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医妻驾到,冷面硬汉宠上天》 第37章 置办 吴支书听了也高兴,“是啊!咱村还没来过记者呢!” 有了这个话题,一路上倒是其乐融融。 缺点就是拖拉机声响大,都得扯着嗓子吆喝,要不听不见,所以说话的人面部表情就会夸张了些,老费劲了。 到了镇上,邢东阳要拉着吴支书去镇政府,然后陪他一起等人,吴支书说他们年轻人更好沟通,怕自己跟人家说不上话。 那个技术员说是坐早上九点的班车从县里出发,班车路线绕得远,沿途得停靠好几个镇子,估计到镇上至少得要中午。 苏桐看了看表,现在才九点多,便和吴支书约好十一点她到镇政府来寻他们。 田青蓉也表示要和苏桐一起去买东西。 几人分头而行,苏桐自顾往供销社的方向走,却没注意田青蓉的眼睛盯着她的手腕瞧了许久。 虽然刚才苏桐只看了一眼表,田青蓉却瞅见了那表的款式和做工绝对不是一般的牌子,县城的国营商店里一块国产手表都得要七、八十块,苏桐那块怕是要翻个番还不止…… 上次去医院时还没见她戴手表,难道这表是……邢东阳送她的? 仅仅一想,田青蓉就觉得心头发闷,她知道邢东阳家里条件好,现在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好。 苏桐在一旁连喊了田青蓉好几声,田青蓉才反应过来,“哦……你刚说啥?” 苏桐道:“田知青,我缺的东西多,需要先去趟菜站,转回来再去供销社,要不你先忙你的,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苏桐明摆着就想自己走,可田青蓉却愣是听不出来,一把挽住苏桐的胳膊,“没事儿,我没啥急事儿,陪你逛逛,还可以帮你拿东西。” 说完还拍了一下苏桐胳膊,“你这丫头,跟我这么见外,让你喊姐,你咋还喊我田知青。” 苏桐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名声不好,见外点,对你好。” 田青蓉愣了一下,却也没再坚持。 见苏桐往前走,忙抬脚跟上。 青峰镇不大,统共也就两条街。 依着街边高高低低的有几排铺子,除了一些国营单位,还有一些传统的手艺铺子,剃头的、打铁的、补锅的、箍桶的…… 许是快进腊月了,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家家店铺都有人头晃动,很有几分过年的味道。 说是菜站,其实也是计划经济,一道长长的木柜台把人隔开,要什么菜都是别人给你拿,称好了才能递到手里,没有挑选的余地。 菜品的品种和数量也有限,有的时候还要靠抢,要不买不到新鲜菜。 苏桐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买菜,凭着原主的记忆,青峰镇的菜站边上有一溜杂货铺。 卖筐的卖缸的卖锅的日用杂货大多集中在这一块,比供销社的便宜还不用票,当然品质要差了许多,周边的村民有需要也习惯到这里采买。 既然田青蓉真诚地表示要帮她拿东西,苏桐也就没再客气,她今天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里的东西便宜,但大多都不精细,盐罐油罐盛水的吃饭的都是陶制品,比不上瓷器轻巧,但胜在实用,哪怕是苏桐一个人用,坛坛罐罐的也买了一小堆。 店老板把大点的几个盆和碗摞在一起用草绳捆住,小的几只罐子则拴住耳朵串在一起,两人正在帮老板一起打包,就听见有人远远地有人喊苏桐的名字。 苏桐回头一看,邢东阳正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来,看到田青蓉也在,愣了一下。 然后把苏桐喊到铺子外面,往她手里塞了一沓子纸币,估摸着有十几块。 “你拿着先用,你那屋子里啥都没有,要置办的东西多……” 苏桐心中一暖,邢东阳还真是…… 身边这些人怕是只有他想到她可能会没钱买东西吧。 却不知田青蓉跟着她就是要看她到底有没有钱有多少钱,吴支书才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苏桐将纸币塞回去,“邢大哥,谢谢啦!我有钱用。” 邢东阳有些着急,“你妈都……那样说了,怎么会给你钱,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客气了。” 苏桐从兜里掏出钱给邢东阳看,低声道:“县里发的奖金我提前领了,你看,还剩下不少呢!” 五十元奖金上次用了二十多块,还剩下二十多块,放在这个年代,也算一笔不小的钱了,能买不少东西。 邢东阳看到她真的有钱,才没再坚持,“那行,你先买着,我还得回去陪吴支书等人,等会来帮你拿东西。” “东阳哥,有我在呢!” 田青蓉见苏桐被喊出去便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音儿,一脸热情地道: “一会儿我帮吴桐拿东西,你不用过来了!” 邢东阳本就是为避开田青蓉才把苏桐喊到门外,没想到她竟然还跟了出来,脸色便有些不悦,朝她挤了个笑容,“那行,那你们先买着,我过去了!” 田青蓉看着邢东阳的背影,半晌才问了句,“吴桐,东阳哥找你有啥事?” 苏桐笑笑,“提醒我买东西快点呢,让县里来的技术员等我就不好了。” 田青蓉笑笑没有接话,心中却跟打翻了杂酱铺似的,醋意橫流,五味杂陈。 她虽然站得远,却看见邢东阳给苏桐塞东西,不用想,肯定是怕苏桐没钱用,给她送钱来了。 苏桐知道田青蓉心里弯弯绕绕多,但她俩的交情还没到上赶着跟她解释的地步,只淡淡地说了句,“田知青,我先去挑东西了。” 在菜站这边买完日常用具,除了坛坛罐罐,还有一口大铁锅。 苏桐也没准备让田青蓉出多少力,多给了老板一毛钱,让他店里的伙计一会儿帮忙送到镇政府门口去,老板高兴地应了。 随后到各种铺子里转了转,淘了些必需品,最后到供销社买了点粮食调料之类,重的用背篓背上,轻的放包袱里,然后左右一手一个包袱提着便能走。 田青蓉不好空着手,死活接过一个包袱在手里,然后两人才朝县政府大门走去。 第38章 药铺 镇政府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就是一个没有大门的土墙院子,还好里面去年才翻新了一排红砖房,在周边一众土砖房的衬托下倒是显得稳重大气了不少。 邢东阳的拖拉机就停在院子里,一眼就能看到。 苏桐和田青蓉一进院子,坐在办公室里的邢东阳就看见了。 迎出来把二人手里的东西接过去,边往车斗里放边道: “外头冷,技术员还没来,吴支书和杨镇长在说话,你俩也进去坐坐吧!” 苏桐看了眼田青蓉,见她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平日里见镇长的机会也没那么多,便对她道: “田知青,你和邢大哥进去坐坐吧!我在门口等着店铺伙计送东西过来。” 田青蓉这次没反对,点点头跟着邢东阳进去了。 苏桐轻舒了口气,刚溜达到院门口,就看见店铺伙计扛着口锅,店老板跟在后面提着她的坛坛罐罐亲自送过来了。 待把东西都放进车斗里,苏桐瞟了眼办公室,里面正聊得热火朝天,她把两位送出了院子,顺口问了句: “老板,咱这镇上有没有中药铺?” 店老板想了想,指了个方向:“往这边走到头一拐弯就有个中药铺子,不过……” 话说一半,店老板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描述,“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苏桐顺着店老板指的路找到了那间铺子,掀开门口厚厚的棉帘子一看,就明白了店老板为啥挠头了。 说是中药铺子,只有一面墙放了装药材的百眼柜,前面摆着一个不大的柜台,上面放着几个泡着药酒的玻璃罐,顶上放着酒舀子,供人称散酒用的。 旁边还挂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回收”二字,上面写着山里常见的几味中药材,不过价格都极低。 铺子另两边也设有柜台,却卖着些针头线脑布头,甚至还有些山杂百货,整个就是一杂货铺。 一个穿青布棉袄的青年坐在柜台后面,见有人进来也没起身,只恹恹地问了句,“买啥?” “抓药。” 苏桐答了两个字。 那人似是身体被锈住了似的,慢吞吞地起身,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站了起来,瞟了苏桐一眼,道: “有方子么?” 苏桐正在打量百眼柜上写的药材名称,正待回答不用方子,就见那青年从旁边扔过一沓纸,“自己看,要用哪张?一张另收两毛。” 苏桐接过那沓纸,才发现是一沓药方,每张药方的一角用红笔标注了“感冒”“咳嗽”“腹泻”……诸如此类常见病症。 通常中药铺子里都会有一个坐诊开方的中医大夫,根据病人的症状开方抓药。 像这种把方子提前写好的……倒是不曾见过,不过看这店里的情形,怕是也请不起一个坐诊的大夫。 把常见病症的方子开好放在这里,村民来抓药的时候便可以凭症状来找对应的方子,倒是省了事了。 苏桐抖了抖这沓方子,笑问道: “药方也能通用么?” 中医注重辨症开方因人而异,同样的药方用在每个人身上的时候都会根据病人的体质及病情酌情调整品类及药量,这是中医相较西医的不同之处也是先进之处。 那人不急也不恼,依旧恹恹地接了句: “只治小病不治大病,只治轻症不治急症,自由选择,后果自负。” 苏桐心道,这人倒也不傻,这些方子本身并没有问题,甚至算得上还不错,寻常病症大多吃了也会有效果,只是个体有差异疗效也会不同罢了。 至于能不能断病根,有没有副作用,怕是就不在考虑范围了。 苏桐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毕竟她也只是来买药的,别人的事也轮不到她来管。 她报出了好几种中药名字,都是这个季节采不到的。 她这副身体还需要调理,干枣、枸杞、当归等便宜又有效的温补药材也要备一些,更何况老林那里光扎针也不行,这年头草药不贵,既然来了便也捎带买了。 那人虽看起来懒散,但抓药倒还麻利,三两下便把她要的中药称好,大大小小的用纸包装好,又用麻绳捆住,大大小小地串在了一起。 苏桐顺便看了看店里的杂货,发现他这里还有些紧俏货。 比如暖水瓶,供销社缺货,这边却有且花色还不错,她便挑了个。 结账的时候,那人不声不响地还给她抹了零头,虽然只六分钱,却和别的店老板毫厘必铢斤斤计较的形象有极大反差。 毕竟这年代,六分钱能买好几个鸡蛋了。 临出门时,苏桐脚步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柜台上的笔在其中一张药方上添了几个字,对还在另一角慢吞吞收拾柜台的老板说了句: “这零头不白让你抹。” 那人看她在药方上涂画,脸色大变,只是未等他喊出声来,苏桐已拿起东西出了门。 老板这会儿倒不慢了,三两步跨过来拿起那沓药方,见最上面一张药方后面被添上了两味药,老板瞪着那几个字,半天没缓过神来。 —————— 县里来的技术员不亏是大学毕业出来的,果然长得白白净净。 准确地说,是白白胖胖。 姓李,穿着套齐整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溜光,有点少年老成的模样,兜里还插着支钢笔,如果能再瘦一点的话,或许还是能有几分文化气质的。 当然,这绝不影响吴支书和田青蓉对他的热情欢迎和殷勤称赞。 吴支书是指望这县上派下来的人能把牛治好,一路上怕冷了场让人家觉得怠慢,绞尽脑汁地陪着聊天。 田青蓉在一旁配合着吴支书,不失时机地找着话题,时不时地还夸上几句,一路上把李技术员哄得飘飘然。 吴支书原本对田青蓉的印象一般,这姑娘在知青里不太合群,又爱斤斤计较,往日里为些鸡毛蒜皮的事也找过他不止一回两回。 今日意外发现这姑娘也是有特长的,比如很适合做接待工作嘛! 脑袋灵光,接话也接得很恰当,看人家李技术员被她夸得嘴都合不拢。 吴支书忍不住也见缝插针夸了田青蓉几句,田青蓉再不失时机地回夸一番,总之一路上大家都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苏桐扶着她的大铁锅和坛坛罐罐默默地坐在车斗一角,看着这几人一本正经地互夸。 心想着那日看田青蓉以为她是冲着邢东阳在使劲,今日看来却又不全是,八成这姑娘还有些别的想法。 到了村子后,吴支书也没敢耽搁,生怕那几头牛坚持不住,直接带着李技术员去了牛棚。 这会儿田青蓉倒是没跟着了,一到村口就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她也知道去这会儿去牛棚发生的不一定是好事。 倒是白白胖胖的李技术员被捧了一路,眼下也有些紧张起来,苏桐走在最后面,瞥见李技术员竟抬起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大冷天的。 吴支书在前头引路,率先进了牛棚,进去后却见他愣在了那里,半晌没动。 冬天天气冷,怕漏风,牛栏四周都用毛毡挡着,光线便不是那么好。 跟在后面的李技术员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心道这是来晚了吗? 牛都死了? 第39章 治牛 吴支书回过头来,满脸惊讶,“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李技术员看见他的神情,心下却不由得一松,牛八成是死了,虽说一下子死好几头牛确实可惜,可是自己不就不用担责任了嘛! 谁说县里来的就能治好牛了,县里来的更没有经验好不好,书上写的和实际上用的从来就不是一回事儿…… 要不是这回实在是没有退路,非来不可,他才不想来呢! 这眼看都从乡下求到县里去了,哪会是什么好治的病,更别说还拖了这么久了,要是因为这几头牛影响了自己履历,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可眼下要是牛已经病死了,那可就和他没关系了,怪只怪村里的人上报得晚了…… 李技术员边想着边上前一步,准备好好安慰一下吴支书,不料他还没开口,就看见牛栏里大大小小五头牛都齐刷刷地站在食槽前吃草呢! 谁说的躺了好几天,又拉又泻还啥都不吃! 谁说的奄奄一息头都抬不动,这不抬得挺好嘛! 这会儿进来这些人,牛也被惊动了,几头牛正齐刷刷抬头看着他呢! 尤其那头小牛,还冲他“哞——”地吭了一声,那声音简直称得上深情而悠扬。 李技术员这个心情就跟过山车似的,一上一下的差点没闹出心脏病。 苏桐从一进牛棚就在找老齐的身影,交代好的看见有人过来他就出现,这会子却还没看见人影。 趁着几人都愣神的功夫,苏桐高声喊了起来,“老齐!老林!你们在不在?” “在……在……” 随着苏桐的话音,老齐哆嗦着从草堆一角直起身来,手里还拿着柄叉稻草的木叉,一脸的局促和不自然。 苏桐心中好笑,这老头听话是听话了,估计还有些怯场,毕竟演戏他不擅长。 “老齐,这牛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站起来了?” 吴支书这会也反应过来了,虽然仍是一脸不可置信,但眼里却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老齐看了一眼苏桐,有些迟疑。 吴支书招了招手,“来来!过来说!” 老齐这才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几年的批斗生涯已经在他们骨子里刻下了烙痕,走路都不敢直起腰来。 待到几人面前站定,老齐嗫嚅了半晌,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答道: “昨、昨晚小吴同志在食槽里发现了这种树叶的碎片,不像是牛常吃的那几种,我、我担心牛吃这个吃坏肚子了,便在牛喝的水里加了些清热解毒的草药,试着喂了些,然后就、就这样了!” “这、这草药是没毒的,人也能喝的,不、不会有副作用。” 老齐说完忙补充了一句,盯着几人的表情,生怕又生出什么多余的事来。 苏桐给他交代的是,他无意间发现食槽里的树叶碎片不对劲,便给牛喂了清热解毒的草药,然后牛就好了。 可老齐觉得不能把功劳都揽自己身上,便改成了是小吴同志先发现了树叶碎片,然后他才喂了药。 苏桐听了在一旁扬了扬眉,这老头……好吧,希望不要影响到结果。 吴支书却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就、就这么随便就好了,乡里的镇里的兽医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趟,前前后后拖了四五天,难道就被这老头随随便便治好了! 可还来不及高兴,转念一想担忧更甚,牛治好了虽是解决了大麻烦了,可偏偏是老齐治的,他一个臭老九,居然敢偷偷给牛灌药,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啊! 这要是被镇上知道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村里也要跟着受连累,这批斗会一开村里也跟着不安生,县里的技术员就站在这,这事想瞒也瞒不住啊!这可咋办…… 苏桐看着吴支书站在那里脸色变了又变,一脸不安,便清了清嗓子,在吴支书身边小声念叨了一句,“这是好事啊!不管怎样,李技术员一来这牛就好了啊!” 吴支书回头瞪着苏桐,眼睛眨了眨,眨了又眨,他不确定苏桐说的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苏桐也不管愣在那里的吴支书,冲站在后面的李技术员招呼,“李技术员,您快过来看看!这老头用的土方子也不知道靠不靠谱,还得您这样的专业人士来把关大家伙儿才放心啊!” 李技术员立刻反应了过来,这牛病了这么久,乡里镇上请了那么多兽医都不行,怎么能被老头随便一点草药治好呢! 这不是开玩笑嘛! 他来都来了,这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的,毕竟他一来牛就好了这是事实,回去给领导汇报他也好开口啊! 当下立即点头,感觉精气神也一下子回来了,拿过他的小提箱,从里面拿出一系列专业工具,又是量体温,又是取样,有模有样地忙活开来。 吴支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过来热络地帮李技术员打下手,心里边嘀咕,吴桐这丫头平日里畏畏缩缩的,这自打立了功之后脑袋也灵光起来了。 这老齐头治牛的事是万万不能说的,但如果是李技术员治好的那就皆大欢喜了嘛! 李技术员有了治牛的功劳,咋还会往外说老齐的事呢! 心里石头稍稍落了地,再看一眼老齐,感觉也顺眼多了! 这几个臭老九下放到村里来的时候是县上领导亲自组织的批斗会,他也知道这些人曾经都是大城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什么来头他也管不着,总之这些人都是犯了错误来改造的,组织上咋交代他们就咋执行,该批的批该斗还得斗。 只是没想到这个老头还真有几把刷子,这回也算是帮了他的忙,回头琢磨着给他安排个稍微轻点的活计,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这边苏桐还在撺掇着李技术员,“李技术员您看,这牛虽然看起来好了,这也躺了这些天,瘦了一大圈,您这边咋说也要开点药调理调理,要不来年咋干得了重活啊!” 李技术员眼神一亮,对啊! 给牛做了全套检查,现在再开点药,我这也是参与治疗了啊! 那这治牛的功劳怎么也能算上一份嘛! 当下便从小提箱里把几瓶营养剂,维生素片什么的都扒拉了出来,然后还拍着胸脯道: “回去我把这几头牛的情况汇报一下,给云山村申请一些畜牧补贴,这种特殊情况上面是有政策的!” 吴支书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村里一直还想养头骡子,要是有了畜牧津贴他就可以去镇里批条子了! 苏桐见大家都喜气洋洋心情舒畅,便笑着对老齐喊了一句: “老齐啊!辛苦啦!要不是你给李技术员提了个醒,他还不会这么迅速准确地找到病因,要不这牛还指不定啥时候能治好啊!好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李技术员一听,得!这小姑娘还真是……这是直接就把功劳安他身上了啊! 这边吴支书已经一把抓住他的双手使劲摇,“谢谢!谢谢李技术员!可帮了我们村大忙了!一会儿我就去镇上打电话,可要好好感谢畜牧站对我们提供的帮助!” 李技术员有点懵,看了一眼那个老齐,发现老齐很爽快地放了木叉子回牛棚旁边的屋子去了,根本没在意谁领功劳这件事,走的时候甚至还微微给他鞠了个躬,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 就在大家心满意足地收拾东西准备要走的时候,便听见“轰——”的一声…… 然后牛棚旁边的那间不知算是房子还是棚子的竟然整个地垮了下去。 垮得太突然,几人都愣住了。 还是苏桐最先反应过来,“呀!那里面还有两个老头!” 第40章 盖屋 苏桐说完率先跑了过去。 吴支书心中一紧,这两个老头虽说是臭老九,但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砸出个好歹来,怕是村里也脱不了干系!当下也跟着跑了过去。 苏桐刚跑到棚子面前,就看见两个老头一前一后从垮了的毛毡缝里钻了出来,一头一脸的灰,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吴支书后一脚到,看见两个老头都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棚子咋就塌了呢?” 苏桐边翻着那毛毡边叹气,“这治牛的事上老齐多多少少才立了一功,眼下就没位置住了,这可咋整?” 随后跑来的李技术员一听这话,忙开口道:“吴支书啊!这棚子也太不结实了,这两位老同志还要照顾牛,没有安身之所可不行!你得赶紧张罗张罗,这大冷天的可别冻出个好歹来。” 苏桐背着吴支书,转身便朝李技术员竖了个大拇指。 吴支书听见李技术员的话,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这臭老九住牛棚可是改造需要,每个村都是这样安排的,臭老九住的棚子能结实到哪里去…… 可今天这情形也确实,寒冬腊月的总不能不给地方住吧。 这边的李技术员本就才踏上工作岗位没多久,今日出的这趟差又出乎意料地圆满,眼下得了小姑娘的赞扬,只觉得全身充满了为人民服务的热情和信心。 他想了想开口道:“这样,我给吴支书提个建议,村里应该有土坯和木头吧,帮这两位老同志盖间房起来应该不难,我回去也努努力,争取给云山村多争取点补贴,您这边帮着把这房也盖结实点,看牛用的房子用点畜牧补贴也是合理的嘛!” 吴支书一听心花怒放,还能多批点补贴? 这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这老齐简单是福星啊! 有了补贴,给他们盖间房又算什么! 他找三两个壮劳力一天工就能盖起来,土坯和木头也要不了多少,大队部后院扔的边角料都够用了。 吴支书激动地一把握住李技术员的手又使劲摇起来,“都按李技术员的意思办!一定把这事办好!” 说完,还不忘喊俩老头,“你们还不过来谢谢领导的关怀!这又帮你们治牛又帮你们盖屋的!” 老齐和老林互相望了一眼,还是老齐上前一步,朝李技术员一板一眼地道: “谢谢领导给我们治牛!谢谢领导给我们盖屋!” 李技术员听到老齐的话尤其高兴,这老头不错,不居功还懂感恩,一定要叮嘱吴支书给他们把屋子盖结实点…… 盖房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最后两个老头也没别的去处,只得暂时安排进了苏桐院子里的柴房里。 虽然是柴房但也是四面有墙的,只是房顶铺的是草毡而已,比他们以前住的那个棚子强得多。 为此,吴支书再次觉得有点对不住苏桐这丫头,把两个臭老九安排进她那个院子,她都丝毫没有怨言,要知道村里人平时见着他们都是绕道走,生怕和他们有啥牵扯跟着遭殃。 吴支书和李技术员走后,苏桐瞅了瞅两个老头揶揄道: “恭喜啊!很快有新房住了!” 老林这才嫌弃地看了眼老齐,“还不是得靠我,让他捅个窝棚都不敢,还好我当机立断,直接把顶给掀了。” 苏桐忍不住笑了,“我让老齐想办法把窝棚弄垮个角就行,哪想到直接就塌了,原来最后是老林动的手。” 老齐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今天……谢谢!谢谢啊!” 苏桐说能帮他们重盖间屋子,他们也没敢相信,却又不好意思不按她说的来,想着那棚子本就不牢固,捅了就捅了,不行修修再接着住,没料到她说的话……实现了! ……眼下,还能搬到她这个院子里来,按身份,他们是不能住这样的院子的。 苏桐摆了摆手道:“别放在心上,顺便而已。你们也别住柴房了,西屋还空着,把杂物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比柴房好。” 这次两个老头却死活不肯了,坚持说住柴房就很满足了,太打眼了反而不好,苏桐想想也有道理,就作罢了。 苏桐把柴房里的柴火都归置到房檐下,把柴房腾了出来,两个老头也没什么家当,翻开塌了的毛毡翻翻捡捡把能用的都拾掇了过来。 邢东阳去送李技术员了,苏桐买的东西他都整齐地卸在了院子里。 苏桐又整理洗涮了好一会儿,才到新归置好的厨房里下了一锅面疙瘩,盛了满满三大碗。 喊老林和老齐吃饭的时候,那两个老头又露出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苏桐道:“咋又这副表情?你们不吃饭啊!你们灶都塌了不和我搭伙准备咋做饭啊!” 两个老头屋子才拾掇了一半,窝棚塌了那边的灶也跟着塌了,中午这顿饭他们就没准备吃。 对他们来说,饿肚子是常事,多一顿少一顿的也不算啥,对于搭伙的事更是没敢想,就他们俩那点口粮,跟谁搭伙谁都要倒贴。 原本想着等下午的时候再跟苏桐说说能不能在院子角落搭眼灶,可这会儿苏桐一喊,本来还没感觉的肚子顿时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好受。 老林性子直,这会儿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就朝正屋走,“不管了,我饿了!反正欠这丫头也不是一点半点的了,丫头喊吃饭就吃!吃饱了再想以后。” 老齐犹犹豫豫地,磨蹭了一会儿终究也过来了。 天气有些干冷,虽然没下雪,但气温高不到哪儿去,折腾了一上午,又冷又饿,这会儿一碗还烫嘴的面疙瘩喝下去,感觉浑身都热乎乎。 两个老头忍不住鼻头又要发酸,这可是面疙瘩啊! 他们平日里红薯都得省着吃,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精细粮了。 不料放下碗没多久,苏桐又端来两碗黑乎乎的中药,一人面前递了一碗。 “喝药!” 第41章 蹊跷 老林和老齐面面相觑,都没敢动。 苏桐没看两个老头的表情,已经走到一边忙着给堂屋的窗户挂窗帘。 老齐盯着那碗药看了又看,嗫嚅道:“我……我也喝啊?” 苏桐头也不回地答道:“老林那碗治病,你那碗温补。” 老林什么也没说,率先拿起药碗像饮酒一般大口大口地灌下,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老齐这才反应过来,颤巍巍的端起自己面前的碗递到了嘴边,他喝的时候却不像老林那般急切,一小口一小口的,硬是把一碗苦药喝出了佳酿的感觉。 堂屋靠后墙有扇窗户,玻璃上以前贴的旧报纸,时间久了已经发黄破损了。 苏桐昨日大扫除的时候就把报纸撕了,今日在裁缝店里买了几块边角料的布头,都是店里花色艳了卖不出去的,用来做窗帘正好。 锅碗瓢盆一买齐,屋里再归置归置,总算有了个家的模样。 苏桐拍了拍手,看了看方桌前沉默的两个老头,交待了一句,“好了,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记得洗碗!” 说完就背上背篓,拿着新买的小锄头出了门。 快走出院子门的时候,才听到老齐在后头应道: “哎哎!我们保证洗干净!”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鼻音。 苏桐没有回头,微微扯起唇角笑了笑。 苏桐并没有上山,而是沿着田埂往村南走去,那边地势较高,村里的旱地都集中在那一片。 她边走边打量,很快就凭着一大排白杨树找到了村里的油菜地,地里油菜苗还没抽杆,一朵朵趴在地上,远远看去也是绿油油的一大片。 临到年关,现在地里也没什么活计,三五天才会派上几个人除除草正正苗之类的,来的基本上都是些婶子大娘,男人们看不上这些零散的工分。 秋玉说,和她一起坐车回来的旺财婶就是在白杨树下的这块油菜地里除完草,回去的时候便摔断了腿。 苏桐眯了眯眼,在地里转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旺财婶住在村东头,她抬头看了看方向,选了条最近的路往旺财婶家走去。 田埂有宽有窄,常走的田埂中间不长草,泥土被踩得实实的白白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苏桐背着背篓不紧不慢地沿着小路往前走,快到旺财婶家的时候有一个小分岔路。 这条岔路更窄一点,右边是田,左边也是田,不过云山村是丘陵地带,左边那块田比右边的田低了近两米高。 苏桐顺着小岔路往前没走两步便发现了旺财婶摔跤的位置,因为那里一大片枯草都被压倒了,连路都踏陷了一块。 她蹲下去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了问题——这路根本不是塌陷,而是被挖了个缺口。 路边留着明显的锄头印,翻出来的土都还泛着微微的湿,看痕迹竟然是新的。 路坡上还长着密密的枯草,小路本就半遮半掩,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寒冬腊月地都冻得生硬,一脚踩空摔下一两米高的坎,不骨折才怪。 苏桐站起身前后张望了一下,这里离旺财婶家已经很近了,再往前五十米就能到她家的打谷场,但周边几户离得远些,回家根本不用走这条小路。 也就是说,除了旺财婶,别人回家不用走这条路。 苏桐咂了下嘴,这就有意思了,旺财婶这跤摔得有些蹊跷。 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苏桐心里有了谱,便没再往前走,她改了方向往云山走去。 上辈子她除了学校就是在医院和部队,过的都是集体生活,在物质和金钱没有太大的需求,但现在她需要开始考虑生存的问题了。 手上还有不到十块钱,家里现在买的粮食也维持不了多久,何况还有两个明显缺乏生存能力的老人需要帮衬。 她也不是滥好心,只是明知这些被下放的“臭老九”都是久经磨难和冤屈的知识分子,她不想让他们在曙光来临前夕因为疾病和饥饿枉丢了性命。 她最熟悉的就是大自然,从小外公便带着她和哥哥跑遍高山大川认草药。后来上了战场,野外行军和驻扎更是几乎是天天泡在野外。 在她眼里,云山便是个“天然药库”,哪怕是这萧瑟的冬季,入眼能看到的草药也是数不胜数,怀牛膝、板兰根、冬桑叶、女贞子…… 还有间或跳窜的野鸡和山兔,像云山这样的大山脉,野猪、野鹿、麂子甚至其它大型兽怕是都能见到。 苏桐不紧不慢地往云山深处走,先生存下来,才能再考虑其它。 —————— 村委会后面有一排土砖房,连在一起五六间的样子,早些年村里的小学就办在这里。 后来公社统一修了新校舍,这排房子就被村里当成了知青点,安置城里断断续续下乡的知识青年。 田青蓉就躺在其中一间屋子里,一排不起眼的土坑上,属于她的也就小小一方被窝筒。 今天去镇上,原本也是想办点年货回来,虽然身上的钱不多,但仍然想去供销社看看上次的那种含羊毛的红围巾到货了没…… 那种围巾张雅萍就有一条,那红围巾系在脖子上整个人气色都会变好,张雅萍那样的寡淡的相貌都增色了不少,要是自己围上那得多漂亮。 张雅萍还总是有意无意透露那是邢东阳捎给她的,呸!东阳哥明明只是给她捎回来了包裹,又不是只专门给她捎了条围巾! 全村知青的包裹都是东阳哥开拖拉机捎回来的好不好! 可是今天路上遇到吴桐后她就改变了主意,现在跟吴桐以及跟村里搞好关系很有必要,关系到她的以后,红围巾的事倒不是那么着急了。 只是看到邢东阳给吴桐塞钱,她心里又堵得慌。 虽然她也清楚邢东阳不至于对吴桐有什么想法,但她就是觉得,怎么邢大哥对谁都可以好,唯独对她总是不冷不热。 田青蓉在坑上翻腾了半天,越想越气闷,想想还是起来弄点吃的。 她回来时知青点已吃过了午饭,没想到她回来那么早,也没人给她留饭。 知青点最边上是间公用厨房,平时都是把口粮交到一起然后轮流做饭的,田青蓉进去的时候才发现灶台前有人,正是她最不想看见的张雅萍。 要换了平时,她肯定头也不回地走了,但是今天她却站在那里没动。 第42章 添火 田青蓉当年是和邢东阳一批下的乡。 第一次见邢东阳是在火车上,邢东阳高大英俊又热情周到,从他帮她把大大的行李卷放上行李架开始,她的一颗心便沦陷了。 下车时发现自己和邢东阳的下乡地点竟然同在云山村时,更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只是邢东阳的热情并不止对她,对身边需要帮助的人他都不吝付出,尤其当他察觉到自己的那份心思时,便慢慢同她疏远了。 为此,田青蓉失落了好一阵子,同时也更坚定了自己对邢东阳的那份爱慕。 因为他疏远了自己,也并未接受其它人的心意,和女同志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云山村只有她一名女同志是从京市来的,她觉得这是缘分,也是别人比不上的优势,自己总有机会让东阳哥看到自己的优秀,看到自己的一腔真心。 直到第二年张雅萍的到来,打破了她的梦。 张雅萍也是从京市来的,而邢东阳对张雅萍的态度完全不同。 不仅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对别的女同志的疏离在张雅萍面前也不复存在,大家暗地里也觉得邢东阳和张雅萍是金童玉女,相配得很。 后来从别的知青那里听说,原来他俩从小就认识,父辈也是朋友。 这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谁比得过! 田青蓉心中落寞,却也不甘,看张雅萍也格外不顺眼。 其实她也知道张雅萍长得不丑,属清秀型的,皮肤白白嫩嫩的,说话秀秀气气的,很容易讨男同志欢心的那种…… 事实上,在女同志中口碑也不错,有文化有礼貌也爱帮助人。 可田青蓉就看不惯,觉得她又娇气又做作,喜欢做表面功夫,平日里看到张雅萍便有些针锋相对。 时间长了,旁人也看出些端倪,有关系好些的知青也说她对张雅萍有偏见,可她没办法对张雅萍友好啊! 她比张雅萍早来一年,现在还要下地挣工分,可张雅萍没来几天就被邢东阳推荐到公社小学去当代课老师了。 当老师多轻松啊!尤其是教这些农村的孩子,写写字读读拼音多省事啊! 田青蓉每次在地里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就会想,要是张雅萍不来,是不是去当老师的就是她啊! 张雅萍正往锅里下面条,公社小学趁着假期组织了扫盲班,她今天在学校多耽误了会,回来时便误了午饭。 一回头看见田青蓉走了进来,也有些惊讶。 “青、青蓉姐?你是找我吗?” 张雅萍问完又反应过来,“哦!你是不是也没吃午饭?我正在下面条,我多下一把,我们一起吃点吧!” 张雅萍拿过旁边的挂面,又抽出一把准备往锅里扔。 田青蓉上前一步,按住了张雅萍的胳膊,“别!你这面条是东阳哥买给你的吧!我可不敢吃!怕消化不良!” 张雅萍脸色一白,“青蓉姐,你……” “好啦!你看着锅里,这会儿没事,跟你唠两句。” 田青蓉转身在灶台后的小板凳上坐下,还帮着往灶里添了把火。 张雅萍一时摸不清田青蓉的来意,心里有些打鼓。 “东阳哥这几天往牛棚跑得勤快,你知道吗?” 牛棚? 张雅萍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青蓉姐,你是说东阳哥帮助吴桐的事吗?” “哦!看来你知道。”田青蓉道。 张雅萍心里有了底,笑了笑道: “是啊!不仅我知道,这事儿大伙都知道,还准备这几天凑点口粮给她送去呢!那姑娘在村里的处境谁不知道,若不是实在没活路了,谁会往绝路上走。” 田青蓉撇了撇嘴,又接着道:“我今天去镇上,碰到吴桐去买东西,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她抬头看了看张雅萍,“我看到东阳哥往她手里塞钱了!” 张雅萍拿起锅铲,翻了翻锅里的面,往里加了点调料,才开口道: “青蓉姐,别说东阳哥,就连我都想给那姑娘送点钱去!这姑娘本来就可怜,现在又空着手被她妈赶出了家门,要是没人伸手帮一把,不是把她又往绝路上逼吗?” 不等田青蓉开口,张雅萍放下锅铲,“如果你今天找我说话,是想拿东阳哥帮吴桐这事来说事,那你就来错了。 这些年,东阳哥帮过的又何止吴桐一个,出钱的出力的哪次少了他。 上次小顺奶奶生急病,住院费都是东阳哥掏的,还有村西头的小兰,掉水里了也是东阳哥救上来的! 大家都说他摊上事了,这下得被小兰家讹上,非得娶了她不可,可事实上并没有,小兰妈还跑来给东阳哥磕头,谢谢他救了小兰的命……这村里的人提起东阳哥,谁不念他一句好。 关于吴桐的事,你是不是还要说东阳哥一直借书给她看,是的,我不仅知道东阳哥借书给她看,我还把我的书也拿给东阳哥借给她看过。 东阳哥这样坦荡无私地帮助别人,我们都要敬重他向他学习,你用这样的语气来和我说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他的不尊重。” 田青蓉却表情未变,咂了咂嘴,从小板凳上直起腰来,“好吧!你们都是热心肠活雷锋!是我觉悟低我格局小!” 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张雅萍面前,“你刚才太激动了,没等我话说完呢,这就叭叭地说了一堆……” 田青蓉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 “我是想说,我看见吴桐戴着块新手表,梅花牌的,进口机芯的那种……东阳哥帮人还帮得真上心,手表都给人买了。” 说完,田青蓉看了看张雅萍还光着的手腕,摇了摇头。 张雅萍刚刚还激动得通红的脸,这会儿肉眼可见地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青蓉心里顿时平衡了,拍了拍衣裳走出了厨房。 第43章 桑黄 苏桐又去了上次挖的陷阱,事实证明并没有成串的兔子往里掉。 但是还好,依然收获了一只山鸡和一只野兔,觉得还不错。 为了有长久的肉食供应,她把陷阱又扩大了整整一圈,往下挖深了一倍,依旧设好标记后才开始往回走。 后山人迹稀少,植被相对前山更加茂密,苏桐这次更加留心,她需要了解这片山域有哪些自己能用上的草药。 开着一片片小黄花的是千里光,是少有的冬季开花的植物,有名的“疮之克星”。 叶片宽宽长长的是大青叶,大青叶也是常用的中药材,当然,它的根茎更是有名,便是现代家喻户晓的板蓝根。 入眼最多的是冬桑叶,冬桑叶清肺润燥、清肝明目,用来泡水喝都生效。但价值不高,她记得那个中药铺子的小黑板上,冬桑叶一斤才收两分钱,这里的一斤还是指风干后的重量。 苏桐脚下不停,边走边采,这大山里中药材虽多,她也只能有选择地采摘,否则这小背篓装不下。 后山到前山要越过一道山脊,这里地势较高,苏桐擦了擦汗,把脖子处棉袄的纽扣松了两棵,在一棵老树旁坐了下来。 眺望着连绵不尽的山脉,时不时的鸟叫虫鸣衬托着山林里愈加的寂静,这样的环境让苏桐感到熟悉和放松。 她微微后仰,想靠在树上休息一下,却感觉后背有什么东西硌得她不舒服。 回头一看,发现粗大的老树上密密麻麻生长着一丛丛坚硬的黄色鸡冠似的东西,草生得过密,若不是她靠上去还真发现不了。 苏桐抬头,迅速辨认出这是棵老黄杨树,天啦! 苏桐心中一喜,居然是“杨树桑黄”! “杨树桑黄”又称杨树黄,在二十一世纪可被称为“软黄金”,药用价值极高,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人工培育的,像这种野生桑黄因为数量少,是极珍贵的。 而在这个年代,人工培育桑黄还没有出现,这种野生桑黄便更是稀缺。 等苏桐用小锄头把老杨树周围的草清掉,更是心惊不已,这棵树上生长的桑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大。 杨树桑黄的生长周期极为漫长,生长的年代越久药用价值越高,也越值钱。 苏桐以前也见过野生桑黄,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长在老树根部最大的那丛竟然有扇面大小了,上面金色的纹路一圈一圈展示着它的生长年龄,粗粗数来就有十几条,这趟山没白进,还真是寻到宝了。 苏桐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将杨树桑黄一一取下,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放在一起很是有些分量。 苏桐用大叶子把桑黃包好放进背篓,加上兔子和野鸡,背篓被撑得满满的,不得已又把已采的草药捆好拎在手里,才背起背篓心满意足地下了山。 冬天天短,看到牛棚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一推小院的门,吃了一惊。 本就不大的院子里半天功夫便多出了一堆竹子,两个老头坐在院子里一个在修竹枝,一个把修掉的竹枝挽成草把,旁边挽好的草把已经堆了一小堆了,空气中还若有若无飘着一缕鸡汤的香味…… 不知是苏桐推门过于突然,还是眼前的场景太出乎想象,几人你瞪我我瞪你保持了几秒钟的沉默,还是老林率先扔掉了手里的草把子,嚷嚷了一声: “丫头回来了!吃饭吃饭!早都饿了!” 老齐这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手指着院子比划了好几下,才说了句: “石、石头砍来的,说是给你做家具用的。” 苏桐转身关上院门,心里有些意外,石头的动作还真快,早上只提了一句,她还没想好呢,他这边都已经砍来了。 老齐又朝屋里指了指,“昨天剩的鸡汤,我们盖得好好的,没弄脏,一、一起吃吧!” 苏桐走进堂屋,看见方桌上放着热好的鸡汤和昨晚炒的大半碗鸡杂,旁边还整整齐齐摆着几个烤好的红薯。 这俩老头,想来捅棚子之前倒是提前把吃的拾掇好了,还记得她爱吃烤的红薯。 她压了压心中起伏的情绪,放下背篓,笑着接了句: “呀!真好!一回来就有饭吃,来来来!吃饭吃饭!” 三人坐定,苏桐给两个老头连汤带肉一人盛了满满一大碗,这鸡汤要像他们昨天那样喝,怕是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喝完。 苏桐买的都是陶碗,陶器本就做不到那么轻巧,苏桐为了方便又都是买的大碗,视觉上看起来就更夸张一些。 所以老齐看着面前那一大碗鸡汤感觉心肝肺都在疼,半天才嗫嚅了一句,“天、天冷,还能多放几天……我、我不用吃这么多……” 苏桐转身从背篓里拎出野兔和野鸡,“瞧!这还有呢!这些不吃完这两只咋办?” 老林高兴了,拿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扒拉,“吃!吃!我好久没这么大碗吃过肉了!咱有福气!跟着丫头有肉吃!” 老齐默了默,终于也开始吃起来。 只是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默,眼看着俩老头似乎又要伤感起来,苏桐只好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 “老齐也会做篾匠活?” 老齐抬头,有些尴尬,“不会……就想着帮忙把枝修了,后面便省点事儿。” 老林在一旁抱怨,“老齐笨手笨脚的,让他把刀给我干他又不让,你看我的草把挽得多利索,他修枝修得慢,都供应不上。” 老齐看了眼老林,道:“我好歹还能把枝修下来,给你就是修手指头了,你还记得去年村里修河堤,你差点把脚……” “哎——哎——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两个老头你一句我一句,气氛才又热烈起来。 饭后苏桐依旧一人熬了一碗中药,也包括她自己。喝完后又给老林扎了针,老林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需要调理了,好在现在没什么活,有时间慢慢调。 野鸡和野兔从陷阱里捞出来的,身上受了伤活不久,索性就处理了,扒皮洗净抹了点盐挂在了矮梁上,够吃上好几天了。 屋里也没个箱子柜子什么的,苏桐只得把杨树桑黄藏到了她睡的稻草铺角落里,准备这几天找机会去趟县里,镇上那个杂货铺怕是收不了这个。 之后苏桐又到牛棚里转了一圈,把牛棚四周的毛毡又盖得紧实了些,夜里风凉,牛也算大病未愈,得小心着些。 处理好这些回来准备洗漱时,苏桐才发现她新买的那个水壶里已经灌满了热水,也不知是啥时候烧好的,这俩老头还……挺细心。 第44章 效率 第二天一大早,苏桐指挥两个老头在院子里跟着自己做早操,是真的做体操,军体拳他们打不来,苏桐也不想在人前暴露。 等他们体格好一些了,再慢慢加大运动量,身体是本钱,光靠喝药也不行。 两个老头虽说动作做不标准,但也一板一眼跟着在比划,一句话也没敢多问。 这边早锻炼还没进行完,牛棚那边开始有动静了,且动静还不小。 苏桐打开院门一看,嗬! 七八号人推车的推车,挑担子的挑担子,往昨天塌了的棚子那头去了,竟是过来盖屋了。 别说,吴支书这点还真不错,说到做到。 “桐丫——” 后面有人喊苏桐,苏桐回头一看,马大明推着个小车,车上锄头铁锹铁铲放了一堆,正朝这边过来。 苏桐迎上去喊了声:“马叔,你也过来了。” 马大明走到跟前放下推车,面带喜色道: “桐丫啊!这县里来的技术员就是厉害啊!一来就把牛治好了不说,畜牧津贴也批下来了!这下我也放心了,真担心牛有个好歹,村里损失不说再还连累上你……” “津贴这么快就批了?” “可不是,说是昨天下午畜牧局就给公社去了电话,把今年的畜牧补贴到我们村了,还要求要把牛棚好好修整修整。这不,吴支书昨晚才从公社回来,今天一大早就把活派下来了,一天八个工分,大家伙抢着来……” 苏桐心道,那个李技术员虽说技术差点,办事效率还真不错。 马大明四处打量了一下,从推车底下抽出一个袋子,递给苏桐,“桐丫,这是一点玉米面,你拿着先对付几天。等过几天,我找老堂爷再去你妈那边说道说道,咋也要给你要点口粮出来!” 苏桐一愣,这袋子玉米面估摸着有四、五斤,省着点吃这是他们一家人好几天的口粮了,看马大明的表情,怕还是偷偷从屋里拿出来的。 马大明家上有两个老人下有两个半大孩子,媳妇常年身体不好,全家就他一个壮劳力,自己家的粮食都不够吃,这袋玉米面…… “这丫头,快拿着啊!” 马大明有些着急。 “马叔!谢谢你的心意!这玉米面我不能收!” 苏桐接过袋子,又给他塞回了车上,“我有粮食吃的,真的!” “这孩子,咋说也叫我一声叔,在我这客气个啥!” “马叔,我有钱的。” 苏桐叹了口气,只得往前凑近了些,低声道,“县上已经把奖金发给我了,还是蒋所长帮我反映了情况才提前发给我的……不过,你还得先帮我保密,要不我妈又要来闹。” 马大明一听,还呆了呆,这才明白过来,“那就好!那就好!老蒋这次办了件好事啊!那奖金若是落到你妈手里……唉!不提这个了!你这边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叔别的帮不太上,力气有的是!” 苏桐想了想,开口道:“马叔,还真有个事需要帮忙,你会盘炕吗?” “盘炕?会呀!不是我吹,我盘的炕可严实了……” 马大明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抓了抓头,“那个——桐丫啊!是你要盘炕吗?你还真准备在这破屋子里长住啊!” 马大明叹了口气,“虽说你妈待你是苛刻了点,但吵归吵,总归还是要回家的,你这年纪轻轻的一个丫头,以后还要说亲嫁人的,单独住外边时间长了总不是个事……等这段时间过了……” “大胆!马大胆!等着用锄头呢!” 那边有人喊,打断了马大明的絮絮叨叨。 马大明应了一声,对苏桐道: “桐丫啊!我先去干活了,盘炕的事一会儿再说啊!” 苏桐想了想道:“马叔,那晚上收工的时候你过来一趟吧!” 马大明应了,推着小车匆匆过去了。 苏桐心里有些感叹,这人虽然唠叨了点,但也是真心为她在考虑。 苏桐也没再耽搁,早上喂完牛,又给牛检查了一遍身体,恢复得不错,吃吃喝喝地养着就成了。 两个老头已经被叫过去拉土坯去了,“臭老九”的身份摆在这里,有重活的时候躲不过,好在老林的身体也恢复了一些,不至于一干活就倒下。 苏桐回到小院里,把昨天采摘的草药整理了一下密密地挂在檐下,冬天的太阳少,只能风干了。然后她便拿起镰刀背起背篓,牛的胃口恢复了,要开始割牛草了。 刚往山口走了没多远,远远的苏桐便看见前面有人在朝她招手,细看竟是吴秋玉。 吴秋玉跑上前来,脸被清晨的冷空气浸得红通通的,看来出来有一会儿了。 她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把抓住苏桐的胳膊:“姐,我等你好一会儿了,昨晚就想去找你的,去了才知道两个“臭老九”也住你院子里了,就没进去。” 苏桐“嗯”了一声,“他们的棚子塌了,暂时住在那里,你想去便去,不影响什么。” “姐,你、你不怕啊?” “怕什么?” “我妈说,他们都是带罪之身,来我们这里是改造悔过的,我妈让我见了他们要离得远远的,会受牵连。” 苏桐笑了笑,“我都已经是灾星了,还怕受啥牵连……不牵连别人就算好了。” “姐,你、你别这样说自己,你不是灾星……”秋玉说着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 苏桐也没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我要去割牛草,你呢?” “我刚好要去割猪草,我跟你一起,我知道哪里的草好……”秋玉高兴地提起自己的篮子,往前指了个方向,拉着苏桐往那边走。 “对了,秋玉,村东头的旺财婶平时在村里人缘咋样?” 苏桐想到昨天那条被人为破坏的小路,问道。 第45章 坏话 “旺财婶……还行吧!旺财婶心眼也不坏,就是嘴巴有些刻薄,说话难听,谁家有点啥事只要她知道的准会唠叨得全村人都知道,有时候还会添油加醋……” “那她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她前天还在油菜地里说你的坏话,我都听到了……” 吴秋玉声音又小了下去,瞟了瞟苏桐,怕她生气。 苏桐道:“没事,她都说我什么了?说来听听?” 吴秋玉见苏桐神情未变,才接着说: “她说你现在身上的煞气更重了,那个人贩子准是被你克住了,要不你凭啥能救下个孩子还没少胳膊少腿全全乎乎的…… 还说幸亏吴小芳那天没上车,要不亲事成不成都难说……她见我过去就住了嘴,还以为我没听见,她嗓门那么大,地里的人都听见了好吧! 反正我不喜欢旺财婶,她摔了活该。” 吴秋玉心里也有气,干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苏桐听得直笑,“别说!这旺财婶想象力还挺丰富,我要是能克逃犯,干脆去当公安好了,那得为国家做多少贡献啊!” “姐,你都……不生气?你真的变了好多!” “那我变了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了,你以前……都不会这样和我聊天的,说一句话就跑。姐,你以后都这样好不好?” “好!” 吴秋玉带她去了村里的芦苇荡,那里水源丰富,能割到不少常绿的水草。她也不敢和苏桐多待,被人看见传到她妈耳朵里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割了一阵子??后吴秋玉便先回家了,临走时苏桐让她晚上找机会过来一趟。 云山村西靠云山,往南走几里有条云河绕村而过,据说云河往南而下,尽头连着长江。 水荡子里都生着密密的芦苇丛,在这万物萧瑟的冬季,远远望去一丛丛的枯黄由远及近缀在镜面的水蓝上,有种雄浑寂寥的美。 想必到了春天,定然又是另一番景致。 也因为临山傍水,云山村在青峰镇的一众村子里也是地理位置最偏远的,交通不便,村里人口多土地少,日子便过得越发紧巴,可惜了这番景色也没人有心情去欣赏,毕竟填饱肚子才是大事。 苏桐在芦苇荡转悠了一大圈,感觉身心都愉悦了不少。 看着这大片的水域,琢磨着下次定得弄个工具来抓点鱼,想想上辈子加这辈子都好久没喝过鱼汤了,还真有些馋。 不过这次虽没法抓鱼,苏桐却在芦苇丛里捡了一窝野鸭蛋,算是意外收获。 待中午把牛草加到食槽里,又回院子里做好了午饭,老林和老齐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了,好在精神还不错。 苏桐中午特地蒸了馒头,两个老头许久没见过白面了,默了默,也没客气,大口大口吃得很畅快。 吃完馒头,苏桐又给他俩手里一人塞了几个煮熟的鸭蛋,这也是刚好赶上了,他们这老的老小的小眼下都急需补营养。原本想打个蛋汤就馒头的,可想想还是煮的蛋营养保存完整些。 下午两个老头还得去上工,苏桐也没闲着,她准备去找找石头。 昨天石头帮自己砍了竹子还没跟他道谢,另外竹子还没砍够,她想让石头带着她一起再去砍一些。 不料她还未出门,石头便来了,没空着手,扛着竹子来的。 竹子又粗又长,他扛着一头,竹梢在地上拖着,苏桐见了连忙迎上去,准备从他肩头接过来。 石头却不肯,咧嘴一笑:“桐丫姐,这点竹子不算啥,我还和我爸一起扛过木头呢!比这沉多了!” 待把竹子卸到院子里,石头道: “桐丫姐,你要是出门别锁院门,竹子砍了不少,我还要去运两趟。” 苏桐道:“我跟你一起去!” 转身从厨房拿了个馒头塞到石头手里。 石头拿着馒头左看右看,看了好半天才准备往兜里塞,苏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吃吧!还有呢!晚上就在我家吃饭,不光有馒头,还做红烧兔肉给你吃。” 石头眼神一亮,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姐,你上山了?你还逮兔子了?” 苏桐笑道,“嗯,今天出门急,没通知你,下次一定带你去。” 石头使劲点头,可眼神却暗了暗,“可是我不能在你家吃饭,我爸知道了会打我的,还有我奶……” “放心吧!晚上我也喊你爸了!你帮我砍了这么多竹子,还准备当无名英雄啊!我请你吃顿饭你爸不会生气。” 石头一听,咧开嘴笑了,把馒头往嘴里一塞,大大地咬了一口,然后挥了挥手,“走!我带你扛竹子去!” —————— 村委会后的那排房虽然被称为知青点,但一个村少说也有大几十号知青,那五六间房,还要分男女,是住不了这么多人的,所以还有不少知青都是借住在村民家的。 当然前提是村民愿意接纳,还要知青能住得习惯。 邢东阳便借住在小顺奶奶家。 小顺的父母前几年出意外没了,就留个小顺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家里条件虽差,但好在有空余房间。 家里没有青壮年,邢东阳和同来的知青李卫东住进去后,和这两老一小还能相互照应照应,相处得还不错。 小顺奶奶身体不好,去年突然发病一下子厥了过去,吓得小顺爷爷手脚不听使唤,幸亏被邢东阳碰上,同李卫东一起把小顺奶奶送到了医院,急救了半夜才抢回了一条命。 这件事之后村里人对知青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村民和知青之间闹矛盾争吵拉扯的事也大大减少,吴支书为此欣慰了好久。 小顺爷爷奶奶心怀感激,更是把邢东阳和李卫东当自家孩子看,相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邢东阳今天回来的晚,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掀开灶台上的锅盖一看,和往常一样依旧给他热着饭菜。 洗过手后,刚端起碗要吃,厨房门口一暗。邢东阳抬头一看,竟是张雅萍站在门口。 邢东阳忙放下筷子,问道:“雅萍,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第46章 胖墩 张雅萍眉眼带笑地迈进门来,“东阳哥!你才吃饭啊!我刚好路过,进来看看你在不在?” 她没好意思说,她已经来过三次了,只是这次才碰上他在家。 “哦!是准备去公社吗?扫盲班开得还顺利吗?我这几天忙,说去听听你讲课,一直没抽出空来。” 邢东阳倒是没多想,顺口接着话,手里还给她递过去一把椅子。 张雅萍接过椅子坐下,“都顺利的,你忙你的,下午是李老师讲课,我、我准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那你先坐会儿,等我吃完饭,我一会儿也要去趟公社,刚好把你捎过去。”邢东阳转身拿起碗大口吃起饭来。 张雅萍就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邢东阳。 算算邢东阳下乡已经快三年了,理着村口二毛钱一个的平头,穿着普通的青布棉袄,可是他的皮肤依旧白皙,气质依旧清贵斯文,他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那么阳光,那么精神,几年的乡下生活没有让他有丝毫消沉或颓废。 如果真要说有变化,那就是他的体格更健壮了一些,气质更沉稳了一些,乡下的磨炼让他变得更加出色和夺目,也更加让她情根深种了。 村里人都把她和邢东阳当成一对,连身边的知青也觉得邢东阳对她比谁都更关心,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东阳哥自始至终把她当妹妹在爱护。 两人的父母本来就是多年朋友,他俩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她知道父母对于她和东阳哥也是乐见其成的。 她坚信她和东阳哥的感情是别人无法取代的,尽管现在东阳哥只把她当妹妹,但他们的感情一定会升华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田青蓉的话却让她心里乱了。 她知道吴桐,那是个自卑到骨子里的女孩,永远佝偻着身子低着头,面黄肌瘦,不敢和别人正视,关于她的消息不是克夫就是灾星,年纪轻轻就被退了好几次亲了,和她有关的就没有好事。 别人都避着吴桐,东阳哥却会帮吴桐。她并不意外,东阳哥就是那样一个不在意世俗眼光的人,他只做他想做的事,她也愿意出自己的一把力。 因为像吴桐那样的女孩,就算在乡下也是被厌弃的对象,东阳哥的帮也绝对只是帮,是同情和可怜,绝不会有包含其它的成分在里面。 可是东阳哥给吴桐买了手表,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给她钱或者给她口粮都可以理解,为什么要给手表?手表又不是必需品,何况还是块价值一百多块进口机芯的手表。 她一直期待东阳哥能送自己块手表,也暗示过,可东阳哥一直没有。 她并不认为东阳哥会对吴桐有什么想法,她只是担心东阳哥对自己的好并不是唯一了,他的这种好现在居然也给了别人,这让她感到极为不舒服。 邢东阳三两口吃完了饭,又稍稍把厨房收拾了一下,才向张雅萍招呼,“走吧!” 邢东阳从墙边扶过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长腿一撩便跨了上去,回头示意她坐上去。张雅萍低了低头,有些害羞地坐上了车后座。 这辆二八大杠还是东阳哥来的那年买的二手自行车,张雅萍知道以东阳哥的经济条件买辆新的也不算啥,但他不是那种张扬的人。 张雅萍看着邢东阳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英挺,越看越觉得喜欢。 想了想,她开口道:“东阳哥,听说那个吴桐出院回来了?” “回来了!小姑娘恢复得不错!还立了个功回来,真让人刮目相看。”邢东阳的语气很欣慰。 “那……那她那门亲事应该不作数了吧?” “她那是买卖婚姻,违法的,当然不能作数了。” “东阳哥!”张雅萍抿了抿嘴,道:“吴桐……她…她这次怕是受了不少打击,以后她那边有需要帮助的,你就跟我说,我去帮她更……更方便!” “雅萍,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邢东阳扭头问道,自行车也跟着晃了晃。 “我是说,吴桐那边我可以去帮她,你是个男同志,跟她接触多了不合适!”张雅萍鼓起勇气,提高了音量。 邢东阳哈哈一笑,笑声爽朗而又坦荡,正要开口说话,便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惊呼声。 前面几家农户的谷场上围了一圈人,还有人不断往那边跑,有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传出来。 邢东阳顿了顿,脚下立马加速冲了过去。 等两人扒开人群一看,才发现地上倒着叫胖墩的那个孩子,两眼翻白,正使劲抓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翻滚,一张脸憋得通红。 胖墩妈在一旁吓得尖叫,试图去把孩子扶起来,可那孩子又是蹬腿又是打滚,他妈也近不了身。 旁边还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在哇哇大哭,竟然是小顺。 邢东阳一把拉起小顺,问道:“小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顺眼里都是惊吓,抬头看见邢东阳,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指着地上的胖墩道:“糖!他抢我的糖……然后……” 邢东阳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忙朝胖墩的妈喊道,“胖墩妈,别晃他!他现在呼吸困难!越晃越糟!” 胖墩妈也吓得没了主意,邢东阳一说,她连忙松开手。 邢东阳大声朝胖墩喊:“胖墩!你是不是被糖卡住了嗓子?是就点点头!” 胖墩一张脸憋得快要发紫,听见问话挣扎着点了点头。 邢东阳立马拉住他,“不能躺着,你要站起来才能把糖弄出来!” 胖墩意识还清醒着,他自己难受也想快点解脱,便也没在蹬腿,只是身子也没了力气,旁边的人这才一哄而上七手八脚把他扶了起来。 邢东阳一手扶住胖墩,让他身子朝前倾,另一手不断拍他的后背,“胖墩,咳!使劲咳!” 胖墩已经嘴唇发青,他试图依着邢东阳的话咳嗽,但是根本使不上劲。 胖墩妈又急又怕,一嗓子就嚎了出来,“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胖墩啊!救命啊!” 第47章 救命 “送医院!这情况要送医院抢救吧!” “让邢知青开拖拉机送吧!” “这、这会儿送去怕是来不及吧!” 旁边的人也被吓住了,胖墩妈一哭,这才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邢东阳脸色发白,手上用劲拍着,冷汗从鼻尖上只往下滴。他对医学知识了解不深,只知道一些简单的急救方法,可胖墩这种情况分明不简单。 他也没有时间去跟村民解释,这种异物窒息再拖久一点这孩子就没命了,哪有机会往医院送。 可眼下这孩子的情况怕是……不妙了。 —————— 竹林就在村子边上,倚着村子往上蔓延了大半个山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难怪说竹子随便砍,不要钱的。 石头算是个小话唠,苏桐跟他边聊天边到了他砍竹子的位置,发现地上已经砍好的竹子密密地躺了一地,颇有些数量。 苏桐不禁惊讶,“石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砍的?怎么砍了这么多?” 这年头没啥好伙食,石头瘦得便跟这竹竿似的,这砍竹子可是个费力气的活,这得要起多早才能砍下这些来。 苏桐心里有些愧疚,拉过石头道:“石头,这次砍了就算了,姐姐领你这份心意!但后面不许再自己来砍了,再砍我就不要了,听见了吗?” 石头半天才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知道了!桐丫姐!就、就这一次!下次不砍了!” 苏桐见石头有些紧张,忙缓了缓神情,“好了,那我们把竹子捆起来吧!” 石头点了点头,两人动手捆扎起来,刚好一人一捆,加上前面砍的那些,打些简单的家具应该够用了。 等准备走的时候,苏桐让石头先走。回去得走大路,要是被村里的人看见石头帮她砍竹子,他回家铁定是要挨骂。 石头心里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扛着竹子先走了。 竹子虽重,可尾部却拖在地上,省了不少力,说是扛竹子,其实是拖竹子,用力往前拖就行。 她不远不近地跟在石头后面,然后没走多远,便听见石头发出一声惊呼。 苏桐心里一惊,立马扔了竹子往前赶去,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石头在人群里不知在喊着什么。 等她扒开人群冲上前去,看到有个孩子半躺在邢东阳的怀里,脸色发紫,眼白外翻、双手扒拉着自己脖子,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石头看见苏桐过来,哭喊道:“桐丫姐!胖墩要被糖卡死了!” 苏桐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让孩子立即平躺,人群散开,保持空气流通。” 邢东阳给胖墩拍后背没有效果,咳嗽又咳不出来,眼见孩子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慌乱之中听见这冷静而郑重的口吻,不由自主地就把孩子放平在地上。 围着的人一看冲进来的是桐丫,还没弄清她的意图,便条件反射地避开了。 倒是省事了。 苏桐来不及管周围人的反应,迅速骑跨在胖墩身上,三两下解开他的棉袄,然后一手掌根按压在脐上两横指的部位,另一手掌覆盖在上,快速用力地向上方冲击。 胖墩妈一看惨叫道: “天杀地灾星!晦气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祸害我家胖墩!大家快把她拉走啊!拉走啊!” 周围的人也看不懂桐丫在干嘛,只觉得她莫名其妙地冲出来,又骑在胖墩身上在他身上乱压,一看就没干好事! 虽说不愿意沾染到桐丫,但想着孩子的命要紧,咬咬牙便又上前想把桐丫拉开。 孩子的动静越来越弱,苏桐神情冷静而严肃,手下的动作按频率一丝不乱,但周围的尖叫声和伸过来拖拽的胳膊严重干扰了她的救治工作。 她抬头冷眼扫了一眼周围,喊了句:“邢大哥!石头!把人拉开!再晚就真的没救了!” 邢东阳这才从深深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虽然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苏桐会冲出来,但眼下那孩子确实是一秒都耽误不起了,能有一线机会也要试试。 他极力挡开周围冲上来的村民,吼道:“你们想不想胖墩活了!胖墩眼看不行了!把她拉开了你们能救吗?” 邢东阳在村里还是有一定声望的,村民们眼下本也不知道怎么办好,邢东阳一吼他们便也住了手。 但靠那边站着的胖墩妈却铁了心要救胖墩,见伸手拉不行,咬咬牙便往苏桐身上撞过去,非要把她从儿子身上撞开不可。 石头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一把扑上去死命抱住了胖墩妈的腰。 虽然他也不懂桐丫姐在干嘛,但桐丫姐喊她把人拉开,她就不能让胖墩妈撞着桐丫姐。 胖墩妈长得也人高马大,一边挣扎着一边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松手!你让我把那晦气玩意儿掐死!她敢欺负我儿子我跟你们都没完……” 场面一片混乱,躺在地上的胖墩忽然头微微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咳嗽了一声,苏桐急忙上前,捏开胖墩的下巴,将手指伸了进去。 胖墩妈一声尖叫还没喊出来,就看见苏桐的手指尖上抠出一粒椭圆的黑褐色的东西来,那是一颗完整的水果糖。 事实就是胖墩抢了小顺的水果糖,怕他要回去,匆忙之中囫囵着往下咽,卡在了嗓子眼里。 “出来了!出来了!抠出来了胖墩就没事了!”有人大叫道。 周围的吵闹声一下子就静止了,大家都看见了这颗水果糖,知道卡住胖墩嗓子眼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取出来了,气氛一下子就变了,胖墩妈“哇——”的一声就要往胖墩身上扑。 苏桐却一把拦住她,两手立即压上胸腔开始做心肺复苏。 大家这才发现,胖墩除了刚才微微动了那一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苏桐神情凝重,这孩子分明窒息时间过长,已经深度昏迷,手边上没有仪器,徒手救治也不知能不能救过来。 “都散开!别挡着空气流通!” “大家都让开,不要影响吴桐救胖墩,孩子被噎住的时间太长,要是这口气上不来,神仙也救不了胖墩了。” 邢东阳立刻焦急地疏散人群,从那颗糖被取出来时,他确定这姑娘是真的懂急救,他帮不上她的忙,只能尽量用村民们听得懂的话替她减少干扰。 胖墩妈的情绪大起大落,可眼下又指望不上别人,只能咬着嘴唇狠狠地盯着苏桐,既恨不得一把把苏桐掀开,又盼着她能把胖墩给救过来。 胖墩这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被颗糖卡住了嗓子眼,在场的怕是除了小顺心里都明白,这口气要是上不来…… 人怕是就没了。 第48章 请客 围观的人没有再动手阻止,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桐丫既然能把那颗糖弄出来,应该就不是瞎胡闹,但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胖墩却依然没什么反应,看情形怕是……不好了。 胖墩妈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又不敢哭出声,只死死地捂住嘴唇盯着地上的孩子。 苏桐咬紧牙关坚持手上的动作,她确定自己赶到的时候胖墩还有呼吸,气道梗阻的黄金急救是四到十分钟。 她手下不敢停,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刚刚吵吵闹闹的谷场此刻竟出奇地安静。 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胖墩发出一声小小的咳嗽声…… 苏桐终于停了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小顺在旁边喊了一声:“胖墩哥哥睁眼睛了!”众人才惊醒般反应过来。 胖墩妈“啊——”的一声嚎叫着扑了过去,顷刻间,卸了力的苏桐便被推到了一边,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胖墩身上,没有人再去关注苏桐。 除了张雅萍。 张雅萍从一开始就处在震惊状态,从胖墩被卡住,到“吴桐”的出现。 准确地说,一开始是被胖墩的样子吓住,“吴桐”冲出来的那一刻才让她感到震惊。 以前她也时不时地见过“吴桐”,可是,绝对不是她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现在的“吴桐”依然瘦削纤弱,肤色仍然偏黄,可气色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已不再是那种皮包骨的干瘦,脸部轮廓柔和了许多,五官明显变得明媚精致起来。 或许是以前她总是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人,大家都未曾留意过她的五官,没发现她其实一直有张不俗的脸…… 是的,她总是低着的头如今也抬起来了,不仅如此,她的腰身挺拔,背脊笔直,就像一株亭亭的翠竹,让人视线从一见到她就忍不住被她吸引,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有,她的眼神是那样沉着而坚定,东阳哥都束手无策的事,她却能从容施救。 不对,“吴桐”怎么可能会医术,她不光会,她还把胖墩救活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那个自卑懦弱人人唾弃的“灾星”“克星”会做的事情…… 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是短短月余没见,她的身上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原本张雅萍只是因为“手表”的事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面对现在的“吴桐”,她真切地感到了恐慌,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慌…… 胖墩虚弱地睁着眼,胖墩妈抱着他一阵嚎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把儿子当命根子的乡下女人彻底失了分寸,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干嘛。 邢东阳分开挤上来的人群,仔细看了看胖墩,呼吸已经恢复了,但还很微弱,精神状况也不太对劲。 他回头看了眼被挤在人群外的苏桐,苏桐这才找到机会开口,“赶紧送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窒息时间过长,怕有脑损伤!” 邢东阳点点头,朝胖墩妈道:“胖墩妈,快别哭了!你赶紧回家收拾点东西再拿上钱,胖墩需要去医院,我去开拖拉机去!” 胖墩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什么都没有宝贝儿子重要,她得把宝贝儿子送到医院去好好检查一下。 邢东阳赶去村部开车,胖墩也被几个村民背起来先往大路上赶,胖墩妈着急回家收拾,其它看热闹的也就慢慢散开了,只是眼神时不时地往苏桐身上瞟,不时地窃窃私语几句。 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过来说上点什么,别说是谢,就是话都没有一句,远远地避她如蛇蝎。 苏桐甩了甩近似脱力的手臂,朝还傻呆在一旁的石头笑了笑。 石头这才反应过来,跑过来扶起还坐在地上的苏桐,“桐丫姐!你太神了!你把胖墩救活了!我第一眼看到他时都吓死了,我以为他要被卡死了!” 苏桐道,“再耽搁一会儿,怕是真救不回来了!” 石头看着苏桐的眼里满是崇拜,“桐丫姐,你好厉害!会逮野鸡还会救人!你还是我认识的桐丫姐吗?我怎么感觉我以前都没认识过你似的……” 石头一张嘴叭叭地说个不停,“桐丫姐,我能拜你为师吗?” “这话哪学来的?” “画本里就是这样写的,找师傅就要找顶厉害的!”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着天,边把竹子拖回了家,这会儿也懒得顾及有没有人看到了。 时候尚早,苏桐制止了石头帮她修竹子的打算,让他晚上再过来。 晚上要请人吃饭,苏桐便早早地忙活起来。 兔子昨天就处理好了吊在梁上,刚好今天控干了水分又进了味,爆炒煨汤都正好。 食材有限,只能讲分量不能讲数量了。 石头回家干完活,找了个由头兴匆匆地出了门,一进苏桐家的院子门就闻到了浓浓的香味。 他冲进厨房,看到灶台上已经摆了一大海碗红烧兔肉,锅里还咕嘟咕嘟炖着一锅兔肉汤,里面加了些他不认识的草药,氤氲着白色的水汽……他的口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马大明收工的时候,想着答应桐丫要来一趟,结果一推院子门,就看见自家的儿子举着一个长长的肉骨头正站在房檐下啃…… 啃得满脸是油,啃得那叫一个香啊!连他进门都没看见。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兔崽子!咋跑这里来吃吃喝喝了! 还吃的是肉! “马青岩——” 马大明一声爆喝,三两步就冲了过来,吓得石头差点把手里的兔腿吓掉,他扭头就往厨房冲,“桐丫姐救命啊!” 苏桐听见动静连忙跑出来,拦住马大明,然后往院子里一指,“石头帮我砍竹子,我请他来吃顿饭!” 马大明回头看着院子里堆着的竹子,怒气稍减了些,但一想帮着干点子活就帮了,还吃人家的肉,这年头弄点肉多不容易…… 正要再次发怒,苏桐又往堂屋里一指,笑着道:“今天上山运气好,抓了只兔子,一分钱没花,刚好打打牙祭。” 马大明往方桌上一看,嗬!一个大土钵,几个大海碗,里面堆得高高的,虽然看不太清,但香味一阵阵扑过来,连他都差一点流口水了。 苏桐适时地邀请道:“马叔,让你过来一趟就是想请你吃饭的,谢谢你平时那么照应我,这不,掐着点做的饭。” 马大明一愣,老脸一红,“这、这没必要吧!这也不好意思啊!” “有必要的,这村里统共也找不出几个愿意帮衬我的吧!” 苏桐笑笑,接着道:“我这后面不还指着你帮我盘炕呢?” 话说到这里,马大明也不客气了,“行,我今天也沾沾你这丫头的光,咱也开开荤。” 马大明虽说平日里也会时不时逮些野味,但哪舍得吃啊!都是偷偷卖了换点油盐口粮什么的回来,这年头填饱家人肚子是首要,吃肉还真是奢侈。 待他坐上桌时,还是有些傻眼。 桌上摆着满满一大海碗红烧兔肉,一大土钵清炖兔肉,一大海碗绿色的不知什么菜,另外还有一大碗炒蛋,一大土钵蛋汤,不光碗大钵大,而且菜的分量是真的多! 看得马大明心里直抽抽,这丫头还真是不会过日子,就这一桌子菜,省着点吃能吃到过年。 “桐丫,你这、这也吃不完啊!” “没事,还有人呢!” 苏桐出门去院子里喊老齐和老林,两个老头却死活不肯过来,有外人在,他们怕影响不好连累到苏桐。 马大明听到外面的声响,虽说他也不赞同桐丫和这两个“臭老九”走得太近,但他倒也不是迂腐的人,一想现在那俩老头借住在桐丫的院子里,关系搞好点也能多帮桐丫干点活,遇上个啥事也能帮着壮壮胆,关上门不让村里人知道就行。 马大明便也出声招呼了一下,老齐和老林这才迟疑着挪过来,也在方桌边坐下。 苏桐招呼着石头帮忙端饭,嗬,居然是亮晶晶白花花的大米饭,马大明看得直吸冷气: “你这丫头,咋不懂得过日子呢!这大米饭得掺着玉米面吃,像你这样吃多浪费粮食啊!” 苏桐笑笑,也不多解释,“马叔,平时都掺的,就今天一次,这不是第一回请你吃饭嘛!” 老林和老齐悄悄对视了一眼,从他俩跟着苏桐吃饭开始,就没吃过粗粮。 大家都捧起碗准备开吃时,院门又敲响了。 目光顿时都聚集在苏桐身上,这丫头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苏桐心道,八成是吴秋玉过来了,原本以为她要晚上才能脱身的……不过也好,这会儿来还能一起吃点。 打开院门一开,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秋玉,而是邢东阳。 第49章 新生 “邢大哥!是你啊?”苏桐有些意外。 邢东阳面带微笑站在门口,“我刚从镇上回来,方便进去说几句话吗?” “哦!方便的!” 苏桐把邢东阳让进来,“刚好准备吃饭,邢大哥也一起来吃点吧!” 走进堂屋,邢东阳才发现屋里竟有不少人,桌上还有一桌丰盛的饭菜,他微微有些惊讶,这和他预想的情景有不少出入。 他把胖墩送到医院,又陪失了方寸的胖墩妈做完检查办好住院手续,才折返回来。 医生说要不是急救措施及时得当,这孩子今天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心里的一直浮现着苏桐那些专业的急救手法,带着一肚子的震撼和疑问,一回村里就直接赶了过来,他想问问清楚苏桐是怎么懂得的那些急救知识。 马大明看见是邢东阳,也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邢东阳会来找桐丫,毕竟这丫头一向没什么人愿意搭理。 但他也连忙起身让了位置,“邢知青呀!快来!坐这边!” 幸亏这方桌配的是长板凳,要不这破屋子一下子进来这许多人还真不一定坐得下。 邢东阳和屋里的人点头打了招呼,知道自己这会儿出现怕是有些突兀,便主动把今天白天的事大略讲了一下。 马大明和老林老齐今天都在牛棚这边盖屋,这会儿才知道苏桐今天竟然还救了人。 老林和老齐早就知道苏桐懂医术,倒是没有太惊讶。 马大明却跟听了天书似的,说话都结巴了,“桐丫,你、你啥时候会、会救人了?” 石头看不下去了,拉了拉他爹的袖子,“爸!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收一收,丢人!桐丫姐都能从人贩子手里救出小孩,会救人算啥!” 得,这还盲目崇拜上了。 苏桐笑笑,岔开话题,“还是先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对对!吃饭!这么好的饭菜得趁热吃!可别浪费了!” 马大明一看这满桌子菜就心疼。 邢东阳本来没打算真进来吃饭,见苏桐这里准备得充分,便也没再推辞了。 马大明从饭菜入口的那一瞬就想掉眼泪,不光是因为吃的是肉和大米饭,还因为味道是真的好吃啊! 以前即便是吃肉,家里的婆娘也做不出这个味道啊! 石头看见自己爹的表情,凑过去献宝,“爸,是不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马大明吮着嘴里的骨头,斜了石头一眼,“弄得跟你吃过似的!” 石头哼唧了几声,还是没敢说自己还吃过桐丫姐烤的野鸡,怕挨打。 邢东阳在一旁也是无比惊讶,不光惊讶苏桐这里饭菜的丰盛,更惊讶她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他和李卫东一直吃小顺奶奶做的饭,比起知青点轮流做饭口味时好时坏的伙食已经强多了,但现在的农村缺盐少油,哪里敢谈口味,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 可苏桐做的红烧兔肉不仅油用得多,干辣椒和花椒都给得足,妥妥的川味,竹笋炖兔肉清香爽口,里面不知加了什么草药,一点膻腥味也没有。 还有那碗野菜和炒的不知是鸡蛋还是鸭蛋的,一个清甜一个香浓,也不知大冬天的,她是在哪找来的食材…… 他今天在外面跑了大半天,这会儿也是饥肠辘辘,眼下吃起来竟有些停不下筷子。 几个人把一大桌子饭菜吃得干干净净,那碗蛋汤剩了个底子都被石头喝干净了。 临走前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马大明摸了摸肚子,冲苏桐“呵呵”一笑,“桐丫,你做的饭太好吃了!说实话,马叔好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苏桐笑笑,把挂在檐下的那只野鸡取下来塞到马大明手上,让他带回去。 这两父子都为人耿直,从她来这里后一直真心在帮她,她也是想略表心意。 马大明死活不肯收下,还是苏桐半开玩笑地说了句, “马叔,拿着吧!这野鸡也没花钱,你和石头帮我我都记在心里,我怕婶子和石头奶奶要是也记在心里,你俩就进不了屋了!” 马大明尴尬地摸了摸头,可不是,自从帮忙抓逃犯后去县里看了两回桐丫开始,家里的婆娘和老娘见他一次唠叨一次,生怕他沾了桐丫的晦气,也不准他再瞎帮忙,就今天这点玉米面,还是他婆娘回娘家了,他才偷偷顺出来的…… 这倒好,玉米面没给出去,吃了桐丫一顿饭,这还外加一只野鸡。眼下石头也一副把桐丫当亲姐的样子,今天帮桐丫砍竹子的事早晚传他妈耳朵去,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顿打…… 算了,这丫头有心,便收下吧!回去也好堵家里那几张嘴,回头想着在别处再多帮衬着点。 马大明这才左手拎着鸡,右手拎着一步三回头的石头回家了。 等回到堂屋,老齐和老林已经自觉地收拾起碗筷来,苏桐便也没再插手,转身从厨房里盛出两碗什么东西来,递了一碗给邢东阳,“邢大哥,你是有话跟我说吧!喝点这个药茶,慢慢说。” 邢东阳接过碗来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有股辛辣的味道,喝下去身上暖融融的。 “改良版的姜枣茶,驱寒除湿,补血益气,冬天喝这个暖和。”苏桐适时地解释了一下。 这里的灶台都是两眼灶,两灶之间都放置了个水翁,一般做饭的时候翁里的水也顺便在加热,饭做好了水便烧开了,可以节约柴火。 苏桐便把这水翁用来煮药茶,放些价格不贵又有效的温补药材,灶台里埋点火,平时回来也随时都能上温热的药茶,很方便。 邢东阳喝着碗里的药茶,只觉得一阵恍惚。 事实上,整个晚上都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昨天他还听知青点的知青们在议论吴桐的事,说她被空手赶出了家门,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没准过几天还会想不开…… 还说她即便是勉强活下来也不可能被善待,乡下落后的思想和她身上“灾星”的名头会让她一生都活在阴影里。 可他今晚看到了什么…… 热闹的小院,温暖的灯火,丰盛的饭菜,还有手里温热的药茶,面前的姑娘眉眼含笑,落落大方,一切平静而美好,和他想象中的凄凉场景一点也不沾边。 这个姑娘宛如新生一般,把自己的生活都经营得很好。 第50章 衰神 不仅如此,她还在用自己的力量帮助身边的人。 譬如那两个忙着收拾的老人。 他突然觉得,他想问清楚的问题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已经把胖墩救活了,她在关键时刻冲了出来,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没有记恨大家以往对她的歧视,也没有考虑如果救不活胖墩会给她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她在一个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都落后贫瘠充满偏见和歧视的环境里长大,却终究成长为一个正义而勇敢的人,这就足够了。 “邢大哥,你是想和我说什么?” 苏桐问道。 邢东阳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替胖墩来谢谢你!你今天很厉害!” 他朝苏桐伸出一个大拇指,怕是到现在,没有人对这个救回一条人命的女孩子说一句谢谢吧! 苏桐看着邢东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吴秋玉来时,苏桐已经给老林扎了针,又和两个老头分别喝了中药。 邢东阳在这时,两个老头还在屋里瞎磨蹭,怕只留她和邢东阳在给人说了闲话,这会儿见吴秋玉来,便默契地回了他们的屋子。 苏桐拿出给吴秋玉留下的土腿,把吴秋玉乐坏了,她都好久没吃过肉了,拿着就大啃起来。 苏桐关好门,堂屋的一角她用几块土砖围了个火盆,里面架着的几块劈柴燃烧得正旺。苏桐拉着吴秋玉到火盆边坐下,让她边烤火边啃兔腿,大冬天的围着火盆边吃边聊才是最惬意的事呢。 吴秋玉手里满是油,坐下后才想起自己兜里带来的东西,苏桐在她的示意下往她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针包来。 展开是一个长条,可以把针一字排开插在里面,卷起来便是小小巧巧的一个布卷,还有个活扣系上,很是精致。 苏桐很满意,大大表扬了吴秋玉一番,乐得那丫头哈哈大笑,啃得更带劲了。 苏桐今天从石头嘴里也了解了不少事情,石头奶奶也是村里的百事通,石头说她奶奶总结过…… 那些因为桐丫而遭殃的大多是和桐丫接触过,又说桐丫坏话的人,用石头奶奶的话来解释就是,桐丫是“灾星”,那可是长了“后眼睛”的,谁说她坏话,她就要祸害谁…… 这会儿和吴秋玉一说,吴秋玉连连点头,倒霉的那些人都是些爱说闲话的,她都听过她们说苏桐的坏话不止一次。 苏桐盯着吴秋玉,嘴角扯出一个带着几分邪气的笑,“秋玉,你说有没有可能我真的是“灾星”,天上有衰神庇佑,帮我惩罚那些欺负我的人。” 秋玉瞪大了眼睛,“姐,你想多了,有庇佑你会过这么惨吗?你撞柱子的时候那个什么神也不出来保佑你一下!” 好吧!这姑娘倒是清醒。 “那你说咱这村里有没有那种……替天行道的侠客,看我过得太惨,暗中出手相助?” 秋玉张口啃下一大口肉,瞪着苏桐,直到一口肉嚼完咽下去,才答道: “姐,你不觉得你最惨的不是被别人说闲话,而是吃不饱肚子吗?那侠客要是想帮忙,为啥不给你偷偷送点粮食,他帮你替天行道,你一点好处没得到,名声倒是越来越不好……” 好吧!这姑娘是真清醒。 秋玉把一根兔腿啃得干干净净,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苏桐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个煮好的野鸭蛋、一包红糖和几块点心。 “帮我把这个拿给奶奶吧!短时间内我估计回不去,你没事帮着多跑几趟看顾着点。” 秋玉收下小包袱的时候有些不情不愿,“姐,奶又不喜欢我们,你干嘛给她送东西……她每次除了骂我的时候,都不正眼瞧我……” “要不是奶奶,我那年就病死了。” “好吧好吧!每次你都是这句话。不过说实话,姐你从会干活起就给奶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后来她瘫了给她擦身子倒尿罐洗洗涮涮都是你一个人在伺候,奶什么时候给过你一个笑脸,她除了骂你便不会搭理你,也只有看到家富家宝的时候才会笑,连我哥她都有些不待见。” 秋玉满脸的不忿。 苏桐心里何尝不知,只是吴老太是原主心中的挂念,即便是老太太对她不好,有些事情她也要去做的。 吴秋玉临走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 “对了!姐!我昨天听见大伯娘和吴冬玲在院子里吵架,好像是吴冬玲听说你大包小包往回买东西的事了,还提到暖瓶什么的……” 吴秋玉转头看了看苏桐那个孤零零的暖瓶,因为没有地方搁,现在还摆在墙角落里,“姐,你得小心着点,她们可见不着你一点好!” 苏桐从没对那俩母女有过任何期待,她淡淡地道: “她们要是不惦记还不正常了,放心吧!她们应该还会忍几天,至少等奖金拿到手了才会过来找我的茬。” “姐,你真要把奖金让给大伯娘领啊?” 苏桐笑笑,“你等着看就是了!” 吴秋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虽然苏桐没讲清楚,但她觉得这回她姐应该不会吃亏了。 苏桐虽然不怕王桂兰她们来找事,但秋玉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放在铺盖角落的“杨树桑黄”应该早点处理了,趁着还有几天消停。 苏桐想了想,去院子里交代了一下老林和老齐明天喂牛,自己则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去县里。 “杨树桑黄”最主要的功效是防癌抗癌,其次是延缓衰老、降血脂,一般的病人用不上,也用不起,镇上那个像杂物铺般的中药店是不会收的,也收不起,至少也要到县里。 县里的消费水平什么样她也估摸不准,其实野生杨树桑黄在制药厂制成成药才能发挥最大的药用价值,但县里是不可能有制药厂的。 总要先去县里看看,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第51章 掌柜 冬天天亮得晚,苏桐五点多就起了床,背着背篓摸黑上了路。 到达镇上时才六点钟多,天刚蒙蒙亮。再转去县里的班车,摇摇晃晃到县城已经九点多了。 苏桐没有耽搁,一路打听到了县城最大的中药店。 这是一家叫“济福堂”的老字号,据说祖祖辈辈都是行医的,在京城也颇有名气,虽然分号开到县里是近些年的事,但很受当地人认可。 药店面积很大,一进门便是高高的大柜台,两面都是满墙到顶的百眼柜,另一面却是放了玻璃柜台,摆了些药酒、药膏、清凉油、百凤丸之类的中成药。 看了这等规模和气派,苏桐心下稍安。 四下寻了寻,果然在角落一个柜台上找到块小黑板,上面写着“收药材”,然后密密麻麻标注了些常见的中药材价格,都是现在极易寻到的中药材,单价都不高,有的还注明了收购要求。 苏桐朝柜台里看了看,不远处有个小伙子正在看着方子配药,面相极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每称好一味药,便按份数匀称地分倒在几张牛皮纸上,牛皮纸上各种药材已经堆了一小堆了。 只是他看起来不是很熟练,总是这份倒多了,那份倒少了,还得用小镊子又夹过来一些。 她等了一会儿,见也没人过来,只好喊了声“同志”,那人这才转过头来, 苏桐说明来意,那个小伙子便指了指小黑板,“价格都在上面,药材要符合我们的标准才能收。” 苏桐道:“同志,我的药材是你们小黑板上没有的,我想和你们老板谈谈可以吗?” “对不起啊!没有的便不收,这是师傅定好的。” “我的药材是不常见的,所以小黑板上不会写,但你们药店一定会需要的。” “对不起啊!我们有自己的进货渠道,没写的便是不缺的。” 那小伙子头都不抬,应答得很礼貌,拒绝得也很干脆,估计是像她这样的情况不少。 小伙子似乎已经配完药了,开始把面前分好的药一个个包成药包。 苏桐往那边凑了凑,“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帮你一个忙,然后你也帮我一个忙行吗?” 小伙子抬起头,表情有点愣愣的,“可是我不需要你帮忙啊!” “不,你需要。” 苏桐微微一笑,朝他面前的药包指了指,“如果我告诉你,你少配了一味药的话。” 小伙子愣愣地呆了两秒,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低头把包好的药包拆开,又把一边的方子拿过来,迅速比对了一遍,惊讶地抬起头。 苏桐道:“少了一味全虫对不对?” 小伙子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药柜里的全虫用完了,还没补上,他就跳过去配下一味药了,结果中间一打岔,配完顺手就包扎起来了,要不是这姑娘发现,他就犯了大错了。 这时另一个小伙子端着一个木屉从后面过来,喊了声: “山子,全虫取过来了啊。” 然后便往标有“全虫”的药屉里补药。 山子连忙拿了小称盘过去称了全虫,加入到那些药包里,把药包又重新包扎好,摆在一个写有“取药处”的地方后,他深深看了苏桐一眼,道: “你稍等。” 苏桐没等多久,便看见山子出来,对着她道: “跟我进来吧!” 苏桐笑笑,背上背篓跟着过去。 “济福堂”不亏是县里最大的中药行,后院很大,还盖有好几排房子。 虽然是冬天,院子里也晾晒着不少中药材,都是些定期需要通风的品类。 山子带她穿过院子,走到后面一排房子靠里的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 门里有人答道,听声音是个中年人。 山子推开门,恭敬地说了句:“师傅,人带来了。” 然后才侧身让苏桐进去。 苏桐一进门,便闻见迎面而来一阵浓郁的药香,进去后发现里面是间会客的小厅,旁边还有扇门,里面应该是个炮制药丸的操作间。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年人正一边往外走一边往下摘袖套,刚刚忙完的样子。 说是老人,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面色红润,眼神沉稳而通透,他朝苏桐点点头,“姑娘先坐一会儿,我去洗洗手就来。” 同时回头对山子道:“山子,给客人沏杯茶来。” 山子应声出去了,待他把茶沏来时,那位老人也洗好手过来了。 老人坐下,估计是祖辈行医的原因,极重礼节,说话也很客气,“我是‘济福堂’的掌柜,我姓林,名善文,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苏桐想了想,应道:“我叫苏桐。姑苏的苏,桐树的桐,林掌柜便叫我名字好了。” 在外面,便用自己原来的名字吧,以前的吴桐本也不懂医术,真要传出去了反而不好。 林掌柜点点头,“苏桐啊,山子把刚刚的事情讲给我听了,他学艺时间不长,刚刚犯了错幸好被你发现,才没有酿成大错,我已经严厉地批评过他了。” 苏桐有些意外,这山子倒是心性耿直之人,换做一般人怕是就把这事瞒下了吧,他倒是主动就交代了。 林掌柜正好接着道:“山子资质是差了点,但胜在心性纯良,人品过关,这也是我收他为徒所看重的。不过我倒是有点疑惑,听说你并未看到药方,怎么会发现他少配了一样药呢?” 苏桐笑笑,“我看见他配的药里有三七、黄芪、水蛭、枸杞、桃仁,便知这药方定是治肝肾亏虚、气虚血瘀所用,我虽不知他一共需配几味药,却知这方子万不可少了全虫,所以才出声提醒。” “哦!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何此方不可少全虫吗?” 林掌柜笑着问道,分明存了几分考校之意。 “全虫通络止痛,能扩张血管,有降压之用,与三七同用,为君药。少了这味全虫,这方子就算是白配了。” 林掌柜连连点头,“难得!难得!没想到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懂得还不少!” 又对山子道:“山子你看看,你都学了半年多了,现在也只能帮着配药,可得用功啊!” 山子连连点头,在一旁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苏桐忙道:“您过奖了!我也只懂些皮毛而已。” 心中却道,你才学了半年,我可是打小就开始认药,从中医学到西医,满打满算学了怕是有一二十年了。 林掌柜这才转回正题,“苏桐啊!听说你是来卖药材的,拿出来看看吧。” 苏桐略松口气,总算是回正题了。 她揭开筐里的软布,取出一小丛“杨树桑黄”放到林掌柜面前的小几上。 林掌柜起初没在意,等他看清眼前的东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这、这是‘桑黄’?” 第52章 考校 苏桐点点头,“杨树桑黄。” 林掌柜捧着那丛桑黄看了又看,“不错!不错!你这丫头倒是好运气!连这个都能寻到!” 说着拿在手里掂了掂,考虑了一下,才接着道: “你既是懂行之人,我便实话实说,这野生杨树黄虽是好东西,但是在我店里用量却是不大。看在你今天帮了山子的份上,这丛桑黄我便都收了。” 林掌柜说完,便示意山子去拿称。 苏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林掌柜瞧见,笑道:“咋?怕我收低了?放心吧!按市价来,八毛一钱,一分钱也不会少给。” 八毛一钱,那便是八十元一斤了,虽说知道这药材珍贵,没想到竟然能贵到这个份上…… 相比起现在的物价,这已然是天价了…… 只是……苏桐看了看自己的背篓,看样子林掌柜能收下这一小丛桑黄已是帮了忙了,这剩下的只能去其它地方想想办法了。 林掌柜原以为报出价格后苏桐会很高兴,毕竟这丛桑黄有一斤多,能卖到近一百块钱了,看到苏桐的神色,他才朝那个背篓看了看,问道: “苏桐,你这背篓里……” 苏桐默默地把盖着的软布掀开。 林掌柜看着背篓里几乎装得满满当当的桑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你……这……” 林掌柜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最大的那一丛桑黄,仔细端详了一下,惊叹道: “这是将近二十年的野生桑黄啊!还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药材。” 林掌柜捧着桑黄左看右看看了许久,才不舍地放回筐里,道: “丫头,恕我直言,你这虽是好东西,可惜我这里收不了这么多啊!不止我这里,就是省城的药铺怕是一家也吃不下,这药材一般人用不起,配伍也讲究,药铺通常都不会备上太多。但是吧,你这一大丛要是给凿开了卖,破坏了形态,价钱怕是就要打折扣啰!” “还请林掌柜帮着给指条道。” 苏桐按旧礼朝林掌柜拱了拱手,客气地道。 林掌柜捋了捋山羊胡子,微微一笑,“这样吧,既然你懂医理,我便出道题考考你,你答上来了,我就帮你指条道,怎样?” 苏桐一愣,这林掌柜是被中医耽搁了的老师吧,动不动就爱出题。 这边林掌柜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出题了,“你能不能说说看,你进来的时候我在药房里炮制什么药吗?” 山子早已拿来秤盘站在旁边,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脸懵。 刚才苏桐和他一起进来的,进来时师傅已经从药房里出来了,正摘袖套呢,他们啥都没看见,怎么可能知道他在药房里炮制什么药…… 林掌柜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桐,对她的回答很期待的样子。 苏桐略略回忆了一下,刚刚进门时闻到的药味是最浓的,现在已经散了许多,但她记得浓郁的木香味,夹杂着香附和甘草的清甜,还有陈皮的芳香…… 这个答案并不难,苏桐看着林掌柜,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 “木香、香附疏肝理气、和胃止痛,陈皮理气化湿,甘草调和,我刚刚闻到的有这几味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这药有行气化湿、健脾和胃之功效,应该是木香顺气散吧。” 林掌柜抚了一下掌,叫了声“好!”接着道:“那你说说这个方子一共应该是几味药?” “木香顺气散自明代便有了,全方配伍的话应该有十味药,木香、香附为君药,厚朴、青皮、枳壳、槟榔为臣药,陈皮、砂仁、苍术为佐药,甘草调和诸药,为使药。” 林掌柜听完却没有接话,默默站起身在小厅里背着手来回转了好几圈,半晌才抬头问了一句: “丫头,你想不想拜个师傅啊?” 啊!?苏桐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掌柜的眼神殷切又期待,循循善诱道: “苏桐啊!你应该才十六、七吧?我这“济福堂”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字号,总店可是开在京城里头的,即便是开在这县城里也有不少年头了,我林善文行医三十余载,别的不敢说,在江平县论中医这一块,我也算是数一数二了,你可愿意来‘济福堂’跟我学医啊?” 苏桐眨了眨眼,这林掌柜的思维转得真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咋又要收徒弟呢?问题是她也不需要给别人当徒弟啊! 中医跟着外公从小学到大,大学七年学了西医,后来上了战场,边救人边学习,中西结合,融会贯通,前前后后加起来学医也有一二十年了。 带着二十一世纪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到七十年代,怕是难找出一个能当她师傅的人了。 问题是现在林掌柜一脸期待地盯着她,山子也一脸惊讶和茫然地望着她。 苏桐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干笑了下,回道: “那个……林掌柜啊!其实我过完年就满十九了,我妈说我该嫁人了!就、就不适合再出来学医了!” “啊!” 林掌柜脸上顿时堆满失望,“可惜!可惜啊!你这资质不学医可惜了啊?” 林掌柜顿了顿,忽然又问道: “丫头啊!你妈让你嫁人,可有对象了?” “对象?”苏桐愣住了。 “还没对象对不对?” 林掌柜面上一喜,搓了搓手道:“哎呀!我跟你说,我有个外甥今年快二十四了,长得人模人样的,刚好也没对象……” 苏桐眼看林掌柜越扯越远,忙开口道:“那个……林掌柜啊!我就想知道,我刚才可是算过关了?” 林掌柜顿了顿,看出苏桐对他的提议并无兴趣,只好止住话题叹了口气道: “自然是过关了。你能从气味中辨出药材,又能依照药材推出药方,必定对药理及药性都十分熟悉,真是难得啊!” 苏桐拱了拱手道:“那还请帮着指条道,这么些桑黄一直放在手上也着实不方便。” 林掌柜捋了捋胡子,眯了眯眼道:“我有个外甥,今年快二十四了……” 第53章 撞人 “林掌柜——” 苏桐有些无奈地喊了声。 “别急!你听我说完!” 林掌柜笑着道,“我这个外甥在京市的制药厂上班,药厂的原材料用量大,应该会缺这个,你若是不急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就是眼下已近年关,厂里已经放假停工,你可能得要等上些时间了。” 京市制药厂? 苏桐原本也是觉得这药材给制药厂最能发挥价值,她没时间跑去省城一家家去推销,她又不做生意,桑黄本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这次卖了也难得有下次了。 眼下听见林掌柜竟然有亲戚在制药厂上班,心中也是大喜,点头道: “那就多谢林掌柜了,麻烦您帮我打听打听,有消息通知我一下就好。” 这边山子抱着秤盘,依旧一脸懵。 林掌柜这才喊他来称了称那一小丛桑黄,一斤四两,秤杆还高高的。 林掌柜让山子取来一百一十二元钱,厚厚的一沓子。 苏桐却只取了一百元整,坚持把十二元退了回去。 林掌柜笑笑:“丫头倒是大方,这十二块能买几百斤粮了。”现在的大米一毛二一斤,可不得买几百斤粮了。 苏桐笑笑,“本就是林掌柜照顾我,能卖出一百元我已十分知足。” 林掌柜哈哈一笑,对苏桐印象更好了几分,让苏桐留了地址,说待有消息了便想办法给她捎信去,同时也让苏桐再考虑考虑他的提议,苏桐只好笑着应了。 手里有了钱,苏桐索性又在药铺里买了一些滋补的药材,上次手里钱少,贵一些的都没敢买,这次却不同了,只要对身体有益的,她买的毫不手软。 山子全程陪同,他这会儿对这位姑娘是又惊又敬,毕竟能让自家师傅如此对待的人并不多见。 等买好药材,苏桐才到后院和林掌柜告别,背上小背篓出了药铺。 虽然这趟出门只卖出去一小丛杨树桑黄,但这一百元也不是小数字了,足够她“大手大脚”花上一阵子了,就是回去得想办法把这剩下的桑黄收好才是。 “济福堂”所在的这条街算是江平县城最繁华大气的,虽比不得后世,但一眼望去,也是招牌林立,熙熙攘攘。 苏桐随便找了个方向,准备去逛逛,既然来了一趟,还是顺便采买些东西再回去。 还没走几步,前面街上传来一阵鸣笛声,本就拥挤的街道上开过来一辆小轿车,路中间的行人和自行车纷纷避让。 这年头马路上的卡车和吉普时不时的便能见到,但小轿车并不多见,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 苏桐也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毕竟七十年代的轿车在她眼里也很稀罕。 然而下一秒却突生变故,只听见一声惨叫,然后便是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一个老人便倒在了车轮前,周围的人群纷纷围了上去。 “呀!小轿车撞人了!” “天哪!这年纪可经不起撞了!这下麻烦了!” “可得注意啊!这街上人多,稍不留神就得出事啊!”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老人躺在地上呻吟着,很痛苦的样子。 别人可能没注意,苏桐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老人明明是先惨叫出声,吓得司机急刹车,然后才顺势倒在地上,只是这一套程序完成得流畅而熟稔,若不是苏桐刚好盯着那辆车在瞧,怕是也看不出蹊跷。 这时轿车司机室的门打开,冲出来一个小伙子,脸上的惊慌清晰可见,看到车头前的老人,吓得脸色发白,“这、这是咋回事啊?咋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老头啊!” “小伙子!你撞人啦!赶紧送医院吧!” “我、我踩刹车了啊!咋就撞上了呢?”小伙子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的不可置信。 车门一响,轿车后门也走下来一个小伙子,众人不禁眼前一亮。 这个小伙子斯文白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黑呢子大衣,脖子上还系了条烟灰色的羊绒围巾,在一众穿着臃肿大棉袄的身影里,显得格外挺拔。 “三哥!咋、咋办啊?” 前面那个小伙子冲刚下车这个喊道。 被称为三哥的小伙子蹲下去,看了看地上的老人,开口竟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老人家!对不住啦!我先帮您看看伤到哪了?” “疼!疼!” 老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动作也有些抗拒。 这个小伙子却已经伸出手,迅速将老人全身检查了一遍,看他的动作熟练而专业,竟也是懂医的。 随后他对老人道:“老人家,我扶您站起来看看?” “我都被撞成这样了!怎么站得起来!你们开车不看路嘛!我这一把年纪了,咋经得起撞!”老人嗓门越来越大。 “那我们抬您上车,先送去医院检查检查?” 这个小伙子虽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同时示意旁边那个,“全子,过来搭把手。” 那边叫全子的小伙子连忙过来,准备一起把老人抬起来。 不料那老人却一嗓子嚎起来,“我浑身都疼!你们别动我!你们撞了我,得赔我钱!” “我们先送您去医院,身体要紧不是?该赔的钱我们一定会赔。”全子急道。 “我不去医院!你们赔我钱就行!”老人坚持不肯起来。 旁边人一直都看着呢,前面见小伙子态度不错,也就没吭声,这会儿见老人不想去医院,也开始劝起来。 “还是得去医院瞧瞧,万一有内伤,可得多危险啊!” “对啊!这可撞的是铁疙瘩,可不是闹着玩的!” …… 众人七嘴八舌,老人却置若罔闻,坚持坐在地上。 叫三哥的那位年轻人轻笑了一声,态度依旧和蔼,“老人家,既然您不肯去医院,您倒是说说看,我们要赔多少钱合适?” 第54章 女侠 老人一听对方愿意赔钱,连忙伸出一个手示意了一下。 围观群众见了,又开始议论起来。 “是得要五块,检查都得花一块多,要是伤筋动骨,花上六七块都有可能!上次我家那口子……” “这老头倒是实在,也没多要……” 那位三哥冲老人一乐,“老人家,您是打算要五块,就不上医院了?” “五块!休想!少了五十你们别想走!”老人狠狠挥开两个小伙子的手,一副誓不罢休的表情。 五十? 不是五块?!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五十元在这个年代能抵上农村一个家庭半年的总收入了,在城里也抵得上好几个月工资了,看这老头能说能动的,似乎也没伤得太重,着实是狮子大开口了。 “哦!这样啊!” 三哥掸了掸袖子上的灰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冲全子道:“全子,去后备箱把那把大扳手拿过来。” 全子一脸迷茫,“三哥,这个时候要大扳手干嘛?” 这位三哥冲地上的老人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道: “这位老人家要五十块去看病,不给他身上整点值五十块的伤出来,一会去了医院岂不是尴尬。” 那老人一惊,索性往地上一躺,大声嚷道:“来人啊!快来看啊!撞人了耍无赖啊!年轻人欺负我这个老头子啊!有钱人欺负我穷老汉啊!天理不容啊!” 全子见老人撒泼,也有些慌,“三哥!这、这咋办?” “去拿扳手!”三哥脸色丝毫未变。 围观的人顿时沸腾了,可那小伙子看起来风度翩翩,说的话咋透着股子狠劲咧,撞人了不好好劝着对方,这下子闹僵了怕是不好收场了。 苏桐站在人群外沿,咂了一下嘴,没想到这个时代也有碰瓷的,倒是让她看了个新鲜。 这边叫全子的小伙子已经取来了扳手,还真是大,准确点说应该是把90的扳手,就是长度将近一米的那种,全子单手拿着都显吃力。 老头看到大扳手,脸色明显变了变,心知这次碰上硬茬了,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咬了咬牙继续躺着,只是叫唤的声音更大更惨了! 他赌大白天的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把他怎么样。 全子看了看老头,又看向三哥,“三哥,这、这咋办?” 三哥朝老头抬了抬下巴,语气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泛着冷意,“砸!胳膊腿随便选一个,往重里砸!能把五十块花完的那种……”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越来越多,眼看着一件普通的事故就要演变成见血事件,八卦的因子都开始蠢蠢欲动。 苏桐暗自叹了口气,本想看个热闹,不料一个是老赖,一个是硬刚,眼下看来还得掺和一下,否则怕是真不好收场…… 她从怀里的针包里摸出根银针捏在手里,昨晚秋玉给她针包后,她便将那盒银针悉数放了进去,为的就是方便携带。 她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扬声道: “那个,麻烦让让!让让!听说这里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人,我过来看看!” 气氛正紧张,众人见有人出来打抱不平,立马闪身让开一条道。 躺在地上的老人心里正打鼓,听见有人帮他说话,立马加大了嗓门,“你们看看!这叫什么事啊!都什么年代了,撞了人不负责,还要当众行凶!还有没有天理了!” 苏桐满脸堆着笑,“老爷子!您放心!现在是新社会,多的是讲理的地方!来!我先扶您起来!” 老人一听连连摆手,“姑娘啊!多谢你替我说话啊!可是我这会儿起不来啊!被撞的老厉害了!你就让我躺在这儿,有本事他们把车从我身上开过去!” 苏桐脸上带着丝疑虑道:“哦?!站不起来啊!不至于吧!” 说着手上的银针迅速扎向老人脖子和手腕裸露的几个部位。 “啊——” 只听老人一声惨叫,弹簧似的蹦了起来,不光蹦了起来,还跺着脚在地上跳了几跳,“你、你个臭丫头片子,你用啥扎老子啦!” 围观的人吃惊不已,继而缓过神来“哄——”一下子议论开了。 “刚才还疼得动不了,这会儿咋跳得这么高!” “闹了半天是敲竹杠啊!亏得我还替他说半天话!” “一把年纪了不学好,怎么干这种事!” 老头自觉没趣,跳着脚骂了几句,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围观的人议论了一会儿,也都渐渐散了。 全子放下大扳手,悄悄松了口气。 苏桐见老头跑得飞快,也觉得好笑。 这年代即便是碰瓷,也碰得比较单纯,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不像现在的老赖奇招层出不穷,不赖上不罢休。 她也无心多留,收好银针,刚背起背篓要走,便听见有人喊:“嘿!女侠留步!” 苏桐回头,看见那位三哥正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准备做好事不留名?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瞧瞧,徐志摩都出来了,谁说这个年代文化生活匮乏来着。 只是这小伙子明明一派斯文俊秀模样,偏偏行事说话却带着一股子痞劲儿。 苏桐不想和这些人多打交道,往上提了提背篓的肩带,淡淡地接了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你们开车的确是要小心些。” 说完也没准备再搭理他,径直朝前走去。 “女侠——姑娘——” 三哥见苏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紧赶了几步堪堪站在她面前,满脸含笑,“姑娘咋说也帮了宋某一个大忙,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了,怎么也要让我们表示一下心意吧!” “不必了!我也不是要帮你,只是刚好看到那老头故意倒在了你们车前面,尊重事实罢了。” “事实就是我们差点就被那老头讹上了!这就是帮我们大忙了!要不是姑娘及时出现,今天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你看你一个姑娘家,救我们两个大男人于水火之中,我们若是连起码的谢意都没有,让我们如何心安啊!” 对方语气笃定,一脸真诚,一番话说得毫不停顿,像是提前打过草稿似的。 苏桐觉得好笑,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位三哥,道: “不知道怎么收场?我要是不出现,你们那大扳手怕是就真砸下去了,老头在医院里躺上个三两个月才是你最想看到的吧!” 全子刚刚把那把大扳手放回后备箱,刚刚苏桐出现搅局,他才大大松了口气,要不举着那扳手还真有些演不下去…… 这会儿过来听见苏桐的话,他吃惊地望着三哥,“三、三哥!你刚才真准备让我砸那老头啊?!不是……吓他来着?!” “哪能呢?咱也不是那么凶残的人不是……” 三哥斜了全子一眼,转头便笑的春风拂面,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三哥!真的是你!你咋来江平了?” 苏桐回头,看见说话的竟是“济福堂”的山子。 第55章 绝色 这里离“济福堂”只有几步路,山子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倒是正常,只是没想到山子竟也认识这位三哥。 苏桐忙往上抬了抬背篓,趁机道,“既然你们碰到旧识,就先叙旧吧!我也赶时间,就先走了!” 不料这会儿还没等三哥出声,山子却先一步往前拦住她。 “苏姑娘,你、你还是先别走!他、他……你……” 苏桐有些不耐,神色一凝正要开口。 就见山子神色焦急地比划着,使劲指了指她的背篓,又指了指那位三哥,似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苏桐皱了皱眉头,瞟了一眼三哥,又瞟了一眼那辆小轿车的京字号车牌,灵光乍现,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不会就是你师傅说的,‘人模人样’的那个吧?” 山子一听,舒了口气,连连点头。 苏桐也有些傻眼,这世界会不会太小了。 十五分钟后,一行人坐在了“济福堂”后院的小厅里,面前摆着新沏的茶水。 林掌柜笑眯眯地捋着山羊胡子,对苏桐道: “桐丫头啊!你这就是自带福气不是,我这老头子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这小子一面,今天刚跟你提了一嘴,你出门就撞上他了。” “哦!老舅!真的假的?您还跟苏姑娘提到我了?看来我和苏姑娘甚是有缘啊!我多长时间不来一次,这一来就碰到苏姑娘了!” 宋少扬放下茶杯,一脸惊喜的模样。 林掌柜似是了解自家外甥属性,白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你还有几分用处,提你干嘛?你先看看桐丫头筐子里的东西再说。” 苏桐忙揭开筐子里的软布,把杨树桑黄露了出来。 宋少扬原本也没太在意,往那筐子里一瞧,眼神便定住了。 待迟疑了几秒后,他的神色也渐渐认真起来,伸手拿起一丛杨树桑黄辨认着,“这、这是野生的桑黄?” “不错!野生的杨树桑黄!这丫头在山里头得的,好东西啊!就是量有些大,我这边用不了多少,你看你们厂里需不需要?” “啧!” 宋少扬抬眼看了看苏桐,朝林掌柜道:“老舅,你刚才的话不对啊,今儿个明明是你外甥我自带福气啊!你看,我一到江平就能得苏姑娘出手相助,然后还能遇见这难得的‘杨树黄’!” “行啦!别贫!你就说能不能要吧!桐丫头可不是一般的丫头,你别想着糊弄!” “瞧您这话说的!苏姑娘可是咱恩人,怎么能糊弄呢!我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恩人啊!老舅你别急啊!” “急!咋不急!就说需不需要吧?” “要!要!” 宋少扬似是有无奈,道,“厂里要生产新药,正缺这个呢?” “那行!” 林掌柜一拍桌子,“别磨蹭,你就开个价吧!” 十分钟后,筐子空了,苏桐的手里多了六百五十元。 筐子里的桑黄共称了八斤半,宋少扬就按林掌柜起先收的八毛一钱的价格收的,应该给她六百八十元。 可苏桐却知道,量大应该是量大的价,对方是看她帮了忙的份上没有压价,人家是给公家收药材,她也不想给人添麻烦,坚持把八十元零头退了回去。 林掌柜刚刚才经历过,知道这丫头不是占小便宜的性子,便做主把那八十元拿了三十元出来递给宋少扬,另五十还给了苏桐。 宋少扬觉得不该少给,却拗不过老舅,只得悻悻地把钱收下了。 苏桐暗自感慨,得亏林掌柜了解自家外甥的性子,三下五除二便把这事做成了,否则就宋少扬那三句就要贫二句半的性子,啰里吧嗦地怕是得谈到天黑。 苏桐收好钱,心满意足地背起背篓便准备走,宋少扬却跟上说要送她回家,林掌柜一伸手便抓住他的大衣领子。 “你小子八百年都想不起一回我这个舅舅,这次咋不声不响就跑过来了?” 宋少扬用手耙了耙头发,“唉!帮送个人到鄂州省城,人家面儿太大,不跑一趟不行!这不,一有空就过来看你了!” 说完又想往外跑,林掌柜却不放手。 “你小子难得来一趟,不先去看看你的舅母,瞎胡闹啥?” “老舅!我哪里胡闹啦!苏姑娘今天帮了我大忙,我送她回家咋啦!这不开着车方便嘛!” 趁着宋少扬被抓住,苏桐朝林掌柜挥了挥手,吐了吐舌头便跑了。 宋少扬眼睁睁看着苏桐跑远,也不好再追上去,扭过头满脸委屈道: “老舅啊!你今天咋处处拦着我呢!我还好多话没问,你咋就把那丫头放跑了!” “问啥问?人家姑娘脸皮薄,哪经得住你这油嘴滑舌的,把别人吓着!” “肤浅了吧!又肤浅了吧!我这叫幽默,怎么是油嘴滑舌呢!” 宋少扬理了理衣领,苦着脸道,“那姑娘会用银针,而且手法很快,我还没看清她扎了哪几个穴位,老头就蹦起来了!原本还想等混熟悉一些再问问呢,得!这下也问不着了!” “哦!还会扎针?!难得难得!真是难得!” 林掌柜怔了怔,但片刻后就满意地捋了捋胡子,扭头对着自家外甥道: “我跟你讲!这丫头是我看中的徒弟,现在她还没答应我呢!我就怕你上赶着吓着她!要是因为你我这徒弟收不了,我可饶不了你!” 宋少扬瞥了自家老舅一眼,“我说咋就那么护着呢!不过老舅,不是我打击你,那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师傅的样子!原本我出马,说不定还能给你挣回几分机会来!现在人都跑了,追都没地儿追了。” “追就算了,那丫头不好你这一口的!不过那丫头看起来过得不是太好,回头若还有机会,能帮衬就帮衬着点。 ”林掌柜低头喝了口茶,才慢悠悠接着道,“她的地址我早就留了,山子收着呢!” “哦!” 宋少扬眼神一亮,冲门口喊,“全子,去找山子把地址拿来爷瞧瞧。” 全子还望着苏桐走的方向发呆,宋少扬喊了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三哥,你喊我?” “啧!” 宋少扬语气带着嫌弃,“你小子能出息点嘛,看到个好看的姑娘就缓不过神来!” 全子抓了抓头,有些不认同,“我、我就是看那个姑娘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再说了,那姑娘就是秀气点,又瘦又黄,哪里好看了?” “啧——这你就不懂了!你三哥我阅姑娘无数,美人在骨不在皮,就苏姑娘这底子,若是好好调养……” “好好调养咋啦?”全子一脸呆愣。 宋少扬冲他扬了扬眉毛,“绝色!” 第56章 奖金 这边山子已经闻声把抄有苏桐地址的纸递过来了,宋少扬接过来一看,皱了皱眉道: “全子,这苏姑娘居然是青峰镇的,你前阵子不是在青峰镇替你二叔看店嘛?” “青峰镇的?” 全子愣了愣,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三哥,我想起来了!她就是改你方子的那个姑娘!” —————— 苏桐怀揣着“巨款”,只在街上买了些轻便的小物件,便上了回青峰镇的班车。 到青峰镇后,苏桐先去了趟镇派出所。 她给林掌柜留的地址就是青峰镇派出所。 一来是不想让自己卖桑黄的事传到村里去。 二来自逃犯案件以来,派出所的同志下乡的次数多了许多,每次还会专门去牛棚转转,跟苏桐也算是很熟悉了,给她传个消息什么的也方便。 现在桑黄虽然已经卖出去了,但她还是要去给蒋所长打个招呼,地址留了没好意思往回要,万一林掌柜以后有什么事找她,不至于闹出尴尬。 蒋平路刚好在所里,看到苏桐高兴得不得了,“桐丫啊!来得正好!刚好要去找你,你自己就来了!” 说完把她拉到自己的办公室,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信封,“你快看看这是啥?” 苏桐不明所以,信封并没封口,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张汇款单。 一张两百元的汇款单。 在这年代来讲,这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汇款单上面写着“吴桐收”,没有落款,只在下方备注处写着“奖金”两个字。 “奖金?给我的?” 苏桐有些意外,五十元奖金不是已经提前给了吗?这事还是蒋所长帮忙办的。 “是啊!是给你的!” 蒋平路压低声音道: “这是县局老张亲自交给我的,说是从京市汇过来的,我们猜应该是组织上面给你的奖励,你收着就行了!这事老张说要保密!” 京市? 苏桐愣了愣,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秦熠。 可是秦熠答应过她,抓马六的事会替她保密,之后更是答应她动手术的事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相信秦熠答应的事能做到,那这个奖励又因何而来? “其实我跟老张也有些纳闷,因为马六牵涉的那个案子还没破,按说你救孩子这事吧,还不至于得到上面的嘉奖,即便是嘉奖也为时过早,我们在县里给你申请奖金也是因为当时现场人多,没个说法不行,单单指见义勇为这一点,别的都不能宣传,怕影响真正的案情进展…… 但是老张说了,既然是奖金,给你你就拿着,总归是好事不是?” 苏桐还没问,蒋平路这边已经自问自答地都说了,苏桐默了默,才跟着问了句: “蒋所长,马六到底犯的是啥案?” 蒋平路端起大搪瓷缸喝了一大口茶,悻悻地白了她一眼道: “那可是大案啊!哪能让咱知道内幕!咱还不是听上头指挥,说设伏就设伏,说抓人就抓人,别的哪能多问!要不是马六刚好逃到这一片儿,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参与这么大的案子!” 苏桐看蒋平路一本正经的表情,没忍住笑。 蒋平路把大茶缸往桌上一跺,压低声音道: “哎——你别不信!上次那个秦同志你还记得吧!我跟你讲,他可不是普通公安,人家可是部队派出来的精英,专门为破这个案子借过来的!你想啊!要是普通的只抓个人贩子,上面会这么重视嘛!” 苏桐倒没有多惊讶,秦熠和林力一行人很明显是部队的作风,和普通公安区别很大,熟悉军队的人很容易就能分辨。 不过蒋所长确实也不可能知道更多案情……她想了想马六说的那个日期,很明显,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 苏桐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她和蒋所长都只是小人物,各自管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她定定地看着那张汇款单,半晌后默默地收到了怀里。 然后把她在山上采草药去卖的事前前后后都跟蒋所长讲了一遍,当然,为免麻烦,没讲杨树桑黄的名字和卖的价钱,然后拜托蒋所长,后面要是有人找“苏桐”,把消息递给她就好。 蒋所长听完很高兴,拍着胸脯答应了,还夸她有防范意识,自我保护工作做得好。 在蒋所长心里,不管挣多挣少,好歹也是个来路不是,他巴不得这丫头能过得更好点,最好能经济独立,彻底摆脱“包办婚姻”的束缚,那他们的工作负担也能减轻不少嘛! 从派出所出来后,苏桐到供销社采购了些米面油调料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看到杂货铺有捞鱼的三角网,想到村边上的那片水荡,便顺手买了张网…… 现在吃饭的人多,碗盘类的又添了点,最后还买了不少肉…… 虽然东西买得多,但临近过年了,倒也没太引人注意。 结果就是背篓堆的满满当当,两手还各提了一个麻袋,这下子要徒步回去就很不方便了。 看了看表,她循着记忆到回村的叉道口等了等,果然看见了邻村周伯的骡车,这才松了口气。 周伯是隔壁大岩村的,骡车到大岩村要经过去云山村的岔路口,在岔路口下车走回去就不到两里路了,可以省不少事。 骡车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苏桐的两个麻袋放上去占了不少地方,剩下的位置将将还能再坐下一个人。 车上的人有些不满,苏桐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毛钱,递给赶车的老人道: “周伯,我东西多了点,出两个人的车钱。”旁边的人这才没吱声了。 苏桐把背篓取下来提在手里,刚要往车上坐,就听见后面一个声音叫嚷着: “哎——骡车等等哎——” 第57章 膈应 只见眼前一花,一个肥胖的人影从她眼前挤了过去,一下子就坐在了仅剩的那个位置上,边抓着手里的包袱边扭动着身子调整坐姿,嘴里还念叨: “哎呀!幸亏我动作快,要不赶不上这趟车了!” 苏桐一看,这人脸熟,也是云山村的,在记忆里翻了翻,正是胖墩的大伯娘。 姓钱。 村里人都喊他来钱婶子来着。 “那个,他婶儿,这位置已经有人了。”周伯老打这条路上走,云山村的人也认得不少,看到苏桐的位置被抢,出声道。 钱婶抱着个包袱,看样子也是才买完东西,她眼睛一翻,“坐个骡车还讲究那些,不是先来后到吗?我来的时候这位置就空着呀!” “这丫头已经付过车钱了,她本来刚准备上车的。” 旁边的人也有些看不惯钱婶抢位置的做法,附和道: “是呀!她东西都放车上了,你要不就等下一趟吧!” 下一趟! 下一趟得等到晚上去! 钱婶翻了个白眼,这才抬头看苏桐,这一看,她却立马指着苏桐尖叫出来。 “天啦!你们还敢跟她一起坐车,这是谁你们知道不! 这是我们村克了三门亲的吴家丫头啊!我上次跟她坐了一回车,差点没要了半条命! 我堂侄子,叫胖墩的那个,昨个儿差点被她克死,这会儿还在医院躺着呢!” 钱婶这一喊,车上的人顿时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 大岩村就挨着云山村,吴家大丫的事这么多年早就被添油加醋传到那边去了。 只不过现在这姑娘较之前变化大,有以前见过她的一时也没认出来。这会儿钱婶一嚷嚷,大家便都认出来了。 有村民直接对周伯道:“他周伯,车上人满了,咱这就走吧!” 还有人已经偷偷把苏桐的两个麻袋从车上推了下来,麻袋里装的是米和面粉,虽不至于摔坏,但掉在地上也腾起一阵灰。 周伯犹豫了片刻,终是把那一角钱递了过来,“丫头,这……对不住了!” 然后跟火烧眉毛似的一甩鞭子,吆喝了一声:“驾——都坐好了,准备走了!” 骡车慢悠悠地起步,然后渐渐加速径直扬长而去,甚至没想给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或者,以“吴桐”的名声,什么解释都是徒劳的,她就是灾星瘟神克身边所有人,这种观念已经在大家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车上的人似是心有余悸,远远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侥幸和鄙视,怕是都在心里庆幸躲过了一劫,差点和她坐了同一趟车。 钱婶看她的眼神更是得意而恶毒,似乎她真的差点克死了胖墩一样。 苏桐冷眼看着这一切,自她顶着原主这灾星的身份回云山村以来,即便是大多人面对她时躲躲闪闪,冷言冷语,却还从未让她真正在意过。 这一次却让她真切感受到这种愚昧思想带来的粗暴直接的伤害,犹如大冬天被浇了个透心凉,没有任何公平可言,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哪怕她昨天才救了胖墩的命。 她甚至相信钱婶本就是来镇上探望胖墩的,不会不清楚事情真相。 可是这些还不抵一个骡车上的位置。 不领她救胖墩的情也就罢了,把胖墩抢别人的糖吃差点卡死的行为说成是她“克”的,还真是有创意。 苏桐心中冷笑,捡起倒扣在地上的两个麻袋,拍去了浮灰。 好在这种麻袋都是双层的,外层麻袋里面还有层塑料膜,不至于把米和面弄脏。 只是这个点不可能再有便车了,再等下一趟要到晚上,这年头交通工具本来就落后,别的村子有车也不顺路。 苏桐又整理了一下背篓,将里面的东西重新归置了一下。 背篓约重一二十斤,两个麻袋各二十斤,回村十几里路,顶多就是负重十公里而已,这是以前常常训练的项目。 苏桐咬了咬牙,除了心里发凉,还有两个麻袋提着不太好使劲……走回去倒还难不住她,只当是一次体能训练罢了。 一路走走歇歇,十几里路硬是走了两个多小时。 苏桐穿着小道回到小院门口时,觉得两个胳膊都麻了,人也几乎脱力。 这具身体虽然干惯了粗活,但底子差,没经过专门的耐力和负重训练,猛地负重走这一路,还真有些吃不消。 推开院门时,发现两个老头已经回来了,正蹲在院子里头碰头嘀咕些啥,想来是牛棚那边的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下工比昨日要早许多。 两人回头看见苏桐大包小包地进来,愣了一瞬,便急忙上前将她手上肩上的东西接了过去。 待苏桐瘫在椅子上喝完一大碗水时,两个老头已经自觉地将她买回来的东西都归置好了。 虽然坐车的事让人心有不爽,经过这一路的消化早已调整过来了,事儿……她记下了!有机会连本带利找回来! 但眼下也不会非放在心里膈应自己,否则就是自寻烦恼。 今天怎么也算是“暴富”的一天,不能让那些有的没的影响心情。 苏桐去牛棚里溜达了一圈,两个老头任务完成得很认真,牛圈打扫得干干净净,食槽里还有干草,昨天割的新鲜牛草也还没吃完,没什么活要干,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去瞅了眼牛棚旁边新盖的那间屋子。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七八号人只用了两天,屋子便盖了个差不离。 高高大大的,有门有窗不说,面积也比原来那个窝棚大了几倍还不止,整整齐齐的土砖墙,稀罕的是屋顶上盖的还是青瓦,只是瓦片估计也是用的剩料,有些不够,余了一个角盖的是草垫,但是相比起之前已经不知好了多少了。 也就是两个老头身份不合适,要不中间加上隔墙能隔出个小两居来。 这屋子主体已完工了,还有些糊墙缝安窗户打灶台之类的小活,再派一两个小工就能干完,再晾上几天,估摸着两个老头能搬进去过年。 苏桐觉得很满意,一切都和她预料的差不多,甚至比预料中的还顺利。 以至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其他的岔子。 第58章 大嫂 苏桐溜达着回了小院,晚饭准备炖个排骨,给两个老头打打牙祭。 只是今晚两个老头有些奇怪,平时她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时候,两个老头都缩在自己的屋里,顶多在院子里拾掇拾掇,不喊是不会到厨房或堂屋里来的。 今天老林却主动提出要帮她烧火,然后点了半天火也没点燃,弄了一屋子烟。 老齐则一遍遍地擦堂屋里的桌子和板凳,老伍头的这套旧桌凳让他擦的纹路都显出来了。 问他们是不是有事,却又齐齐地摇头,让他们出去歇着,却又巴巴地不肯走。 临吃饭时,石头过来了一趟,说是明天他爸帮着来盘炕,顺便把篾匠也叫来一起把家具打了。 苏桐留石头吃饭,石头却直摇头,叼了两块排骨就跑了。 等到两个老头啃完排骨,喝完各自的中药又抢着洗完碗之后,苏桐发现他们依然在堂屋里磨磨蹭蹭,不肯回自己的屋子去。 苏桐便端起桌上的煤油灯朝自己房间走,“既然没事就都回屋吧!我今天也累了!想早点歇下!” 老齐猛地抬头,嘴巴嗫嚅了几下,还是没说出话来,一向藏不住话的老林也出奇地沉默着,只是两人的眼神却紧紧盯着苏桐,生怕她进屋了似的。 直到苏桐走进屋里,两个老头也没说一句话。 门关上了,光线暗了下来。 老林叹了口气,碰了碰老齐的胳膊低声道:“走吧!我们不能为了彭大嫂而害了这丫头。” 两个老头转身,步伐沉重地朝院子里走去。 “哪个彭大嫂?” 苏桐的声音在后面幽幽响起。 半个小时后,苏桐才在两个老头吞吞吐吐的讲述中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彭大嫂家住在坝上,叫彭翠芬,其实也算是老吴家的远亲,按“吴桐”的辈分该喊她婶。 前几年批斗风最狠的时候,老齐和老林常常命悬一线,但村里也是有好心人的…… 有人偷摸的给送过药,彭大嫂则偷摸的送过吃的,还不止一次,虽说只是一个红薯或是一碗玉米糊,对他们来说都无异于“雪中送炭”。 最早下放到云山村的“臭老九”有四人,有两人没能抗住已经过世了…… 送药的他们到现在也没弄清是谁,但彭大嫂他们一直心怀感激,只是碍于身份好久没见过她了。 中午苏桐塞给他俩的几个野鸭蛋,他们没舍得吃,便攒在一起趁去坝上拉土坯的时候偷偷去看了看彭大嫂,哪知一去才发现,彭大嫂居然躺在床上已经快不行了,看样子已经病了许久了…… 彭大嫂老伴去的早,就两个孩子,大闺女嫁得远,还有个儿子,外号叫“吴二赖”,经常十天半月的不着家。 两个老头眼睁睁看着,又没有钱又不能出力的……他们在村里也没朋友,唯一不怕他们的也就这桐丫头了,而且,他们也知道这丫头的医术不错。 可是这桐丫背着个“灾星”的名声,处境比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也知道这丫头分明是在“藏拙”,更主要的是那个“吴二赖”是出了名的难缠,若是看得好就好,看得不好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 两个老头也知道自己没有请桐丫帮忙的立场,又不忍心彭大嫂就这么躺在床上等死,所以才迟迟疑疑犹犹豫豫这么久,张不了这个口啊! 苏桐听完,看了看手表,这会儿才刚过七点,这年代村里也没啥娱乐,尤其是这大冬天,基本上到八点后就都熄灯睡觉了。 她看了看两个老头道,“再晚一点吧!我跟你们去看看。”说完转身进屋了。 等再出门时,已经八点多了。 不敢提煤油灯,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坝上走,虽然没有下雪,但冷风也吹得人直打冷颤。 牛棚的位置离山近,算是在村子的最里边,往哪边走都有一定路程,但是走着走着,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平时这个点村子里都黑漆漆地,这年头煤油也用得节省,很少有人点灯熬夜,可是今天却看见好多人家都还点着灯。 老齐有点心虚,“丫、丫头,要不今天就不去了吧!” 他既担心路上被人看见说不清楚,又担心吴二赖突然回家了撞个正着。 走在前面的苏桐却突然站住了,她盯着前方看了看,道:“前面好像出事了!” 老林和老齐这才发现,前面有灯光晃来晃去的,远远看着有许多人,位置就是在坝上。 “过去看看吧!” 苏桐加快了脚步。 两个老头也都觉出几分不妙来,想着晚上天黑,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便也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坝上就是村里的晒谷坝,地势较高又很平坦,整成了一大片晒谷场,秋收的粮食都会集中到这边来晾晒,平日里分粮分肉之类的也都在这里进行。 彭大嫂的家就住在这一片。 在晒谷场的边上乌泱泱正围着好些人,远远看着像是两拨人在对峙,等走近些才发现并不是。 一个带着哭腔的男人声音正从人群里传出来,“邢知青,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邢知青? 邢东阳也在这里? 苏桐往近又走了走,从人缝中看见一个头发油腻胡子拉茬不修边幅的男人。 衣服穿得歪歪扭扭,一身痞气,此时却又哭丧着一张脸,甚至试图挤出几滴眼泪。 邢东阳正一脸铁青地站在对面,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着,看他的神情是在极度忍耐。 “邢知青,你就发发善心吧!我妈她要抗不过去了!” 那男人说着竟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你就行行好吧!” 人群中掀起一小阵惊呼,各种议论嘈杂声纷纷不止。 苏桐心中一凛,这才往那男人身后看去,那里竟然停着一副简易担架,上面显然还躺着个人,这是、这是…… 第59章 闲事 这时苏桐的袖子被扯了扯,老齐指了指那副担架,一脸气愤。 苏桐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就是吴二赖。 原主本也是认得的,只是这人不着调,有挺长一段时间没在村子里晃了,眼下又是这副胡子拉茬的打扮,黑灯瞎火地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眼下他母亲病重不往医院送,半夜三更的却在这里闹腾…… “吴二赖!你娘生病你赖着东阳哥干嘛!他又没有义务给你娘看病!” 说话的是个女知青,苏桐想了想,是叫张雅萍来着,这姑娘脸都气红了,就是声线太娇弱,没什么震慑力。 “我也想送医院啊!这不没钱嘛,这才找邢知青想办法来了!” 吴二赖还真是不愧对他这个外号,一脸无赖相。 “你、你没钱凭什么找东阳哥?还一开口就是一百!” 一百?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人群中议论纷纷,但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 吴二赖就是个面子里子都不要的赖皮,这回是盯上了城里来的有钱知青了。 邢东阳默默地伸手把张雅萍挡在了身后,他的后面还站了李卫东等一帮子知青。 “这村里人谁不知道邢知青人好心善啊!我这老娘眼看就不行了,救不救就看邢知青一句话了!” 吴二赖就跪坐在地上,似乎铁了心要赖上邢东阳不可。 苏桐几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人渣拿着自家的娘当筹码,来逼着邢东阳借钱,妥妥的道德绑架啊! 不过他在这里厚脸皮耍无赖是他的事,可后面的翠芬婶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这大冬天的就这样躺在担架上,没事也得整出点事来,还真是没把自己的娘当娘看。 苏桐在人群里看了一圈,从人缝里把石头掂了出来。 石头看见苏桐,“桐丫姐,你咋也来了!” “你赶紧去把吴支书找来,事儿都闹成这样了。” 石头脸有难色,“桐丫姐,吴支书去开会了不在村里,我爸说吴二赖就这德性,谁管他就赖谁,逮着机会就耍赖恶心人,这样的事儿都好多回了。” 两人还在说话,就听见那边有人尖叫: “啊——翠芬婶子过去了!我刚看她抽了一下就没动静了!”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惶恐地道:“咽……咽气了!已经没气了” 吴二赖一听,顺势就往地上一躺,大嚎起来: “我苦命的娘吔!你们都见死不救啊……” 苏桐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了,扒开人群三两步冲到简易担架前,翠芬婶脸色青白,躺在一床开了花的棉被里一动不动。 苏桐伸手探了探颈部的脉搏,迅速解开翠芬婶颈部的扣子,“石头!提几盏灯过来!” 石头机灵,连忙从旁边相熟的村民手里抢了几盏灯提到了担架旁边,苏桐本是有备而来,迅速掏出银针,往翠芬婶身上的几大穴位扎去。 围观的村民这才骚动起来,有喝斥吴二赖的,有指责吴家大丫瞎胡闹的,也有埋怨邢知青见死不救的…… 但好在终究没有人敢上前阻拦苏桐,刚刚人都没气了,这会儿谁上前谁傻,被吴二赖赖上不得脱层皮。 苏桐沉着脸,借着微弱的煤油灯捻动着手里的银针,翠芬婶只是闭过气了,但这口气要是上不来,人也是凶多吉少。 没过多久,翠芬婶一声轻咳,微微睁开了眼睛。 “娘——我苦命的娘吔——他们都见死不救啊!你死得好惨啊!” 吴二赖还在一旁哭嚎。 翠芬婶抖抖索索地抬起手,一把抓住苏桐的手指,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哀声道: “求——求你!让我死吧!别让这祸害再丢——丢人现眼!畜——畜生……” 话没说完,终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苏桐这会儿也才明白,刚刚翠芬婶分明就是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才厥了过去,只是她本就病重,又在这大冬夜里不知冻了多久,再捱下去怕真就不行了。 苏桐看了眼还在一边哭嚎的吴二赖,厉声道:“吴二赖!你娘的情况很危险,不能再这样冻下去了!” 吴二赖一听,竟还没有放弃,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邢东阳的腿,死皮赖脸地道: “邢知青啊!你瞧见没?我娘快不行了!就借我一百块钱吧!你能救小顺奶奶,咋就不能救救我娘啊!” 邢东阳明知吴二赖是在借这事儿讹钱,这个赖子在村里靠着耍赖不知道蒙了多少人的钱,嘴上说着借,从来没还过一分…… 只是知他无赖,却没料到他能无赖到如此程度,居然抬着病重的老娘逼着他借钱,这人也是无可救药了。 邢东阳不是小气之人,这村里老老少少的他也帮过不少,只是像吴二赖的这种做法却着实让人从心底恶心和反感! 别说借钱,就他对自家娘这个态度,都恨不得揍他个半死…… 吴二赖子这种思想,若是让他一次得了逞,怕是今后不止他,其他知青都难以安生。 眼下他有些骑虎难下,他一点都不想沾上这个无赖,可翠芬婶的情况确实危急,若是再拖下去真有个好歹,怕是他自己也良心难安…… 邢东阳心底叹了口气,正要松口…… 却见苏桐几步过来,一只手捏住了吴二赖的后脖子,也没见她怎么使劲,就见吴二赖惨叫一声便松开了抱着他小腿的手。 苏桐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吴二赖道: “吴二赖子!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赶紧把你娘先抬回家去,就你娘现在的情况,根本撑不到去医院了!” 吴二赖眼看着借钱的事儿怕是要不成了,恼羞成怒,一个翻身爬起来,“你个灾星克夫的丫头片子!这里哪轮得到你出头!我自家的老娘要你管什么闲事!” 苏桐冷笑道:“我就问你一句,你管不管你娘!你要是不管,我明天就上派出所报案,你虐待亲娘有病不给治还把人大半夜地抬到外面活生生冻晕了!在场的都是证人!即便是不判你坐牢也得把你送农场改造几个月!”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这吴家大丫什么时候这么剽悍过,说起话来还一套套的。 吴二赖气急败坏,爬起来就要动手,这时只听得旁边一声吼: “二赖子!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大冬天的把你娘抬这儿放着!你这干的这是人事儿吗!” 第60章 赖子 众人一看,是村长李传德赶过来了。 吴二赖就是个软脚虾,否则平时也不至于尽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这会儿看大势已去,钱怕是要不到手了,只得恨恨地瞪了苏桐一眼,指着她就大骂: “刚才就是老吴家这个克夫的丫头片子,拿根针在我娘头上乱扎,给我娘扎晕了!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老吴家没完!” 躲在人群中看了多时的吴冬玲眼神恶毒地瞪了苏桐一眼,转身跑回去了。 李传德知道吴二赖的德性,也没理他,指挥着几个小伙子帮着把翠芬婶抬了起来,准备先送回去,这么冷的天,把人先捂过来再说。 吴二赖却一个箭步拦在了前面,“我本来就是要送我娘去医院的!你们见死不救就算了!那吴家大丫拿针扎我娘是什么意思?大家可是都亲眼看见的!要是我娘这病严重了,他们老吴家可得给我负责!” 得!这是赖不上邢东阳,又赖上苏桐了。 李传德之前也没听说过吴家大丫懂医术,这会儿听见吴二赖的话,似乎这丫头真是给他娘扎针了,虽知他十有八成又是在耍赖,但也不得不把目光转向苏桐。 苏桐冷声道:“翠芬婶刚才气急攻心厥过去了,气都上不来了!我若是不扎几针,他这会儿才真该哭娘了!” “我不听你狡辩!你扎了我娘,就得对我娘负责!” 吴二赖不甘心今天白闹一场,抓救命稻草般抓住苏桐不放。 李传德虽纳闷这丫头啥时候学的扎针,但眼下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挥手在吴二赖肩头狠狠敲了一记,吼道: “你个混账玩意儿!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你娘再冻下去真该咽气了!” 吴二赖这会儿却像是发了狠一般,拦在担架前不让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苏桐,好像他娘的病都是她造成的一样。 “好啊!” 苏桐冷笑道,“翠芬婶的病我可以负责,但是……” 苏桐语调一变,“吴二赖子你听好了!既然我管了你家的事,以后你就莫碍我的眼,但凡以后你再不守孝道或是做些坑蒙拐骗不入流之事,别怪我不客气!” 吴二赖见苏桐松了口,当下得意地一笑,“咋!你这丫头片子还能把我怎么着……啊——哎哎——疼——” 话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苏桐上前一步,随意伸腿扫了一下,吴二赖已被撂倒在地,然后缩成一团抱着胳膊惨叫不已。 殊不知苏桐只用了最简单的擒拿招式,然后顺势撞了他胳膊上的尺神经…… 周边一阵吸气声,吴二赖好歹一个大男人,就这么一下子被个瘦仃仃的丫头摞倒实属太惊悚。 李传德抓了抓头,也觉得事情发展得有点意外…… 不过吴二赖这德性,以前也被人治了多少回,没什么用啊!要不也不至于他娘病成这样都没人发现…… 眼下也不是追究吴家大丫什么时候力气变大了的时候,他连忙招呼几个抬担架的赶紧把人抬走,总归是一个村里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这不孝子真把他娘折腾没了。 苏桐原本就是要来给翠芬婶治病的,这下好了,可以大大方方地去了。 都走出了老远,吴二赖还挣扎着在后面喊着:“你个倒霉催的克星晦气玩意儿!你是不是成心来克我们家来的!” 苏桐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还就克你们家了!你能怎么着!” 吴二赖只觉得身上一阵冷风吹过,有点想打哆嗦,周围围观的人却似刚反应过来,立马散了大半。 翠芬婶的家就在坝场边上,李传德指挥着把二赖子娘抬进了屋,床铺上光秃秃的,想来就这一床铺盖卷,都裹在人身上了。 这也没法保暖啊! 苏桐跑到隔壁屋把吴二赖的被子也抱过来捂上,翠芬婶仍旧脸色青白,浑身冰凉。 进厨房一看,才发现冷锅冷灶的,没有热水也没生火盆,再一看,水缸都见底了,冷水都没有…… 苏桐满肚子火,这翠芬婶有儿有女的,病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咋熬过来的。 她回头想找吴二赖,才发现屋门口还跟过来不少村民,把本就不宽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有看热闹的,也有真心关心翠芬婶病情的,毕竟翠芬婶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也不知咋把个儿子养成这样…… 邢东阳居然也在,他见状默默站出来道:“我去挑水!” “等等!”苏桐制止了他,朝着门外喊了声,“吴二赖子!滚进来!” 沉默了一瞬,吴二赖居然真的从人缝中钻了进来,一脸不服气又不敢反抗的样子。 “去挑水!” 苏桐直接吩咐道。 吴二赖有些拉不下脸,可一看苏桐冰冷的目光,哼唧了两声,最终头往下一扎,飞快地跑进厨房找水桶去了。 众人不免一阵哄笑。 苏桐看了看还站在一边的邢东阳,知道他是真心想帮忙,便道: “邢大哥,你去帮着把火盆生起来吧!” “我、我也来帮忙!” 张雅萍也挤了进来,许是在外面待久了,脸冻得有些发红,下嘴唇却紧紧咬着,目光直直地瞪着苏桐,里面是些苏桐看不太懂的情绪。 “那麻烦张知青过来帮我搭把手吧!” 苏桐没功夫去琢磨这姑娘在想些什么,说完便进了里屋。 烧热水和生火盆都还要些时候,苏桐把手伸进冰凉的被窝,帮翠芬婶揉搓着双脚,然后对跟进来的张雅萍道: “张知青,你帮翠芬婶搓搓手,活活血,让她尽快能缓过来!” 李传德见苏桐安排得有条不紊,心下也稍安。 想着只要熬过今晚,明早让吴家几个长辈出面,商量商量看这事咋弄,评先进村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出岔子啊…… 这边人多也没用,李传德交代了几句便让大家都散了,走之前顺便还教训了几句刚挑水回来的吴二赖。 吴二赖也就是想讹点钱花花,不是真想把老娘折腾死,这家里他也就剩一个娘了,村长训的话他也老老实实的受了,至于后面改不改…… 谁也没敢做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