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卸甲!》 第272章 该当首责 腊月二十七的下午。 ——张梓城外血气依旧,张梓城内却已焕然一新。 ——城外叛军复归,韩雄带伤重新整理了部队:他认为叛军没法后退,张梓必须争到底。 这一战,躲不过去。 依旧手握巨大优势兵力的他,更不可能躲。 ——在张梓和西河之间、山脉北边,甄武、丁斐的骑兵正火速赶往张梓城,向韩雄的叛军逼近。 北军是朝廷精锐,一直待遇拿得全国最好;平难军是周彻所部,周彻的钱全部砸了下来。 所以,这路骑兵是一人三骑。 一匹战马,平时赶路是不能骑的; 一匹驽马,用来背负甲胄和干粮; 一匹赶路马,行军时骑乘。 他们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而一直紧盯着天井关和张梓城的韩雄,根本没法注意到这批人马…… ——天井关,就在朱龙陆续安排步兵出关时,褚飞的急信到了。 内容简单又直白:殿下遣使至,于腊月二十五日夜调走甄武、丁斐两路兵,疑绕道往救张梓而去。 朱龙差点蹦了起来。 “前天夜里!” 太尉之尊的他瞬间失态,怒视传信之人:“何以现在才赶到?!” 来人面色发苦:“殿下遣使者给将军送酒,将军被灌的大醉,不能下令,我等也不敢擅动!” 砰! 朱龙脸色一变:“去,速将六皇子唤来!” “太尉。”左右面露难色:“方才军议差人去请过了,他不来。” 周彻不来,朱龙有办法吗? 答案是没有任何办法。 朱龙可以靠主帅的身份绕过周彻指挥他的下属。 但周彻同样可以借皇子的身份不配合他。 朱龙节制之权太大,他也节制不了皇子。 要不然,让他扛着节钺去斩一个周彻试试? 那大宗正马上给天下人表演一个九卿手撕三公。 “我自去见他!” 朱龙盛怒而往。 却在周彻营前,吃了个闭门羹。 皇甫韵拦下了他。 “皇甫小姐这是做什么?”朱龙冷声道:“这是军营,我为军中主帅!” 你敢拦我? “军中主帅,也能管皇子私事?”皇甫韵问道。 “军中有私事?”朱龙立马抓住这一点反驳:“军中当以军机为先,容不得私事!” “若是寻常私事,我无话可说。”皇甫韵一笑:“可这桩私事,是陛下所托。” “嗯?” “陛下言,让六皇子沿途照顾萧郡主。”皇甫韵眉眼中尽是笑意:“六皇子正在奉旨办私事,太尉还要闯吗?” 朱龙僵在了原地。 许久,他方道:“皇甫小姐,陛下以我为征北之帅,殿下却绕过我调动甄、丁二将,此事又当如何?” “我是妇道人家,随军只是照顾殿下生活,军中事务,无权干涉。”皇甫韵笑道:“太尉这事,应该和殿下本人谈。” 朱龙抖了抖袖子:“殿下何时出来?” “那我怎知?” 朱龙空有一肚子脾气,却是半点办法没有。 最终,他也只能决定:立刻拟书,将此事悉数传回雒京,交由天子和朝中处置。 文书上路后,未久。 朱龙再召军议,并特意差人去请周彻来。 周彻不应,只有将军司马张伯玉代他过来。 朱龙面色微冷,目光一扫后发出疑问:“河内赵公呢?” 赵远图为三河郡守,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天子亲近之人。 因此,即便朱龙为三公,对他都礼之甚厚。 “我在这里!” 赵远图走了进来,面带惊色:“因有一则要讯,所以耽误了,太尉恕罪。” “是何要讯?”朱龙问道。 “张梓那边的哨探快马递回消息,说今日凌晨,有百骑忽至张梓城下,趁夜纵火突袭,使叛军大溃后,昂然入城去了!” 张梓那边的哨探,还是由赵远图和秦度最开始布置的。 如今秦度卧床,这一切便由赵远图负责。 此言一落,帐中骇然。 “赵公莫非在说笑!?” “将百骑突了叛军,还将敌军击溃?这……大胜!奇胜啊!” “何人所为?这百骑又是从何而来?” 诸将大为震叹。 朱龙目光缩起:“赵公可知谁人所为?” “不能确定,但猜测应是六皇子。” 这话一出,众人神情愈发骇然。 朱龙则手猛地一紧,将舆图扯得哗啦一声。 赵远图像是看不出来他的神态,面带喜色:“殿下神勇,驱百骑大破叛军,振奋我军士气,可喜可贺。” “赵公!” 董然喝声打断了他,额头上青筋滚动:“六皇子不知会太尉,孤身行动,身犯险地,这难道还是好事吗?” “董公此言差矣。”赵远图摇头:“殿下大破叛军这是事实,这不是好事,难道还是坏事不成?” “道理不是这样论的……” “好了!” 朱龙挥手,打断二人,又望了赵远图一眼:“叛军溃退,是离开了,还是继续围上了张梓?” “消息传回来时,叛军未退,是否继续围城,我不知晓。”赵远图摇头。 “那依赵公的看法,现在应该如何?”朱龙再问。 赵远图笑了,道:“我的职责是配合秦将军聚兵,同时协防天井关,确保粮食送抵关内……至于如何对敌,就不是我能力所能及了。” 这家伙是一点责任不想沾……朱龙眼一扫:“那依诸位的意思呢?” 众人还沉默着,张伯玉开口了:“太尉既是主帅,当由太尉独断!” “张伯玉!”董然立即发难:“你还敢开口!我且问你,百骑往张梓的,是不是六皇子?” 张伯玉略作思索,点头:“应该是的。” 砰! 董然冷笑拍案:“这般重情,你竟不上告太尉,你可知罪?” “我事先并不知晓。”张伯玉摇头:“殿下行事,何必向我解释?” “那你为何言是?” “想来诸军中,多有畏缩不敢前者,少见敢与叛军相决于战阵者。”张伯玉笑道:“能驱百骑奔赴、破溃强敌者,舍殿下其谁?” 董然怒极而笑:“依张司马之言,我等大可坐观于此,看殿下用这百人建功溃敌便是。” “我听明白了。”张伯玉长身而起:“董公的意思是,即便殿下在前线优势再大、再如何证明叛军一鼓可破,你们也不愿意亲自下场。” “一个个坐享其成,看皇嗣用命?董公,若事有万一,你该当首责!” ——p:蓄势万字 第273章 决战张梓 董然心头一凛,怒喝道:“小小司马,你也敢威胁我?” “我说的都是实情,便是到了天子面前,也是如此。”张伯玉寸步不让。 “我也听清了。”王骥颔首,道:“殿下在前线得此大胜,我等若还不敢进兵,朝廷养我们何用?诸位,你们对得起吃的俸禄吗?!” 如董问、司马震这样站在朱龙、董然立场的武人,则一个个沉默不言。 从自身出发,他们现在想参战了。 因为六皇子在前线已经试过叛军深浅了,优势已经打了出来,现在下场是捞功的好时候。 但他们很清楚……如果现在大举进攻,那太尉和六皇子的路线之争,便已太尉的全线失败而告终。 太尉主张求稳,六皇子主张速战,太尉直接禁掉了六皇子的路线,让大军只剩一条‘求稳’之路可走。 如此,无论经过如何,只要最终平定了并州,那太尉就有功无过,整个战争的主导和果实都归他所有。 可结果呢? 六皇子表面答应,背地里绕过太尉行事,依旧走他那条速战路线。 且,将激进走到了极致! 只用百骑证明了自己路线的可行! 这对太尉而言,不只是面子问题,而是路线导致的最终责任问题。 如果现在屈服,承认六皇子是对的,毫无疑问战争主导权将重新回到六皇子手上,这是其一。 其二,当‘六皇子路线是正确的’这一观点成为共识,那‘太尉耽误了张梓城’、‘倘若全军出击,此刻已大功告成’这些观点,也会迅速被认可。 那张梓城为此多付出的人命,谁来担责?太尉。 那怯战不敢进、以至空失百骑溃敌的偌大战机的无能和怠战之罪,谁来担?太尉。 对此,太尉也就只有两点应对: 第一、承认自己错了,担下一切,将主导权拱手相让; 第二、我制定的大方针从来没有错过,也确实未曾出错,六皇子忤逆而行是事实,只不过暂时占了点小便宜而已——大局依旧未变。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落到朱龙身上,等他最终拍板。 “哎!” 他叹了一口气,道:“倘若贼人就此退去,固然是好,可若贼人不走,继续围城,岂不是叫我为难?” “殿下擅自行动,身陷张梓,我若弃而不救,则有愧陛下。” “若不顾大局,轻骑突往,如大军遭难,亦有负陛下之托。” “如此……着实叫我为难!” 张伯玉面带冷笑,不发一语。 好一个将责任最大化,将功劳最小化! “这样吧……”朱龙似万般无奈:“我督步兵先行,务必以保全殿下为先。” “另传书雒京,叫陛下知晓此事,由陛下来决断。” 他摆了摆手:“没有其他事,便都退下吧。” 众人离开,独董然留下,朱龙忽然笑道:“董公可知道他的意图?” “无非亲身涉险入张梓,您不敢使他出事,便只能将骑兵速击,如他所愿,被他牵着走。”董然冷笑:“他还真是胆大包天,动辄拿自己押上去。” “是啊!胆子够大,谋划很好,能力更是绝伦。”朱龙点头,波澜不惊:“初知此讯,着实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这样一位皇嗣,若是死在张梓,你我谁逃得了责任?” 董然皱眉:“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为何我还敢只动步兵,按原计划行事?” “是!” “他能击溃叛军入城,又提前调动了甄、丁两路人马用来护身,想来守住张梓几日不是问题。”朱龙笑道:“他自己都敢拿自己的命上赌桌,难道还能借此恐吓到我吗?” 在朱龙看来,周彻提前安排甄武、丁斐,便出卖了自己的所有意图! 这位皇子,确实很能玩命,但并不傻,还知道调两路骑兵来护身。 董然也是宿将,听到此处,已猛然醒悟过来:“我明白了!” “有甄、丁两路人马护佑,加上张梓城池未失,他在短时间内是安全的。” “如果您真被他牵着走,以骑兵奔驰急救,打赢了,那说明他是对的,功劳全是他的。” “万一中了埋伏,援军失败,那便是您未能第一时间听他意见,又事后失措,败军之责便是您的!” 董然笑道:“所以您继续稳扎稳打不动,以步兵稳稳推进,待他与叛军纠缠难下,或是落入下风时,您再将大军一推,行必胜之击!如此!” 如此,周彻不过是逞了一时之勇,最后结果还是自己被围住。 如此,朱龙稳扎稳打,最后还是依靠他一锤定音,拿下大局。 高下立判。 朱龙面向舆图,声音幽幽:“这位殿下为了和我相争,可谓是用尽手段,左右横跳,甚至将自身都压了上去。” “可军机大事,不同其他,大军在我手……许多事,他做了,也是徒劳!” 腊月二十八日,消息在雒京城内已经传开。 对于朱龙和赵远图传回的两份消息,天子并没有对前线事务进行过多的干涉。 无论两人之间是否存在明或暗的争斗,但天子要的大方向是好的: 天井关很稳,那就不用担心叛军会不断扩大,影响范围超出河东; 周彻很猛,上来就给了叛军一个当头棒喝,证明军威之强。 而雒京城内的士民,自是对‘百骑破军’的六皇子,一片称赞。 叛军的六万大军,被吹成十万大军,那已算是相当谦虚的吹法了。 大皇子府内,周松叹道:“皇兄,还是被你料中了。这才过去几日,两人便对上了。” 他没有听到大皇子的回答。 “皇兄?” 他一回头,却发现大皇子在怔怔出神,便不客气的推了他一把:“皇兄!这时候装什么傻?” “嗯?” 大皇子恍然而醒,望着周松:“皇弟知兵吗?” “知兵?怎么说呢。”周松捏了捏下巴,道:“要说武林争斗,啸聚豪杰,那我肯定是知道的。但要说决阵两军之间,我未曾试过,不知知不知啊。” “那便是不知了。” “你这话说的!”周松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老六不也未上过战阵,可从河东到并州,一上场便会打仗,你怎知道我不是天生的将帅之才?” “天生的将帅之才……”大皇子喃喃自语。 见他如此,周松取笑起来:“皇兄这是忌惮了?” “皇弟知道么?有一样东西,是解决世间所有矛盾的最终手段。” “武力?” “是。” “那应该是你怕的,而不是我。” 周松忽然放声大笑,他取出一封书信,撇在了周元面前:“看看吧。” 周元展开书信,眉头一凝:“叛军又重新围上了张梓城?” “那是必然的。”周松道:“叛军虽然大溃,但六皇弟人太少,没有伤其根本,现在他反被围住了。” “那依你看,张梓结局如何?” “张梓一定会是我们赢,但不知道是谁赢。” 这个谁,指得是周彻亦或太尉,二者之一。 大皇子道:“太尉还是不简单的。” 周松看了他一眼:“更不简单的不应该是皇兄你吗?” 周元哑然无言。 ——张梓城。 这一天,连番的进攻就没有停下过。 但被周彻整顿过的张梓,格外坚固。 他有了充沛的粮食和人力,对于守住几日信心很足。 韩雄接到了一则讯息:进入张梓城内的,是六皇子周彻! “此讯能做的准么?!” 吕轻山难以置信。 “应该错不了。”韩雄咬牙:“夜里他突阵时,左右一刀一剑相随,应是河东许破奴和盖越!” 在韩雄看来,这不但是一条大鱼,还是一条直接将他们韩氏逼上造反之路的大鱼。 是的,要不是你周彻闲的没事来查案,我爹老老实实干着刺史,为什么要造反? 与此同时,太原方面,韩问渠也不断传信过来,让韩雄务必吃下张梓! 毕竟,现在的张梓城,看上去比朝廷大军好对付得多…… “公子!” 薛定走了进来,面色严峻:“哨探来报,朱龙亲率大军出天井关,往张梓而来!” 此言一出,帐中叛军将领都是心一紧。 吕轻山即刻道:“若要继续在张梓争下去,需提前布置好埋伏,依托张梓南边的复杂地形,抵抗朱龙。” 将朱龙挡在张梓以南,在磨掉张梓城后,依靠太原和西原的支持,始终将朝廷大军按在张梓南边。 如此,并州这大局,还有的玩。 “朱龙没那么快过来,多派眼线,先将他们盯紧了!” 韩雄其实是一个颇为果断的人。 即便刚遭重挫,他依旧对吃下张梓很坚定,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左右徘徊、犹豫! 事实如此,如果抽调过多兵力提前设伏,攻克张梓城就必然会越拖越长。 所以,在会议上,他表现的信心十足:“除夕之前,也就是明日……我要与诸位在张梓共迎新春!” 闻此言,叛军诸将起身应喝。 等到众人退下,韩雄才对吕轻山、薛定两个肱股道出真实想法:“再试一日,如果除夕夜依旧打不破张梓城,留万人看住张梓,其余人则沿南布置,抵抗朱龙。” “此外,我已传书太原,让父王遣援军过来……西原大军,也在后头。”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皆点头:“公子思虑周全!” 韩雄手捂着腹部,那里有周彻留下的伤口:“击破张梓,勿惜人力!许诺全军,只要破城,城内钱财、女人我不取分毫,任由诸军共分!” 闻言,薛定笑道:“这个消息,会让那群崽子们兴奋的。” “我再给公子提个意见,若是哪家雇军先行入城,张梓一半归其所有。” 作为上党郡治,张梓绝对是不穷的。 里面住着的那些娇嫩白皙的贵妇人,也让吃惯粗粮的汉子们垂涎不已。 “可!” 进攻继续,且愈发激烈。 周彻将指挥系统安在城楼。 并在这天下午,于城楼上竖起那面金黄色的大纛。 攻城前线的将领大惊,急忙唤来韩雄。 “果然是他!” 望着这面旗,韩雄目光凌厉,愈发坚定,全无退心。 城楼上守军见六皇子亦在同时,士气大振,鏖战不退。 望着那面大旗,吕轻山眉头紧锁。 “老师为何发愁?”薛定问。 吕轻山将手一指:“他何必竖旗?” “这……为振奋士气,难道有什么不可吗?”薛定觉得此问奇怪。 “不必如此。”吕轻山摇头:“他如果已守城为要,当想方设法削弱我等攻城欲望才是,自彰身份,倒像是怕我们走了。” 薛定笑了:“他当然怕我们走了!其人寄希望于朱龙,认为朝廷大军一到,便能瞬间击溃我们。” “你认为朱龙可以吗?”吕轻山忽然一叹。 “自然不行!怎么……”薛定意识到不对,惊道:“老师心生悔意?!” 这个悔,自是对于走上造反这条路。 吕轻山沉默不语。 是后悔吗? 或许没到那个程度,但吕轻山内部,隐隐开始畏惧了。 畏惧的根源,便是城楼上那面大纛! 一夜突袭,击溃大军,又堂而皇之的入城,还将旗高高挂起。 这样的姿态,俨然根本没将叛军放在眼中。 这样成竹在胸的巨大气魄,是真的骇住吕轻山了……原本他认为,依靠自己的武勇、诸多叛军响应、加上背靠西原,自己走上这条路,是可以荣华富贵到死的。 可在面对完周彻后,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虽只惊鸿一面而战,对于周彻的认识尚以神秘居多,但暗中压力却四面涌来。 “老师!”薛定有些急了:“做其他事都能回头,造反这条路,是回不了头的啊!” 吕轻山猛地一震,而后抬头看向弟子,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他的信心,太足了。” “驰军入城,又挂旗引诱,他会不会有其他后手呢?” ——腊月二十九,丑时。 攻城进入到白热阶段,一则消息惊入韩雄帐中。 “哨探来报,西北方向,有骑兵靠近!” 哗啦! 韩雄翻身而起,掀开身上的狼皮毯子,快步来到舆图前。 “西北……这里!?” “是!” “看来是从西河赶来的,这便是周彻的后手?”韩雄目光泛冷:“多少人?什么安排?” “应有七八千骑,皆是一人三骑,没有辅兵随行,是轻装上阵。” “哈哈哈……” 韩雄大笑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周彻打的好算盘啊!” “传令,除攻城部队外,召诸将议事!” “是!” 这个时间,没有攻城的正在休息,却也被叫醒,聚拢过来。 “诸位。” 韩雄开门见山,指着舆图将情况道出:“周彻从西河调了八千一人三骑的骑兵,直扑我军所在。” “有这种事!” 帐中响起惊声,有人道:“若这八千骑突然袭至,于我军而言,将是一场浩劫。” “没那么容易!他们从西北而来,中间隔着几道河流,骑兵根本摆不开!”立马有人反驳。 “既然这支军被我察觉,那就是我嘴里的一盘菜!”韩雄大笑,道:“你们且看,从西北过来,河流和山脉混杂,根本没有八千骑能摆开冲锋的地方。”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作为外围威胁,帮助周彻拖延战局,守住张梓,以支撑到朱龙来援。” “再则,这一路军连辅兵都不曾带,说明他们都是轻装急行,带的粮草不多。” “他们能做的,要么就是在外围胁而不进,使我军不敢全心攻城。” “而且多数只能舍己之长,下马步战!” 吕轻山很谨慎:“八千朝廷精锐,即便是下马步战,也不可小觑。” “不错!”韩雄认可他的说法:“可如果我先下手为强,佯攻张梓,改而吃下这路援军呢?” 吕轻山一惊:“您是说……围点打援?” “围点吃援!”韩雄一笑:“这路人马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影响我进攻张梓。而我就弃张梓于不顾,给他迎头痛击!” “一人三骑,足足两万四千匹马啊!” 在韩雄道出这个数字后,所有人都眼热了。 并州之地,只要会玩刀的,就没有不会骑马的。 只不过,战马太过珍贵,叛军只能少数装备骑兵。 而这路朝廷人马,用着最好的战马,却来到不能驰骋的战场,岂不是到嘴的肥肉? 薛定坐不住了:“您打算如何安排。” “都过来……”韩雄招了招手。 ——张梓西北,隔着一条河,麓谷。 甄武翻身下马:“什么时间了?” “寅时初。”军司马答道。 “还行,赶上了!”丁斐搓了搓手。 一路紧赶,扯缰的手都有些麻木了。 “甄将军,你带着人先抵设伏点,然后再做休整。” “等到天明,我再点燃狼烟,开始去诱敌。” “好!” 甄武转身,向部众下令:“都去谷后,将马系住!” 平难军不如北军那般多年职业军人,可成军之后的万余人,是从河东当初十多万里选拔出来的,军事素养不低。 加之,周彻治军,主要以两点为主:其一、待遇特别好;其二、军纪特别严。 因此,虽成军不久,但也能做到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可担精锐二字。 军士们小心行动,将战马系在谷外树下。 又从负重驮马背上取了干粮自用,再用碎盐拌了麦麸,添上一些粮食,喂了战马。 战马不同于其他马匹,战马体型健硕高大,单吃草是远远不够的。 迅速填饱肚子后,他们又取出皮裹袋,钻进里面休息起来。 这种裹袋是用牛羊皮制作而成,而且做过上油防水处理,填入保暖的毛草等物后,能抵御寒风。 如此奢侈之物,朝廷是不会供养的,全靠周彻自掏腰包。 所以,哪怕他捞的钱再多,自身也没有多少富裕。 卯时中,天光初亮。 麓谷顶上,一缕狼烟飘起。 “殿下!” 城楼上,紫镇东眼尖,遥指此处:“麓谷上忽起狼烟!” 军士们纷纷看了过去,面露疑色,又有些期待。 周彻没有隐瞒,笑道:“是我安排的援军到了。” 城楼上气氛微凝,而后欢呼齐跃! “拿张毛毯给我。” 这时候,周彻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轩立即抱着一张毛毯走来。 周彻坐在躺椅上,将毛毯裹在身上,吩咐道:“去将城中供来的肉食都煮了,将那些大户送来的酒也开了。” “过一刻钟,让城中所有军士、壮丁俱饱食酒肉,而后待命。” 陆轩道:“殿下,城中现在粮草能够支撑,但肉食还是极缺的……” 肉这种宝贵的物资,在守城时作用非常直接——提振士气! 是的,没有错,一顿好饭,在关键时就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都煮了。” 周彻吩咐了一句,用毛毯盖在脸上:“我需要休息一会儿,不要打扰我。” 城楼上厮杀还在继续,军士往来的动静也极大。 但没一会儿,毛毯后面便传来了鼾声。 陆轩没有再多言,躬身下去安排了。 在他眼里,或说在整个张梓人眼里,这个皇子是有某种神力在的…… 噗! 旁边,许破奴也点起了一支狼烟。 麓谷和张梓,可以相望,中间只隔着河水。 到了冬季,河水枯竭,有几处浅水区可以走马。 但这浅水区并不宽,走千骑拉的队伍已经很长了,若是走上数千……要么挤进水里,要么排成长队等死。 在看到狼烟回应的那一刻,丁斐吹了一声响哨:“李浩!” “明白!” 年轻的长水校尉将长枪一招,呼喝道:“随我来!” 一千长水骑,如箭离弦,直扑向张梓城外的叛军大营。 长水骑马上兵器以长枪为主,还佩有弩和小盾,能打能防能走,属于全面形骑兵兵种。 越骑持枪挂刀,人马细甲,带重弓、携箭数袋,来去如风,攻击迅猛,但没有多少防御能力,只重敏捷和猛攻。 屯骑人马具装厚甲,携大盾,不带远程兵器,速度慢、攻击手段较少,主打防高血厚,是典型的重骑。 看上去,张梓城楼上,依旧打的火热。 长水骑来的非常之快,从麓谷走出来后,马蹄便踏水而过。 眨眼间,便逼到了叛军营侧。 “有敌骑来冲!” 叛军大营望楼上,锣声敲响。 就在这个时间,当先的长水骑已经靠近,他们从马背上摘下弩来,发动了第一轮攻击。 ——嗖嗖嗖! 铁矢乱洒。 望楼上几个叛军大惊,急撇了锣想举盾。 噗噗噗! 上百支铁矢降临,被望楼上四人瓜分,活生生给扎成了刺猬。 长水骑呼喝着再度向前,猛得揣入叛军营盘。 当先第一个叛军营似乎完全来不及反应。 望楼消息刚传出时,他们的曲侯才走出自己的营帐,命令还没下达,长水骑便撞了进来。 叛军军士尚未收到有效命令,屠刀便已降临,于是各自奔走,夺路出帐。 ——嗖嗖嗖! 贴面之前,长水骑只管用弩来招呼。 铁矢在营内横飞,射出血花朵朵。 一具又一具尸体,被钉死在帐篷内外。 就连曲侯都没能幸免,身中七箭而死。 几乎是一个照面,这一个曲便已彻底覆没。 长水骑再驱入第二营,驰马冲撞,骑枪乱挑,又屠一营。 韩雄立在中军望楼,举目远眺,冷冷发笑:“北军五校,名不虚传啊!” 紧捏栏杆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他是想丢个诱饵给这条大鱼尝尝,没想到这鱼凶悍如此……一口全包裹! 第三曲,叛军响应,开始进行反击。 在营内举刀,簇到战马前劈砍。 这个时间,第三曲背后的叛军大军也已出动,往前推来。 两支马匪骑兵,从左右包抄而来;还有数支叛军的大小骑兵部队,则从营外向长水骑环绕包抄! 李浩沉声一喝,将这三曲之主——也就是一名叛军军司马刺死后,将枪一拔:“撤!” 左右蹄声大作,叛军马匪已经要粘了上来。 叛军步卒追不上,便遣弓手向前,向长水骑抛洒箭矢。 “举盾!” 李浩大喝,率先摘下盾牌。 ——笃笃笃! 箭矢打在木盾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营内的马匪没能来得及咬上长水骑! 营外包抄的叛军骑兵跟上了,从两侧往中央一堆,试图将长水骑退路封住。 可惜,他们来的只是前端部队,厚度不够。 “破阵!” 李浩又一声大喝,将盾挂住,换枪突围,连刺三人下马。 长水骑撞开营门,一路狂奔过河。 吕轻山面色凝重:“确实很强!” 来去如风,打了就走。 如果没有巨大的人数优势和地形之利,叛军在北军面前,就是一盘菜! “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 韩雄向吕轻山一拱手:“望吕公出手,替我成此大功!” 唯独造反这条路,是不能回头的……薛定的话,于吕轻山耳边再次响起。 他点头应下:“交给我了!” 叛军骑千余,身后簇拥着步卒四五千人,一路追过河,望麓谷方向掩来。 这个时候,剩下两路骑兵也已离开麓谷。 校尉张也领屯骑一路往北走,绕行去张梓正北方向;丁斐则带着越骑居中预备,随时策应各方。 沿河沿谷,遍布着他的快骑哨探,不断往来,已助他迅速了解整个战场。 丁斐催马至河岸一片较高处。 在这里,一眼看去,茫茫叛军大营覆在前方,将张梓城紧紧抱在中央。 张梓城楼上,依稀可见旗帜飘扬。 日光下,可隐约看到一个黄点,让丁斐多了些紧张情绪:那是殿下,他就在城中! 如果自己等人失利,张梓城内,极有可能天崩地裂。 “将军!叛军追进麓谷了!” 就在这时,一骑快哨飞奔过来。 丁斐猛得转头,看向西南方向。 “杀!!!” 原本还算宁静的麓谷两侧,突然爆发出震撼杀声。 声音在谷内回荡,似乎要将山岭掀翻过来。 下一刻,便是无数箭矢破空而起,又星罗棋布而下,洒在追击长水骑的叛军身上。 “不要留手,将箭矢全部抛光!”甄武大喝。 箭雨不停,不断压缩着叛军的空间。 “啊!” 无论步骑,倒地纷纷,惨嚎一片。 等到箭矢抛空,整个叛军前沿追击部队几乎失去建制。 “将军!” 就在这个时间点,有人来告诉甄武:“南北方向,出现两路叛军,正以包抄之势向我军运作!” “嗯!?”甄武一惊,而后立马道:“带路!” 他走到麓谷最高处,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当前—— 长水骑诱叛军入谷; 平难军伏于谷两侧; 而大批叛军则趁这个时间点,迅速运作到平难军两侧! 这个距离,后撤等同于认输——因为你一旦后退,就将后背卖给了敌人。 凭借平难军对叛军的素质碾压,完成败撤的难度不大,但败字也就印在了脸上。 “狗日的!” 甄武眯起眼睛骂了一句:“这一侧看上去少说有万人,叛军这是想要一口将我吞下啊!” “将军,我们怎么办,是撤还是防守反击?”军司马问道。 甄武用力抓了抓头,眉头皱成一团。 军情紧急,却没有给他缓慢思考的空间。 是守战还是后撤,一瞬间的决定,便关系着整个战争的走向…… 砰! 就在甄武犹豫的时候,巍峨大城上,忽然一声鼓敲响。 砰砰砰! 一声之后,声声鼓响。 而后鼓声连绵不断,如惊雷滚动。 甄武猛地回头,盯着张梓所在,张口一吐:“战!” 随着‘战’字一出,麓谷上也奏响鼓声。 平难军没有选择撤离,而是收缩阵型,背依谷地,选择了最佳战斗位置和阵型。 哪怕舍弃战马,步行死格,凭借兵甲之利和自身底气,他们也无惧数量远超己方的叛军。 “将军!叛军大批往麓谷我军去了!” 沿河处,哨骑急告丁斐。 远处望去,叛军人如蚁流,往麓谷缓缓涌去。 丁斐点头:“我看见了。” “要去支援吗?”左右问道。 “不!”丁斐按着佩刀、也按住自己那颗跳动的心:“再看看,不要乱动!” 八千人到此,而且是到了一片骑兵受到束缚的地盘。 殿下虽在,却坐困城内,等待自己等人前去救援。 一切,都落在自己和甄武肩上。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上面没有决策者顶着,这让先前只为一校尉的丁斐,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只负责执行军令,而肩挑整个战局走向的压力,实在不是一个量级。 “哈哈哈!” 城楼上的鼓声,引得韩雄大笑不止。 他立在高高的望台上,看着和己方部队短兵相接的甄武所部,意气风发: “这批朝廷援军走不掉了!” “长途奔袭,只带干粮,又无战马可用,他靠什么和我斗?” “周彻擂鼓,无非是激下属死战,替自己争取时间。” “都说他体恤下属,如今看来,也只虚名而已!” 他没有任何犹豫,再度下令:“告诉吕公,再等等……再消耗消耗他们的体力。” “是!” 围攻麓山平难军,由吕轻山担任迎敌总指。 但真正的胜负手,还没有到摆上场的时候。 最开始,叛军共有围城部队六万余人。 但叛军和朝廷兵不同在于,他们可以随时扩充。 叛军围张梓,前后大规模扩充过两次。 第一次是郡守张英倒戈,带来了两千余人。 第二次是周彻来之前,韩雄对周围进行人口掠夺,抢了三四千壮丁上去做炮灰。 在经历接连攻城损耗,以及周彻突营践踏后,叛军能拉上战场的还有五万五千人。 先前追击长水骑的有五千人,建制已被打残,作为诱饵的他们已失战斗力。 进攻甄武,第一批调去了两万人。 所以,现在城下叛军,尚有三万人。 这三万人没有摆在一个位置,在周彻正对的——也就是城北叛军主营,这里兵力最为集中,还有两万多人。 韩雄本人,坐镇处也在此。 “殿下,麓谷恶战。”有人在周彻耳边道。 周彻早已将毛毯掀下。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他重新恢复了饱满的精神。 方才那通鼓,就是他下令擂的。 他盯着麓谷方向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镇东。” “在。” “人手都挑好了吗?” “好了。”紫镇东点头,道:“抛开伤员和守城,加上整合的敢战壮丁,得众两千八百人。” 这两千八百人,还包括了周彻百骑中的九十人。 周彻将这九十人打散充入军中,任中低层军官,以确保近三千人的韧性。 “让他们披好甲衣,在城门口集结。”周彻又道。 “是!” 紫镇东用力点头。 坚定如他,此刻脸上神态有些异常,嘴唇发紫。 周彻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是紧张吗?” “有一些。”少年点头。 “紧张是正常的,等开战后就不会紧张了。” “现在就出发吗?” 周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了看麓谷、又望了望城楼下,摇头:“不,再等一会儿。” 紫镇东呼了一口气,就在周彻身边坐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饼,放在嘴里咬了起来。 说也奇怪,他吃了东西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城楼、沿河、叛军大营,都在望着麓谷战场。 甄武率众,浴血拼杀。 敌虽四倍,平难军丝毫不见下风之色。 烈战之下,叛军伏尸极多,依旧未能撼动平难军阵型分毫。 “公子。” 薛定找上韩雄,道:“要想取得关键性的突破,必须以相当的实力去撕开口子,否则这样打下去……很有可能我方士气先崩。” “薛兄所言甚是。”韩雄点头,他丝毫不慌。 因为,大局还捏在他手里! “差不多了。”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告诉吕公,差不多可以了。” “是!” 传令兵飞奔而去。 不久,叛军北面主营中,人头攒动。 一批约五千人的部队动了,往麓谷战场移动。 这批人和大部分叛军有明显区别。 装备上,这批人多用步战刀——汉人环首刀和胡人弯刀都有,皆是近战利器。 身形胖瘦不以,但无一不姿态矫健、步伐沉稳,最重要的是,脸上带着老练的杀气! 他们的眼神掠过战场、看到死人时,格外平静,有时还会露出不屑的笑意。 这是生存在混乱之地的亡命徒! 成分复杂,但刀口舔血的他们,已成好斗之身,只知厮杀。 他们的组织度和装备是绝对无法与平难军相持的,可单兵能力绝对不差。 这就是韩雄的胜负手! “来了!” 见这批人赶到,吕轻山站起身来,将临阵指挥权交给儿子吕厚。 “父亲要亲自上阵?”吕厚问。 “求一击溃敌,便需发千钧之力!” 吕轻山如是说着。 不久,他带着这五千悍徒,剖开叛军阵型,猛地攻向了甄武所在的一侧! 先用两万人和甄武的五千人互相消耗,在损耗甄武所部体力后,又拿出五千悍徒——而且,用这五千人去推甄武二分之一的人马。 在局部战场上,将兵力的优势最大化! 不得不说,韩雄所学的兵法,是非常实用的。 “吼!” 平难军眼见来敌不同,也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 一屁精锐上前,齐齐举刀,将迫近的悍徒斩倒一排! 在对方换军之际,给与当头棒喝,起到士气压制作用。 然而,这帮叛军确实大不同,他们没有畏惧,反而也进行了阵型变动。 一些三四十岁的老贼走到第一排,和平难军精锐抡刀互劈。 血光乱溅! 悍徒一排接一排涌上,平难军的阵型不再巍峨如山,开始出现明显的波动。 前排有人倒下,后面的人迅速替补走了上来…… 甄武紧咬牙关,生性好斗的他,并未亲自参战。 他是这一路军的首脑,若是轻身赴阵有所闪失,将会全军崩溃…… 沿河,丁斐紧捏着他的骑枪,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 一旦甄武军崩,他将立即赶往支援。 可问题是,自己这一千轻骑,丢进数万步兵阵中,真能发挥出作用么? 骑兵之利,在于如风扫叶,推锋而进。 骑兵与其说是在杀人,不如说是在推人。 一旦陷入步兵大阵泥沼,战马失去了奔驰之能,和步兵马上马下互戳——对于骑兵而言,是最悲惨和不划算的时候。 就算你一人能换两三个,那又如何呢? “将军!屯骑到为!”令兵至。 丁斐看向正北——张梓北城门外,是叛军主营;主营外隔一条溪流,是一片不算大的林地。 屯骑已到林地中间,随时能对叛军主营发起进攻。 令兵手里拿着两面旗:“要下达进攻命令吗?” “不!” 丁斐立即否掉,又看向城门位置:殿下命令中说,待张梓城门大开时,屯骑再出动。 可张梓如此被动,城门怎么可能会开? 轰! 突然,张梓城上,所有战鼓擂响,声如破天。 第274章 中韩雄之计? ——轰轰轰! 鼓声不绝。 同一时间,张梓城上木石如雨,悉数全抛而下。 看那架势,似乎连百姓家里的房梁都卸下来用了。 叛军在抽调兵力后,攻城之势早已大不如前。 突遭此猛击,下意识后撤了一段距离。 丁斐心猛地一提:难道!? “——报!殿下,所有将士准备就绪!” 哗啦! 城楼上,周彻将搭在膝上的毛毯一掀。 那毛毯迎风而走,被城楼上火盆点燃,在半空中化成一张火毯。 周彻往后走去。 这里,紫镇东、许破奴领男子近三千人,持刀枪肃立于此。 周彻立在高处,目光扫过所有人: “叛军嚣狂,围城多日,袍泽死伤甚重。” “我引百骑溃敌,得以入城,与诸君担国难、肝胆洞、同死生!” “这两日,常有人揣测,我有何破敌之奇谋良策。” “可疆场之上,哪有几多奇谋可逞?我能以百骑溃万,无非是凭手中刀剑和豪胆而已!” “今日要破张梓之围、救城中父老乡亲、复袍泽之仇、化国家之难、解天子之忧!也唯有一胆和刀剑耳!” 诸军大震,深为之壮,无人敢发一言,只是静听。 “稍后,我会大开城门,诸君只管向前。” “城门一开,即当死战。”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 “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城内不准留一兵一卒,凡能行走蹈阵之将士,拒不出城者,格杀无论!” “我将持弓,坐于城上,一观诸位豪胆之气,二记诸君力战之勋,三杀后退之懦夫。” “至于其四,若诸君皆力战而亡,彻自当亲挟剑上阵,与诸位同死此张梓城下。” 话到此,诸多将士,无不悚然。 又觉体内一股滚烫热血,翻滚不止! 诸君面前,皆留水酒一碗——是林氏等倾族所赠,用以践行。 周彻举起酒碗:“你我同袍,肝胆洞、死生同,如是而已!” 诸君目光泛红,举起酒碗,高声大呼:“如是而已!” 饮尽碗中酒,豪气入肝胆! 砰! 随着碎碗炸裂之声。 周彻手一抬:“开城门!” 轰! 一声巨响,张梓城门,开了! 被木石砸懵暂退的叛军,重新整军,翻身再回。 却猛然发现,猛攻多日未开的城门,伴随着一声巨响,自己开了! 从军士到督将,都愣住了。 而后,督将反应过来,连忙大叫:“城门开了!入城!” 城门开了! 久攻不破的张梓城门开了! 在僵持激烈的战场上,此变突然,说是石破天惊,亦不为过! 砰! 韩雄身体猛地向前,将望楼踩出一声响。 盯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忍不住喃喃道:“有这种事?” “将军!” 沿河处,军士高指此处,惊呼道:“城门开了。” “城门开了……”丁斐呼吸一重,只觉浑身发热,马背都要坐不住了。 城门一开,殿下是自断退路。 只能胜,不能败! 丁斐将红旗夺过,猛地往前一诏,吼道:“进攻!” “进攻!” 北面,校尉张也怒吼,跃马扬刀,率军向前。 重骑踏碎河床,踩着朵朵浪花,压向叛军主营! ——随着督军喝声,叛军涌向城中。 督将在后,眼看着部下掩入城门,喜色压制不住。 强攻多日,恰好到自己督军时城门开了——甭管是不是运气问题,这张梓城的好处,自己定能吃下最大的一份! 就在他为此庆幸时,入城的叛军忽然翻身退回。 带着惶恐和畏惧,翻身逃窜! 督将惊怒:“你们退什么!?” 噗! 喷溅的血肉,映入他眼中。 甲士当先,挥刀如铁闸,像是绝顶凶猛的恶手,正用钢牙咀嚼自己的部众。 将叛军咬的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碎肉伴着血乱洒,粘附在城墙上。 骤遭猛击的叛军难以抵挡,不断后撤,被倒推出来! 督将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敌人开城门不是屈服,也不是内讧的结果,而是——他们要反冲锋! 被围多日的人们,竟在这最后一刻,不甘心做猎物,而是要做猎人。 谁给他们的狗胆!? “顶上……” 督将想要大吼,却发现军队已经脱离了掌控。 他知道,凭借自己,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 于是将马一拨…… 砰! 一道银光飞来,镶入他面门。 叛军攻城军,彻底崩溃,哄然而走。 城门底下,汉军军士列阵而出,披甲持坚,浴血腾腾。 ——哗啦! ——哗啦! 战靴踏出声如浪。 兵锋所指:叛军主营! “——报!” “守军出城,已溃我攻城前部,往主营而来!” “我看见了!” 望楼上,韩雄凛目望着,望着这数千向他发起进攻的守军。 当中,夹杂着彪悍的精锐甲士。 但更多的,还是张梓守军,以及收拢的青壮。 不过,他们披上了阵亡者的甲衣,以此遮掩他们不算强大的躯体。 就凭这些人,周彻便想强行吃下自己? 真就仗打到末端,便只能硬打了? “哈哈哈……” 韩雄笑了起来,道:“好啊!好啊!真是出人意料,我算歪了啊!” 他以为,周彻调动甄、丁二军,是为了策应守城,拖延时间,以等朱龙大军抵达。 所以,他将计就计:佯攻张梓,主吃援军。 可谁能知道,周彻调甄、丁二人来,想的不是如何守,而是吃下自己呢? 此人的胆魄,其上限还真是难以揣测的高…… 算错周彻的,又何止一个韩雄呢? 天井关上的朱龙、董然等人,都持有和韩雄一般无二的看法。 想起那夜横槊刺伤自己的人影,韩雄忍不住一叹:“我都有些佩服你了,真是勇气可嘉!” “可就凭这点力量,便试图强行将我吃下。” “你的胆气,大于你的实力。” 韩雄从容下令:“不必攻城了,肉长出脚自己送上门了。” “整军,吃下他们。” 他将视线抬了抬,发现城楼上那面金黄色的大纛还在。 看来周彻自己并未入军,放弃了冲阵? “你应该不会害怕吧?” 韩雄失笑:“去吧,吃下眼前这路军,再将周彻带过来。” “我想剖开他的肚子看看,他的胆到底有多大。” 第275章 胜负手 屯骑撞了进来,冲动叛军北营。 哨骑飞马来报韩雄。 “我知道。” 韩雄点头,显得十分镇定:“千骑而已,拒营而守,我何惧之?” 重骑的威力是很可怕的。 如果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上遭遇,这一千重骑,是真有可能依靠马蹄将自己所部踩到崩溃的。 可这里不是。 有营拦相阻隔,中间更有鹿角、哨塔等阻碍防御设施。 重骑的冲锋之能发挥不出,最大威力便被限制。 拖进营盘内,慢慢嚼碎这根硬骨头便是了。 “来骑拦阻拖延便可。” “集中人手,吃掉城内这支部队。” 三千人,对于六万人而言很少。 但真的摆在战场上,占的地方可不少。 呈军阵列开后,将整个城池前方封住。 沿途未能撤退及时的叛军,都被咬碎! 绕过军阵,跑到他们背后的张梓城中去? 让你绕过老虎,去抢他背后的食物,你能不能做到? 在韩雄的命令下,叛军向北防守、向南出击。 南边,大批叛军走出,在营盘口结成阵型。 ——哗! ——哗! 周彻的部队不断压进。 坚固的阵型,就像一座山,缓缓推了过来。 这使得叛军阵中,不断传来骚动之音。 无他,并州人虽彪悍擅武,这支叛军近日作乱后也没少杀人。 但他们此前经历的战争,多是乱战形式。 这样大规模的列阵对拼、互砍,排队杀人或排队被杀的经历——还是头一遭! 叛军阵中,存在相当规模的督军,一旦发现动作太大的,立刻挥刀杀之。 随着走出的叛军愈来愈多,并且形成数倍优势后,这股骚动才有所平息。 “敌近!” 前排督将大喝,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请求弓弩先击!” “——前队请求弓弩先击,挫敌锐气!” 令兵回报韩雄。 韩雄颔首:“准!” “准!” “左三、中四、右三,弓队出击!” 令兵跨马呼喝。 左、中、右是指中军方位,三、四、三则是指弓箭兵力布置。 十个曲的弓手压了上去,从三个方向进行远程箭矢抛洒。 ——嗖嗖嗖! 一轮箭雨,便有两千支落下。 “举盾!” 紫镇东大喝。 哗啦! 盾牌连壁而起,遮在头顶。 箭矢落下,打的噼啪作响。 于外人看来,似乎不中箭便无所谓。 但对盾下的人而言,这种压力是极大的。 砸在盾面上的不是雨点,而是要命的箭矢。 倘若从缝隙中钻落下来,点在你身上,那便是一条性命。 纵然概率再低,抽中即死的刺激感,还是让许多初赴战阵的大户青壮紧张不已。 因为高度紧张,他们的呼吸极粗,头脑中已经空白,只知道麻木的跟着部队前行。 “诸位兄弟!” 军阵中,有周彻手下的百骑开声:“我们的亲人朋友远不在此,尚无畏惧之心。” “你们的家和亲人就在背后,难道还怕死吗?” “往前走!往前走!砍碎这群叛军,你们的父母妻儿便安全了。” “便是倒在这里,你们也是为了家乡战死,将来乡中树参天,那便是你我血肉所培,死能遗泽后世、照拂乡人,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你们莫要忘了,殿下就在城楼上望着我们。” “千金之躯,尚不惜死,何况我们?” 老卒的作用体现出来了。 城楼上,周彻、盖越、陆轩各持鼓槌,击鼓! 百骑不断大声呼喊着,给新加入的袍泽打气。 年轻的武人们红了眼眶,却也彻底压住了恐惧之心。 他们大声吼着军号,前进的速度更快了。 韩雄眯起眼睛:“箭给的太急了,先停一阵,不要浪费了,等近了再打!” 令兵正要跑去,双方已快要进入短兵之距,韩雄将手一摆:“罢了!” 距离拉近,向上的弓改为前排平射。 盾牌也得跟着变向。 面前而来的箭,比起头顶的威胁大了太多。 前进的军阵开始出现伤亡,许多人甲衣上挂着箭矢,血迹渗出。 有人坚持不住了,闷哼着倒下,在袍泽的脚下扑倒。 倒地的人往往还没死透,抬脚的人只能压住跳动的心,从负伤的袍泽身上跨过,在心中默默替他祈祷…… ——轰轰轰! 城楼上鼓声更壮。 老卒们的军号声愈发响亮。 迈过的残躯不再让人心衰,而是化作无边杀气。 他们需要将这股压抑之气发泄出去——撕碎前敌! “杀!” 军号声陡然一变,排头的军士侧盾抡刀了! 青壮们恍然惊悟,而后也红着眼睛抡刀劈上。 “杀!!!” “——杀!” 张也挥刀大喝。 血光喷起,冲在这位悍将脸上,使他变得异常凶残。 屯骑已撞入军营中,他们失去了骑兵最引以为傲的速度。 骑士们跨坐在战马上,在叛军群中不断俯身出枪,刺着缠来的敌军。 嗤! 一名骑士挺枪刺穿一名叛军。 锋利的枪头利索切开人体,却卡在了胸骨之间。 这名骑士眉头微皱,沉喝拔枪之际,后腰上传来一股痛意,渐渐弥漫开来…… 他被三四名叛军围住,有人用短斧砍开了他的甲衣,斧刃切开了皮肉,斩在骨上。 抽枪是来不及了,他从马背上摘下汉刀来,迎着挥斧之人面门便切了下去。 这一刀砍的很实,刀刃顷刻剖开了对方半张脸,那悍匪痛吼一声倒地。 骑士再挥刀,又杀一人,与此同时,他坐下战马发出一声哀鸣。 他的坐骑,也是跟随他多年的袍泽老友,被敌人用枪头刺进了喉管。 哀鸣之后,它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背负他脱困。 那杆枪无情的拧了拧,刺的更深了。 它庞大的身躯抖了抖,再也没有了力气,轰然倒地。 “啊!” 骑士在绝望中哀喝。 是为它送行,也是为自己。 落马之前,他将身体往前一扑,利刃贯穿了刺马之人的胸膛。 最后一刻,他为老友复仇,眼中浮现了刹那快意。 身体扑倒的下一刻,几口兵器同时落下,拼命轰击在他身上。 甲片挤压破碎,鲜血迸了出来。 他松开了自己的刀,眼中神光泯去。 第276章 诸军只管向前 “向前!” “殿下就在前方,我等身为禁军,世代沐浴皇恩,若让皇嗣赴险,如何对得起天家恩泽!?” 张也声吼如雷:“便是舍马步战,也要杀穿敌阵!” 这支北军屯骑的精锐、敢战、善战、忠诚,是不必多言的。 他们也证明了自己。 即便在种种不利下,依旧不断向前凿进。 和正面进攻的紫镇东、许破奴二人互相呼应。 ——沿河,丁斐身边言语多了起来。 有人主张支援麓谷:那里承受的压力很大。 “你在这放什么屁!?” 持此议的人立马遭到了喷击:“张梓城上坐着殿下,城下大战是重中之重!你我战死在此,是北军本分。” “可要是殿下有什么闪失,你我材官世家,数代蒙羞!” 此言得附和者极多:“将军,出手吧!” 到现在,丁斐自然看出了周彻的意图:从始至终,殿下都没有想过防守。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吃掉韩雄! 只要打崩韩雄,叛军即将惨败。 而一旦叛军得胜,殿下罹难…… 那在场所有人的厮杀,都将失去意义。 他们这些皇家恩养的禁军,可以自杀谢罪了。 握刀的手更紧了,他用力吐了一口气:“等!” “将军……” “等!” 丁斐没有废话:“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击叛军本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的,哪怕甄武败了,他也顾不上了。 事实上,凭借平难军和长水骑之坚韧,叛军分兵想要吃下这六千人,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 城前那一战,才是真的危险。 出战的三千人战力根本不能和自己等人相较…… ——哗! 然而,伴随着成片的呼喝声拔起。 正面相持的叛军,竟没能挡住城中的出击部队! 叛军被压的后退。 紫镇东、许破奴率部压入了叛军大营中。 看到这一幕,韩雄不惊反笑:“彼辈极限在此了。” “区区三千乌合之中,竟有这样的战力,实在了不得。”薛定忍不住道。 “要说乌合之众,我们似乎不比他们强吧?”韩雄摇了摇头,道:“胜负除了兵力优胜外,还有便是将与兵的勇气了。” 他望着薛定,道:“我想,此刻正是将军成名之时。” 薛定大笑,抱拳:“多谢公子成全!” 他走下了望楼,并带上了守营最强的精锐三千人。 作为胜负手,出动了。 薛定下场。 他是对自身武力极为自信的武人。 在并州境内,除其师弟王颉、其师父吕轻山外,是谁也不放在眼中的。 但今日,他没有贸然顶上前去。 他知道许破奴,那是冠绝河东的武人,也曾和自己师弟在数十回合内持平。 和他相对,那是一种冒险,是极不明智的——何况,他手中有着绝对优胜的兵力优势。 “压上去!” “持盾覆铁甲者,拦住西侧!” 营阵西侧,被明显凿开一个缺口。 张梓出击之军,便是由西往东施力,得以寸寸而进。 随着薛定带着精锐入场,西边的缺口被重新封堵上去。 张梓军屡冲不开,前势受扼! 且,几个在此强攻的锋刃力量,都受到了挫伤。 叛军铁甲气势一振,大喝声中,反压回来! 不好! 阵中新人是傻得,但老卒们却是心猛地提起! 双方兵力相差太大,彼此军队的韧性差距也是极大的。 你以三千人攻两万人,两万人便是前沿部队被压着后退,后方大军依旧可以将局势挽回。 可你三千人要是被两万人压退,一退即溃! 这是军队体量带来的承受力之差。 这个时候,必须扼住这样的势头。 就像是防洪一般,一旦堵不住管涌,那就是滔天之灾。 砰! 就在这时,一道彪悍的人影走入场中。 他披着厚重的铁铠,如一尊行走的铁塔。 手持吞吴刀,劈开寒光一道,将前方盾牌撕成碎片。 而后大步连进,眨眼之间,劈杀铁甲盾士十数人。 他将目一扫,虎视熊威:“敢破阵者来!” 叛军铁甲盾士中,未有敢孤身应战者,皆肩接盾连,一同压上。 薛定观许破奴在此入战,又征调人手往此处来拖住他,自向前方。 避开许破牛,再以自身之力,撕开缺口。 当! 寒兵被一口巨盾格住。 随即,巨盾一侧,后方探出一口刀来。 薛定抬脚在巨盾上一蹬,闪身避开刀锋。 望着盾牌后的人,冷声发笑:“乳臭未干,就敢来对抗我?” 正常来说,武人的巅峰期是二十四至四十岁之间。 二十四之前,武艺未至巅峰,经验亦有欠缺;四十之后,体力和顶尖反应能力开始下降。 而面前人还是个少年,十八岁都不到,不要说武艺经验,就是力量都还有很长的发育路要走。 属于半大孩子。 紫镇东目中寒光一凛,抡手又是一刀劈了下来! 二人恶战。 此前步步向前的张梓城军,前进之势被扼住。 双方厮杀,僵在原地,互相消耗放血。 ——麓谷,激战如火,六千朝廷精锐爆发的战力十分可怕。 若是吕轻山不在,以最开始的两万人,或许已要顶不住了。 ——营北,屯骑凭借防高血厚,纵然失去了速度之优,依旧牢牢咬在此处。 ——沿河,丁斐的紧张要到了极致,他几次将佩刀拔出,又咬着牙将其推回鞘内。 直到这一刻,他看到张梓守军和叛军主营僵持阵前,终于要坐不住了。 座下战马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情绪,也焦急的往前走出了几步。 “父亲!” 麓谷战场,主阵的吕厚找到吕轻山:“麓谷难取,不如暂守,您率领精锐回撤,给张梓守军致命一击?” “是个法子!”吕轻山点头认同,也更为心动。 麓谷是六千精锐,吃下他们顶多抓几个朝廷将领。 而张梓城门下,却只有三千人,还是临时捏合的部队。 吃下他们,可以直接活捉周彻! 吕轻山先将自己撤出战线,调集所部改攻为防,防止自己精锐一走全军猝然而崩。 同时,拆令兵快马去见韩雄,准备上报此讯。 望楼上,韩雄见局势僵持依旧,亦有此念,挥手召来令兵:“传令,麓谷改攻为守,拖围朝廷援军即可。” “命吕公速领精锐转战张梓城下,一击破敌!” “是!” 命令相接,麓谷战场率先变动。 叛军唯二的精锐之一,在麓谷战场上撤下,进行调头。 “——报!” “麓谷敌军变动,抽调兵力,往张梓城门下而去!” 战局瞬息万变。 无数快马往来奔驰于战场,为各自主官通报——将要行动的丁斐也接到了命令。 马背上的他,倏然一震,看向吕轻山部。 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吕轻山。 否则,这一路人马加入,张梓城下必然难以支撑。 铿锵一声,刀锋抽出。 “——报!” “将军!” 就在这时候,一道更尖锐急促的声音响起:“旗动了!” “什么?”丁斐愣了一下。 “旗动了!” 来人重复,指着张梓城上:“城楼上,殿下的皇嗣金纛动了!” 丁斐猛地转头,盯着城楼上—— ——城楼上,金色大旗移动。 几个大户主自荐,林氏主亦在其中。 “少习武,虽疏战阵,力尚在,愿为殿下擎旗!”他道。 “我也愿擎旗!”张梓常氏的宗主,年已近六旬,但生的颇为雄壮。 陆轩面露难色。 他倒是想帮忙,问题是这玩意不是谁都能擎得动的。 “我来!” 这时候,一道坚定的声音响起。 秦升来了。 披甲跨马,面带红光。 周彻问:“伤体能上阵?” “能擎旗随殿下蹈阵,诸创皆愈,不知疼痛。”秦升昂声答道。 盖越看向周彻。 周彻颔首。 盖越手一扬,将大旗交到秦升手中。 秦升稳稳抄住金纛。 远远看去,那面金旗先是下了城楼,在人们眼中短暂消失。 而后再次出现,便在城门口了。 于长风中抖动,跃出一道金波,向前缓缓压了过来。 ——哗! 麓谷战场,立在高处的军士率先哗然。 “怎了!?”甄武惊呼。 “将军您看!” 左右遥指,声音颤抖:“殿下的皇嗣金纛出城了!” 甄武头颅一转,脸色即变。 而后,雄浑的声音拔起:“金纛出城,殿下蹈阵去了!” 厮杀中的平难军一听一看,无不大震! 禁军是皇家养的,而平难军……直接就是周彻本人养的。 他们对周彻的忠诚度,自是不需怀疑的。 我等何用?竟要殿下蹈阵! 一时间,诸军万分惭愧,力发万分,暴吼如雷,猛地压了上去! 僵持的阵脚,猝然而动。 围攻的叛军,被一波压下山脚来。 正在抽身率军撤走的吕轻山蹙眉:“敌军何以如此?” “吕公!”前线有将领大叫:“金纛出城,平难军死战,我等难守,速回援之!” 吕轻山大惊。 他望着城门口那细小前移的金点,竟愣在原地。 ——“啊!” 望旗良久,张也嘶吼,眼似流朱。 在从骑环绕中,他将刀一挺:“瞧见么?殿下下城了,与我等同赴敌阵!” 屯骑喊声如浪! 铁甲寒光惊落月,千军呼啸起朝阳。 日光大盛之际,重骑不顾一切,在营地中强行驱马。 冰冷的铁光连成一片,在灼灼日辉下,撞出一片赤红的朝雾! 丁斐出鞘刀,朝敌人主营一指。 “随殿下蹈阵!” 他如是道。 什么麓山,什么截停吕轻山,都不必去顾了。 在金纛出城的片刻,全军士气随同朝阳拔到了顶尖之处。 破敌取胜,就在此刻! 无论鏖战几次,所向披靡的士气和不屈的意志,永远是大军取胜的关键。 朝廷军威煌煌而起,叛军气势淋漓渐落。 一势顿起,舍命在先。 在朝廷军悍不畏死的一波爆发下,叛军排先之军倒下成片。 以至于中军震骇,纷纷后撤,避其锋芒。 一人退、则人人退。 所谓势不可挡,就是如此! “不要退!不要退!” 看到战局顷刻间如此,薛定惶恐大叫:“都给顶回去!顶回去!” 军势已被压制,他的吼声有些难以为继。 对于面前汹汹而来的敌军,他有些难以相信。 自己等人如此军势,真就要这样败了? 不甘!何其不甘啊! 他望着敌军后方,远远一面金旗飘来,愈来愈近…… 终于,那面旗撞了过来,和前方的大军融为一体。 金旗之下,周彻将手中大槊一舞,凛然喝道:“诸君为国,我来助战,同赴阵去!” 周彻身前那一批军士听见了。 他们听见皇子殿下的声音到了,也瞧见那面旗飘在自己头上,连忙附和:“同赴阵去!” “同赴阵去!”更前方的人亦道。 “同赴阵去!” “同赴阵去!” 喊声愈来愈响,像浪花连绵,一直扩散到交战之处。 哗啦一声,这可怕的浪涛,将叛军拍垮下来。 如此,薛定左右皆退,身边自己人几乎一空。 而对面甲士咆哮着,簇拥在紫镇东身旁,向薛定涌来。 就像是拔闸的覆地之洪,漫漫弥天而来! 一旦卷入当中,是绝难脱身的。 看到这个场景,薛定胆裂,转身便走! 轰! 随着他一转身,正面战场彻底失去了悬念。 “薛定!” 望楼上,看呆的韩雄迟迟回神,冲着回头的人影愤怒咆哮。 薛定顾不得惭愧,只当做听不见,混在乱军中狂奔。 再不跑,就得没命! “薛定!薛定!” 韩雄连喊数声,看着自己的人悉数回头,惶惶而走,他叹了一口气。 他一把抓住了枪,快步下了望楼,于叛军中逆行。 左右大惊,赶紧扯住他:“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天井从头到尾不曾见过。” “张梓孤城围多日不破。” “让周彻百骑溃营在先。” “今日叫他以少胜多破军在后。” “张梓败局已定,并州之火至此欲阻。” “我无颜去见父亲,更无颜立于世。” 韩雄跨上马背,端起了自己的枪:“叛贼也好,汉奸也罢,这名声我是摆脱不了了。” “但为人一回,终要有所立,且死于此吧!” 言讫,他拍马加速,往周彻军冲来,且大呼道:“诸军莫退,随我一战!” 或有极少数真忠心的,还有少数自认逃脱不了的,加上部分脑子昏了、听他此言茫茫然转身的。 在这溃军中,作最后殊死一搏。 随着周彻军到,他们被扑成一朵朵血花。 韩雄在乱军中摇摆,直到身前人悉数死绝,他看到了周彻。 那夜交锋过的身影。 他身上又添了许多伤势。 他奋尽力气,催马上前,向周彻刺出一枪。 砰! 对方的大槊再次将自己的长枪震开。 冰冷的槊八面棱切了过来,在韩雄脖子上割过。 他听到脆断的声音,血疯狂涌动,脖子不受控制的折了下去。 连带着他整个躯体,也缓缓往马下栽去。 能死在这样的人物手下,或许也是我之幸吧…… 最后一刻,韩雄如是想着。 ——p:小酒在此祝大家除夕快乐! 至春节,又婚期将近,能爆更的时间不多,但既然是新年,明后天尽量爆更一波作为新年礼物。 祝各位书友们在新的一年里,首先要身体健康,其次事有所成、平安富贵! 第277章 金纛出城 “公子死了!” “败了!败了!” 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叛军主营,最先分崩离析。 秩序失去,各自奔逃。 主营崩塌后,麓谷战场紧跟着崩溃。 吕轻山哪也不救,纵马奔逃。 奈何其人所部,位于麓谷和张梓城战场之间。 于作战之时,最为灵活多变;可此刻兵败之际,却成了受限最大的一方。 兼叛军兵败之后,紫镇东、许破奴、张也、丁斐、甄武等人各挥军猛冲。 禁军猛烈善战,直接拉出一个大圈往里面推着砍! 叛军死伤无数,尸体填湖塞道,遍地是血。 幸存者夺路往北狂奔! 他们已是叛贼,有几人敢去赌朝廷宽恕? 往北走,继续依附于韩问渠,一条道往黑里死走,才有可能活下来。 追击,这是骑兵之所长。 逃跑的敌人人头,那也是最好收割的。 因为逃兵没有秩序,除了个别脑子不好的,没有人顾得上回头交战。 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跑赢队友! 只要你能闪到队友前面,就能用队友喂饱身后的人头狗,以此保全自身。 所以,在骑兵一追的情况下,逃兵会逃的更快、更散、更稀烂! 那马上的骑士就无所谓阵型和身边几个队友,尽管割人头就是了。 吕轻山起先挣脱出一条路,跨马走入水中。 水很浅,但水中淤泥较深,战马陷蹄,一时难起。 身后有几名军士立刻涌来,被他挥画戟劈杀。 又有人向起抛出钩锁。 谁知此贼虽老,反应尤在,一探手抓住钩索,反将人拖拽过来,就地勒死! 眼见马蹄越踩越深,自身速度越来越慢,身后追兵也越来越多……吕轻山只能下马,战靴涉水。 老贼步伐颇疾,眼看着就要走了,普通军士又拦他不住。 “吕轻山在这里,速来援!” 发现他的军士大叫,呼唤队友过来帮着一起收人头。 消息传到许破奴和紫镇东这,二人立即动身赶来。 可未必来得及了! 些许抛过来的箭矢,也被吕轻山拨落水中。 “拿下他!” 有周彻带来的百骑甲士先行赶到。 他们解去外面重铠,提短刀快步涉水而入,将吕轻山缠住。 “你们要自求死路吗!?” 吕轻山惊怒交加,画戟抡开,试图脱困。 奈何此地地形特殊,他拔脚艰难,速度始终被限制。 等许破奴赶到,此处又多添了数具尸体。 “老匹夫!” 许破奴大怒,一刀从头顶劈了下来。 吕轻山抬戟接住,抽身欲走。 轰! 紫镇东抱盾冲了过来,在他后背猛地一撞。 吕轻山没能扛住,一口血喷出,跌在水中。 几个甲士立马扑上,将他压得严严实实! 追杀还在继续…… 周彻提着韩雄人头,横槊军前:“平难军并长水、越骑、屯骑三校继续追歼残敌,不要放过!” “陆轩安抚城内。” “镇东打扫城外战场。” “甄武、丁斐二人继续主导追击。” “告诉诸将军,凭首赏功,天黑之前,尽管追杀便是!” 叛军一战而溃。 在整个上党地盘内,固然还存在着许多反叛城池。 但在主力崩溃的此刻,这些城池只敢闭门不出,哪个敢出城来碰朝廷精锐? “是!” “殿下得胜了!我军得胜了!张梓保全了!” 张梓城内,一片欢腾。 至此,所有人的坚守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回报。 他们成功了! 性命、家业得以保全。 凡是坚持到现在的大户、军士和官吏,也都将迎来他们的光明前途! 未久,吕轻山被带到了周彻面前。 “这条老狗颇有手段!” 许破奴咬牙切齿,满脸恨意:“最后为了拖住他,有五名甲士让他害了。” 闻言,周彻手掌悄然握紧。 那百骑,个个善战且忠诚,是他绝对的骨干力量…… “彼时各为其主,某为求保全自身,属疆场所为。”吕轻山如是道。 周彻一摆手:“拖下去,砍了。” “好嘞!” 许破奴一咧嘴,提着他衣领就要往外拖。 “殿下且慢!”吕轻山当即大呼:“某在并州武人中颇有威望,若是将某留下,定能助殿下早定并州!” “慢着。”周彻喊停,面露犹豫之色:“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似乎欠考虑了。” “殿下!”许破奴大急。 “殿下英明!”吕轻山则大喜,利索的跪了下来:“早闻殿下之名,今日方知殿下之威。” “某家小皆在并州,之所以会从韩贼,实在是身不由己。” “今愿得殿下宽恕,某愿为讨平韩贼之先锋,说动并州武人倒戈,以将功赎罪,还请殿下给个机会啊!” 周彻问:“韩问渠可识你笔迹?” “哎!说来惭愧!”吕轻山叹气:“是某识人不明,竟和这汉奸相交多年,自然熟知。” “可以。”周彻摆手,让人递上去笔和纸:“你且写下一封书来,一则阐明和韩问渠解决之意,二则正告并州武人,告诉他们造反死路一条,趁早归降,以求宽大处理。” “是!是!” 吕轻山喜不自胜。 他没想到自己真能捡一条性命。 什么造反没有回头路,皇家人的底线那也要底线? 在实际利益面前,狗屁不是! 他奋笔疾书,迅速写好。 “可以了。” 看完,周彻点头。 吕轻山大喜拜谢:“多谢殿下!” “可以把人拖下去了。” 周彻摇了摇头:“先前我确实欠考虑了,像你这样的恶贼,一刀宰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 “我先将此书传出,想必韩问渠见了,一定会杀你全族?” 吕轻山呆在原地。 许破奴恍然大悟:“殿下英明!” “拖下去!”周彻一摆手:“凌迟处死,再将骨头拆分,连带抚恤一同送往阵亡甲士家中,以做坟头祭奠之用。” “不!” 吕轻山瞬间红了眼眶,破口大骂:“周彻你这狗娘养的……你真阴啊!” ——P:爆更要明天了,今天实在太累太多事情了 第278章 你真阴啊! “公子死了!” “败了!败了!” 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叛军主营,最先分崩离析。 秩序失去,各自奔逃。 主营崩塌后,麓谷战场紧跟着崩溃。 吕轻山哪也不救,纵马奔逃。 奈何其人所部,位于麓谷和张梓城战场之间。 于作战之时,最为灵活多变;可此刻兵败之际,却成了受限最大的一方。 兼叛军兵败之后,紫镇东、许破奴、张也、丁斐、甄武等人各挥军猛冲。 禁军猛烈善战,直接拉出一个大圈往里面推着砍! 叛军死伤无数,尸体填湖塞道,遍地是血。 幸存者夺路往北狂奔! 他们已是叛贼,有几人敢去赌朝廷宽恕? 往北走,继续依附于韩问渠,一条道往黑里死走,才有可能活下来。 追击,这是骑兵之所长。 逃跑的敌人人头,那也是最好收割的。 因为逃兵没有秩序,除了个别脑子不好的,没有人顾得上回头交战。 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跑赢队友! 只要你能闪到队友前面,就能用队友喂饱身后的人头狗,以此保全自身。 所以,在骑兵一追的情况下,逃兵会逃的更快、更散、更稀烂! 那马上的骑士就无所谓阵型和身边几个队友,尽管割人头就是了。 吕轻山起先挣脱出一条路,跨马走入水中。 水很浅,但水中淤泥较深,战马陷蹄,一时难起。 身后有几名军士立刻涌来,被他挥画戟劈杀。 又有人向起抛出钩锁。 谁知此贼虽老,反应尤在,一探手抓住钩索,反将人拖拽过来,就地勒死! 眼见马蹄越踩越深,自身速度越来越慢,身后追兵也越来越多……吕轻山只能下马,战靴涉水。 老贼步伐颇疾,眼看着就要走了,普通军士又拦他不住。 “吕轻山在这里,速来援!” 发现他的军士大叫,呼唤队友过来帮着一起收人头。 消息传到许破奴和紫镇东这,二人立即动身赶来。 可未必来得及了! 些许抛过来的箭矢,也被吕轻山拨落水中。 “拿下他!” 有周彻带来的百骑甲士先行赶到。 他们解去外面重铠,提短刀快步涉水而入,将吕轻山缠住。 “你们要自求死路吗!?” 吕轻山惊怒交加,画戟抡开,试图脱困。 奈何此地地形特殊,他拔脚艰难,速度始终被限制。 等许破奴赶到,此处又多添了数具尸体。 “老匹夫!” 许破奴大怒,一刀从头顶劈了下来。 吕轻山抬戟接住,抽身欲走。 轰! 紫镇东抱盾冲了过来,在他后背猛地一撞。 吕轻山没能扛住,一口血喷出,跌在水中。 几个甲士立马扑上,将他压得严严实实! 追杀还在继续…… 周彻提着韩雄人头,横槊军前:“平难军并长水、越骑、屯骑三校继续追歼残敌,不要放过!” “陆轩安抚城内。” “镇东打扫城外战场。” “甄武、丁斐二人继续主导追击。” “告诉诸将军,凭首赏功,天黑之前,尽管追杀便是!” 叛军一战而溃。 在整个上党地盘内,固然还存在着许多反叛城池。 但在主力崩溃的此刻,这些城池只敢闭门不出,哪个敢出城来碰朝廷精锐? “是!” “殿下得胜了!我军得胜了!张梓保全了!” 张梓城内,一片欢腾。 至此,所有人的坚守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回报。 他们成功了! 性命、家业得以保全。 凡是坚持到现在的大户、军士和官吏,也都将迎来他们的光明前途! 未久,吕轻山被带到了周彻面前。 “这条老狗颇有手段!” 许破奴咬牙切齿,满脸恨意:“最后为了拖住他,有五名甲士让他害了。” 闻言,周彻手掌悄然握紧。 那百骑,个个善战且忠诚,是他绝对的骨干力量…… “彼时各为其主,某为求保全自身,属疆场所为。”吕轻山如是道。 周彻一摆手:“拖下去,砍了。” “好嘞!” 许破奴一咧嘴,提着他衣领就要往外拖。 “殿下且慢!”吕轻山当即大呼:“某在并州武人中颇有威望,若是将某留下,定能助殿下早定并州!” “慢着。”周彻喊停,面露犹豫之色:“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似乎欠考虑了。” “殿下!”许破奴大急。 “殿下英明!”吕轻山则大喜,利索的跪了下来:“早闻殿下之名,今日方知殿下之威。” “某家小皆在并州,之所以会从韩贼,实在是身不由己。” “今愿得殿下宽恕,某愿为讨平韩贼之先锋,说动并州武人倒戈,以将功赎罪,还请殿下给个机会啊!” 周彻问:“韩问渠可识你笔迹?” “哎!说来惭愧!”吕轻山叹气:“是某识人不明,竟和这汉奸相交多年,自然熟知。” “可以。”周彻摆手,让人递上去笔和纸:“你且写下一封书来,一则阐明和韩问渠解决之意,二则正告并州武人,告诉他们造反死路一条,趁早归降,以求宽大处理。” “是!是!” 吕轻山喜不自胜。 他没想到自己真能捡一条性命。 什么造反没有回头路,皇家人的底线那也要底线? 在实际利益面前,狗屁不是! 他奋笔疾书,迅速写好。 “可以了。” 看完,周彻点头。 吕轻山大喜拜谢:“多谢殿下!” “可以把人拖下去了。” 周彻摇了摇头:“先前我确实欠考虑了,像你这样的恶贼,一刀宰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 “我先将此书传出,想必韩问渠见了,一定会杀你全族?” 吕轻山呆在原地。 许破奴恍然大悟:“殿下英明!” “拖下去!”周彻一摆手:“凌迟处死,再将骨头拆分,连带抚恤一同送往阵亡甲士家中,以做坟头祭奠之用。” “不!” 吕轻山瞬间红了眼眶,破口大骂:“周彻你这狗娘养的……你真阴啊!” 第279章 汉军爷,俺给您磕头了! 不久,帐外传来凄厉惨嚎声。 从清晨初起,直到夕阳西下。 杀声远去,张梓城内的动静却没有停下。 今日是除夕。 在这样一场大劫之后,能够家中人口齐全的过年,对于张梓城的百姓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但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注定是奢望。 哪怕在这最后两日时间,叛军的进攻依旧带走了张梓城内许多性命。 除了战死在城头的军士和青壮,还有因为交战带来的城内混乱——这是最大最为恶劣的破坏。 实际上,在周彻入城之前,张梓城内每天因围城导致恶性事件所发生的伤亡,数以千计。 除了规模性聚集献城外,最大的伤亡便是粮食抢夺…… “殿下!” 陆轩双眼通红,俨然疲困至极,但此刻却又很亢奋。 他端着一碗酒走来,道:“破了敌营,掠了不少粮食,我已吩咐城中准备除夕夜宴,顺带庆功。” 周彻看着那碗酒,笑着接了过来:“这碗酒我受了,只怕除夕夜宴顾不上了,就在路上吃吧。” “殿下?”陆轩不解:“敌军已破,殿下何须仓促?” 周彻问道:“张梓以北,上党以内,还有几座城?” “九座。”陆轩回答。 “九座城池,几座叛乱?”周彻再问。 “皆叛!”陆轩叹了一口气,道:“张梓尚且岌岌可危,何况其余诸城。” 这句话,并不是为了那些城池开脱,而是在阐述事实。 张梓作为郡治所在,体量庞大,而且有上党营驻扎在此,尚且悬于一线。 其余诸城,哪怕城内依旧存在抵抗力量,也斗不过投降派。 城内吏民,屈于局势,只能被迫低头。 “是啊,还有九座城。” “九座城之后,有羊头山,而后是太原郡。” “韩问渠倒是无所谓,可是西原虎视眈眈,我不想耽搁太长时间。” “若是一座一座城拔过去,太费时间了。” 周彻说着,陆轩仔细聆听:“殿下有速复城之妙策?” “谈不上什么妙策。”周彻摇头,道:“叛军大败,秩序崩溃,太原那边也还来不及反应。” “这九城之内,必然人心惶惶而动,趁机挟军威拿下,应是最优解。” 说到这,周彻一仰头,将碗中酒水饮尽。 “这酒喝着格外舒畅,真是好酒!” 周彻笑着赞叹一句,翻身上了马背,吩咐道:“破奴,替我召诸将来!” “是!” “陆公。” “殿下!” “从此刻开始,往前数上三日,城中这三日之内的伤亡,可能清点出来?”周彻问。 陆轩很快明白:“殿下是说,这三日的伤亡和损失,从总的数量里剥离出来。” “是。” “可以!”陆轩点头,道:“守城越往后越是惨烈,每过一日,伤亡不止于头日之双倍。” “我去复城来,有劳陆公替我清算。” “是!”陆轩抱拳。 说完这句,周彻打马往前走了。 有亲随递上一块行军吃的麦饼,周彻顺手接过,在马背上咀嚼了起来。 这一块麦饼,是他穿越的第一顿年夜饭。 陆轩领着几个城中吏员在后,一揖到地。 ——壶关,是距离张梓最近的一座城。 壶关原是一座关卡,后来随着河流改道地势重要性降低,但又因多年驻守导致人口数量上升。 百年下来,此地由关而城,并于五十年前设县治于此。 虽经大变,但除夕对于汉人来说是最重要的节日。 甭管过去一年如何,如果顺风顺水,人们会美美的吃上一顿好的,过个好年,展望更好的明年。 若是这一年不利,贫且多灾,人们也会忍住痛苦,在这个节日里强撑笑意,以期待来年揭过过去一年的悲惨。 城内勉强张着灯彩。 投降派期待从此飞黄腾达,跟着晋王就此冲天而起,刚得势的他们在这个节日里愈发嚣张。 而抵抗派也暂忍屈辱,张梓城的艰难他们看在眼里,多数人唉声叹气,认为朝廷短时间内光复上党希望已不大。 先低低头,将这个年安心过了吧…… 然而——败军奔来,风声溃散! 此城最先目睹败军和朝廷追兵。 他们离的太近了。 在城门外轰然出现混乱兵马时候,执掌城池的投降县令第一时间将城门紧闭。 可是,动静依旧太大,没有能瞒住城内百姓。 有不少人亲眼看见,浑身甲衣的朝廷精锐,纵马在败军之间,用刀枪收割着叛军性命。 往往几个骑士,便碾着一堆叛军杀。 有不少叛军试图逃进城,却被大门堵住。 “开门!快开门啊!” “我是高崎!高氏的大公子!” 有人贴着城门不断拍打,发出慌张的喊声。 这个自称高崎的年轻武人,是壶关第一大户高氏的大公子,将来宗族的继承人。 在叛军席卷此处后,高氏一头扎入叛军之中,高崎也凭借身份谋了个校尉的名头。 “是高公子!” 守城门的县尉大惊,问道:“高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这许多人涌来。” “败了!败了!你快些开门!”高崎催促道。 “什么败了?!”县尉心都要从嗓子眼蹦了出去。 “晋王的大军失败了,晋王公子被六皇子阵斩,大军溃散,朝廷兵马缴杀而来……快把门打开!” 被堵在外面的高崎彻底慌了,惊恐大叫:“他们过来了!” 而后是仓促的兵器交击声,高崎身边几个人被迅速格杀。 他一心逃窜躲避,让一名披甲骑士一枪贯穿身躯,钉在了城门上。 噗! 城门缝隙处,渗入暗红血液。 城门后的叛党,看得满头冷汗。 “高……高公子?” 县尉喉咙滚动,声音发抖。 无人应答。 他将眼睛贴了过去,隔着蒙蒙血色往外看去。 依稀红影中,他看到一个浑身披甲的骑士,跨坐马上,眸冷如冰。 蓦地浑身一颤,身体竟僵了,直直往后倒去。 左右大惊,将他死死搀住! 追击的朝廷骑兵以收割人头为主,在清缴残敌后,他们围城转了一圈,并向城内喊话,要求他们开城投降。 城门当然不会被一嗓子吼开。 但城中的混乱自此开始了。 不久,城内被压制的抵抗派开始抬头。 不同的声音在台面上爆发出来。 “今六殿下已至,你们早早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彼时大势倾颓,诸位之举并非不能理解,此刻开门,尤有活路在。” “勿要一条道走到黑,自取全族灭亡之路!” “开城门,迎殿下、迎朝廷天兵!” 于城内的汉人百姓而言,他们当然希望朝廷能重新打回来。 当官的再怎么贪污,至少还能维护表面秩序。 而韩问渠的人,那是人吗? 为了拉拢人手,韩问渠将并州百姓当牲口成批划卖出去。 而那些支持韩问渠的边关异族,哪怕是蕞尔小族,以前在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东西,如今也能耀武扬威了。 “放……放你娘的屁!” “哪有什么狗屁六殿下!张梓城都被围死了,朝廷到现在才来了几个援军?那都是谣言!” 投降派率先否认此类消息,以蒙蔽最好忽悠的底层人。 随即,他们又道: “别他吗异想天开了!自古罪大莫过于叛逆,哪怕周彻真的来了,你们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吗?” “就是,老老实实跟着晋王走,以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不管是谁来,我们将城门闭上,只说自保,管他是什么玩意!” 一方趁势抬头,另一方没有回头路可走。 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断然没可能凭借嘴上功夫征服对方。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厮杀! 于是,在不久之后,第一波抵抗派冲向城门口,试图将城门打开。 投降派早有防备,截住厮杀了起来。 开城不成,第二批抵抗派便进攻县寺衙门。 已经投降韩问渠的县令据门抵抗。 街头巷尾,推门开户,大户们持刀而出,捉对厮杀! “叛国之族,你们的路走到头了!” “狗东西!你以为你们是个什么玩意,也想拿我家当垫脚石?” “嘿!让你说中了,正有此意!踩着你族,助我飞黄腾达。” “那我现在就送你全家上路!” 当以城门上下,激战最烈。 因为双方都清楚,只要城门一开,朝廷兵马入城,局势很快就会失去悬念。 很快,周彻纵轻骑至城下。 他先冲一人招手:“你去后队,带着还没有冒头的兄弟绕道城北去。” “稍后有人打开城门逃出,不需多问,见人就杀!” “是!” 周彻将马靠前,但距城尤一箭之地。 一面金色大旗,在他背后荡漾。 他将大槊抬起,指着城楼:“周彻在此,欲从我者可振臂。” “凡此时振臂者,罪皆得免!” 城上蓦地一静。 而后惊声四起,城楼上众人纷纷振臂大呼:“殿下,我等对天子和朝廷一片忠心!” “在此等殿下久矣!” “殿下!叛贼甚众,曾收缴我等兵器,我等不是对手,请殿下速援之!”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投降派中,也有人心存侥幸,茫茫然把手举起。 “你做什么!?” “混账!他这是乱心之策,你以为举手能活吗?” “叛国都得死!从无例外!” 有头脑清醒者怒叱,甚至向举手的自己人挥刀。 抵抗派抓住机会,正要冲过去,周彻又发话了:“不欲从我者,可弃城自北而去,能逃皆逃,我亦不留之!” 产生分歧的投降派也愣住了。 而后哗啦一声,大片人往后跑去! 大军都败了,在这样的局势下,有几个人敢坚守城池造反? 真有这般坚定的信念,他们此前就不会做叛贼了。 “最后,意与我为敌者,皆杀!” ‘杀’字一出口,抵抗派轰然而动,再度开战。 叛军失去作战意志,成批往后逃去。 城门轰然而开,周彻纵兵杀入。 “走!” “快逃!” 等他们跑到北门时,骑兵绞杀而至,惨嚎一片! “殿下!” 城内抵抗派的大户带人过来,跪地相迎。 “起来!” 周彻不曾下马,只是道:“尔等忠心,我已目睹,城陷而不失节,很好!” “我将造册,上呈天子,以嘉尔等之功绩。” “多谢殿下!”众人大喜,叩谢不止。 “城中叛党,斩首多少?”周彻问。 众人清点之后,共得首级两千五百余。 两万人左右的城池,眨眼之间砍了两千五百颗脑袋,可见冷兵器杀人效率之高。 周彻安排一半人留下,负责清扫此城。 另一半人—— “带上头颅,随我去屯留!” 屯留,距壶关只有几十里地。 在周彻赶到时,此城同样城门紧闭! 不同于壶关城上城下杀声四起。 屯留虽也有抵抗派,但被投降派彻底压制。 究其原因,是屯留令是一个铁杆韩党。 他曾是韩问渠故吏出身,在并州大案时被第一批卷入当中。 最开始在朝廷为官时,心够黑、手够狠、也足够贪! 他很清楚,像自己这样的人落到周彻手上,绝无活路可言。 所以,在收到韩雄兵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先是秘密召集铁杆叛党。 而后,率先发难,成批扑杀抵抗派! 抵抗派尚未集结,只能往城门方向逃窜。 在周彻赶到时,已被残杀过半。 杀人之后,屯留令手下的人自知更无退路,凶相毕露。 直到这时,周彻来到了城门下。 “六皇子到了!” 屯留令看了一眼,见周彻身边不过几百骑,立时面露凶色,喝道:“六皇子又怎样?” “他来的正好!他敢冲城,就地活剐了他!” “吕薛师徒做不到的事我来做!” “诸位——” 他看向自己身边那些同党,大声道:“只有区区几百人,我们何必怕他?” “将他宰了!替韩公子复仇,在晋王这还怕缺了前程吗?!” “你们要是怕死惧战投了降,那才是真正死路一条!” 叛贼们听了这话,都不再犹豫,面逞凶色,直勾勾的望着周彻。 方才那些时间,他们已在城内杀了小几百人。 几百条性命,使得他们信心壮了起来。 再添上这几百,又如何呢? 周彻也不动怒,而是抬头问道:“你们要和我为敌?” “是又如何?!”城上有人壮声答道。 盖越手在腰间一抚,一口寒光飞了出去。 噗! 城楼之上,蹿起一朵血花来! 叛贼们哪见过这手,当即骇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周彻将手一摆,诸军即刻从马背上摘下东西,往前抛了出去。 ——噗噗噗! 眨眼之间,两千多颗脑袋悉数丢出,罗列成堆,宛如一座小山。 “我刚从壶关来。” “壶关不开窍的人都在这里了,连带着家人一块没能活到明年。” “你们当中,谁又想和他们一样,死全家呢?” 方才城楼上还要言语嚣狂的叛军,瞬间面无人色! 这才过去多久? 大军不是才败吗? 壶关怎么就被砍了几千颗脑袋! 这杀人的效率,凭自己等人,真能坚守到晋王来? 别逗了……等晋王大军赶到,城内人头都被这杀神皇子割八茬了! 这抛人头的行为,是再直白不过的斗狠了。 屯留令大骇,立即吼道:“别被他吓住!周彻,你要是有种,带着你的骑兵攻城就是!” “我身后自有大军,明日天亮便能抵达,对付你,又何须骑兵攻城呢?” 周彻摇头,道:“我之所以急切来此,是因为想在这个除夕之夜,杀你全家啊!” 他猛地一震大槊,遥指屯留令:“能得此人一头、一手、一脚以及肝胆内脏者,不问前罪如何,皆可免死!” 轰! 城楼上骚动起来。 屯留令浑身直冒寒气,惊的大吼:“都别乱来!别被他吼住了!” 周彻又道:“能斩他家人头颅者,亦得免罪!” 屯留令身边有死忠份子护着,杀他有点难度,而且目标明显。 可他的家人在后方,砍起来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有聪明的人已经默默往后方退去…… “都不准动!” 屯留令彻底慌了,咆哮道:“谁都不准动,妄动者杀!” “护佑先攻此人之武人者,得免死。”周彻又道。 屯留令头皮发麻,转身就走。 “杀!” 他步伐移了片刻,就有人将刀抡起,一刀砍在他脸上! 砍中后,出刀者大声喊道:“我先砍的,护我者得免死!” 轰然一声,城楼上的人动了。 要么围在此人周围,要么去进攻屯留令。 屯留令脸上镶着刀,惨嚎正欢,又一口刀扫来,将他人头斩落。 而后他倒入人群中,众人抡刀疯狂剁下! “手是我的!都不要抢!” “脚!他的脚是我剁下来的,谁抢我和他玩命!” “快!剜了他的心!” 一个人,哪够这么多人分? 很快众人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头颅可以明确辨认、手脚能够模糊辨认、内脏根本无法辨认! 如此,为何执着于屯留令呢? 只要是死人内脏,都是可以试试的! 于是,城楼上自相残杀的人愈来愈多。 靠在外围的迅速后退,直奔屯留令府宅! 屯留收复! ——路县,周彻未亲至。 只有部署持旗一面,至城外号令。 城内大户见旗而起,斩杀叛军头领,跪地献城。 ——谷远,张也至此。 叛贼起先抗拒不开,张也大怒,命俱装甲士下马,翻城登墙。 城上这些叛军都是不入流的,加之前线恶战,弓弩利器都被韩雄提前调去。 一切轻弓软箭射下来,将甲士射成刺猬一般——然而没什么屁用! 具装骑士挂着几斤箭矢,就这样一直往上爬去。 叛军崩溃,城破。 ——犁亭县,望风而降。 ——武乡县,长水骑奔袭到此时,已是后半夜了。 城中乱局甚凶,城门也被冲开,两帮人马在城门底下杀的不可开交。 长水骑杀到后,立即大呼:“我等六皇子部,愿从殿下命者向左!” 哗啦一声,大批人往左跑去。 长水骑纵横,骑枪一指:“右皆杀之!” 立左者一看这架势,疯狂往左边奔去。 长水骑直管猛冲右边。 这些叛党,要么选择现在死,要么暂时冒充抵抗派,事后清算再死。 ——沁县城、襄恒城,因此地已靠近太原了。 除了极少数天分超然者,几乎没有败军逃到此处,所以消息也最为荫蔽。 但是耳聪目明的高层,还是从那些极少数逃回的人口中获知了消息,而后:弃城北走! 此二城,不战而复。 ——涅县城,是上党往太原方向最后一座城。 出了涅县再往北,便是羊头山。 来此处的是丁斐,可此地距张梓已经很远了。 在丁斐大军赶到之前,有一人先抵此处——薛定。 薛定,并未和败军一同逃窜,而是独行。 他认为,和败军同行目标太大,是极危险的。 文弱之人,才需兵马傍身。 凭他的本事,在逃窜之时,兵马只会成为其束缚。 他走马至城下,并于此公开了身份。 城上守军大惊:“将军何以单骑到此?!” 薛定的身份,在整个叛军序列当中,除太尉、大将军外,当属军中第三。 这样的人物,怎会光杆到这后方? “前线军败,我被迫撤回。” “尔等但见败军,可拒而不入,让他们来前路羊头山寻我便是。” 薛定如是道。 此言一出,城中哗然,立时陷入了纷争。 这些事情,薛定可管不着。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保全自己,而后是尽可能收拢力量。 韩问渠,能扶则扶。 若不能扶,他将再往大漠,逍遥自在。 公开身份,并留下这个消息后,他打马继续前行。 途中,他忍不住回头:“为何不见老师?难道……” 羊头山,属上党与太原之间的界山。 先前秦升、陆轩就是试图防守此山,将叛军封锁在太原境内。 可惜失败了,其一是因为此山对北不够险峻,二则是遭后背出卖,最终大败而走。 薛定换马奔逃,一路未歇,到了此地,身子骨再硬,也难免疲困。 “到了山上,便安全了。” 羊头山上,有晋王的左车骑将军赤延陀领军驻守。 败讯还未传至,这里远谈不上前线二字,因此防御松懈。 前行之间,蜿蜒山道上,忽见一人,跨马背对自己,同样手持一杆画戟。 薛定愣了片刻:“前方是谁?” 那人回过头,目有寒光:“师兄连我也不人得了么?” “师弟!” 薛定恍然,而后大喜:“你终是想通了么?你是来接我的么?” “你不喜韩公无妨,随我同往大漠,凭你我兄弟的本事,驰骋疆外,谁能奈何?” 来人,正是王颉! 王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老师可在?” “不在。”薛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败了,败在了六皇子手里。我一路北行,不敢有丝毫歇息,却未见老师回来……” “是吗?”王颉蹙眉:“可惜了。” 可惜了? 有这样悼念自己老师的吗? “可惜只剩你一人,没能手刃那老贼!” 王颉头一抬,眼中煞气爆发。 手中画戟一转,倒映着一月寒光,落在薛定脸上。 薛定大惊:“师弟你这是什么话?” “汉奸,当诛!”王颉如是道,催马迫近。 薛定捏紧了戟杆,语速很急:“师弟!周彻以身入局,摧你王氏全族,害死王公!并州自上而下,人人皆为王氏不平。” “他周氏弃你如敝履,你还要做他家的忠狗吗!?” “周氏,一姓之朝;并州,是整个人汉人的天下!”王颉冷笑:“汉奸的理由,说服不了我王氏!” 他没有任何停留,胯下马越来越快。 方天画戟,也已抬起。 薛定大急。 可说什么都无用了,唯有抬戟迎接。 噗! 血光泼天。 薛定瞪圆了双眼。 咽喉处血管稀烂,血疯狂往外涌出。 无力倒地。 王颉捡起薛定的画戟,将其尸体钉在一颗粗木上。 上书七个大字:杀人者,并州王颉! 此刻的涅县城,也混乱成片。 因为前两城撤来的叛军到了! 涅县被迫开了城门,迎纳这些人入城。 大部分持继续后撤的态度。 毕竟韩雄都被周彻干挺了,就凭自己这群小杂鱼,拿什么去碰周彻? 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不准退!” 众人即将敲定时,一个乌延胡将走入场中。 他披着粗毛皮甲,面色彪悍,身后跟着几十个乌延武人。 座中汉人头领悉数起身,以拳抵胸见礼,随即慌张道:“朝廷势大,周彻宛如凶神,非我等能抵挡。” “我们想退去羊头山,和左车骑将军共同防守,为你们挡在前头,抵抗周彻!” 来人不是所谓的左车骑将军,而是其人手下部将,闻言嘴角扯起冷笑:“用不着!” 他大步走了过来,一脚将坐在主位上的涅县令踹开,将脚搁在他的茶案上:“羊头山才多大?此地面南险峻,易守难攻,人太多反而添乱。” “你们就在前面撑着,那条叫周彻的狗皇子要是敢围城,我们就沿山而下,袭其营盘,使他不能立足。” “如此,方能为晋王稳住南边防线,静等大军抵达,明白吗?” 明白个屁! 话说得再好听,无非是让自己等人竖在前头做挡箭牌。 涅县令面露难色:“此计风险太大,况且如今上党诸城俱失,唯剩涅县一地,人心惶惶……” 砰! 那个乌延胡将一巴掌拍在桌上,盯着涅县令狞笑:“你在质疑车骑将军的决定?”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阐述实情。” “行。”乌延胡将点头,冲他招了招手:“我方才没有听清楚,你过来再说一遍。” 涅县令走到他面前:“涅县实不可守……” 嗤! 乌延胡将忽然从腰间抽出刀来,另一只手则拽住了涅县令的头发。 涅县令大为惶恐,正要开口求饶,对方将短刀贴在他脖子上。 就像过年杀鸡那般,猛地划了一刀! “呃——!” 涅县令两脚一伸,当即没了动静。 砰! 乌延人将涅县县令尸体撇在地上,将刀往桌案上一插,脸上满是快意:“还有谁有异议!?” 痛快! 在此之前,也就是并州还归汉人朝廷统辖的时候,汉人的地位是极高的。 而且在面对汉人郡守时,他们的汗王都需要持礼先拜。 汉人征讨某一处时,便会发出一道召令,征他们为义从部队,在前面负责开路。 不听话? 那强敌不打了,先收拾了你再说。 像西原这样的大国汉人灭不掉,灭你个部族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就算你跑得快,也可以焚烧你得草场,把你从西赶到东、一直赶到大海里去抓鱼;要么把你从南赶到北、赶到极北去喝西北风。 可就这几日,自打晋王上位,为了拉拢他们,乌延这些异族地位天翻地覆! 众人噤声,纷纷低头:“谨遵车骑将军命!” “这就对了嘛!” 乌延将领咧嘴笑了起来,冲他们努了努嘴:“去,正好逃了不少人来,去挑几个丰腴点的大户美妇来。” “记得啊,要白皙好看的,别拿衰货来忽悠我!” “是!” 涅县南,丁斐一路奔袭。 在得知涅县状况后,他命所部褪去衣甲,换上叛军衣服,而后混入城中。 涅县正大肆收拢败军,根本没想到朝廷军一口气能追这么远。 毕竟,败军逃这么远是为了逃命,你们图啥啊? “不对!” 在丁斐带着人成批入城时,还是被守城的曲侯察觉了。 这批人虽然面带疲色,但一个个眼神坚定,扫过人群时带着审视和杀意。 而败军是仓皇如鼠的,焉有这般气势!? “反应不错,可惜,迟了!” 丁斐狰狞一笑,一刀将他面庞砍成两半。 脑浆像汤水一样泼了出来。 城内哗然而乱! 丁斐发兵猛攻,成功夺取涅县。 砰! 县寺大门,被他一脚踹开。 当中靡靡之音方止。 一个白皙丰腴的美妙妇人,正被一个胡人压在榻上。 听到动静,乌延人这才猛地回头,显然一愣:“你们是什么人?老子的人呢?” 扑通! 丁斐将头颅一掷。 身后的越骑营军士也将头颅抛出。 滚的满堂都是。 乌延将领喉咙一滚,手哆嗦着往腰边摸去。 这帮人给他的感觉,很像他以前接触的汉人——嚣张跋扈砍了他们几百年的汉人…… “六皇子麾下,领北军三校骑兵中郎将丁斐,并北军越骑营诸军在此。” 丁斐睥睨他一眼,扶着刀走了进来:“说吧,你是哪家的胡狗?” “北……北军?哪个北军?” “就是你认为的,打了你们祖宗几百年的北军。”丁斐冷笑。 扑通! 乌延将领扑通一声跪下:“汉军爷!俺是乌延部的。” “小人有眼不识真神,是被韩问渠逼迫来此,这才冒犯了汉军爷的威风,爷爷高抬贵手,别跟我这样的牲口计较。” “俺给爷爷磕头了!” 榻上刚被折辱的妇人,顾不得悲伤,呆滞当场。 ——p:婚礼原因忙的不可开交,赶着更的……好像章节错乱了!我现在去改,今天熬夜搞好 第280章 贼势如何? 痛快! 在此之前,也就是并州还归汉人朝廷统辖的时候,汉人的地位是极高的。 而且在面对汉人郡守时,他们的汗王都需要持礼先拜。 汉人征讨某一处时,便会发出一道召令,征他们为义从部队,在前面负责开路。 不听话? 那强敌不打了,先收拾了你再说。 像西原这样的大国汉人灭不掉,灭你个部族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就算你跑得快,也可以焚烧你得草场,把你从西赶到东、一直赶到大海里去抓鱼;要么把你从南赶到北、赶到极北去喝西北风。 可就这几日,自打晋王上位,为了拉拢他们,乌延这些异族地位天翻地覆! 众人噤声,纷纷低头:“谨遵车骑将军命!” “这就对了嘛!” 乌延将领咧嘴笑了起来,冲他们努了努嘴:“去,正好逃了不少人来,去挑几个丰腴点的大户美妇来。” “记得啊,要白皙好看的,别拿衰货来忽悠我!” “是!” 涅县南,丁斐一路奔袭。 在得知涅县状况后,他命所部褪去衣甲,换上叛军衣服,而后混入城中。 涅县正大肆收拢败军,根本没想到朝廷军一口气能追这么远。 毕竟,败军逃这么远是为了逃命,你们图啥啊? “不对!” 在丁斐带着人成批入城时,还是被守城的曲侯察觉了。 这批人虽然面带疲色,但一个个眼神坚定,扫过人群时带着审视和杀意。 而败军是仓皇如鼠的,焉有这般气势!? “反应不错,可惜,迟了!” 丁斐狰狞一笑,一刀将他面庞砍成两半。 脑浆像汤水一样泼了出来。 城内哗然而乱! 丁斐发兵猛攻,成功夺取涅县。 砰! 县寺大门,被他一脚踹开。 当中靡靡之音方止。 一个白皙丰腴的美妙妇人,正被一个胡人压在榻上。 听到动静,乌延人这才猛地回头,显然一愣:“你们是什么人?老子的人呢?” 扑通! 丁斐将头颅一掷。 身后的越骑营军士也将头颅抛出。 滚的满堂都是。 乌延将领喉咙一滚,手哆嗦着往腰边摸去。 这帮人给他的感觉,很像他以前接触的汉人——嚣张跋扈砍了他们几百年的汉人…… “六皇子麾下,领北军三校骑兵中郎将丁斐,并北军越骑营诸军在此。” 丁斐睥睨他一眼,扶着刀走了进来:“说吧,你是哪家的胡狗?” “北……北军?哪个北军?” “就是你认为的,打了你们祖宗几百年的北军。”丁斐冷笑。 扑通! 乌延将领扑通一声跪下:“汉军爷!俺是乌延部的。” “小人有眼不识真神,是被韩问渠逼迫来此,这才冒犯了汉军爷的威风,爷爷高抬贵手,别跟我这样的牲口计较。” “俺给爷爷磕头了!” 榻上刚被折辱的妇人,顾不得悲伤,呆滞当场。 “畏威而不怀德,你们这些杂货,还真是老样子!” 丁斐冷笑,冲着此人吐了一口唾沫。 他记得,早些年曾有人提出对这帮人招安怀柔,给予汉人同等地位厚待。 结果这帮玩意蹬鼻子上脸,各种折腾和要求,没一会儿就要爬汉人头上去了。 而后汉人大怒,拔起刀就成片砍去。 哦豁!立马乖的跟个孙子似得。 “我问你,羊头山上是什么情况。” “不敢瞒爷爷,山上是我族的赤延陀将军镇守。”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些日子,但工事昨日才修好。” 丁斐眯起了眼睛。 “将军。” 他的部署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乌延人:“和外面那些狗一块杀了吧?” 丁斐问:“外面的狗都杀了?” “杀了。”这名北军将士点头:“依咱们的规矩,凡是张牙咬过人的牲口,一律不留。” 汉人其实是会用异族武人的。 其一是边地的义从部队,大规模吸纳武人。 其二便是中枢的特殊部队——例如越骑营中,就有相当数量的胡骑。 但这些胡骑只是有胡人血统,他们领着高额的战争补贴,换汉家姓名、入汉籍。 你要说他是汉人,他乐得合不拢嘴;你要是说他是胡狗,他可能会给你来一刀:你才是胡狗、你全家都是胡狗! 但越骑营作为天下精锐,有着严格的规矩:凡是手上染过汉人人命的胡人,不管其实力或身份,一律处死不要! 加之他们鄙夷胡人,称之为牲口,便成了‘伤人的牲口不能用’。 看出丁斐眼中的杀意,这名乌延将领吓得磕头不已:“爷爷饶命!俺一定配合您!” “这牲口挺识相,还有点作用,用链子拴了,先留着。” “是!” 丁斐用铁链牵着此人,出了城观看羊头山。 只见山上面南一面,已修建诸多工事。 “你说,这里修好了几天?”丁斐扯了扯铁链。 “昨日才修好。” 丁斐一愣,而后怒叹:“可惜!” 就差一日。 “将军!” 这时候,一哨骑飞奔而来:“发现薛定尸体。” 丁斐大为惊喜:“何处?” “请随我来!” 大树之上,丁斐发现了钉在树上的薛定。 也瞧见了那几个大字,一时愕然:“王颉?” “此人能杀薛定,自是本事了得,当设法为殿下招揽之。”有人提议道。 丁斐微微点头:“多派人手,搜查王颉踪迹。一有发现,即刻告我!” “是!” 临走之前,丁斐又回头看了几眼:“工事不小,你们怎么修建的这么快?” “这……”乌延人欲言又止。 丁斐眼神一凌,就要拔刀:“说!” “我说!我都说!”乌延人连忙道:“我们征发了大批汉人劳力。” 啪! 丁斐一鞭子抽了下去。 乌延人惨嚎。 不久,羊头山上从赤延陀便探查到了动静不对。 且,涅县叛军,大规模逃窜上山。 “是六皇子来了,于阵中斩了公子。” “据说,吕轻山和薛定都已战死。” “大军惨败,无一建制留存。” “上党北九城,已全部被大夏朝廷收回。” “羊头山脚下的涅县亦然,镇守在此的是北军的丁斐。” 一连串的消息传来,惊的赤延陀难以相信。 他瞪圆了双眼,盯着一旁的汉人文书:“今天是什么日子?” “初一。” 文书嘴角抽搐。 咋,大年初一都不知道? 赤延陀摸了一把光秃秃的脑袋,喃喃道:“说是除夕当日开战击溃韩雄的,年初一就把大军推到羊头山脚下了。” 他打了个哆嗦:“奶奶的,要是再快个一两天,老子也危险了!” 羊头山工事修建完毕。 倘若没有,自己依靠什么去对抗凶残如此的六皇子? “去!立即传书晋阳,告知晋王!” ——老韩,你儿子挂了! 消息传到老韩那之前,张梓以南。 于除夕夜开始,大军速度放缓。 于整个初一,都几乎歇在了原地。 太尉朱龙拨下肉食和米酒,用来安抚军中士气。 重担在肩,没想到还能过个好年,军士们自然开心。 至于用兵急还是缓,与他们何干? 王骥急了,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朱龙:“太尉,您可知我们此去何处?” “自是张梓。” “那为何还要耽误于途中?” “放肆!”朱龙脸沉了下来,喝道:“贼势甚烈,待至张梓城下,一场血拼难免。” “原本我意缓图徐进,以渐渐耗空贼力,而后一鼓而破。” “因六皇子故,我军不得已速行求战,以己之弱迎敌之长。” “此等情况,若是军心难求,将士不愿死战,如何得胜?” “倘若不胜,届时是谁来担责?” “是忤命而行的六皇子,还是教我用兵的你!?” 王骥是军中老人了,没有继续跟朱龙对着干,而是将头一低:“太尉,末将进言,只是为了顾全张梓大局!” “天子一令,数万军动,大军之中,谁不是为了大局而战?”朱龙冷目看他:“你是想主掌大军?” “我无此意……” “我看你此意甚浓!” 朱龙怒叱:“我问你,军中当以何为先?” 王骥答:“军令。” “既知是军令,何以屡抗屡疑,乱我军心?”朱龙手一挥:“念你也是宿将,姑且饶过性命!且先退去,你在军中职务,我会上书陛下,重新议定!” 这话,显然是要拿掉王骥了。 原先对王骥的话还有些认同的董问等人。 一听眼神都活络了起来。 王骥要是被拿下,那这空出来的位置,岂不是要在他们头上徘徊? 军中地位,是不能只看统兵数量的。 北军的头领,地位自是超然。 秦度因伤被架空,职权转移给了褚飞;王骥再被拿下,周彻在北征军中就只剩一个平难军了。 这本作为南路主将的六皇子,被架空的还不如副将董然。 毕竟,董然可以节制三河骑士,军力在平难军之上。 王骥深吸一口气,抱拳躬身:“是!” 王骥退下,朱龙面色如常。 他亲自舀起米酒,笑着对诸将道:“正月初一,当食甜酒,都来尝尝。” “谢太尉!” 众人恭敬甚嘉。 董然双手接过,抿了一口,笑道:“只知太尉天下名将,不知您还有这酿米酒的好手艺。” 帐内诸将,皆是亲近朱龙的人,闻言哄然而笑。 放下酒碗,董然这才提起正事:“王骥所言,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 “倘若真的张梓城破,我等今日帐中米酒,只怕也会沦为罪证!” 朱龙端坐不动,笃自饮酒。 见董然始终望着自己,他这才将酒碗搁下:“张梓出不了事。” “甄、丁二人,俱是六皇子亲近之将。” “北军与平难军,一为皇室奉养,一为六皇子直属所部。” “试问这样两支部队,又怎么可能坐视六皇子出事呢?” “哪怕这两路人马打光了,他们也能拖住叛军。” 话说到这,朱龙便停下了。 诸将目光闪烁,各自思忖。 朱龙所言,自是极有道理的! 甄丁所部都是精锐,若是死战,只要张梓城不是豆腐块,就能借甄、丁死战拖延时间,直到朱龙抵达。 可这两路人马打光了的责任,归谁呢?朱龙吗? 当然不是! 他们是周彻调去的,还是周彻绕过朱龙调去的。 所以这责任毫无疑问,是周彻全部担下。 朱龙是上来给周彻擦屁股的,是将大局逆转、反败为胜的。 思索良久,董然深为佩服,举起酒碗:“太尉非我等能及!” 太尉,不再是单纯的名将。 还是一个成熟到了极点的官僚。 看似难以理解的行为,其实在背后藏着他自己的深意…… “太尉!” 就在这时,帐外一道人影狂奔而来,一副见鬼的表情:“殿下来了。” “嗯!?” 帐中喝酒的诸将,都是一愣。 朱龙本人也抬头,有些茫然:“哪个殿下?” 周汉? 不对啊,他带人往幽冀去了。 雒京城来了哪位皇子? 没理由啊…… “自然是六皇子殿下。” “这不可能!”董然立马道:“他被围张梓城内,何以至此?” “我来告诉你何以至此!” 帐外朗声响起。 周彻卷着一身杀气,走进门来。 在其身后,除盖越、许破奴外,还有不少甲士相随。 一入帐,周彻的人便将人头抛出,砸的帐中乱滚。 周彻眼睛血红,带着一抹凶色扫过帐中:“城外叛军,我已破之。” “韩雄并吕轻山等叛贼之首,皆已斩之。” 昨天夜里,他平了两城,而后马不停蹄的奔回此处,来寻朱龙。 那双猩红的眼,就是这般熬出来的。 周彻的话,使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龙端着酒碗的手,猛地一抖!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他断定了周彻所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迫使自己去救张梓、救他本人。 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谁知道,周彻想的从来不是待援,而是就靠这八千人,生吃叛军! 太尉的呆滞,使得帐中诸将都不安了起来。 董然喉咙滚动:“殿下是说,韩雄也死了?” “区区一贼,杀他还需要撒谎么?” 周彻冷哼,将亲提在手的人头掷在他和朱龙中间的案桌上:“他就在这!” “这是吕轻山的!” “太尉言贼势嚣狂。” “我且问你,贼势几何!?” 他将另外一个也抛了过去。 砰! 人头砸落,碎的血肉溅起,落在朱龙碗里。 他像是石化了,端着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281章 节杖在此,谁敢出帐半步? 董然侧目望了一眼。 帐中诸将,无不震骇。 其余诸事不论,这位皇子的军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强悍! 待周彻掷首后,按剑入中,众人心中生畏,莫不低头,无敢视之。 砰! 周彻伸手,提起勺子,舀起一碗来,立时冷笑出声:“米酒?” “张梓城中,断粮多日,百姓几乎易子而食,军士饥体上阵,为国死战。” “并州陆公,为守张梓,带头绝食,数日不曾入一米!” “诸位倒好,还喝上米酒了,可真是奢侈啊!” 听到这话,众人头颅更低。 甚有胆小者,已如芒在背,心头惧意涌然而起。 周彻目光扫过众人身前:“看来都已喝了?是谁做得主?” 无人敢接话,帐中一片死寂。 朱龙缓缓一叹:“是我。” “是你?!”周彻冷笑,道:“太尉以三公之尊,肩国家之望,亲赴阵前,遇险避战、逢节必过!” “这便是昔日的天下名将,今日的天下武人之首?” “殿下教训的是。” 朱龙尚在周彻生吃韩雄的震撼中,当下也只能低头认下:“我意决战在即,新年又至,欲以此酒激励全军……不期,殿下骁勇如此,已是提前破贼。” “太尉是怪我动手太快,没给你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周彻冷笑愈盛。 “断无此意!” 周彻端着那碗米酒不曾放下,继续道:“太尉饮此米酒过新年,可知我昨夜除夕吃的何物?” 朱龙怔然,没有回答。 周彻从胸口取出一块干巴巴的麦饼来:“此物,昨夜除夕,这便是我的年夜饭。” “因连夜奔袭不歇,马背上吃不下太多,这一块饼还未吃完。” “我周彻身份低微,终是比不得诸位尊贵啊!” 帐中武人,无不色变,大片下跪,惊恐道:“末将不敢!” “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周彻冷意不减,目视朱龙:“王骥将军,你进帐来。” “是!” 门口一声应答,王骥大步入帐。 周彻道:“王骥在我麾下,听闻太尉要下了他的职位,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的进军之见被太尉不容?还是因为他的进军之见不如太尉明智?” 一国太尉、征北之帅,立在周彻面前,回话艰难。 董然忍不住道:“殿下,朱公毕竟太尉之尊、军中主帅,您……” “我怎么了?我一国皇嗣,方破敌归来!我若说不得他,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我做事!?”周彻怒叱。 “我……”董然面色涨红。 “你怎么了?”周彻未曾放过他。 朱龙又是一叹,道:“此前殿下不在,我只是说要重新议定王将军在军中任职。” “既然殿下不许,我自不会绕过殿下行事。” 周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再对帐外喊道:“张司马!” “在!” 张伯玉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周彻将米酒递了过来,道:“太尉言新年将至,是以此米酒激励大军,你喝过这酒吗?” 张伯玉摇头:“不曾。” 董问立马道:“我去邀请过你,你自己未来!” “可有此事?”周彻又问。 “确实。”张伯玉点头。 “可。”周彻让张伯玉将酒接过:“你且去军中诸营问问,是不是每个将士都喝到了这新年米酒。” “倘若没有,你再带几个文书来,将喝过米酒的人都记下来。” “这些人都已激励过了,待到决战之时,我让他们上阵去与叛军决死。” 帐中诸将,但闻此言,无有不变色者。 开什么玩笑! 董然急以目视麾下诸将。 诸将会意,拔步就要往外走:“有紧急任务,尚未布置下去。” 哗! 他们还没走出,帐门掀开,甲士持节立在门口。 身后数人同时拔刀出鞘。 “节杖在此,谁敢乱动?!” ——p:结婚累瘫了,让我再缓一天 第282章 前将军可满意? 咚咚咚! 铜锣响起。 军士们自帐中走出,目带疑色。 只见平难将军司马张伯玉持一碗、一饼立于台上。 他对着渐聚拢的军士们喊道:“前是张梓,有叛军重兵包围,地形碎险,将要恶战,诸位可知?” “知道。” “听说过了。” “我是上党人,对此地熟知。” 军士们陆续应道,心中愈发奇怪。 首先,强敌在前,太尉突然放缓速度让大家过年,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奇怪。 过年过一半,冷不丁张伯玉又来这出,似有动员的意思……难道又要仓促开战? “昨是除夕,今是新年,诸位可知?”张伯玉又问。 “张司马说笑了!我们就是再粗胚,哪不知道过新年?” “就是!承太尉的情,今昨行军稍缓,也算过了个安稳年。” “就是不知张梓城中……情势如何。”又有人如是叹道。 张伯玉不紧不慢,等到议论声渐小,他方举起那碗酒来:“诸位,此是太尉亲手所酿的米酒,说是要赐予军中庆贺新年的。” 军士们一愣,而后欢呼起来:“多谢太尉赐酒!” “嗯?”张伯玉面露疑色:“诸位这是何意?难道还没喝到太尉赐的新年米酒么?” “张司马这是何意?”靠前的军士也愣了,大声道:“大战在即,粮食珍贵,酒是奢侈之物,除陛下和朝廷赏赐外,军中一律不得私酿。” “太尉酿酒,想必是朝廷准许的,他还未曾发下,我们哪里喝的着?” “不对!”张伯玉摇头。 “哪里不对?”那军士追问道。 “太尉与董然、董问等将军已在帐中饮此米酒庆贺新年,恰逢六皇子自前线归来,发问于他酒从何来。” 张伯玉是读书人出身,对于拿捏人心组织语言相当有一套:“太尉言‘因值新年、将大战,故赏米酒于军中,使激励士气,奋战于前线’。” “殿下思来,奋战厮杀于前线者,诸军更在诸将之前,饮酒亦当如是,故差我来问之。” “太尉与诸将饮酒正酣,料想诸位酒已过腹才是?” 诸军一愣,而后哗然,继而大愤。 “殿下体贴,我等感恩至极!可米酒之赏,从未见过!” “没错!胡扯!俺们连酒都没见过,说什么赏酒?” “我明白了!这是借赏酒的名义酿酒,好处他们拿了,决战还是我们当先!” 众人愈说愈愤,一发不可收拾。 张伯玉作愕然状,随即一叹:“未曾想尽如此……” 帅帐之内,朱龙、董然等人听到营中起哗声,纷纷望了出来。 董然面色难看,向营门迈步。 “你去何处?”周彻问。 “营外突起哗声,不知何故。”董然又补充道:“大军之中,应谨防哗变。殿下将我等禁足在此,如果军士愤然闹出事来,如何是好?” “军士愤然闹事,先是要讨伐不公,泄心中愤懑。”周彻表情平静:“待他们泄愤之后,我来担责。这个答案,前将军可满意?” ——p:明天恢复正常更新、补更、发糖 第283章 逼退太尉 董然面色一白。 ——“诸位且勿忧!” “米酒是喝不上了,但恶战暂时可免。” 等到声潮暂熄,张伯玉又举起了那块饼、并丢出了消息: “虽是新年,但殿下与你们一般,是用军粮过的除夕。” “朝廷之将帅,并非人人皆如某公一般!” “昨夜,殿下只以此饼果腹,率张梓城众开四门而出,大破叛军,已斩叛军贼首韩雄、吕轻山等人。” “张梓之围已解,接下来数日,诸位未必能饮上好酒,但也可免于新年血战了。” 闻此言,军中哗声更剧。 一个是瞒着他们、用他们的名义去攫取好处,还说自己等人也领了好处; 另一个同样瞒着他们,却是去做危险万分之事,且壮举已成! 上下对比,过于明显。 情绪想不炸都不行! 统兵将帅,最重威望。 这样的情绪,对朱龙的威望是极大的挑战。 威望一旦彻底崩溃,他也将使唤不动大军了。 “殿下!” 帐中,听着外面动静越发大了,朱龙坐不住了:“殿下可知,用兵最忌军哗?一旦兵啸哗变,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太尉言重了,我已说过,一切后果,皆由我承担。”周彻道。 没过多久,张伯玉去而复返,身后跟着持笔文书。 酒是要用粮食酿造的,朱龙当然不会傻到给全军发酒喝。 所以—— “军中上下,除此帐外,无一处饮此所谓新年庆贺、激励士气之酒。”张伯玉道。 “既如此,那就将帐中之人,悉数记下来吧。” “是!” 文书提笔急书。 朱龙无奈一叹:“殿下,说出你的目的吧。” “自我百骑入城之日起,张梓城中多添亡魂四千七百余人。” “其余陷落九城,人数暂不可计。” 周彻向朱龙靠近,目光凌厉:“太尉,你老了。” “倘若当夜出击的不是我这百骑,而是朝廷大军所有骑兵。” “叛军早已落败,这些人也不必死去。” 如果周彻没有成功之前,朱龙大可反驳说他纸上谈兵。 但现在不行,因为周彻做到了。 他不但没有动用朝廷所有骑兵,而是只靠八千骑改步生吃了对方。 现在他说这话,十分具有说服力。 朱龙面色不动,手微紧:“所以呢?” “退回去吧。”周彻道。 帐中诸将,呼吸一重。 朱龙眉头猛地一抬:“殿下是在逼我交出兵权?!” “不是逼,而是劝,好言相劝。”周彻摇头,嗤笑道:“太尉兵权,天子所授,手持节钺,何人敢逼?” “现在退去,对你有益无害。” 稳重如三公,手背也已青筋暴起! 说的容易,可朱龙要在这时候将担子卸下,那卸掉的将不只是此战之兵权……还有他往日的名声,以及大概率带上太尉的名头! 这就像人上了赌桌,早些退场可以缩小损失,但已押上场的筹码,注定是取不回来了! 朱龙拥名半生,世称名将,结果帅任挑了个刚开始:活没干好、锅也不小,就这么撂挑子跑了。 朝野之上的声音,会放过他吗? 天子平白无故,能替他挡住这些压力? 摘掉他的太尉头衔、‘名将已老’黯然而退,那是必然的!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