上的,哥哥;那个学校里的高冷学霸,风云校草;也是那个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第一次鼓起勇气写纸条表白的男孩。
五年前,靳翊离开时,刚满二十二岁,正好跟现在的许迟一般年纪,大学刚刚毕业,虽然也颀长挺拔,但身上多少还保留着一股少年特有的单薄感。
五年后,彻底褪去了青涩,眼前的男人明显更加高大成熟了,但靳翊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都还是许迟记忆中的样子——
她曾经暗自喜欢过的样子,只要想想都忍不住嘴角上扬的样子。
一点也没有变。
在眼神将要接触的一瞬间,许迟飞快地扭过头去,但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知道,靳翊一定已经看见她了。
靳翊这个人,就像是常年不化的冰山,脸上基本没有什么表情,只有时不时轻蹙的眉心,传递出些许微小的情绪。
刚才许迟在偏头躲开前的最后一瞥,分明看见了靳翊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心兀地蹙紧。
“喂喂喂——囡囡!你那边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没来得及挂断的电话里,宁曼可焦急地大声呼喊着,总算拉回了一些许迟被空气冻住的思绪。
她动作僵硬地举起电话,刚轻轻“喂”了一声,宁曼可的声音就急不可耐地挤出了听筒。
“囡囡,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突然了!但我必须要告诉你,那个空降Moller高层的CEO——”
“不用了。”许迟举着电话打断道,声音特别轻,“我想我已经——”
“知道了。”
2. 贴纸
分开的五年里,许迟幻想过许多幅与靳翊重逢的画面。
她想,那应该会在一个明媚的夏天,就像她与靳翊在年少时,留下为数不多的合照中的场景。
像照片中那样,她会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冲靳翊笑,微微眯起眼睛,露出那对标志性的梨涡。
而靳翊也还是会和以前一样,远远看着他,没有太多的表情,也几乎没有动作,只是轻轻蹙起眉头,似乎有点嫌弃。
但只要她扑上去,靳翊就一定会张开双臂接住她,怕她跌倒,然后无奈地叹一口气,揉揉她的发心。
她想,那天的阳光一定灿烂热烈。
不该是这样一个晦暗又潮湿的阴雨天,不该是这样一个略显狼狈的许迟——
她根本笑不出来。
不该有这样一场猝不及防的见面。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从去年搬出许家的别墅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幻想过和靳翊重逢的画面。
这一切也许根本就不该发生的。
不如留在美好的记忆与幻想里,就像天上偶尔闪烁的星星,间或划过平淡繁忙的生活。
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许迟转身跑出了大厅,就像是要逃开这场重逢,逃出这场没完没了的雨。
在许迟转身的一刹那,与空气一道仿佛被冻在门边,漠然不动的靳翊突然上前一步,像是不自觉地想要追上去,直到一只手臂挡在身前,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靳总,电梯在那边。”
一旁的助理礼貌地躬身垂头,举起的那只手,手指正好指向电梯的方向。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众人面前,靳翊停住了脚步,却还是死死盯着许迟离开前站着的那个角落。
“她是公司的员工?”
“谁?”
许迟已经跑远了,助理顺着靳翊的眼神望去也没有看到人,一时不明所以;只有之前的前台小姐姐在一旁目睹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很快抓住了重点。
“靳总是说许小姐?她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但她好像也是学服装设计方面的,对我们公司的新锐设计师培养计划很感兴趣,已经来咨询过好几次了。”
在前台说出“许小姐”三个字时,许迟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Moller总部集团一楼的大厅里,靳翊的目光也随之落下,低垂的浓密羽睫彻底挡住了他眼中唯一那点晦暗不明的情绪。
“靳总,你们……”见状,前台小姐轻声试探道:“认识?”
靳翊仍旧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现明显的变化;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一点紧蹙的眉心,仍然在向在场的众人昭示着他的不悦。
毕竟是第一天到任的新CEO,他如此状态,引得一旁搭话的前台小姐姐也紧张了起来,连忙解释道:“前几次许小姐来的时候都没有提前预约,我才依照公司规定没有放她上楼的,靳总……”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默立良久的靳翊终于有了动作。
他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转身走出了那扇玻璃门。
一旁的助理见状,也来不及仔细过问,只得快步跟上;等他追出大楼去,看见靳翊已经拉开了车门,重新坐进了那辆白色劳斯莱斯古斯特里。
*
许迟之前已经来过Moller好几次,基本摸清了这栋大厦一楼的布置,很快便找到侧面的小门跑了出去。
出于美观和便于管理的考量,Moller总部正门方向一律不准停放包括小电驴在内的非机动车;许迟从侧门离开大楼,发现正好挨着她早上停车的小雨棚——
很好,今天总算也有一件幸运的事情。
她想着,根本顾不上车棚外还飘着毛毛细雨,把手里的文件塞进电瓶车后座的储物箱锁好,戴上口罩和头盔,没有一秒钟耽误,只想尽快离开Moller。
越快越好。
她脑中一片混乱,塞满了由回忆碎片组成的乱码,就像是一部在超负荷运转下已经过载的电脑,无法再进行任何计算或思考,只能勉强控制双手死命攥着车把,拧紧油门。
好在离开时,浅淞的早高峰已经结束,非机动车道内的位置还算宽松;直到细碎的雨珠打在头盔遮挡面部的玻璃风罩上,一点点模糊了视线,她才意识到外面还在下雨这件事。
她缓缓停下车子,有些懊恼地发现,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尽管她无数次给自己做了各种各样的心里建设,但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在那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片兵荒马乱。
以至于,她逃得那样慌不择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驶入了一条完全陌生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应该有一所小学校,大概是赶上了学生中午放学的点,她看见身边的孩子穿着校服,三三两两地走在路边,嬉嬉笑笑,打打闹闹——
就像小时候她和靳翊一样。
那会父母会让家里的司机开车接送她上下学,一开始靳翊也会一起,但因为有五岁的年龄差,很快靳翊就升到了初中部,他们放学的时间也就错开了。
在自己坐车回家了几天后,她开始缠着父母,说想要和同学一起走路回家。
作为许家的老来得女,母亲生养许迟时已经年过四十,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向来是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夫妻俩商量着,要有同龄人的陪伴,女儿才会有一个快乐完整的童年,甚至当年他们留下靳翊照顾,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加上当时的学校离家步行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又在市里的富人区,治安向来良好,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放学,许迟就兴高采烈地在学校门口,等着比自己晚十五分钟放学的靳翊,看着靳翊跟以前一样,不声不响地走过她身旁。
一路上,她小跑着也追不上靳翊的脚步,但她要是停下喘口气,抬头时也肯定会发现,靳翊并没有走远,好像总在她身前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直到几天后,一伙校外的小混混拦住她,想要敲诈零花钱,她看见明明已经走出去好远的靳翊突然折了回来。
当时的许迟吓坏了,腿一软跌坐在一旁的花台上,而折返的靳翊还是那样惜字如金,只用短促的声音命令她——
“闭眼。”
她从小到大都很听靳翊的话,乖乖地用小手捂住眼睛。
当她再听到靳翊的声音睁眼时,第一次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靳翊。
靳翊也是学画画的,皮肤很白,手指修长,他是班长,是学生会长,是学校里的好学生,是长辈口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他身上的校服衬衣永远洁白平整,扣子会扣到最上面一颗。
虽然那会他也才十几岁,但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不苟言笑,就连眼底的情绪都很淡,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愤怒或是开心。
但那天许迟第一次看见靳翊的校服衬衣崩开了两颗扣子,细长冷白的手指上也挂了彩。
靳翊小臂上的青筋爆现,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也乱了,有几缕掉下来,挡在眼前,却没能挡住那双终年积雪的眼底渗出的猩红血丝。
“哥!你怎么了!”
那会的许迟还太小了,急得小脸通红,眼泪“哗”地一下夺眶而出。
“不准哭。”
虽然靳翊的样子看起来跟平时大相径庭,剧烈的喘息中声音也略带颤抖,但他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不肯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哪怕只是个语气助词。
他看了看许迟膝盖不小心磕在花台上的一点点破皮,在确定没有大碍后,只问了句:“还伤到了哪?”
许迟是很听话的,刚才靳翊说不准哭,她就用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捂着嘴巴,就算现在靳翊问话,她也不敢把手拿开,只能可怜巴巴地盯着靳翊摇了摇头,包着泪花的大眼睛里全是担心。
靳翊还是那样的沉默寡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只躬身一把将坐在花台上的许迟抱了起来,背在背上,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家。
那天以后,许迟发现靳翊还是没什么变化,会在放学的路上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前面,也不说话;但就算她在学校有事情耽误了,不管多晚,走出校门时,也总能看到靳翊站在校门边等她。
她就这样跟在靳翊的身后,一走就是好多年,从蹒跚学步,到总角年少,一路走进了青葱岁月。
只是可惜,离开时,她没能有机会再看哪怕最后一次靳翊的背影。
思及此处,她猛地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把那些回忆都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
好在这个时候,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她想也不想就接起了电话。
她并不在乎电话那头是谁,哪怕是个推销保险的也好,她现在只希望能有个人帮忙驱赶走自己脑中那些汹涌的回忆。
“喂……喂……囡囡啊……你……”
听着电话那头宁曼可小心翼翼的声音,许迟长舒一口气,耐心地安慰道:“可可,我没事的。”
“呼——”
许迟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宁曼可也跟着如释重负地喘了口大气。
听着对方夸张的反应,许迟低头,甚至露了点笑,“不过约你吃饭的事,我可能得来迟一些了,外面还在下雨,我——”
“啊?又下雨了吗?”宁曼可吃惊地打断道:“囡囡你在哪儿啊,我开车来接你。”
“不用了。”许迟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走进了路边的一间小卖铺躲雨,“我今天骑了小电驴,怪麻烦的。”
“你先自己过去把菜点了,我等雨停了再过去找你就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啊?”宁曼可不依不饶道:“囡囡你忘了,我们今天可是约的‘辣月初八’,我好不容易才订到的位置呢!”
辣月初八,是一家私房川菜馆的名字,当初第一次吃到时,就让宁曼可这个土生土长的地道四川人大呼正宗,差点要冲到后厨去跟老板拜把子。
因为店就开在宁曼可就读的大学附近,她和许迟经常光顾。
那家店虽然算不上多么高档昂贵,但老板性格古怪,向来过时不候,加上每天都是限量供应,位置很难订。
这些,许迟都是清楚的,但她更清楚,宁曼可刚才听见她说外面还在下雨,之所以会那么惊讶,很明显就是一直抱着电话在等她的消息,别的都没顾上——
“辣月初八”只是个借口,说到底,宁曼可是在担心她。
作为十年的好闺蜜,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客气,让宁曼可更操心,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她把定位发给了宁曼可,然后将自己的小电驴推到路边的非机动车停车位上,停稳锁好,取出后备箱的画稿后,才重新走回之前的小卖部躲雨。
一通耽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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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学校里刚放学的孩子已经挤满了整个小店,推推搡搡间,许迟被带到门边角落里的一个冰柜前。
这场绵绵的小雨虽然浇迟了浅淞的夏天,却浇不灭孩子们对冷饮的喜爱,还是有不少学生围在冰柜前,想找到那支自己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冰淇淋。
看着身边的孩子们捧着雪糕,露出一张张单纯幸福笑脸,起先许迟也不禁会心一笑,心情都莫名跟着好起来不少;但很快,她就盯着冰柜上的卡通贴纸,默默地出了神。
在她的记忆中,小时候学校附近的小卖部里也有这样的冰柜,上面同样贴着当时流行的卡通人物贴纸,大概是喜羊羊之类的。
当时那些摆在地摊上叫卖的廉价贴纸因为做工粗糙,人物变形,还被同为美术生的靳翊狠狠嫌弃过;其实当时的靳翊也没有多大年纪,却坚持觉得那些贴纸很幼稚。
而在现在许迟眼前的冰柜上,依稀仍然能看到喜羊羊的贴纸,但大部分都已经泛黄开胶,甚至有很多已经被近些年新出来的,她根本不认识的卡通人物贴纸盖住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过冰柜上的贴纸,那些早已褪去的鲜亮颜色和指尖冰凉的触感都无一不在提醒着她——
那个属于她的,或者说属于她和靳翊的童年,那段无忧无虑的回忆,早已经尘封太久,太久了。
“滴滴——”
就在她出神时,小卖部门口响起几声汽车的鸣笛,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也跟着震动了起来。
她猜应该是宁曼可到了,一回头,果然看见那辆熟悉的大红色Mini Cooper已经停在了门口。
*
“好快啊。”
许迟收拾好心情,落落大方地开门上车,若无其事地跟宁曼可打着招呼,颊边挂着两枚浅浅的梨涡。
“是、是啊……这会……路、路上……不堵……”
宁曼可也偏过头来冲许迟笑笑,但她的“演技”显然不怎么样,那笑容僵硬得就差没把尴尬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靳翊的事情太突然了,她实在担心,憋了一肚子的话,但许迟不提,她也不敢冒冒失失地问,只能在心里又把那个拖到今天早上才打电话的“罪魁祸首”骂了一万遍。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笑得太过勉强,她很快把头转了回来,平时前方,假装准备发动汽车;但她拉拉手刹,推推车档,最后又将手搭回方向盘上,开了几年车的人好像第一天到驾校报道一样,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终于,在看见许迟系好安全带后,扯了扯毛衣的领口,她死死攥着方向盘攥得手心出汗的手终于找到了点事情做——
关掉了汽车里的空调暖风。
到了这个份上,许迟要还看不出点什么,这十年的闺蜜也算是白做了。
“可可——”她笑着把手搭在宁曼可的手背上,“我真的没事儿,你别紧张。”
“怎么可能没事儿呢?!”许迟总算起了话头,宁曼可憋了一路的话立刻就像豆子似的往外倒,“要我说这事就全怪孟嘉浩!他以前在学校和冰块脸好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冰块脸回国,他会不知道?”
孟嘉浩,宁曼可姨妈家的表哥,也就是今天早上打电话把Moller新任CEO其实就是靳翊这个劲爆消息告诉宁曼可的人;他和靳翊同岁,又是同学,也是靳翊当年还在国内时,身边为数不多能称作“朋友”的人。
而至于冰块脸,自然就是靳翊本人。
这是宁曼可初中就偷偷给他起下的外号,多多少少带点贬义,算是吐槽他不爱搭理人。
宁曼可指天怼地的一通发泄之后,回头看着许迟,这才发现许迟居然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笑,方才差点冲破车顶的火气瞬间熄了大半。
许迟好像总是有这样的魔力,那对浅浅梨涡里盛着的蜜,轻易就能浇熄所有怒气。
“囡囡……”宁曼可收起刚才那副要找孟嘉浩拼命的架势,放软了声音,心疼地看着许迟,“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超级不舒服。”
许迟故作严肃地打断了宁曼可的话,又在看见对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开不开车啦?我好饿啊,可可,早上出门太急,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玩笑开过,她俏皮地朝宁曼可眨了眨眼睛,“刚才是谁说‘辣月初八’的位置好难订来着?这会你又不怕迟到了?”
不愧是十年的亲闺蜜,许迟非常了解宁曼可的性格,两句玩笑话之后,宁曼可非但没生气,反倒是看见许迟还有心情逗自己,总算放下心来发动了汽车。
其实从一上车开始,许迟就知道宁曼可一定有很多话想跟自己说,她刻意避开对方最担心的话题,无非是怕干扰“司机”开车。
现在宁曼可也算发泄过了,她便低下头来佯装整理怀中的画稿,故意避开和宁曼可眼神的接触,深怕对方再想起什么,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会影响行车安全。
但也就是这个低头的动作,让她错过身旁后视镜里的画面。
在宁曼可踩下油门后,巷口不远处一棵遮挡视野的大树后面缓缓开出了一辆白色轿车,难得的连号劳斯莱斯古斯特,可不就是之前停在Moller门口那一辆。
很快,宁曼可打了打方向盘,汽车一个转弯驶出了小巷,而几乎是同时,那辆白色连号的劳斯莱斯古斯特正好停在了之前Mini Cooper短暂停过的位置上。
3. 推特
作为一家私房菜馆,辣月初八的面积不大,装潢也顶多算是清爽干净,但这里的每一个包厢都是一个独立的房间,不是木板屏风之类的隔断,因此隔音性好,私密性强——
这也是之前许迟愿意经常光顾的原因之一。
但今天,她突然希望包间的隔音效果可以差一点。
因为老板脾气古怪,辣月初八不支持顾客点菜,全部由老板根据时令,准备好事先预定人数的饭菜,然后在固定的时间端上桌——
来早了催不得,来晚了也不等人。
刚才来的路上畅通无阻,就算宁曼可找停车位浪费了些时间,等二人上楼走进包间,也还没有到上菜的点。
许迟看着宁曼可佯装翻看那堆已经看过无数次的画稿,又抱着她的粉红色机车头盔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装不下去了,放下手边的东西,坐下叹了口气。
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两人尴尬地坐着,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其实许迟知道宁曼可有话要说,本也无意逃避,只是她更清楚,今天的话题必然逃不开靳翊。
她不知要从何说起。
“咳咳——”
她自然地清了清嗓,抬眼用安慰的目光看向宁曼可。
虽然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但她也不想憋坏了好闺蜜。
果然,收到信号后,宁曼可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囡囡啊,我哥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就没有靠谱过!你说……”宁曼可犹豫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许迟明白宁曼可在说什么,毕竟之前对方是和她一起做过功课的。
Moller新任的CEO叫Ulric.Li,美国常春藤名校金融系硕士毕业的高材生,这些都是集团官方公示过的,还上了财经杂志的头版头条,并不是什么小道消息。
虽然年纪对得上,都是二十七岁,但靳翊是美术生,在国内大学念的是建筑设计专业,还曾经被比利时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的同一专业录取。
许迟不知道靳翊为什么当时没有马上前往比利时留学,但怎么看,对方也不像是Moller那个毕业于常春藤名校金融系硕士的高材生。
而且靳翊有名有姓,就算去到国外多年改用英文名,他也是姓“靳”的,不姓“Li”。
这也是为什么许迟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一丁点怀疑,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她还是很快摇摇头,否定了宁曼可的猜测。
“还记得我们之前在Twitter上看到的那篇爆料贴吗?”
许迟口中的帖子,关系到一个著名的美籍华裔金融投资界巨鳄,老头今年已经七十多了,是当初最早一批出国留学的人。
当初他半工读念完大学,进入华尔街工作,曾创造过用八百万本金,运作三个月之后收益八千万的投资奇迹。
从那之后,他就辞掉了原本的工作,自己成立了一间投资公司,Zen,靠着精准毒辣的眼光,一直到现在,Zen也有着令同行艳羡的投资回报率。
而这位行业巨鳄,刚好姓“李”。
帖子直到这里都还很正常,所有资料也都公开可查,可以确保真实性,但之后的内容就让人有些大跌眼镜了。
明面上,这位李老爷子终生未娶,步入老年后开始热衷慈善,尤其看重教育,捐赠过多所国内外学校;但根据帖子的爆料说,这是老头在寻找失散多年的血脉。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前,李老爷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孙子,并有意安排对方接手自己的事业。
而就在今年年初,Moller集团突然对外宣布,高层会空降一名史上最年轻的CEO,根据发帖人的爆料,这就是李老爷子给孙子安排的历练。
当时许迟是在多方查找Moller资料做功课时看到这篇帖子的,但因为后续爆料内容完全不可考,且帖子在发出几小时后就被删除了,她便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普通网友意淫豪门的小道消息。
不过如今看来,这位李老爷子一手创立的投资公司,Zen,的确是Moller幕后的最大控股人之一,那它的新任CEO姓“李”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当初看到那篇帖子时,你也说过,根据Zen之前的投资策略,是从来不会参与公司管理的啊。”
宁曼可很快反驳道。
的确,按照许迟做功课时查到的资料,Zen作为投资公司,向来是靠投资分红,或是公司股权的交易来盈利的,从不插手运营管理。
“也许有例外呢。”她轻描淡写道。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靳翊向来话少,对于自己的身世更是闭口不提,至于父母那边,也总是不愿多说;许迟只知道靳翊父母双亡,但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什么亲戚关系。
许迟无法从这些方面分析确定,这个Ulric.Li到底是不是靳翊,但比起那些资料,她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Moller近期的高层变动只有CEO一个职位,刚才总部大楼内的阵仗也不可能有别的可能。
不过她并不怪宁曼可,也知道对方并不是要故意要抬杠,相反,宁曼可是变着法的想安慰她。
因为,是谁都好,但她真的不希望Moller新上任的CEO是靳翊。
果然,宁曼可很快凑上来给许迟倒了杯四川特产,清热败火的苦荞茶,难得地耐着性子安慰道:“囡囡,你也别太难受了。”
“换个角度想,这没准儿是好事呢?”
“你之前也去过好几次了,连Moller高层的面都没见上,但要是换成靳翊,也许……”
许迟虽然不像宁曼可那么容易激动,一丁点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但她也做不到像靳翊那样,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面不改色。
宁曼可看见许迟的眼尾轻微抽动,也看见对方握着茶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泛起了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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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颜色。
靳翊走了五年,这五年她陪许迟哭,陪许迟笑,陪许迟一宿一宿地抱着电话,等着靳翊的消息,她又怎么可能不懂许迟的感受。
“囡囡,你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很快解释道:“我知道你难受,但你在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的学籍最多保留到今年年底,满打满算,也就只剩大半年的时间了。”
“靳翊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出现,也许是上天安排的转机?”
“就算他不念跟你的感情,当初叔叔阿姨出钱出力养大他总是不争的事实吧?”说到激动处,她挺了挺腰杆,“囡囡,你就挺直了腰杆,找他要回这个人情怎么了?”
“你和许家都不欠他的!就当是他靳翊报恩了!”
宁曼可说的没错,其实许迟早在去年就已经拿到了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的入学资格,只是当时她还有一年才毕业,也舍不得家里的父母,就跟校方协商,将学籍保留到今年年底,等到她正式毕业之后再办理入学。
不过就在那之后不久,许家发生了变故,她也搬出了别墅。
如果不能尽快处理好手边的事情,她就要与自己心中曾经向往已久的艺术殿堂失之交臂了;而要想处理好手边的事情,Moller的新锐设计师培养计划,就是最好的路径。
这对她很重要,但似乎现在想来,也不那么重要了。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受靳翊的影响喜欢上了美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一心留学比利时,除了欣赏八十年代曾名噪一时的“安特卫普六君子”的才华,多多少少,也有靳翊的原因——
当年靳翊离开前,也曾经考上过这所学校。
靳翊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就像是埋在她青葱岁月里的一根刺,又像是横在她豆蔻年华中的一座山,根本无法忽视。
但无论多么重要,她还是希望,所有那些靳翊对她的影响,都可以和当年她情窦初开时说过的傻话一样,永远地留在过去。
直到现在她都忘不了,在之前的五年里,她无数次联系靳翊,跟对方分享她生活中的琐事,和那些会让她会心一笑的小确幸,乐此不疲。
可是靳翊没有回应,对话框里永远只有她自己的喃喃自语。
直到去年,在最难过的时候,她对靳翊的思念也到达了顶峰;搬出别墅前,她给靳翊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
“哥,我真的很想你。”
最后的最后,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在那之后,她买了一部新手机,也换掉了号码,再也没有联络过靳翊。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靳翊没有出现,就已经是,也只能是——
她生命里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可可,我跟你说过的——”
漫长的沉默后,许迟感觉到捧在手心的茶杯都渐渐失去了温度,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无比的坚定。
“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4. 香水
许迟不想继续关于靳翊的话题,但也无意对宁曼可发泄;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就快要上菜了,便以准备洗手吃饭为借口离开了包间。
卫生间的镜子前,她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之前从走进Moller总部开始,就藉由中央空调的暖风留在她脸上的,那种带着些许局促甚至是狼狈的灼热感,总算被自来水冰凉的温度涤去了大半,瞬间让她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镜子,扯下一张面纸擦去颊边的水珠,对着镜子的人重新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权当鼓励自己了。
然后,她便很快收拾好心情回到了包间。
辣月初八的老板向来很准时,跟许迟想的差不多,她进门时,饭菜也正好上桌——
色泽红亮的川菜,让人看一眼就胃口大开。
美食暂时驱散了之前之前包间里略显沉重的氛围,许迟笑着进屋,经过宁曼可身后时,亲昵地搂了搂对方的肩膀,宁曼可也顺势回过头,冲她笑了笑。
年轻美好的女孩子间自然流露的相视一笑,无声地消弭了一个“失踪”五年后突然出现的男人带来的一场“地震”。
但很快,当许迟准备坐下时,却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闻到了一股酒味。
但她和宁曼可都没有小酌一杯的爱好,甚至她们的酒量都很差,大概是一杯RIO就会脸红的程度。
“可可。”她疑惑道:“你点了酒?”
倒不是反对谁喝酒,毕竟她和宁曼可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她只是担心自己刚才的状态会不会太“吓人”,才让宁曼可有了要陪她“借酒消愁”的想法。
宁曼可闻声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口就传来了一个温柔的男声——
“是本店的赠送。”
随着声音,一个瘦高的男人推门而入,顺便端上了今天的最后一道菜。
来人正是辣月初八的老板兼主厨,看着模样还很年轻,最多也就三十左右。
不同于寻常刻板印象里厨子油腻、肥胖,不修边幅的形象,老板一头微卷的头发,长度在男生的造型里已经算是中长了,但并不会让人觉得累赘或凌乱,就连系在腰间的围裙都熨烫得很平整。
虽然很明显刚走出厨房,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油烟味,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清爽。
因为经常光顾的缘故,许迟是认识老板的,不过也就是几面之缘,错身而过时会互相点头微笑的交情,并不熟识;她甚至都不知道老板的姓名,自然更猜不到,对方为什么会送酒。
“是今天店里有什么活动吗?”
就在许迟疑惑时,心直口快的宁曼可抢先问出了问题。
老板摇摇头,算是回答了宁曼可,但最后眼神却停在了许迟身上。
“是我亲手酿的果酒,酒精度数很低,微甜,很适口,你可以试试。”他看着许迟,眼神随和自然,“抱歉,我无意冒犯,不过刚才在卫生间门口,看见你脸色似乎不大好。”
说着,他轻轻推了推桌上装着果酒的玻璃杯。
“甜味和酒精,会让人的心情好一点。”
老板并没有留下来跟自己的客人尴尬地套近乎,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包间,走前还细心地轻轻带上了房门。
许迟怔怔地坐在位置上,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她听见宁曼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囡囡,你……”
“你要是真的难受……不用忍着的……”
“我们十几年的好闺蜜了,你可不能拿我当外人!”
初一那年,宁曼可从四川一个十八线小县城转学到浅淞市时,还是个土得掉渣的小丫头,又黑又瘦,是在山上跑大的。
虽然家里字面意义上的有矿,但宁曼可的父母都没有受过什么高等教育,父亲承包的山头挖出矿之后,一夜暴富,这才把唯一的女儿送到了大都市接受良好教育——
当时宁曼可就读的可是浅淞最昂贵的国际贵族学校。
班里的同学都瞧不起她,嫌她土,只有老师指派来照顾她的副班长,也就是她的同桌愿意和她一起上下学,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在课间时手拉手去卫生间。
从许迟第一次毫不嫌弃地牵起她因为从小在山头挖泥巴玩而搞得黑乎乎的小手时,她就发誓,要一辈子跟许迟做最好的朋友。
许迟是大家眼里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更是她的天使。
想到许迟心情欠佳的样子就连并不相熟的饭店老板都能一眼看出来,她心疼得都要哭了。
“可可——”看着宁曼可嘴巴一瘪,眼睛一红,许迟也急了,一把拽住对方的手,“别这样啊,我真的没事!”
“你还想骗我……连老板都看出来了……”宁曼可嚅嗫道:“囡囡,只有大半年了啊……”
“你不愿意去找靳翊,就等于是……”
担心让许迟更难受,宁曼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许迟明白她的意思。
许迟知道,她不去找靳翊,就等于是绝了Moller这条路子;可若是手边的问题还有别的,更靠谱的路子可走,她之前也不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三番五次去Moller找机会,碰运气。
看着许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宁曼可已经开始埋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了。
她明明只是担心许迟,心疼许迟,但好像太过心直口快,让许迟更难受了。
“囡囡,对不起!我……”
她急得无语伦次,但好在许迟总是可以明白她想说什么。
“没关系的。”许迟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有实习的工作,有网店,而且还有大半年时间呢,总会想到办法的啊。”
“那如果……”
宁曼可刚出声,然后立马闭了嘴。
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办别的办法,那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那边要怎么办,这可是许迟从小就励志要读的学校——
和她们友谊的时间一样长,至少也有十年了。
可她不敢问,深怕让许迟更难受。
但许迟好像并不介意。
“如果今年去不了,那就明年,后年,甚至再等下一个十年都好。”她微笑的酒窝里是甜甜的蜜,眼神却透出笃定的自信,“学校是我自己凭本事考上的,我能考上一次,就能再考两次,十次,无数次。”
宁曼可看着许迟坚定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安慰她的,之前那种鼻酸的感觉一点点淡去,好像突然回到了去年的那个时间点。
那会许迟刚搬出许家的别墅,准备去实习公司上班前,曾跟宁曼可问过,要怎么坐地铁。
她是真的从小被父母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甚至从来没有坐过公共交通工具,因为父母担心她一个女孩开车不安全,也不敢让她学驾照,进出一直都是由家里的司机接送。
宁曼可说要送她上班,但她很快拒绝了。
当时许迟说,宁曼可可以送她一次两次,但不能送她一辈子;谁都会有无暇分身的时候,况且宁曼可之后也要上班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宁曼可无法反驳,但当许迟第一天去实习的公司上班,她还是比谁都紧张,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早上天刚亮,她就捧着手机,深怕许迟遇到什么问题找不到她,又怕电话一旦响起,听筒里传来许迟无助或是落寞的声音,而她却束手无策。
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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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有想到,午休时许迟的电话里,居然用欢欣雀跃的声音跟她说,早高峰的地铁上,自己居然有座位。
那天的许迟真的很开心,只因为这一点点的小确幸。
想到这里,宁曼可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显得多余了。
许迟就像一个小太阳,温暖着身边所有的人。
而太阳,是没有阴暗面的。
就好像在今天这样一个阴雨绵绵,又状况不断的早上,只是因为逃出Moller时,发现自己的小电驴就在附近,许迟也会把那看做自己的幸运。
也许是江南小女生特有的细腻,让她总能精准地捕捉到生活中每一处细微的美好。
宁曼可想着,之前耷拉着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看着许迟,最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喏——”
紧张的气氛终于彻底缓和后,宁曼可终于把之前忘到脑后的事情想了起来,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了个精致的小盒。
不用拆封,许迟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是一瓶香水,她之前经常用的。
大概十来岁的时候,就跟普通的青春期的小姑娘都好奇妈妈的高跟鞋一样,她也经常翻母亲的化妆台。
许母向来宠女儿,可又担心那些品类繁杂的化妆品对女儿尚未成年的皮肤有影响,就让许迟从桌上挑一瓶香水走,不上学校的时候才准用。
其实许迟那会并不懂这些,就挑了一个自己觉得最好看的瓶子,但也许是性格里有些长情念旧的东西在,之后就算成年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用香水,她也一直只用当初从母亲房间挑走的那一款。
这瓶香水出自一个欧洲小众品牌,不比DIOR、CHANEL这些著名奢侈品人尽皆知,但也拥有百年的历史和不错的品质。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而且国内很难买到。
以前宁曼可曾好奇过,许迟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女孩,声线柔软,笑容甜美,怎么会喜欢一款如此清冷格调的偏中性香水。
当时许迟也只是笑笑,说喜欢香水的瓶子。
但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这款小众香水前调清冷的果木香气,会给她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香水爱好者,以前也只是出于尊重,在出门前喷上一点,现在忙起来就更是顾不上了;她也说不清香水里的门道,但就是觉得这款香水的味道好像跟靳翊很像。
现在,看着宁曼可手里,她从去年搬出别墅后就没有再碰过的香水,她嘴角的笑容微微凝滞。
“干嘛……突然送我礼物啊?”
“感谢你之前帮我搞论文啊!”宁曼可笑着把香水往许迟面前推了推,“你忘啦?”
虽然两人分属不同专业,但都是美术相关的,许迟自己的毕业设计很早就搞定了,前两个月宁曼可写毕业论文时,她就经常帮着收集点资料。
有时候两人一忙就是一个大通宵,终于搞定那天,许迟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熊猫眼,跟宁曼可开玩笑说,得请客吃大餐。
“今天这顿饭,你不是已经——”
“这也能算‘大餐’啊?”许迟刚要推脱,宁曼可就打断道:“只是忙了几个月,我馋这口家乡味好久了,才定的这里。”
见许迟不收,她又拿起香水塞到许迟手里,才接着道:“亲闺蜜一场,我怎么能亏待你呢?嘿嘿——”
见宁曼可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许迟不想被对方看出她心里那一点微妙的情绪波动,很快便放弃了继续拉扯,笑眯眯地道谢后收下了礼物。
“是谁已经馋这一口几个月了?”她抬手轻轻点了点桌子,分散宁曼可的注意力,“赶紧吃吧,你也不怕菜凉了!”
5. 不期
辣月初八的饭菜还是那么合胃口,短暂的几首小小“插曲”后,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吃完了饭。
宁曼可撑得直揉肚子,许迟为了不辜负老板的一片好意,甚至还浅浅抿了几口玻璃杯里的果酒。
当二人走出饭店时,发现外面的小雨还在下。
许迟想去取回还停在之前那个小学附近的电动车,但宁曼可觉得雨天骑车不安全,坚持要开车送她回家。
两人僵持了几句,最后决定干脆去附近的商场逛逛,等雨停了再说。
只可惜,这场雨时停时下,到最后她们走出商场时,浅淞的街道都已经华灯初上了,可雨还是没有完全停下来。
往停车场走的路上,许迟一直琢磨着怎么才能说服宁曼可放自己去把小电驴骑回家;明天是周末,她还得去仓库盯着工人给网店这一周的单子发货,有车会方便些。
吃饭前,因为找不到停车位,宁曼可把车停到了辣月初八隔壁的街上。
那里有一座高档的单身公寓,孟嘉浩就住在里面,他现在上班去了,宁曼可就正好把车开进去停在了他的停车位上。
刚走到小区门口,因为不是业主,门口的保安需要进屋打电话跟孟嘉浩确认,宁曼可在门外撑着伞,许迟则乖乖站在伞下等。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蹿出一只体型巨大的狗,直勾勾就朝着许迟冲了过来。
“诶——”
宁曼可见状,还以为是什么野狗疯狗,第一时间冲上去就要把看起来更加娇小柔弱的许迟往身后挡。
“没事的,可可。”许迟拽了拽宁曼可的胳膊,伸手指着狗狗的方向,“你看——”
冲过来的狗狗虽然很大一只,但脖子上还挂着狗牌和半截狗链,拼命冲着两个女孩子摇尾巴,看来只是挣断了主人手中的绳子跑过来的,并不是什么会袭击人的野狗。
“哇,是伯恩山诶!”
看见大狗并没有往人身上扑,而是乖乖在脚边坐下撒娇,宁曼可终于放下心来,还伸手揉了揉狗狗的脑袋。
“你好可爱哦,乖乖!”
许迟也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刚准备躬身逗逗狗狗,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叮叮猫——”
从男人的语速和音调中,能听出些许焦急,但这个声音仍然就好像许迟包里那瓶小众香水的木质前调一样——
冷冽,但并没有暴戾的攻击性,不会令人触之生畏,只是自带一种拒人千里的淡漠;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感到特别的愤怒或快乐。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许迟仿佛触电一般,急急背过身去;倒是她身边的宁曼可激动地抬头,朝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诶!”宁曼可一脸惊喜,“是老乡吗!”
“叮叮猫”是四川方言里“蜻蜓”的意思,她以为自己碰到了老乡,但惊喜却没能持续太久。
很快,她就看到小区道路的拐角处,一个男人追了出来,手上还握着半条链子,再看看面前伯恩山脖子上的狗链——
这应该就是狗狗的主人,而“叮叮猫”,大概是这只伯恩山的名字。
宁曼可也彻底傻眼了。
她怎么也猜不到,她和许迟,会在这里碰到靳翊。
“你又乱跑。”
靳翊是顺着狗狗跑开的方向追出来的,看见“叮叮猫”乖乖停在了小区门口,他终于放下心来,责备了一句。
他上前两步,客气地跟狗狗身边撑伞的姑娘点了点头,算是为自家乱跑的狗狗道歉;紧接着,就当他伸手准备把狗狗喊回来时,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宁曼可的脸被挡在伞下,他一时没有认出,但许迟的背影,他却一眼就认得。
那只刚要伸出的手缓缓背向腰后,不自觉地紧紧攥拳。
太阳已经落山了,阴霾的天藏起了那一抹橘色的晚霞,只有刚刚亮起的街灯,照在三个人的脸上。
画面好像静止了。
那种阴雨天特有的,沉重的低气压,压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起来。
许迟的耳边好像只能听到刚才靳翊喊狗狗名字时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远,像是过去的某个声音突然拥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从很多年前飘到了现在的浅淞。
和今天不同的是,那天夕阳正好,天边像是被镶上了一条烫金的绸带;而许迟刚上初中,还是那个会在每天放学路上跟在靳翊身后的小尾巴。
那天在小区附近,也有一条像今天的伯恩山一样的大狗狗,甩开主人冲向了她。
当靳翊发现时,第一时间折回来,就像之前遇到小混混时那样,挡在了许迟身前。
看到自家的宠物吓着了孩子,狗主人连忙上前道歉。
当时靳翊的眉头蹙得很紧,这已经几乎是他的脸上可以流露出的,最明显的情绪——
不悦。
但就在此时,他听见被自己挡在身后的许迟怯生生喊了句:“叔叔。”
“我可以摸摸你的狗狗吗?”
那天,直到狗狗被主人牵着离开,许迟的目光都还依依不舍地将那一人一狗送出去了好远。
“你喜欢狗?”
在许迟的记忆中,这是靳翊为数不多的,主动向自己提问的话。
“嗯嗯!”她忙不迭地点头。
“那为什么不在家里养一只?”靳翊接着问道。
的确,许迟家里住的是独门独院的大别墅,上下三层,还有个不小的后院,养几只狗都不会嫌挤,也完全负担得起;况且许家父母宠女儿宠得没边,只要许迟开口,二老也基本不会拒绝。
靳翊的主动问话,对许迟来说无疑是惊喜,但在第二个问题后,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一点点暗了下来。
“还是算了吧。”
她很喜欢猫猫狗狗,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父母一定会想办法答应,但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妈妈有鼻敏感,不可以接触动物的毛毛。”
“那等你长大,有了自己的家——”
靳翊的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起伏,但看着许迟一脸失落的表情,就连平时好像画在脸上一般的那对小梨涡都不见了,他也还是不自觉地软下声音,伸手揉了揉许迟的小脑袋。
“就可以养自己喜欢的狗狗了。”
许迟的小脸一秒放晴,一把抓住靳翊的胳膊,“真的吗?”
看见许迟那对出走的梨涡这么快就找到了回家的路,靳翊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喜欢什么狗?”
“大狗!软乎乎的那种!可以让我趴在它的肚肚上,揉它的下巴!”
那会的许迟十二三岁,脸上还带着小女孩的婴儿肥,笑起来粉嘟嘟的,激动得手舞足蹈,样子特别可爱。
靳翊的脸上也露出了异常罕见的微笑。
“想叫它什么?”
“叫……嗯……”许迟一脸认真的小表情,思考了一番后,得意地说出了一个靳翊从来没有听过的词:“叮叮猫!”
“叮叮猫”是白天宁曼可在学校操场上,看到蜻蜓时喊出来的;她那会刚从老家转学到浅淞,说话还带着点四川口音,经常被同学嘲笑。
可许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相反,她当时还特意大着嗓门,压过身边同学们窸窸窣窣的嘲笑声,告诉了宁曼可,“叮叮猫”这个名字,特别的可爱。
之后,她抓着靳翊讲自己白天和宁曼可遇到“叮叮猫”的故事,就像之前的每一天,她都会把学校里自己觉得有趣的事全都拿出来跟靳翊分享一样。
靳翊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走在回家的路上走,任由身后的“小尾巴”喋喋不休;只是这一次,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转身时,他的嘴角还难得的微微扬着。
当年那些没心没肺的欢声笑语,随着时间齿轮的转动,早已经被岁月覆盖了痕迹。
许迟曾经以为,回忆也会像那些贴在小卖部冰柜上的贴纸那样样,泛黄剥落。
毕竟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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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她再次听到靳翊的声音,听到曾经熟悉的,清冷的声线,喊出那一声与自己形象极其违和的四川方言……
靳翊的狗,居然叫“叮叮猫”。
许迟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惊恐地发现,回忆依然鲜活,那一抹亮色不曾在这十年的时光中有哪怕一丁点的褪色。
所有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剧烈的心跳声,混乱的呼吸声,马路上的汽车鸣笛,还有脚边那只伯恩山在看到主人后激动的吠叫——
有好多好多的声音围绕着许迟,挤进她的耳膜里。
世界依然吵吵闹闹。
这一切无不在提醒着她,身边的一切都还在正常地运转着,宕机的只有她自己。
混乱无序的声音,和千千万万的回忆碎片让她脑中混沌一片。
她没有办法去思考,面前这条叫“叮叮猫”的大狗,和她曾经在放学路上的那句玩笑话之间,是否存在某些微妙的联系。
但她知道,她必须离开。
因为即使背对着靳翊,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靠近。
空气里缓缓飘来一阵隐隐的暗香,是她熟悉的那股调性清冷的果木香。
这款香水很小众,几乎没有相似的竞品,她用了很多年,从来没有换过,现在还有一瓶全新的,正躺在她背着的双肩包里,而小区门口,也只有三个人——
她和宁曼可都没有喷香水,还能是谁?
为什么靳翊养了一条叫“叮叮猫”的大狗?
为什么他要用自己用了许多年,唯一的那一款小众香水。
其实许迟并不想知道答案,她只想逃。
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抗拒着靳翊的出现,因为每一寸和靳翊有关的消息,都会唤起曾经的回忆。
可回忆总是最容易被人粉饰、美化的,回忆是再也回不去的,回忆是不真实的。
许迟不想一直活在回忆里。
宕机的大脑已经无法支配身体做出奔跑的动作,但潜意识仍然牵动着她,迈出了脚。
“诶——”
看着许迟不管不顾地走出雨伞,宁曼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害怕许迟淋雨生病,举着伞就要追。
但脚边的伯恩山也不是知是嗅到了什么异样的气息,还是天性喜欢移动的目标,她刚要追许迟,之前一直乖乖坐在地上卖萌的狗狗突然抬起爪子抱住了她的小腿。
“这……”
她努力地想要摆脱抱着自己的大狗,奈何伯恩山的体型实在太大,她一时无法挣脱,只能尽可能把手中的伞往许迟的方向伸过去,好一阵手忙脚乱后,只闹了个狼狈不堪。
好在她将伞伸向许迟时,自己暴露在了外面,这才发现,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识相”地停了下来。
“诶!”
她看看许迟的背影,又看看面前冷着一张脸的靳翊,又急又气。
当初给靳翊起了个“冰块脸”的外号,真是一点都不委屈!
她气急败坏地想着,最后干脆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雨伞。
随着雨伞落地,轻轻地弹跳了两下,好像宣泄着宁曼可急躁的情绪,靳翊也终于看清一个完整的,许迟的背影。
“许迟。”
就在许迟将要逃走时,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不同于惯常的淡漠,这一次他的声音很严肃,甚至堪称严厉。
在靳翊的声音里,空气在一瞬间跌至冰点,似乎就连“叮叮猫”都感受到了这种微妙变化,终于松开了宁曼可的腿,乖乖坐下,停止了吠叫。
吵嚷不堪的世界在这一个瞬间,突然安静得可怕。
雨后的暮色中飘着淡淡的雾气,让头顶路灯本就昏黄的光线变得好像明明灭灭。
靳翊低着头,站在晦暗难明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但光影错落间,他本就明晰的下颚线却被勾勒得愈发凌厉,似乎透着森森的寒气。
“你喝酒了?”再次张口时,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极具穿透力,“谁教你的?”
6. 请柬
虽然许迟已经走开了几步,虽然靳翊的声音也没有很大;但在这样的距离里,周围也没有太大的噪音,靳翊的问题,许迟一定是可以清楚听见的。
她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用沉默应对背后的问题,就好像以前总是一言不发的靳翊。
倒是夹在两人中间的宁曼可几乎脱口而出了一句:“不是我!”
这个声音急促,甚至听得出两分惧怕,就连宁曼可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初中开始,靳翊就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冰山学霸,的确不好相处,但也不至于让人感到恐惧。
也许是因为本身从小学习美术的原因,他身上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让人难以亲近的疏离感,其实更类似于某些艺术家特有的清高孤傲,只是对身边寻常的人或事不削一顾,但也不至于凶狠乖戾。
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又有许迟和孟嘉浩的两层关系在里面,宁曼可算得上靳翊狭窄交际圈里很熟识的人了,她初中就敢给对方起外号,很显然对靳翊是谈不上畏惧的。
但刚才靳翊声调不高的一句问话里,却透着一种让她极为陌生的恐惧。
虽然认识的这些年里靳翊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形象,但他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愤怒或是失控的情绪;这是宁曼可第一次意识到,靳翊好像……
生气了?
原来冰块脸生起气来这么可怕吗?
宁曼可在心里嘀咕着,一面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尴尬得脚趾扣地,一边隐隐开始有些担心起了能让“冰块”发火的许迟。
许迟仍旧沉默着,宁曼可埋头盯着脚边的雨伞,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刚刚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风动的世界,在靳翊的一句话后,仿佛再次被按下暂停键。
直到看见面前的靳翊急急上前两步,宁曼可才猛地回过神来。
顺着刚才自己对许迟那种隐隐的担心,她第一时间便以为靳翊是要对许迟做什么;十年亲闺蜜的“义气”瞬间冲上大脑,她也顾不上害怕不害怕了,一脚踹开地上的雨伞,死死拦住了靳翊。
“啧——”
靳翊轻轻啧声,脸上流露出难得的焦躁情绪,但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拦住自己的宁曼可,眼神只越过对方,看向不远处的马路边。
意识到这一点后,宁曼可也终于慢半拍地回头望去,只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站在路边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而在这对小情侣的身前,有一辆出租车已经疾驰而去。
同时,许迟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
直到跳进出租车,关上车门,许迟才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看着汽车后视镜里那对小情侣错愕的表情,她很抱歉自己没来得及说一声“对不起”。
刚才局面僵持之下,是这辆出租车靠边停车时刺耳的鸣笛声拉回了她的些许理智;看见那对小情侣正好在自己身旁不远处下车,她想也没想就抢着上了车,大概是样子太急了,才会吓到了刚下车的乘客。
不过她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刚才要不是宁曼可在中间拦了一把,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离开。
她不知道靳翊到底想做什么,会做出什么;也根本不想去分析那些出现在靳翊身上的巧合,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不愿意留下,继续体会靳翊难得流露出的,情绪里略显失控的东西。
去年搬出别墅时,她就彻底放下了靳翊。
那个过程并不轻松,所以,现在她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来打破自己好不容易才重归平静的生活——
包括靳翊。
等汽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她才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告诉宁曼可,自己会打车回家,让对方不要担心。
点下手机对话框的发送键后,她抬头看了眼汽车的后视镜,确定没有人追上来,才稍稍放心,松了松怀里抱得死紧的画稿。
夜彻底黑了下来,经过一整天的绵绵春雨后,好像终于要放晴了。
许迟抬头,看着天上努力破开云雾探出头来的几颗星星,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放晴,嘴角一扬,甚至能看到点酒窝。
逃离了身后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东西,好像她也终于逃出了这一整天晦暗不休的雨。
其实她并不恨靳翊,相反,她很感谢有靳翊无声的照顾,和父母满溢的爱,才浇灌出了她旺盛的生命力。
去年搬出别墅时,包括宁曼可这个亲闺蜜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她这个在蜜罐里泡大天之娇女肯定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但事实上,她做到了。
她提前两个月就搞定了让所有艺术类院校学生都最为头大的毕业设计,在最近的展出中也广受好评,拿到了全年级第一的成绩,即将毕业;也拿到了国内著名设计师事务所的offer,已经顺利实习了好几个月。
甚至,就连她最不擅长经营的网店,虽然没有销量大爆,但也一直运转有序,至今都没有收到过差评。
她相信自己,既然可以一个人做好这一切,就必然不会被今天这一点“小小”的意外击败,就像她相信,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现在她只需要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等明天太阳出来,就会把今天所有的阴霾一并扫去。
*
当许迟再醒来的时候,窗外果然已经艳阳高照。
昨晚她睡得很香,现在拉开窗帘,沐浴着透过窗棂洒在身上的阳光,好像已经把所有的不开心都留在了昨天的那场雨里。
她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再睁眼时,突然觉得阳光已经开始有些晃眼了。
今天的天气是很好没错,但这太阳看着也不像是清晨该有的样子。
可她定时在每天早上八点的闹钟明明都还没有响过啊?
她越想越不对劲,猛地回忆起昨晚似乎也有些太过安静了。
昨天她是有意逃避一些事情,回家后匆匆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但按宁曼可那个憋不住话的性子,不应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了一晚上,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电话就放在她的枕头边上,哪怕宁曼可只是发两条消息,她也肯定是能听到的。
她想着,急急扑到床上摸出电话,这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怪不得这一晚能这么安静,安静到早上的闹钟都没有响。
外面天光大亮,许迟知道自己肯定是迟到了,便也顾不上其他,匆匆洗漱后背上昨天就装在双肩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拿上手机,就急着往网店的库房跑。
为了节省成本,库房这种东西,一般都在城市郊区的地方,离她现在住的地方不近,再加上小电驴也不在,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她只怕自己中午也到不了。
按理说,她本不用这么着急,反正到了仓库,她也只是整理下这一周的单子,安排工人打包发货就好;周末有两天的时间,按照现在网店的销量,肯定是能来得及的。
但宁曼可的生日快到了,她最近又太忙,一直没有时间准备,就想着能在今天把仓库的事情忙完,好空出明天的时间上街逛逛,好好给好闺蜜挑个生日礼物。
这一路紧赶慢赶,等她匆匆赶到仓库时,还是已经十一点了。
看到帮忙的人已经早早等在仓库门口了,她赶紧上前道了个歉。
好在仓库里帮忙发货的说是“工人”,其实只有一个,还是许迟大学里的小学弟。
小学弟叫蒋峰,算是在许迟这里勤工俭学的,已经做了快两年;他们二人很熟,蒋峰的性格也阳光开朗,很好相处,并不会计较什么。
两人寒暄几句后便很快开始了工作。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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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惦记着明天上街给宁曼可挑礼物,许迟这一天都没闲着,只吃了一顿饭,还是把外卖喊到仓库里来对付的;加上蒋峰这个年纪的大男孩,高高壮壮的,好像总有用不完的力气——
二人不是第一次配合了,还算默契,总算在天黑前把网店这一周的货都发了出去。
看着合作网点的快递小哥拉着货离开的背影,许迟站在仓库门口的夕阳里,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果然天气晴了,一切都会跟着好起来。
她想着,心里已经开始愉快地规划起了明天的安排。
早上她怕来不及,在手机开机后,只匆匆给宁曼可发了条消息,告诉对方自己今天要忙发货的事情,可能没有时间,让宁曼可不要担心。
消息发出去后,她就把电话扔在仓库里充电,没再没管过了。
这会忙完了,她打算给宁曼可打个电话,约约明天见面的事情;她知道宁曼可肯定很担心自己,正好明天见一面,也好叫闺蜜放心。
“蒋峰,反正都弄完了,你就早点回学校吧,再耽误一会公交该停了,怪麻烦的。”她一边计划着,一边叮嘱身旁的学弟,“明天也不用来了,可以休息一下。”
“嘿嘿——”蒋峰傻笑着挠了挠头,“那多不好意思。”
他到许迟这边兼职,只有周末需要上班,给的钱还不少,现在一共都没有几天的工作还平白捡了一天休息,总是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要不……从我工资里扣点……”
“没关系的,反正活都干完了。”
许迟安慰了一句,说着便准备回仓库拿上手机和笔记本回家,刚要转身时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学姐?”
蒋峰也看出了许迟的异样,小声提醒了一句;见许迟没有反应,他顺着对方的眼神望去,正好看见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了仓库门口。
仓库位于浅淞市郊类似工业园区的地方,在这里开车走半小时,目之所及也只有库房和厂房,进出的多为货车或接送工厂工人上下班的大巴,很少看到轿车,还是这么名贵的。
车子不偏不倚地停在自家仓库门口,要是搁在以前,哪怕只是昨天之前,许迟也会以为对方是因为去年家里那件事来的。
以前碰上这样找上门的,她多少会觉得有些头疼,但现在……
她宁愿对方是因为去年家里那件事找来的,也不希望和靳翊有关。
虽然她也根本说不清楚,靳翊怎么会找到这里,找来又要做什么。
西下的夕阳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晃得她一时看不清来的是什么车,只能从汽车车漆的质感判断出是一辆好车。
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便是,昨天她已经看到了,靳翊的座驾是一辆白色劳斯莱斯古斯特;而现在来的虽然也是一辆好车,但是黑色的。
很快,黑色轿车里下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径直向许迟走来。
“你们……”蒋峰疑惑道:“认识啊?”
连蒋峰都看出了异样,许迟也很难继续自欺欺人,只好大大方方迎上去,客气地问了句:“您好,请问找哪位?”
“您好。”男人礼貌地欠了欠身,“请问是许迟,许小姐吗?”
走近了,许迟便发现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具体在哪见过,只能点点头道:“我是。”
“您好,我是靳总的助理,姓陈。”男人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名片后,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精美的请柬,“许小姐,这是Moller内部酒会的邀请函,时间是明天晚上六点。”
“里面还附赠了一张CHANEL的礼品卷,需要的话,您可以随时前往任何一家CHANEL的门店,挑选您明天出席酒会需要的礼服。”
“包括当季新品或限量款在内,都可以放心挑选。”
7. 碎片
作为一个需要出来“勤工俭学”维持生计的大学生,理论上,蒋峰对奢侈品应该是没有什么认识的;但好巧不巧,高中的时候他陪老妈出国玩,在免税店逛过。
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就正好有个女孩试穿了一身CHANEL的礼服。
十几二十岁的大男孩对那些女孩子的衣服没什么兴趣,但那个价格的确让他记忆犹新,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裙子,还不是什么当季新品或者限量款,都要价折合人民币八万多。
其实他不懂这些奢侈品贵在哪里,但从许迟嘴里听过Moller这家公司,不禁感叹,这可真是大公司才有的大手笔,随随便便请人参加一场酒会就舍得送大几万的衣服。
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努力做着表情管理,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好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给许迟丢脸。
但就在下一秒,许迟的动作却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他在许迟这里兼职有两年多,其实认识已经快三年了;当初他还是大一新生的时候,就是许迟这个学生会的学姐负责的迎新工作。
在他的印象里,许迟总是很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甜美可爱,让人第一眼看见时就如沐春风。
后来他慢慢知道,不止是他,许迟对谁都很随和,就算是对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也是客客气气的,经常照顾的同时又拿捏着分寸,从来不会以过来人的身份“爹味”十足的“教育”别人。
总之,在所有人眼里,许迟都是一个好脾气,好相处的女孩子,不仅甜美阳光,还自带一点传统映像里江南水乡女子独有的温软曼妙。
蒋峰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亲眼看着许迟一脸严肃地接过请柬,然后平静地一下,两下,三下……
撕掉了请柬。
请柬连同着里面很有可能价值五位数的CHANEL礼品卷一道,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全都化成了碎片。
“抱歉,陈先生,我对您个人没有任何意见,所以,名片,我会收下。”
许迟随手将之前的名片收进外套的口袋里,然后理了理手中“价值连城”的纸片。
“我无意刁难您的工作,这只是我给你们靳总的答复。”她将整理好的纸片一片不落地递到了陈助理的面前,礼貌地点了点头,“麻烦您帮我把东西带回去吧。”
“如果给您的工作带来了什么不便,我在这里向您道歉;需要的话,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您都可以如实向靳总汇报。”
“时间不早了,我也要下班了,陈先生——”
“请便。”
说完,她便潇洒地转身走进了仓库。
因为早上出门走得急,她没带太多东西,收起了在仓库里充电的手机,再关掉电脑装进双肩包里后,她就重新走出仓库准备回家了。
也许是物以类聚,靳翊身边的助理看来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并没有再废话什么,等许迟出门时,看见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离开了,只留下蒋峰一个人还怔怔地站在门口。
“愣着干嘛呢?”许迟随口问道。
跟昨天的两次“不期而遇”想比,今天只是来了个助理,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许迟的内心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语气和表情都很轻松,一点不像刚亲手撕掉了“五位数”的样子,甚至还用手肘戳了戳发呆的蒋峰。
“关上门走了啊。”她接着提醒道。
仓库的钥匙是她保管的,但仓库的卷帘门又高又重,她够不着,拉不动,所以一般都是蒋峰帮忙锁门的。
见蒋峰低着头,好半天也没有反应,她虽然疑惑,但想着自己和蒋峰到底只是普通学姐学弟和雇主雇员的关系,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便也没有多问,只弯腰拿起立在门边的铁钩,准备自己把门锁上。
“我来,我来!”
听到铁钩与卷帘门间金属摩擦的“咯吱”声,蒋峰总算回过神来,抢过了许迟手边的铁钩,刚把卷帘门拉下来了半截,又磨磨蹭蹭地停住了。
“怎么了?”许迟一脸狐疑,见蒋峰低着头也看不清表情,只好轻声问了一句。
“我……”蒋峰的声音和手边的动作一样,犹犹豫豫的,“学姐,你最近……是不是又去过Moller啊?”
因为已经在许迟这边兼职了两年多,所以关于去年许迟搬出别墅前后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不像宁曼可知道的那样清楚,但还是了解一个大概的。
他知道许迟一直都在想办法跟Moller取得联系,寻求合作;尤其是这段时间,Moller有新的CEO上任,许迟经常打电话跟宁曼可商量着要去碰碰运气时,从来也不藏着掖着,他都是知道的。
“是谈的……”他试探着问道:“不太愉快吗?”
“是。”许迟没有掩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去过了,不过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许迟的回答虽然简短,但语气还算平静,可她话音未落,蒋峰却激动地突然抬起头来。
“那学姐你去比利时留学的事情要怎么办?!”
“时间还早,再想别的办法呗。”许迟语气轻松,以为蒋峰只是担心自己,甚至还弯出个安慰的笑,“大不了就下次,机会多着呢。”
她是一脸放松,但向来大大咧咧,阳光开朗的蒋峰却突然脸色一沉,皱紧眉头的样子仿佛是突然下了极大的决心。
“学姐!或者……或者你说出来……我、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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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帮你……”
“不用了。”许迟笑着打断道。
无论是否杯水车薪,就算真的有帮助,她也不可能要一个天天勤工俭学的学弟,拿出从牙缝里省出的那点钱来帮自己。
她看着刚才蒋峰被蒋峰拉到一半的卷帘门,门锁正好就在自己面前,便顺势掏出钥匙打开锁扣。
“那我就先走了。”她轻轻拍了拍蒋峰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操心了,把门锁好,就早点回学校休息去吧。”
回家的路上,许迟开开心心地跟宁曼可聊着微信,联系好了明天见面逛街的事情,顺便还在路边打包了吃的,准备回到家吃饱喝足,再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一觉。
但今晚,也注定有人无法成眠。
*
淮东路是浅淞市最繁华的一条滨海公路,在道路的尽头坐落着全市最豪华的单身公寓,设施齐备,管理一流。
说是单身公寓,但这里的房子可一点都不“蜗居”,不仅室内面积充裕,若是楼层高一点,还可以饱揽国内最顶级的园林设计团队精心打造的小区绿化置景,和一整条繁华的淮东路海景。
此刻入夜已深,整栋大楼基本都已经沉入了如水的夜色里,只剩二十一楼的窗口还亮着灯。
在那样的高度,一道冷白色的光直直没入黑暗里,显得莫名孤寂。
一个颀长挺拔的男人立在窗口,低头看着身边一个老旧的冰柜,手指轻轻抚过上面已经泛黄脱胶的贴纸。
屋里的装修风格虽然不是那种高贵到近乎浮夸的欧式宫廷风,但在白、灰两色为主色调的北欧性冷淡风的装修风格下,宽敞的客厅里一应家具、家电都是全新的——
这样的环境下,这台破破烂烂的冰柜无论如何都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但靳翊就是想知道,那天许迟怔怔地望着这台破冰柜出神时,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了很久,却百思不得其解,轻轻叹了一口气,抬眼时眼神路过铺在冰柜上的一叠碎纸片,之前好像被冰封住似的毫无表情地脸上,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像被烫着了似的,他急急地挪开眼,眉头紧锁,望向窗外。
他现在站着的位置正好对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视野十分开阔。
只是现在外面漆黑一片,除了路灯,再也看不到什么别的景致了,但他的眼神还是没舍得走远,甚至半分也没有流连远处淮东路颇具盛名的月夜海景。
他只定定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就是昨天,他遛狗时,意外遇到许迟的那个地方。
“叩叩叩——”
就在他出神时,身后大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这声音很轻,好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8. 火星
孟嘉浩的房子也买在了淮东路的这栋顶级公寓里,因为隔壁街开着宁曼可最喜欢的私房川菜馆,他的车位才会经常被那丫头占用。
不过问题倒是不大,作为一个标准的富二代,他经常都得喝到后半夜才回家。
今天他喝得不算多,但走出电梯门的时候,却疑心自己是不是喝大了——
隔壁的房门虚掩着,这深更半夜的,居然还有光透出来,若是再加点环境音效,都可以直接拍鬼片了。
这栋公寓既然敢号称顶级,安保自然是极好的,忘了关门,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最恐怖的是,孟嘉浩知道,他隔壁最近刚搬来的邻居,是靳翊。
靳翊搬来有几天了,但两人一直没有见过面,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国内,孟嘉浩能成为靳翊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知道靳翊这个人的性格,对方不愿意说,他也从来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
但就因为了解,所以他可以断定,靳翊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居然连门都忘了关,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作为朋友,平时可以不打扰,但真遇上什么事,他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他想着,轻轻扣响了靳翊的房门。
在门缝里,他看见靳翊的肩背一紧,很明显是听到了敲门声的,却迟迟没有回头,便只好厚着脸皮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靳翊终于回了回头,那张向来表情不多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难道靳翊在等人?
孟嘉浩猜不到答案,看着靳翊那张阴沉的脸也不敢多问;但他可以确定,对方肯定不是在等他。
“那个……是你自己没锁门啊,可不怪我!”他上前两步,尴尬地没话找话:“没、没睡呢?”
他说了句废话,靳翊自然也不会理他。
见靳翊冷冷地回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对方明明站在亮堂的灯光下,却好像总被一层浓重的黑雾包裹着。
出于关心,他急忙上前两步,一时没注意到那个放在窗边的冰柜,一脚踢了上去。
“哎哟!”
见靳翊神情紧张,他立马夸张地翘着一只脚叫唤,试图活跃方才尴尬的气氛,但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因为靳翊紧张的,是那台与这套公寓格格不入的破冰柜。
“这么个破玩意你哪儿弄来的,还宝贝着……”
孟嘉浩没好气地嘟囔了两句,靳翊总算回过了劲来,从嘴里挤出了几个音节:“没事吧?”
原本也算是一句关心,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没有了温度,冷冰冰的,充满了距离感。
不过好在孟嘉浩已经习惯了。
他不知道这个破冰柜是拿来干嘛的,但他很清楚,靳翊这辈子,真正宝贝过的只有两样——
画笔,和许迟。
能让靳翊状态这么差的,总逃不过这两件事之一。
“你……”孟嘉浩试探着问道:“去见过你妹了?”
靳翊闻言一怔。
他是见过许迟了,还不止一次。
可那算见过吗?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孟嘉浩的问题,他只冷冷地纠正了一句:“她不是我妹妹。”
“这话你去跟许迟说啊!你到底把她当什么……”孟嘉浩翻了个白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要实在抹不开面子,我让宁曼可帮你说去,你知道的,我妹是个大嘴巴。”
“我……”
靳翊看着铺在冰柜上的碎纸片,张张嘴最终还是说不下去。
他是想跟许迟说的,可许迟一见他就跑,就算把他把对方最重视的Moller都搬了出来,许迟也还是不肯见他。
甚至,他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才只能整夜对着个破冰柜,猜着许迟到底在想什么。
“毕竟去年出了那么大一件事……”见靳翊面色凝重地蹙紧眉头,孟嘉浩也终于难得地正经了起来,“你一走就是五年,许迟也不可能还是当初那个总挂在你屁股后面的‘小尾巴’。”
“你得主动一点,别……”
他自以为在安慰好兄弟,却见靳翊的脸色愈来愈沉,只好悻悻地闭了嘴,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根烟来,准备点上。
“啪嗒——”
随着打火机一声轻响,靳翊眉心倏然一凛,孟嘉浩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把脑门。
刚才一阵酒精上头,他居然都忘了,靳翊不但不抽烟,而且特别反感有人在自己身边抽烟。
“我的错,我的错……走了走了……”
他赶紧把烟塞回裤兜,识相地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靳翊的声音突兀地问道:“还有吗?”
“……啊?”
孟嘉浩一头雾水地回头,想了得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靳翊问的,好像是烟?
他试探性地掏出烟盒,吃惊地看到靳翊居然点了点头。
“你可以啊,靳翊!”他连忙上前给靳翊递了根烟,嘴边还不忘调侃着:“出国几年,好的不学,学会抽烟了?”
不止是抽烟,凑近点烟的功夫,他还闻到了靳翊身上的香水味。
要知道,靳翊以前是很讨厌这些东西的,在他的观念里,花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可以,可以……”他一脸坏笑地看着靳翊,戏谑道:“这才是我们富二代该有的样子嘛!”
“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儿不好吗?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想当年咱们读书那会,多少女生对你……”
后面孟嘉浩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靳翊好像已经听不到了。
香烟燃起后,尼古丁伴着焦油蹿进他的口腔,刺激着他的喉咙、肺叶,甚至是大脑,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对初次尝试烟草的人来说,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其实他根本不会抽烟,也没有想过要尝试;不止是抽烟,在国外这五年,他所有的生活习惯基本都没有什么改变。
他仍然会在每天早上固定的时间起床健身,在晚上固定的时间上床睡觉;每天不管多忙,他都要留出至少两个小时画画;在找不到靠谱的中餐馆子时,他会简单地给自己炒两个家常的小菜,洗澡也只用以前在国内常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这五年来,他一直用一种近乎苛刻的态度,将当初被人一拳击碎的生活复刻成他曾经熟悉的样子,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忘了——
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他没有任何理由,要求许迟还是站在原地等他。
其实他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仍然觉得做这些事情只是浪费时间。
但这股淡淡的果木香气,已经是这五年时间里,他唯一可以与许迟保持的某种联系。
曾经,他担心许迟一个人过得不好,担心得就快要疯了;但同时,他好像也无法接受许迟现在的一个人安然自得的样子。
他不能接受,当初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一有机会就要冲上来挂在他的胳膊上,兴高采烈地跟他喋喋不休的小姑娘,现在看见他掉头就走。
他更不能接受,当初就连喝一瓶汽水都要撒娇让他帮忙拧开瓶盖的小姑娘,现在,好像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就这样,在孟嘉浩有一搭没一搭的忆当年中,他指尖的那一点明灭的火星从烟头燃到了烟尾。
其实如果放到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不可能允许任何一个醉酒的人,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一些毫无意义的话;但现在他偶尔也会觉得,这套死气沉沉的公寓里,有点声音也是好的。
直到手指感受到烟草燃烧的灼热感,他才回过神来,随意地将烟蒂掐灭在了一旁玻璃杯里。
在酒精的作用下,没多久孟嘉浩就撑不住,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最后还是只留下靳翊一个人,等来了天边的鱼肚白。
他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过浅淞的日出了。
现在,他眼神复杂地瞟向远方,仿佛终于看见了,在同一个日出里,正有人缓缓醒来。
*
许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闹钟一响,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跟某些彻夜难眠的人不同,在晨起温柔的朝阳里,她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今天是周末,虽然已经撕掉了靳翊的请柬,但她还约了宁曼可逛街,可不想迟到。
原本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观察下宁曼可在商场里有没有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好回头悄悄买给对方当生日礼物。
奈何宁曼可家里是真的有矿,一整天商场逛下来,但凡看上的东西,都被她直接刷卡带走了。
许迟家的服装公司之前也有上百号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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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跟靳翊在国外那个搞金融投资的顶豪爷爷可能比不了,但绝对也是中产以上的优渥家庭。
可能是性格和家庭教育上的区别,她还从来没有过宁曼可这样“报仇雪恨”般的血拼经历。
她倒无意指责宁曼可的金钱观念,只是对方今天实在没给她留一点机会,以至于生日礼物的事情完全没有着落。
到了下午的时候,两个姑娘拎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实在逛不动了,才终于找了间咖啡厅坐了下来。
点好单后,许迟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刚好看见宁曼可好像在跟谁打电话。
“行了,知道了。”看见许迟朝自己走来,宁曼可匆匆挂了电话,“我一会就回去。”
“怎么——”许迟坐下,抿了口马克杯中的卡布奇诺,笑得比飘在咖啡上的那层奶盖还甜,“阿姨催你回家吃饭啦?”
“没有。”宁曼可连忙比划着双手否定道。
见许迟有些迟疑地盯着自己,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太大了,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是孟嘉浩打来的。”
“他说我大姨今天熬了鸡头米红豆甜汤,女孩子喝最补了;我妈不会弄这些东西,这会人已经到我大姨家了,大姨叫我等会逛完也去喝碗糖水。”
“那就赶紧走吧。”许迟低头看了眼时间,刚好四点半,“你也别送我了,再晚一会到了饭点儿,路上该堵了;正好时间还早,我去坐地铁也方便。”
其实宁曼可说的都是实话,许迟也不疑有他;说罢,她便起身张罗着收拾那一堆宁曼可刚买来的东西,深怕有遗落的。
但收着收着,她又慢慢觉出些不对劲来。
宁曼可还稳稳坐在椅子上,既不起身帮忙,也不像平时一样跟她争论半天,一定要送她回家。
“……可可?”
她轻声提醒了一句,宁曼可才回过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囡囡啊,那天……我们在小区分开之后……”宁曼可纠结道:“靳翊他……是不是又找过你了?”
在宁曼可犹豫的声音中,许迟终于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缓缓坐回椅子上,停顿片刻后,才默默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她轻声问道。
“刚我大姨给我打的视频电话,我看见我哥,状态好像不太好。”宁曼可抬起头来望向许迟,一脸担忧,“囡囡,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重!所以、所以我……”
“我抓着孟嘉浩问了好半天,他才告诉我,昨晚……他见过靳翊了……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人,聊了一整个通宵。”
“囡囡!”她说着一把攥住许迟的手,突然郑重其事道:“其实那天靳翊问你有没有喝酒的时候,都把我吓坏了,你说……有没有可能……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就好像……其实你也……”
“可可!”许迟突然厉声打断道。
她很少这样严肃地跟人说话,看见宁曼可被自己吓得立马闭了嘴,心里多少也有些愧疚。
“可可。”她抱歉地软下声音,耐心地问道:“你有没有试过,有什么东西——”
“你小时候明明很喜欢的,却没有;现在有了,却又不那么喜欢了?”
“有吧。”宁曼可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其实小时候,我家里挺穷的,那会我爸承包的山头还没有挖出矿,我就很羡慕别人家的小女孩总有新裙子穿。”
她看着散落在一旁的,自己今天最新的“战利品”,难得深沉地摇了摇头。
“其实这些裙子里有很多,我买回家就扔进了衣帽间里,连吊牌都不会剪。”
许迟闻言默默点头,安慰地捏了捏宁曼可的手,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承认,自己不算完全放下了靳翊,不然之前那两次“不期而遇”,她根本不需要落荒而逃。
如果她可以完全把靳翊当做一个陌生人来看待,那她大可以接下那张请柬,大大方方地出席今晚Moller为新CEO接风洗尘的酒会。
当然,如果不是靳翊,她大概率也不会收到这种内部酒会的邀请。
靳翊身上的许多巧合,她并非刻意回避,却也不想深究。
毕竟有些事——
错过了,就过了。
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也最糟糕的五年。
9. 对望
因为离开商场的时间还早,加上这两天的天气也不错,等许迟重新回到租住的小区时,天还亮着。
她在公司的实习工作是朝九晚八,做设计的,加班也是难免,周末要去仓库发货,时不时还得回趟学校,再加上前两个月正好冬天,天黑得早,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天亮着的时候回过家了。
走到自己出租屋的楼下时,猛地看见满墙鲜嫩的新绿,她一时被震撼得几乎忘了呼吸。
她是在去年深秋找到这个小区的,当时的考虑是离实习公司近,但这里房子有些老了,没有那种特别完备的物业,宁曼可陪她看房子时就一百个不满意。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过犹豫,不过后来,还是被中介小哥无意间的一句话打动了。
当时天色很暗,他们已经看完房子准备离开了,心直口快的宁曼可看着楼房黑乎乎、脏兮兮的外墙,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这些都是爬山虎的藤蔓,这会枯了是不好看,但明年开春还会长出来的,到了夏天了,能爬好几层楼高,绿油油的,可漂亮了。”
许迟那会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改变了主意,扭头便拍板租下了房子。
她的屋子在三楼,刚好能被爬山虎铺满,就像一首小时候读过的散文诗。
那是她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但也不想因此辜负了生活。
她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像相信那一墙的爬山虎会在明年夏天爬满她的窗台。
她憧憬着,也耐心地等待着。
现在,夏天终于要来了,她好像也终于等到了。
看着爬山虎从原本那些好像已经枯萎掉了的藤蔓上抽出新芽,她好像已经看见了绿叶爬过她窗台的样子,美得像一幅清新的油画。
她情不自禁地弯出个笑来,那对浅浅的梨涡正好坠在微扬的嘴角两侧;她安静看着眼前的画面,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画中的风景。
如果有时间,她一定会搬来画架和油彩,留下眼前的图景;只可惜天就快黑了,她明天还要上班。
她有些失望地想着,突然转身朝楼上跑去。
去年生日,宁曼可送了她一台拍立得相机当礼物,她记得自己搬家时是把相机一道带出来了的,便想着就算不能将期待已久的画面留在画布上,也一定要趁天黑前,把这幅“画”照进相框里。
就在她兴高采烈地转身跑上楼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棵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树干后,有人不自觉地上前了两步,从树后走了出来,默默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楼道里。
*
也许是因为真的分开了太久,也是因为真的经历过太多,曾经,靳翊以为自己是很了解许迟的,因为许迟那么单纯,美好得近乎透明。
可是这次回来,他对着那台老旧的破冰柜看了很久,却得不到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好在,昨天陈秘书把那封被许迟亲手撕碎的请柬送回来时,也带回了对方的消息。
他这才知道,原来许迟已经搬来了这里。
因为是老小区,他担心各方面安保设施和人员不齐备,便带了几个保镖来。
他原本只打算简单地四处看看,安排好保镖以后每天过来秘密巡逻的工作后就走;毕竟虽然是周末,但晚上公司还有一场就会,他是唯一的主角。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发走几个保镖去四下巡逻后,他就站在许迟的楼下怔怔地出了神,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面前的画面里,望着满眼的新绿,笑得跟五年前一样甜。
看着许迟离开,三楼的房间也很快亮起了灯,他以为许迟已经到家休息了,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就再留一小会,等陈助理打电话催促,他就走,却不想,很快,许迟就抱着一台拍立得,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了两面,但两人还是第一次,在一个这么近的距离里——
四目相对。
许迟刚才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迟了一些,太阳眼见着就快要落山了。
血色的残阳染红了一墙爬山虎的嫩叶,那些原本顽强的,生意盎然的绿色,竟莫名开出几分颓败来。
许迟偏头看了眼身后的爬山虎,再望向靳翊时,眸中已经难掩失望。
老校区因为大多没有规划车位,楼前的行道很窄,她站在楼门前,而靳翊则站在行道的对面,差不多只有三米的距离——
这距离,刚好是以前她在放学路上跟在靳翊身后的距离。
以前,这段距离很短,她只要有危险,靳翊就能来到她身边;而且只要她愿意,快走上两步,就可以挂在靳翊的胳膊上,甚至撒娇要靳翊背她。
而现在,在一个同样的距离里,划开了五年的光阴,便仿佛已经迢递人间。
他们就这样站在彼此的面前,隔着光阴对望,一时静默。
直到许迟看见靳翊抬脚走向自己,她立刻做出了一个跟前两次同样的选择——
转身逃离。
不过这次,靳翊没有再给她机会,长腿一脉,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许小姐,是你吗?”
这个声音许迟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她疑惑地抬头,居然看见是辣月初八的老板走出了身后的居民楼。
不过很显然,唐宋今天不是辣月初八的老板,也不是厨子,他只穿了一身棉质的居家服,微卷的中长发也没有打理,软软地趴在脑袋上,遮住了眼睛也懒得管。
他走到许迟身边,神情虽然严肃,但语气还算礼貌,关切地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许迟低头,看着靳翊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微抿下唇,一时失语。
唐宋之前没有见过靳翊,但面对这个陌生男人充满敌意的眼神,他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落在面露难色的许迟身上。
“你们认识?”他甚至还冲着靳翊礼貌地笑了笑,然后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躬身对许迟低声耳语道:“我就住在你楼上,如果等会有什么问题,你招招手,我就能看见。”
“我会在两分钟之内下楼,然后帮你报警。”
看着老板走远后,许迟深吸了一口气,抬了抬胳膊,甩开了靳翊的手。
“他是谁?”
靳翊的声音低沉而且略带沙哑,对许迟来说,是有些陌生的。
不过都五年了,不是就应该“陌生”才对的吗?
她苦笑回头,却并没有回答靳翊的问题。
事实上,直到现在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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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知道唐宋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平静地反问道,“你找人查我?”
分开五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靳翊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样的内容。
而且靳翊没有否认。
刚才国外回来那天,他一下飞机就去之前许家的别墅看过了,那里人去楼空,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草坪在那个漫长的冬天里枯黄了大半,新长出的嫩芽也都是杂草。
如果不是昨晚陈助理带回那堆请柬碎片的同时带回了许迟的消息,他的确到现在都不知道许迟住在哪里。
面对一个沉默的靳翊,许迟已经习以为常。
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靳翊,却觉得对方比之前在Moller初见时还要陌生了。
靳翊穿着板正的高定西装三件套,看样子是为了今晚的酒会而准备的;按陈助理昨天带的话来说,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许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出租屋的楼下。
其实靳翊原本就身形颀长,在完全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单薄后,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和骨相凌厉的侧脸都很适配身上的西装。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当许迟第一次在Moller看到一身西装的靳翊时,并不会觉得违和或突兀。
但看着对方眼底猩红的血丝……
许迟突然想起来,下午宁曼可跟自己说过,昨晚,靳翊好像和孟嘉浩聊了一整个通宵。
难道靳翊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
不知道为什么,许迟觉得自己无比平静的内心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上次看见靳翊这副模样,已经是十几年前了,那天靳翊打跑了混混,还一路背着她回家。
“靳翊——”
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喊出靳翊的名字,却刚一张嘴就被对方粗暴地打断了。
“你喊我什么?”
“抱歉。”许迟低头,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靳总。”
“你走吧。”
“许迟!”看见许迟转身,靳翊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你还没有回答我。”
就在他再次准备拽住对方时,却看见许迟无意识地抬手抱了抱自己的上臂。
起风了。
许迟低头苦笑。
回答什么呢?
回答她现在为什么现在会住在这里?
还是回答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明明天已经晴了,连爬山虎都发芽了,她原本以为,夏天就要来了。
今天她只穿了一件特别薄的套头绒线衫,配百褶短裙,在太阳下山后还是会觉得有点冷。
原来,这个夏天,竟迟了这么久。
她原本以为,只要夏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靳翊本能地收回手,几乎是习惯性地准备解下自己的西装外套。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小女孩为了臭美,总是会在天一开春时就迫不及待地换上新买的夏装。
那时只要放学稍微一耽误,太阳一落山,许迟就得冻得打喷嚏,然后只好裹着他的校服外套回家,一路上还要缠着他撒娇,深怕他回家跟父母告状。
但眼下,他才刚解开一颗纽扣,就听到许迟用背影冷冷地对他说——
“你没有资格知道。”
10. 暗恋
许迟不太能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离开的了,她一口气跑上三楼,直到看见出租屋的大门近在咫尺,才终于停下脚步,在安静的楼道里,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像鼓点一样乱糟糟的心跳声。
她站在楼梯边,一手撑着着身旁的扶手,一手按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一定是刚才跑得太快了才会这样的。
“许小姐?”
就在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与情绪时,被一个楼上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滞。
和着声音,楼道里的声控感应灯也随之被点亮。
白炽灯的亮光从楼上落下,许迟抬头,看见原来是之前辣月初八的老板,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抱歉,吓到你了。”唐宋一脸歉意地笑着解释道:“我在楼上看见你回来了,就想着下楼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有,没有。”许迟连忙摆了摆手。
其实老板的声音一直很轻,也很客气,之所以会被吓一跳,完全是因为她刚才太过专注于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可以在靳翊面前强装镇定,但却没有办法真正平静地面对自己。
这让她有些懊恼。
“谢谢,我没事了。”
她强撑着跟老板寒暄了两句,说罢便低头摸出包里的钥匙,打算回家休息,却不想之前一直分寸感很强的老板却突然叫住了她。
“许小姐,我就住在你楼上,抱歉,我并没有任何恶意,但有些事——”
“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的。”
辣月初八具体开了多久,许迟不太清楚,但在她和宁曼可考上大学后不久就经常去那吃饭了。
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她和老板毕竟也认识了这么多年,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尤其是以她现在的状态,对方如果真的有什么歹念,已经可以“大大方方”撕下伪装了。
简单地评估后,她点点头打开了出租屋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这间出租屋平时连宁曼可都很少来,家里没有准备任何待客的茶水或点心,两人客套几句后,许迟只能抱歉地给客人倒了一杯温水。
“谢谢。”唐宋客气地接过玻璃杯,“许小姐,抱歉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问,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我好像……听你那个朋友是这样喊的。”
“叫名字就好了,我叫许迟,‘姗姗来迟’的‘迟’。”许迟也同样客套道:“不好意思,老板你帮过我好几次了,都没有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客气了。”老板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叫唐宋,不是什么老板,刚才也没能帮到你。”
“不过……”
许迟不是个特别内向的人,但也不至于像宁曼可那样,跟谁都自来熟;但好在唐宋似乎看出了她不太喜欢这些无意义的寒暄,很快把谈话带入了正题。
“抱歉,许小……许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见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并非有意窥探你的隐私,但可能还是要多问一句——”
“刚才那个男人,你们……认识?”
见许迟默默垂眸,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他也没有勉强,只是耐心地解释道:“其实今天一早,我就看见他了。”
跟去年深秋才搬来的许迟不同,唐宋在这个小区已经住了好几年了。
因为是老小区的缘故,这一片居民的年纪也普遍偏大,并不像年轻人聚集的地方那样有较强的人口流动性;附近的街坊唐宋虽然谈不上全都认识,但基本都是熟脸。
靳翊这样一个身高腿长,长相又极具辨识度的陌生面孔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过分打眼。
唐宋没有撒谎,但说的也并非都是实话。
虽然几年前第一次在自己的私房菜馆看见许迟时,他就已经觉得对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了,但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把许迟当做一个普通的顾客来看待。
直到去年,他发现许迟居然搬到了自己家楼下。
毕竟是自己开店做老板的,他的生活一直比较随性散漫,习惯错开大部分上班族的早高峰再去菜场采买,然后直接送到饭店准备,这让他每天出门的时间都比许迟略晚一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习惯了在每天出门前先在窗边目送许迟上班,看着楼下女孩子元气满满的样子,他好像也会被那股朝气感染。
到了晚上关店回家,他也总要先抬头看看三楼许迟的房间有没有亮灯。
看着三楼房间那束的暖黄色光线透过窗帘,没进黑夜里,会让他莫名的安心;如果许迟偶尔加班,那他也一定要在楼上看着许迟回家,才能放心去休息。
半年来,这样一天两次单方面的照面,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带来一种很特殊的治愈感;不过他一直都很有分寸,只是守在窗口远远地看上一眼,从来不曾打扰,所以许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今天。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格,对于小区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本也没有太上心,只是照常出门买菜,却在路上隐隐觉出些异样。
靳翊不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他很年轻,面容冷峻,衣着体面,怎么看也不像是该出现在这样一个老小区的人。
唐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菜只买了一半匆匆赶回了家,发现靳翊还站在自家的楼下,眼神怔怔望着的,居然是许迟那间屋子的方向——
一站就是一整天。
靳翊站了一整天,唐宋便也没有心思去开店了,跟着在楼上守了一整天,直到看见许迟回来。
“如果你们认识,或者之前有什么矛盾,我想……”
唐宋说着顿了顿。
他不知道许迟和靳翊的关系,只能尽可能地调整着自己的措辞,既不想把话说得太重吓到许迟,又怕许迟没有足够的重视。
但就在他犹豫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许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不熟,但也谈不上矛盾。”许迟淡淡道:“他不会伤害我的。”
五年之后,许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但就算靳翊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对方——
毕竟,从来也只是她在偷偷地暗恋着靳翊而已。
从小到大。
就算靳翊不喜欢她,至少也是陪伴她长大的“哥哥”,她不知道靳翊这次回来到底是想做什么,但也不相信对方真的会伤害自己。
“唐老板放心。”
许迟说话时很客气,表情语气都很平静,并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但从这种礼貌到疏离的语气里,唐宋已经听出了“送客”的意思。
“那就好。”
他识相地放下茶杯,正准备起身跟许迟道别,对方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挂在门口就行,谢谢。”
许迟接起电话匆匆两句就挂断了,再抬头时看见唐宋已经站了起来。
“今天的事,麻烦唐老板了。”她客套道:“我送送你。”
唐宋原本是想客气几句婉拒的,但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没有再说话,只等许迟将自己送到门口,打开大门后,他才轻轻敲了敲许迟家大门的门框。
“叩叩叩——”
几声轻响后,等着楼上的声控感应灯被点亮,楼道也重新亮了起来,他才缓缓开口:“早上我才发现,你这一层的声控灯可能是灯泡坏了。”
“这个小区没有物业,刚好三楼楼梯口的水泥地面还有个小坑,你进出要小心一些。”
“我会的。”
许迟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唐宋也没有再啰嗦什么,转身告别。
看着对方往楼上走去,许迟才低头取下了挂在门外的外卖。
虽然这半年来她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但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有些技能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学会的,比如——
做饭。
外卖是她之前在回家路上点的,刚才正好送到。
她取下餐盒正准备关门时,听到楼上不远处唐宋的声音不轻不重地问了句:“你每天都吃这个吗?”
“外卖料理包,高油高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嗯。”
许迟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关上了房门。
她已经跟宁曼可逛了一整天的街,身体上的疲劳还算次要,心理上疲惫才更要命。
不得不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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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无论她如何努力地把靳翊当做一个普通的陌生人来看待,当对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心里总还是会有那么一角落,一片狼藉。
就算之前通宵陪宁曼可搞毕业论文或是加班的时候,她都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累过,实在是不想思考更多了。
进屋后她随便扒拉了两口外卖盒中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便想着去洗个澡早些休息,出来时,正好看见手机上有一通宁曼可的未接来电。
“怎么了,可可?”
她把电话打了回去,宁曼可也很快接听。
“囡囡,你吃饭了吗?”
许迟看着茶几上自己吃剩了大半的快餐盒,犹豫了两秒才心虚道:“吃过了……”
“这么快吗?你肯定又点外卖了!嘁——”
宁曼可的声音嫌弃极了,许迟仿佛隔着听筒都能看见对方夸张地努着嘴翻白眼的样子,低头间忍俊不禁。
“多亏你还有我!”电话里,宁曼可得意洋洋道:“我在大姨家打包了一份红豆鸡头米甜汤,你别睡啊,等着我,马上给你送来。”
“不用了,可可。”许迟捧着电话,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我真吃过了,明天还要上呢,我困了。”
“那我明天送到你们公司去!”宁曼可不依不饶地唠叨道:“囡囡啊,你不要不当回事,我大姨说了,女孩子吃这些东西很补的……”
听着电话那头闺蜜“甜蜜”的唠叨,许迟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我明天不去公司啊,我上午要去给客户送——”
“叩叩叩——”
许迟话刚说了一半,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这声音虽然很轻,而且只响了两三下就停了,但她的心还是一瞬间揪紧。
“喂喂——囡囡——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宁曼可似乎也听出了不对劲,焦急地询问着,但许迟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第一时间冲进卧室拉开了窗帘。
楼下,之前靳翊站过的地方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天已经黑尽了,许迟低头看了眼表,发现已经八点过了,才长舒一口气。
这会Moller的酒会已经开始很久了,靳翊……
应该也已经走了吧。
她重新回到客厅,趴在大门的猫眼上却什么也看不见,这才想起来,刚唐宋离开时提醒过她,这一层楼道的声控灯坏了。
但正好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了一阵很轻的关门声,正好点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借着光亮,许迟确定了门外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的确没有人,只有一个保温桶挂在了门把手上。
取下保温桶的时候,许迟抬头,看见楼上的声控灯正好熄灭,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囡囡,你那边到底怎么了?这大晚上的我怎么还听到有人敲门?”
“没事。”听筒里宁曼可焦急的声音重新拉回了许迟的思绪,她轻轻关上大门,无奈地随口扯了个谎话:“是、是社区的阿姨……来通知明天做核酸的事情……”
“这么晚了还上门通知啊?那阿姨也很辛苦了……”
虽然也有过一瞬的狐疑,但宁曼可大大咧咧惯了,也没有多想;她以为许迟那边没有事了,便放下心来,很快把话题拉回了之前絮叨的事情上。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囡囡,你明天不上班啊?”
“我明天早上要给客户的送一份设计稿,不到公司去。”
许迟一面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宁曼可,一面锁好大门后进屋,打开了那个保温桶的盖子,果然看到了一片红亮亮的颜色——
回锅肉和麻婆豆腐,正好一荤一素两个菜,都还冒着热气。
这些饭菜虽然家常,但也都是最地道的川菜。
再想想刚才楼上熄灭的灯光,许迟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只是唐宋既然选择了这样不打扰的方式把饭菜送到了自己的门口,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她若是现在拎着东西上楼去,似乎也未免有些太唐突了。
“欸——”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可可,我明天送完稿子给你发定位,你到时候再过来找我吧。”
11. 解围
第二天,许迟一早便如约去给合作的公司送设计稿。
毕竟是服务甲方,又是初稿,一些奇怪的修改要求肯定是少不了的;她早有心理准备,对方也不算有意刁难,一切还算顺利。
临近午饭时,甲方的修改意见也提得差不多了,许迟看见楼下正好有家咖啡厅环境不错,就发了定位让宁曼可过来。
可消息刚一发出去,甲方公司就又提出了点小要求。
原本设计稿只需要拿给甲方的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对接,不过对方突然通知许迟,公司副总回来了,他们要请示一下领导是否要亲自过目,让许迟多等一会。
此刻许迟正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给宁曼可发着消息,说自己可能要耽误一会,一抬头刚好看见前台的小姐姐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啪”地一声,前台把手中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吓了许迟一跳。
她是第一次来这家公司,对这里的员工并不太了解,不过刚才前台小姐姐接待她的时候态度明明很和善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火。
本来她也不想管别人公司的闲事,但前台刚才摔的文件夹,刚好是她今天带来的设计稿。
担心是不是那位副总看了稿子有问题,她起身上前,正准备打听两句,公司里很快有另一个女生走了出来。
“什么东西啊!?”看见同事过来,前台小姐姐咬着牙愤愤道:“她真以为自己已经是财务总监了吗?”
“你跟她较什么劲啊?”后来的女生小声安慰道:“人家可是公司未来的老板娘。”
“她男朋友只是大老板的儿子而已,副总,副总!而且他们才交往几个月,还没结婚呢!”前台小姐姐气得说起话来都带着哭腔,“就这么点报销,都拖了快两个月了,我们挣钱容易吗……”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几句牢骚,但许迟很快就听出来了,前台小姐姐发脾气的事好像和自己送来的设计稿无关。
倒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也很同情前台小姐姐的处境,但以她的身份,继续躲在墙边听人家的隐私才反而不好。
“咳咳——”
她佯装路过清了清嗓,算是提醒了一墙之隔的两个女生,之后又贴心地站了几秒,等对方简单地收拾好情绪后,才缓缓走出来。
“许小姐。”
果然,在看到许迟后,前台的小姐姐很快切换回了正常的状态,客气道:“抱歉,刚没有看到您。”
“我们副总说等下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接待,今天可能没有时间看设计稿了,让您只需要跟之前的负责人对接就好。”说着,她把桌上的文件夹递给许迟,抱歉道:“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
“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许迟接过文件,也不忘客套道:“再说了,也没等多久。”
“不过公司里既然有重要的客人到访,那我就不打扰了,麻烦您跟相关领导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问题,随时邮件联系。”
她微笑着跟可怜的前台小姐姐道别,说完刚一转身,就听到居然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哟,许迟吗?哈哈哈——”
“这世界真小啊。”
许迟听着这声音耳熟,好奇地回过身来,居然看见了自己的高中同学,苏哲雯。
苏哲雯是高三那年时才从外地转学来的,虽然当时老师也像当初照顾宁曼可那样,让作为副班长的许迟多多照顾转校生,但毕竟只有一年时间,她和苏哲雯的关系并不像和宁曼可之间那样亲近。
后来她大学考的是专业美院,跟苏哲雯基本没什么联系,倒是宁曼可读了一所综合类院校,和苏哲雯继续做着校友,加上同是四川老乡的关系,相对比较熟。
现在她不止看见了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还清楚地看见了在苏哲雯出现后,刚才那个前台小姐姐的脸明显拉了下来。
后来还是在一旁同事扯着衣袖的提醒下,前台小姐姐才一脸不情愿地喊了声:“小雯姐。”
苏哲雯闻声,原本就高挑的眉峰向内一皱,虽然没说什么,但“不满”两个字已经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一旁之前劝慰前台小姐姐的同事见状,立马上前两步,勾腰点头,恭恭敬敬喊了声:“苏总监。”
气氛总算缓和了些,许迟也终于看明白了。
她的实习公司是国内一家很出名的设计师事务所,而今天合作的甲方公司规模并不大,这才轮到了实习生来对接。
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单独与甲方对接,今天之前,许迟详细地做过功课。
她知道对方公司近期有高层人员变动,之前的财务总监突然离职,没有人空降补位,一直是手下的人顶着,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老同学。
前段时间她听宁曼可说起过,苏哲雯最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好像是一个小开富二代,倒是跟刚才前台小姐姐的抱怨都对上了。
苏哲雯跟她同届,现在应该也才大四,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就要靠男友的裙带关系顶掉一个公司财务总监的位置,若是再与下面的职员有些什么矛盾,自然是很难服众的。
想到这里,许迟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不早不晚地赶上了一场人家公司的“内斗”。
“雯雯,好久不见啊。”
虽然在心里自叹倒霉,但赶都赶上了,出于礼貌,许迟还是客气地伸出一只手,微笑着跟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打起了招呼。
“是啊,好几年了。”苏雯不咸不淡地应着,“不知道我们许大小姐现在哪里高就啊?”
“听可可说你考上了安德卫普皇家艺术学院来着,怎么,还没走吗?”
说着,她眼神瞟过许迟手里的文件袋,一脸吃惊的表情十分夸张。
“我是听我未婚夫说今天好像有个甲方要送设计稿来,不会你就是那个跑腿的小助理吧?”
苏雯个子高挑,还踩了一双十公分的细高跟,一身小香风的职业套装,一头大波浪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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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长发,妆容精致,烈焰红唇,说完掩唇一笑,气场十足,好像真的已经是这间公司的老板娘了。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的双手自始至终都抱在胸前,一通阴阳怪气下来,没有半点要跟许迟握手的意思。
这会,不止是前台的小姐姐和之前的同事,可能是她派头太足,引得办公室里许多不明真相的员工都已经悄悄凑过来围观了。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哎哟,我开玩笑的!”
也不知是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大了,气氛已经不对劲了,还是该摆的谱已经摆得差不多了;苏哲雯突然话锋一转,上前搭住了许迟的手。
“这么多年老同学了,你知道我这个性格的。”
“许迟,你不会跟我生气的噢?”
她说着还将手搭在了许迟的肩膀上,一脸亲昵的模样。
可许迟不太喜欢这样的接触。
宁曼可还可以,但她和苏哲雯真的没有那么熟。
“没、没事。”
她低低地垂着头,本就娇小的身材在苏哲雯十公分的高跟鞋面前就更显得不够看了,只能勉强应付着,尴尬地扭了扭肩膀,想要甩开苏哲雯的手。
就在这时,她听到苏哲雯突然一声吃痛的尖叫,再抬头时,看见靳翊已经把苏哲雯的手从她肩膀上拽了下来,一把扔开。
苏哲雯脚下的细高跟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向旁边倒去,有人上前搀扶,但是没有人敢说话。
在场的普通公司职员大都不认识靳翊,他们只知道这是公司副总刚急吼吼从外地赶回来,亲自到楼下去走员工通道迎上来的贵客,哪里轮得到他们说话。
在场众人各个把头埋得低低的,深怕多看一眼也会惹上是非,丢了工作。
只有苏哲雯在被人扶稳后,一脸震惊地结结巴巴喊了声:“靳、靳总……”
她是高三才转学来的,知道许迟有个“哥哥”,但那会靳翊已经念大学了,她没有见过。
“您、您……”
她不知道靳翊和许迟的关系,但作为副总的女朋友,她很清楚靳翊和公司的关系;看着对方冷峻的侧脸,她很清楚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的,但却吓得张不开嘴,只觉得刚才不小心崴到的脚踝一阵阵刺痛。
别说苏哲雯害怕,就连对靳翊无比熟悉许迟也被眼前对方的样子吓了一跳。
靳翊的确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就像宁曼可口中的“冰块脸”,总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但也正因为这样,包括喜怒哀乐在内,他任何情绪都淡淡的,不行于色;除了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发火,许迟还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么明显的,嫌弃到厌恶的表情。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刚才碰过苏哲雯的那只手,随手扔在一旁的纸篓里。
然后,就在包括许迟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把牵起了许迟的手,不由分说地大步朝公司外面走去。
12. 委屈
靳翊的体温,许迟是无比熟悉的,即便已经分开了五年,她也还是忘不掉。
小时候,她经常撒娇要靳翊背她,尤其是冬天放学的路上。
她会满足地趴在靳翊的背上,有时候,懂事地用自己戴着绒线手套的手,捂住靳翊被冻得微微发红的耳尖;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更喜欢取下手套,悄悄掀起靳翊校服领口的一角,把冰冰凉凉的小肉手伸进去,捂在靳翊的颈窝里。
突如其来的凉意会让靳翊的肩背猛地一僵,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瞪许迟一眼;而恶作剧“得逞”的许迟则完全不会介意对方的这点嫌弃,还要趴在靳翊背上没心没肺地笑。
有时候靳翊生气了,也会作势要把她从背上甩下去,但她知道,靳翊不会真的扔下自己,她只要搂着“哥哥”的脖子撒个娇,就能把人“哄”好。
跟面上看起来那副高冷疏离的样子不同,其实靳翊的体温是很暖热的,即使是在冬天。
直到现在,当靳翊再次牵起自己的手,恍惚间许迟似乎还是可以感受到,自己几乎要被对方的体温灼伤。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意思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能扭了扭手腕想要甩开靳翊,但靳翊却完全不为所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牵着她,径直走出了写字楼。
而在写字楼门口,那辆白色劳斯莱斯古斯特已经在等了。
靳翊不由分说,躬身拉开了车门。
跟许迟熟悉他的体温一样,把许迟送进车里的动作,他也同样很熟悉。
虽然在升入学校初中部后,因为放学时间错开,他和许迟就没有一起坐车回家了,但他们共同就读的是一所包含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国际学校,上学时间一致,所以直到考上大学前,他和许迟都是要一起坐家里司机的车上学的。
从一开始许迟六岁上学,还是个爬不上车的肉团子时,就一定要他抱上车,换成司机不行,家里的保姆不行,就连父母亲自动手许迟也要哭闹。
就这样,最开始的那几年,他都要先抱起许迟,“塞”进车里,然后自己再上车;一直到后来,许迟慢慢长大的,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姑娘了,当然可以自己上车,因为不是亲兄妹,他也开始知道避嫌。
虽然不会再搂搂抱抱,但每天早上,司机拉开车门后,他还是习惯要在许迟躬身坐进车里时,把手挡在对方的头顶上,以防许迟冒冒失失地撞到车门的门框上。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他高考结束,进入大学后,他已经不会再跟许迟坐同一部车上学,但只要他在家,每天早上,许迟还是会缠着他送自己出门,而他也还是会自然而然地在许迟上车前伸手挡一下。
现在他拉开车门,伸手挡住许迟头顶的动作几乎就像是刻进肌肉记忆里的本能,那么自然,一气呵成,可被他挡在怀里的许迟,却轻轻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靳翊。”
他怔怔地愣了两秒,才听到许迟小声道:“不要再来找我了。”
许迟抬头,看向自己青葱岁月里曾经暗恋了许多年的男孩,她的初恋,那个唯一让她动过心的人。
看着靳翊到现在依旧清隽舒朗的侧脸,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她心里没有一丝被刚才靳翊那个抬手的动作勾起往昔回忆时该有的温馨和甜蜜,也没有终于报复了对方当年那场不辞而别后的快感。
她觉得自己好难过,除了去年搬出别墅的时候,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甚至包括五年前,她刚知道靳翊已经离开了的那个早上。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这和我有没有关系,就算是我自作多情吧……”她抿紧唇缝,顿了顿才道:“我真的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你能不能……”
“不要打扰它。”
许迟说话时,靳翊的眉头一点点蹙紧,眼神死死盯着对方委屈的唇角——
那里,本来应该有一对梨涡的。
许迟很爱笑,尤其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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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甜甜的梨涡就好像画在了脸上擦不掉似的,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那会他总觉得许迟傻乎乎的,不懂这个傻丫头一天哪里有那么多值得开心的事情。
可现在,许迟不笑了,他觉得就连这个世界都好像突然就缺了一个角。
“许迟——”
他想问问,许迟为什么不爱笑了,为什么不对他笑了,可偏偏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向来不善言辞,艰难地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不过许迟似乎也并不打算给他这个说话的机会。
“感谢靳总刚才替我解围。”许迟尽可能地平静道:“不过我想,以靳总今时今日的财富地位,除了说声‘谢谢’,我也很难报答你别的什么了。”
她说着真的微微躬了躬腰,看似是在向靳翊表达谢意,可这副客气疏离的模样却好像一柄利刃,戳在了靳翊的心口上。
“我已经长大了。”她埋着头,不敢看靳翊的眼睛,自顾自道:“我可以自己走路,不需要别人背我,也不需要谁送我上车。”
“你不欠我的,靳翊,我……”虽然一直努力地克制着,但说到这里,她还是压不住喉间的哽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接着道:“我和我爸妈……”
“也不欠你的。”
“我已经长大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靳翊,我们都长大了。”
“明明是你自己要走的……既然你走的时候都不愿意告诉我……那还回来干什么……”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也越来越小,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到最后,那声音干脆小到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靳翊不自觉地躬低身子,想要听清许迟到底在说什么,声音却淹没在了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中。
听见声音后许迟倏然抬头,刚好看见那辆熟悉的大红色Mini Cooper停在路边。
她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甩开靳翊,朝宁曼可跑了过去。
13. 失控
如果这次再放许迟走,就已经是靳翊第四次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转身离开了。
事情可以再一再二,但不可以再三再四。
第一时间他就本能地要追上去,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拽住了胳膊。
他暴怒转身,一把甩开拽住自己的那只手,吓得身后的孟嘉浩连连后退了两步,才不至于被他的拳头误伤到。
“怎么了……这是……”十几年老同学,孟嘉浩还从未见过靳翊跟谁发这么大的火,向来伶俐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我、我就抽根烟的功夫……”
早上他是陪着靳翊到公司来的,中途烟瘾犯了,就去楼梯间过把瘾的功夫,回来就发现整个公司突然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之前热情接待的公司副总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好像还跟一个女人吵了起来,就连靳翊都不见了踪影;他跑出去问了一圈,全公司噤若寒蝉,每一个人都是摆摆就手跑开。
他嘀咕了两句,发现靳翊压根没搭理自己,眼看又要追出去;他顺着对方的眼神看到了宁曼可的车,这才反应过,再次冒着“生命危险”拦住了靳翊。
“别啊!你这不是把我卖了吗?”
昨晚,老妈打电话让他回家取点东西,说是四川老家寄来的特产,让他第二天一早给宁曼可家里送去。
作为一个“夜夜笙歌”的富二代,早上他肯定是不愿意早起的,便想了个偷懒的办法,打电话让宁曼可自己过来拿。
电话里,宁曼可说已经约了许迟,没有空,他就多嘴问了两句,从对方向来不严实的口中打听到了许迟今早要去给客户送文件的事。
毕竟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许迟实习有好几个月了,现在能独立跟甲方公司对接,他是挺替许迟高兴的,但也没多想什么。
直到他喝到后半夜回家,看见靳翊窗口的灯还亮着。
平时他喝得烂醉如泥,经常回到家都爬不上床,就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了;不过昨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拨通了靳翊的电话,装作只是跟对方闲聊两句的样子,“一不小心”透露了许迟的近况。
今天许迟对接的公司,规模是不大,在Moller那样的行业巨头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但能跟国内顶级设计师事务所合作的,也不可能真是个“草台班子”,其背后融资的股东里,正好就有Zen的身影——
也就是靳翊爷爷创立的投资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因为关系到利润分红,每个季度Zen都会派专门的财会人员到公司审计财报,只是正常情况下,这点小事自然不至于惊动Zen未来的“太子爷”。
所以在接到靳翊会亲自带人来公司查看今年第一季度财报时,公司老总虽然在国外赶不回来,但还是紧急把在外地出差的儿子,也就是公司副总喊回来接待。
靳翊原本只是想借这个由头远远看一眼许迟就好。
毕竟离开前,许迟还是个刚上高三的小女孩,现在居然都已经工作了,他很想知道工作中的许迟是什么样子,也算是能看看对方过得好不好。
其实刚才许迟跟人发生龃龉的全过程,他都在一扇百叶窗后面看见了,也知道和工作的关系不大。
但也许是从小到大习惯了,就算是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他会嫌弃许迟总像跟屁虫似的粘着自己,但也绝对受不了外人给自己的“妹妹”受一点委屈。
所以,他刚才想都没想,就冲出去把许迟带走了。
之前他就憋了一肚子气,又不能跟苏哲雯一个女孩子动手,现在许迟跑了,孟嘉浩居然还要在一旁拦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情绪原来也是会失控的。
“你没看到她上了陌生人的车吗!”他一把拽住孟嘉浩的衣领,指着那辆大红色Mini Cooper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她一个女孩子,你都不会担心吗!”
第一次看到暴怒的靳翊,孟嘉浩起先是愕然的,吓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但看着对方现在终于彻底爆发出来的样子,他却突然有了股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宁曼可当时转学来的时候也就十几岁大,没认识靳翊多久,就能给对方起了个“冰块脸”的外号,而他跟靳翊认识的时间更长,自然更清楚一些事情。
靳翊这个人,不会哭,不会笑,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发火,不止小小年纪就情绪稳定,懂事稳重,还成绩优异,才华横溢,连身高长相这些外在条件都无可挑剔,简直就像一座冰雕——
从内到外,他的每一根线条似乎都是比着尺子量好了长的,完美,却也冰冷,没有丝毫的温度。
孟嘉浩是第一次见靳翊如此不假掩饰地释放自己的情绪,突然觉得,这样的靳翊,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再是那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冷不丁地突然笑着调侃道。
靳翊闻言怔了足有好几秒,才渐渐回过神来。
是啊,孟嘉浩为什么要担心?
明明是他自己担心……
但许迟说过,他没有资格,所以现在他才会连担心对方也不敢说。
看着就停在不远处的Mini Cooper,他缓缓松开孟嘉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没有再想要追出去的动作,但始终也挪不开眼睛。
“放心吧。”孟嘉浩拍了拍靳翊紧绷的肩背,安慰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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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妹的车,出不来事儿的。”
“要不是她今天约了许迟,我上哪儿去知道啊?”
“别忘了,你昨天可是答应了我的。”
要让宁曼可知道,是他把许迟的行程透露给靳翊的,他觉得,以他们两个人的直脾气,兄妹俩保不齐得打一架。
所以昨晚他千叮万嘱,让靳翊只是看一眼就好,可千万不要漏了馅,不然他和宁曼可闹掰了,之后许迟的事就再也没有人能打听到了。
也就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他才会难得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一大早跑来跟着靳翊。
想到这里,靳翊也终于放弃了,退后几步,无力地坐进了那辆白色劳斯莱斯古斯特里,却迟迟没有吩咐司机开车,只是远远地看着。
而此时,不远处那辆红色Mini Cooper里的宁曼可,也正是一头雾水。
她是按着许迟发来的定位,把车子停在了写字楼一层临街的咖啡厅门口,却迟迟没有见到许迟人,打电话也没人接,只远远看到一个人影,身高体型好像都跟许迟很像。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按了按喇叭,却不想许迟突然大步朝自己跑了过来,就好像在躲着身后的什么似的。
“怎么了?”看着许迟急急地坐上副驾,她忍不住问道:“电话怎么不……”
“开车!”
她话还没说完,许迟就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跟她风风火火的性格不一样,许迟吃饭细嚼慢咽,走路规行矩步,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孩,温柔,甜美,就连说话都是温声软语的。
许迟从来都不是个毛毛躁躁的人,但今天坐上车后,她却连着三四次都没能把安全带的挂钩插进卡扣里,急得好像在跟谁发脾气似的,又狠拽了好几下安全带。
宁曼可彻底被搞迷糊了,实在不明白今天的许迟为什么会这么反常,就算那天知道靳翊回国的时候,许迟也不至于失态成这样。
“开车啊!”
终于,在系好了安全带后,许迟又催促了一声,宁曼可才不情不愿地发动了汽车,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去、去哪儿啊?”
“开车……”许迟哽咽道:“去哪儿都好……”
“到底怎么了啊?!”听出许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宁曼可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扯出几张面巾纸,递到许迟的手边,“囡囡……你……”
她原本还想再多问几句,但在下一秒,就立刻坐直了身体,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因为,她看见许迟的眼角,一滴泪珠,委屈地夺眶而出。
“带我走……可可……求你了……随便去哪里……”
许迟抽噎道。
14. 迷思
许迟虽然看上去是那种典型江南水乡的姑娘,柔柔弱弱的,也的确从小娇生惯养,但其实她并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哭包,相反,大多数时候她还挺乐观开朗的。
认识这么多年,宁曼可真见闺蜜掉泪的次数不算多,吓得有多少疑问都憋回了肚子里。
其实车子开远后不久,许迟就把眼泪擦干了,但她一直没有说话,宁曼可也不知道要把车开去哪里,就只能小心翼翼地绕着写字楼附近的一条环线转圈圈。
车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响起时,都显得有些刺耳。
“喂——”
还以为是公司打来的,许迟想也没想就赶紧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学姐!”电话那头,蒋峰激动地语无伦次道:“是网店!网店里……昨天……哦不对!是今天,有个顾客……”
蒋峰激动的喊声太大,震得许迟连忙将手机听筒从耳边移开了一段距离,也没听懂对方到底要说什么,只好无可奈何地打断道:“你慢慢说。”
网店的账号一直是她和蒋峰共同打理的,平时一般谁有空谁就多管一点,处理些咨询或是售后的杂事。
因为销量一般,也没有出过什么纠纷和差评,所以工作量不大,她这几天心情不大好,就全都交给了蒋峰。
“是网店出什么事情了吗?”她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是!不是!”蒋峰连声否定道,虽然听得出已经尽力克制了,但还是难掩激动,“是好消息!学姐!”
刚才有家做外贸生意的小公司通过平台联系到他,说是看上了店里的设计,想要先拿一批现货试试水,如果销路不错,之后可以继续合作。
“学姐,他们第一批货虽然只是拿几百套衣服,但我大概打听了一下公司的规模,如果试水成功的话,他们最多半年就能把我们仓库里那一批货全部消化掉。”
“那你就可以放放心心去留学了!”
现在不过四月份,如果半年内就能销完仓库的存货,的确能解决去年那件事留给许迟的最后一个难题,让她赶在年底学籍保留的最后期限前,进入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
毕竟是自己这么多年的梦想,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许迟当然也是激动的,但很快,她又发现整件事似乎有些蹊跷。
现在压在仓库里的货如果全都算上,少说也有大几十万,当中的确有当初许迟参加大学生设计比赛时的获奖作品;而在当时,以许家的实力,把她的设计图打板做出成衣,不过是父母为了庆祝女儿比赛得奖而送出的礼物。
刚刚电话里,蒋峰也说那家外贸公司是看上了许迟的设计,乍一听很合理,但仔细想想却也有些解释不通的地方。
孟嘉浩这个富二代家里就是做外贸生意的,许迟多少听过点,现在的服装外贸单大多销往一些经济欠发达地区,走的就是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路线,衣服都是论吨装集装箱卖的,谁会在意设计?
可要是放在看重设计的时尚圈,就更不可能找上她这个还没有毕业,又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了;若不是想积累一些名气,好尽快出手仓库里的存货,她也不会三番四次地找到Moller,想要参与那个新锐设计师培养计划了。
“蒋峰——”
她思考了片刻,总觉得有哪里解释不通,刚打算多问两句,就被电话那边过于激动的蒋峰打断了。
“没关系,学姐,我知道你最近忙,今天又是工作日,肯没有时间的。”
“不如这样,学姐,你如果信得过,我下午就去找你拿仓库的钥匙,今天就把货发了,行不行的,也好早点有个结果。”
“呼——”许迟举着电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心里有个疑影,但她的确也说不出具体的问题;事实上她从来都不是个悲观的人,之所以多留了个心眼,也只是不想自己抱有太高的期待,到头来失望更多。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客户就算只拿几百套衣服,没有后续合作,也够她那间小网店辛辛苦苦卖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还是应该要重视的。
“不是学姐不相信你,不过好几百套衣服呢,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忙活。”她坐直身体认真道:“等我下班了一起去仓库弄吧,辛苦你一晚上,我会算加班工资的。”
之后蒋峰又客气了几句不要钱之类的话,许迟低头看了眼表,想着下午还要上班,有什么问题可以等晚上见了面再研究,便没有再多问什么,笑着应付过去便挂了电话。
重新收起手机后,车内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看着身边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喘的宁曼可,她心里抱歉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刚才汽车开远后,她的心情就逐渐平复了下来,可一旦对着靳翊,她就是控制不了的难过,明明都已经是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还要害闺蜜为自己担惊受怕的。
“可可。”她偏头盯着宁曼可,可怜巴巴道:“我肚子饿了……”
“……啊?”
许迟终于愿意说话了,而且张嘴就是肚子饿,宁曼可老妈子一样爱操心的劲头“嗖”地一下就上来了,紧张得立刻靠边停车。
“那我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你不是给我带糖水了吗?大阿姨的手艺,我好久都没吃到了,昨晚你说的时候我就馋得流口水。”她笑眯眯地挽起宁曼可地胳膊,撒娇道:“就回我之前给你发定位的咖啡厅吧,我刚才听楼上公司的小姐姐说,它家的半熟芝士还不错,我们尝尝去?”
下午还要上班,晚上还要发货,她得去把停在写字楼附近的小电驴骑回来。
之前宁曼可开车车绕圈圈时,她就注意到那辆停在写字楼门口的白色劳斯莱斯古斯特已经开走了,靳翊应该也已经离开了。
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靳翊已经轻而易举地就拨乱了她的情绪,她不能让对方再影响自己更多。
重新回到写字楼的楼下后,宁曼可去找地方停车,许迟则去自己小电驴的后备箱取出一只保温桶,然后点好了咖啡等着。
刚才那一页看似翻过去了,但她能感觉出来,宁曼可还是小心翼翼的,抱着个保温桶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时不时要掀起眼皮来偷瞄她的状态。
“好吃吗?”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好、好吃。”宁曼可连忙点头,“你……不吃点吗?”
“这么大一碗糖水我已经吃不完了。”许迟打趣道:“你想胖死我吗?”
看许迟都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了,宁曼可想了想实在憋得难受,忍不住试探道:“囡囡,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没胃口?”
“没有,我能有多大食量,你还不知道吗?”
许迟说着,故意把面前装鸡头米红豆甜汤的碗往宁曼可面前推了推,给对方看自己已经喝掉了一半。
“我只是……”
她知道,一定肯定得找个什么理由出来,才能让宁曼可彻底放心,可到底还是不擅长说谎,她张了张嘴又卡住了。
如果说自己遇到了苏哲雯,闹得不太愉快,倒是实话,宁曼可大概也能相信;但宁曼可和苏哲雯到底还是大学校友,关系好像不错,她不想闺蜜夹在中间难做。
“我只是,第一次单独对接甲方,不太顺利。”她想了想后才接着道:“所以很难过,怕自己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嗐——”宁曼可闻言,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就这啊?”
“不行咱就不干了!”她说着霸气地搂住许迟的肩膀,一脸豪迈道:“我们囡囡可是要去安德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的大艺术家!现在‘屈尊’当个小助理,他们都得偷着乐的!”
“哈哈——”许迟都被宁曼可这副夸张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戳了戳对方的痒痒肉,温柔地提醒道:“赶紧吃饭吧,一会该凉了。”
宁曼可怕痒,被许迟戳了两下,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两个女孩子又嬉嬉闹闹了好一阵,才总算扫清了之前的阴霾。
等宁曼可重新坐回座位上,终于能好好吃口饭了。
“怎么突然想着要给我带饭的,我记得你也不会做饭啊?”她边吃边嘟囔道:“你别说,这一手川菜做得真不错,赶得上辣月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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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她说着说着,发现许迟的脸色越来越不自然,急得立马放下了筷子,“真是啊?”
“嗯。”许迟尴尬地点了点头,“他叫……唐宋,就住在我楼上。”
“……啊?!”宁曼可大吃一惊,“没听你说过啊……”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啊。”许迟诚实道。
“那他给你送吃的干嘛?他这个人平时开店规矩那么多,从来都不外送的,再说你也来不及预定啊?”宁曼可一头雾水地砸吧了两下嘴,“怎么不见我有个会做饭的邻居给我送点儿吃的呢……”
“咳咳——”
本来宁曼可也只是嘀咕两句,但看着许迟一脸尴尬地清了清嗓,她身上八卦的“雷达”瞬间就启动了。
“天呐!囡囡……他不会是真的……”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就说嘛!之前来送酒那次,我就觉得他眼神不对劲了!好家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可可——”
眼见宁曼可越说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大,引得四周写字楼里午休的白领都看了过来,许迟连忙在桌子地下拽了拽了闺蜜的衣角。
“也、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吧……”
“这还能不一定啊?”宁曼可立马不服气地反驳道:“我早就说了吧,你啊,就应该多谈几段恋爱,省得以后傻傻的出去给人骗了!”
“可可……”许迟又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其实她不是不能感受到,唐宋对自己的“善意”的确有些过头了,可她既不能接受对方的心意,又怕浪费了这份心意,这才把昨晚保温桶里的饭菜带出来交给了宁曼可。
美食能遇到欣赏它的食客,也算是最好的归宿了,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
“就算是你不高兴我也要说!”
看着许迟衣一副言又止的样子,宁曼可那股子心直口快的劲又上来了,口无遮拦道:“之前靳翊走了五年,你就等了他五年,现在好不容易人回来了,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原谅他,但再不原谅也五年了啊,这事总该有翻篇的一天吧?”
“你也不能总是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啊?”
“其实我觉得那个什么……唐宋?我看他就不错!”
“我知道,在你许迟心里,谁也比不上靳翊,但唐宋会做饭啊,又住你楼上;我就觉得,谁能在这个时候把我闺蜜照顾好了,谁就是最好的!”
“可可。”眼见宁曼可越说越没有边了,许迟也终于沉下了脸色,严肃道:“爱情只是奢侈品——”
“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得背上香奶奶才能活。”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宁曼可低头看了眼自己放在一旁的Chanel金球包,立刻闭了嘴。
她就是那种香奶奶不断,恋爱也不断的女孩子,但她能理解许迟在说什么。
的确,对于现在的许迟来说,解决掉手上最后这一件棘手的事,顺利去到自己向往已久的大学深造,远远比谈一场恋爱来的重要。
“囡囡,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看着许迟,抱歉道:“我就是希望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别再像刚才一样难过了。”
“其实你那个实习,不开心就不做了啊,反正你还要去留学的,实习证明让孟嘉浩他爸搞一个就好了。”
孟嘉浩家里是做服装外贸生意的,宁曼可现在就在公司的广告部挂了个名实习,所以才会整天都这么闲;许迟本来就是学服装设计专业的,要走关系弄个实习证明实在不难。
“其实不止是实习证明……”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留学的事,为什么就不能让我……”
“可可。”许迟严肃地打断道:“我们说好以后都不谈这个的。”
其实,许迟是因为去年那件事的影响,才迟迟没能顺利出国;这事放到普通人身上不是小事,但宁曼可毕竟家里有矿。
她甚至都已经跟家里开口了,父母也愿意帮忙,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许迟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
而此时,写字楼二楼西餐厅的窗边,一个西装笔挺、神情冷峻的男人,也跟她有着一样的迷思。
15. 巧合
写字楼二楼西餐厅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靳翊终于收起手机;默默看着楼下咖啡厅露天区域内的两个女孩子正嬉嬉笑笑,打打闹闹,他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回国这么久,他第一次看到,原来许迟还是会笑的。
他以为自己应该欣慰的,这起码证明了,在他离开后的这五年,许迟过得很好;但他还是无法接受,原来许迟已经不需要他了——
许迟不是不爱笑了,只是那对甜甜的梨涡,早已与他再无瓜葛。
“忙完了?”
就在他出神时,孟嘉浩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送走宁曼可那辆大红色Mini Cooper后,靳翊就开始不停地打电话,作为一个不务正业的富二代,孟嘉浩听不懂对方在忙什么,只好装作溜出去抽烟,也算给靳翊留出空间。
在他抽烟抽到喉咙冒烟时,第N次返回西餐厅的门口,终于看到靳翊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靳翊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刚打完招呼,正准备喝点什么润润嗓子,就看到了桌上那杯连冰块都融化得差不多了的冰美式,瞬间拧紧了眉头。
生活已经这么苦了,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还会有人喜欢喝这种自虐的东西。
“何苦来的呢?”
他小声嘀咕道,说的是咖啡,也是自己对面那张“冰块脸”。
五年前靳翊离开后不久,他也被家里送去了澳洲镀金。
只是跟靳翊这个先后就读于安德卫普皇家艺术学院建筑设计系,和常青藤名校金融专业,并且两次以优异的成绩取得硕士学位的高材生不同;他在澳洲四年多,整天吃喝玩乐,语言学校都没读明白,去年才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父母揪回来,塞进了老爸的公司。
这也就意味着,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和靳翊也基本断了联系。
虽然这期间他和许迟偶尔还是有过联络的,但毕竟不是宁曼可那种亲闺蜜的关系,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不过看着面前靳翊那张冰冷的脸,再想想刚才在楼下失控到眼底发红的人,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靳翊一定是有副冰雕出来的面具,只有许迟才能摘得下来。
许迟不在,靳翊就像座冰雕一样,没有感情,也没有生气;说好听点是情绪稳定的成年人,说难听点,就是没什么人味儿。
“我就不明白了。”他忍不住吐槽道:“以前人家粘着你哥哥长,哥哥短的时候,你爱答不理的,现在倒好……”
“刚我上楼打听了,苏哲雯那事,是!这人嘴是挺欠,但也不至于让你发那么大火吧?吓得人家全公司现在正紧急开会反省呢。”
“你说那会你拍拍屁股就跑没影儿了,我妹可是天天陪许迟哭来着;五大五年啊,本来都该人各有命了吧,那你干嘛现在跑回来了又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唱哪出啊?”
孟嘉浩呱噪了一大堆,说到最后,靳翊才终于将眼神从楼下两个女孩的身上移了回来。
他还是没有说话,但冷漠的眼底泛起了一丝犹豫。
同样的问题,之前许迟好像也问过。
以前许迟在放学的路上被几个小混混拦住敲诈零花钱那次,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因为当时被吓得跌坐在一旁的花台上,还是磕伤了膝盖。
那次他背着许迟回家,一路上就听小丫头在背后叨叨,千万不能让爸妈知道。
别看那会许迟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少,那小算盘打得都快冒火星子了。
她知道,要被父母发现他在放学路上遇到了意外,以后肯定得让司机接送,那她就再也不能跟靳翊一块走路回家,不能让靳翊背她了;但要是父母不知道,那起码在伤好之前,靳翊都会好好照顾她,天天背她回家。
许迟那点小九九,靳翊心里清楚得很,他没有揭穿,但也没有答应,只颠了颠背后不安分的小丫头,转过头假装凶巴巴地威胁道:“再啰嗦,就自己下去走。”
“哥,你不是不愿意搭理我吗?”
那天晚上,当他等着许家父母都睡下后,偷偷拿着酒精和纱布去帮许迟处理伤口时,对方就是这么问的。
其实,当时他也不想回答许迟的,但看着对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疼得包满了泪花,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句:“你是我妹妹——”
“就是要欺负,也只能给我欺负。”
那会他是真把许迟当妹妹的,这么可爱的肉团子,谁也舍不得欺负;现在想想,他也觉得自己十来岁时说的话太过幼稚,但好像也没什么错——
他是真见不得许迟受委屈。
“我只是……”
也许是以为想起了童年那些柔软的往事,他眼底的冰雾也终于化开了些,想了想,没有再绷着,难得说了句实话。
“想帮她。”
可是许迟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许迟不是不让你帮,她也没让我们帮啊。”孟嘉浩叹着气撇了撇嘴,“都不说我了,就说我妹吧,能不想帮她吗?”
“但凡她愿意接受,不至于现在还吊着没出国呢。”
“毕竟去年出了那么大一件事,我不在,你也不在,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去的;当时她身边只有宁曼可一个人,但我妹那个人,平时陪着逛街下午茶,刷刷信用卡还行,真碰上事儿了可未必有主意。”
说着他站起身来,朝楼下看了一眼,果然瞥见了宁曼可和许迟的身影,肩挨着肩坐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也难怪靳翊刚才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甭管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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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楼下,故作深沉道:“谁经历那么大件事,都得一夜长大,学会独立。”
孟嘉浩难得逮到机会可以装一把明白人,只可惜对上了靳翊这么座冰山,根本不搭话,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很快也就唱不下去了。
不过楼下女孩子的话题还在继续。
“我知道——”宁曼可不情不愿道:“每个人都要长大,都得学会哪怕只靠自己,也能好好的生活,叔叔阿姨都看着呢,你得让他们放心!”
当初许迟坚持要让她教会自己坐地铁时,就说过差不多的话;之后她再想帮许迟什么,对方就会像现在这样,不愿多说。
“还真生气了?”
见许迟埋着脸,一勺勺舀起碗中的糖水,也不往嘴里送,只是默默地点头,宁曼可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生气了呗,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她讨好地把头倒向许迟肩上,求饶道:“大不了我以后不说了……”
许迟偏头看着闺蜜跟自己撒娇,总算挤出点笑来,“我没——”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这次真是公司打来的了,她赶紧接起了电话。
“是,经理,我知道……”
“什么?!”
“哦,好……好的。”
跟之前接到蒋峰的电话不同,这次许迟说了没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再联系到刚才许迟说起过自己工作不顺利的事,宁曼可当然不知道那只是借口,瞬间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公司的电话?你们经理又给你脸色看了?”看着许迟脸色越来越沉,宁曼可的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什么东西啊!欺负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没有,没有!”
眼见宁曼可越说越火大,一副撸袖子要跟人干架的模样,许迟连忙把人拉了回来。
“经理说——”她心不在焉道:“让我下午不用去上班了。”
“开除你啊?!”宁曼可惊讶道:“不可能啊,你都已经是美院第一名了,这还看不上,那这破公司还能瞧上谁!?”
宁曼可急着为闺蜜打抱不平,但许迟已经陷入了沉思,这才没注意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歧义。
“不是。”她叹了口气解释道:“经理的意思,是说我送完文件今天就可以休息了,下午不用回公司。”
“那这是好事啊。”见许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宁曼可更疑惑了,“你刚不还跟蒋峰打电话说有什么事儿呢吗?”
“是啊。”许迟敷衍地点了点头。
她刚接到大订单,要赶着发货,实习了几个月从来没有给过休假的公司就突然要给她放假,这回好了,她也不用熬夜了。
这一切看似都来得刚刚好,就像幸运女神突然间的眷顾似的……
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16. 胆怯
这一连串的事情过于巧合,但一时间许迟又说不出具体的问题,不由得陷入沉思,默默不语,眼神也跟着暗了暗,看得身旁的宁曼可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囡囡,是不是公司里还有别的事儿你没告诉我啊?”
“……啊?”许迟回过神来,随口应了声:“没有。”
“那你想什么呢?”宁曼可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闷闷不乐的。”
“我在想……”许迟说着顿了顿。
毕竟她连一个怀疑的方向都还没有,没准也只是多心了,便想着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省得让宁曼可平白无故地担心。
“想你啊。”许迟随口打趣道,岔开了话题,“我昨天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逛街,就是想给你挑个生日礼物的,你倒好,就差没把商场给搬空了。”
“你下个月可生日了,我怎么办啊?”
“那好办啊!”见许迟心情转好,宁曼可也立刻来了精神,“你也给我送副画像吧,就像前年我妈五十大寿你给她送的那副一样。”
“把我画美点,再签上个大大的名字,等你以后出名了,我就裱起来挂客厅里,多有面——”
许迟正低头喝着糖水,一边咬着勺子,一边笑着听宁曼可吹牛,但对方说着说着,却突然没了声音。
她疑惑地抬头,看见宁曼可突然一脸认真地望着街对面的方向,便顺着对方的眼神忘了过去。
除了绿化树,和周围写字楼里午休经过的打工人,她在街对面还看到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青年。
在一片行色匆匆的身影中,青年漫不经心地支起画架,取下背后的画板架好后,随手撩起自己的长发,用一枚别在衣角的发卡夹好,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了画笔。
之后,他开始了安静的作画,心无旁骛,闹中取静,好像是水墨画中的某个片段,意外闯入了这副如油画般拥挤繁华的街景中。
许迟很意外,她和宁曼可居然就这样不约而同地看着对街的青年,慢条斯理地做好准备工作,然后开始作画的整个过程,足有十来分钟,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等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也许宁曼可也跟她一样,想起了曾经的那一段旧时光。
她和宁曼可都是美术生出身,以前读书的时候,也会像街对面的青年那样,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背上画板,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用眼睛框出随便一处自己喜欢的风景,然后就停下来支起画板,让风景永远留在自己的画布上。
“怎么,太久不画手痒了?”见宁曼可看得入神,许迟俏皮地玩笑道:“要不我们也找个周末出去写生吧。”
“我还是算了吧,当初就画不过你,现在都这么久没有摸过画笔了,更完蛋。”宁曼可嘴边敷衍着,眼神还是死死黏在街对面的青年身上,一脸欣赏的模样,最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好帅啊——”
“哪儿帅了?”许迟大惑不解道。
并非有意要评判旁人的外表,只是她也跟着宁曼可看了这么久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挡着那么多的行人和车流,她最多只能大概看清对方发型和衣着,宁曼可是怎么看出“帅”来的?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啊……”她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是气质,感觉,懂吗?”宁曼可说着总算回头瞟了许迟一眼,然后夸张地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不懂,我都说要多谈点恋爱了……”
“是是是,我不懂。”许迟笑着附和道,然后低头看了眼时间,“正好我时间也差不多了,下午还要去仓库发货,不如——”
“我们分头‘行动’。”
她说话时带着玩笑的语气,但说完真就拎起背包准备起身了,因为以她对宁曼可的了解,接下来,她很快就会显得多余。
可就在这时,她居然看见宁曼可默默垂头叹了口气,特别小声地说了句:“我不敢。”
许迟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背包掉在地上。
当年她们一起考上大学,因为宁曼可的学校开学早,是许迟陪她去学校报道的;新生入学的当天,因为看上了隔壁数学系负责迎新的学长,宁曼可当场就冲过去要了电话,只留下许迟一个人在原地惊得目瞪口呆。
几天后许迟开学,还没来记得认全班上同学的名字,宁曼可就已经挽着那个数学系学长的胳膊出现,向许迟介绍自己的男朋友了。
之后四年大学,对于这样的事,许迟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才能说出那句“分头行动”;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三分钟之内要来学长电话,三天之内把学长变成自己男朋友的闺蜜,居然也会害怕。
“可可……”她伸手摸了摸宁曼可的脑门,“你没事儿吧?”
“别闹。”宁曼可拽开许迟的手,声音里难得地带着几分小哀伤,“囡囡,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几个——”
“除开我哥那个靠着混艺考生身份考大学的不说,你,我,靳翊,还有苏哲雯,我们都是真正喜欢过画画的。”
“后来靳翊念了建筑设计,你读了服装设计,也还算跟美术有点关系;但我爸妈觉得学画画没前途,说什么玩物丧志,所以我只好报了个综合类院校,学了个起码名字听上去挺高大上的视觉传达专业。”
“雯雯呢,就更可怜了,她家里条件不好,读不起美院,又要考虑就业问题,最后干脆转去了财会专业,跟画画没有一点关系。”
“但其实……”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囡囡,你记得我们读书那会都想过要做一个艺术家吗?”
说着她又抬起头,看向街对面的青年。
“就像他一样,自由,洒脱,永远浪漫,无拘无束的。”
许迟不知道靳翊当时选择专业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她自己选择了服装设计,的确有想要帮父母分担的考量在。
也的确,青春懵懂时,她和宁曼可曾经躺在一个被窝里,做过要背上画板,去当个流浪画家的梦。
只可惜年少的梦想再美好,她们终究也逃不过要在现实的世界里慢慢长大。
许迟有些心疼地搂了搂宁曼可的肩膀。
以前她也问过宁曼可,在大街上找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要联络方式,不会难为情吗,不害怕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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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你都说了,是陌生人啊,这辈子未必有机会见第二面;成就成,不成就下一个,有什么好害怕的?”
许迟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宁曼可这么回答自己的时候,笑得特别没心没肺,再看看面前难得满身落寞的闺蜜,她突然有种错觉——
自己那个在大学四年里,换男朋友比香奶奶出当季新品还快的闺蜜,不会是要认真了吧?
“多美好啊——”像是有意在印证许迟的想法似的,宁曼可望着对街的青年,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总有人能活成我们曾经最羡慕的样子。”
“万一他要是拒绝我了,梦岂不是要碎两次。”
看着宁曼可失落的表情,许迟终于相信,当面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时,原来任何人都是会胆怯的。
宁曼可也许还来不及真的在意街对面那个素未谋面的青年,但她一定在意过自己的梦想。
看看那个仍然低头作画的青年,再看看身边的闺蜜,许迟点点头突然站了起来。
宁曼可被突然起身的许迟吓了一跳,一脸疑惑道:“你干嘛?”
“你的生日礼物啊,不是想要一副画像吗?”
许迟说着,刚好看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变绿,便拿起宁曼可的手机,在大步跑开前冲宁曼可挥了挥手。
“等着——”
就在许迟跑开时,二楼西餐厅的角落内,一个男人也猛地站了起来。
“你……干嘛啊?”
孟嘉浩点了些吃的,刚端上桌,靳翊就突然站了起来,吓得他手里的刀叉都掉在了地上。
他跟着起身朝楼下看了一眼,发现之前宁曼可和许迟的座位上,已经只剩下宁曼可一个人了,这才反应过来。
“嗐,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一惊一乍给我吓的……”他一脸无所谓地捡起地上的刀叉,就着坐桌布随手擦了擦,“人家许迟下午要上班的,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当谁都跟我妹似的闲人一个啊?”
“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许迟今天下午根本不用上班,孟嘉浩不知道,靳翊却清楚得很。
他懒得搭理孟嘉浩之后还啰嗦了些什么,眼里只有突然穿过了马路,在一个长发男人面前停下的许迟。
想想之前突然出现在许迟楼下的陌生男人,再想想许迟现在对自己拒之千里的态度,他插在裤袋里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孟嘉浩。”眼见那个长发的男人很快跟许迟攀谈了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我说实话,这几年……”
看着许迟的方向,他双眸微阖,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两下,最终还是说出口自己心中的那个疑问——
五年时间,是不是已经足够许迟忘记他,然后去爱上另一个人了?
“……什么?”
靳翊没有说下去,孟嘉浩自然一头雾水,好在顺着对方的眼神,他很快看到了许迟正和另一个陌生人相谈甚欢的样子,瞬间恍然大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哈哈哈——”
“原来冰山,也是会吃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