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民国打酱油》 第一章、 朝阳门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斑驳古老的城门口进进出出,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汇集在此地。远处迎面驶来了一组运送货物的车队,领头的车把式乃是一个魁梧壮实的大汉,面目狰狞,手里拿着一根1米多长的鞭子。右手腕迅速发力,鞭子抽在半空中,发出刺耳爆炸声。骂骂咧咧的粗狂大嗓门狂喊道:“都TM眼睛睁大点,让条道儿,碰到哪里,老子可不负责!” 狭窄的城门口,像是炸了锅的蚂蚁似得,纷纷鸟作兽散,留出一条可供车队通行的道路。不一会儿,几十来米长的车队就只能看见车尾巴,城门口又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占据! 连接城门口的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路的两旁长年累月形成了一个早市,卖菜的,卖家禽的,算命的,卖早点都能看到。 就属卖早点的声音最大,远远的都能听见: “大碗馄饨嘞,大碗馄饨嘞,刚出锅的,新鲜热乎!” “老首都炒肝,没心没肺哟!” 这边刚过,那边摆摊的早点摊又在大喊: “羊杂汤,正宗的老首都羊杂汤!” “豆腐脑儿,新鲜的豆腐脑儿!” 一般早起进城公干的,或者进城有办事情的,都会坐下来,就着早点看会报纸,待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早点摊位餐桌是一张张中国传统八仙桌,有时候吃早点的客人会在一起讨论报纸上的事情,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独特的早餐文化。 再离城墙不远处的护城河边的一棵大树下,一个西装革履打扮的年轻人,正在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修身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搭配着暗红色领带,擦得蹭亮的皮鞋,和别在左胸口处的红色小花,上面绣着“新郎官”三个字。 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而过,都不免投来好奇的眼神,不过乱世时节,也没有哪个会多管闲事,上来问东问西的。 最多也就是隔着老远,小声议论: “怕不是逃婚的哦?” “一准是对家里安排的亲事不满意。” “昨天有哪位大户人的公子成亲的?” “莫不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城西李家的公子?” “你这人准在瞎忽悠,那李家的公子是个瘸子,哪有这后生生的俊俏!” 任他们在怎么猜想,也绝对无法猜到,他们口中的俊俏后生是来自于21世纪的新中国。 这名迟迟无法接受现实的俊俏后生名叫汤皖,前一天刚和谈了半年的相亲对象举行结婚宴会,新婚之夜难免会被朋友灌酒,准备去洗手间催吐。哪知道酒劲过大,倒在洗手间,等睁开眼之后,就出现在他旁边的这棵大树下。 清晨的阳光,照在大树上,枝叶缝线间漏过的光,照在汤皖微微泛白的脸上,待回过神来,才真的确定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暗骂了一句“鬼老天”后,只得接受现实,随即摸了摸浑身上下,竟然身无分无,空空如也,钱包,手机,车钥匙一样也没有。 正在此时,恰逢肚子空的难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还是醉酒后,一股烧心的饥饿感直冲脑门。 城门边早餐店伙计的叫唤声,成功的吸引了汤皖的注意,细听之下,居然能听懂,和普通话不甚有分。 汤皖仔细检查一遍浑身上下,顺手把胸口的“新郎官”扔进护城河,这才朝早餐店方向走去。 几十步之后,一条暗灰色的巨大城墙横跨在眼前,左右看不到边,城墙上的女墙鳞次栉比,城门楼子上的建筑古色古香,城门入口正上方刻着三个繁体大字:“门阳朝”。 汤皖死死地盯着这三个繁体字看,一息之间就豁然开朗,敢情是:“朝阳门!”小說中文網 首都口音,朝阳门,街上人群长衫马褂,人力拉车,以及大多数脑后长辫子,极少数的短发,一条条线索在汤皖的脑海里汇集并联系,片刻之后,心底就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结论。。 移步至早餐摊位前,仔细打量着摊位上的早点,踌躇片刻始终没有开口。让摊位里的伙计心里顿感疑惑,莫非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开口招呼道: “不知先生要吃点什么?” “额,” 汤皖左右看了看,极为难堪的指了指混沌,小声问道: “多少钱一碗?” “6分一碗,” “那能不能先赊账,出门急,忘带钱了!” 伙计看着眼前这位打扮颇为富贵的先生,唇齿口白,一看就不像是缺钱的人,于是欣然道: “先生不必担心如此,小店每日此处营业,先生明日记得就行!” 见如此情况,在仔细思虑之下,汤碗又厚着脸皮道:“可以赊3碗么?” 伙计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先生着实有趣,便笑道:“一碗与三碗有什么区别呢?难不成先生会赖这三碗混沌钱?” 汤皖与伙计的对话,惹得摊位上其他客人一阵狂笑,甚至有客人哈哈大笑道:“先生只管放开肚子吃,三碗馄炖而已,我李某人请了!” 汤皖连忙走到那位仗义疏财的客人前,郑重感谢道:“这位兄弟能留下联系方式么?他日必定好好答谢!” “不必如此,我李大胆自打娘胎出世就混迹朝阳门这一片,先生要是真想来找我,朝阳门这一片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 正巧,伙计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来了,汤皖再次感谢一遍,才转身开始吃混沌。直到一碗混沌全部下肚,整个胃部才好受了点,等喘息了片刻,又朝着伙计道: “再来一碗!” “好嘞!” 两大碗分量十足的混沌下肚,饥饿感顿时消失殆尽。汤皖习惯性的在桌子上找纸巾擦嘴,然后才意识到哪里有什么纸巾哦,只能作罢! 抬头仔细量这个早点摊,发现慷慨达人李大胆已经走了,不由得哑然失笑。耳朵里听到别桌客人正在说着一些最新的消息,在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些熟悉的词汇。 “梁任公,袁大头,皇帝等!” 一声国粹差点脱口而出。 “我t回到了民国?” 不免让人会联想到此处,因为这梁任公和袁大头乃是民国标志性人物。汤皖努力的在脑海里回想学过的历史课本,一个是戊戌变法,百日维新的代表人物,一个是临时大总统,后来想复辟帝制,结果干了80几天就下台了。 那么现在何年何月? 汤皖脑海里的历史课本上,一串数字突兀的显现出来——民国4年,也就是公元1915年。 “还真的是民国!” 汤皖小声嘀咕着,坐在长板凳上,努力的回想这一年发生的大事,结果只有寥寥数笔,余者皆无! 待旁边那桌客人走后,汤皖立马起身拿起了报纸-《京报》,上面清楚的写着民国四年,首页便是梁任公先生发表的文章,疯狂的抨击即复辟帝制,无尽的嘲讽,连带着喷了一连串拥护帝制的人,场面相当壮观! 汤皖惆怅许久,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朝阳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是繁华的沿街商铺,店铺外是满目的旗帜飞扬,里面的伙计不断的呼喊着南来北往的商客。 一面打量,一面行走,旧时代的气息疯狂的从四面袭向汤皖的脑袋,古朴的首都在这一刻像是一个慈祥又落魄的老人,默默诉说着什么。落寞之后必将是繁华,但是繁华之后又必定是落寞。 汤皖当然知道接下来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以及这里生活的老百姓要经历什么,但是他无计可施。 九月的首都,天气还是稍显的有些闷热,走了一小会,汤皖便把外面的西装脱下来,搭在手腕上,这才发现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 这是一块金色的劳力士手表,专门为结婚买的,没想到婚没结成,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处。汤皖走进一家门头颇为大气的当铺,坐在了专门为客人休息的椅子上,随即传来一声呼声: “这位先生,想必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 把西装搭在椅子边角上,汤皖站起身了,180的身高比眼前这位身着长褂的大叔高出一个头,道: “临时遇到点事,手头周转不开,这块手表乃是我从伦敦购买的。” 说完便从手腕上脱下手表,递给大叔,然后便坐一旁,沉默不语。只见大叔拿出一个放大镜,把手表放在桌子上,反反复复的仔细端详,然后又叫了另一位老者前来,两人一起商讨。 大约过了十分钟,只见那么老者微微鞠躬道: “先生您好,鄙人乃这间当铺老板,观先生之年轻,想必是刚从外国归来?” “是的,刚从英国归来,今日刚到北京。” “鄙人观这块手表,做工之精致,实乃罕见,不知先生是要卖还是只做抵押之用?” “卖又如何?抵押又如何?” “卖之则不悔,抵押犹可回。” “能卖多少?能抵押多少?” 老者思虑片刻道: “卖作价60大洋,抵押作价30大洋,月息四厘,待息满于价,则物不可取!” 汤皖想了又想,也不知道60大洋相当于多少钱,便问道: “敢问您店里伙计月薪多少?” “掌柜月薪10个大洋,普通5个” 见老板这么说,汤皖大概明白了,相当于21世界,普通员工一年的工资收入,高级白领半年的收入。这块表当时花了差不多10多万,以民国的物价来算,也差不了多少。但是谁嫌钱多呀,思索片刻之后,佯装愤怒道: “我这块表当时再英国花了1000多英镑,那边普通人的月薪才30多英镑,敢问莫不是欺我愚昧?” 老者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年轻人不好糊弄,不过脸上却毫无波澜,道:“物品无全然之新,须折损,又远在英国,无法承担后顾之忧。” “请给一个实际价格,否则我立马去下一家询问。”演戏么,谁不会,只要是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之后,谁心里没点小九九。 “卖还是抵押?” “卖!” “好,最高出价65大洋!” 见老板立马提高5个大洋,也就是普通人一个月工资,出于社会的毒打经历,汤皖心中断定,还有涨价空间,于是道: “100大洋!” “这不可能,断然没有此高价!” “所以呢?” “70” “哼哼!”汤皖不说一句,起身拿起手表,作势要走。待走到门口,只听见老板急促道: “先生稍等,最高90大洋,现结,如若先生还不满意,可就此离去,鄙人不敢再有挽留之词!” 见火候差不多了,估摸着确实是老板能出的最高价格,汤皖也就不在坚持,于是就以90大洋的价格成交! 大约20分钟后,老板端来一个大木匣子,里面刚好摆了90块大洋,也就是俗称的袁大头,手里掂量之后发现着实不清。 见汤皖眉头紧锁,老板上前道: “可是有什么纰漏之处?” 汤皖也是如实道来,第一这太重了,携带不方便。二来,乱世年代,谁t身带着别人好几年的工资到处晃荡,嫌活的不耐烦了。再者,这老板刚开始不太诚实,而且以前没有接触过大洋,保不准里面放几块假的,就亏大了。 老板听闻后,道: “此事还办,不远处有银行,可存之,后自取!鄙人亲自陪先生前往。” 汤皖倒是没想到这么一折,于是便靠着唯一的手表换取了在民国的立身之本! 第二章,低俗与高雅 人活于世,须有四样不可或缺:衣,食,住,行。身上带揣着5块现大洋,其他留作银行的汤皖,漫步在老北京的街头,细细领略旧日风光。 时值正午,太阳高挂,刚好饭点,汤皖不禁挽了一下额头汗渍,昂首阔步走进了一家名为“全聚德”的店面。 相信这家店铺的名字21世纪的中国人民都熟悉,这是一家有百年历史的烤鸭店。 大厅内已经人满为患,声浪沸腾,酒香乱窜。在小二的带领下,汤皖去了二楼一间靠窗的临街座位,阁窗撑开,倒是能感受到一丝丝微凉清风! “不知道先生要吃些什么?”小二在一旁恭候道。 “我听闻中国的烤鸭只有两家,一是全聚德烤鸭,另一是其他,今天特地来尝一尝。”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连说起话来都轻松了许多,连带开玩笑道。 话音刚落,小二立马欣喜若狂,连忙鞠躬作辑道: “感谢先生对本店对认可,请您稍等,本店特色烤鸭稍后奉上。” “嘿!” 汤皖只得暗自发笑,不过有时候,无意识间的话能给别人带来欢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在等候美食的中间,汤皖颇为自在的打量起二楼的坐落格局,吃饭的客人都明显比一楼素质高很多,很少有大声说话者。 且观他们的服饰,也更加的得体大方,灰蓝色元素为主的中国长衫,更有甚者鼻托眼睛,嘴角的细微胡须,显得高贵儒雅,一看就知道是个高级知识分子。 远处的一桌客人则相对复古,与清廷剧中的人物打扮,不分一二,尤其是脑后拖着一根长辫子,引人注目。 在不远处,坐着几位朝气勃勃的女学生,正在偷偷看来,见汤皖转头看来,其他皆纷纷低头,莺莺作语,唯有一名胆大的女生,目光铮铮,迎着汤皖的目光看来。 倒显得汤皖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只得假装拿起桌上的凉茶,浅饮一口,以避之。 片刻之后,小二身后跟着几名侍者,双手托着木质托盘,把菜品错落有致的摆在桌上,然后后退一步,作辑道: “请先生品尝全聚合招牌烤鸭。” 汤皖见此做派,不由得笑了,感情人家真把自己全然当成贵客来接待了,只得欣然接受。 葱丝,黄瓜丝,蘸酱,片儿薄的烤鸭肉被薄皮包裹,送入口中,别有一番风味。一家能有百年历史的老字号,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 汤皖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在在心里细数打量接下来要如何生存,不禁感慨命运的玩笑之举,颇显无奈。 从未来的眼光来看待民国,首先无疑的一点是:民国是个乱世。但同时,民国又是个风华绝代,名人辈出的绝好时代,所谓乱世出英雄,莫过如此。 是在这个时代,当一展明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又或者本身只是个历史匆匆过客,不如余生平淡如此,也是极好。 桌上的烤鸭就在这思索间,消失了大半,见如此,汤皖果断停止思考,招来小二结算账单。所谓天大地大,生存最大,如果连生存都无法持续,那又如何谈以后呢? 想到这些,心胸豁然开朗,赶紧找个地方先住下,再做打算。至于露宿街头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又不是21世纪,半夜三更走大街上,唯一有危险的就是街边的烧烤和小龙虾。 汤皖找了个租房机构,一面衡量了自己的钱包,一面考虑到了各种因素,于是选择了一处房屋,位于东交民巷,月租14大洋,押三付一,中介费另付一枚大洋。 以现在所处的国民经济来衡量,汤皖所租的房子的举动无疑是败家子行为,是要挨老妈巴掌招呼的。 但是,东交民巷是租界区,里面很安全,社会上的三三两两根本进不去,这就是许多社会有名望的人士都喜欢住在租界区的理由。 无他,汤皖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上,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命没了,找谁说理去。 再袁大头的谆谆教导下,房产中介光速的办理好了租住手续,整个过程持续不到3个小时,比较欣慰的是,里面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换言之,汤皖直接拎包入住,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金钱的力量都是无与伦比的。 当汤皖独自身处陌生的民国夜晚,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好似一场大梦。可事实是,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客观的,存在的。 若是不信,你一拳锤向墙壁,看手痛不?若是不信,你用手摸摸肚子,问它饿不?若是不信,你站在大街上,大声骂袁大头是傻逼,保准见不到明天太阳升起。 不过大可不必用拳头砸墙壁,此乃智障行为,也不必大骂袁大头傻逼,此举殊为不智,但是肚子饿了是件大事情,得立马解决。尐説φ呅蛧 但是如何解决温饱问题,是中国上下五千年来的历代文人志士一直都在想办法解决的问题,汤皖也曾想过,而且还是横跨了百年历史来探索,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若是有一食物,从就餐时,到排泄时,该食物始终能保持不变,可重复利用,则温饱问题可解决。 “诶!!” “这该死的能量守恒定律!” 结束感叹,悲愤,从现实出发,汤皖最终还是走上了街头,为填饱肚子做斗争。 不禁抱怨道: “为啥某团外卖业务不扩展到这里呢?” “有钱都不知道赚,实乃傻X!” 默默吐槽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燥热之气一扫而空。 夜晚的东交民巷依旧灯火辉煌,汤皖走入其中,反而觉得颇为熟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鳞次栉比,操着天南海北的语言,荡漾在其间。仿佛是回到了上海外滩,看到了东方明珠电视塔,就差人手一只手机了。 走进一家西餐厅,里面布置的相当精致,汤皖循着一处空旷的位置,临街而坐,放眼餐厅内看去。 富家公子,千金小姐,西装洋人,热情侍者,整个一上流社会的写照,汤皖觉得自己的钱包好像不允许自己坐在这里,于是想起身离开,随便找个快餐店啥的解决一下就好。 直到看到了桌子上的菜单以及价格,于是安然若之的再次坐下,冲着洋人侍者招了招手。 点了一份意大利面,外加一杯卡布奇诺。 “先生,卡布奇诺有什么要求么?” 不知道是恶趣味上头还是一时兴起,汤皖郑重的说道: “三分糖,加奶,少冰!” 侍者迅速的记下,然后去提交点餐单。 与此同时,汤皖前面的座位上也坐了客人,一男一女。男士打扮比较西化,西装领结小皮鞋一样不缺,女士身着中国传统旗袍,头发挽起,真当是一对才子佳人。 等侍者把意大利面和卡布奇诺送来的时候,汤皖看着餐具不禁犯了难,只有刀叉,木得有筷子。 于是,又把侍者招来,问道: “你们这里有筷子么?”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是意大利餐厅。”侍者立于一旁,义正言辞的说道。 汤皖很明显的看到了侍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分明是往上扬了一下,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花钱来消费,竟然被嘲讽了,于是长吸一口气,冷言道:“你只需回答有筷子或者没有筷子?无需回答其他。” “没有!” 这里的异常情况明显的吸引了餐厅内其他就餐客人的注意力,都停下了手里的刀叉,纷纷看向这边,成了一个个吃瓜群众。 汤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突然明白了以前书本上对这个时代洋人的描绘显得多么的逼真。连一个小小的餐厅服务员都敢如此,更何况其他呢? 可惜,眼前这个中国人可不是羊圈里的一头小绵羊,任人宰割,汤皖决定要给他个教训。于是,站起身来,走到餐厅门口,招来一名车夫,递给了一枚袁大头,并且再车夫耳边说了几句。 回到座位上,再次问道: “贵餐厅是否有规定,客人不可自带餐具?” “没有!” 听到侍者如此回答,汤皖便头也不抬的挥手,让侍者离去。 不到5分钟,车夫就拎着个包裹回来了,汤皖从包裹其中抽出一双筷子,也不顾及旁人目光,夹起面条就吃了起来。 并且餐厅内的每个客人,都被车夫逐个递过去一双筷子,有些人则接过去,像汤皖一样,用起了筷子,而有些人则面露鄙夷之色,更有甚者出声道: “低俗!” 汤皖也听到了,抬头看过去,发现还是个中国人,梳着大背头,小西装。于是,起身,走了过去,坐在那人的桌子前,直问道: “请问,有何低俗之举?” “西餐厅当然要用西洋餐具。” “所以,在西餐厅用西洋餐具是高雅,用筷子是低俗?” “是的!” “那么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不讲中国的规矩,又如何解释?” 眼前这人,在汤皖看来,就是典型的狗腿子做派,数典忘祖。乱世,则为汉奸,盛世,则为公知! 这位公知明显被难住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纠结了几下,才勉强吐出几个字。 “这种情况怎可同日而语?” 汤皖听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周围的人也一阵哈哈大笑,还有几个人走到汤皖的身前,纷纷作辑,以示尊敬,然后坐下。 见此,汤皖再次发问: “请问你是中国人么?” “是的!” “那么既然你是中国人,为何身穿西洋服饰?” “我穿什么那是我的自由,你也不穿么?” “我和你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汤皖起身大声道: “我穿的西洋服饰在身上,你穿的却在心里!” “你回家问问你爹娘,是不是用筷子把你抚养长大的?” 这名公知明显没有战斗力,几下就被汤皖逼得缴械投降,一时脸色难堪,更无丝毫反驳之词。汤皖的话杀伤力很大,几乎相当于当面指着脸骂他崇洋媚外一般,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代。 汤皖的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引起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掌声与共鸣,特别是这个中国人普遍缺乏自信心的时代,毒鸡汤的威力空前巨大。 公知觉得现场很多人看他的眼睛颇为不善,但是又不肯低头认栽,于是不死心的道: “敢问先生大名,日后定当好生讨教!” 这句话在汤皖看来,就跟小学生打架打输了,放狠话一样幼稚。不过既然作为胜利者,自然要把胜利者的做派作全了。 “免贵姓汤,汤达人是也!东交民巷88号,恭候前来讨教!” 既然名字不是真的,地址肯定也不是真的,至于东交民巷88号在哪,汤皖自己也不知道,小马甲多准备几个总没错。 事尽,汤皖转身大阔步走出餐厅,又招来那名车夫,拿出一枚袁大头,耳边招呼了几句,随即潇洒离去。 作为一个21世纪,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年轻人,是绝对不能受气的,绝对不报隔夜仇,况且有钱就是任性。 于是,整整半个月,那名车夫每天晚上都去那家意大利餐厅门口,看见要进去就餐的客人就问: “请问您需要免费赠送的筷子么?” 《京报》是华北地区发行量最大的报刊机构,影响力巨大,前几天,梁启超先生刚在上面发文章,抵制袁大头复辟,以至于这几天批评复辟帝制的文章越来越多,而且整个华北文人圈都在讨论。 不过,今日副刊却多了一篇名为《筷子》的文章,内容赫然是昨晚汤皖在意大利餐厅与公知的谈话内容,整个过程都被完整记录下来。 于是,由一双筷子进而演化成中国人与外国心的大讨论。而这名为汤达人的年轻人,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甚至对散钱送筷子的举动奉为经典,至于东交民巷88号,查无此人。 第三章,钱三的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外乎说的就是汤皖目前的处境。 这几天所有新闻媒体的热点头条基本被两间事情包圆,一是袁大头要当皇帝,大伙集体喷他,拥护者反喷。二是,有些人崇洋媚外,大伙集体喷他,崇洋媚外者反喷。 而报纸就是喷子们的主战场,所以汤皖把市面上能订的报纸都预定了一份,实行高筑墙,广积粮的战略。 原因有三: 一则为,避开舆论的中心地带,坚决不当出头鸟。 二则为,还没适应没有网络手机的时代,阅读报纸既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了解社会大事。 三则,当然是近距离领略民国大师们喷人的艺术。 正如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在汤皖看来,大师们的议论怎么能叫喷呢?这几天报纸读下来,让汤皖顿时觉得,有文采的人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那不是喷,那是就是当面指着鼻子痛骂! 比如,最近一代宗师章太炎先生高举反对复辟旗帜,来到了北京,直奔总统府,没见到袁大头,就在总统府的会客厅里张嘴开骂。 从袁大头家人朋友,问候到祖宗十八代,甚至还不解气,把会客厅砸了。 就是到了这个地步,袁大头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让人把章太炎软禁起来,每个月发500大洋的生活费,好吃好喝伺候着。 简直目瞪口呆有没有?简直骇人听闻有没有?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汤皖觉得活该民国出大师,就冲对待文人的态度,民国当属中华之一二。 连续在家宅了十几天,看了十几天的报刊,让汤皖对于这个时代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例如,当时让那名车夫增送筷子,本想只是一时出气之举,没想到那名车夫真的就坚持了十几天,直至两枚袁大头耗尽。 连汤皖都感觉到十分意外,车夫的举动完美诠释了这个时代底层老百姓心灵的真善美。 门前的小院子里有个石桌,边上有几个石凳子,汤皖又把房间里的躺椅搬出来,每天傍晚都躺在躺椅上,思索如何与这个时代对话。 这日,与往常并无一般,躺在躺椅上,忽然听见了门前孩子哭声,于是起身打开门。看见一个小孩子趴在门前台阶上,估计是磕到哪里了,正在哇哇大哭。 汤皖赶紧把小屁孩抱起来,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有人,于是就走进院子,把门一直开着,以便小屁孩家人来寻。 说来也怪,小屁孩也不怕生人,被汤皖抱着也不挣扎,也不哭,直到被放在躺椅上,才说疼。 不疼才怪,谁磕着台阶谁都疼,只好轻轻揉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钱秉!” “几岁了?” “三岁。” “家里几口人?”仦說Ф忟網 “五口。” “那五口?” “父亲,母亲,两个哥哥。” 尽管汤皖问的是一些简单的问题,但是小屁孩对答如流,不禁提起了兴趣。于是再问道: “今年是民国几年?” “民国四年。” “公元多少年?” “公元1915年。”这个问题小屁孩想了一会。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一个三岁的小屁孩,懂得如此之所,汤皖不禁想到自己三岁的时候,估计都不会数数。 莫得自己遇到了天才,就是中科大少年班的那种天才? 仔细回想了一下名人名字,没发现有钱秉这两个字。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钱玄。” 汤皖再次回想一遍,忽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原来眼前这个小屁孩是钱玄先生的三子,也是未来新中国的科技大佬,核物理学家。 眼前这个粉嘟嘟的小屁孩,联想到未来赫赫有名,汤皖不禁再一次感受到命运的强大。 汤皖赶紧进屋子,打来一盆温水,给小秉穹擦手,热敷磕伤的小腿,可不敢把未来的院士给磕坏了。待做好这一切之后,汤皖静等寻秉穹之人前来。等了好大一会也没等到有人前来询问,再一看,小秉穹已经再躺椅上睡着了。 不过估计也是住在附近,于是,抱起小秉穹,在附近挨家挨户敲门询问。 不多久,就找到了小秉的家,出来的是一位女士,看到小秉,原本焦虑的颜色瞬间舒缓了很多,眼角似乎刚流过眼泪。 连忙走来,却不失礼仪,鞠躬致意道: “感谢先生,没想到刚错开一小会,就发现这孩子不见了,寻周围家中也未找到,幸遇得先生,感激不尽。” 出于谨慎的原则,汤皖连问: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女士道: “他叫钱三,是我第三子!” 又问: “他父亲是谁?” “钱玄,我丈夫!” 至此,汤皖确认无误,把怀里睡着的小秉穹轻轻递给他妈妈后,准备离去,便听见有人呼喊。 “先生留步。” “何事?” “请允许我先生和我请先生吃个便饭,以作答谢。” 眼前的女士,目光真挚,态度诚恳,不过这只是一件随手帮忙的小事,汤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于是挥了挥手,连忙婉拒道: “这只是小事,不足挂齿。” 正在这是,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急匆匆的赶来,看到孩子在女士怀里,又听闻正是眼前这位先生送回来的。 郑重鞠躬致谢道: “钱玄感谢先生之举!” 原来这就是钱玄,正直风华正茂,30不到的年纪,没想到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再想到自己,直呼痛心。 面对这对夫妻俩的盛情邀约,实在无法拒绝,汤皖只好客随主便,准备蹭一顿家常饭,也懒得自己动手了。 随着来到客厅餐桌前,钱玄同居正位,汤皖居右手边,下首坐着两个小孩子,估摸着是小秉的哥哥。 “未知先生大名?” “汤皖” “先生乃是皖籍人士?” “我祖籍皖籍鸠兹,出世于南洋。” 。。。。。。。。。。。。 客随主便,几口菜,几杯酒下肚,气氛逐渐活跃了许多,有时候,男人跟男人就是这么简单。 “汤兄如今哪里高就?” “说来惭愧,旬日以前,刚来北京,还未工作。” “唔观汤兄器宇轩昂,乃饱学之士,不知何文凭?” 这里的文凭一般泛指师从何人或者哪所大学毕业,获得什么学位等。 说到这里,汤皖不禁想起以前听过的段子,于是笑道: “不是钱兄听过家里蹲大学么?” “家里蹲大学?” “正是!” 见汤皖言之凿凿,钱玄同不免陷入思索,终究无所获,于是疑惑道: “未听说过家里蹲大学,还请汤兄释惑。” 见钱玄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汤皖也就收起来玩笑之意,用手指沾了沾水,就在桌子上写起了简体字。 “家!里!蹲!” 汤皖每写一个字,钱玄就读出一个字,虽然不是繁体字,但是也是认识的,等到三个字写完,只见钱玄同忽然手拍,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个汤兄,竟然捉弄起我来,来来来,当喝一杯!” 汤皖也举杯相对,一饮而尽,虽如此,然放下杯子,真挚道: “捉弄钱兄不敢当,我从没有上过大学,今日所学都来自于社会,岂不是家里蹲大学毕业?” “我师于太炎先生,犹记即将完成学业时,恩师曾对我等师兄弟嘱咐道:今日之所学皆是开始,未来之所学于社会。今日听汤兄一言,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 钱玄似乎是在回忆以前,目含思索,随便眼光有变动犀利,恶狠狠道: “可怜家师,为人师表,品德高尚,如今竟被软禁,不得出入!” 听到此处,汤皖顿时心中明了,原来钱玄同是太炎先生门下弟子,前几天太炎先生大骂袁大头的事迹被广为流传,说实话,汤皖也很钦佩,骂人不难,敢当面骂人者难,敢当面骂总统更是难上加难,敢当面骂当权者可做第一人。 “请钱兄不必担忧,太炎先生乃我辈之楷模,拥有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实乃难得,想必定会安然无恙。” 。。。。。。。 一壶酒被两人喝完,汤皖还好,毕竟这酒度数一般,还很清醒,倒是钱玄同貌似有些多了,走路踉踉跄跄,被他夫人搀回卧室休息。 辞别钱玄,汤皖独自都在回家的路上,夜半的风终于变得凉快一点,带来丝许寒凉的同时,也让脑子变得更加清醒一些。 不禁感慨道: “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位名人竟是如此开场,时也命也!” 第四章、被退稿 钱玄自幼接受的是中国传统的旧教育,且师从于他父亲。受儒家思想以及中国历朝历代来的传统文化影响,讲究“三纲五常,臣听君命。” 比如钱玄中的玄字,因避讳君王康熙的名字玄烨,因此书写时必须把玄字上面的一点给去掉,且不可直呼皇帝姓名等。 直到差不多12岁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一本日本人编写的书——《万国史记》,看到满朝皇帝的名字直接写在书中,觉得很难过,受到了奇耻大辱。 直到拜师于国学大师太炎先生,大受影响,原来的忠君保皇思想发生了南辕北辙的改变,那一年钱玄16岁。 此次袁大头要复辟帝制,在钱玄看来,简直不能忍受,因此紧跟老师的步伐,在《京报》上身披众多小马甲,发表了大量文章,枰击帝制与保皇党连番口舌大战。 此时,距离清朝灭亡不过刚过去4年,忠君保皇的思想依旧占据了社会的主流,再加上一些拿钱办事的大V的鼓吹以及一些投机取巧的阿谀奉承。尐説φ呅蛧 即使强如钱玄这样的绝世大喷子在这场舆论战中,渐渐处于下风。恰巧此时,号称清末第一人的辜一铭,公然宣称拥护帝制。 整个舆论大环境一下子就像向辟帝制那边倒去,钱玄这些日子倍感无力,苦于找不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经常一人饮酒求醉。 直到遇到了汤皖,发现两人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地方,而且汤皖此人,虽话不多,但见识深远,经常能一语中的,颇得欣赏。 于是,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钱玄经常拎着酒,来汤皖家,谈天吐地,饮酒喝茶,缓解心中郁闷。 汤皖也乐得能有个人一起玩耍,何况对方还是个国学大师,知识渊博。而且还是个超级富一代,担任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教授,月薪100多大洋,是普通人的30多倍,简直叹为观止。 莫名的会让汤皖感到唏嘘,想到后世的大学教授,两院院士都不见得能有这么高的工资。 甚至都没有一些卖弄颜值,没有内涵,只知道跑圈的小明星,一年赚的钱多。 再比如,发现青蒿素的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屠呦呦女士,竟然买不起北京的一套房子,想想就觉得可悲,可叹。 当然,这段时间,汤皖也没闲着,努力的寻找工作,竟发现无一工作合适,要么走马贩夫, 要么干力气活,就连干个文事工作,也要会写毛笔字。 穷极脑力原创的科普作品——《环球地理》投了好几家报刊,皆被原路退回,理由出奇的一致,不收白话文作品。 汤皖时常在想,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或者系统,只要按部就班的打怪升级就行。为什么自己除了记忆力特别好这点以外,其他全无。就记忆力这点来说,充其量算是个辅助工具。 干不了重活,写不了毛笔字,繁体字也认不全,没有上佳的文采,更没有经天纬地的数理化知识,这些都是汤皖立马面对得问题。 迷茫了,彻底迷茫了,汤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想到此处,便觉得头脑发闷,浑身不自在,索性扔掉退回的稿件,任其散落在院子里,一屁股坐在床上生闷气,然后就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就跟婚后夫妻,老婆半夜肚子饿了,让老公点个外卖,然后老公说:饿着饿着就不饿了,此间道理全然想通! 卧室里呼呼大睡的汤皖显然不知道院子里的钱玄,正在兴趣盎然的看着《环球地理》,其中第一章节:我们生活的地球,关于怎么简单测量地球的半径以及质量的小实验,及其推导步骤。 并且还用笔按照上面的推到步骤,写写画画。 汤皖举的第一个例子,是怎么测算地球半径? 假设太阳的光线为平行光,那么太阳光在夏至这天是垂直照射于北回归线表面,假如那里刚好有一口深井,那么太阳光是可以直射到井底。 从北回归线往北直行一段距离,可以实际测量出来。如果恰巧在此处也有一口深井,那么太阳光必然不能直射井底,必然与深井产生一个夹角,此夹角就是圆形的弧距,实际可测。 假设夹角为6度,那么占据整个圆的60分之一,那么两地的距离也必然是周长的60分之一,由此可测地球周长。 第二个例子是怎么测算地球重量? 先测量小球质量,然后在高出把一个小球落地,下面的人计算落地时间。再根据第一个例子,计算出地球半径。 根据万有引力和重力加速度公式,可以轻松的测量出地球质量为多少。 然后开始介绍地球的一些基本知识与各个大陆板块的分布以及海洋的广阔。 钱玄按照序页把丢弃在院子里的稿子收拾整理好,再次整体审视一遍,发现真是一片好东西,非常适合儿童就读,可开拓视野。 最主要的是,全文通片都用白话文叙述,简单明了,没有八股文的晦涩难懂,大大降低了阅读门槛。 这时候的民国,新文化运动的种子已经开始破土发芽,新旧文化之争渐渐露出水面。新文化运动的代表就是这年9月,陈一秀先生在沪市创办了“年轻杂志”,后改为“新年轻”。并且发表了一篇名为《告知年轻》一文,提倡民主,科学和新文学,反对帝制,封建和旧文学。 而钱玄早就对旧文学心生不满,认为文学不应该晦涩难懂,走八股文的老路子,文学应该能被广为流传,最好是普通大众一看就懂。 无独有偶,《环球地理》就是他心中的新文学典范,好东西是不应该被埋没的,于是赶忙拿起稿子就去卧室。 当汤皖在梦里刚准备要洞房花烛的时候,被人给叫醒了,睁开睡眼迷蒙的双眼,见来者是钱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钱玄哪里顾得了这些,激动的指着手里的稿件道: “原来汤兄大才,竟已做出白话文开篇之作,实乃可喜可贺!” 汤皖一看,原来是被退回的《环球地理》,更是怒气中烧,扰人清梦就算了,还拿这事开玩笑,顿时没给好脸色,只是坐在床上不语一言。 钱玄一看情况不对,连忙问道: “汤兄这是何故?” “难道要告诉你,我洞房花烛夜刚被你破坏了么?”汤皖心里恶狠狠的蜚语道。 实际嘴里冷冷的说道: “钱兄是拿被退回的稿子来取笑我么?” “非也,非也,汤兄误会我了!”钱玄同急忙指着稿件,解释道: “《环球地理》实乃好作品,开白话文之先河,那些老古董哪能慧眼识珠。” 无论什么年代,拍马屁总是有好无坏处的,汤皖听完,明显脸色缓和一点,心里舒坦多了,道: “那依钱兄之见,谁能看的上拙作?” 钱玄找个凳子坐下,慢慢说道: “我听闻沪市有个《年轻杂志》,他们提倡白话文,而且主编还是鼎鼎大名的陈仲甫先生,相必看到《环球地理》,一定会刊登。” “《年轻杂志》”,汤皖嘴里念念叨,忽然想到这不就是《新青年》的前身么,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过真的能被看上么?汤皖持保留态度,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文学大佬,自己只是个初到贵地的渣渣。 正在踌躇间,听到钱玄同说道: “汤兄,你在多写几章,一并寄去,要是被看上,篇幅过少可不行,来来回回耽误时间。” 一想到即将开拓的钱袋子,汤皖瞬间满血复活,没有比小钱钱更能提士气的东西了。 说干就干,汤皖一个野猪翻滚,从床上溜下来,拿起钢笔开始写写画画,构思文章内容。而钱玄不知从哪搞来的笔墨纸砚,就在同一张桌子上,把《环球世界》简体翻译成繁体。 等到钱玄翻译完,汤皖刚好构思完成,拿起笔就开始写《环球地理》第二章——我们的位置。 具体介绍了地球在太阳系中的具体位置,以及太阳系中的已经发现的其他行星位置,名字,有何特点。 再到地球的卫星——月球,和达到第三宇宙速度,逃离地球引力,进行星际旅行等,并且画了一张太阳系八大行星草图。 检阅修正完毕,便继续构思下一章内容,钱玄同亦在翻译第二章繁体文字。 等到《环球地理》第三章——四季交替写完,已经是凌晨了,见钱玄还在翻译简体字。汤皖便识趣的跑去厨房,准备做点宵夜。 等到汤皖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撒上葱花,端上来后,第三章翻译工作刚好结束。俩人一人捧着一只大碗,坐在门槛上,迎着漫天星河,相顾无言,唯有使劲干饭! 汤皖首次觉得,其实民国也挺好,至少人情味十足,人家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 不过你跑那么快干嘛? “你给我留点,我还没吃饱呢?” 汤皖赶紧端着碗,一路小跑进厨房,截下小半碗面条! 第五章、无心插柳柳成荫 虽然已经快到阳历10月份,但是架不住秋老虎发威,天气依然炎热,夜半时分倒是真正的清凉时刻。 小院里的石桌上,摆放了两杯茶,汤皖躺在摇椅上,钱玄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难得的休闲时候。 这年代的夜空明显空旷的多,没有了工业污染,繁星皆粒粒可现,明亮的月亮悬挂在天上,真是一副美景。 无奈良辰美景,总是少不了几只蚊子作怪,,汤皖一巴掌拍在小腿上,一只小生命就此消失,白吸了满肚子血液。 “哈哈,汤兄真是心狠手辣,不过吃你一口而已,你却要人家一条生命!” 见此,钱玄嬉笑打趣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他吃我的血,很明显就不适合生存了。”连说着,还不忘手指弹一下蚊子尸体。 “蚊子若是知道,这一口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估计也不会去吃你。” 汤皖突然顿住,瞬间明白隐喻袁大头想当皇帝为蚊子吃血,然后故意拉丧着脸说道: “最烦你们这些文化人,动不动就打哑谜,说事情就说事情嘛,总是把一件事情说成另一件事情,好好说话不行么?”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免有些失望,钱玄看着茫茫夜空,竟显得有些可怜楚楚。老祖宗曾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到他们这一代人,是先治国平天下,再修身齐家,尤其是亲身经历过辛丑年间的大事情,只要是有志之士,无不时时刻刻把国家抗在肩膀上。 很明显,钱玄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极具热血的爱国青年,一个文学素养超高的人,更是一个不轻易向现实低头的人。 汤皖很能体会他的感受,也能理解他的烦恼,于是张口安慰道: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又道: “复辟帝制明显是开历史的倒车,注定失败的,是徒劳的!你最近整体和我厮混在一起,没时刻注意外界最新消息!” 说完顺便用手指了指南边,意思不言而喻!仦說Ф忟網 “汤兄的意思是南边有大动作?” 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着钱玄殷切的目光,汤皖只好把自己的分析说道: “南边是肯定不会答应的,这个毋庸置疑,要是真有那天,就是宣战的开始,最主要的是洋人也不会答应。” 想想就觉得气愤,自己国家的内政变化居然依靠要洋人指示办事,停了停道: “洋人在华的利益要想稳定,就需要一个时刻稳定的社会,况且他答应洋人那么多条件,万一打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钱兄可明白了,眼前这一切很快会过去。” 钱玄似乎是在细嚼慢咽这些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是一个牵扯多方面的事情,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一路小跑回家,安安稳稳睡大觉。 汤皖心里婉言,这年头的人活的洒脱,真性情,不拘一格么,却也十分艰难,民族大义,家国情怀时时刻刻系于一身! 刚进入十月,秋老虎依旧虎虎生威,整个华北都在盼着下一场大雨,降降温。 中午刚吃完饭,汤皖就发现院子里的风大了,地上的树叶子打着转,嘎吱嘎吱作响。 抬头向天空看去,打南边来了一大片乌云,黑压压的一大片,太阳很快失去了踪影。 汤皖赶紧把院子里收拾一下,该搬的东西都搬到屋檐下,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打雷声,轰隆隆作响! “啪啪啪!” 雨点砸在瓦片上,溅起小水花,渐渐的小水花连成一片,院子里水汽朦胧,落下去水滴顺着瓦片很快会拢成水线,冲击着地面。 这雨来的猛烈,把弥漫许久的燥热冲进了下水道,把空气里的灰尘冲进了下水道,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汤皖索性搬来一张椅子,静静地在门口,看雨! 风渐渐停了,雨势却丝毫不减。 “噼啪噼啪!” 整间屋子都是这样的响声,但汤皖心里却很安静,也很怀念,思绪渐渐飘向了小时候。 90年代的江南沿江农村地区,水资源特别丰富,因为比邻长江,河道众多,村子里前后都是大大小小的池塘,湖泊。 一到下大雨天,特别是梅雨季节,池塘就会溢水,里面的小鱼小虾都会顺着流水往外跑。每到这个时候,汤皖就和小伙伴,提着桶一道去摸鱼抓虾。 没有污染,没有电工,网工肆意捕捞,池塘里资源丰富,一抓就是一打桶,然后浑身湿透,回家被老妈看到就是一顿毒打。 虽然经常挨揍,但日子过得幸福快乐,还有一帮小伙伴天天一起玩耍。 汤皖这边正回忆着,就听见有人在大力敲大门,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怎么也不打个伞?” 看见上半身湿漉漉的钱玄,眼镜上也是迷糊一片,弯着腰保护怀里的一个公文包,佝偻在前大门屋檐下。 “借给一个学生了,下午不上课,索性来你这里凑合一顿饭,哪知道半道遇到大雨,这不想躲雨也没得躲,就一路跑来了!” 哆嗦几下身子,在跺几下脚,甩甩头发,接过递来的毛巾,总算是缓和了许多! “赶紧的,弄点吃的!” 汤皖冲进厨房,还不忘大喊道: “得嘞!客官稍等!” 大半碗的西红柿鸡蛋面被一扫而光,吃完的钱玄同不忘努努嘴,放下筷子,道: “你家就没别的了?怎么天天都这玩意,不腻歪的么?” “你媳妇都娶了那么些年,你咋不多娶个姨太太?” 一句话直接怼死,瞬间满血蒸发,然后被一波带走。 因为汤皖前些日子得知这人还是个坚定的一夫一妻制拥护者,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是不被主流接纳的,所谓知己知彼,莫不过如此! “我那是主动不娶妾,不像某人主动娶不到!” 大型打脸现场,兰陵王被小鲁班名刀护身,丝血反杀了! 汤皖忽然发现这人变了,不好占便宜了,连嘴皮子这块也慢慢赶上自己了。 颓然叹气道: “说吧,干啥来了,总不能为了一顿饭吧?” “自然是为你的事来的,《环球地理》共12章,我都翻译好了,就差一样东西了!” “稿子寄过去不就完事了么?” 汤皖有些不解道,还能缺什么? 见如此,钱玄同只好解释道: “你刚回国,人家听都没听过你,要是能有人给你写一封推荐信,那就不一样了!” 这么一说,汤皖立马就明白了,想想也对。比如自己一个人去夜店,肯定找不到妹子,但要是校长带着你一起去夜店,那就不愁没妹子了! “你给我写不就行了么?” “你一个国学大师,大学教授,太炎门下弟子,一封推荐信还不是小菜一碟。” 眼前就有个大腿,还要啥自行车呀! 显然没料到这出,急忙咳了几下,虽然钱玄对于自己实力是非常自信的,但毕竟这时候还没出过什么有分量的大作,暂且还不是那帮顶尖大佬的对手。 但又不能直接说自己名气不够大,要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帮人都把脸皮看的比谁都重。 “我自然是够格的,一封推荐信而已,只不过最近不小心,手受伤了,不能动笔。刚好明天去看望我老师,顺道让他老人家替你写一封!” 边说边把手别在身后,分明是心虚,不让看见。 汤皖说实话,着实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钱玄震惊了,直接说自己人家不认识你就这个小虾米就完了,转来转去整这么一出。 不过人家也是好心,怕耽误事,也就不拆穿了。而且要真是他老师亲自出手,乖乖!不敢想,公认的国学大师给写推荐信,画面不要太美! 不过不免又担心起来,庙小佛大,于是连问道: “他老人家能给写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明天和我一起,对了!他老人家喜欢吃咸菜,越臭越好!” “啥玩意?” 见过好酒的,好色的,没见过好臭咸菜,还越臭越好。汤皖一时犯了难!上哪儿弄这玩意去? “自己想办法,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这雨下的大,停的也快,见瞅着雨停的功夫,钱玄一溜烟的功夫不见人影。 一下午的功夫,汤皖都转悠在大街上,一点收获都没有。然后突然想到,论找地方还是的哥比较专业。 于是打了个车——黄包车,左转右转,不一会儿功夫总算是在南城区的一出破落的民宅前停下来。 然后大嗓门朝着门里喊: “刘阿婆,快把你家的臭腌菜拿出来,有位先生要买。” 房帘一阵抖索,出来一位花白头发的老阿婆,杵着跟棍子,张望道: “张娃子,你说什么呢?” “臭腌菜,你家那个大坛子里的那个,这位先生要买!” 说完,车夫三步两步就走进去,指着屋檐下,盖着严严实实的大坛子说。盖子掀开,一股臭味立马冲了出来,很快就飘到门口,果然臭! “那怎么卖?” 刘阿婆很快明白了,既然有人买,自然是卖的,不过从来没有卖过这个,一时犯了难。 见这家也着实不富裕,还是个老阿婆,汤皖一时心软了,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说道: “这个我全部要了,一块大洋行么?” 一块大洋啊,省着生活够一家三口生活一个月了,刘阿婆哪里想到要卖这么多,心里想着这臭腌菜扔到路边都要被埋汰,于是赶紧说道: “这可使不得,你要真想要去,给个20文吧!” 汤皖也不顾刘阿婆推辞,扔下一块大洋给她身后的小女孩,然后对车夫说: “你叫上一个人拉上这个,跟在后面走!” 面对刘阿婆的再三感激,汤皖连忙婉谢,走出门去。 两辆车,一个在前走,一个在后面拉这个大坛子,一路臭味相随,惹得众人指指点点,奔向东交民巷。 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哪能有一直只让人喜欢,不让人讨厌的。喜欢的人,甘之如饴;不喜欢的,讨厌至极,哪能十全十美! 第六章、拜访 龙泉寺是一座汉传佛教寺庙,位于西山凤凰岭山脚下,门前两颗老翠柏据说已有超过500年历史。 这里正是太炎先生被软禁的地方,寺庙的前后大门都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倒是落得个清净地方。 一大早,钱玄与汤皖一会和,就直奔龙泉寺,递上通行证,才得以入内,穿过大殿,走至后厢房。 东方的太阳刚升起不久,过道两旁绿植的叶子上还有几滴露水,还未转弯,就听到前面传来大骂声。 “想让我给窃国贼摇旗呐喊,助他登位?痴心妄想,我巴不得他立马暴毙,乱枪打死!” 似乎还不解气,道: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见不得光的玩意,满肚子算计,赶紧滚!” “太严先生不必动怒,改日再来!” 钱玄与汤皖正待往前走,与院里那里迎面相遇,这才仔细看清楚这人,小老头虽然被骂的极惨,脸色还是如常,似乎早已料到。 “杏城先生!” 汤皖赶紧学着钱玄,作辑! 那人见来者是钱玄,停下道: “赶紧劝劝你老师,再这样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 语气相当的生气,却又显得无奈! “感谢杏城先生,不过家师怕不是我们能劝的!” “哼!好自为之。” 不待钱玄继续说,就甩手离去,钱玄眉头紧锁,汤皖倒是一脸懵逼,这么牛逼轰轰,谁啊? 似乎见汤皖有点疑惑,钱玄看着离去的背影轻轻道:“杨士琦!” 院里的太炎先生,显然正在气头上,一地的碎瓷片,石桌上也满是发黄的茶叶,墨水也泼向四周。 见来者是钱玄,显然好了一点,抬手指示侍者打扫一下。 “见过先生!” 汤皖紧随钱玄,上前一步,鞠躬作辑,以示尊重! “坐!” 随钱玄坐于一旁,汤皖默不作声,姿势端正。眼前这位国学大师似乎脾气不太好,刚刚那破口大骂的形象实在是过于粗暴。 所谓言多必失,何况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面露微笑,闭口不言。 好在钱玄察觉到了,于是赶紧给介绍道: “老师,这位是我好友,名汤皖,刚回国,听闻老师大名,特来拜见!” 汤皖连忙起身,鞠躬道: “太炎先生,晚辈特来拜见!” “恩!坐!” 只是两个简单的词,没有其他,汤皖心里顿时有些紧张,有种面对老师家访的紧迫感。 侍者把重新沏好的茶端上来,三两下功夫,把院里打扫干净,在太炎先生的示意下,抿了一口茶,有点烫,微苦。 “怎么没有字?” 太炎先生问道。 这个年代,每个男子成年需要取一个字,相当于小名,大场合用大名,小场合用小名,古往今来,一直沿用至今。 汤皖只好解释道: “父母没什么文化,后来南洋出事,亲人都不在了,这些年一直流浪在国外,也就一直没有取字!” “也是命苦,南洋那边的事我听说过,你是德潜的好友,不嫌弃的话,我替你取一个吧!” 听到太炎先生这么说,汤皖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平静了许多,愿意给你取名字,说明没有坏印象,事情开了好头,接着说: “感谢先生赐字!” 先生抚着胡须,徜徉道: “你名皖,皖是徽州,也就是你祖籍徽州,后来去了南洋,你家人给你取皖字,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家。” “是的,先生!” “既如此,我便给你取字为皖之,希望你以后能为徽州做贡献!” 汤皖在心里一思索,皖之,好字,于是再次起身,郑重感谢道: “谨记先生教诲。” 昨天的一场大雨,似乎余阴未去,天上的太阳始终不强烈,这也让院中的几人乐得逍遥,享受着山涧中吹来的风。 这师徒俩畅聊着连日来的事情,各自抒发胸中郁闷之情,引经据典,遥望过去,感叹未来。汤皖自知这等场合,不是自己能插嘴的,却也能依靠着超强的脑中记忆,紧跟俩人的话题展开思索,偶尔的插上一句神来之笔。 眼看着中午时间就到了,幸亏天气赏脸,侍者把饭菜直接端到院里,得亏钱玄提醒,汤皖赶紧走到大点之外,把昨日得来的臭腌菜提来院子里。尐説φ呅蛧 盖子一打开,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立马弥漫开来,因为多吸了几口,汤皖强忍着咳嗽道: “听钱兄说,先生独爱这个味道,所以就擅自去乡下买了一坛。” 太炎先生一闻到这个味道,顿时显得心旷神怡,似乎连桌上的特供美食也比不上,大跨步前来,用筷子捞了一口。 “这个味道够好,这里面至少存了两年以上!” 看到钱玄投来的笑意,汤皖着实惊讶,谁能想到一代文学大师喜欢这个东西,一般人可真是无法消受。 太炎先生又示意道: “把这封好,莫让味道散了去,七分精华在此!” 此事过去,众人又都落座,汤皖不得不说袁大头对太炎先生的尊敬绝对是真诚了,至少伙食足够水准,一般的殷商之家估计也比不了。 但太炎先生却是只大口吃饭,菜也只是寥寥几口,连带着座下两人也是如此。钱玄似乎早就习惯,一会功夫干了两大碗米饭。 中午饭了,侍者又端上清茶,太炎先生轻饮一口道: “皖之可是没有吃饱?” 汤皖连忙推辞道: “没有,我可是吃了一大碗米饭。” “你光吃米饭,那鸡鸭没见你动过一块,我又不是瞎子。” 然后又道: “皖之可是好奇,我为何不吃这美味饭菜?” 汤皖顿了顿,道: “先生自有高见。” “我一介凡人,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是想到我们这个国家,没有胃口罢了。皖之,你自国外归来,这几日看我国民生活的如何?” 汤皖心里掂量了一下,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说了出来。 “哼!看看老百姓现在过得什么日子,甲午一战,家底都被打空了,那些个外国人像蚂蟥一样,趴在我们身上吸血。袁大头这狗贼竟然不思悔改,不发愤图强,一雪前耻,,,,” 说道此处,太炎先生略显激动,手掌拍的桌子嗯嗯作响,又道: “想妄图当皇帝,我去他个无耻窃国贼,天打雷劈不足泻我愤。” 眼前这个50多岁,即将步入晚年的人,丝毫不顾及周围看管的人,自顾自己大骂。可却让汤皖怎么也生不出讨厌来,一个民族的斗士正在试图改变这个国家,抛却了个人生死,值得尊敬。 可汤皖是怕死的,周围全是耳目,只得给先生端茶,以示支持。 过了好一会儿,太炎先生情绪才稍微平静下来,钱玄立刻从包里拿出一叠稿纸,修订的整整齐齐,双手递给先生。 先生把眼镜往上提了提,目光睿智,行走在稿纸上,看完一页就放在一边,接着看下一页。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的声响,不一会儿,先生就翻阅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疑惑道: “这不是你写的把?” 钱玄立马答道: “皖之所作,我只是把简体字翻阅成繁体。” “虽是白话文,但却通俗易懂,里面知识涵盖广阔,我不擅长理科,因此许多看不懂,不好做评价。不过看到未来科技一章,很感兴趣,皖之可以解释一下么?” “不知先生想问什么?” 太炎先生把稿纸重现翻到第十二章——未来科技,道: “你在书中说,未来人类交通工具将发生改变,可以乘坐飞机飞行,从首都到上海只需一顿饭的功夫即可,如何实现?” 汤皖仔细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飞机其实已经被造出来了,1903年,美国人莱特兄弟俩乘坐飞机在天上飞行,随着时间往后,飞机技术会越来越成熟。飞机在空中飞行依托空气,正如船只在水上漂浮依托水的浮力。” 太炎先生又问道: “你在书中说,这名为卫星,可以在常驻在天上,时刻提醒警示人们刮风下雨,这卫星何物?” 汤皖耐心解释道: “这只是我的一种设想,根据物理学原理,当物体运动速度达到一个界限,便能够长时间环绕在天上,那么就能起到观察,警示的作用。” 太炎先生三问道: “人类真的可以去月宫上?” 汤皖稍稍沉思,答道: “从物理学角度来看,当物体速度突破地球引力束缚,便可以飞向月亮,然后降低速度被月亮捕获,进而降落在月亮之上。” 中国人自古以来便对天上的月亮有着独特的情感,数千年以来,不断地对月亮进行思索。古时候的士大夫认为赏月是一件雅事;对于远离家乡的游子来说,目睹同一尊月亮可解思乡之情;甚至古人的美丽幻想造就了经典神话——嫦娥奔月。 就在这一刻,汤皖的思绪跨越了时空,回到了百年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插着鲜红旗帜的探测车行驶在月亮上。 然而此时,生活在这个孱弱而又饱受屈辱的国家里的四万万人民,估计永远也想不到,他们的子孙后代会在百年之后真的飞到了月亮之上!! 在得到明确的回答后,太炎先生精神为之一振,眸子中闪出精光,只是那一刹那间,便又显得黯淡无光,颤颤巍巍道: “我中华民族也可以么?” 汤皖没来由的觉得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而后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这个老先生,自信道: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别人能去月亮上,我中华民族自然也可以!” “自始皇帝一统六国开始,我中华名族延续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其中绝大多数时间,我堂堂中华始终立于世界之首。今日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罢了,且看未来,只要我中华年轻人肯奋起勃发,众志成城,中华民族必将重归世界之巅!” 太炎先生听完后,哈哈大笑,眼睛炯炯有神,连说道: “皖之胸中有丘壑,我甚欣慰!” 又接着郑重道: “我要会对我的后人嘱咐,如果真的有一天,中国人去了月亮上面,清明,冬至的时候一定得告知我!” 钱玄也大受感染,道: “皖之你这一番讲说,真另我大开眼界,原想不过以为假想而已,可若真有那么一天,该是什么样子?” “你活成老怪物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我可不愿长生不老,活得太久,浪费粮食。” 眼看气氛活跃了许多,汤皖及时上前,鞠躬作辑道: “还请太炎先生为皖之写一封推荐信。” 经过钱玄的解释,原来被《环球地理》被退稿了好几次,太炎先生直呼那些人眼睛长在脑子后面。 拿起笔就在封面背后写道: “唔观此书,开青年之心胸,拓青年之视野,立青年之志向,荐之!” 第七章 龙泉寺清谈(一) 古人曰:人之初,性本善! 刚出世的孩子如同一张白纸,天性善良,之所以后天变了模样,皆是因为周围环境对其长时间的雕刻。 比如钱玄自从结识了汤皖,原本张口道义,闭口家国的喷子青年,有渐渐变成腹黑青年的倾向。 这一幕在汤皖身上同样在上演着,随着这些日子接触的人和事情变多,潜移默化之下,心思也没有刚开始那么的收敛,没有让自己完全的待在树荫之下。 百年之后的人是永远无法想象此时汤皖面前的这俩人内心深处的悲愤,强大坚决的外表之下决绝,充满着对这个民族未来的不确定。 尽管是这样,可他们依然在这条黑暗的道路上摸索着,前行着,哪怕只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微火苗,转瞬即逝,也会让他们更加坚定心中的理想中国。 像这对师徒俩这样的人,目前的民国还是太少,一部分人投机取巧,附送迎合;大部分人作壁上观,冷眼旁观;零星的火苗始终无法照亮大片的黑暗! 微微的山风路过山涧,吹向龙泉寺,让翠绿的枝叶稍微颤了颤,也让院子里的三人稍稍舒缓了些。 太炎先生虽然照例问候了袁大头的祖宗八代,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可能是院子这些日子来以来,终于不是走狗说客。 正说起太炎先生年幼求学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一阵响声,紧接着走进来两人,身穿青色长衫,头顶短发,一人留有胡须,一人眼光犀利,见太炎先生,皆上前一步,鞠躬作辑道: “逷先拜见先生!” “豫才拜见先生!” 通过钱玄的介绍,汤皖才知道这俩人,留胡须的是朱希祖,另一位乃是大名鼎鼎的迅哥儿! 汤皖不知道该此刻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仔细打量着这位从历史里走出来的人物,却没想到和迅哥儿的第一次相遇,竟是来的如此毫无准备。 此时的迅哥儿人至中年,本应是豪情焕发的年纪,但却让汤皖感受不到,似乎不像是历史书上那个写出《狂人日记》的迅哥儿。尛說Φ紋網 隐隐忧郁的眼神,似乎看尽世间上的所有一切,青色的长衫补了又补,尽显朴素,拜见完太炎先生,就立刻找地方坐下,寡言少语。 太炎先生声音响起: “豫才,你还在教育部做事么?” 迅哥儿抬手,不卑不亢道: “答先生,豫才如今还在教育部佥事” 钱玄立马接过话来道: “你还待在那地方干嘛,乌烟瘴气,让你来大学教书都不干,每天对着金石碑帖,我看早晚眼睛要瞎!” 迅哥儿也不生气,不答话,倒是钱玄显得恨铁不成钢。 太炎先生又道: “豫才啊,我门下这么多人,偏偏你随了我,怕是要最终落得个“不知好歹”的下场。” “先生高义,我本不过如此,如真有那天,我自坦然接受!” 虽然迅哥儿这时候是在教育部任事,但是已经对袁大头的某些做法产生了极度的不愉快,于是就转而开始抄古碑,辑录金石碑帖,校对古籍的一些工作,每天见不到那些人叽叽喳喳倒也显得清净。 如今和弟弟一起租住在一间房里,生活虽清贫,但也乐得不和那些人沆瀣一气。 逷先先生适时笑道: “我们北大邀了几次豫才来教书,他都不来,还说北大太高,自己德行学识不能胜任。你说气人不气人,连带着骂了我们北大全体教师,谁不知道他豫才的才能和品格。” “逷先兄,请多包含,那时候正直心烦,语言粗鲁了。” “我自是了解你的,哪怕你堵着北大的校门大骂,也不可能是骂我。”逷先先生吧唧一大口茶水,笑哈哈的道。 钱玄横跨几大步,走到迅哥儿前,忍俊不禁道: “逷先兄,别人敢不敢堵北大校门我不知道,但要说豫才,要是逼急了,这事绝对能干出来。不过要我说,你们北大里那帮人,真是小人,免得糟蹋了豫才。孑民先生还没说要来北大当校长,有的人就着急上赶着!” 还未等钱玄说完,逷先先生马上接着讥笑道: “这世上只有两个好人,一个是蔡公,另一个就是他辜汤生,整个北大哪还有其他人入的了他的眼?” 汤皖深刻且及其严重的意识到,没有知识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这也就罢了,最要的事,不在同一个高度,往往连别人在谈论什么都不知道。 只得认真的聆听,加上仔细的回忆学过的历史,也只能明白个鸡毛蒜皮,可谓痛苦至极,好在还能多多少少知道点,不至于跟个傻子一样。 竖起耳朵就听太炎先生道:“辜汤生这人,身性好狂,知识渊博,学贯中西。当年辜汤生任职在两广,张之洞先生就曾评论道:‘满腹经纶,杰出人才’,论对西洋文学的了解,辜汤生可谓中华第一人。我曾与他交流过,进取不足,死守老一套,不是同路人!” 汤皖脑子里清晰的呈现出辜鸿铭——辜汤生的简介,顿时惊为天人,号称“清末怪才,”会九门外语,获得13个博士学位。 别说在这个年代,就是在后世,这样的人也足够被称之为“怪才”,难怪眼高于天,毕竟人家有实打实的资本去俯看脚下的人! 接着听见钱玄道: “依我看啊,等孑民先生上任,逷先兄你应该提出建议,北大的老师不但要才识,人品更要讲究,免得交出来的学生个个没教养!” 汤皖不禁纳闷,这钱玄是和辜鸿铭结了什么仇?什么怨?跟打了鸡血似的,往死里怼。不外乎就是前些天,在报纸上干不过别人,这回可算是找到出气的地方,一发不可收拾! 再紧接着听见钱玄说:“用皖之的话来说就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逷先先生道:“德潜,此话何解?” “那辜汤生自诩好为人师,又喜欢女人小脚,据说可激发灵感,我看这是表里不一,不是当面立牌坊,背后当婊子么?” 第八章、龙泉寺清谈(二) 众人听话皆哈哈大笑,唯有钱玄话毕,汤皖冷不禁浑身一机灵,哀怨道:Www.XSZWω8.ΝΕt “德潜兄,你发牢骚就发呗,扯上我干啥?怕不是嫌我没事干,也要去写文章斗上一斗么?” 钱玄毫不犹豫的指着汤皖鼻子道: “你汤皖之什么人我最清楚,屁股一撅,我就知道拉的什么屎?再说论骂人那一套,他们岂会是你对手?” 只见汤皖被拆穿,脸既不红,心也不打鼓,谦虚道: “你们在座的,都是国学大师,社会有名望有地位,犹如大海里的铁甲舰,我不过是渤海湾里的一片小舢板,只要风大一点,就被拍死了,不可同日而语!” 边上的迅哥儿突如其来的一句道: “小舢板多了,铁甲舰未必招架得住,甲午年可是历历在目!” 虽然迅哥儿话里的意思汤皖明白,但是甲午年的事也太过沉重,为了不让话题继续沉重下去,便只好暂时委屈一下钱玄了,抬手致意道: “谢豫才先生,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知我不过乱世一浮萍,帮不了国家,却也不想拖累国家。” 然后话音一转道: “不像德潜兄,生来便是飞在天上,高高在上的,我等只能抬头看他。熟知我中华隗宝,精通四德——礼,义,廉。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屡战屡败的精神,实在望尘莫及!” 仔细说来,骂人也是一门学问,中国流传下的传统文化里,单就骂人一门可做单独一门学科。对于粗鄙者,可直接破口大骂,如泼妇骂街版,精华在于泄愤。对于做学问的人,要懂得迂回婉转的骂,故作高深。 众人听完,无不啼笑皆非,捧腹大笑,便听闻迅哥儿说; “四德知其三,乃是无耻。生来便是飞在天上的,什么解释?” “我们活人都是双脚着地的!”汤皖淡然解释道。 随后又解释了前些天,钱玄众多小马甲与人报纸上大战的事迹,最后画风一转,道: “我看屡战屡败不能完美诠释德潜兄的精神,应该是屡败屡战才对!” 听汤皖解释完,皆称骂的好,钱玄无奈笑道: “诸位这回见识到了吧,这骂人的功夫,皖之可谓行家里手,信手拈来,第一回见骂人比夸人还清新脱俗。” “依我看,天下骂人者,皖之为状元,豫才次之,其余皆榜上无名!” 有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那你开玩笑的损友,汤皖还能说什么呢?只不过以这样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融入这个圈子,确实是差强人意,不过效果绝对杠杆的的。 这个排名一出,大家伙都笑的不行,连太炎先生都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嘻嘻,指着钱玄笑骂: “孽徒!” 逷先先生道: “原来不知道德潜四德知其三,现在听皖之一说,名副其实。” 天上的日头渐往西偏,见众人兴致颇好,汤皖便主动提到: “今日月明星稀,又没什么大事,不如借太炎先生院子一用,招些好酒好菜,好好絮叨絮叨!” 钱玄又见汤皖正话反着说,意思不言而喻,嬉笑道: “皖之这张嘴,死的给说出活的。” “老师,意下如何?” “让皖之去准备,你们进去抬桌子,打几圈麻将,好酒好菜怎能没麻将!” 汤皖走到门口,掏出几块大洋扔给门口士兵长官,然后把写好的单子递过去,嘱咐几句。士兵长官见如此,也乐得照办,既能让耳朵安静,又有钱拿,何乐而不为。 国粹麻将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院子里劈啪作响,竟独得在座各位大佬的宠爱,牌桌上与牌桌下,众人的态度更是不一样。 比如迅哥儿刚被坐在上手的钱玄截胡,不禁大骂一口: “德潜这人,我看四德知其二,缺礼与耻,明知我胡三万,还拦着,讨厌得很!” 钱玄自然嘴不闲着,道: “这赌桌如战场,即是战场之上,如何讲四德,豫才该不会凭三寸不烂之舌退敌?” 这边又重新开牌,逷先先生道: “豫才有孔明之智,却无孔明之嘴,等一下,二筒碰!” 随即丢出一只红中,接着道: “该多和皖之来往。” 见自己被@一下,汤皖自然而然接过话来,道: “还是逷先先生慧眼如炬,只是我已经把德潜带偏了,万不能把空如白纸的豫才先生带进沟里,这是要被后人骂的,担待不起!” 牌桌上继续,太炎先生出一只八筒,下手的钱玄道: “碰,还是老师知我意,听牌!” 接着道: “豫才兄,心中有丘壑,嘴巴活天生的,皖之只要后天稍作点播之用即可。不过要论点播之用,我倒是学到皖之一二,可做豫才指导,不收钱的。” 这时候迅哥儿摸到六条,刚好听牌,道: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指导一二?” 此时桌面上牌已经没剩几张了,每打一张牌都要瞻前顾后,迅哥儿又摸到一只东风,随手就扔,恰巧钱玄单调东风! “胡了!” 牌桌上还在继续,气氛甚是融洽,迅哥儿今日估计是牌运不好,一把都没胡到,麻将可就遭了殃,被挨个问候! 这时候,单子上的东西已经买了回来,在侍者的帮助下,新鲜羊肉洗净切串,侍者再打理蔬菜,炭火也正在巍巍升起火苗。 汤皖打算做一顿烧烤大餐,外加炒几个蔬菜,一顿就全活了。 不一会儿功夫,几个蔬菜就炒好了,都是平常时令家常菜品,也没什么好稀奇的,胜在卖相看着赏心悦目。 炭火上的羊肉滋啦出油脂,肥瘦相间,在撒上一把孜然,不用其他的调味品,便已然觉得香味扑鼻。 麻将桌搭得快,撤的也快,夕阳余晖斜拉着铺在院子里,袅袅青烟不紧不慢的升起,无论外界如何热闹,都影响不到院子里,实乃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迅哥儿可算是找到机会了,麻将桌上郁闷了好几圈,摩拳擦掌,势必要在酒桌上与钱玄论高下。 第九章、行酒令 三五好友,师长同门,酒至酣出,太炎先生提出行酒令,做主令官,行姓名令,既由令官发问,以此吟出带有在场各位姓氏的诗词,规定时间内,想不出则罚酒,再过一轮,还吟不出不出,就继续罚酒,一个姓氏只能剩一个人不喝酒,才算结束! 太炎先生点到逷先先生,那么下面的吟诵的诗词里面就必须带有朱字!汤皖仗着脑子里的记忆,硬是跟了三轮,随后只能靠着酒量硬撑,钱玄第七轮淘汰,迅哥儿第八轮,逷先先生站到最后! 太炎先生第二个点到迅哥儿,即带有周字的诗词,汤皖同样只跟了三轮,分别是《短歌行》;《赤壁》;《赤壁赋》。 和文化人谈文化,纯属没事找虐,汤皖就是这种,好在酒量够持久,也就这么踉踉跄跄勉强跟一圈。 迅哥儿是彻底和钱玄杠上了,姓名令逷先先生独山鳌头,剩余两人各胜一圈打平,汤皖吊车尾,看不见尾灯的那种。 于是迅哥儿提议飞花令,听到太炎先生解释飞花令,汤皖发现这种玩法更难,比姓名令高级,不但要出现特定字,还有明确的位置限定。 例如: 花开堪折直须折,花字为首; 落花人独立,花字为第二位; 感时花溅泪,花字为第三位; 以此类推,跟不上或者位置不对罚酒,眼见这俩人掐的死去活来,汤皖自知这类游戏与自己无缘,实在是超出了九年义务致教育的范围,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何况,虽然这酒度数不高,但万一积少成多,喝醉了,说出什么疯言疯语,岂不是闹笑话! 于是怯怯起身招呼全场,佯装诚恳道: “各位先生原谅一下,我自知学识匮乏,实在不能继续喝酒了,还请包涵。” 钱玄哪能放过灌倒汤皖的机会,距离上次被汤皖放到还不足一个月,晚上可是牟足了劲,要向汤皖和迅哥儿发难的。 连说道: “皖之兄向来酒场无敌,怎么今天倒是先缴械投降了呢?” 迅哥儿及时补充道: “原来皖之兄酒量如海,今日怎得提前收场,莫非家中有急事?” 听到这,旁边钱玄大声仰天大笑道: “皖之孤家寡人一个,家中连只母苍蝇都没有。” 众人皆哄堂大笑,倒是惹得汤皖羞涩难耐,面红耳赤,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崇尚早婚,过了二十还是没结婚,是要被鄙视的。 但是又不能直接说,你们文化人的事情我实在掺和不了,人都是好面子的,汤皖也不例外。只得转而求其次道: “要不这样吧,你们说个其他惩罚,只要不违背伦理道德,我接了就是。” 钱玄和迅哥儿俩人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继续声讨。汤皖反正顶这个厚脸皮,飞花令肯定不来了,免得自讨苦吃。 还是太炎先生出来打了个圆场道: “皖之年龄最小,以礼待之,可让;国学非他擅长,当让;常言道:诗词歌赋,不如让皖之任选一样!” 汤皖顺着阶梯就往下爬,也顾不得旁人大笑,想了想,计上心来,便道: “那我就唱歌吧,唱的要是难听,尽可捂住耳朵,我不怪他!” 挺起胸膛,迎着众人,张口便大声唱到: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是美丽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可能是饮了酒,也可能是吃饱喝足,更可能是这首歌对这个时代赋予的意义更深刻。尽管没有专业歌手唱的那么动听,甚至高音有些嘶哑,但却深深的吸引了众人的耳朵。 两条大河横贯中华大地,一条在北,一条在南,自西边高山而下,蜿蜒千里东流入海,几千年来皆如此,哺育两岸的一代又一代的穷苦大众。 八百里皖江,成就了一片自古以来就繁盛的鱼米之乡,谱写了一首首英雄赞歌。汤皖想起了小时候去江边外婆家,那时候没有通车,近点地方全靠两条腿走,累了就让父亲背着,母亲在后面托着! 走过大片翠绿的稻田,走上长江边的高高的沿江大堤,两旁有茂密繁盛的芦苇荡,远处的江面上行驶着各式各样的船只,发出刺耳的汽笛声。 不知道此刻的他们是不是也听到了这首《我的祖国》,虽然脚踩同一片中华大地,但此年却不是彼年,此人也非彼人。 一想到此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唰唰往下流,汤皖用袖子擦拭眼泪,朝着老家的方向继续大声唱到: 姑娘好像花儿一样 小伙儿心胸多宽广 为了开辟新天地 唤醒了沉睡的高山 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这是英雄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好山好水好地方 条条大路都宽畅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猎枪 一曲唱完,耳边传来了热烈的掌声,回首看去,只见坐在上首的太炎先生双眼通红,颤颤巍巍道: “皖之唱的精彩之极,让我想起了我老家——浙江余杭,我家门口也有一条大河,叫钱塘江。” 随后叹嘘道: “一晃竟然三十多年,也渐渐淡了老家的模样,等此间事了,我便回浙江老家,安度晚年!” 随后嘴里也喃喃唱起了: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 渐渐歌声变大,大家都打着拍子,一起随着太炎先生高声唱着。 好的作品是不受时间,不受时空影响的,是能呼唤的起内心深处的某些悸动,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经典。 正是因为经典,才带给了不同的听众不一样的情愫,太炎先生想起老家乡,汤皖想起老父母,迅哥儿等人想起了家仇国恨。 逷先先生忙问道:“这首歌是哪位先生所作?歌词朴素致雅,却又铿锵有力,实乃大作!” 《我的祖国》在新中国声名远播,影响力很大,在普通民众心中地位极高。在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课本上有一篇课文叫《最可爱的人》,讲述的是远离家乡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的故事,汤皖便是在那个时候从语文老师那里学来的。 现在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但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剽窃,只好说道: “这是我们老家那一带的民调,世世代代口口相传,我在南洋那会,也是从周围老家人嘴里听到的,就记在心里。” 第十章、小兵轶事 太炎先生提议,汤皖口述,钱玄记录,把这首歌给记录下来,另外由钱玄回家整理这次的龙泉寺一行,其余人补充。 民国文风昌盛,尤其是能参加文人雅士的聚会更是引以为荣,像今天这种高规格聚会一般来说,是要有专门的人来记录聚会时发生的一切。 院子里的人所不知道的是,院子门外有两个小兵正背靠在院墙上,嘴里正在低声抽泣,喃喃道“一条大河波浪宽、、、、、、” 极细小的抽泣声还是被汤皖发现了,打开门来,原来是门口看守门卫。 两人斜背着长枪,低着头,歪靠在院墙上,长着青春疙瘩的嘴角微微抿起,在呜呜的小声抽泣着! 已经洗的发白的破老式军装,领子口被黑色针线粗糙缝补过,小腿缠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绷带,脚上穿着一双破军鞋,脚后跟露在外面,胸口的地方因常年背枪,勒出了一条斜向上的黑色印记! 仔细看袖口的地方,湿漉漉的一大片,俩人看见有人出来,知道偷听被发现了,其中一个立马急切解释道: “刚才俺们俩就听唱歌了,其他啥也不知道,俺们马上就走!” 说完拉着同伴就要跑,破军鞋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汤皖邹了邹眉头,也不打算说什么,刚准备关院子,就又听到急促的啪嗒啪嗒脚步声。 只见刚刚那两个小兵脚步飞快,又冲到汤皖面前,呼吸急促,脸色紧张,怯怯的道: “能教教俺们唱那首歌么?” 见汤皖没能听明白,于是一边手连比带画,一边大着胆子用唱道: “就是一条大河波宽、、、、、、” 挤了挤眉头的汤皖,稍显疑惑,便问道: “为啥?” 小兵右手垂下,手指紧紧的抓着裤腿,结结巴巴道: “没啥别的,就是俺们俩一听到这歌,就、、、就想起了俺们老家,所有就、、、、、、” 院门口的异常行为引起了院里的注意,待问清楚缘由后,太炎先生让这俩小兵进院子说话! 两个小兵并着肩,亦步亦趋地跟在汤皖后面,一抬头,就被桌上的一大盘羊肉吸引了目光。 就那么背着枪,直晃晃的站着,视线牢牢锁定在羊肉上,不曾挪动半分,喉结上下摆动,吞吐着口水。 或许是意识到大家都在看着,布满疙瘩的脸庞开始变红,低着头,手指扣着裤腿,显得局促不安。 汤皖见此,上前拍了拍胳膊,然后转身去桌上拿了两串热乎的羊肉,递给了他们俩! 两小兵犹豫瞬间便做出了选择,从背后卸下枪,整齐的靠在远处院墙上,双手在衣服上磨蹭了几下,迫不及待的接下羊肉,两三下就干完一串! 汤皖只好又去抓了一把,一人分几串,俩人狼吞虎咽,没几大口,几串羊肉又被彻底消失殆尽! 院里众人皆哑然失笑,都笑咪咪的定眼看着两个小兵吃羊肉串,眼看着小兵手里的又没了,太炎先生赶紧挥手示意把整盘都端过去! 趁着俩人忘我吃羊肉的功夫,汤皖挥手招来侍者,要来了两大碗凉白开水,放到两人面前! 一整盘羊肉串一小会就被这俩小兵一会儿吃完,然后又几大口喝完一碗水,打了个饱嗝,才算完事。 汤皖搬来两张椅子,示意俩人坐着,没想到俩人说什么也不肯,直到没办法了,才眼神上下闪躲道: “俺们屁股脏,不敢弄脏椅子嘞!” 汤皖把手往俩人肩膀上一拍,学着口音,笑道: “只管坐着,弄脏了不要赔钱嘞。” 俩小兵还是不肯,直挺挺立着,就是不坐,汤皖随即佯装生气说道: “你俩要是还站着,就把刚才的羊肉吐出来,不吐就赔钱!” 咋还能把吃进肚子的吐出来呢?何况俩小兵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过年也吃不上。 一听说要吐出来,立马慌了神,那还管得了其他,一屁股牢牢坐在椅子上。 看到俩小兵这样,众人都哭笑不得,好意有时候未必比羊肉来的恰如其分! 太炎先生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小兵认真答道: “俺叫王大牛,他叫王四斤。” 汤皖看到当王四斤名字被叫起的时候,下意识的头往下压了压帽檐,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有一道疤痕一直延伸到眉角,被帽檐遮挡了大部! 太炎先生又问道: “今年多大了?” 王大牛道: “俺18,他17。” 这岁数本应该正是发育长个的时候,但王大牛和王四斤俩人,身子单薄,颧骨突出,个子也不高,显然是长时间营养不良所致。 “老家哪里的?” 王大牛道: “头儿说俺们老家在徽州,俺们又不知道徽州在哪?” 汤皖一听口音疑似阜阳一带,立马问道: “可是徽州北方,阜阳?” 俩人皆摇头,不知道阜阳在哪。 汤皖又问道: “可记得你们村,镇,县叫什么?” 没想到俩人异口同声道: “王家坝!” “你们老家门前是不是有一条大河经过?”汤皖又问道。 说起门前大河,俩人抬了抬头,眸子里明亮多了,话多了起来,道: “俺们村前就有一条大河,可宽可长了。” 一篇看过王家坝泄洪报道突然在汤皖脑海里显现,大得是没错了,这俩人还是自己老乡呢! 于是亲切的对俩人说道: “你们老家门前的那条大河应该叫淮河,你们老家应该在安徽阜阳市阜南县王家坝。” 俩人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互相看了看,很是迷惑,咋王家坝前头还加了这么多字呢? 钱玄笑着道: “皖之兄,这俩人说起来,还是你老乡!”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句话俩人可都听懂了,看向汤皖道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连带着热乎劲都足了。 汤皖也不否认,搬张凳子坐到俩人面前,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出来的?” 有了老乡这一层关系,俩人说话轻松了许多,王大牛道: “俺们俩出来有5年了!” 汤皖心里一算,大牛13岁,四斤12岁就出门闯社会了,不由得一阵唏嘘。 又赶紧问道: “那家里人怎么会让你们这么小就出门闯荡社会?” 只见大牛用油腻腻的手抓了抓头发,憨厚道: “老乡,你不知道,俺们那儿一到夏天就发愁,担心大河发水,要是家里稻田淹了,就得去城里给人当儿子嘞。” “俺们出门那年夏天又发大水嘞,田全淹光了,没得吃,本来有个人来俺们村收娃娃,嫌弃俺们年纪大。后来有个在外地的伯伯突然回村了,就带着俺们5个一起走了。” “其他人呢?” 说到这个地方,大牛明显有些悲伤,语气变得沉闷,哽咽道: “他们都死嘞!” “咋都死了?” 只见大牛眼睛咬着嘴唇,开始有些悲伤,道: “俺们一起离家走了十几天路,就发现虎子生病了,躺在柴火堆里不能动弹,伯伯摸了一下虎子脖子说救不活了,第二天早上人就硬嘞!” “后来到了天津,没过几天铁蛋也得病死嘞,铁锤去年被枪当场打死嘞!” 或许是从来没和人说过,这次遇到了老乡,说着说着大牛和四斤就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身体颤抖,双眼紧闭,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淌,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呜咽道: “四斤去年也差点死嘞,子弹擦着额头过,当时流了好多血,眼睛都睁不开,俺还以为就剩我一个人嘞,吓的俺几天没睡着。”仦說Ф忟網 汤皖顿时觉得心里没来由的痛苦,越来越强烈,像是憋了一口气,慢慢的窒息,轻轻掀起四斤的帽子一角,一条狰狞的伤疤显露出来。 俩人也就才十七、八岁,要是在新中国,正是在读高中,准备参加高考的时候,哪个不是爹妈手心里的宝。 但是在这个社会混乱,天灾人祸不断的年代,已经和死神擦肩而过了数回。 汤皖不由得想到这个世道,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大牛,四斤死在大水里;死在半途上;死在人祸中。 才十二,三的孩子就背井离乡,他们能懂什么?家里发大水,田地被淹,没了收成,养不活人,就和同村的伯伯出来闯荡,短短几年,5个就已经死了3个,剩下2个在这个世道里,也未必就能活下去啊! 缓缓转过身去,汤皖眼睛顿时变得迷蒙蒙一片,紧紧咬着上下颚,又道: “那你走的时候,家里还有谁?” “俺家就俺娘和俺弟在家,四斤在家也是老大,他家就剩他娘和他妹!” “那你们爹呢?” 大牛听到问他爹在哪儿,一时有些迷茫,然后才道: “打俺记事起,就没见过俺爹,听俺娘说是和四斤爹一道死在鲁省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哭诉道: “俺走的时候,俺娘就嘱咐俺,千万不要像俺爹一样死在外面,魂都不能回家。” “俺娘说,死的时候,一定要在心里拼命喊王家坝,眼睛要看着老家的方向,魂就能自己找路回家!”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无论在哪里,死后一定要埋葬在老家,埋葬在生他养他的故土里,方能入土为安,灵魂得以安息。 汤皖不禁想到,大牛妈在送大牛出门的时候,应该就想到大牛这辈子估计也要和他爹一样,死在外边,所以才叮嘱大牛一定要牢劳记住王家坝!不知道徽州为处?不知道阜阳为处?更不知家乡,只是知道王家坝这个地名! 想到这,心里像是决堤的大河,再也控制不住,用袖子抹了一下脸,转过身去,对着太炎先生,钱玄,迅哥儿,逷先先生,痛苦的质问道: “他们还只是一帮十二,三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糟受这样的苦?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钱玄涨的脸色通红,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逷先先生满脸同情的看着大牛和四斤;迅哥儿则是一言不发,只是把酒往嘴里灌,眼神空洞。 太炎先生长吁道: “皖之,这不是他们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这个世道对不起他们!” 迅哥儿起身啪的把碗摔在地上,悲愤道: “是世道的错,更是人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世道的最终好与坏,关键在于人。换言之,一个国家的兴盛与衰落,关键在于执政的人。 国家兴盛强大,能御外敌,政通仁和,则人民生活幸福,百姓安居乐业;国家衰落倒退,不抵外侵,上下颠倒,则人民生活贫苦,百姓颠沛流离! 汤皖平缓了一下心情,轻轻道: “那你俩知道老家在什么方向么?” 俩人都摇摇头,汤皖站起来,抬手指着南方的某个方向,道: “你们老家王家坝就在我手指的这个方向!” 俩人顺着汤皖手指的方向望去,死死的把这个方向记在心里! 太炎先生在心里默念一遍,叹气道: “你们俩的爹应该是属于北洋常备军,袁大头当过鲁省巡抚,时间也吻合,怕是真不在了!” 北洋军的前身是淮军,由李鸿章创建,由于受到曾国藩湘军的影响,淮军成立的时候,基本是由徽州老家先出来当兵的人,回家乡一个个招募来的。 后来袁大头接手北洋军,在鲁省当巡抚的时候,新建陆军常备军,核心架构还是一些淮军老人,大牛和四斤的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招募到鲁省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死在鲁省! 第十一章 老师,真没当过 龙泉寺是不让过夜的,尽管后院的厢房还有许多,拜别了太炎先生,四人一行走在月满如霜的路上。 这年头不安分,偏僻的路径晚上是很少有人的,大牛把枪从背后卸下,紧紧握在手里,远远的悄悄跟在四人身后不远处,警惕的盯着路的四周。 迅哥儿和钱玄是喝大了,走路摇摇晃晃,汤皖和逷先先生只好一人扶一个,架着胳膊往前走,累了便靠在路边的大树上休熄一会。 迅哥儿酒喝醉了,特别不老实,非要笔挺挺的站着,就是不靠在树上,问他为啥一定要站着? 答道: “坐着比站着舒服,所以坐着的比站着的人多!但我就偏不坐着,越是让我坐着,我就越不坐,我就要站着,堂堂正正的站着!” “中国人站了几千年,不能轮到我这变坐着了!” 钱玄一听到这话,立马起劲了,直溜溜的也站着,嘴里含糊不清道: “他豫才能站着,我钱玄自然也是要站着的。” 汤皖只得一边扶着,一边陪站,免得摔倒。 总算是恢复了些体力,汤皖架着钱玄一只胳膊,大喊一声: “还能走么?!” “走!” 钱玄回答的声音就和老和尚敲钟一样响亮,就这么踉踉跄跄的往前走,汤皖也不打算搀一把。 路上走走停停,半路和逷先先生分开,把钱玄送到家,已经是深更半夜,汤皖站在院门前,朝着远处招了一下手,只见阴影出走出一个单薄的身影,正是大牛! “进来吧。” 招呼完一声,就往里走,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上来了没。没有天然气,液化气,光是生火就是一件麻烦事,好在大牛身手熟练,也不待汤皖发话,就自顾自接过手去。 把西红柿烂掉的部分切掉,在把面条放进烧开的水里,加上鸡蛋和西红柿,出锅撒上葱花,整整做了两大碗。 大牛也不吭声,见到老乡发话,端起大碗,就闷坐在灶台生火的门口,呼啦啦的开始喝汤,吃面条,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一大碗,却看着空碗里的鸡蛋发了愁。 最后一咬牙,手捧着鸡蛋轻轻的放置在胸口衣服里面,整个右手臂紧贴着胸口下部,不让鸡蛋落到腰上。 月光透过厨房窗户,把灶台那一片照的透亮,汤皖在院里刚好目睹了全部过程,暗骂一声: “没脑子的。” 然后走到厨房,往锅里又加了些水,灶台里添了把柴火,等水开了,把盒子里的6枚鸡蛋一股脑的都扔进锅里。 汤皖佯装一脸生气,指着大牛胸口的位置,道: “澡也不洗,那玩意你指望谁来吃?等你回去,路上就散架了,赶紧吃了,看着难受!” 大牛也不生气,笑嘻嘻从胸口,小心翼翼的掏出鸡蛋,一口就吞下去了,手还在胸口找有没有剩下的残渣。 汤皖赶紧别过脸去,侧着身子,不忍再看,等到锅里的鸡蛋都飘在水上打转,才回过身子,捞起鸡蛋,放到盒子里,道: “带回去给四斤吃。” 大牛像宝贝似的抱紧盒子,生怕被人给抢了,高兴道: “俺晓得嘞!” 汤皖看着大牛傻笑,心里也高兴,默默走到院里,端着刚才放下的碗继续吃面。 “大牛,赶紧回去,太晚了,路不好走。” “把锅里水烧开了,俺就走!” 汤皖疑惑道: “你烧水干啥呢?” “洗澡水,俺们头儿经常洗澡,水都是俺烧的。” 心思质朴的大牛,想不到可以感谢的方式,就想起了烧洗澡水。 等到汤皖洗完澡出来,大牛已经不见了踪影,看着灶台上的锅刷的干干净净,以及洗刷干净的两只碗,顿时感觉得心里没来由的被针刺了一下。 后半夜,天气转凉,汤皖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单,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迅哥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是个吃人的社会。 仔仔细细的在心里琢磨这句话,越琢磨,越想不通,于是干脆爬起来,靠着墙壁,坐着想。是这个社会主动吃人么?还是说这这本来就是个人吃人的社会? 从一个社会问题硬是生生的上升到哲学范围,奈何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只能徒劳看着天护板。 汤皖大概是明白了,今晚是肯定要失眠,可仔细一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得思考社会哲学问题了? 直到天微微亮,才最终被巨大的困意席卷,沉甸甸的睡着了,还是做梦比较好,梦里想要什么有什么? 想要钱就来钱,甚至夸张到只要没钱了,低个头,弯个腰随手捡钱,这些在梦里都可以实现,难怪古人爱做梦。 正当汤皖在梦里开开心心的捡钱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现实里没钱了,惊的一屁股坐起来。 是的,汤皖身上没钱了,一个大洋都没有,除了米缸里的米还可以凑合几天。 有句老话说的好:瞌睡来了,就立马有人送枕头。 前院的门被敲的啪啪啪啪作响,像是要被人用脚踹飞了,汤皖赶紧一个鲤鱼翻身,随便往身上套衣服,嘴里大喊着: “来了!来了!” 宿醉后的钱玄显得精神头不错,夫妻俩领着三个孩子,身后带着一大堆礼品,呼啦啦的就往往院子里钻,搞得汤皖一脸蒙蔽,寻思道: “也不是啥重要日子呀?” 只见钱玄夫妻俩,对着汤皖弯腰鞠躬,脸色诚恳,诚挚道: “今日特来拜见皖之兄,有一事相求!” 一看这夫妻俩这阵仗,态度如此端正,礼仪到位,汤皖立马明白,绝对是遇到重要的大事情,赶忙道: “别整这套虚的,赶紧的,遇到啥事儿了?” “替我三子拜师!” 汤皖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看见了极为搞笑的事情,露出了极为难堪的笑容,哭笑不得道: “德潜兄就别开玩笑了,为了不误人子弟,还是另请高明吧!” 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汤皖非常有自知之明,再说,这钱三可是未来新中国核物理界的扛把子,可别到时候给人带歪了,罪过就大了。 钱玄夫妻俩只当汤皖在谦虚,依旧道: “皖之兄可别妄自菲薄,你的本事我很清楚,理科这一块,我看绝对无旁人能之左右。” 听到这,汤皖开始在心里仔细衡量,思前来后,还是觉得不妥,主要是从来没干过老师,实在是心里没有底。 而且和钱玄差不多是拜把子关系,别到时候因为这事,兄弟都没得做,那就太不值得了。只得婉言拒绝道: “十分感激皖之兄看的起,但最近事情太多,实在无法分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钱玄一看正路走不通,于是脑瓜子一转悠,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道: “既然如此,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不过可否暂时请皖之兄代任一下,等找到了合适的老师,再作打算” 汤皖在心里思来想去,左右上下都考虑之后,觉得若只是暂时兼任一下,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还可以有束脩拿,既可以缓解当前经济困难,又可以消磨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只好在钱玄的再三恳求下,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严格来说,拜师礼是个非常庄重肃穆的仪式,汤皖像个木偶一样,任由钱玄摆布,老实的坐在上首位置,然后三个孩子在下首恭敬的行三叩首,礼毕,在挨个送上红包和拜师帖! 等到这些礼仪都完成了以后,就轮到汤皖要说一些尊祖守规,勉励徒弟做人要清白,学艺要刻苦等的一些场面话。 汤皖思虑片刻,语重心长道: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国家正在饱受磨难,人民正在经历折磨;但这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你们将有机会去把这个国家变得强壮,将有机会让这个国家的人民变得幸福。” “常言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命有否极泰来,年有四季更替。’愿你们终能熬过长夜,得见黎明;耐过寒冬,企盼新春。” “多年以后,回首过往,依旧能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第十二章、有益于社会的人 因为钱大,钱二岁数得当,正在接受传统国文教育,周一到周六都没空,所以汤皖把教学时间定在每周的周日下午。 对于一个没有学识,没有经验的初学者来说,当老师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需要传递知识,更要以身作则,立为榜样! 这不由得让汤皖想起自己的初中老班主任经常挂在嘴边说的一句话: “相比于教书,育人才是一个老师最重要的工作,只有让你们都学会了做人,未来即使读书不成,也会成为一个对这个社会有益的人!” 老班主任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因为家里穷,没钱治,落得个终生走路一瘸一拐的毛病。但他不认命,就硬生生靠着自学英语,考上了正规的公办教师,一生教书育人无数,桃李满天下! 汤皖深以为然,穷极脑子里的所有想法,才制定了第一节课的课纲,洋洋洒洒写满了好几张纸,满篇上下都透露着一个主题:做一个有用的人,这才心满意足。 这几天,除了把《环球地理》寄向了上海,其他时间都在反复琢磨如何教书育人,课纲改了又改,最后连汤皖自己都忍不住暗骂一句: “没出息!” 周日这天刚吃完午饭,汤皖赶紧把客厅布置一番,静等自己的三个学生前来,脑子里反复演练着要说的话。 好在时间不长,钱大,钱二带着钱三,敲响了前院的大门,汤皖快步走至,看着背着个小书包的钱三,一时喜上心来,抱着钱三就往客厅走。 看着钱三在一本正经的学着钱大,钱二摆放笔墨纸砚,汤皖立马制止了,道: “先停一停,不着急忙活,今天第一天上课,我们先来聊会天。” 几个小孩子有些困惑,但也都很听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坐的端端正正,只见汤皖继续说道: “在学习之前,我先来问你们几个问题?” “你的梦想是什么?” 看着第一个被点到的钱大正一脸疑惑,汤皖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我想打败外国人!” “为什么要打败外国人?” 只见刚刚还一脸困惑的钱大,这时候眼神变得坚毅,道: “因为外国人欺负我们中国人!” 汤皖由衷的露出了微笑,并且毫不吝啬的献上了掌声。尛說Φ紋網 “啪!啪!啪!” 又道: “钱二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要和大哥一样,打跑外国人!” 钱二看起来义奋群英,握紧小群头,大喊道。 汤皖同样献上了自己的掌声,顿觉欣慰,梁先生曾说,少年强则中国强,少年智则国智。一个国家的少年如能都拼搏向上,不惧艰难,那个这个国家一定会强大。 “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钱三挠挠头,道: “我要建设国家!” “怎么不是打跑外国人?” “外国人都被大哥,二哥打跑了,所以我要建设国家!” 汤皖忍不住捏了捏钱三粉嘟嘟的小嘴巴,笑着道: “很好,我非常高兴能听到你们心中的梦想,一定要牢记自己的梦想” “那么怎么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几个小家伙纷纷摇头,相比较实现梦想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耕者种其田,医者救其命,商者忙其市,政者勤其民,兵者强其国,如此天下可定!在你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就是就是读好书,学好知识,等长大了,就能打败外国人了!” 一定到能打败外国人,钱大,钱二变得可开心了,赶紧拿笔把老师说的话记下来。 汤皖说完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教具,一个简单的地球仪,摆放在桌子上,用手拨弄一下,地球仪马上打着转儿,问道: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钱大答道: “我知道,这是地球仪?” “没错没这是地球仪,那你们了解我们生活的地球么?” 大家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汤皖把转动的地球仪拿在手里,边走继续拨弄着,道: “既然不了解,那么我们第一节课就从了解我们生活的地球开始!” 然后拿出一张世界地图,依次介绍各个大陆板块,河流海洋,小家伙们怕记不住,有的还用笔给记录下来,但凡遇到这类情况,汤皖都会放慢讲话速度,等待记录好,再继续。 三个小家伙除了课间休息外,其余时间都在认真仔细的在听课,手边的纸张也慢慢厚了,甚至还会提出各种问题,比如: “地球之外是什么?” “为什么地球要一直转?” 、、、、、、、 一节课的时间就这么飞逝而过,三个小家伙显得意犹未尽,在得到了“有什么疑问随时来问我”这句话后,抬手作辑,弯腰鞠躬才离去。 收拾好客厅,泡了壶茶,躺在院子里得躺椅上,身边的一大摞报纸慢慢变薄。 外面的世界异常杂乱,纷论不修,不是今天你搞我,就是明天我搞你,然而都自诩自己这么做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民族,最后底层老百姓还是在坐着苦哈哈的工作,这就是现在这个目前这个社会最真实的写照! 该没钱的始终没钱,该生病等死的只能等死,该作威作福的依然作威作福,一张张报纸把这个社会的丑陋百态全部暴露出来,丝毫不加掩饰。 勇于站出来说话的都是最先被挨打的,最容易被群而攻之的,但总是有这么一些人,不畏艰难,迎难而上,与这个社会反着来! 汤皖放下最后一张报纸,喝口热茶,却怎么也无法抚平心里的震荡。 袁大头真是想当皇帝想疯了,历史的历史事件也确实发生在今年年底,先是拉了一帮公知,大V在蛊惑舆论,然后在抓几个典型,以儆效尤。最后竟然还拉了一帮不知道哪个地方出来的满清遗老遗少,以证明他是继承正统! 特别是那帮满清遗老遗少恬不知耻,这时候出来站台,一脸奴才相,丢尽了脸,怕不是得到了什么好处。 《京报》上刊登有一篇笔名为“风声”的文章,文词犀利,语言诙谐,洋洋洒洒的写了大几百字,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名字叫《爹去哪儿了?》,概括性的梳理了吕布先认丁原作夫,后杀丁原投诚董卓,最后王允设美人计诱吕布杀董卓,满篇隐射这些遗老遗少们先是力挺宣统,然后又站队袁大头,最后得出结论,谁给好处就认谁当爹! 汤皖看着风声这个笔名,顿时笑了出来,全篇慢慢的都是某人的风格。 报纸上这片文章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两帮人简直骂翻了天,使出浑身解数,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这些个文人,要是上战场打仗,估计枪杆子都提不动,但是若论嘴炮功夫,那妥妥的最强王者。 第十三章、沪市来人 一边关注骂战的最新发展,一边准备课纲,授业解惑,日子也就波澜不惊的过去了数周,没想到却是有人寻着道,专门找上门来了! “鄙人孟邹,沪市亚东图书馆馆长,受《新青年》编辑部委托,特地来拜见先生!” 听到这里,汤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沪市来人,“新青年”就是由亚东图书馆出版发行的,不过却还是有点疑问,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还没到能让人家特意来拜访的地步。尛說Φ紋網 “孟邹先生来找我有何贵干?” 孟邹处事干练,为人耿直,见到了要见的人,也就不藏着掖着,鞠躬作辑,开门见山道: “收到先生的来信,我们仔细拜读过之后,深感惊为天人,《环球地理》我们打算分十二期刊完,首刊就在下个月初,之所以来劳烦先生,一来是送稿费,二来是想再邀稿子。” “我先是拜访了钱玄先生,从他那里得知先生的信息,冒昧打扰,还请原谅!” 说完,特地又对着汤皖鞠躬致意,以示尊重。 汤皖赶紧回礼,张手以示入内,坐下说话!连忙为孟邹倒了一杯茶,这才问道: “孟邹兄来意,我已经知晓,不过国学实在非我所长,怕是要拂了您的好意。” 孟邹脱下帽子,虽然已经是十月的天,但是依旧能看到额头层层细汉,道: “皖之兄,先莫拒绝,听我细言之。当日收到来信,我们仔细拜读过之后,都觉得很惊讶。仲浦当即决定就刊发下月首刊,《新年轻》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报刊,我们需要新的文学来拓宽国人的思想,因此才来特邀。最后还有个小要求,就是用白话文写!” 汤碗心里仔细一思量,立马全然了解,但是一个不得不重视的问题就是,《环球地理》虽然用的白话文,但毕竟是科普类,远远算不上文学,有些人还能暂且容忍,但要是用白话文写文章,可是要被当枪使的。 所以心里斟酌犹豫再三,只能无奈道: “孟邹兄的意思我明白,如此时刻,我辈自当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不过文学类作品实在是无法下笔呀,有心无力。” 孟邹仿佛料到会被拒绝,也不气恼,吹了吹茶,抿一小口,怅然道: “那天,仲浦和白沙,看到皖之兄的作品,还有太炎先生的序章,激动极了,仲浦说这样的作品就该拿最高的稿酬,白沙先生说《环球地理》是开中国文学的先河之作!” 一顿马屁给汤皖拍的受宠若惊,连连谦虚道: “哪里哪里,感谢仲浦先生和白沙先生看中,实不相瞒,之前被拒绝了好几次,也是斗胆寄给《新青年》,死马当作活马医,不怕孟邹兄笑话,写这个的初衷是想着赚钱,没有想过其他的!” “哈哈哈哈,听皖之兄如此说,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呐,是我孟邹的荣幸。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想到因为如此倒是得来了一篇大作,真是一桩美谈呐!皖之兄,你可知我现在心里何想? “何想?” “嘿嘿,我在想皖之兄最好还是缺钱罢,那样便又能的一篇佳作呀!千金好得,佳作难求!” 汤皖用手指着孟邹,哈哈大笑道: “好你个孟邹兄,果然是个典型的资产阶级剥削派,压榨我们贫苦老百姓,应该好好写篇文章曝光一下,好让人知道你孟邹的恶劣行径。” 、、、、、、 就此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相谈甚欢,间隙之余,孟邹突然想到之前临行前,钱玄悄悄对他说的话,于是索性双手摊开,委屈道: “诶!此次回沪市怕是免不了要被拎出来说道说道了!白沙先生倒还好,仲浦先生那人,总喜欢开玩笑,估计又要作弄我一番,谁让我来之前放下了海口!” 汤皖挑着眉头,忍不住问道: “孟邹兄放了什么狠话?” “我来之前信誓旦旦说,此次必定满载而归,哪知、、、” “孟邹兄,请见谅,皖之实在是爱莫能助!” “我知道皖之兄有顾忌,此乃人之常情。不过一路千里迢迢来拜访皖之兄,实在不想空手而归,思虑再三,终于想到个好主意,可以一举两得,不知意下如何呀?” “奥?孟邹兄请讲!” “可以换个笔名来发表嘛,而且我们《新年轻》到时候保证全力保护皖之兄信息,不被外人知道!” 这个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是换个马甲而已,有些人就是想找也找不到,最多对着空气斗智斗勇,最主要的是,报酬极度丰厚。 “皖之兄,来之前我已经和德潜聊了很久,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能为了素未谋面的老乡打抱不平,更何况这天下无数凄凉的穷苦老百姓。我孟邹不像仲浦他们有那么大本事,但也想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情,你难道不想么?” 孟邹突如其来的一顿深情倒是让汤皖有点意外,特别是最后的反问:你难道不想么? 说实话,汤皖自问不敢回答“不想”两个字,不因为其他,只是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身逢乱世,若是阵前冲锋或许做不到,要是摇旗呐喊还是可以客串的。 沉默许久,思虑一番,汤皖才下定决心道: “我自知学问一途还差人许多,只怕到时候徒惹笑话。” 听出有转机,孟邹继续道: “怎么会呢?皖之兄对于新文化绝对有着独到的见解,你的《环球地理》白话文是真的极好,仲浦先生独爱之。”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推辞了,免得让孟邹兄回到上海被作弄,我尽力而为。” “孟邹在此替白沙先生和仲浦先生感谢皖之兄!” 汤皖在心里苦笑,被这个时代莫名的推着往前走,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你会被推到哪个地步,是否做好了准备,答案很清楚,没有任何准备。 但是面对孟邹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汤皖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呗,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一想到白花花的大洋,危险什么的暂时先抛开吧。 “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晚上由我做东,替孟邹兄接风洗尘,也好见识一番首都的风土人情。” 见事情已定,孟邹心情愉悦,笑道: “那就厚着脸皮吃一顿了,哈哈,事先说明一下,鄙人荤素不忌口,中西不讲究,全凭皖之兄做主。” 第十四章、你有病,得治! 这年头的交通可不是以后的高铁飞机,极其不便利。沪市没有直达首都的火车,需要先坐车到金陵,过长江至江北浦口花费大约半天时间,然后从浦口坐直达的火车到平津大概需要1整天时间,再从平津到首都又需要大概半天。整整两天都得耗在路上,坐过绿皮火车40小时的人都懂的痛苦! 再者说了,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待遇真的很高,出乎你的想象,你敢相信《环球地理》的稿费千字一元,光稿费就有20块大洋,后续的出版费用还另算。 所以一顿饭什么的在汤皖这里看来都是小事情,就冲人家这态度,就该好好招待一番! 正在汤皖想着晚上去哪里请客的时候,院里进来了不速之客,定眼一看,正是钱玄和迅哥儿两人。 “我说两位,今天刮的什么风,敢劳二位大驾光临寒舍?” 钱玄提着衣襟,几步跨进院内,鞠躬作辑,昂着头,神戳戳道: “我观今日北风正浓,随即掐指一算,某人要请客吃饭,想着总不能还是西红柿鸡蛋面,于是特地去找豫才,来蹭一顿铁公鸡的饭!” 迅哥儿不搭钱玄的腔调,礼毕,自个儿往石凳上一坐,倒起了茶水,姿态潇洒道: “德潜对我说,晚上有免费饭,问我要吃不?我一想最近烦心事儿多,没什么胃口,嘴里都淡出个鸟了,合计着不吃白不吃,于是就来了,皖之兄不介意多双筷子吧?” 随着钱玄也坐下,迅哥儿也给倒了杯茶,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汤皖也乐得打打嘴炮,往躺椅一躺,示意迅哥儿续上茶水,道: “两个人也是吃,三个人也是吃,不过多双筷子而已,反正又不加菜,多来几个又何妨,桌子坐得下就行。” 钱玄赶紧扒拉一口茶,淡定道: “就算桌子全坐满又如何?我肯定是最快吃饱肚子的,论抢饭吃,我还没输过!” “钱玄兄,我劝你赶紧看看医生,你那是病,得尽快治疗。”汤皖此时默默来一句。 “你就别忽悠了,我活这么久,还没听说过吃饭多少能生病的?” “你是不是吃饭的时候,越吃的快就越容易饱,慢慢吃就吃得多?” “是的,确实有这个情况。” 汤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本正经,板着脸道: “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一个容器的大小不会改变,那么正常人胃的大小也不会轻易改变。然而钱玄兄,你的胃忽大忽小,这很不正常,岂不是病?” 摸了摸脑袋的钱玄貌似有点懵圈,然后又问了问迅哥儿,道: “豫才你有没有这样?” “我一向斯文,吃饭如读书,得细嚼慢咽,不曾有过你这种情况!” 不信邪的钱玄有看向了孟邹,道: “孟邹兄,你呢?” “我一向讲究适可而止,从不暴饮暴食,也不曾有过这个情况!” 钱玄顿时有点不确信了,看着忧心忡忡的汤皖,又摸了摸自己胃部的位置,怎么感觉有点疼痛感。 而始作俑者的汤皖觉得还不够,得再加点料才有趣,眼中精光闪过,于是道: “钱兄可是觉得胃哪里不舒服?” 钱玄眉头紧锁,姿态紧绷,道: “没、、没有,中午吃撑着了,有点消化不良,摸摸就好了!” 见鱼儿要上钩了,汤皖继续加猛料,佯装叹气道: “诶,中午吃的到现在还没消化,这问题有点大,难道是提前了?” 汤皖眼见计谋即将得逞,一瞥头就看见迅哥儿捂着个嘴在偷笑,赶紧轻轻踢了一脚,递了个眼神,然后假装心烦的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道: “这应该是一种慢性病呀,一般40岁以后才发作,正常来说刚开始会食量慢慢减少,直至体消而亡,怎么就提前了呢?” 钱玄听着浑身不自在,感觉胃部的疼痛感更加剧烈了,特别是汤皖看着自己的奇怪眼神,让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于是眼神殷切,小心问道: “可有的治?” 只见汤皖委婉且断断续续道: “也不是不可治!” “只不过嘛,” “诶、、怎么说呢,” “我在外游历时,是偶得过一药方,本来刚好对症下药,不过你这提前发作了呀。” 一听能治疗,哪还管得了其他,只要不是绝症就好,钱玄顿时可算是放下心了,瞬间元气满满,道: “看来我前某人前世造了大功德,今世命不该绝呀,皖之真乃我善人!” 汤皖扬长大笑道: “过谦!过谦!” “恭喜钱玄兄喜得良方,此情此景可喜可贺,不如今晚孟邹兄的接风宴和钱玄兄的一起办了吧,双喜临门,岂不乐乎?” “当理!” “尚可!” “那就一起办了吧,不过今晚做东的自然得是我钱某人了,接风宴来日方长犹可期,喜得良方可遇不可求,皖之意下如何?” “你钱玄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可收?待我前去写下药方,以解救钱兄,免得你酒桌上放不开,落了场子!” 说完就当着众人的面,扯出一张纸,写着: “谁那么吃谁有病!” “哈哈哈哈!!!” 、、、、、、、 到这会儿,大伙哄堂大笑,就属迅哥儿笑的最大声,唯独钱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懊悔道: “诶呦,原来是招了道儿,我就说嘛,一顿给我忽悠的。早知道你这铁公鸡的毛不好拔,没想到反倒是拔了自己的毛!” 迅哥儿喝了口茶,窃笑道: “言多必失了吧,皖之的便宜你得吃到嘴里才算是占着了,没吃到那都不作数的!” “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丢下这一句,汤皖止住了大笑,站起身来,招呼道: “赶紧的,傻楞着干嘛,前面带路,让我等也享受享受国学大师鞍前马后的待遇!” 若是钱玄看过一部叫做《卖拐》的小品,肯定会异常熟悉此中情节,不过也不会为此事生气,纯粹当是好友间的玩笑话,一顿饭对于他钱某人而言,只是毛毛雨罢了! 第十五章、新旧之争 一行人钱玄打头,直奔全聚德楼而去,若要来首都吃东西,其他可以忽略不计,但全聚德烤鸭是非吃不可。 远远的就能看见巨大的全聚德招牌熠熠生辉,傍晚的街道逐渐清凉,黄包车在门口来来往往运送宾客,店内小二在拥促着客人往里走,大街上拥挤的人群来来往往,唯有安静的青石板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温润的余晖洒落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在拐角边的黑影里,汤皖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板悄悄的扔给一个小叫花子。 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大厅内嘈杂的喧闹声,劝酒的,招呼的,吵闹的,声声不绝于耳。众人随着小二一行登上二楼靠窗的雅间,虽然客人已经落座十之八九,但相对来说还是稍微安静点。 坐在墙边的汤皖顺手把隔窗开个大口子,晚风这才滋溜一下的跑进来,顿时凉爽了许多,喝了杯大碗凉茶,心里燥热的火气一下子就扑灭了! 钱玄熟练地点好招牌菜,迅哥儿则是不紧不慢的玩弄手里的杯子,孟邹估计是第一次来这里,好奇的四处张望,汤皖则一只手趴在窗沿上,看着街道上的一个小角落,直到望见小乞丐手里拿着个大包子在啃,这才心里好受点。 好在等的时间不长,点的菜一股脑的全部上来了,井然有序的摆在中间桌子上,汤皖站起身来,举着酒杯,环绕一圈,郑重的介绍道: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来自沪市的孟邹兄,这位是钱玄你认识,边上的是豫才,他们俩师兄弟,师于太炎先生!” “来!我们一起给孟邹兄敬一杯酒,承蒙看得起咱们,大老远特地来一趟,我先干为敬!” 大家互相举起酒杯,先互相鞠躬作辑,然后一饮而下,等汤皖动第一筷子,其他人才能开始吃,算是比较正常的酒桌开场礼仪。 片儿鸭蘸酱,卷几根配菜,一口下去鸭肉丰满,味道不一,再搭配几样下酒菜,一顿就整齐活了,非须山珍海味才得算待客之道,重要的是与同坐的人相谈甚欢。 毕竟今天是东道主,肯定不能混时间,汤皖抬起酒杯一口就咕咚下去,迅哥儿和钱玄也不落后于人,同样喝满一杯,孟邹也一口干完。 喝完一轮,吃几口菜,汤皖就扯着头,再来一轮,几轮过后,大家的距离不知不觉间拉进了许多,这就是中国独特的酒文化魅力所在。 钱玄酒量是真不行,真刀真枪的硬拼,绝对是第一个倒下的,这会儿已经开始招架不住了,嘴里打着转道: “不是我说,孟邹兄啊,你们《新年轻》什么时候能在首都买到?每次都得托人才能买到最新的,要不只能吃人家看过的残羹剩饭。” “我好多次都在学校里看见几个学生挨在一起看一本,首都是全中国的教育中心,你们应该抓紧这个机会,赶紧占领!” 孟邹无奈道: “我们不是没想过再首都发行,但是距离太远,运输费用就是一笔大开支。现在光在沪市周边发行,我们就已经感觉到很大压力了,同行对我们可是穷追猛打,还有些人天天不干正事,就知道盯着我们小辫子不放,隔三差五弄点事情出来,仲浦先生为此事可是天天掉头发呢!” “我看啊,他们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白天满口道义,晚上欺善怕恶,都是些鼠辈,《新青年》提倡的新文学,我看就很好,都什么年代了,还满口之乎者也,大清早亡了!” 汤皖赶紧踢了钱玄一脚,示意不要说了,哪知道这货仗着酒劲,可劲造,继续说道: “文章晦涩难懂竟然被理解成文采好,这哪门子好了?豫才你说,这样的文章哪里好了?学生学习的难,老师教的难,通俗易懂的语言就不能表达完整的意思么?” 迅哥儿在这点上绝对是和钱玄站队的,嘴角噗呲一笑道: “老怪物和人的区别就在于,人是会变通的,砸了他文言文的饭碗,难道就不能吃白话文的饭?我看不是,归根到底是脑子出了毛病!” “豫才,此番言论当饮一杯!” “他们当真看不到白话文的好处还是不愿意看到白话文?脑子有没有毛病和砸不砸饭碗终归是要做出一个选择的!” 汤皖一看这哥俩越说尺度越大,几次眼神和脚踢制止无效后,也就绝了这门心思,只见迅哥儿继续说道: “文言文与白话文之争古来已久,到了我们这一代是该解决了,不能把这个疑难杂症留给下一代!” 迅哥儿看的门清,说的话直指核心要点,白话文肯定是未来的趋势,但是始终遭遇到强烈的抗拒,究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砸了一部分靠文言文吃饭的人的饭碗。 若是文言文没了用武之地,那他们这些人的寒窗苦读以及人前人后的辉煌会立马随风消散,这是绝不可能接受的,事实上白话文与文言文之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帷幕。 今年刚从日本回来的仲浦先生在上海创立了《年轻杂志》,其主张新民主,新科学与新文学,立刻受到许多眼界广阔的有志之士追捧。 其中仲浦先生认真反思后认为,以李鸿章为代表的的自强运动,包括戊戌变法,甚至辛亥年的大事情都没能真正成功的原因就在于没有找对最根本的病症。 之所以自鸦片战争以来,国人饱受凌辱,国格丧失,一次又一次的自救失败,非我国人不够聪明,也非我国人不够勤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思想封闭,跟不上国际潮流,因此国人急需一场全面性的思想解放运动。 因此仲浦先生提出二十年不问政事,一心一意办杂志,改造国人思想。这时候,白话文相比较于文言文,更容易能被理解,接受速度快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而且白话文是可以下探到普通劳苦大众的。 传统守旧派有他们自己的坚持,一方面怕被砸饭碗,另一方面是不想优秀的传统没了继承;新文化人士也有他们自己的认知,高举反封建大旗。 两者一相遇,便如火山撞地球,汤皖其实是被拉来站队白话文的,谁让他好巧不巧刚好这个节骨眼缺钱呢。 第十六章、“有事,回家!” 其实对于文言文和白话文,汤皖还是有一点自己的看法的,穿过历史丛林,拨开未来的一角,察看这个时代的新旧文化之争,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突破时代赋予的局限性。 一味地高调否定文言文并不是明智之举,一味地抵制白话文更是荒唐之举,其实这两者同时存在,并不矛盾,难点在于目前还没有人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小說中文網 随着酒意越来越浓,俩人的观点越发的犀利,汤皖听的是心惊动魄,迅哥儿也只是讽刺的彻底,存在于道理之内,但是钱玄则是嘴巴不把门,什么话都敢往外放。 汤皖赶紧出声制止,道: “哥俩个,先停一停,听我一言!” 见俩人安静下来,继续道: “文言与白话之争,古来就有,就和婆媳关系问题一样,几千年来,谁能断个明白?” 钱玄梗着脖子道: “弃了文言文不就断个干净明白。” 汤皖默默一笑,先不做争辩,又问: “董仲舒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利或是弊?” 迅哥儿皱着眉头,道: “对于强汉国力来说利,对于文化发展来说是弊!” “对也不对!”汤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继续道: “对于当时的大汉朝来说绝对的利好,统一思想,以驭天下。但是如果把时间线往后拉长1000年,从现在的角度来看,孰是孰非?” “中华文明数千年来从未有过断层,源于我们的文明一直兼并包容,记录文明的载体是文言文,记录文明的灵魂则是思想!” “以史为鉴,可知兴衰,我们的历史都是文言文记载的,难道我们以后不回顾历史了么?那么优美的唐诗宋词,难道我们不去读它了么?” “所以各位,文言文的未来该如何发展,有想过么?” 抛出这个问题,汤皖拿起酒杯,潜饮一口,看向众人,道: “中华文明有个独特的本领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文言文好的地方我们留下,不好的地方我们不用,就是如此简单!” 孟邹在席间一直听着谈话,直到此刻才问道: “皖之兄给文言文未来定了去路,那么白话文该如何发展呢?”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这哥俩关心的问题,反正话匣子已经打开了,汤皖也不打算保留,索性把自己的认知说个明白,沉默一番,道: “白话文会是未来的主流,这个毫无疑问,它需要在这个时代背负它的历史使命。” “白话文一目了然,只要会识字,便能懂文章所表达的意思,让思想能传播的更轻松和深远,上可探坐在云端上的人,下可探蹲在泥巴地的农民,彻底解放中国人民的思想,这便是历史赋予白话文的使命!” “存在即合理,白话文和文言文既然能存在,自然有它们存在的道理。两者和谐相处,也并不是不行,只是在于使用的人去怎么看待它,而非它们本身有什么问题。” “荒谬!纯属无稽之谈!” 隔壁的雅间突然一老者发声,不多时,此间便进来一老者,穿着长衫马褂,留着两撇胡子,脑后留有一根长辫子。 钱玄和迅哥儿立马起身行礼仪,汤皖和孟邹跟着照做,老者同样回礼,未等钱玄介绍,就听见老者道: “老夫辜汤生,刚才隔壁用饭,听见此处有讨论,若是闲人私事,自是不必理会。但闻各位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言不惭,胆敢谈白话文取代文言文,老夫不才,特来讨教一番,好让尔等自惭形秽!” 汤皖顿时明白了,原来眼前这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辜汤生,西方有言:来中国可以不见三大殿,但不可不见辜汤生。 可见眼前这老者在国际上早已声名远播,名扬四海,恰逢还是个铁杆传统文学支持者,在隔壁雅间把汤皖等人的谈话听的是一清二楚,尤其是对钱玄和迅哥儿俩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看着来势汹汹的辜汤生,众人却是犯了难,汤皖怎么也想不到会触怒这尊大神,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抗下,谁让自己今日为东道主。 正当汤皖打算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辜汤生却是面露冷色,声色俱厉道: “我听有人刚说白话文比文言文简洁明了,还说未来的白话文的未来,简直满嘴胡说八道,不知所以,老夫特来请教,还请出来一叙!” 汤皖郁闷了,敢情人家指名道姓的奔着自己来的,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接下这个场子,若论其他方面,毋庸置疑,肯定不是对手,但要是论打辩论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一面制止了钱玄和迅哥儿的挺身而出,一面上前一步,行礼,开口言: “晚辈汤皖,适才的言论乃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指教一二。” 态度不卑不亢,言语淡定自若,礼仪做到十足,让他挑不出其他毛病,只能就事论事,不能借题发挥! “白话文一目了然,比文言文更加简洁明了,这话可是你说的?” “是的!” “简直谬论,滑天下之大稽!” “何处谬论,还请指教!” “你说白话文更简洁,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怎么使用文言文,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汤皖也不呈口舌之利,无谓的争辩是无法解决矛盾的,言: “还请赐教!” 辜汤生端坐一边,整理好衣襟,稍思,言: “那么老夫且问你,今日你在此处与朋友喝酒闲聊时,家中妻子生病了,托仆人给你传话,让你赶紧回家,怎样才能言简意赅的表达?” “妻病,速归!” “这简单的四字就能概括。” “如果用白话文就要这么说:我生病了,赶紧回家!两者一比较,谁更言简意赅,简洁明了,就不用老夫多说了!” 汤皖在心里默默思考这段话,不多时便已然有了对策,道: “先生提出:妻病,速归。说白话文无法言简意赅的表达,实在不敢苟同,其实白话文也可以同样的四字,做到一样的效果!” 面对众人的疑惑,汤皖缓缓道: “有事,回家!” 第十七章、万事不随意动 “有事,回家!” 辜老爷子稍显意外,待心里细品一番,顿觉得颇为巧妙且有趣味。 “此四字虽未能把事情说清楚,语气语境没表达,但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胜在巧妙。偶有为之,不能作为日常通用典范,但文言文早已经过长时间检验,证实其能堪大任!” 相比较于之前的咄咄逼人,居高临下,现在口气倒显得稍微温和,汤皖听完,会心一笑。 “感谢先生指点,不过我认为,无论走那条路,只要是最终到达的地方是同一个,那么自然要选择用时短且宽阔平坦路,白话文亦然,先生以为呢?” “口出狂言,白话文也敢自比平坦路!” 这时雅间外突然传来一个愤怒声音,此间刚过,另一个声音立马反驳道: “你的白话文不是说的挺顺口的么,哪里不平坦了?” “ 、、、、、、 不知不觉间,雅间的周围已经站满了人,雅间里的谈话也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让外面的每一位都已知晓。 自古便有豆腐脑甜党和咸党之分,这白话文与文言文之争也是同样如此,有支持文言文的就自然有支持白话文的。 一个梳着背头,戴着眼睛,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出口言: “文言文语言优美,言辞美观大方,岂是粗鄙之言能比拟的?” 声音之大足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角落,外面的争论,雅间里自然也听到了,汤皖推开雅间的门,看着走道栏杆上坐满站满的人,顿显头大道: “刚才听到有人说,粗鄙之言,烦请这位人士上前来说话,莫在背后嚼舌!” 这个大背头年轻人从人群里走到跟前,盛气凌人,看着汤皖,讥讽道: “我从未听到有你这号人物,你有什么资格敢与辜先生论道?” 还不等汤皖说话,边上一个年轻人横然出列,怒目驳斥道: “你不过就是北大的学生,你有什么资格质问别人?” 原来是北大的学生,看着这两人争的脸红脖子粗,汤皖觉得心好累,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哪想到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人都是有从众的心理,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是往那里钻,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汤皖只得关上雅间的门,忧心忡忡道: “各位,外面的人太多,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就是我们的罪过了,不如今日到此结束,以为如何?” 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极度热血,吵着吵着就能变成拳脚相加,何况辜老爷子的粉丝那么多,万一有哪个一时气不过,动起手来,场面就没法控制了! 辜老爷子是见过大场面的,每次演讲台下都是乌泱泱的人,所以眼下这点事在他这根本不算事,但也不得不顾忌其他,毕竟现在没人维持秩序,便同意道: “今日就此收场,但今日之论还远未结束,三日之后,北大礼堂,下午1点整,再续!” 外面听到此话,顿时闹哄哄的,充斥着各种说话声,有言者道: “还是认怂吧,别到时候哑口无言,徒惹笑话!” “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到时候我们都去给你加油!” “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人,竟然也能发狂口之言,简直笑话!” “我倒是觉得这位先生才思敏捷,举止不凡!” “和辜汤生论道,他怕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哈哈哈哈、、、、” 言辞鄙视谩骂着居多,少数鼓励支持者,汤皖把这些话一一听进了心里,本来就窝着一口气,大家互相给个台阶下,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没想到这辜老爷子不依不饶,非要争个明明白白。 这白话文和文言文哪里是一时能争的明白的,况且汤皖自开始见面到现在,一直姿态放的很低,举止且文雅,礼仪十足,但对方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到眼里,态度尽显傲慢! 汤皖自然不能面露惧意,依然行礼,沉声道: “到时定然赴约,自然不叫先生失望,三日后见!” 说完在钱玄和迅哥儿两人的簇拥下,快速离开此地。 关上院门,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皆无法影响,院内自成一派天地,钱玄自知今晚喝了酒,惹了麻烦,心里理亏,于是殷勤的提着一壶刚沏好的清茶,给大家伙满上,道: “皖之,真不好意思,给你惹了麻烦了。” 钱玄这人性格直来直去,敢作敢当,一向没有顾忌,有什么说什么,汤皖还从来没见过给人道过歉,见此,不由得叹了口气,道: “喝酒误事,提醒了多少次都没用,下回还敢么?” “不敢了,不过我钱玄惹出的事,自然自己担,三日后我亲自去会一会!” “我已经接下了,自然我自己担着,你去干啥,怕我挨打?” 见迅哥儿和孟邹都阴着脸不说话,脸色有点凝重,便活跃了下气氛。 汤皖倒是没想那么多,也没埋怨迅哥儿和钱玄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今天不知因为何故,表现得有失稳重,缺乏理性,倒像是个热血青年,做事情全凭上头,全然不考虑后果。 不过既然已经接下了道道,自然是不能中途认怂的,硬着头皮也得挺下去。仔细想来,三日后北大论战,该如何体面的应付才是正事! 孟邹来首都前,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种大场面事情,新旧文化之争的第一次矛盾正式公开爆发竟然是在三日后的北大,作为新文化发起者的《新年轻》,肯定是要到场亲自见证这一刻的,于是毅然决定暂时先不回沪市。 迅哥儿和钱玄想留下来好好出主意参谋,被汤皖婉拒,道: “不必担心,我既然接下了,自有打算,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他辜汤生还远远算不上一座拦路大山!” “不过一场论述,他论述他的道理,我论述我的道理,至于谁对谁错,又不是不看名气和年龄大小决定的,我们俩说了都不算数的,留给时间来判断!” “好了,都先散了吧,容我先好好睡个觉,理清思路,再做计量!” 目送三人离去的背影,关上院门,汤皖才重重的舒出一口气,回顾一遍事情的经过,暗道自己愚蠢。 只是觉得这个世道好不讲道理,越是不想做的事,越是逼着你去做;越是不想掺和的事,越是想方设法的让你参与进去;越是想后退,社会浪潮硬是推着你向前走! 一顿平平无奇的饭局,谁能想到惹出一场北大论战,当事人之一还是赫赫有名的辜汤生,无论哪个时代,只要是名人参与的事情,肯定会造成一时轰动。 汤皖不用想就能知道,三日后北大礼堂的盛况,那时候一定会是人头攒动,旗帜飞扬,人声鼎沸。 自己到时候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定然要被骂出个狗血淋头,贻笑大方。 人都是好面子的,汤皖也不能免俗,在大庭广众之下丢面子是一件有损人格的事情,要是上了报纸,那可真就是丢人丢到全国了! 洗完澡,全是通透,还是理不清头绪,想不出对策的汤皖索性一头钻进被子里,闷头大睡,一觉到天明。 此时,昨日全聚德楼发生的事情早已通过大大小小的报纸,传遍了整个首都,一个不知名号的年轻人要与辜汤生论战新旧文化。 《京报》更是以“有事,回家”为题,在首页刊上详细报道了这一事件,撰稿人邵飘萍评论:探索与尝试,并不是等于失败! 第十八章、我就这样出名了?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这便是汤皖此刻真实内心的写照,院子大门一关,外界在怎么纷乱与我何干,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撒上一抹葱花,开启美好的一天。 送报纸的小哥非常有职业素养,每天准时准点,挨家挨户的送到,汤皖躺在躺椅上,开始翻看今天的报纸,尽管已经有一定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外面的大阵仗吓到了。 所有的报纸无一例外都在醒目位置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有的小报开始挖掘汤皖的身份信息,什么师从哪个国学大师,哪所著名学府毕业,家世如何显赫,娶过几个老婆等,捏造的有鼻子有眼,是真像是那么回事,看的汤皖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我就这样出名了么?” 汤皖既感到无奈,又感到可笑,从未想过要出名,偏要和你对着干,人生充满了恶趣味。 放下报纸,正当汤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看着天空发呆的时候,院子大门被人敲得啪啪作响,钱玄,迅哥儿和孟邹三人联袂前来。 直脾气的钱玄上来就激动的说: “皖之,你是名人了,现在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你!” 汤皖翻了个白眼,郁闷的说: “谁爱出名谁出去呗,反正我不想,你也不看看,现在外面在怎么议论和诽谤,骂我的一大片,字里行间里满满的都是讥讽和谩骂。”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素来喜欢清净,最不喜欢活在大庭广众之下!” 撑着钱玄去厨房沏茶的功夫,迅哥儿有些担心的说: “皖之,做好准备了没?” “准备?什么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准备的,”汤皖撇了撇嘴道。 迅哥儿全只当汤皖在自我安慰,缓缓道: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别一个人扛。” 厨房里的钱玄趁机插话道: “豫才啊,皖之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就这事,根本不用担心,除了掉脑袋,其他事在他这里都不是事!” “诶呦,你钱玄倒是生的好本事,眼睛看得透彻,来来来,说说我汤皖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汤皖架着个二郎腿,一脸戏谑道。 “哈哈哈!你真要我说?可别后悔!” “我不后悔,你说!” “你汤皖之别的本事不突出,但骂人这一块无人能及左右,造诣极深,特别擅长把白的说成黑的,诡辩这一块自成一家,挖坑给人跳那是你的拿手好戏。”小說中文網 钱玄沿着杯沿,轻轻舔了一口,吹了吹热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 “噢,对了,你这人特别有自知之明,绝不可能做撞破脑袋的事情。” 眼看钱玄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个不停,汤皖竟止不住的笑出了声。 “可算给你找到喷我机会了,但喷人好歹也有个限度,你这纯属瞎编乱造!” 旁边的迅哥儿和孟邹有点不明白,疑惑道: “喷人何解?” “喷人就是骂人的意思,他在说我骂他没限度!” 听到钱玄的解释,俩人都啼笑皆非,迅哥儿问: “喷字和骂字,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能联系到一块呢?” “这个别问我,我哪知道,正主在呢,问他!” 汤皖瞬间尴尬了,忍不住道: “钱玄兄啊,我那么多正能量的话你咋都记不住,骂人的话你倒是一记一个准,怕不是对此项有特殊癖好?” “我钱某人没你说的那么玄乎,不过是对没听过的词上了点心,顺便记记,你别说我,赶紧给豫才解释解释,他这人特喜欢抠字眼。” 看着迅哥儿投来的好奇目光,汤皖只好解释道: “没什么特殊含义,照着满嘴喷粪理解就是。” “原来如此,那正能量呢?” “就是积极向上的意思。” 被钱玄这么会一搅合,院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汤皖喝着清茶,聊着天,烦闷一扫而空。倒是迅哥儿时不时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什么棘手的事情,于是便问道: “豫才,想什么呢?遇到什么事儿了?” 就听见钱玄老神悠悠的说: “他能有什么事儿,工作闲的淡疼,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干,早让他辞了教书去,非得不干,这会儿能让他上心的事也就是喷人了!” “喷人......喷谁?” 钱玄喝了口茶,淡定道: “估计是喷那些要喷你的人!” “谁要喷我?” 看着钱玄一脸嫌弃的神情,意思是你难道心里没点数么,要喷你的人还少,汤皖瞬间反应过来,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自夸道: “我是可是一个五好社会优秀青年,喷我的都是坏人!” “何谓五好?” “学习会,思想好,工作好,纪律好,作风好!” “哈哈哈哈.......” 众人都被这五好给惊呆了,从来没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自夸,止不住的大笑,汤皖随即看向迅哥儿,戏谑道: “豫才可是想好怎么喷人了?” 迅哥儿指了指脑袋,一本正经道: “喷人的话从来不用想,是天生就住在这里面的,我不知道别人喷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都是直接挑着拿出来就用!” 听到此番言论,汤皖的嘴角竟是不自觉的往上扯,真当是装的一个好大的B,连问道: “那你这之前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呢?” “我在想你是五好青年,我是远远追不上你了,最多只能是四好青年,我这么优秀,凭什么只能是四好?” “少了哪一好?” “当然是工作好,他那个工作态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鬼见了都得绕道走!!” “哈哈哈哈.....” 迅哥儿的幽默细胞是与生俱来的,有时候只看着迅哥儿正儿八经的装,便已然觉得惊为天人,众人大笑之余,汤皖端起茶杯,豪气道: “我是五好,豫才是四好,当共饮一杯,嘉奖之!” 俩人把茶水当做酒水一口干了,其余两人看见此景,忍不住捧腹大笑。 闹腾过后,就听见钱玄指着报纸幽幽说道: “这些个报纸就没一个正经报道皖之的,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在这胡编乱造。我下午就去把《龙泉寺笔录》发表了,让他们见识见识社会五好优秀青年的名头。” “你发表归发表,能不能不拐着弯喷我?” 钱玄翻个个大白眼,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是给你正名,懂不懂?” 汤皖忍不住要吐,反驳道: “你就可劲夹私活吧,指不定在上面怎么编排我,反正笔杆子你抓的,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只是在原有事实的基础上,适当的拓展一下而已。喷人你是专业的,搞笔杆子我才是专业的。” 看着钱玄不紧不慢,怡然自得的神态,汤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怕这家伙在里面给自己瞎立人设,毕竟这玩意可是要被后人翻阅的。 “你赶紧给我看看,让我心里有点底!” “急什么,明天一早包你能看到!” 汤皖心里已经十分确定,这货肯定在上面带自己节奏了,顿时心里要流血,只能希望别带瞎带节奏,有损形象! 第十九章、原来是这样的我 如果这个时代要是有个热门头条排行榜的话,那么从昨天开始,排行榜排列顺序应该是这样的:“华夏民国举行国体投票”“孙先生和宋小姐今日结婚”“北大约战”等! 等到今天,应该还会在增加一条热搜:“北大约战年轻男子身份曝光”,当汤皖一大早拿到报纸随便扫一眼,整版的都是摘自《龙泉寺笔录》上对汤皖的身份信息介绍。 汤皖迫不及待的找出《京报》,把钱玄写的《龙泉寺笔录》一字不差的从头到尾看了个精光,颓然的吐出一口气,坐在石凳上发呆。 虽然从昨天开始,汤皖心里就有了那么一丝准备,也大概会知道钱玄会在上面给自己立个正能量的人设,给自己的身份稍微的做一下修饰,但正能量早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正能量;微微修饰也不仅仅是修饰作用。 《龙泉寺笔录》前面一大部分都是正常的名人聚会记载和聚会产生的作品,只是最后多了一份附页,是专门对汤皖的介绍,是这样的: “汤皖,字皖之,二十八,祖籍徽州鸠兹人士,出世于南洋,后因南洋巨变,家道中落,父母全失,亲人不明,独自一人漂洋过海去日本求学,期间,勤工俭学,待学业有所成,后辗转欧美等数十余列国。期间自学不敢忘,每至一国,学其文,习其理,常宿于学馆,终有所获。因其父母有言,落叶归根,背其明志,漂泊十几载,终学业大成,于近日归国。” “其学识渊博,眼界开阔,才思敏捷,创新十足,热血爱国。归国后,体察国情,体恤民情,乃至痛心疾首,曾言:我华夏民族自当屹立世界民族之首,当从我辈始,余生为之奋斗。著作有爱国歌曲《我的祖国》,文学作品《环球地理》。” “皖之,快开门,我知道你躺在躺椅上,赶紧的,别磨蹭!” 闻声知其人,不是钱玄还能是谁,三步两步跨进院内,就往石凳上一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急忙道: “赶紧沏茶,口渴得很!” “我说你这一大早忙什么呢,今天不用上课么?” “这几天请假!” 见汤皖迟迟没有动作,着急道: “快去沏茶啊,嘴里干的紧,枉我把你写那么好,沏个茶还磨磨蹭蹭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汤皖心里简直尴尬的要死,明明没有的事,,这要是以后被人识破了,简直脸都不要了! “还敢让我给你沏茶,喝不死你!”汤皖幽怨的说道。 “我写的不好么?我想了好几遍,还问了豫才他们,都说没问题呀!” 汤皖听完,心里莫名的起了一把火,顿时大怒,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手掌拍的生疼,怒道: “合计你们之前就知道了,就我一人蒙在鼓里,你们写的是我,也不征求征求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哪知钱玄根本不去看汤皖生气的脸,一溜烟的跑进厨房,自己动起手来。 “我们知道你脸皮薄,王婆卖瓜的事情是干不出来,兄弟们只好给你代劳了,再者说了,也不过就是履历稍微修饰了一下,用得着生这么大气么?” 开水倒在茶壶里,发出滋滋滋的声响,汤皖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直往上冒,拿起《京报》跑进厨房,面色难看,当面数落道: “你这叫稍微修饰?怕不是欺我读书没你多?” 钱玄盖好茶壶,避开面前怒火中烧之人,美滋滋的倒上两杯茶,晞虚道: “这和读书多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当今社会名流,哪个没有一份光鲜亮丽的履历,你这才哪到哪儿,小巫见大巫!” “关键我也不是什么社会名流,我也不要做什么社会名流,万一被人识破了,我还要不要脸了?” 钱玄优哉游哉的喝着茶,轻飘飘的说道: “你现在不是,这不马上就是了,就算识破又如何,你说说哪一点虚构了?” 汤皖把报纸拍在桌上,指着上面读道: “独自一人漂洋过海去日本求学,求学期间,勤工俭学,待学业有所成,后辗转欧美等数十余列国。期间自学不敢忘,每至一国,学其文,习其理,常宿与学馆,终有所获。因其父母曾有言,落叶归根,背其明志,漂泊十几载,终学业大成。” “我什么时候说去日本是求学了?我什么时候每到一个国家,就去学习文理,我什么时候经常住在图书馆?我什么时候说我学业大成了?” “我那个时候,父母亡故,那个地方没法生存,那些本地人看到我们华人就打砸抢烧,迫不得已才流浪到日本,不是去求学,也没有勤工俭学,是给人做杂工,混口饭吃!” “后来去了欧美等过,也是为了混饭吃,那边工资高,我回国是因为我父母生前说过让我回老家,哪里是因为学业大成!”尛說Φ紋網 “我国学什么半吊子水平,你不清楚么?” “还有那首歌,我都说了不是我作的,是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怎么就变成了我的著作呢?” 汤皖一口气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气的抓起茶杯就喝,哪知刚泡的,有的烫嘴,一口全喷出去了。 待钱玄仔细听完,才幽幽然道: “你在外国打杂工赚钱,不就是勤工俭学么?住不住在图书馆又有谁知道?你没在外国学习,怎么就能写出《环球地理》?那玩意是一般人写的么?” “学业大成又不一定指的是国学大成,和他们聊怎么逃离地球,怎么去月球上,什么是全球卫星导航系统啊?” “《我的祖国》本来就是你第一个教我们唱的,这么经典的歌要是早就存在,我们会不知道嘛?即使不是你全部作的,那也是你完善的,说是你的著作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说着钱玄声音就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指着汤皖的鼻子就大声道: “我钱玄也算是国学有成,师从太炎先生,毕业于早稻田大学,论学识也算数一数二。” “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晚上看天上的月亮,想着那上面有什么?第一次看到《环球地理》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你说未来人类可以住在天上,可以飞到月亮上,你还说上面没有嫦娥和广寒宫。” “我回家就查了好些天资料,发现理论上来说都是可行的,这不是学识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钱玄不但脾气直来直往,还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说到最后,竟然变得有些嘶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想这辈子混吃等死过日子,得过且过。我真是想不明白,别的人巴不得名扬四海,你却避之不及。” “今天没有外人在,你要是那我当兄弟,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二十章、搞个大新闻么 钱玄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洪亮,指着汤皖的鼻子,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一股脑的全都倒出来,喷的汤皖头皮发麻,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看着汤皖一副自闭的样子,钱玄忍着自己内心的激动,表面佯装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别过头去,自顾自的喝茶,再也不看一眼。 汤皖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陷入了沉思中,脑海不自觉的浮现一句话。 “你到底在怕什么?” 在过去的二十年多年生命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了一场提升社会地位的斗争,然后一场意外让自己变得成熟了,并开始学会停止展示自己,慢慢隐藏自己。 仔细回顾自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的种种事情:卖了手表才换来了安家立命的本金;在意大利餐厅被鄙视导致和公知打嘴炮;写《环球世界》是为了赚小钱钱;就连“北大约战”也是着了别人的道。 扪心自问,自己一直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始终坚守着枪打出头鸟的原则,能低调就低调,也不敢发出什么惊人的语论,就是为了能在这个时代平平淡淡的安稳生活下去。 汤皖因为了解这个社会的发展趋势,所以十分确定当被这个社会往前硬推着走,走到一定的地步,成为人们心目中的一展明灯的时候,就是自己回馈大自然的时候。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才哪到哪儿,万里长征第一步还没开始跨,现在怕个毛球啊?一瞬间,汤皖精神一震,仿佛卸掉了一直以来背负的盔甲,浑身轻松,麻利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在看着背过脸去的钱玄,汤皖觉得这货演技太差劲了,简直看不下去,忍不住道: “诶,别装了,我知道你没在生气,赶紧转过来。” 见钱玄一副不理睬的样子,汤皖灵机一动,不打算戳穿他,只是笑眯眯的盯着钱玄背影看,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钱玄拉着一副丧脸转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假装的?” “我还不了解你,你要是真生气会老实坐在这里?早就撅着屁股溜没影了!” 看着一脸郁闷的钱玄,汤皖突然觉得人的一生中,能有这样的朋友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忙前忙后的出谋划策,什么也不图。 于是收起了戏谑的心思,由衷的感谢道: “谢谢了,但是下一次记得提前和我说一下。” “嘿,矫情了啊,不像你作风!” 这突如其来的画风一变,倒让钱玄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豫才呢?你俩这几天不是穿一条裤子么?怎么没见他来?” “他去约人了,明天一起去北大。” “又不是去打架的,摇那么多人干嘛?”汤皖莫名的感到好玩,开玩笑道。 谁知钱玄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汤皖,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以为明天就只是简单的探讨一下,为什么中间空出两天,他也在摇人,知道明天谁会去么?” “谁会来?” “林纾!” 汤皖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没有丝毫此人消息,只得眼巴巴看着钱玄。 “能称得上狂的人,当今只有两人,一人是太炎先生。另一人便是林纾先生,桐城派代表人物,前清举人,拥护文言文,著名翻译家,不会外语,却能翻译西方巨著,《巴黎茶花女遗事》知道吧,就是他翻译的!” “不会外语,怎么翻译?” “这就是他最牛的地方,通过别人口译,在自己进行修复!” 原著通过别人口译肯定会产生偏差,然后再通过超高的文学修养,缩短这个差距,尽量达到原著应有的水平,汤皖简直惊为天人,还能这么操作? “所以明天绝不是一场简单的论战,那帮人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的给我们立规矩,我也是后面才想到的,没想到中了招儿!” 汤皖听完,立马在心里前前后后,仔细的过一遍,一句国粹脱口而出。 “卧槽!” “老而不死为贼已!” 这明显是奔着搞一个大新闻去的,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明天一旦自己没能给白话文正名,后天就要上全国报纸,若是新文化运动因为自己寿终正寝,那可是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 一想到这里,汤皖后背直发凉,惊出一身冷汗,浑身汗毛都立起了,连问: “可以不去么?” “你不去可以,我去!” “那算了,我还是去吧!” 简洁,干脆,明了,汤皖知道已经退无可退,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走一遭,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没有一点底。ωww.xSZWω㈧.NēΤ “你怕啥,平时怎么套路我们,就继续套路他们啊,他们又不知道你的底细!” 看着汤皖一副心虚,畏畏缩缩的样子,钱玄就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 “怎么能一样,那可是名扬四海辜汤生!”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你这儿上不了台面是吧?” “呃呃!” 汤皖顿时戛然而止,无话可说,因为钱玄的脸色明显变得铁青,这是真的生气的前兆,只好道: “不是那意思,主要是和你们熟悉,知道你们脾气秉性,辜汤生我又没打过交道,如何得知!” 听到此话,钱玄舒心了许多,所谓文人相轻,这个时代的文人可是继承一点魏晋遗风的,经常因为学术上的事打嘴炮,轻则大打出手,重则割袍断义。 “其实我和豫才已经仔细合算过了,辜汤生要想对你发难,无非从这几个方面入手: 一、文言文言简意深,白话文臃肿冗杂。 二、文言文做文章有韵味,白话文做文章没有艺术价值。 三、文言文书写语全国通用,白话文还没开始发展。” “你只要把这三个问题搞定,他绝对拿你没办法!” 汤皖把这三个问题在心里仔细打量一遍后,发现好像不算难啊,而且一比较,白话文的优势好像更多一些。 嘴角不自觉的开始往上翘起了一个弧度,心情大好的汤皖轻轻捧起来茶杯,浅饮一口,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躺椅上,脑海里浮现出一首歌来: “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事儿!” 第二十一章、熬死他们 老话说的好,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对于汤皖来说,心里有底,啥事不用理! 由于头天晚上想的有点多,导致次日一觉睡到大中午,起床仔细梳洗打扮,用凉水把头发捯饬了一下,又干了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这才觉得身心舒畅,好不快活! 烧完开水,沏好一壶茶,不多久,就听见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可能是因为吃饱睡足的缘故,也有可能是今天天气终于凉快一点的缘故,竟觉得钱玄敲大门的声音也不似往日那么令人心烦! 给桌上的四只茶杯依次满上水,还不忘提醒一下钱玄。 “下次敲门小点力道,别吵到了左右邻居,我这大门质量不好,敲坏了你得赔!” 迅哥儿今天终于不穿那件带补丁的青色长衫了,被一件崭新的黑色长衫衬托的英气逼人,可惜今天的眼神稍显浑浊,没有以往的犀利。 倒是钱玄打扮的有点时尚,昨天还是平常短发,今天就变成了了鸡冠头,再搭配一双黑框眼镜,怎一个骚字了得! 孟邹也不知道哪里搞来了一身新西装,尽显干练。 正说话的功夫,汤皖就发现今天这三人状态不对劲,眼眶浮肿,有气无力,显然是没休息好所致,索性打趣道: “我说三位,昨晚去哪里潇洒了,也不带上我?敢情已经把我踢出革命的队伍了?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你放心,咱们的友谊坚如磐石,如果哪天我先你而去,就算到了下面也一定想办法把你弄下来,让你陪我!” 迅哥儿拍了怕打呵欠的嘴,用最平淡的说着。 “呵!可别,我们国家辣么大,万里河山,幅员辽阔,风光绝美之地数不胜数,我都还没去过呢,怎么能陪你去下面打嘴炮?” 说到这,钱玄突然幽幽的叹气道: “是啊,咱们国家这么大,有那么多好地方,我还真没怎么去过?” 这个时代的交通非常不便利,火车慢的要死,许多地方路都不通,很多景区都没开发。而且世道混乱,人员复杂,很容易招来事端,所以旅游的人很少。 汤皖没有考虑这么多,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思绪不禁飘向了远方,跨越了时空,穿越了山河,豪气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钱玄嘴里喃喃道: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孟邹也似乎被气氛感染,道: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迅哥儿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沉着声音道: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汤皖回过神来,长舒一口气,收回凌乱的思绪,淡然道。 “所以啊,咱们得好好的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看的到。下面就一座桥,一条河能有什么看头?再说了,那条河还能比长江黄河更雄伟壮阔?”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保证一辈子平平安安?” 汤皖忍不住给了钱玄一脚,骂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要是哪天先走了,我就把你照片贴在衣服上,替你走上一圈,好让你泉下有知。” 哪知钱玄听了,反倒是眼睛一亮,兴奋道: “皖之这个注意好,要是我们当中有谁真的先去了,剩下的人就把他照片贴在衣服上,去他生前想去却没去过的地方。” “万一你要是想看看嫦娥仙子,我还得替你跑一趟月亮?” 钱玄眼睛瞪得像铜铃,张开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惊讶道: “皖之,你怎么知道?” 汤皖慢悠悠的喝口茶,不屑的道: “我还不知道你德行,屁股一撅就知道拉的什么屎。” “哈哈哈哈.......” 欢笑之余,汤皖不禁想到了百年后的新中国,那插在月球上的一抹红色,何其壮哉! 沉默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开始替大家茶杯续水,就听到迅哥儿仿佛在自言自语道: “既然祖国山色好时光,何不去看看,那么我们这些人又在这里争论个什么呢?” 钱玄不等迅哥儿继续说,便执言道: “定然是要争的,就像皖之之前说的一样,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总不能由着这个争论一代一代传下去,反反复复,何时是个头?” 汤皖忍不住手动给钱玄这番话点个赞,接着道: “历史的抉择许许多多的人都看得到,但是总是只有少数人愿意去尝试,因为这些人心存光明,黑暗可以遮蔽一时,却不能阻挡一世,真理往往就诞生于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即将到来之际!” “豫才,我听你之前喝醉酒时说过,你说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数都喜欢坐着,因为坐着舒服,但你就喜欢站着,越是让你坐下,你就偏要站着,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站着?” 迅哥儿嘴角一歪,不屑一顾道: “自然是站的高,看得远!” “所以啊,豫才,你就能心存光明,这也是历史赋予你的使命!” 钱玄捧这个茶杯,走到汤皖身旁,拍了拍肩膀,道: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然后身子一扭,避开汤皖的一脚,接着道: “豫才,刚刚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迅哥儿则捂着个嘴,偷偷发笑,却听见钱玄继续说道: “这才像是我认识的皖之,套路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我就没他这个本事,心里知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可话一说出来就变了味!”仦說Ф忟網 “不仅如此,猛地一听,发现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仔细一品,还真有道理,这才是皖之的真正本事!”迅哥儿暗笑道。 “皖之今天状态正佳,豫才,你说说,今天一行,胜算如何?” 迅哥儿稍微一沉思,便道: “失败乃大多数,成功才是偶然的,即使今天结果不理想,明天太阳依旧升起,一点也不用慌!” 钱玄好奇的问道: “为啥不用慌?” 只见迅哥儿摸了摸胡须,抿嘴笑道: “只要他汤皖之不着急去下面报道,那就一定会有胜利的一天!” “如何取胜?” 迅哥儿则咧着嘴,大笑道: “熬死他们,反正皖之年轻!” 汤皖摇了摇头,无奈道: “不怕害人命的鬼,就怕迅哥儿的一张嘴!” 第二十二章、文言有三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汤皖去房里套上结婚时的西装,系上领结,穿上擦的蹭亮的皮鞋,拨弄了几下头发,朝着院子大喊一声: “出发!” 四辆黄包车呼啦啦的依次向和硕和嘉公主府疾驰而去,时间不多久,便到地方了。汤皖下了车,眼睛一扫,便看到正大门顶上方挂着一块大牌匾,上面用繁体字写着“国立北京大学”六个大字。 门口已经有不少身影开始往里进,汤皖仔细打量着这座著名学府,扫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顿时心里多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人群,向众人走来,原来是逷先先生,行完礼,便听到: “哟!可算来了!” “在皖之家聊了会天,踩着点来的!” 钱玄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门里面,道: “走吧,又不是来游玩的,你带路,你的地盘你熟悉!” 逷先先生嘴角一撇,笑道: “呵,别拿我开玩笑,我就一教书先生,哪有你们名声响亮。他辜汤生振臂一挥,整个北大就没有不认识你们的,有的是人愿意给你们带路,我算哪根葱?” 钱玄老脸一红,尴尬催促道: “赶紧的,带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也就一小鱼小虾,还入不得他们这些大佛的眼!” 一行人穿过大门,往里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建造精美的花园水池,正中央是立着一尊日晷,影子逐渐靠向1点。张眼望去一边是古色唯美的清朝建筑,一边是建造新颖的西洋建筑,虽不是同一种类型,但却怎么也让人生不出违和感来! 一路上众人皆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眼光看待,汤皖也不作理睬,紧跟着逷先先生来到一处宽阔大殿前。 “这里就是今天你们论战的地方,辜汤生面子大,早早的就已经预定了,我们这些普通教师只能往后排!” 汤皖赶紧致礼谢道: “有劳逷先先生了!” “用不着客气,你和德潜关系好,我和德潜师出同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站在大殿外,汤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尽管事先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但是事情临了,心里却还是生出强烈的紧张感来。 提步走上台阶,推开大门,里面已经乌泱泱的坐了好些人,皆停止议论,大殿瞬间安静的可怕,随之而来的是被一道道炙热的目光注视。 汤皖踏上过道,屏蔽左右,走到最里面站台前,向早已落座的辜汤生鞠躬作辑,礼毕,开口道: “先生安好,晚辈准时前来赴约!” 台上的辜汤生站起身来,也同回礼,道: “上来吧,年轻人很有气魄,值得夸奖!” “谢谢!” 汤皖走到站台右边,踏阶而上,这才一窥大殿全貌,过道两旁的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目数上百人,钱玄他们坐在过道右边的最前面,和旁边的人,小声交谈着。 过道的左边正前面坐着好几个长辫子打扮的老先生,见汤皖看来,皆微微点头,汤皖也立马点头回礼。 靠近大殿大门的地方已经被后面来的学生占据了,慢慢的向过道里侧蔓延,同时还能听见外面的人在喊: “往里面挤挤,让我们也进去一点!” 站台的最右侧放着一排椅子,也都坐满了人,手里都拿着一本厚厚的记录本,应该是各大报刊的记者,来实时记录的。 汤皖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平复心情,也不知道这个论战应该以什么方式进行,只得保持沉默,以静静等待。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坐在汤皖左边正前面的座位上,之前和汤皖目光对视过一位老先生,处着拐杖走上站台正中间,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各位,请安静。” 大殿里原本熙熙攘攘的声音慢慢变小,直至消失,都看向站台,见此老先生继续道: “老夫林纾,受辜汤生所托,前来主持。今日之议论,为文言文与白话文之使用利弊!” “左边的这位是海外归来的汤皖先生,曾周游列国,习百家之长;右边的这位大家都熟悉,乃北大教授辜汤生先生。” 随着林纾先生介绍完毕,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待过片刻,林纾先生把手往下一压,现场又重归安静! “那么现在,由辜汤生先生先发言,汤皖先生稍后发言。”说完便走下台去,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现场又响起了一阵啪啪啪的掌声,汤皖也随着鼓起了掌,辜老爷子迎着掌声站起来,昂首阔步走到站台中央,先是脱帽行礼,待现场重回安静后,大声道: “鄙人辜汤生,想必未有不识唔之人,今日有幸于此,谈文言之精细,谈白话之糙浅。” “中华文化,渊源流长,文言亦如此。自秦皇扫六,书同文始,达两千余载,沿用至今。录其历史,记其文化,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众人皆知,我辜汤生,生于南洋,学于西洋,习语言达十数多。匆匆几十载而过,纵观世界之大,语言种类之多,如过江之鲫,然则,唯我中华之语言,博大精深,优美迷人,当独占鳌头,位列一等。 于几日前,忽闻一事,白话胜于文言,此乃大谬,荒唐至极,与其辩之,未果,皆因围观者众多,恐生难事,特约于今日,以续之。” “刚说的话,能听懂吗?” “能!” 台下齐声道。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不懂,还要用白话文再说一遍呢?” “哈哈哈哈.....” 台下又发出轰隆隆的笑声。 待安静后,辜老爷子抹了一把胡子,笑道: “我直接说文言文,你们都能听懂,那写在纸上的文言文估计就更不用说了。我刚才说了,华夏所有历史都是用文言文记载的,如果换成用白话文记载,那得多费多少张纸?得多砍掉多少竹子?” “白话文用作口语可行,但是要是书写,太麻烦,我举个例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如果用白话文来形容这个情境,不知道多少字才能形容出来。” “就算最终用白话文能把这个情境原原本本描绘出来,可古文本身的魅力却无法描绘。比如我们的诗词歌赋,他们的美不仅仅是内容美,他的文字韵味更是美的不可芳物。”ωww.xSZWω㈧.Nē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文言文全国通用,无论是政府机关,书院学校,还是报刊杂志都是使用文言文,几千年来的习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我的发言暂时先就到这里,感谢大家!” “啪啪啪啪.......” 台下想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汤皖自然也奉上了自己的掌声,不得不说,辜老爷子这一番简短的讲话,已经把文言文的三个优势全部体现出来了,着实功力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