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秘书离职后被倒追了》
1. 离职
十一月初冬。
气温随着周末的两场雨一下子降了下来,海市临海,冬季陆风干燥又刺骨,出一趟门总是像渡劫。
咔嗒——
苏琢关上已经封过的阳台的门,没走两步,就感觉右脚被什么东西拖住了。
毛茸茸的,温温热热。
他低头,看着抱着他脚踝不让人走的小狸花猫面露好笑。
“今天风大,不能去阳台玩。”
“喵......”
西瓜霜在地上滚了一圈,把肚皮露给苏琢,发出绵长又讨好的一声叫。
苏琢被缠得没办法,只能蹲下抱起在地上撒娇的小猫咪,额头蹭了蹭它耳朵上的聪明毛,和小家伙打着商量:“乖乖的,给你拿零食,等我回来一起去找小犟玩好不好?”
小狸花长得漂亮,四只爪子都有白手套,软乎乎的肉垫往苏琢的脸上糊了一下,和面前长相一样好看的主人有商有量:“喵!”
苏琢挠挠它的下巴,无奈妥协:“好吧,两根冻干,不能再多吃了。”
西瓜霜讨好地舔了舔他的脸,四脚并用亲昵地往他身上爬。
小猫咪才来他家三个月,胆子有些小,肠胃也不太好,却很通人性,走哪儿都黏着苏琢。
平时苏琢很少给他吃这些零食,但他担心周一早上西瓜霜会有分离焦虑,才会用冻干来哄它。
现在离他去公司的时间还早,西瓜霜闹得他心软,便又坐下来陪着小猫咪玩了一会儿,但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工作群里的同事在不停发来消息。
苏琢自三年前成为谢氏集团总裁的秘书,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被工作围绕。
谢氏集团在海市乃至全国的外贸行业都首屈一指,苏秘书作为总裁谢识瑜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其职权不比顶楼的任何一个高层低,上至总裁决策下至公司保安换人他都有权过问。
苏琢估摸着一大早就不停的信息是和今天的股东大会有关。
他一边搓着小猫一边拿出手机,果不其然,秘书办群里其他三个人都是在猜测这次股东大会的结果。
谢氏前些日子因为内斗走了一个副总,今天的股东大会就是要推选新的副总上任。
关于副总到底花落谁家的话题集团里已经持续几天了,都在猜新副总到底是会落在许董手下的人上,还是会掉在谢董的人头上。
这两位董事是谢氏里掐得最狠的两位——许馥雯和谢明晖,也是谢识瑜的亲爸妈。
众所周知,谢明晖和许馥雯婚内不合,离婚后仍然不死不休地在斗着。
而他们的儿子谢识瑜,二十三岁就兼任总裁的青年才俊,四年来即便行事干脆手腕大胆,也免不了要被迫卷入这场家庭斗争。
群里99+的消息翻都翻不到顶,三个人聊出了百八十个人的感觉,还有好几条在艾特苏琢,问他觉得这一次会是谁赢。
股东会结束就能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好猜的,苏琢看着他们皇帝不急太监急,但周一早上大家难得这么有精神,他想了想,打了几个字回过去。
不琢:首先排除秘书办。
下面秘书办的同事立马回复。
「扎心了!我猜谢董。」
「谢董包的。」
「me2」
股东大会是大事,以往都是他跟着谢识瑜一起去的,苏琢不再耽搁,拿了冻干和西瓜霜告别后就去了公司。
今天到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他刷了权限上顶楼,发现外间才来了没几个人,进了秘书办倒是看到那几个平时和自己一样踩点到的人都早早到齐了。
秘书办算上苏琢一共有四个人,统筹工作各自分配,但只有苏琢的工作范畴是常年离谢识瑜最近的。
苏琢工作能力最出色是一个原因,他们谢总最信任苏秘书也是一个原因。
为着这一点,苏琢刚进办公室就被小幺徐星冉拉过去打探内部消息了。
“琢哥琢哥,谢总有没有和你透露他会给谁投票呀?”
徐星冉今年刚毕业,还在实习期,这两个月跟着苏琢做事,把苏琢当哥也当师父。
平时叽叽喳喳的,身上大学生的清澈还没褪去,苏琢有点把他当西瓜霜二号。
“没有。”苏琢把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看他,“这种事谢总怎么会和我说?”
他脱了外套挂起来,转头问他们:“你们来这么早就为了讨论这个?”
曲榕大早上来就用咖啡熏自己,端着杯冰美式灌了一口,打了个颤:“可不么,谁都知道秘书办现在全是谢总的人了,股东大会谢董许董神仙打架,全公司的高层都跟着站队,只有咱们秘书办没事可干。好容易得这个机会置身事外,可不得使劲蛐蛐?”
盛谦坐在办公桌前调合同,闻言点点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谢总手心是妈手背是爸的,中间人难做,这两年秘书办也没少为上面那两位善后,这回总算是和秘书办没关系了。”
曲榕也阴阳怪气:“笑死,怎么偏偏到了选副总这种好事就和咱没关系了?”
苏琢知道他们怨气大,秘书办也的确可怜。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那位已经离职的副总导致了集团上千万的损失,两个董事一不挽回损失二不想解决方法,一心只想弄自己的人顶上这个副总的空位。
最后这个烂摊子只能由秘书办没日没夜连轴摆平。
平时什么烂事都有秘书办顶着,现在终于有好事了,反倒轮不上了。
苏琢扯了扯嘴角,换了个方式安慰他们:“好了,心里不平衡的时候看看工资卡余额,偷笑的时候躲好点。”
谢识瑜知道他们辛苦,涨起薪来也很大方,秘书办是顶楼工资最高的,谢氏没人不眼馋。
苏琢拿钱办事,除了忙起来的时候陪西瓜霜的时间少了点,其他没什么不满的。
曲榕听完他的话也笑了,拿着花不完的工资确实比卷入内斗舒服,他摆摆手,问苏琢:“小琢,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都猜今天会是谢董赢吗?”
苏琢捧着一杯热可可,摇摇头。
“因为听说昨天咱们谢总被谢董叫回老宅了!谢董肯定是想说服他今天帮着自己!”
谢识瑜手握谢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股东大会表决时他也拥有着至关重要的一票,许馥雯和谢明晖为了争权,每次表决前都没少在自己儿子上下功夫。
但谢识瑜从来都只选择站在妈妈那一边,所以苏琢虽然嘴上没猜这次副总会花落谁家,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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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觉得许馥雯会赢的可能性大一点。
苏琢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还是对股东会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他沉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立体的五官漂亮又有侵略性,仍旧深邃吸睛,眼皮多褶,本该是多情脉脉的,可淡淡的目光总是让他多了点疏离。
一旁的盛谦看着苏琢这副实在不在意的模样笑了,对曲榕说:“小琢向来不关心那些事儿的,你别缠他了。反正对我们来说谁当副总都一样,总归和秘书办没关系,谁当都不是好糊弄的主。”
苏琢赞同这句话:“是这样。”
快到打卡时间,他收拾好今天董事会要用的资料,偏头从透明玻璃往总裁办望了一眼,谢识瑜还没来。
徐星冉还在边上咕哝:“我觉得不一样,我觉着琢哥就能当副总。”
这两个月来小实习生已经完完全全被苏琢工作时那副沉稳从容的魅力征服,觉得他琢哥完全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哈哈哈哈哈,小徐不知道了吧,苏秘书的职位可比副总牛逼多了。”曲榕笑着和徐星冉解释,他点了点秘书办其他三个人,“咱们三都是正经秘书,苏秘书可不是啊!”
苏琢眼里带上了笑:“我怎么不正经了?”
盛谦接话,对徐星冉解释:“秘书办秘密啊,别人不知道。你琢哥其实是外聘的,独立于整个公司之外直接对谢总负责,公司OA也是谢总亲自开的账号,其实他不算谢氏的人。但谢总给小琢的职权很大,只是小琢轻易不用罢了。”
曲榕:“嗯哼,我一直觉得小苏只是挂职在秘书办的哪界大佬,哪天和谢总平起平坐了不一定。”
盛谦:“也差不离了吧,同行私下都悄悄管小琢叫副总呢。所以你说小琢能当副总我很认同。”
徐星冉瞪大了眼:“这、这么厉害?”
“差不多行了。”苏琢自己听得都尴尬,打断曲榕,“越说越离谱了。”
曲榕喝了口咖啡,探头越过阻拦的苏琢对徐星冉说:“嘿,那当然了,小苏可是谢总亲自聘进来的宝,当然厉害。”
苏琢无奈地看着他们瞎扯。
但徐星冉听完眼睛都要冒星星了,崇拜地看着苏琢:“哥!你太牛了!”
“是吧,小琢就是太谦虚。”盛谦说,“所以当副总也没什么好的,周旋在各个董事股东之下多累啊。”
徐星冉有点死脑筋:“可股东会要推举副总,咱们秘书办一个都没捎带上,是不是有点难看啊,我还是觉得该有琢哥一份,至少长脸!”
“别。”苏琢摆了摆手,像是避之不及那般脱口而出,“当上了副总不好离职。”
他接得太快,以至于大家都齐齐一愣
曲榕:“你要离职?”
苏琢抿了抿唇,含糊:“没有的事。”
苏琢是最认真负责的,从不说这样的话,盛谦有点吓着了:“那你好端端说这做什么?”
苏琢抬头,眼睑带动长长的直睫眨了两下,一脸无辜:“开玩笑的,你们这么急做什么?”
其他三个人松了口气,盛谦刚想说点什么,目光忽然顿在开着通风的门口:“......谢总。”
苏琢表情僵住,转头,对上了谢识瑜幽沉的目光。
2. 隐秘
谢识瑜宽阔的身影挡在门框前,松了一个指节的领带没入勾勒出倒三角的西装马甲里,他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搭着西装外套,就这么无声地站着,高大的身影笼下一片阴影。
苏琢正好被覆盖在那片影子之下。
众人纷纷道了声“谢总”,苏琢也不例外,只是心里有点突突。
谢识瑜的瞳孔是浅浅的棕色,看人时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然后不着调地吐出几句话来逗人。
像漫步在自己领地的百兽之王,总是用自己的竖瞳和獠牙利爪恶劣地去拨弄身边的小动物小植物。
苏琢工作的时候认真惯了,不太喜欢和人插科打诨,是以谢识瑜没事找事寻他开心的时候他都不怎么想理睬。
以往见到的时候也总是要担心这人开口第一句话会不会是“哟,苏秘书太贴心,知道我正热,特意冷着脸就来了。”
但今天谢识瑜有点不一样,没有玩笑,也没有熟悉的不着调。
只看着他,不说话。
他站在谢识瑜覆下的影子里,猜想谢识瑜应该是听见他刚刚说的那句“离职”的话了。
——几天前他第一次和谢识瑜提了要离职的想法,当时谢识瑜收起一贯的笑容,头回重着语气和他说话,目光一如此刻这般幽沉。
此刻苏琢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又和他打了声招呼:“谢总。”
谢识瑜没理,也没什么表情,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叫上曲榕走了。
曲榕见鬼似的跟着,路过苏琢时挤眉弄眼,眼里意思明显:不是该你陪着去开会的吗?叫我做什么!?
苏琢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抬了抬下巴让他安心去,自己坐回办公桌前,开始工作。
盛谦和徐星冉察觉气氛不对,也不敢问苏琢,悄没声儿地回工位了。
苏琢登上公司OA处理了一会儿工作,整理完一份报关文件,不知道在哪个时间点就停了下来,盯着桌上养的几个小藻球发呆。
他想起几天前他和谢识瑜提离职的场景。
那时他硬着头皮说出了离职的想法,结果谢识瑜一下子沉了脸,问他理由,且一定要个理由。
苏琢第一次看他对自己冷脸,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
他工作顺利,同事和睦,和上司关系尚可,薪资更是可观。
在谢识瑜看来他应该根本没有离职的理由。
但只有苏琢知道自己其实是有理由的。
然而到最后他也只和谢识瑜道了声抱歉,说是最近工作太累,一时之间有些调整不过来,让谢识瑜当他今天没提过离职的事。
他有些狼狈,也没有看清谢识瑜的表情,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信了这番说辞。
因为苏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他对谢识瑜说“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吗?
*
有时候苏琢也觉得有分离焦虑的可能不是西瓜霜,而是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苏琢只要踏出家门去上班,就会止不住地烦躁。
那是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心里乱乱的,有点紧张,又有点害怕,止不住地颤栗。
有时候想要快点到公司,可有时候都到公司楼下了,又想着要不请假算了。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工作。
没有人喜欢工作。
他以前会觉得讨厌工作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甚至没有刻意纠正过自己的想法。
但最近让他不想出门的诱因似乎变了。
这样的情绪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生长得悄无声息。
就像是爬山虎悄悄在初秋悄悄攀上屋檐,等到寒风袭来准备关上窗户的时候,窗户却纹丝不能被拉动,推门一看,才发现整座房子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覆盖了。
当局者迷。
苏琢很迟钝地开始觉得这可能不仅仅是讨厌工作那么简单。
因为这种被爬山虎缠绕着的怪异感觉,在谢识瑜某一次垂眸给他交代工作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谢识瑜工作雷厉风行,干净利落也面面俱到,个人风格体现得淋漓精致。
三年来苏琢已经很习惯了,只是那天唯一的不同是——谢识瑜低头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依旧因为工作而专注,唯独眼底全是他
就像是因他而认真。
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这是苏琢当时的感觉,下意识得想要离他远一点。
可脚尖又好像不听话似的挪不动一点。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靠近谢识瑜的时候会出现这样不安又躁动的心情,甚至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看谢识瑜不爽。
但扪心自问好像又没有。
苏琢扯不开那些爬山虎。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半夜从梦中醒来,被窝里濡湿的触感冰冰凉凉,一点一点刺激他的某处,熟悉的躁动心悸违背着冰凉的触感再次升起。
他脑子里的爬山虎无端漏出一个缝隙,光源悄悄洒下,那里面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模糊,他却百分百知道那是谁。
那一刻他像是回到了高中和理科压轴题的较劲的时候。
解开难题往往只需要最关键的一个线索,接下来思路打开,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苏琢就这么无师自通地突然开了窍——他恍然明白他这样的状态应该不是看人不爽,而可能是看人太爽了。
“......”
那一夜出门在外精英范十足的苏秘书在床上枯坐了很久,整夜整夜都在呆呆地思考一个问题。
人,怎么能喜欢上自己的上司呢?
这是怎样一种变态的心理?
平时上班还不够辛苦吗?
那些活都是谁派给你的?
苏琢在心里自问自答了好几遍。
受虐心理。
辛苦。
谢识瑜。
然后又问自己:知错就改了吗,还喜欢谢识瑜吗?
苏琢沉默了五秒钟,最后绝望地躺下挺尸,被子被他拉过脑袋,浑身咕噜咕噜冒热气。
......还是有点喜欢。
*
疑似喜欢上谢识瑜就是他想辞职的理由,因为苏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也没有恋爱的打算,更不觉得世界上像他一样的同性群体会那么幸运刚好找到相爱的人。
但上次提过离职之后谢识瑜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苏琢心虚得很,好容易含糊过去,想着过一段时间再说。
谁知道今天顺嘴开个玩笑又被他听见了。
午饭的时候,苏琢心不在焉地戳着面前的西兰花,舌尖顶着下唇内侧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口腔溃疡,不断的刺痛让他有点心烦。
边上的盛谦和徐星冉见了,对视一眼,徐星冉小心开口:“哥,你怎么了?”
盛谦:“是不是没休息好?”
苏琢吞下嘴里的饭,摇头:“溃疡疼。”
他顿了下:“股东大会还没开完?”
“是呢,两个多小时了,表个决投个票要这么久吗?”徐星冉也奇怪。
盛谦猜测:“一般没那么久,今天到现在还没结束估计是又吵起来了。”
苏琢点点头:“股东意见不合,三四个小时也是有的。”
徐星冉:“听说谢总一般不会在股东会上说话的,那哥你以前就陪着谢总在那儿听人吵架听那么久啊?”
苏琢喝了一口手边的汤:“也不是。”
边上两人洗耳恭听。
“我们会下五子棋打发时间。”
“......啊?”
“悄悄的。”苏琢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偶尔也会下围棋和井子棋。”
盛谦:服了。
徐星冉:好厉害!
看着对面两人吃惊的样子,苏琢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
谢识瑜会在开会的时候下棋,很难以置信吗?
其实一开始他们还会斗地主,但有一次谢识瑜不小心按到了静音键,取消了静音,苏琢丢的一个王炸直接在办公室里响彻。
当时谢明晖正和许馥雯吵得面红耳赤,偌大个会议室里没人敢说话,偏生一个王炸把他亲爹亲妈炸了个外焦里嫩。
那天谢识瑜在所有股东的视线望过来之前眼疾手快按灭了苏琢的手机,然后把抬头朝他爹妈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许董谢董,吵的话题有点无聊。”
然后会议的下半场就变成了谢识瑜的批斗大会,股东们个个是人精,眼见着公务变成了家务事,都找了借口离开,唯有苏琢被谢识瑜按着留下来和他一起听训。
后来谢识瑜的理由是那王炸是苏琢扔的,不能他一个人被训。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被两个长辈训了半小时,后来再开股东会,谢识瑜就老老实实不碰手机和电脑了,只拿纸和苏琢下棋玩。
“可是为什么这次谢总叫了曲哥?”徐星冉没什么心眼地问了一句。
苏琢垂下眼,又开始心不在焉了。
“是不是谢总听见我说琢哥可以当副总所以生气了?”徐星冉担心谢识瑜会以为自己有二心,已经惴惴一早上了,“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琢哥有这个实力。”
“谢总不会因为这个生气。”苏琢安慰他,“也不会你一句话就真让我当了副总。”
“卧槽!话别说太早啊小琢!!”
一旁已经吃完饭的盛谦忽然打断他们,拿着手机压低了声音冲他两个喊。
徐星冉:“怎么了!”
盛谦指了指手机:“看群里!”
苏琢已经划开手机点进新消息了,两秒后,他瞪大了双眼,目光变得难以置信。
屏幕上赫然是两条曲榕的信息。
曲榕:吗的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曲榕:卧槽我人到现在还是麻的......
盛谦:到底咋了,放屁放一半工资少一半
曲榕:呵呵经历过了大风大浪你以为我还会害怕你这句话吗
盛谦:有屁你就快放
曲榕:......
曲榕:今天表决前谢总打断了原本的议程,谢总说“既然高层里人人都可以当副总,为什么秘书办的人不可以?”
曲榕:许董问谢总想说什么,谢总直接说他觉得苏琢也可以胜任这个副总职位!!!!
曲榕:快三个小时的会议谢总和人吵了两个半小时,我在边上听得耳朵快流血了
徐星冉看完消息震惊地抬头,盛谦也没了骂人的劲儿,怀疑人生的目光缓缓飘来。
盛谦:“......是我瞎了还是曲榕出现幻觉了?”
徐星冉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我天啊,谢总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对面两个人魂都不知道被震到哪里去了,苏琢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能勉强算镇定,低头打字。
不琢:最后结果呢?
曲榕:吵了很久许董和谢董都不同意,最后谢总弃权了,许董和谢董的人刚好平票,今天没选出人来,还得找时间开股东会。
苏琢松了口气。
可又直觉今天谢识瑜在股东会上一反常态和自己有关系,心里吊着块石头,并不轻松。
盛谦也吓得够呛,在群里发消息:我们在十楼餐厅,下来详说。
曲榕:不了,我去趟底楼拿医药箱。
几人一愣。
苏琢:怎么了?
曲榕过了一会儿才回:谢总受伤了。
*
谢识瑜回到总裁办,对着休息室里的镜子解开染了血的领带的时候脸色还很黑。
“嘶——”
谢识瑜拿纸巾擦了擦颈侧的伤口,不小心碰到露出的血肉,他倒抽了口气,然后急败坏地把纸直接按在伤口上,不顾伤口的疼痛,手指用力。
他爸下手太重,茶杯摔在地上还要捡起一块碎片朝他扔过来,疯子一样,要不是他妈拦了一下他这张俊脸可就毁了。
鲜血浸湿纸巾,他皱着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底升起一阵阵烦躁。
因为和谢明晖还有他妈吵架而烦躁,但又好像不止这个原因。
外面总裁办的门被敲响推开,谢识瑜以为是曲榕拿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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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箱回来给他上药了,抬手解开马甲,衬衫的上面两个扣子也被解开。
背部肌肉饱满,肩宽腰窄,精壮的胸膛和修长的脖子露出,皮肤被冷空气激起细小的颤栗,发丝微微凌乱,谢识瑜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颓丧,却又丧得有些野性。
苏琢拎着医药箱进来的时候正对上这样的谢识瑜。
他顿在了原地,眼神慌乱到不知道往哪里放。
可再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也放到他喉结边上的伤口上去了。
苏琢提着药箱的手一紧,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再偏一点就是颈动脉了。
漂亮的胸肌和小麦肤色也看不进去了,苏琢快步走到沙发跟前,打开医药箱,取出要用的碘伏和纱布。
谢识瑜看到是他也愣了一下,随即扯了个笑,语气有点生硬:“哟,苏秘书大驾光临。”
苏琢看了他一眼,像是习惯了。
谢识瑜各方各面都无可指摘,长得也清清润润的俊,往那儿一站看起来就是根正苗红的新时代先进标兵,却可惜一直凶名在外。
就因为他那张上下一碰就产鹤顶红的嘴。
苏琢知道他刚和亲爹亲妈吵完架心里不痛快,虽然是谢识瑜自找的,但在苏琢眼里这没什么,刚和家长吵完架的小朋友都很别扭,他愿意体谅。
就像他平时纵容西瓜霜无理取闹一样。
这无伤大雅。
苏琢由着他生气,自顾自拆开棉棒:“我先给您止血。”
他绷着脸,目光一直看着他的伤口。
谢识瑜原地站了三秒,然后瘫着脸走过来坐下,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却又主动地把领口扯开了些。
苏琢半蹲在他面前,微微凑近,用棉棒一点一点沾去他脖子上的血迹。
苏琢来就是有点担心谢识瑜的伤口,这会儿一门心思只有那点不停往外冒的血,根本没意识到两个人之间有些安静得过分。
刺痛和痒意一起传来,谢识瑜蜷了蜷手指,感觉喉结处传来一阵灼热。
大约是苏秘书呼出的热气。
可他低眉看去,对方又好像是屏着呼吸的。
他不说话,苏琢也不说话。
一坐一蹲,就这么静静地处理着伤口。
碘伏涂上去的时候太凉,谢识瑜皱了皱眉,喉结下意识的滚动。
沾了碘伏的棉签就在滚动的喉结上画了个圈,浅黄色的印记像是圈住了领地,苏琢的视线一震,挪开,又被他肩颈的肌肉线条吸引了一瞬。
面前的躯体散发着热意,苏琢的脸上似乎也起了温度,攀缘至耳廓。
他快速低下头,换了根棉签,再抬头时重新目不斜视。
“谢总,伤口是什么东西划伤的?”他像是随意找了个话头。
谢识瑜:“茶杯碎片。”
“那不用打破伤风。”苏琢开始帮他贴纱布。
“小伤,死不了。”
苏琢听出他的别扭:“再偏一点就是大动脉了。”
谢识瑜无所谓的样子:“那正好,告他个故意伤人罪。”
苏琢手上动作一重,像是不赞同他如此轻视自己生命的话。
“嘶——轻点儿。”谢识瑜脖子一痛,忍得青筋都凸起了。
苏琢抿了下唇,手上动作放轻了些,也没有再说话。
周身都萦绕着谢识瑜身上的木质香,淡淡的,却无孔不入地充斥鼻腔。
像是隆冬里燃着火焰的壁炉,寒意被带着热烈的温暖裹挟。
气氛重新静下来,苏琢却觉得壁炉里的柴火在噼里啪啦作响。
坐着的谢识瑜不太喜欢安静,但心里面不舒坦着,也不想开口说话,就这么低着头,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苏琢脸上,像是要把人盯出个洞来。
苏琢给他贴好纱布,顶着他的目光,站起来后退了一步:“这几天注意不要沾水,饮食也需要忌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谢总。”
说完,苏琢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曲榕和你说了吧,股东会我提了让你当副总,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谢识瑜的声音传来,语调微微上扬,苏琢却听出来了相反的情绪,停在原地。
“还是说苏秘书一心想着离职,已经不关心集团发生的任何事了?”
“......”
阴阳怪气。
谢识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苏琢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谢识瑜似乎是真的对他想离职这件事很有意见。
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
但除了想不通,他还有点隐秘的、细微的,不知从何而来高兴。
一点点。也不是很多。
有了这个前提条件,苏琢忽然又意识到谢识瑜今天突然提任他当副总会不会是听到了他那句“当上了副总不好离职”的玩笑话——谢识瑜故意想让他当副总,好让他没办法走?
好吧。
苏琢的嘴角轻轻地动了动。
这种不明不白的心动也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扰,甚至还挺新奇的。
他的生活已经一成不变太久了。
......所以其实暂时不走也行。
他转头看着谢识瑜,后者一颗一颗慢条斯理系着扣子,视线从下方而来,心绪不佳地压着眼尾,目光散漫,但叫人不敢直视。
但苏琢没收回视线,视线莫名柔和了几秒。
他又想起了西瓜霜。
西瓜霜每次拆家被他凶完都会耷拉着眼尾,看着很可怜。
有一次小狸花猫打碎了苏琢的一个生态瓶,正缩着尾巴委屈着,又被窗外飞进来的蜜蜂蛰了一口,小脸肿得老高,气得小猫咪三天都没好好吃饭。
而面前的谢识瑜除了眼睛鼻子嘴的数量和西瓜霜一样,其他没有一样像西瓜霜,他甚至还没有尾巴。
但苏琢还是觉得他这时候不能再当蜇坏人的最后一只蜜蜂,于是他看着谢识瑜,目光认真而安抚。
“想说,”他思考了一秒,看着谢识瑜脖子上的伤,“和人吵架太危险,还是下棋安全点,下次开会还是我陪您吧。”
3. 枫叶
“你又不辞职啦?”
夏恒给地上的两只小猫咪拍了个照片,收起手机,有点惊讶地问边上的苏琢。
夜晚的公园里静谧,两只猫猫肆无忌惮地打成一团。
“嗯,先不走了。”苏琢扯了扯手上的牵引绳,把西瓜霜从塞尔凯克猫的魔爪下救了出来,小狸花被揍了个灰头土脸,一脸幽怨地望着苏琢。
苏琢顿了下,止住了话头,眼睛里闪过笑意,看着地上又准备朝西瓜霜扑过去的塞尔凯克小卷毛,对夏恒说:“管管你家小犟。”
“回来小犟,别闹。”夏恒制止了自己的小猫,但他的猫天生高冷,看也不看主人一眼,自顾自溜达到边上去扑蚂蚁玩了。
夏恒有些欣羡地看着往苏琢怀里埋的西瓜霜,感叹:“怎么你家西瓜霜就长聪明毛,黏人听话又会撒娇?我家的就是犟种毛,除了犟就是癫。”
苏琢收短了牵引绳,把刚刚被欺负了的小猫抱在怀里,呼噜着它的脑袋轻轻哄了两声,然后才抬头回答夏恒。
“你讲坏话也注意点,别让小犟听见了。”
夏恒:“......”
“不是,就你这父爱如山溺爱孩子的样子,我是死都想不出来你平时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夏恒对苏琢一直很好奇。
他是两个月前在宠物医院碰到的苏琢。
两个月前夏恒带着小犟去医院体检,苏琢也正好带着瘦弱的小猫咪在医院检查。
那天的医院里有些混乱,因为苏琢的小猫像是受了惊吓,浑身毛炸开,满屋子乱窜,抓都抓不住,场面一度失控。
和小猫一样受到惊吓的还有苏琢,夏恒记得苏琢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想要伸手去安抚小猫,却反被它在白皙的手臂上划出几道刺眼的血痕。
夏恒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在青年低头触摸自己伤口的时候没忍住,上前和苏琢说有些小猫很敏感,突然进入医院是很有可能会有应激反应的,平时需要社会化训练,刺激听觉和嗅觉,这样才有利于猫咪对新环境的适应。
苏琢一般不和陌生人说话,但当时作为养猫新手的他听得很认真。
那天苏琢请教了很多养猫的问题,夏恒见他很重视猫咪,便也耐心地一一回答,最后还说自己也正在给小犟做社会化训练——遛猫——如果苏琢愿意的话可以和他一起。
在小猫咪的事情上苏琢事必躬亲,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所以这几个月来两个人约过好几次遛猫,一来二去也熟悉了不少。
苏琢长的就是一副只可远观的模样,夏恒猜他对待别的事情不会像对待西瓜霜一样亲和。
有些人就是有种让人想探究的魅力,夏恒直觉苏琢表现出来的样子只是他的冰山一角,只是其他模样他暂时还没见到过。
苏琢不以为意,淡淡:“你上下班没两幅面孔?”
夏恒了然点头,表示理解。
现代人类白天当牛做马,晚上就是千奇百怪的生物了,他亲眼见过白天穿着白大褂肃穆握着手术刀的同事晚上在舞池里和人喝交杯酒,交换酒精味的辣吻。
“那你为什么不打算离职了?不是说看你老板不爽吗。”夏恒又问。
苏琢:“......”
秉持着爱猫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的观念,在溜猫的时候苏琢也会和夏恒互相聊点简单的工作和生活。
但最近几场大雨,他已经有两个礼拜没和夏恒出来遛猫了。
所以夏恒对苏琢要离职的原因还停留在苏琢最开始告诉他的那个理由上——看谢识瑜不爽。
可惜现在真实的原因太过隐私,甚至苏琢自己都没能完全确定和接受,所以他没有和任何人说的打算,只能含糊道:“......没有,是我冲动了,他人挺好的。”
夏恒眼神一言难尽地扫过去:“我劝我朋友分手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什么‘他只是不上镜’,‘他对我挺好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都是自我安慰!我不多说,你冷暖自知哈。”
苏琢无语了一瞬:“是真的,我总不可能为上司说话吧......再说他又不是我对象。”
夏恒:“那也确实,能忍住不蛐蛐上司就不错了,我们科室那几个天天就吐槽主任。”
苏琢重新把西瓜霜放到地上,被哄好的小猫咪壮着胆子再次走向自己的玩伴,这一次勇敢的小猫咪没有再被扑倒。
苏琢放心地挪开眼,开始思考今天来不及想完的问题。
——谢识瑜为什么会忽然有了让他当副总的念头?
公司的每一个副总都要向董事会述职汇报,相当于决策都受制于董事和股东。而苏琢从进入谢氏开始一直听命于谢识瑜,不受董事和股东的限制。
谢识瑜当年上任时候手下几乎没有可用的人,直到苏琢来了才渐渐好转,慢慢培养起秘书办来。
苏琢不相信谢识瑜仅仅是因为他一句“当上副总不好离职”,又或是单纯不想让他离职这一个原因,就把他推入董事会的掌控之下。
这对谢识瑜百害而无一利。
苏琢也没有那么自我意识过剩。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谢识瑜在股东大会上一改往日作风。
苏琢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
他记起来,早上曲榕好像说了一句——谢总昨晚被谢董叫回去了。
难道是和谢识瑜爸妈有关?
“苏琢!”
夏恒在边上大声叫他。
西瓜霜被他吓得凄厉地“喵”了一声,害怕地扒拉着苏琢的裤管往上爬。
“你电话响半天了,走什么神呢?”
苏琢愣了一下,俯身把西瓜霜单手抱在怀里,另一手接起电话。
“琢哥,有个事儿......”
电话那头是徐星冉,扭扭捏捏的,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苏琢皱了下眉:“什么?”
“谢总刚刚打电话让我去接谢家老宅接他,本来没什么事儿的,但我听他电话里背景音有点嘈杂,还有东西碎掉的声音。”徐星冉忐忑不安,遇到事习惯性问苏琢,“谢总不会出事儿吧......”
苏琢的眉皱得更紧了:“你现在在哪儿?”
徐星冉报出自家的住址。
苏琢默了一下,徐星冉住在城西,谢家老宅在东郊,大晚上去一趟也得要快两个小时。
他先放下手机确认了一遍谢识瑜没有给自己发任何消息,然后重新把电话拿在耳边:“你去路上耽搁太久了,我去吧。”
“我怎么能把事丢给你!”
“没事。”
“琢哥,要不我赶过来和你汇合吧,万一有点什么事呢!”
苏琢已经开始往回走,脚步略微急促。
“不用,我去就行。我记得澳洲那边AUS24-60的报关文件有点问题,你过一遍马上发我,速度快点。”
徐星冉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要这个文件,但依旧很信任:“好!琢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有事随时联系我,我手机保持畅通!”
“嗯。”
挂了电话,苏琢大步流星走出几步,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他转身,看到夏恒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抱着猫无语地看着他。
小犟的脑袋被夏恒“大力”撸得一起一伏的。
苏琢:“......”
苏琢:“有点急事,先走了。”
虽然匆忙,但仍旧礼貌周到,他拍拍西瓜霜的脑袋:“说再见。”
西瓜霜一头扎进他大衣里,拒绝说再见。
夏恒啧啧:“你这副样子和我半夜一个电话被叫去急诊加班的样子真像。”
苏琢轻笑了声:“你治病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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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伟大。”
夏恒:“这么晚了你是要去找你老板?”
“嗯。”
“勇于奉献,你也不赖。”夏恒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不过晚上九点还压榨自己的员工,一个电话就把人叫过去了,这就是你口中的‘他人挺好的’?”
苏琢手下意识团了两下西瓜霜,小猫咪被揉得凌乱,娇气地反抗了一声。
“特殊情况,他一般不这样。”
夏恒一针见血地取笑:“哈哈!都是自我安慰!”
他怀里高傲得像小公主的卷毛猫仰起头,难得附和主人:“喵!”
夏恒受宠若惊地摸了摸猫:“好狗!”
小犟嗷呜一口咬在夏恒手上!
“逆子!!!!”
苏琢:“......”
*
徐星冉离谢家远,苏琢也没有多近,到达谢家老宅已经是将近十点了。
苏琢把车停在谢家庄园附近一百米的地方,看着那紧闭的大门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看到谢识瑜出来。
谢家在海市是顶级的豪门,但内里实在没有那么好看。
谢识瑜和他妈的关系不太明朗,但和他爸,苏琢在他身边这么久,不是没看出这对父子关系有多差。
谢明晖出了名的爱摔砸东西,徐星冉在电话里的描述又让人无法不多想,苏琢没犹豫多久,对着乖乖待在航空箱里的西瓜霜嘱咐了几句,然后打开宠物模式开门下车,朝着谢家走去。
大概是谢识瑜提前打过招呼,苏琢表明他是来接谢识瑜的之后就被允许进入了。
谢家很大,不远处的人工湖结着一层薄薄的冰,两侧不茂密的枝桠夹道,零星的叶子开始泛黄,枝头只有一个被喜鹊遗弃了的鸟巢。
萧条、严寒、冷清,似乎和外人眼里那个风光无限的谢家没有一点相像。
苏琢借着路辨认了方向后就收回视线,心里没有任何想法,顺着最宽阔的那条路一直往里走。
几分钟,灯火通明的主楼出现在他面前。
大门敞开,屋内透出橙黄的暖光,亮得像是日曜出夜,在漆黑的夜里尤为打眼。
一个挺拔的身体站在玄关处。
灯光薄薄的一层笼罩在谢识瑜身上,光晕带着暖意,柔和着他清晰的侧脸轮廓。
而他的脚边,一地狼藉碎片。
苏琢远远看过去,谢识瑜嘴角带着不真切的笑,不知张口朝里面的人说了点什么,屋内却陡然传来一声呵斥。
“你今天敢走试试!?别忘了当初是你让我和你妈离婚的!”
苏琢已经又走近了些,所以这句话清楚地飘进了他的耳朵,一字不落。
苏琢猛地顿住。
他看到谢识瑜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嘴角一点一点变得平直,片刻,他朝里面轻嘲:“什么样的废物才会把婚姻的失败归咎于孩子?”
谢识瑜说着又笑了,这回他像是彻底忍不住了,偏过头弯下腰,扶着玄关边上的柜子笑得发抖。
讥讽的姿态让谢明晖感到恼怒,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你发什么疯?”
“不好意思——”
谢识瑜好容易收住了笑,想要呛回去,却感到余光里有什么不同寻常。
他转头。
——苏琢站在萧索的风中,半张脸藏在纯白色的围巾里,微弱的月光轻轻洒在他的肩头,泛起一片银霜。
他双手插着大衣兜,看起来安静又温和,不似往常那般有距离感。
桃花眼被风吹出水润,眼尾勾出长长的、湿润的光泽,就这么看着他,带着自以为不明显的小心,却很亮。
好像胜过路边的灯、天上的星,还有他身后所谓的“家”的光。
也好像秋日里最火红的那一片枫叶。
在冬天来临之前,恰好遮住了这可笑的一切。
4. 默契
谢识瑜望着他,一时之间嘴边的话都忘记了说。
苏琢仰头把自己的脸从围巾里露了出来,动作有点费劲,他呼出好长一口白气。
站在台阶下的青年朝有些愣神的谢识瑜抿了抿唇,道:“谢总。”
呼出的水汽让苏琢的脸有些模糊,很快又变得清晰,但谢识瑜一时之间仍旧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去看自己一个小时之前到底是把电话打给了谁。
来的怎么会是苏琢?
“回去。”
谢识瑜的声音一瞬间像是被情绪裹挟,变得不太温和。
苏琢顿了一下,问:“一起走吗?”
谢识瑜脚步往外挪了一下,几乎整个人挡在门口:“你先走,在外面等我。”
苏琢轻轻地皱了下眉,下意识觉得如果是徐星冉来这里谢识瑜不会是这个反应。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因为屋子里的气氛显然更加紧张。
“是苏秘书吗?”
苏琢还没来得及走,屋子里就传出来了一个女人扬起的声音,悦耳却压迫,苏琢听出来是许馥雯,出于礼貌刚想应声,却看到了谢识瑜抬手抵了下眉心,一副头疼的样子。
苏琢顿了一下,目光便转,这时候才看清门内的景象。
屋内灯光大亮,饭桌上摆着菜□□人的十菜两汤,三个酒杯内倒着陈年的好酒。像是温馨的团聚晚餐,可在飘着酒香的满地碎片前,每一道菜都像是残羹冷炙。
坐在桌前的人朝门口看来,谢识瑜眼见着他爸妈就要和苏琢对上面,转头放缓了声音:“我先走了,妈。”
“谢识瑜,没听见我的话吗。”许馥雯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头也没抬,“我问谁来了。”
谢识瑜的脸色难看了一瞬,苏琢看了他一眼,接上了话:“许董,是我,苏琢。”
“哦?真的是苏秘书来了?”
许馥雯没说话,谢明晖的声音倒是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门口,他的目光从谢识瑜的身侧穿过,落在苏琢身上,探究而审视。
电光火石间苏琢好像明白了谢识瑜今晚为什么叫的是徐星冉而不是他,也意识到了为什么刚刚要让他先走。
离了婚的许馥雯和谢明晖今晚能重新坐在一起和谢识瑜吃饭,绝不会是心血来潮为了团圆。
一定有别的原因。
而今天发生最大的事,就是股东会上谢识瑜提出了让他当副总。
……恐怕他现在不太适合出现在许馥雯和谢明晖跟前。
还是在工作之外的时间以这样私人的形式。
苏琢的眼底暗了暗,有点恼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冲动,没仔细动脑子就来了。
但还好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应付的准备。
他定了定神,在谢识瑜侧开身并朝他投来无奈的目光的时候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冷风瞬间刮擦过他的十指,他礼貌开口:“谢董,许董,晚上好。”
许馥雯裹着一条披肩娉婷地走了出来,眼尾勾着长长眼线,嘴角含笑,却并不是可以亲近的笑意。
这样典型的事业型女强人,在见到眼前这位儿子面前的大红人时,第一反应只会同样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苏秘书这么晚,是来找阿瑜的?”
苏琢站在台阶下,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直视他们,但青年脊背笔挺,迎着两道不和善的眸色里没有一点退缩,语气从容淡定,只是像往常一样汇报:“有份紧急文件需要谢总过目定夺,联系不上谢总才深夜打扰,不知道今晚许董谢董和谢总有事要商量,是我冒昧了。”
苏琢没开口的时候就感觉到谢识瑜想替他回答,但他抢先了一步,等他说完,余光里谢识瑜原本有些忧心的目光就已经变得有些惊讶了。
苏琢隐晦地回过去一眼:“谢总,文件很急,现在方便吗?”
谢识瑜只愣了那么一秒,神情就变得很自然松弛,换上不太耐烦的语气,像是真的被打扰了那样:“你先出去,我一会儿来。”
苏琢点点头,正要告辞,许馥雯又开口了。
“苏秘书大晚上难得来一趟,阿瑜不请人进来坐坐就赶人走?”许馥雯听完他们两个的一唱一和,看着苏琢微微笑道,“说起来阿瑜把人看得也是紧,这几年我也没机会和苏秘书好好聊聊。我记着平时股东大会都是你陪着阿瑜来的,今天怎么没来?”
苏琢:“今早正在跟进澳洲那边的项目,所以是曲榕跟着谢总去股东会的。秘书办的每个人都可以佐助谢总,秘书办的同事工作都很经验丰富,这一点请许董放心。”
苏琢的回答有因有果,有理有据,甚至还点出了秘书办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够配合谢识瑜去开股东大会,说明每个人在谢识瑜眼里都是一视同仁的。
许馥雯听到苏琢说澳洲的项目的时候脸色就僵了僵,再一听他后面找不错出的话,嘴角渐渐放平。
她没想到苏琢这么滴水不漏。
“是吗,阿瑜今天说要你做副总,你又恰好没来,我还以为他是要帮你避嫌保护你呢。”
苏琢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许董怎么会这么想?其实论资历、能力,秘书办的其他同事比我更适合副总这个职位。”
苏琢不说为什么他会被谢识瑜推上去当副总,只说秘书办的人都能胜任这个职位。
许馥雯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又道:“但你今天特意来找阿瑜一趟,看来你们关系是真的挺不错,难怪他要推举你。”
“好什么。”谢识瑜在一旁皱着眉冷冷开口,他看着苏琢,面露不满,“你当这是你自己家,想来就来?”
苏琢微微垂眸:“抱歉,谢总,事出紧急。”
苏琢低头的时候半张脸都藏进围巾里,灯光下,孤身站着的人很安静地承受着“怒火”,长睫微微颤抖,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什么原因,似乎真的在为自己的冒昧而感到愧疚。
谢识瑜心里陡然泛起一股难言的罪恶感,难耐的冲动让他克制不住想要去抬起苏琢失落垂下的头。
可他不能动。
谢识瑜身侧的手紧了紧:“到底什么急事,这么晚了还找我。”
苏琢抬头,平静道:“AUS24-60提交的报关文件有误,这批货,后天无法离港了。”
谢氏外贸占了大头,每批货物离港的前一天,都要将报关文件提交审核,否则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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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无法被运送。
如果报关文件有误,货物就不能按时离港,也无法按时交货给合作方,损失不是一星半点。
情况严重的,甚至会涉及货物走私的罪名。
所以苏琢的话一出,许馥雯和谢明晖的目光几乎是同时变得锐利。
许馥雯看着苏琢,神色渐渐变得冰冷,谢明晖则是看向了许馥雯,表情愤怒。
“爸,澳洲的这个项目不是你手下的人负责的么,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谢识瑜对着他爸说完,往下走了两个台阶,又像是没什么坏心思地问他妈,“妈,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谢明晖放不下身份和许馥雯一样去试探一个小小秘书和谢识瑜的关系,但涉及到集团利益,他就无法坐视不理了。
AUS24-60是集团今年最重要的项目,当初立项的时候他和许馥雯就争得眼红,他的人成功接手之后更是不敢出一点差错,甚至报关文件他都是亲自审核过的。
现在出了差错,只能是许馥雯做了手脚。
“许馥雯。”谢明晖顾及着外人在场,忍着怒火,“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我早说了,你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输了就认栽。”许馥雯也不否认,直白地说。
“所以你就拿那么大的项目当儿戏!?”
……
场面到此为止,苏琢已经并不是主要被探究的对象了,许馥雯和谢明晖吵得凶,再无暇顾及苏琢。
他松了口气,后退了一步,看向谢识瑜。
谢识瑜朝他扬了个眉,像是为谁解气一样,又给自己的爹妈添了把火:“爸妈,我秘书最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收拾得都想离职了,我开那么高的薪水都快留不住了,你们别光算账啊,烂摊子也收拾收拾,就当心疼一次我呗?”
吵着的两个人一顿,看了眼苏琢,谢明晖冲着谢识瑜道:“他们不做事难道你白养人!?没一个有用的,全是废物!”
苏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倒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白色的水蒸气瞬间融在空气里,苏琢抬头,看到谢识瑜已经置身于战场之外,闲庭信步朝他走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
扬着嘴角,给他竖了个大大的拇指。
*
苏琢把谢识瑜“捞”出来之后走得很快,他出来的有些久了,担心西瓜霜会害怕。
谢识瑜看到青年在夜色下步履匆匆,将自己甩在十步之外,不似往常一样站在自己身侧,谢识瑜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紧了一下,快步上前和他并肩。
“苏秘书。”谢识瑜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我刚刚对的你说的那些,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你听得出来吧?”
苏琢脚步顿了下,有点怀疑自己在谢识瑜心里的智商。
很难看出来吗?谢识瑜平时又不会这样和他说话。
“看得出来。”他点了点头。
谢识瑜松了口气,却还是不解——既然看得出来,那还走那么快干什么?
他刚想问,就看到苏琢拉开了车门,俯身,从车里抱起一只眼睛水汪汪的小猫。
谢识瑜:“......”
原来是担心猫。
5. 解酒
西瓜霜自己在车里待了这么久的确有点焦虑,扒拉着苏琢的脖子不放,苏琢对着小猫安抚了一会儿。
谢识瑜插着口袋站在三步之外,耳朵里时不时飘进两句苏琢温柔的安慰,那几声劝哄掺杂着西瓜霜喵喵的叫声,他听的不太真切,却能知道那语气里有多少关心和疼爱。
他从来没有听过苏琢用这种语气对谁讲过话。
谢识瑜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心头微微动了动,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的一人一猫看。
目光从苏琢被西瓜霜扯得乱七八糟的围巾落到露出的白皙脖颈上,黑暗里仍旧白得反光的锁骨上留下了几道小猫咪留下的抓痕,而苏琢满脸纵容。
像是纯洁的画布纵容着为非作歹的小猫咪留下暴殄天物的痕迹。
谢识瑜目光忽然变得沉沉。
西瓜霜过了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冷不丁注意到边上还有一个高大的人类。
“喵!”
距离太近,小猫咪没有安全感,朝着谢识瑜呲牙咧嘴,自以为凶狠地叫了一声。
殊不知在边上两个人眼里,它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害怕的小孩在找的大人撒娇求保护。
西瓜霜一边扮凶一边往苏琢怀里缩的样子把两个人都逗笑了。
苏琢罕见地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有点怕生。”
谢识瑜喉咙里滚出一声笑:“看出来了,随主人。”
苏琢看了他一眼,把西瓜霜重新放进车内的航空箱里:“委屈谢总和他一起坐后排了。”
谢识瑜长腿一跨,坐进车里懒懒道:“你养它和养太子似的,给太子伴驾我委屈什么?”
“......”
苏琢也上车系好安全带,关闭了宠物模式:“星冉住的太远,我刚好在外面遛猫,顺道就来了。”
谢识瑜原本还在看车内显示屏上爱宠模式的提示语,但还没看清就被苏琢关掉了,闻言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疑惑:“猫还要遛?”
不是在家里跑跑酷就行了?
苏琢打着方向盘掉了个头:“带他社会化适应一下,练练胆子。”
这样用心地养,谢识瑜笑了一下:“是之前在宁市捡的那只?”
苏琢捡到西瓜霜的时候正在和谢识瑜一起出差,所以他也是知情者,苏琢点点头:“嗯。”
谢识瑜伸手,用食指挠了挠西瓜霜的下巴,结果差点换来小猫一爪子。
“养得油光水滑的。”他缩回手,逗猫,“西瓜霜。”
苏琢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到谢识瑜侧着脸的表情,低沉的声音和笑意都让他心里颤了下。
捡到西瓜霜的那天仓促而慌乱,苏琢有一急嘴巴里就长溃疡的毛病,那晚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冒出了两个。
他当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领养这只小猫,于是在填猫咪名字的时候顺势就写下了“西瓜霜”这个名字。
他没想到谢识瑜会看到,还会记住。
车厢内封闭,苏琢忽然觉得有点闷,深呼吸了一下,闻到一点淡淡的酒味,那是谢识瑜身上飘来的。
坐在后面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抬手把车窗降下了一条缝:“今晚喝了点酒,不然也不会叫徐星冉来接。”
风吹在身上有些冰凉,谢识瑜把航空箱往另一边推远了些。
为着今天他在股东会上谁也没帮的事情,他爸今晚又找他回家来算账。来了之后又一反常态地留了他吃饭,一桌满汉全席。
谢识瑜不怕离了谢氏,也没必要和他爸虚与委蛇。
他自己在外面不是没有资产入账,即便没有谢氏那么庞大,但胜在是他自己的,省事清静。
所以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和谢明晖同桌吃饭,更别提喝酒。
但今天他妈也来了。
三个人久违地坐在一起,明明无形的亲情纽带系在一起,谢识瑜却只觉得形同陌路,嘴里也味同嚼蜡。
果然酒没喝两口,满汉全席就成了鸿门宴。
谢识瑜坐在后座撑着头,语气随意:“上回他们的烂摊子秘书办处理得很好,他们开始忌惮了,想要收回我手里的股份。今天也是为着这件事。”
许馥雯和谢明晖最初拉谢识瑜入局是为了互相制约,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四年就能在集团立住脚,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惊异地发现谢识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培养起了自己的秘书办,甚至已经能左右公司了。
上次留下的烂摊子没人管,就是许馥雯和谢明晖故意留下来对谢识瑜和手下人能力的试探。
当这件事被秘书办完美解决,他们开始感到真切的不安,想要收回谢识瑜的股份。
但谢识瑜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他手里算上爷爷遗嘱里和原本持有的股份,比重庞大,不可能轻易给出去。
所以谢识瑜在股东会上不表决反而提苏琢是他故意的。
“我没同意把股份给他们,他们可能会开始想办法瓦解秘书办,所以今天开会我提了你当副总,过两天会把盛谦外派出去两个月,下周的SGP的项目会交给曲榕负责。”
苏琢了然了。
谢识瑜把秘书办每个人都提到了相当重要的位置上,放了个烟雾弹,让别人以为每个人都是对谢识瑜最忠心的。
没有人能说出来谁比谁更重要、谁比谁更容易击破。
谢识瑜说着就叹了口气。
“其实本来没事的,他们只会以为我这么做是莫名其妙和他们作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刚刚也听见了吧,他们离婚是我怂恿的。我时不时膈应他们一下他们早就习惯了。”
“但我今天刚提你当副总,你在敏感时期单枪匹马就来了,我爸妈看你大晚上还可以来找我,肯定觉得我和你关系不一般,我怕他们从你身上下功夫。”
工作上予以重任和生活上随叫随到是两个概念,加在一起同时发生,显然是关系匪浅。
所以他才叫还是实习生且没有重要工作的徐星冉来接他。
这也是他看到苏琢时惊讶的原因。
“你不爱掺和这些事,我知道。”
苏琢听谢识瑜的声音越来越懒的,估计他是酒劲上来了,关上了车窗:“来接谢总还是乐意的,我等在外面不进来就行。”
“你不要花时间陪猫么。”谢识瑜笑了:“不过我们苏秘书就是聪明啊,猜到这一趟可能有麻烦,澳洲那个项目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吧?”
他恭维的语气太过夸张,苏琢在心里笑:“嗯,早上发现许董那边替换了报关文件,但因为已经递交出去了,无法拦截,就只做了预案,其他没管。”
内斗在大型集团很常见,没有人会随意掺合这样的斗争,各自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天塌下来轮不到他们顶,钱损失不到他们身上,顶多就是收拾烂摊子。
这也是谢识瑜一直以来对秘书办的要求——韬光养晦。
所以如果不是为了今天能够顺利脱身,苏琢也不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挑起两个董事争吵转移矛盾。
谢识瑜很喜欢苏琢这样灵活的脑子,打起配合来很舒服:“好,我知道了。今天太晚了,先送你回家吧,我开你的车回去。明早让司机来接你。”
苏琢:“您不是喝酒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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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识瑜又把窗打开,“我忘了。”
那酒明显让谢识瑜变得有些迟钝了,苏琢勾了勾唇,再次关上窗:“没事。”
车内重新变得暖烘烘的,谢识瑜困意和醉意上涌,不知不觉靠着睡了过去。
车子没过多久就停了下来,谢识瑜睡得浅,睁开微阖的眼,刚好听到轻轻的关门声。
刚刚下车的苏琢也注意到他醒了,在门外敲了敲车窗。
谢识瑜把窗户降下了一半的:“怎么了?”
苏琢弯下腰,扯下挡着嘴巴的围巾:“您有点醉了,我去买点解酒药,您和西瓜霜在车里等一下。”
谢识瑜瞥了眼眼巴巴看着苏琢的小猫,忽然顽劣心起,把头歪着靠在窗户上,学着西瓜霜的样子眼睑半垂,微微皱了皱眉,有点难受的样子。
“想喝蜂蜜水。”
苏琢迟疑:“大街上没有这种东西。”
“头好疼。”
谢识瑜还不是很清醒,抬头看着苏琢,嗓音微微沙哑:“想喝,苏秘书。”
“......”
苏琢闭了闭眼,指指窗户边:“关上窗,谢总。”
窗户一点一点升起,谢识瑜侧着身看他,声音从窗户合上前挤出来:“苏琢——我好想喝——”
苏琢的声音挤回去:“......知道了。”
苏秘书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想揍他,谢识瑜心情很好地靠回了椅背上,侧过头,伸手逗猫。
“你爸心这么软,你平时是不是也靠撒娇骗了他好多小鱼干?”
西瓜霜朝他猛“哈”了一口气。
“——喵喵喵!!”
骂得很脏的样子,谢识瑜哼笑了声,和西瓜霜唠:“你爸给我买药买蜂蜜水你生气了?吃醋?那可怎么办,如果你知道你爸平时上班不仅要嘘寒问暖,还要给我端茶送水,你是不是要气得晕过去了?”
其实这些事苏琢根本没做过,秘书办每天忙得要死,哪有功夫给人端茶送水。
这些事不在苏琢的日常职责内,谢识瑜也不会让他做这种事。
只是他看西瓜霜这通人性的小模样就忍不住想逗,两眼一睁就是说瞎话。
果然,西瓜霜毛都炸起来了,看谢识瑜的目光活像是在看一个要和它竞争上岗争宠的恶毒插足者。
小猫咪亮出爪子扑在航空箱上摩拳擦掌。
人类,果然很坏!
只有爸好!
西瓜霜看起来凶,其实完全是色厉内荏,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猫能有什么坏心思,谢识瑜看着它笑了会儿就有些点的良心发现。
觉得自己趁着酒劲欺负幼崽挺丧心病狂的。
他抬手蹭了下唇:“下次给你带玩具,别气了,一会儿气晕了你爸还得和我算账,要是你爸一怒之下离职了我怎么办?”
西瓜霜思考了几秒,慢慢挪回航空箱的角落里窝着了,眼神依旧警惕,但好歹是老实了。
好哄得很,谢识瑜低笑着转过头,又想逗逗小猫,结果目光就被亮着的屏幕吸引。
苏琢大概是不放心一个微醺了的人和猫咪在车上,又把爱宠模式打开了,谢识瑜身体微微前倾,眯了眯眼,总算看清了屏幕上的那行提示。
【我的主人很快就会回来哟~】
“............”
主人......
我的主人......
谢识瑜眼神瞬间清明,转头盯着西瓜霜,声音憋闷:“你爸把我当什么了?”
戒备的小猫咪歪着头和他面面相觑。
喵喵?
小猫咪什么都不知道。
6. 逗猫
苏琢回来的时候发现西瓜霜的情绪不太对,像是在生气。
“怎么了?”他把买来的东西递给谢识瑜,先问的西瓜霜。
西瓜霜揣着手手窝在角落里不出声,目光幽怨。
它看见爸刚刚给插足者买好东西了!
爸也坏。
苏琢不明所以,又问谢识瑜:“你们打架了?”
“......”谢识瑜盯他,反问,“你真把我也当猫看了?开那爱宠模式,我和他打什么架,是你家猫自己气性大心眼小......”
苏琢把航空箱从后座抱到了副驾驶,回头看了谢识瑜一眼,没说话。
就谢识瑜还猫咪,狗还差不多。
“这什么?”谢识瑜把一个袋子里的东西窸窸窣窣扒出来,握在手里问苏琢。
苏琢忙着摸猫,回头看了眼:“没有蜂蜜水,柠檬水将就一下可以吗,谢总。”
谢识瑜盯着手里的奶茶杯沉默了几秒:“蜜……雪冰城?”
苏琢毫无负担地点头,仿佛不觉得给谢识瑜喝四块钱一杯正常糖的蜜雪冰城有什么不对:“东郊人少,这个点就只有它还开着。”
谢识瑜拿着吸管有些不知所措。
被秘书扔了一杯蜜雪冰城解酒大概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有这个待遇的上司哪怕范围扩大至全球他大约也是第一个。
谢识瑜无端觉得有点好笑。
苏琢一猜他就是少爷病犯了,从车里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接过吸管帮他插好递回他跟前:“四块钱的柠檬能做十杯柠檬水了,这杯是我亲眼看着做的,干净卫生,还调好了甜度不涩口。谢总,头疼就劳您动动尊口成么?”
谢识瑜不是不乐意喝,也没多矫情,只是觉得苏琢这样很有意思。
比平时十句话激不起来一下的样子鲜活多了。
但苏秘书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对他没什么耐心了,谢识瑜皱了下眉,下意识就凑过头去就着苏琢的手喝了一口。
“......”苏琢瞳孔微微放大。
和喂西瓜霜感觉不一样,苏琢只感觉面前是一头神智不清的大型犬。
谢识瑜也反应过来了,只是喝了酒后成倍的不要脸,愣了愣就面色如常地接过柠檬水,眼睛都没眨一下。
苏琢却别开眼,睫毛扑闪扑闪得像要动力发电,他心不在焉地从主驾边上的收纳空间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开塞进自己嘴里。
谢识瑜看着他扭着头面无表情地嚼巧克力,兀自低头吸了一口柠檬水,品鉴道:“......是挺甜的。”
*
送完谢识瑜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明天又是半死不活的工作日,苏琢洗漱完躺在床上怀疑人生的时候收到了夏恒的信息。
夏恒:加班结束了吗?
不琢:1
夏恒:你上司压榨你给不给加班费?
苏琢莫名笑了一声:倒贴三十六。
解酒药加柠檬水。
想起谢识瑜看到柠檬水的一瞬间震碎的表情,苏琢右手捂上眼睛无声笑了一下。
他承认给谢识瑜买蜜雪冰城是存了坏心思的。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许谢识瑜天天惹他不许他还手?
夏恒:无良老板黑心资本家啊......
夏恒:你好请问需要法律援助吗?
不琢:......不用谢谢。
不琢:还没睡?
夏恒是医生,生活健康得像是要长生不死,不值夜班的时候雷打不动十点前必睡觉。
有几回遛猫的时候小犟和西瓜霜玩嗨了不乐意回家,但夏恒不管,严父如他扛起猫就跑。
一路上还和小犟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活像个偷猫的猫贩子,弄得苏琢都怕西瓜霜学坏,只能捂住西瓜霜的眼睛和耳朵告诉自己的小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今天夏恒的怨气好像比被扛走的小犟还重。
夏恒:呵呵主任有事,临时叫我回去值班呵呵。
不琢:你问他有什么事。
夏恒:他能说!?
不琢:不说就是根本没事。
夏恒:我能不知道!?[小犟发疯.gif]
夏恒:副高、正高,我要一步步往上爬,我爬得越高,小犟的前程就越好,将来就不会像我一样被秃顶主任压榨!
夏恒:[曹贵人恶魔低语.jpg]
不琢:......
夏恒:不说了,上司都没一个好东西!
不琢:还好吧,我搭上的只是三十六块钱,你搭上的是一整晚的睡眠时间。
不琢:相比之下我老板挺好的?
夏恒:你给我闭嘴。
夏恒:[小犟发疯.gif]
不琢:睡了,晚安^^
夏恒:不准睡!
不琢:[西瓜霜缓缓闭眼.gif]
*
周一,谢识瑜把盛谦叫去谈了一上午,又和苏琢商量了一下未来两个月的秘书办工作安排。
午休的时候盛谦的外派通知就下来了。
“宁市好地方啊。”曲榕杵在盛谦的电脑前看外派邮件,“前几个月谢总和小琢去的那一趟就刚拉成了一条新线,你这回去算是钦差大臣了,把项目接生完,回来之后地位杠杠的。”
苏琢在一旁捧着杯热可可慢慢喝着,听了曲榕酸溜溜的语气忍不住笑。
谢识瑜动作很快,昨天刚说今天就把盛谦的事定了,并且曲榕的SGP的项目在立项后也马上会交到他手里。
苏琢干脆透了个底:“曲哥,周三新加坡那边来访,谢总让你对接SGP的项目。”
曲榕一愣,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猛地从盛谦那边蹿过来:“真的假的?”
苏琢:“嗯,谢总从上头两位手里啃下来的项目,你放手干。”
曲榕摩拳擦掌:“我全权负责?”
“对。”苏琢笑笑:“你女儿才刚一岁,离不了人,外派不适合,谢总替你考虑才这样安排的。”
曲榕一秒变成荷包蛋眼:“我要给谢总打一辈子工 ......”
苏琢张了张嘴:“不至于......不至于。”
哪怕曲榕说以身相许他都不会这么无法理解。
盛谦:“理解尊重哈。”
苏琢:......
不理解,不尊重哈。
陷入狂喜的曲榕:“哈哈!”
*
周四,SGP的项目落地,曲榕担任总项目师,于明年年初正式启动。
周六,盛谦交接完工作,正式外派前往宁市。
秘书办的三个元老都有大动静发生,虽然苏琢只是被谢识瑜提了一嘴当副总,没有实质性的提任和项目交接,但谢识瑜对他能坐上副总这个位置的肯定就已经不容忽视,集团内部对苏琢的地位认知有了新的刷新。
总而言之,三员大将目前看来都被委以重任,无法撼动。
谢识瑜自从进公司开始就是作壁上观不争不抢的姿态,蛰伏了四年,这一下大刀阔斧的动作也让有心的人开始留意总裁办和秘书办的动向。
新一周,苏琢应付完几个来旁敲侧击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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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刚收到的消息去总裁办。
“谢总,今年的慈善晚会时间定下来了,主办方请您参加。”
谢识瑜不太爱凑这些要守规矩的热闹,那些表演、发言和慈善拍卖他统统不感冒,往年也只直接接捐一笔钱了事。
不过他最近和他爸妈作对,正是要高调的时候,今年的慈善晚会他本来就打算要出席。
“主办方亲自来的?”谢识瑜从电脑前望过来:“今年有什么特殊?”
“嗯。海市最近和法国方达成了新航线链接,为了照顾对方负责人,今年的晚会其实是舞会。”
法国人血液里都带着浪漫基因,和工作挂钩的事情都要跳个舞,主办方为了让场面看起来热闹点,请了很多公司集团和上流社会的人。
苏琢看了看议程表,顿了下,又说:“除了这一点不大一样之外,今年还有一些往年不去的友商已经确定参加,建水、尚夏......”
苏琢报了一串对手公司的名字。
都想借着慈善舞会的幌子想来打探谢识瑜的。
谢识瑜挑眉:“鸿门宴?”
他最近对不怀好意的宴请过敏。
苏琢抿了下唇:“是舞会。”
谢识瑜:“鸿门舞会?”
“。”
刘邦听了都羡慕。
谢识瑜:“什么时间?”
“这周日,晚上七点。”
谢识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往后靠在沙发椅上,质疑:“法国人没双休不犯法?”
苏秘书不说话,因为苏秘书也很想问。
“行吧,你周日有空?一起去?”
苏琢没第一时间应,像是在犹豫。
谢识瑜看他一眼:“要陪西瓜霜?”
苏琢摇了下头:“有空。”
“不真心。”谢识瑜一脸看透的表情,指尖朝内点了点自己,“孩子还小正是需要学会独立时候,给你开三倍工资,偶尔也关爱关爱一下上司吧?”
盛谦外派,曲榕新项目忙得脚不沾地,徐星冉还太清澈愚蠢,谢识瑜眼下除了靠谱的苏秘书之外根本没得挑。
“......嗯,我说我有空去的。”苏琢歪了下头,补了一句,“不是为了三倍工资。”
“哈——”
谢识瑜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对对对,苏秘书廉洁正直舍己为人,勇于承担甘于奉献,工作从来不是为钱,只为了理想和追求。钱财都是身外物,绝对没有精神满足来得快乐。”
苏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发癫,冷白的耳后泛起一抹红。
谢识瑜慢悠悠:“既然如此,那三倍工资——”
苏琢矜持打断:“工资卡还是原来那张,谢谢。”
矜持,但耳根通红。
面前的人提溜着一双猫似的眼炯炯地看着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气鼓鼓的烦躁,好像在生气他开自己玩笑,表情应该是想打他,又碍于场合不好动手。
像是被戳弄了的一株倔强含羞草,想要扇动着叶片给打扰者一巴掌,却又忍不住缩起自己来生闷气,只在心里的小本子上悄悄记仇。
苏琢平时太正经,谢识瑜就喜欢看他这个样子,把嘴巴抿紧了才忍住笑,在破功前才赶紧挥手把人赶出去。
谁知道苏琢还冷着那张漂亮的脸对他说了句“谢总再见。”
太礼貌了。
谢识瑜捂着脸笑趴在桌子上。
脾气忒好。
怎么这样都不会真生气?
要是哪天苏秘书气得抖着叶片扇人骂人了,那得是遇到了多过分的事情啊?
7. 朋友
周日晚上,夏恒找苏琢遛猫。
夏恒:放风否?
迈巴赫平稳穿行在公路上,彼时苏琢正坐在后排用手机看家里的监控,谢识瑜坐在他身旁。
身旁的人没什么动静,宽阔的肩膀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闭目养神,清晰凌厉的侧脸轮廓没在一闪而过的街灯里,只有细小的绒毛被光穿过,逆光的黑暗微微遮掩了谢识瑜脸上的疲惫。
苏琢一般不在休息日折磨自己加班,但干他们这行的难免休息不定,谢识瑜这个位置尤其。
这人今天还在公司忙了一天,苏琢刚刚才和司机接到他。
苏琢收回目光,把软件从监控切到微信,调低了手机屏幕亮度,回复夏恒。
不琢:加班。
夏恒:?
夏恒:他~一~般~不~这~样~~~
不琢:。
他有时候真的想不通,谢识瑜比他大三岁,夏恒比他大了五岁,怎么一个比一个幼稚?
苏琢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眼急手快先一步抢答。
不琢:不需要法律援助。
不琢:三倍工资,谢谢。
夏恒:[小犟敷衍点头.gif]
夏恒:厉害厉害。
不琢:你今天不值夜班?
夏恒:累,请假,让主任顶上了。
简直倒反天罡。
不琢:......
不琢:[西瓜霜瞌睡点头.gif]
不琢:你也不赖,厉害。
夏恒:我遛猫去,顺便帮你把西瓜霜遛了?
苏琢“不用”都要发出去了,临了又有点犹豫。
他其实是一个很注重隐私的人,具体表现有且不仅限于从不带外人进家门,有人站在身后时绝不看手机,未经允许擅自翻看他东西者在他心里全部唯心性死亡。
有一回盛谦手贱动了他桌上的会议记录本,不小心看到了苏琢在开会的时候涂鸦的猪,笑了苏琢三十分钟,后来的三个月苏琢都没给盛谦好脸色看。
往常有人提出来要去他家,苏琢绝不会同意。
但最近他已经很久没有带西瓜霜出去放风了。
而且夏恒看起来是个好人。
......喜欢小猫咪的能有什么坏心思?
并且西瓜霜虽然胆小,却因为小犟的主人是夏恒而很喜欢他。
苏琢纠结了一会儿,想起早上西瓜霜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把地址和家门密码发给了夏恒。
大不了回家换密码就是。
不琢:你站门口叫西瓜霜名字就行,他认得你,自己会出来。
不琢:牵引绳挂在玄关。
不琢:外面冷你给他套件衣服,衣服在门口第一个柜子里。
不琢:别给他吃零食,西瓜霜肠胃不好。
夏恒:你和你崽毛病一样多。
苏琢抿嘴笑了下。
不琢:谢了。
夏恒:不用哈,我家犟种天天揍你家崽,我替他赎罪。
苏琢弯起嘴角退出聊天框,打开监控准备再看看西瓜霜。
“在做什么?”
身旁传来一身微微沙哑的声音,苏琢按灭了屏幕转头。
谢识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看着他,半耷拉着眼皮,扫过来的目光带着困倦,语气却很磁性悦耳,带着点冬日里慵懒的温度。
苏琢:“抱歉,吵到您了?”
“哪有声音。”谢识瑜朝他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打开了车顶的阅读灯。
明亮的灯光洒下,苏琢能看清他和谢识瑜之间的细小尘微。
“开手机怎么不开灯,眼睛不要了可以捐,医学界会记住你的伟大贡献,感恩。”
苏琢噎了一下,转回头:“您在休息,所以没开。”
“没睡着。”谢识瑜捏了捏眉心,自顾自拿出手机,边翻边问:“有什么急事吗?”
“嗯?”
谢识瑜:“见你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看手机。”
“没。”苏琢说,“我看看猫。”
谢识瑜歪着身子凑过去:“我也看看。”
两个人的距离本就不远,谢识瑜一靠近,淡淡的木质香几乎笼罩着苏琢,挤压着他的每个感官。
苏琢面似从容地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身体却不由自主紧绷了几分。
苏琢是独居,他租了一套小公寓,监控画面里猫爬架猫抓板还有各种小玩具像是填空似的散在各个地方,东西多却收拾得很清爽干净。
客厅里给西瓜霜留了几盏到了点会定时开的壁灯,苏琢正操纵着摄像头寻找西瓜霜的踪影。
但镜头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西瓜霜。
谢识瑜在边上起劲:“你喊喊他。”
苏琢觉得他比自己还关心西瓜霜的样子有些好笑,按下喊话按钮:“西瓜霜?”
画面一动不动。
他又叫了两声,画面里还是没有西瓜霜。
“不会跑出去了吧?”谢识瑜有些担心。
“不会,我出门的时候关好门了。”苏琢不担心这个,但是脸上有另一种纠结的情绪。
他犹豫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抬手关了车的阅读灯,在黑暗里不着痕迹地看了谢识瑜一眼,凑近麦克风,声音放得极其温柔轻缓:
“宝宝?”
“西瓜霜宝宝在吗?”
谢识瑜倏地转头看着苏琢,恍惚中耳畔一阵嗡鸣。
像是一阵温热的涓涓细流流经他的耳廓,转进他的耳蜗,轻柔熨帖得让人耳热发烫的声音不停地从左右声道里来回撞。
他想看一看苏琢用这种语气说话时的表情,可灯被苏琢关了,他看不清,只能用听。
“苏琢。”谢识瑜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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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觉得做人不公平。”
“......”
苏琢没理他。
莫名其妙,什么公不公平的,西瓜霜生气了就是要这么哄的。
你得叫宝宝,告诉它你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我只爱你,然后它才会一点一点别别扭扭地蹭过来。
今天本来就是双休,苏琢以往就算不带它出去放风也会一直陪它玩,今天当爸的没能陪崽,西瓜霜当然会生气。
小猫咪心眼针尖儿大,得好好赔罪才行,苏琢深谙此道。
但黑暗里,他也根本没有那么镇静。
虽然苏琢私下里会把脸埋在小猫肚皮上狂蹭,却并不代表习惯让人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
他现在脖颈烫得吓人,也不敢去猜谢识瑜还有司机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微微低着头,继续对着麦克风那边耐心说话。
“等一下夏恒叔叔来接你去和小犟一起玩,宝宝有听到吗?”
终于,在沙发的后面传来了一声细微又委屈的猫叫声。
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小狸花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凑到监控摄像面前不情不愿地蹭了蹭。
“有人要去你家?”苏琢一口气还没送下来,听到谢识瑜忽然在一旁问。
“嗯,我没空陪西瓜霜,朋友帮我遛猫。”
谢识瑜明锐的捕捉到了某几个字,放下手机转头看来,目光探究,重音在第一个字上:“帮你?”
苏琢点头:“我们平时会一起遛猫,西瓜霜认识他。”
谢识瑜皱眉,在意的不是这个,抬手再次打开灯。
突然的亮光让苏琢眯了眯眼,耳后的热还没有褪去,眼里更是带着和西瓜霜说话时未褪去的温和。
谢识瑜看着他这副样子,皱眉问:“你让别人去你家?”
苏琢不管和谁都很有距离感,在大家都一样的时候谢识瑜从没想过一探究竟,他们也一直拿捏着适当的上下级分寸。
谢识瑜以为他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但苏琢把这个人称为朋友。
苏秘书在集团时一心都扑在工作上,谢识瑜就没听他提起过什么朋友。
谢识瑜的表情有点严肃,苏琢看着他,有点不解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谢识瑜别过头缓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开口时语气已经平稳:“上次盛谦说要去你家,当时你说,没有人可以进入你家。”
苏琢顿住:“谢总,你偷听秘书办墙角?”
“……”谢识瑜挺了挺背,理不直气也壮,“不满意你可以开除我。”
“......”
我倒是想。
“盛谦有乱翻我东西的前科。”苏琢已经对谢识瑜的厚脸皮接受良好,解释,“我朋友也没有进家门,我让他站门口了。”
谢识瑜听完,表情好看了些,别过头轻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8. 不识
苏琢在监控里把西瓜霜哄了个七七八八,慈善舞会的会场也到了。
今晚来的都是各界名流,谢识瑜作为谢氏集团总裁的之外,更瞩目的身份是顶级豪门谢氏的独子。
虽然父母离异,但双方都没有再婚生子,无论怎么说,谢识瑜都是名副其实的唯一继承人。
两人前脚刚进门,后脚谢识瑜就被他那些发小朋友拉过去了,那些想要来和谢识瑜交谈的人只能讪讪地停住,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谢总虽然搭不上话,但是他最得力的秘书还站在那里。
于是一拥而上,围住了苏琢。
谢识瑜被朋友缠得脱不开身,但也记着被留在原地的苏琢,目光频频朝身后坦然站在人群中的苏琢望去。
苏琢比他想象得更适应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像是司空见惯,举手投足都不怯场,反而能看出来几分从容和矜贵。
不管来的是谁,他面上都是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说话时语气坚定,眼神更是很有力量。
谢识瑜看得有点入神。
苏琢手里被人塞了一杯红酒,修长的手指轻搭在玻璃上,流光折射着红酒的色泽,映衬到白皙的指尖,仰头抿酒的时候醇红的液体滑过薄唇,红唇湿润。
像是名利场里微醺又遥远的月亮。
放下酒杯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谢识瑜眸色微深的目光,以为是他担心自己无法应付,他偏头,不慌不忙地朝谢识瑜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转过头听身侧人说话。
“你一直往后看什么呢?”
“没事。”谢识瑜回神,晃了晃手里的酒,问好友:“你说什么?”
邵景昀“嘶”了一声:“我说你穿得这么骚包,怎么不干脆真空着来!”
谢识瑜今天穿了身浅色的西装,饱满的肌肉线条在中空的低领马甲中半露不露,头发随意地抓过定型,几缕碎发微微翘起,让原本的清俊多了几分散漫和性感。
谢识瑜不觉得自己这样穿有什么值得说的,在他看来这一身还没苏琢捂得严严实实的一席正装来得引人注目。
没办法,苏秘书打小长得就惹眼。
“有什么问题,这不该挡地都挡着了?”谢识瑜笑骂邵景昀一句,随手和他碰了碰杯,“我是来捐款的,又不是来下海的。”
“差不离了,半个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
谢识瑜接受良好,食指把自己的西装马甲朝外勾了勾,里面隐在阴影里的线条一闪而过。
“长得帅没办法。”
“有没有闻到什么焦味?”邵景昀眼角抽了抽,看向谢识瑜忽作恍然样,“哦,原来是我们谢总烧起来了。”
谢识瑜:“嫉妒就直说。”
“嫉妒个屁,我是嫉妒你刚搞点事情就被人盯上,还是嫉妒你今天单刀赴会?”
谢识瑜喉咙里滚了一声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谁?”邵景昀问他,“秘书助理?”
他往那边人群里看了一眼:“嗯。”
“哪个?”邵景昀有点好奇,目光顺着过去,然后恍然,“哦,我猜也是苏秘书。”
谢识瑜垂眸:“嗯。他最近累着了,前阵子还和我提离职,我带他来放松放松。”
“他和你提离职?”邵景昀有点惊讶,“不能吧,我记得当年大学的时候学院每周都有他的大奖表彰通知,我们还开玩笑说就算全世界都摆烂了苏琢都还在努力。”
“上班和上学能一样么?”谢识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里带了点笑,“苏琢和你想的不一样。”
你都不知道苏秘书私下里有多厌班。
都能在会上照着他画猪头。
“不儿,谢氏门槛高待遇好,他一直跟着你,你又是他校友学长,有这层关系在,他不是闭着眼都能横着走了?还想离职?”邵景昀不是很理解,但说到一半他发现了一个盲点,“苏琢不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和他是一个大学的吧?”
谢识瑜不以为意,且觉得这个说法很没有道理,反问:“谢氏宁大毕业的一抓一大把,不管是校友还是学长也都是普通关系,知道了又怎么样?读书的时候也不认识,他那会儿众星拱月的,身边朋友不知道有多少,我排得上个什么号?”
而且谢识瑜大四那会儿苏琢才大一,也根本没什么机会认识。
谢识瑜这话露着点情绪,邵景昀面露复杂,“怎么说你那会儿也挺风云的吧?”
“人家是优秀,上的都是荣誉榜。”谢识瑜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上的最多的也就表白墙,那含金量能一样?”
谢识瑜万事达到自己的标准就行,不会过多要求自己的学业,在外面各种行业试水花的时间比在学校里的时间还多,所以他大学过得轻松,主打就是一个自由随性。
但苏琢和他恰恰相反,努力上进,对自己要求极高。
大学里别人知道谢识瑜或多或少都有他家世背景的关系,但苏琢被人所知,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他自身的优秀。
谢识瑜估计苏琢那样高效率的人,大学四年下来估计连表白墙的账号都没加。
邵景昀:“哪儿就差了,你不是还作为优秀企业家回去给人优秀毕业生颁奖了么?”
谢识瑜抿了口酒:“他那天有事没来。”
“难怪他不认识你。不过虽然你俩不是一个赛道的,以前也不认识,但那咋了?”邵景昀表示反对,“他现在不是天天在你身边转?”
“你讲话注意点。”谢识瑜瞥他一眼。
邵景昀觉得冤枉:“没说错啊我,现在他工作这么忙,以前那些朋友早没影了吧?”
谢识瑜沉默着想了一下:“是没影了。”
邵景昀还想问,但谢识瑜把酒杯一放,恢复散漫的语气:“成了,我带他来放松自己倒在这里和你闲聊,先过去救下我的秘书,回见。”
“诶别走啊,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邵景昀眼疾手快拉住他,然后朝身后招了招手,又凑近谢识瑜道,“建水马上要上任的副总,有点手段,只比你大一岁,和我见过几次关系还成,你看看要不要接触。”
建水虽然是谢氏的竞争对手,但在内部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邵景昀知道谢识瑜最近和他爸妈闹得不愉快,想着赶在谢识瑜的爸妈之前帮谢识瑜拉几个能用的人手。
谢识瑜看了邵景昀两秒,叹了口气:“不用这样,我自己的事。”
但还是给了邵景昀面子,停了下来,插着兜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陌生男人。
“谢总,您好。”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儒雅男人朝他伸出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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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译。”
语气友好,姿态恭敬,谢识瑜扯了下唇,和人握了下手。
沈译有心和谢识瑜搭话,但后者态度一直淡淡的,说话都是简短的几个字,邵景昀看出来他没什么和沈译交谈的兴致,连忙打了个圆场。
谢识瑜转身离开前,邵景昀小声对人说:“这人可以当朋友,你再看看。”
谢识瑜看了眼边上笑着的沈译,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嗯。”
转身朝苏琢走去。
他不轻易信人。
能让他信任的人也很少。
前面那个正面不改色喝着酒的苏秘书,是他最信任的那一个。
谢识瑜快要一米九的身高往那一站就足够有气场,围着苏琢的人感知到气氛的凝滞后就停下了七嘴八舌,从中间让开一条路来。
不到半个小时,苏琢都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虽然从小这样的场合他没少见过,但他永远都只是乖乖跟在父亲身后负责微笑被夸就够了。
自从毕业时家里破产,他有过一段被追债的日子,后来危机解除,他进入谢氏,那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他就再也不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吃点心了。
苏琢没那么多愁善感回忆往昔,只感觉这半个小时他应付人应付得把未来三个月的话全说完了,看到谢识瑜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秒他才平衡了点。
还算有人性,知道牛马也需要被解救。
他动了动脚,卸了力道微微靠在身后的桌子上,看着身边的人朝谢识瑜涌去。
谢识瑜偏头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去休息,但苏琢却在边上的酒桌上扫了几圈,然后叫住一个服务生嘱咐了几句。
没过一会儿,服务生端着托盘走到了谢识瑜身边,适时地把托盘里一杯透明的酒替换掉了他手里的空杯。
谢识瑜抿了一口,然后愣在了原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不远处苏琢的背影上,眉梢微挑。
苏琢见他接过那杯用酒杯装着的柠檬水的时候就转身走了。
谢识瑜今晚要待很久,苏琢怕他喝多了又要招猫逗狗,到最后遭罪的还是要照顾人的自己,所以特意让人给他递了杯柠檬水。
没走两步,手机嗡的一声。
谢总:这次是几块钱的柠檬水?
苏琢愣了一下,心情忽然很好,背对着人的眼里罕见地染了点恶作剧的笑意。
不琢:还是四元,能报销吗,谢总?
谢总:三倍算在你加班费里。
苏琢懒懒地回复:谢总大气。
倏地,灯光暗下,优雅高贵的探戈乐响起,场内默契地停下交谈声,开场的舞者自信漫步进入舞池中间。
张弛有度的舞姿融入古典的伴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者的身上。
只有不远处,沈译的目光越过翩然起舞的舞者,透过那绯红的裙摆,落在苏琢低头浅笑着的侧脸上。
周遭古朴典雅的一切似乎都成了那纯洁无暇笑容下的陪衬。
“那是谁?”
邵景昀分了个眼神过去,想到沈译之前都不在宁市,不知道苏琢,便答:“谢氏的,谢总的秘书之一。”
沈译听到是谢氏脸上兴意也不减:“叫什么?”
“苏琢。”
9. 动摇
半场舞会后,来宾移步拍卖会。
慈善拍卖的公益价值远大于金钱本身的价值,所以送拍的藏品和物件都不会太贵,场上氛围也没有别的大型拍卖会气氛紧张。
谢识瑜坐在下面第一排的位置,双腿交叠,拿着一本图册翻看着。
“有看中什么吗?”他问身边坐着的苏琢。
谢识瑜有心血来潮一掷千金买了一只黄金hello kitty放在谢氏前台招财的战绩,苏琢以为他又要买什么东西装点公司了,回忆了一下提前看过的电子展品图录道:“今天都是些玉器和字画,偏儒雅,没有什么适合放在您办公室里的。”
偏儒雅,没有你喜欢的那种鬼东西。
谢识瑜不知道听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看起来反正被无语了一瞬:“我说你,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苏琢摇了摇头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谢识瑜翻过一页图册,慢悠悠地说:“不是最近累?犒劳一下你,免得哪天真的离职了,盛谦回来找不到人会哭。”
苏琢听他胡说八道歪曲盛谦。
其实自从上次他冲动提离职之后,谢识瑜交给他的工作量明显下降了,苏琢这一阵子早就没那么忙了。
现在听他这么说,才知道原因是什么。
他有些迟钝地明白过来,目光不自在地看向别处:“盛谦不会哭。”
“我会行了吧?”谢识瑜看得入神,指着图上一个玉盏,兴致勃勃问他,“这个碗挺好看的,给西瓜霜盛猫粮怎么样?”
苏琢:“......”
他对谢识瑜这种暴殄天物没有鉴赏能力的人保持怜爱态度:“西瓜霜用慢食碗。”
“这样。”谢识瑜又翻过一页,“那再看看。”
“谢总,不用买什么。”
三倍加班费就够了。
“和你无关。”谢识瑜抬头,语气很欠,“钱太多,花不完。”
苏琢面无表情转回头。
滚。
拍卖会很顺利地进行,各界名流为了在“慈善”上沾点边,或多或少都会举牌拍下点什么。
谢识瑜虚握着拳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倦的样子,全程坐得板正的苏琢注意到后抬手看了看表,微微侧身同他耳语:“大约还有半小时结束,您可以先退场。”
谢识瑜以前不会浪费什么太多的时间亲自来一场耗时几小时的拍卖会,而且一些藏品珍贵非凡,为了低调和省时,多数人会直接委托人来代替他们参加。
但谢识瑜放下手摇头:“再等等。”
又过了几件拍品,苏琢也没见谢识瑜有要走的意思。
“接下来是36号,天空蓝玻璃种翡翠平安扣,起拍价是十万......”
第36件拍卖品刚刚被呈现,拍卖师的话刚落地,苏琢手里的号码牌就被谢识瑜拿过去举了一下。
拍卖师立马眼疾手快地朝这边转身,伸手:“十万。”
苏琢微顿,转头的时候看到谢识瑜已经放下了号码牌,气定神闲,似乎坐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枚平安扣。
玻璃种的平安扣少见,市场价通常都在十万往上,场上陆续有人加价到了十五万。
拍卖师:“十五万一次。”
谢识瑜漫不经心地把号码牌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再次举起。
“二十万,这位先生给到了二十万!”
拍卖师的语气开始紧凑,目光在场下环顾。
谢识瑜这一次举牌直接跳出了竞价区间,跳价五万到二十万,场内都是人精,很明白这是谢识瑜对这一块玉佩势在必得,想要快速结束的意思,所以接下去的几秒内都没有人再加价。
没有人愿意为了一块玉佩得罪谢氏。
拍卖师已经喊到了“二十万第二次”。
谢识瑜看差不多到手了,又松松垮垮靠回了椅背上,把号码牌塞回苏琢手里,轻声:“一会儿和我去后面签交易确认——。”
拍卖师忽然提高的音量打断了他。
“二十一万!”
那只从苏琢身前收回的手一顿,苏琢也一愣,缓缓皱起了眉。
谢识瑜突发恶疾想花钱了就算是花一百万买这枚平安扣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谁会和谢识瑜抢东西?
竞价的人坐在他们身后,苏琢转头往后面的座位看去,可目光还没到达,就感觉到有人握着他的手,连同他手里的号码牌,高高举起。
“三十万!”
随着拍卖师迅速响起的声音,苏琢心头一跳,蓦地回头。
身侧的谢识瑜带着他的手举牌,脸上不耐的神情毫不遮掩,锐利而压迫,成年男性势在必得的攻击性在这一尽显。
拍卖师在寂静的场内从“三十万第一次”喊道“三十万第三次”,在没有人眼色地往上加。
一锤定音。
苏琢的目光滑过身边人的脸,仰头落在谢识瑜抓着他的的手上。
小麦色的手背上青筋虬劲,谢识瑜指尖有一层薄茧,触碰到他手腕内侧时摩擦起皮肤的颤栗,烫灼的温度裹着他的手腕,一路钻向血液。
场上鸦雀无声,苏琢在万众瞩目中却好像能听见自己血液奔腾的声音。
谢识瑜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也不管自己两次跳价引来怎样的影响,放开苏琢一只手能握住的手腕,抽掉他手里的号码牌往边上一放。
起身扣上扣子。
“走了,苏秘书。”
*
签完成交确认书,拍卖会也差不多结束了。
谢识瑜回到会场,苏琢则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不断回闪刚刚的画面。
……谢识瑜那个三十万买的平安扣不会是要给他的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秘书办里大家其实是一样辛苦的,为什么只给他?
他抽掉心里那点道不明的情绪,神游着洗掉指缝里的泡沫,心想,如果是因为工作,但盛谦曲榕和徐星冉都没有的话,他是不能要的。
他有些心不在焉,擦手的时候手机忽然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上闪烁的“夏恒”两个字,苏琢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丢掉手里的纸巾接起电话。
听清夏恒说了什么后,苏琢瞳孔皱缩。
*
“几十万买个扣子?”邵景昀站在谢识瑜边上咂舌,“虽说你每年都陪你妈去海居山的寺庙上香,但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谢识瑜靠在吧台边:“我乐意。”
“这回打算拍来干嘛,挂你公司电梯里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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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送人。”谢识瑜长指把玩着手里的盒子,嗤笑了一声:“辟邪把你照片放电梯里就够了。”
“......”
“刚刚你怎么突然跳价?”邵景昀问,“还跳了两次。”
谢识瑜乜了他一眼:“没见着有不长眼的?”
邵景昀见他误会了,道:“不儿,刚二十万后面是沈译叫的价,我就他边上,他看到你想要,特意加价拍下来准备送给你的。”
拍卖场里的人情世故背后都是和权利利益挂钩,常有位高权重的买家看中的东西被另一人加价拍走,然后再亲自送到前一位府上。
人脉关系的价值通常比花出去的钱更值钱,这才是这个圈子里更看重的。
但谢识瑜根本不需要被讨好,倨傲道:“顺水人情的东西掉价,我想要的东西也不需要别人给。”
邵景昀被他装的这一下震得抖了抖,拿出手机对着他:“再装一个,我拍下来发你公司群里。”
“滚。”谢识瑜也笑了。
邵景昀摆摆手不闹他了,朝他身后看:“苏秘书呢?刚刚还有人和我问起他想要他联系方式呢。”
谢识瑜拧眉:“你别总带些奇怪的人给别人认识,拉皮条一样。”
“瞧你这防备样,又不是人人和你似的谁都不信,再说了我身边儿也没有坏人啊,说不定苏秘书乐意加呢?”
谢识瑜以为是邵景昀的哪个女性朋友想认识苏琢,心里有点不想让邵景昀给苏琢介绍陌生人认识,但到底也没拦着:“他去洗手间了,一会儿你自己问吧,要是不愿意就别勉强。”
“知道了知道了,不强人所难。”邵景昀点头,目光一转,“欸,他来了。”
谢识瑜心里莫名其妙堵得慌,转身想问苏琢怎么去了这么久,结果却看见自己向来得体的秘书拿着手机步履有些急促地朝他而来。
他冷着脸,情绪似乎绷得有些紧。
“怎么了?”谢识瑜快步上前,眼尖地看到他的手机还在通话中,心里沉了一下,挡在他身前遮住旁人的视线,“出什么事了?”
苏琢堪堪停住脚步,缓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抱歉谢总,我知道不该说这个,但西瓜霜一直在吐,还有点应激不让我朋友碰,我今天能先回去吗?”
他已经尽量镇定,但呼吸急促,连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起伏。
谢识瑜目光一滞,握着手里装了平安扣的盒子紧了紧,立刻道:“走。”
苏琢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谢识瑜又说:“我和你一起。”
“谢总。”苏琢迫不得已停下脚步,“舞会还没结束,您提前退场不合适。”
这一次是主办方负责人亲自来请的谢识瑜,面子还是要给到位的。
但谢识瑜无所谓这些,他甚至已经联系好司机在外面等着,闻言他放下手机:“没什么合不合适的,你喝了酒,这里又偏,一个人怎么回去?”
苏琢心颤了一下。
门外呼啸而过的风穿过玻璃门的缝隙,狂风的啸叫声裹挟着苏琢最后一点点职业素养上的理智。
“舞会还没结束,我一个人可以,我朋友也会帮忙,不用谢总......”
谢识瑜率先一步踏进风里:“那就别把我当谢总。”
10. 安心
赶回家的路上苏琢为了安抚西瓜霜,一直在对着监控的麦克风说话。
但西瓜霜把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又因为家里的门被人开了而应激,躲在沙发底下发出痛苦的叫声,根本没法被隔空安抚。
苏琢心都要碎了。
“你还有多久到,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不行我直接上手抓了!”
手机里传出夏恒束手无策的声音,语气也是万分揪心,谢识瑜坐在一边偏头看去,目光沉沉,却不语。
“马上到!”苏琢的声音传出去,“他现在很害怕,你别动他!”
“行,那我等你一起去医院!”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路口,苏琢已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按下麦克风:“夏恒,客厅左边柜子第二个抽屉里有西瓜霜的病例、健康和疫苗证明,放在一个白色的文件袋里,航空箱在最下面的大格子里,麻烦你先拿一下。”
“好。”
车子停稳在小区楼下,苏琢打开车门就跑了出去,没回头看过一眼。
车里静了三秒。
司机在前排问道:“......谢总?”
谢识瑜看着苏琢的衣角消失在视线里,收回目光,下车关门前报了个地址,道:“下面等一会儿,先导航这个宠物医院。”
苏琢已经先坐电梯上去了,谢识瑜不知道他住几楼,只能看着电梯停住时的数字,等电梯再次下来后他才走进去,按下刚刚屏幕上显示的七楼。
七楼,苏琢家的大门敞开,谢识瑜走到门口,看到一个男人拎着航空箱和西瓜霜的病例站在一边,对方看到他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朝他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一点。
谢识瑜也颔首,朝门里面望去。
苏琢已经推开了一点沙发,整个人跪在地上,不顾西瓜霜吐在地上的脏污,轻轻地把虚弱的小猫抱了出来,然后用大衣把他裹在怀里。
整张脸都忧心忡忡地皱到了一起,怀里的小猫像是奄奄一息,闻到了苏琢的味道后颤抖着叫了几声,苏琢满眼都是心疼,摸了摸他的头,低头贴住它的额头。
“宝宝不怕。”
门口,夏恒把航空箱打开,苏琢刚刚蹲下要把西瓜霜放进去,小猫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个劲地往苏琢怀里缩,爪子勾着苏琢的毛衣,挣扎之中还抓伤了苏琢的脖子,几滴血珠立刻冒了出来,沾湿了他白色的衬衫衣领。
谢识瑜看不下去了,在背后托了一把他:“抱着他吧,你一离开他就害怕。”
苏琢的手虚盖在小猫咪的脸上,让它闻到自己的味道,自己却是好像没有办法了,有些无助地对谢识瑜说:“我还要去里面把他的呕吐物装起来带去医院,不然不好判断他是什么病。”
苏琢的眼睛不常有这样的神情,但谢识瑜却并不觉得这样出现一次会让人觉得新奇。
他只跟着感到揪心。
“我帮你装。”
没等身边的人反应,谢识瑜就已经走进门,一边挽自己袖子一边问他:“拿什么装?”
苏琢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厨房左边第一个柜子里有袋子!”
他顿了顿,又说:“谢谢你。”
谢识瑜已经麻利地找出两个袋子叠套在一起,蹲在呕吐物前,面对不太好闻也不太好看的一滩东西,没有一点点嫌弃的表情,他一边拿袋子套着手去抓那堆混合物一边问:“全带走还是取一点就行?”
“取一点就行!”
谢识瑜迅速取完,然后把袋子翻过来打了个结,出来时关上了家里的所有灯,看着苏琢温声说:
“走吧,司机在楼下。”
*
虽然这次西瓜霜阵仗大,但好在只是普通的换季呕吐。
小狸花猫本身肠胃就不太好,最近天气又一下子凉了下来,西瓜霜爱去阳台上玩,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引起了肠胃的不适。
一个小时后,检查完的西瓜霜被苏琢带着去打针。
苏琢抱着猫从两个靠在墙上的男人身前走过,表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张。
“吓死我了,还好没什么大事。”夏恒怀里还抱着睡得正熟的小犟,目送苏琢走远,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气,玩笑道,“难得有患者能把我吓懵。”
谢识瑜单手提着外套,转头看向身边和他差不多大的夏恒。
“你是医生?”
夏恒也看他,开口:“是啊,今天难得不值班,没想到又进医院来了。”
谢识瑜是标准的东方男人长相,比他稍高一些,看着就根正苗红的俊朗,夏恒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你是苏琢的同事?”
“嗯。”谢识瑜收回目光。
上司也算同事吧。
西瓜霜的危险解除了,夏恒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难得有机会能八卦苏琢的工作,他忍不住问:“你俩今天一起过来,是正好在一起加班吗?”
“对,就我和他。”
“员工加班老板竟然不在!?”夏恒吃惊,“你们老板这么不努力的吗?”
不努力的老板本人挑眉:“......”
“嗳,哥们儿,你都能帮苏琢捡西瓜霜吐的东西了,你俩关系应该还不错吧?”
谢识瑜扬眉,不动声色:“还可以。”
“谦虚。”夏恒干笑了两声,“要不是今天西瓜霜生病了,苏琢都不让我进他家,你是他直接带来的,还不能说明问题?”
谢识瑜没解释。
夏恒权当他默认了,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是想问,你们老板是不是特压榨员工啊?”
谢识瑜总算有了明显钱的反应,压低了眉眼看过去:“怎么说?”
夏恒:“苏琢没怎么和我说过他的工作和上司,但我记得前一段时间他好像总是加班,遛猫的时候也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每次我问他是不是上司对他不好,他都说没有,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但我觉得不像。”
夏恒虽然偶尔嘲笑苏琢加班,但苏琢比他小几岁,他偶尔职业病犯了,看苏琢就是一半当弟弟一半当患者。
说到底还是关心的。
他说话有分寸,只说是自己觉得,迂回着问。
“你看啊,这都快过年了,他没休过年假,也没有升职加个薪啥的,还要时不时被拉出去加班,陪他家崽的时间越来越少。今天要不是我去他家正好看到西瓜霜吐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谢识瑜靠在墙上没说话。
“我觉得他真的有点累。”夏恒回忆了一下每次见苏琢时对方的状态,偏头问,“你们老板是不是对他不太好啊?这可不行啊,我们医院上个月就接了一个因为工作强度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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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梗的患者,身体健康可不是开玩笑的。”
毕竟苏琢是在他面前说过看上司不顺眼的,虽然很快又改口说他的上司还不错,但不排除是被PUA了的可能。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职业病随地大小犯。”
夏恒觉得自己的猜想合情合理,而谢识瑜在反思自己。
跟在他身边做事,基本上就和”轻松“这两个字无关了。
所有员工都是一样的,拿着高薪,做着高精密度的事情,这是每个集团公司里每天都在上演的事情。
一个人走了还有前赴后继的人填进来。
夏恒的这些话,站在朋友的角度,的确会觉得苏琢很累,会心疼担心他。但站在谢识瑜以往的立场上,他作为上司,更多的只要关心员工的工作到不到位。
我付了你薪水,你就要为我带来等价的价值。
这也是他给予秘书办高薪的原因,甚至今天拍下那枚平安扣都有点用金钱来安慰人的意思。
说得难听点就是没有什么事情是花钱搞不定的。
谢识瑜从来都是这么做事情的,因为他从小在他父母那里得到的就是如此。
他本不应该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了夏恒的话之后,他开始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事情上走错了方向。
似乎他对待苏琢的角度发生了偏转,就好像今天他对苏琢说的那一句“那就别把我当谢总”,反过来拍打在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
*
夏恒:西瓜霜怎么样了?
不琢:打了针刚稳定下来,还要再观察半小时。
夏恒:成,到小犟睡觉的点了,没事我先撤了。
不琢: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夏恒:行,我记着。
夏恒:今天一起来的那个是你上司吧?
不琢:你怎么知道?
夏恒:当医生的什么人没见过?人那气场就不一样,一看就贵。
夏恒:不过我觉得我之前对他的看法有些片面,他今天二话不说帮你捡呕吐物的时候都让我惊讶了,不愧是当老板的哈。
夏恒:一点不像那种装逼的金融男,长得也挺牛逼的。
苏琢无奈:我说过了他挺好的。
虽然谢识瑜平时总是爱招猫逗狗,但只要是像今天这样沉稳可靠的时候,苏琢都不得不承认的确很有魅力。
一股扑面而来的,成熟且让人很安心的安全感。
夏恒:你与有荣焉个啥?
夏恒:别得意,压榨员工加班这点还是该死哈。
不琢:......
夏恒: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上过眼药了
不琢:?
不琢:你和他说什么了?
夏恒:没什么啊,聊天而已[小犟目移.jpg]
不琢:喂。
夏恒:真的没什么
夏恒:不过和你家老板聊天,哥哥不会生气吧?
不琢:路上小心车^^
夏恒:嗯嗯^^
夏恒:对了,最近流感和病毒细菌高发,医院从早到晚都塞满人,你注意着点。
苏琢:知道了,你也小心。
夏恒:嗯哼~热心市民夏医生当然会~
11. 小猫
刚放下手机,一位护士端着医用托盘进了门。
“苏先生,外面的谢先生说你脖子被西瓜霜划伤了,我来帮您处理一下伤口。”
苏琢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转头道了声谢。
处理完伤口,脖子上被贴了一块惹眼的纱布,西瓜霜躺在小病床上吐着红红的小舌头,看见后心虚地“喵”了一声。
小模样把苏琢逗笑,他摸了摸西瓜霜的头,温声:“你给我带了条项链。”
西瓜霜不知听懂了没有,哼唧了一声,把头埋在他的掌心里猛蹭。
小猫咪今天遭了罪,打了针后很快疲惫地睡了过去。
苏琢在边上陪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谢识瑜还在外面,于是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结果刚转身,就看到谢识瑜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谢总。”
谢识瑜看着他。
苏琢站在病房里,谢识瑜觉得他和以往一样,精致,漂亮,是整个谢氏公认的最好看的人。
可是他脑子里忽然又想起夏恒的那句话——“我觉得他真的有点累。”
谢识瑜的目光动了下,带上了些认真和关切。
然后第一次真切地发现,他的苏秘书好像确实很疲惫。
“还担心西瓜霜?”他问。
苏琢摇头:“还好,西瓜霜就是吓着了。”
“你看起来才吓着了。”谢识瑜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本想示意他上完药衬衫扣子忘记扣了,可他却摸到了两个礼拜前谢明辉扔茶杯时在他脖子上划出来的伤疤。
两个人不幸地受伤,却巧合地在同一个位置,像是种荒诞的联系。
苏琢反应过来扣好扣子,道:“今天慈善舞会您提前离场,需不需要去处理一下?”
省得又生出什么事情来,几百双眼睛里总有几个有坏心眼的,指不定要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
谢识瑜本来也无所谓,但苏秘书总是那么周到,他放下手:“也行。”
“明白,今天已经很晚了,您要不先回去?司机就在外面。”
谢识瑜却径直走了进来,搬了张凳子在苏琢边上坐下,抬了抬下巴让他也坐:“等观察时间结束一起走吧。”
苏琢只能坐下,两人中间保持了一点距离。
他对谢识瑜心思没那么单纯,特别是今夜过后。
现在他还来不及整理确定自己的感情,谢识瑜坐在边上更让人心烦意乱。
刚要张嘴劝人离开,谢识瑜好像看破了他要说什么,开口:“不是说了吗,这种时候就别把我当谢总了。”
苏琢:“......”
他扪心自问做不到把谢识瑜和夏恒一样当朋友看,只好盯着西瓜霜不说话。
“实在不行你也把我当猫呗?”谢识瑜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那天在车上不是给我和西瓜霜一起开了宠物模式?”
“您那天喝醉了,不安全。”苏琢是真没想到他喝酒上头了还能记这么清楚,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没那么尴尬了,“再说您也不像猫。”
谢识瑜反问:“那像什么动物?”
苏琢语塞。
就非得像什么动物吗?人不行吗?
“......杜宾吧。”
活泼多动、正义勇敢,有叛逆期但无伤大雅,更重要的是有安全感。
谢识瑜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有些好奇:“为什么?”
苏琢犹豫了一下,把那些褒义词藏了起来,看了看今天谢识瑜今天的穿着,吐出两个字。
“帅吧。”
西装暴徒。
完全就是谢识瑜本人。
“哈......”谢识瑜被取悦,别过头笑了一声。
苏琢被他笑得耳根子发热。
虽然有顾左右而言他的嫌疑,但是苏琢确信他的回答是诚实的。
半个小时后,医生来通知苏琢可以带西瓜霜回去了,苏琢谢过洛医生,却没有第一时间叫醒西瓜霜。
谢识瑜见苏琢一直低着头看着小猫,问:“怎么,他还有起床气?”
苏琢:“想让他再睡会儿,今天怪可怜的。”
苏琢平时工作上都以谢识瑜的安排为主,是很让人省心和放心的下属,但在自己的事情上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谢识瑜听后看了他一眼,干脆也重新坐了下来,两腿微微自然分开,自下而上仰头端详着苏琢的表情。
平静,沉着,没有异样。
但片刻后,他道:“明天给你一天假,你在家和西瓜霜待着吧。”
“不用,我中午回去一趟陪陪他就行。”苏琢怕吵到西瓜霜,声音放轻。
谢识瑜哼笑了一声:“不是让你陪西瓜霜,我是感觉你的状态更需要让西瓜霜陪着。”
“......”苏琢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摸了摸眼皮,“只是有点后怕,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的确有点魂不守舍。
后怕西瓜霜刚好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出了事,后怕今天如果没有夏恒,西瓜霜的情况会有多严重。
他很自责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西瓜霜的不对劲。
他以为给小猫很多爱就可以,却又发现自己需要学习的还太多。
所以现在他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但心情依旧有些沉重。
谢识瑜那么敏锐是他没有意料到的。
“我们捡到西瓜霜的那天,他只有那么一点点。”谢识瑜伸出一只手,朝他比划了一下,“医生都说不一定养得活,但你偏要养。”
苏琢低头看他,在心里猜他会说什么。
他知道谢识瑜其实并不是一个爱关心过程的人,他讲究效率和结果,只要过程不违法违纪,怎么样都没什么所谓,目的能达到就行了。
站在苏琢的角度来看,谢识瑜的这种行为,其实是能说明在很多事情上他都缺乏情绪和感情的。
更像是游戏人间什么都看不上眼的一只鹰,飞过都无痕。
所以按照谢识瑜的性格,他一定会觉得苏琢领养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但今天谢识瑜却虚空点了点小胖猫,对他说:“你看,你把他养得很好。”
苏琢有些愣。
其实不管别人说什么,苏琢都不会因为别人的评判而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动屏蔽谢识瑜话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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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是真的没猜到谢识瑜会近乎理解地对他这么说。
苏琢忽然就觉得前不久谢识瑜夸西瓜霜“油光水滑”的那一声不是调侃和戏谑了。
......或许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把西瓜霜养得很好。
他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语气不自觉放松:“真的吗?”
“不信我的话?”
“没有。”苏琢笑了笑,很诚实,“我还以为谢总会说——早知道会这样折腾,当初还不如不养。”
“为什么?”
苏琢揣摩着他的脾气说:“付出了精力,却不一定能有好结果。”
谢识瑜黑着脸“喂”了一声:“你这话说的我多冷血似的,好歹也是一起捡的猫。”
苏琢警觉,连称呼也悄然变了:“我捡的,你没说要它。”
谢识瑜哼笑着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西瓜霜:“巴掌大的小奶猫瘦不拉几的,能不能活都难,医院都说难了,是你非带回去的。”
“看着可怜。”苏琢默了一下,“这不也养好了吗。”
谢识瑜盯着和西瓜霜一样亮的眼睛,不自觉地被烫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罕见地,这一次没再接话呛他。
……
谢识瑜头回看到西瓜霜的时候,就觉得它的眼睛长得和苏琢的很像。
苏琢的眼睛很大,眼皮多褶,又黑又亮。
谢识瑜和人谈判的时候很喜欢带苏琢,因为苏琢的那双眼睛盯人的时候和猫没什么区别,甚至比猫还要多分冷意,用在谈判桌上就是我方强力的定海神针,光用目光就能把人唬住。
但大多时候,苏琢的目光是包容而有力量的。
他们捡到西瓜霜,是在今年的八月份。
谢识瑜和苏琢去宁市出差,刚好赶上了宁市地标性建筑渡风塔上的一场盛大的烟花秀,乘着燥热的风,两个人并肩在江边看完了一整场烟花。
一场烟火落幕,周围被噼啪的余音衬得寂静,白烟在漆黑的夜空中弥漫。
满世界都沦陷在焰火里,只有谢识瑜的嘴没闲着。
他靠着江边的栏杆调侃:“苏秘书,你猜看这烟花是用来求婚的还是庆祝单身的?”
结果谢识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苏秘书的回答,他一转头,发现身边早就没人了。
彼时的苏秘书正蹲在桥下的草丛里,用自己的衬衫下摆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狸花猫。
苏琢当时站在离水面很近的地方,表情就像是在珍而重之地捧起一件易碎的宝贝,可那明明只是只脏脏的小野猫。
谢识瑜都震惊了,单手撑着跳下桥,几步走近把苏琢拉到远离江水的地方。
白雾散去,几颗盈盈闪耀的星星冒了出来,谢识瑜本来想凶他为什么一声不吭跑到这么危险地方来,可他在微弱星光下看到了苏琢脸上他从未见过的、一闪而过的心疼。
于是谢识瑜哑然了。
把小狸花送去宠物店检查后,他问苏琢是怎么在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烟花声里听到小狸花的微弱叫声的。
苏琢忧心地看着被医生检查的小狸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就是听到了。”
12. 奇遇
小狸花猫的检查结果很不好。
它先天体弱,断了一条腿,身上一堆病,肠胃不好,身上还有跳蚤和蜱虫,明明已经两个多月了,却还瘦得和皮包骨似的,连叫唤都没有力气。
医生说这是被猫妈妈抛弃的孩子,还断了一条腿,没有自己生存的能力,在优胜劣汰的自然之中,如果没有人养,就只有在草丛等待死去的结局。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谢识瑜下意识看了看苏琢。
那会儿苏琢低着头,直直地看着带着伊丽莎白圈的小狸花,目光落在小猫断了的右后腿上,手指蜷了蜷,想去触碰,却又没动。
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难过。
“有什么办法救它吗?”苏琢问。
医生说小猫的腿因为已经断了很久了,所以需要做手术,其他身上的病可以治,但希望不大,而且可能要花费很多的钱。
“治。”苏琢想都没想。
可是医生又说如果这样的小猫没有人养,没有人精心地照顾,还是会反复生病。
苏琢沉默了下来。
那时候苏琢的眼神就和西瓜霜委屈害怕时很像。
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小狸花天生自带眼线,眼尾微微上挑,耷拉着看人的时候好像委屈得要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
苏琢只会一个人用那双眼静静地望着虚空,镇静而努力地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谢识瑜察觉到了苏琢的情绪低落,皱了皱眉,正要说他来联系找人领养。
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小狸花勾着水汪汪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苏琢,朝他又软又细地喵了一声,然后谢识瑜就听见他那自己都过得马马虎虎的秘书抬起头,目光变得温和而坚定。
他对医生说:“我养他。”
谢识瑜有那么两秒怀疑了自己的耳朵,轻拉了一把苏琢:“你怎么养,你养自己都费劲。”
“我养得起他。”
“……我知道你有钱,我叫你老板行吧。我是说你自己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怎么照顾好一只小猫?”
但苏琢就是不知道犯了什么倔,抬起头,看着谢识瑜,斩钉截铁:“我可以。”
谢识瑜张了张嘴,却是被他坚定得哑然。
后来,苏琢真的把小猫接了回去,在海市的宠物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后,苏琢正式把小狸花领回了家,过上了养崽的生活。
刚开始的那段日子苏琢正好特别忙,就专门请了人一日三餐的给小猫做营养餐,他有空的时候就在一旁学。
西瓜霜刚到家的头一个月,苏琢会牺牲午休时间来回家照看小猫,晚上一到下班点就走,工作没完成的全部带回家。
在谢识瑜看来,苏琢对西瓜霜已经足够好,真的没必要一次意外就这样苛责自己。
苏秘书是他身边最能干的人,谁都不能说他做得不好,哪怕是苏秘书自己也不行。
谢识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轻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很久之前,大概我十六七岁的时候,也遇到过一只猫。”
苏琢看向忽然开口的谢识瑜。
“他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自己跑出来的,反正不像是流浪猫,很漂亮,看着安静可爱,结果能两三秒翻过两米高的墙。”
“这对猫咪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苏琢说,但也有些好奇,“是什么猫?然后呢,你把他带回家了?”
“是,对猫来说不是难事。”谢识瑜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里带着笑,“有点像卷毛德文吧,很漂亮,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崽。我那会儿刚和我爸妈吵完一架离家出走,比他更像流浪的。”
苏琢愣了一下,避开敏感话题:“然后呢?”
“然后那只猫大概看我可怜,大发慈悲地陪我玩了一个下午,最后拍拍屁股走人了。”谢识瑜弯了弯眼,语气有些不尽然的遗憾,“后来我没再见过他。”
“等到再遇见他,已经是好几年后了。”谢识瑜微微偏过头,目光看着苏琢,却像是沉在回忆里,“他浑身是伤。”
谢识瑜明显感觉苏琢在自己面前抖了一下,立刻又说:“我不知道他是那天没找到回家的路,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总之脏兮兮的,有点可怜。”
苏琢养了西瓜霜之后就听不得这些事,问:“他被人虐待了?”
“或许吧。”谢识瑜说,“我把他带去了医院,像你对西瓜霜一样,但是那段时间我很忙,没什么时间去管他,等我再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医院跑走了。”
谢识瑜耸肩:“的确是翻墙的一把好手 。”
“这......”苏琢有些惊讶,“那你后来还见过他吗?”
“见过好几次,他现在过得挺好的,油光水滑。”谢识瑜看着他,“偶尔想摸他的时候还会呲我。”
苏琢松了一口气,评价道:“有点小没良心。”
“可不么。”谢识瑜低头遮掩眼里的笑意,“他也只是看着可怜而已,其实很厉害。”
“他和西瓜霜很像,小猫都很坚强。”谢识瑜又抬起头:“但西瓜霜比他幸运,因为西瓜霜遇见的是你,而不是我这样把他送到医院就不闻不问不负责任的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识瑜从来没有养猫的打算,但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他一直在医院陪着那只小猫,是不是他离开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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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识瑜问他:“你当时打算收养西瓜霜的原因是什么?”
“觉得他有点儿可怜,想让他过得好点。”
苏琢回答得很诚实。
当初看到西瓜霜受伤的右腿的时候只是动了恻隐之心,后来西瓜霜被他带回了家,很黏人、很会撒娇,苏琢看见他就止不住地心头发软,才一点一点从心软变得真的爱上了小猫。
他从小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里,接受爱与善的教育,谁对他信任和爱护,他也会同等地回报。
虽然大学毕业之后他把自己的性格藏得很好,但还是能从为人处事上感受到他的这些特质。
所以他对待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小猫咪也不例外。
谢识瑜颔首:“是吧,他现在已经比之前过得好很多了,你做到了啊。”
苏琢愣住,反应过来谢识瑜讲他自己的经历就是为了说出这一句话来安慰自己,他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目光也来不及收回,避之不及地和他撞上。
他只好顺势问:“那当初你见那只卷毛德文的时候,救他理由又是什么?”
“理由......当然是他有过人之处啊。”谢识瑜笑得一脸神秘莫测。
“嗯……”苏琢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心里还在因为谢识瑜的几安慰开始小鹿乱撞,觉得自己好没出息,胡乱转移话题:“那只小猫,现在在哪里?”
谢识瑜觉得苏琢说“小猫”这两个字的时候咬字很特别,挑眉:“你想看看他?”
“嗯。”
“就在集团。”
“公司楼下?集团的人把它养在园区里?”
谢识瑜:“或许。”
苏琢歪了歪头:“我怎么没见过?”
他下班都是和谢识瑜一起走的,没道理谢识瑜见过他没见过。
“真想看?”
苏琢点点头:“想看,顺便没绝育的话可以带他做个绝育。”
正好西瓜霜正好也到年龄绝育了,医院最近有活动,绝一送一,划算。
谢识瑜听到后别开头,肩膀微颤,似乎是在憋笑。
苏琢没注意到,沉浸在对德文猫的幻想里:“对了,是公猫还是母猫?”
“公猫。”谢识瑜握拳放在唇前,忍着笑,“有机会带你看。”
苏琢见他这副模样,不理解了:“你笑什么,谢总?”
谢识瑜放下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没什么,小心被西瓜霜知道你要去看别的猫,上回他见你给我买东西他就气得快晕了。”
苏琢思考了一秒,抬起下巴,像是抓住了什么证据:“那天在车里你们果然吵架了。”
谢识瑜:“......”
13. 礼物
回去的车上,西瓜霜还是赖唧唧地窝在苏琢怀里不愿意待航空箱。
谢识瑜又在和西瓜霜大眼瞪小眼,上一次这个场景出现时苏琢不在场,两个生物人言喵语地吵了半天。
而现在西瓜霜舒舒服服地被苏琢抱着,心眼小小的狸花猫朝谢识瑜挑衅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化成一滩猫饼满足睡去。
谢识瑜眼角抽了下,打开手机不知道在搜什么。
苏琢感觉到怀里的小猪又睡着了,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它的毛摸,忽然眼前就被递过来一只手机。
“这个行不行?”
“什么?”苏琢后仰了一下,眯起眼睛看着屏幕。
谢识瑜面无表情复述屏幕上的字:“猫咪安全座椅。”
“......”
“他回回坐车都要你抱,这安全吗?”
谢识瑜大义凛然地为安全着想,绝口不提自己被一只猫咪挑衅到赌气的事。
他莫名其妙得让苏琢想笑,但好歹是忍住了:“没关系,他今天就是吓着了才那么黏人,平时不这样。”
谢识瑜想,不,是因为我在车里他才这样。
他不说话了。
但谢识瑜其实也觉得自己和一只猫赌气很没道理,可他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
最近的一些事情让他发现了苏秘书除了礼貌疏离外的另一面。
今天晚上邵景昀说着了,苏琢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他的校友学长。
或许知道,但苏琢从来没表现出来过。
这种可能让谢识瑜感到更加不痛快,因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和苏琢似乎都是只是比陌生人多一点点羁绊陌生人。
他们只会交流工作,插科打诨都是谢识瑜单方面的,苏琢从来都很正经。就连每次股东大会时下的五子棋,都是谢识瑜耍无赖要求苏琢陪他一起下的。
谢识瑜以为苏琢这几年都是这个性格了,虽然觉得苏秘书待人接物时有些礼貌得可惜,但也接受良好。
直到西瓜霜的出现。
他发现苏秘书会因为小猫的一声叫唤就心软,会把猫咪抱在怀里低声哄,会因为小猫生病了就急得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无措和慌乱。
很柔软温暖的一面,细腻有力量,让人惊讶,也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似乎这种性格特点出现在苏琢身上并不突兀,谢识瑜反而觉得苏琢这样子看起来才像一个感情丰富的人。
可他唯一在意的点是。
为什么苏琢对他就是沉默寡言的?
他和苏琢认识那么久了,西瓜霜才和他认识多久?
......不说西瓜霜。
他在心里纠正自己。
苏琢和他甚至没有和才认识了两个月的夏恒熟。
苏琢把夏恒叫做“朋友”,却在自己明确表示他们也可以做朋友后,还是一口一个“谢总”,一口一个“您”。
难道真的是他这个上司平时太过压榨人了?
谢识瑜敛去心中不太痛快的思绪:“哦。”
苏琢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察觉到什么:“谢总坐车也需要抱吗?”
谢识瑜手指一紧,有些诧异,可又意识到这是苏琢对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玩笑话,心底郁结的气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散了。
谢识瑜:“怎么可能。”
苏琢收回目光,藏进路边的树打进车内的阴影里憋笑。
没一会儿,谢识瑜又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盒子。
苏琢认出来是用来装今天谢识瑜拍下的那枚平安扣的盒子。
“哝,最近辛苦了。”
苏琢顿了一下,婉拒:“谢总,谢谢,但我不能要。”
“为什么?”
谢识瑜又开始烦躁起来。
“秘书办其他人都没有,大家都一样辛苦,我不能要。”
谢识瑜把盒子在手上转了个圈,耐心问:“如果秘书办别人都有,你就会收了?”
“......”
不是这个意思。
苏琢忍住想叹气的心,道:“您没必要破费,秘书办的薪水已经很高了。”
“哦。”谢识瑜八风不动地使坏,“我还打算年后给秘书办涨薪,看来是不用了。”
“还是要的。”苏琢能屈能伸,“谢谢谢总。”
“......”谢识瑜笑了他一声,转而又说,“那给西瓜霜吧,平安扣,寓意也挺好。”
苏琢拢了拢小猫:“西瓜霜还小,三十万的东西他压不住。”
折寿要不得。
他盯着苏琢看了两秒,手上的盒子转了一圈,终于收了回去。
苏秘书油盐不进。
他放弃了。
苏琢怕他觉得自己泼他冷水,伸手从自己衣领里扯出了个什么东西来,对谢识瑜说:“谢总,我平时只戴这个,所以真的用不着平安扣。”
一抹亮折射到眼中,谢识瑜望去。
黑色毛衣被拉开了些,一根被银链穿过的银色十字架勾在骨感的手指上,在阅读灯下泛着盈盈却不刺眼的光。
轮廓光滑,看得出来已经被肌肤润泽过很久了。
“你信基督教?”
苏琢:“天主教。”
谢识瑜挑眉:“倒是不常见。”
“家里一辈一辈传下来都是这样,但我父母是无神论者,奶奶信玛丽亚,我信奶奶。”
谢识瑜猜到了什么:“十字架是奶奶给你戴的?”
“嗯。”苏琢嘴边有浅浅的笑意,“奶奶说戴上十字架玛丽亚和耶稣才会保佑我,所以不让我摘。”
苏琢没必要用家人来骗人,谢识瑜听到他用温暖的语气说奶奶的时候目光微动,点头,没再硬要人收下平安扣,随手把盒子扔到一边:“那的确是不能摘。”
苏琢看他没什么情绪了,才放心地转回头。
其实他话没有说完。
小时候的他没有那么乖,虽然听话懂事,但也有小孩子爱玩的天性,和大多数小孩一样,他偶尔也会做出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来让家里人惊慌一下。
奶奶总说他是听话的闹腾,像个不定时会响铃的小闹钟。
但奶奶也从来不会打压他的天性和天真,只去教堂里给他请了一个十字架,然后亲手为苏琢戴上。
“小藻要好好戴着,圣母玛丽亚会保佑你顺遂幸福。”
年幼的苏琢好奇地捏着十字架:“一辈子也不能摘吗?”
奶奶笑着摇摇头:“等遇到和玛利亚和耶稣一样能保佑我们小藻、让我们小藻越来越幸福的人,就可以摘下来了。”
奶奶说玛丽亚和耶稣也会为他高兴的。
年幼的小藻认认真真地答:“好!”
苏琢怀恋地把十字架贴身放回衣服里。
还不能摘,他想,还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玛丽亚和奶奶对他的爱护。
*
第二天,苏琢还是在谢识瑜半强制地要求下待在家里修了一天假。
西瓜霜打了针之后又活蹦乱跳起来,到处乱窜,还把苏琢昨天那件被它抓破的衣服拖到了猫窝里给自己舒舒服服的垫着。
苏琢无奈地纵容着他,唯独在小猫可怜巴巴蹲在阳台门前喵喵叫的时候狠了心。
“不行,阳台没有暖气,你还想再吐吗?”
西瓜霜弱弱地:“喵——喵——”
不想吐,想玩。
苏琢解读出了西瓜霜的意思,坚守原则,唰地把阳台的窗帘也拉了起来,蹲下来揉了揉西瓜霜的脑袋,等小猫咪沦陷在他精妙的手法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之后,他才拍拍西瓜霜的屁股:“要不要看动画片?”
西瓜霜两眼倏地放光:“喵!”
转移注意力成功!
苏琢打开电视上,把小猫抱到怀里,一大一小窝在沙发上看起了猫和老鼠。
家里暖气很足,小猫没一会儿就有点嫌热,扒拉开苏琢的衣服自己乖乖地趴在了一边,苏琢正好腾出手来,拿起一直在亮的手机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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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的信息总是不停,苏琢放假也没法完全撒手。
他打开手机,看到秘书办的群里曲榕和徐星冉在问他今天怎么请假了,苏琢短短半个小时没回复,他俩的二人转就热闹得把远在宁市的盛谦都炸了出来。
三个人在群里幻想了一百种苏琢请假的原因,其中以“苏琢抓住了谢总的把柄,获得了带薪无限期休假的权利”这个原因最为离谱。
不琢:哪里听来的谣言?
曲榕:什么谣言,今天谢总早上来特意嘱咐我和小徐今天不要用任何工作上的事情打扰你,还趁你不在下了一大堆年后的工作计划,让我和小徐多替你分担点。
曲榕:[这辈子你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jpg]
曲榕:谢总还问我们喜欢什么东西,咋个说,打算贿赂我们对你好点?
盛谦:yooooo~谢总对你这么好!@不琢
徐星冉:哥!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苏琢被他们吵得眼睛疼,没仔细看他们的聊天内容,只扒拉了两下OA的信息,发现今天真的没有工作信息找他,心里微微差异,切回微信挑了个最正常的人回复:没有不舒服。
徐星冉:那你今天休假难道真的是因为抓住了谢总把柄!
谢识瑜平时一到公司就找苏琢,大事小事也都习惯和苏琢商量,在秘书办其他人看来,如果谢识瑜是太子,那苏琢就是太子身边最信任的门客,现在谢识瑜一反常态地减少了苏琢的事,他们多想也是情理之中。
苏琢无奈,直接甩了一张谢识瑜在OA上给他批过的假条截图过去,上面的请假事由赫然写着:在家带娃。
曲榕:......
盛谦:......
徐星冉:......
徐星冉:琢哥有孩子了??
曲榕:他养的猫,你没见他朋友圈就只发他那猫?
盛谦:我也吓一跳,差点忘记你无痛喜当爹。
曲榕:你猫病啦?
“......”苏琢顿了一瞬。
苏琢:嗯,冷应激,昨天打针了。
曲榕:那是要请假陪陪,可怜见的,我女儿打针哭得一个惨,老父亲心都碎了。
苏琢赞同,不过为了避免顶楼的和谐,他没解释这假条事由是谢识瑜强制着给他填的,也没说这假是被硬塞给他的。
曲榕和苏琢是秘书办里唯二有崽的,虽然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无血缘关系的猫儿子,但也算是能共情,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家里讨论崽子女儿最近的身体健康。
不过另外两个人的画风就很奇怪了。
徐星冉:琢哥养的猫是不是叫西瓜霜啊?上次在朋友圈好像看到琢哥提过一次。
盛谦:对对对,就叫西瓜霜。
徐星冉:为啥啊?
盛谦:因为你琢哥老长口腔溃疡。
徐星冉:为啥啊?
盛谦:上火呗。
徐星冉:为啥啊?
盛谦:上班上的,谢总惹的,实习生一口一个“为啥啊?”气的。
徐星冉:......
盛谦:嚯嚯嚯嚯嚯嚯哈哈哈哈哈桀桀桀。
徐星冉:......对不起哥!
徐星冉:真的狗咩纳塞哥@不琢
徐星冉:[滑跪。gif]
苏琢看着聊天记录,唇角一点一点弯起。
温暖的空间里,青年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懒懒地坐着,垂眸看着手机的神色温和,嘴边笑意矜持,手机里是同事的胡侃,身旁的小猫时不时骚扰他一下引起注意,苏琢便伸手摸摸他。
温馨而幸福。
忽然电视机里传来哐当一声,一边的西瓜霜被屏幕上杰瑞痛揍汤姆的画面吓得炸起毛,“喵”地撞进他的怀里,苏琢闷哼了一声,然后忍不住,沉沉地笑出声音来。
他弯着眼把西瓜霜往怀里兜了兜,打字。
不琢:大丈夫。
不琢:[西瓜霜贴贴.gif]
14. 可可
休完一天假,苏琢在第二天准时打卡上班。
谢识瑜在慈善舞会上早退的事情还需要善后,苏琢本来昨天就想处理这件事,但曲榕告诉他谢识瑜直接给慈善基金会捐了六百万,还拿出四百万以私人名义捐赠给教育资源落后地区的学校,直接堵住了那些想拿他早退来做目无慈善文章的人的嘴。
有有钱任性的嫌疑,但也是实打实地捐款。
苏琢拿着今早拉下来的地区学校名单去联系人。
“小苏,最近很忙啊?”
没走几步,上来交材料的一位高管叫住了他寒暄。
这两天秘书办和谢识瑜动作多,来打听的人不少,苏琢已经见怪不怪了。
“还好,张姐,和平时差不多。”
张若烨笑笑:“我看你最近跑进跑出很累哦?昨天都请假了。”
张若烨是谢明晖手下的人,苏琢面不改色,礼貌:“盛秘书刚走,他那边留下的工作我收个尾。”
“秘书办又是年底又走了个小盛,没打算再挑一个进来?”
“实习生带一个就够累了,您也知道秘书办忙,我可没工夫再带一个了。”苏琢估摸着张若烨是想给秘书办塞人了,半真半假地说,“再说盛哥也不是真走,过了年要回来的,再招个人进来叫他怎么想?您说是不是?”
“诶,是我没考虑到了,不过小苏你这么忙,平时有功夫谈恋爱伐?”
张若烨的话题忽然转变,她走近了两步,压低声音。
“张姐不是八卦哦,就是担心你的个人生活呀。”
“姐,您都说是个人生活了,那光靠别人担心也没用。”苏琢往边上避了一步,笑着,语气却淡淡。
“欸你这孩子,和我那一提结婚生孩子就皱眉的侄子一个样。”张若烨像是没看出来苏琢的敷衍。
那苏琢干脆也装傻到底,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处理完捐款的事情,苏琢回到秘书办。
曲榕的女儿在早教班获得了“牙牙学语”第一名,曲榕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今天特地请大家喝下午茶,满屋子咖啡的香味,苏琢路过他的时候被塞了一杯热可可和美式。
曲榕忙得头也不抬:“热可可是你的,另一杯是谢总的。”
苏琢道了声谢,夸了句你家小曲奇真厉害,又问:“你怎么自己不送去总裁办。”
“据我观察谢总不喝美式,你去送被骂的概率会小一点。”
“......”苏琢无语,“他不喝你还点?”
曲榕笑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以为盛谦还在,不小心点多了,放着也是浪费,不如给谢总。”
苏琢服气了。
“我刚看到张若烨和你说话,谢董那边又有事了?”曲榕有点担心地问。
苏琢把手里那杯美式放在自己桌上,道:“打听了一下秘书办缺不缺人。”
曲榕震惊:“这是要往我们这儿插钉子啊?”
徐星冉也抬起头,瞪大了眼。
“应该不会。”苏琢语气微冷,“谢总不会让人动秘书办。”
半分钟,苏琢端着那杯热可可敲了总裁办的门。
“进。”
苏琢走进去把热可可放在了谢识瑜手边,提了一下刚刚张若烨的事。
谢识瑜不屑:“不用管。让他们白折腾。”
苏琢点头,开始汇报下一件事:“慈善捐赠的相关事宜都处理好了,但有关于学校器械的捐赠还需要去实地考察。”
慈善马虎不得,每个学校捐多少、款项的具体用处,这些都要亲自看过才放心。
苏琢说:“受捐的学校都在云城,下周二我去走一趟。”
谢识瑜顿了一下,他捐款的时候只顾着自己省事,没想到会给苏琢添出额外的麻烦来。
他现在很忌讳让苏琢忙起来。
谢识瑜皱了皱眉:“一定要去?”
“仔细点好。”
“行吧,那我让徐星冉和你一起。”
苏琢对谢识瑜的行程烂熟于心,当下便道:“这周日您飞法国,星冉要陪同。”
“......”谢识瑜顿了一下,“我忘了。”
以前出差都是苏琢陪同谢识瑜,但徐星冉来公司也快三个月了,不出意外年后就能转正。苏琢前两天和谢识瑜商量过,这一次去法国让徐星冉跟着,一来是要脱离苏琢检验一下徐星冉是否合格,二来也是多给新人一点机会。
这是早就定下的,但谢识瑜最近太忙忘记了,下意识地还以为是苏琢陪自己去。
习惯会剥夺人的思考。
他捏了捏眉心,只能作罢:“那这件事辛苦你了,回来就发年终奖。”
苏琢爱听这个,眼睛弯了弯:“谢谢谢总。”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听到苏琢说这句话,谢识瑜都觉得像是海绵宝宝在对自己说:“谢谢蟹老板。”
莫名其妙笑了一下,他端起苏琢送进来的杯子朝他举了一下,有样学样:“谢谢苏秘书。”
苏琢:“不客气,谢总,是曲榕请大家喝的。”
谢识瑜嘴叼,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去休息间自己手磨咖啡,所以秘书办点茶歇的时候经常会孤立他。
这次难得没被孤立,稀奇道:“不会是凑不到起送价才带上我的吧?”
苏琢抿了下唇,如果谢识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在忍笑。
但谢识瑜正低头喝那杯热可可,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一口咽下,他立马又抬头问苏琢:“你是不是拿错了?”
“嗯?”
谢识瑜:“你的那杯是什么?”
谢识瑜记得爱喝热可可的是苏琢才对。
每次顶楼早上杯咖啡味腌入味的时候,苏秘书的办公桌边总是一股香甜的巧克力味,苏秘书不爱喝咖啡,只喝小孩子才爱喝的、甜得发腻的热可可。
所以秘书办的人点热可可也只会点给苏琢。
苏琢面不改色:“热可可。”
谢识瑜本不应该对这一杯喝的刨根问底,但直觉就是告诉他有猫腻。
他问:“真的?拿来我看看。”
苏琢压了压唇角:“好吧,还有一杯是美式。”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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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瑜抬眼,脸上的表情果然嫌弃又龟毛。
苏琢心想美式也是有尊严的,这是你自己要问的:“曲榕以为盛谦还在,多点的。”
谢识瑜一下就绕明白了:“......”
这还不如凑起送价。
但意识到苏琢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喝美式而把热可可换给了他,谢识瑜又觉得没良心的只有曲榕了,心情颇好地问:“你不是不能喝咖啡?”
他从没见过苏琢喝咖啡,理所应当地以为苏琢不能喝。
苏琢摇头:“能喝,只是咖啡因的效果在我身上比较明显,所以一般不喝。”
一般人上午喝咖啡,到了晚上咖啡因差不多就已经被代谢完全,不会影响睡眠,但苏琢对咖啡因的敏感度比别人高,他如果今天喝了咖啡,那么今天一整晚就可以计划着和西瓜霜看哪部动画片了。
因为根本睡不着。
但一杯热可可里的咖啡因是一杯咖啡里的二十分之一,这样的量对苏琢来说刚刚好。
而且咖啡太苦,哪有可可甜。
苏琢不为难自己喝那苦东西,但也不代表不能喝。
谢识瑜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那是不是给你一杯咖啡你就可以不眠不休一直上班?”
理论上是这样......但苏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这个该死的资本家,心想自己怎么会对这么个狗东西心动?
看到苏秘书的脸上出现了熟悉的不想搭理他的表情,谢识瑜得逞地笑了一下,不再逗他:“这杯我喝过了,你那杯也别喝了。”
什么道理,苏琢狐疑地看着他。
谢识瑜站起身:“走吧,赔给你一杯。”
谢识瑜说得太轻描淡写,苏琢有点嫌弃他这个语气,像是随随便便打发他似的,几乎都要下意识拒绝了,但是腿还是跟着他往外走,想要看看他要弄点什么名堂出来。
他本以为谢识瑜是要去楼下咖啡厅给他随便点一杯,但他看着谢识瑜走进了休息室,从柜子里、抽屉里、冰箱里拿出了可可粉,巧克力和一瓶鲜奶。
谢识瑜慢条斯理地挽起自己的袖子,先把牛奶倒进杯子里放进微波炉叮了一分钟,然后打开了煮壶的加热开关,往煮壶里面加了十克可可粉,加入热好的牛奶搅拌。
等可可粉完全溶解后谢识瑜又掰了几块巧克力进去继续搅拌。
直到巧克力也完全融化,浓郁的巧克力香味爆发,充斥着整个休息室,挤着门缝往外逃跑,像是被香甜的味道追杀。
谢识瑜又用一个小杯子把几块巧克力隔水融化,他抬头,目光在杯架上转了一圈,问:“哪个是你的杯子?”
苏琢在他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惊讶了,愣了几秒才走上前取下了一个印着小猫图案的马克杯给他。
谢识瑜拿着小猫杯挑了挑眉,对他喜欢猫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小猫杯被谢识瑜倾斜着拿起,融化的巧克力贴着杯壁淋了一圈,形成巧克力挂壁。
最后,谢识瑜把煮好的可可奶倒进了马克杯里,往苏琢的方向推了推。
“赔给你的,尝尝?”
15. 心思
苏琢抿着唇没动。
其实苏琢觉得咖啡店里特调的可可和速溶的没什么区别,他不讲究这些,平时图方便都只是用调配好的可可粉冲泡,更别说是那么有情调地煮上一煮了。
但他眼下这一杯好像格外香甜。
可能是因为他旁观了谢识瑜煮可可奶赏心悦目的全过程,也可能是因为谢识瑜低着头时宽肩曲线微微隆起的样子的确很诱人,又或许是因为他这几分钟认真样子只是为了自己。
“我没下毒啊。”谢识瑜见他不动,有些纳闷,“你不爱喝?”
“不是。”苏琢回神,端起来就往嘴边送。
着急忙慌的,谢识瑜提醒他:“小心烫。”
于是苏琢紧急刹车,小口小口地吹了一会儿,才尝到了这杯可可奶的味道。
没有颗粒感的奶顺着他的舌头一路滑到胃里,丝滑得像是绸缎,浓郁的巧克力味在味蕾停留,然后攀至上颚和鼻腔。
真的很甜。
苏琢有点恍惚地想,糖分能让胰岛素上升他知道......但心跳也能吗?
他像是泡在巧克力奶里一样,整个人都暖暖的。
谢识瑜看他这个愣愣的反应,问:“不好喝?”
苏琢点了下头,发现有歧义,又道:“好喝的。”
谢识瑜满意思了,环着手臂,衣袖还挽着,露出流畅紧绷的肌肉线条。
“如果不是上班时间的话加点朗姆酒会更好喝。”他微微后仰靠在冰箱上,目光黏在苏琢嘴角沾着的可可奶上,两秒后移开,嘴上欠欠:苏秘书,但为什么你的反应看起来像是在试毒。”
谢识瑜深谙一个道理——只要逗的次数多,苏秘书总会回两句嘴的。
就像眼下,苏琢舔掉嘴唇边的液体,湿漉漉的嘴唇轻启:“只是忽然觉得给谢总喝四块钱的柠檬水不太好。”
谢识瑜朝他抬了抬下巴,有种自己被亏待了的不满:“那知道下次要怎么做了吗?”
“嗯。”苏琢捧着热可可暖手,胡乱压下心跳,故作从容,“下次得给您加点椰果,上次店员强烈推荐的。”
谢识瑜气笑了。
“那上次为什么不加?”
为了掩饰什么的苏秘书今天攻击力吓人:“上次您神智不清,怕噎着您。”
谢识瑜:“..................”
*
苏琢深刻体验过由奢入俭难这个道理,但没想到自己的嘴也会养刁。
自从谢识瑜给他煮过可可奶后,苏琢再喝速溶的就总觉得差点意思了。
可总不可能要谢识瑜再给他煮一杯。
他在想如果故技重施让谢识瑜再赔他一杯的概率有多大。
很遗憾,苏秘书在心里算出了0%的超低概率。
首先秘书办没有人蠢到犯第二次“以为盛谦还在”的错误。
其次那天谢识瑜把曲榕点的热可可和咖啡都消灭了,热量有点超标,第二天苏琢看到谢识瑜在十二楼的健身房里泡了一整个午休的时间。
苏秘书遗憾地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馊主意,准备自己去试试看能不能煮出来味道一样的可可奶。
刚把可可粉捣鼓进煮壶,休息室的门就被人关上了。
苏琢回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叫了声“张姐”。
“楼下小赵过生日,休息室里都是人,我过来冲杯咖啡。”张若烨走到他边上,熟稔地问,“你煮什么呢小苏?”
“可可奶。”苏琢瞥了一眼她空无一杯的两手,从边上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给她,“张姐要来点吗?”
张若烨脸上有点尴尬,但只存在了两秒,立刻道:“也好。”
苏琢倒出来的可可粉就一杯的量,眼下都要归张若烨了,他有点烦,操作起来也有点心不在焉。
搅拌棒在混合着可可粉的牛奶里胡乱地贴着玻璃壁轻撞,发出叮铃咚隆的声音。
苏琢不说话,等着边上的人开口。
“小苏,年底大家都忙,你还有时间闲下来煮煮奶,谢总对秘书办真是好哦。”
苏琢笑了一声:“也是忙里偷闲,泡杯奶提提神。”
他还记得张若烨上回还在说他真忙,现在就在说他闲了。
“你还当姐不知道谢总对秘书办多好?”张若烨凑近了一步,小声,“听说谢总周日拍了一枚平安扣,是要送人的,你当时就在边上,知道谢总送给谁了吗?”
苏琢今天穿的是圆领毛衣,张若烨盯着他锁骨中间挂下的绳链。
他古怪了一瞬,张若烨怎么知道谢识瑜这个东西是要送人的?
“谢总想买什么东西想送谁,我怎么会知道?”苏琢掰开几块纯度很高的黑巧克力扔进煮壶继续搅拌:“你问这个做什么,张姐?”
“嗐,这不他们都在说谢总是把东西送你了吗,姐这不正好遇上你了,好奇问问而已。”
苏琢拿起壶往一次性杯子里倒,神色淡淡。
他们都在说?
“尝尝吧姐。”苏琢把杯子给她,然后一指把戴在脖子上的银链勾勒出来,透冷的光芒一闪而过,“总之那枚平安扣不在我这里。”
张若烨的目光落在苏琢的十字架项链上,有点愣神,又听见他说:“麻烦张姐帮我在楼下辟辟谣,要不谢总知道了他要给别人的平安扣莫名其妙成了我的,要生气。”
苏琢说的煞有其事,张若烨道:“看我,他们那些没个根据的话我竟然也信了。”
他轻轻笑了下,表示理解:“工作枯燥,总要有点八卦来娱乐。”
这个话题不轻不重地揭过,苏琢在心里有了计较,他等着张若烨走,然后去和谢识瑜说说这件事。
但张若烨打探完平安扣的下落却没急着走,她喝了一口苏琢煮的可可奶,被里面致死量的黑巧苦得皱眉,勉强咽下后缓了缓,问他:“小苏,上回姐和你提过的那个事,我那侄子人很不错,你们俩行业也相近,估计有默契,你要不要见见?万一合适呢?”
苏琢皱眉。
他没往别处想。
上次张若烨旁敲侧击过他秘书办现下缺不缺人,他以为自己说得很明白了,张若烨竟然还穷追不舍。
谢氏偌大一个集团,靠着裙带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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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走后门入职的不少,只要不出太大的事,上层管理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张若烨的职位完全可以自己把人弄进来调到自己手底下。
现在找到苏琢头上,那就还是想把人安插在谢识瑜身边了。
看来还是谢明晖的意思。
苏琢暗暗把这件事也列为要汇报给谢识瑜的事项,四两拨千斤:“这两天我要出差,要是不急的话等下周再说吧。”
张若烨像是很满意的样子:“我倒是不急,那就等小苏你出差回来,我帮你约他见面啊!”
“张经理要帮苏秘书约谁见面?”
休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黑巧的苦味横冲直撞的扑向谢识瑜。
谢识瑜本来因为听了张若烨的话正皱眉,在闻到苦涩味道后下意识看向了苏琢手边被掰了一大半的百分百黑巧。
“......”
他眉梢微扬,复又看向明显有些局促的张若烨。
“谢总,这不是苏秘书请我喝可可奶吗,我介绍一个朋友给苏秘书认识。”张若烨说。
苏琢站在那里,没对张若烨的话有什么解释。
谢识瑜收回目光随便应了一声,张若烨没多留,打了招呼就出去了。
苏琢叫了声“谢总”,然后转身收拾桌上的残局。
谢识瑜见他把玻璃煮壶放进水池里冲洗,玻璃壁上还留着未融化的巧克力,黑乎乎的,像是不高兴的火焰烧出的痕迹。
苏琢不可能没等巧克力融化就关火。
谢识瑜若有所思,苏秘书做事可不会这么不认真。
他倚在一旁探究地问:“她找你麻烦了?”
苏琢的手冲刷在水流里,哗哗哗的声音混着他的声音:“她知道您周日拍的平安扣是要送人的了,刚刚上来特意试探我。”
苏琢提起这件事还稍微有点尴尬,毕竟谢识瑜要送的人是他,而且他还拒绝了。
但谢识瑜不会因为被拒绝一个礼物就尴尬,只是目光微凝着想这件事。
他那天从头到尾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过这个平安扣他是要送人的,哪怕是给苏琢也是后来在车里那么私人的空间里。
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才对。
不......
那天他在邵景昀面前随口提了一句“送人”。
......邵景昀没那个心眼卖他,应该是被人套了话。
谢识瑜眯了眯眼,似乎并不着急去想谁散播了这个消息,而是低头问苏琢:“她以为我是送给你了?”
苏琢把水擦干,点点头:“对,我应付过去了。”
谢识瑜叹了口气,无奈:“看来那天你去老宅接我,还是被我爸妈注意到了。”
苏琢垂着眸,不是很在意。
谢识瑜爸妈无非就是觉得他和谢识瑜不仅是上下级,而且私下关系也好,所以才会注意到他,派张若烨来他这里试探。
可事实是他和谢识瑜私下关系根本不是那样,也不怕别人研究。
只要他藏好自己的心思。
所以他没什么好担心的,苏琢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16. 缺氧
或许是刚刚被张若烨一打岔,苏琢一下没了再煮可可奶的心情,从柜子里抽出了一袋速溶的,随便甩了甩包装袋就撕开冲泡。
“你这次出差回来就休假吧。”谢识瑜插着兜看着他的动作,“省的被我爸妈烦。”
苏琢倒热水的手一顿,有点诧异:“盛谦不在,我再休假秘书办就真的忙不过来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谢识瑜让他休假还有另外的原因。
算是他的私心。
目光落在苏琢被马克杯的杯壁温度烫得有些发红的指尖,以及他捧着的一口没喝的速溶热可可上,谢识瑜声音略低:“少你一个集团不会倒,安心歇着吧。”
苏琢转过头看他,话里半真半假:“谢总,这话听起来像是要让我走人的前兆。”
谢识瑜没好气地笑了一声:“胡言乱语什么,都说了盛谦回来见不到你人会哭。”
又是盛谦挡刀。
苏琢歪头:“正好,张经理要往秘书办塞人,我走了正好新来的顶上。”
谁知谢识瑜沉下了脸:“苏琢。”
苏琢捧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灼热的温度卷上他的指尖。
谢识瑜向来只叫他“苏秘书”,几乎没有叫过他名字。
因为场合不对,关系也不对。
上班时间被苏秘书长苏秘书短地叫习惯了,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从谢识瑜嘴里吐出来,还是这样的低气压,苏琢心里委实咯噔了一下。
他别开目光,解释:“她真的要往秘书办塞人,之前说要帮我约时间见面的那个朋友就是。”
谢识瑜大致明白了,但语气怪里怪气:“哦,苏秘书不说我还以为你又交朋友了。”
苏琢:“......”
阴阳怪气,而且哪里来的又......
“这事儿我知道了,她是让你去见一面?对方是她什么人?”
“说是侄子。”苏琢问,“要见见吗?”
谢识瑜颔首:“可以探个底。”
看看他爸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那下周我从云城回来就见。”
谢识瑜拧眉,有点恼张若烨在这个节骨眼上塞人。
尽没事找事。
正想着有没有什么理由能让苏琢直接休假,忽然注意到了边上被拆开半包的黑巧,谢识瑜忽然想起进门时扑鼻的苦味和张若烨走时带走的那杯黑暗可可奶,结果心里蓦地就笑了一下。
苏秘书劳苦功高又任劳任怨,但还是有点脾气的,还知道给麻烦的人用百分百的黑巧。
幼稚的招数和冷静自持的苏秘书不太相符,却意外的让人觉得有趣。
他松开眉,对苏琢说:“那你见完就休假,不用太把他们当回事。”
苏琢被他的坚持弄得有点无奈:“知道了,谢总。”
“对了,你去云城西瓜霜怎么办?”谢识瑜问他,声音忽然拔高,“不会是寄养在你那个医生朋友那里吧?”
苏琢惊讶于谢识瑜连夏恒是医生都知道了,又觉得他这句话的语气怪怪的,像是嫌弃,又透露着微妙的情绪。
“朋友”这个词五分钟内在谢识瑜嘴里出现的次数有点高,苏琢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怦怦跳,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明白。
“......不是,我爸妈会来。”
苏琢的爸妈这几年都住在疗养院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和苏琢团聚,大多时候都是苏琢去看他们。
谢识瑜隐约知道苏琢和他爸妈似乎也有点隔阂,闻言便也不多问。
*
不琢:妈妈,不要给西瓜霜吃太多零食。
妈妈:我晓得的,你照顾好自己啊,最近嘴巴还痛不痛?
不琢:不痛了,这两天没长溃疡。
不琢:你和爸爸在家里多休息,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妈妈:你这次一个人出差吗?你那个老板不去吗?
不琢:嗯,他这次不去。
妈妈:噢,那到时候爸爸妈妈带西瓜霜来接你。
不琢:[西瓜霜蹭蹭.gif]
不琢:好。
机舱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报即将起飞,苏琢把手机打开飞行模式,轻轻地靠在座位上。
商务舱安静,这次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苏琢居然有点不适应。
飞机在轰鸣声中抬高,耳朵因为气压而变得不适,外界的声音模糊而堵塞,云层在舷窗外被穿行而过,一切似乎都变得失真。
耳朵有点痛。
可苏琢觉得他现下就很需要这样一个安静、没人打扰的环境,去思考一些最近越来越偏离轨道的事情。
或许有些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比如“喜欢”这件事已经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期值。
他最近的情绪和注意力越来越被谢识瑜影响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最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的确在无形之中近了很多。
......甚至可以说谢识瑜最近对他关心过了头。
苏琢从没有过这种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的体验,他开始去猜谢识瑜这些行为的意图。
但他始终无法知道谢识瑜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苏琢知道人是会在无法确定和不安的猜测中变得神经质的。
总之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耳朵有些受不了了,苏琢张了张嘴刺激咽鼓管,内外气压平衡,耳朵很快变得舒服了一些。
他在暗下的机舱里闭上眼,想,他需要找到一个办法,能让他真的变得舒服从容一点的办法。
或许这次,在离谢识瑜很远的一个地方,苏琢可以找到自己的平衡点。
找到一个走,或者不走的理由。
*
云城地处南方,气候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宜人温暖,即将带着风雪进入十二月的冷空气似乎在这里不起作用。
苏琢和当地的负责人连着两天在当地走访了很多所学校,经过专业人员的评估和讨论,确定了一部分款项的投入和各种设备的添置。
行程一直很顺利,苏琢甚至订好了后一天回海市的机票。
但苏琢高反了。
下午的时候,苏琢结束了在低海拔地区最后一所学校的考察,此次捐款云成高原山区的学校自然也在范围之内,于是苏琢一行人驱车前往高原地区。
车队十个人左右,除了苏琢都是云城习惯了海拔的本地人。再加上苏琢全程都打起精神来认真负责,细心到不放过一丝细节,看着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于是也就没有人问上他一句,会不会不适应高原。
一般高原反应会在进入两千五百米后,在一些人群中特发。
苏琢也不知道自己会高反。
小时候不是没有跟着父母去过高海拔地区旅游,但那时候的他身心健康轻松,抱着个小氧气瓶被照顾得很好,不像现在,奔波劳累。
云市的平均海拔在两千米左右,苏琢他们的目的地在海拔三千五百米,车队行驶的速度不慢,在三个小时之内就已经攀升到了将近三千米。
彼时苏琢端正地坐在七座商务车的椅子上,眼睛轻轻阖着,出神地想着自己还未解决的问题。
法国现在应该是十点。
顺利的话谢识瑜明天就能回国。
他也是明天回去。
要见到谢识瑜了。
可他还没想明白要怎么办。
一个一个想法就这样在他脑海里冒出,像泡泡一样升空,又被他无聊地戳破。
他在无意识当中陷入睡眠,思绪散去,脑袋重重地点了一下,苏琢在混沌中惊醒,调整了一下姿势,如此反复。
身旁随行的人都以为他在睡觉休息,安安静静地无人打扰。
等苏琢反应过来自己不是犯困而是头晕的时候,他已经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车窗外的雪松上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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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海拔昨夜落下地积雪,一条一条车辙印通向高原深处,他们正在向更高处驶去,路边海拔标志石上猩红的几个数字一闪而过。
苏琢注意力无法集中,他分辨不清那是海拔2700米还是2900米。
他意识到自己是缺氧了。
手脚开始无法忽视地发麻,苏琢转头,叫了一声向导。
但出口的声音因为缺氧的连锁反应,已经远比他想象的要小,车辆行驶在盘山公路上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将他盖过。
苏琢有点慌张,努力又喊了一声,这次终于有人听到了。
“苏先生。”向导从副驾转过头来,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后倏地大惊失色,“苏先生,你怎么了!?”
车队被匆忙地停在应急车道。
身后的雪山亘古不动;车上跑下来的人惊慌失措,撑着塑料袋的苏琢吐得昏天暗地。
场面甚至有些滑稽。
呕吐头晕和手脚发麻是高反的典型症状,但一车人还是被苏琢惨白的脸色吓坏了,没等苏琢吐完,拿着便携式氧气瓶和甜得让人反胃的葡萄糖补充剂的人就统统围到了他面前。
苏琢擦着嘴巴抬起头来,模样有些狼狈,但更多的是尴尬。
他看着面前一群面露担忧的大汉,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因为胃部抽动惭愧地弯下腰去——
“呕——”
苏秘书一边吐一边在地上找缝。
最后他被人七手八脚地扶着,被教着用不是很斯文地动作猛吸了几大口氧气,又被人盯着口服了几支葡萄糖,泛白的脸和青紫的嘴唇才回了点血色。
但人还是有些摇摇欲坠的站不稳,像是一吹就要飘到群山之外的单薄。
高原风大,容易吹得头疼,向导便把车上备着的厚帽子给苏琢兜上。
围着他的一群人都有血后怕:“苏先生,你瞧着身强力壮的大高个,我们也没想到你会高反……你还好吗?”
“是我们大意了,刚刚我给苏先生测血氧,都掉到80%以下了!吓死我了!”
苏琢嘴巴里全是葡糖糖的味道,他摇了摇头,歉意地笑笑:“以前没高反过,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耽误大家时间了。”
“哪儿的话!”一人摆手,“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琢不隐瞒:“手脚有点麻。”
“是常见的高反症状,再喝点葡萄糖。”另一人递给他葡萄糖,说,“苏先生是不是肺活量很高?听说肺活量高的人容易高反。”
苏琢被迫又喝了一支,克制着因为甜得发苦而想皱起的表情:“以前练过游泳。”
“哈哈!那就是了!”
气氛总算松弛下来,苏琢回到了车上休息,没一会儿,向导忧心忡忡地来问他:“苏先生,我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将近六百米的垂直海拔,你这个身体状况到时候高原反应可能会更严重,我们是继续向上还是原路返回?”
“向上走。”苏琢想也没想,温和地拒绝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都到这里了,别半途而废。”
“......唉。”向导有些动容,但还是担心他,“车上的氧气瓶够是够,但你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状况着想。”
苏琢明白向导是为了他的安全,但他真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二十分钟后,踏着夕阳映衬着雪山的微光,车队重新向天边驶去。
呲——
呲——呲——
车内,苏琢放下氧气瓶,脸上有点不好意思,闭了闭眼,对着前后左右担忧盯着他看的人笑了笑,用眼神告诉他们——我真的没事,只是想吸点氧。
苏琢那边没过几分钟就传来吸氧的声音,根本无法忽视,一群本地人也没见过吸氧这么猛的人,只能默默地把车上的氧气瓶全都堆在苏琢周围,让他伸手就能碰到。
苏琢被氧气瓶环绕,微微侧着身子,面对着车窗,难得看起来有点自闭。
自闭,但依然抱着氧气瓶。
17. 绽放
云城的天色暗了下来,法国虽然也阴雨绵绵,但却是正午。
谢识瑜在给苏琢发信息。
XSY:还顺利吗?
苏琢:顺利的。
XSY:我明天到国内,你呢?
苏琢:我就在国内,谢总。
法国街头的某间昏暗的咖啡厅里,谢识瑜松松垮垮地坐在宽大的沙发椅里,清隽的五官被手机屏幕微微照亮,眉眼之间不自觉的笑意也被点亮。
他动动手指,语气装得人模狗样:苏秘书。
苏琢很快回来信息。
苏琢:明天下午的飞机。
谢识瑜又问了他航班信息,发现他只比苏琢早一个小时到达。
他抬头想说什么,结果看着满手腕闻自己刚买的香水的徐星冉,脸上的表情从笑着变得有点嫌弃。
“......你稳重一点。”
简直没学到苏秘书半点沉静。
徐星冉嘿嘿一笑:“谢总,我给琢哥带的香水!”
谢识瑜扫了一眼:“他养的猫娇气得很,闻不了香水味。”
徐星冉探头:“谢总,你怎么知道琢哥的猫很娇气?”
谢识瑜轻哼了声,没回答,而是说:“明天回国后在机场等苏秘书一起回公司。”
“那我和琢哥说一声!”徐星冉肉眼可见地兴奋。
“别说。”
谢识瑜脱口而出。
接送员工给员工放假涨薪什么的,做就行了,说出来太刻意,显得他多想邀功似的。
他得让苏秘书知道他体恤下属是由内而外的,这样苏秘书才不会一天到晚把离职挂在嘴边。
再说了,要是传出去了被别的员工知道了,要他们怎么想?
他可没那么多功夫去接送别的人
......而且说了就不惊喜了。
谢识瑜颇为自得地笑了笑。
套牢一个员工,他自有节奏。
徐星冉:“为什么啊?”
谢识瑜瞥他一眼。
“你现在还来得及去给你的琢哥重新挑选一个礼物。”
徐星冉一顿,马不停蹄地去挑礼物了。
小实习生马蹄似的脚步声让谢识瑜摇了摇头,继续给苏琢发消息。
XSY:云城这个季节也舒服,正好是淡季,你可以多留两天,直接休假。
苏琢:回去还有工作。
谢识瑜就猜到勤勤恳恳的苏秘书会是这个回答,勾了勾唇:敬业。
苏琢:不过云城确实挺漂亮的。
闲来无事,谢识瑜和他闲聊:看看。
苏琢:在车上,天黑了不方便停下来拍照。
XSY:那就对着车窗外拍。
苏琢有一分钟没有回复,再来消息的时候,传过来的是一张图片。
绵延的山峰融在黑夜里,依稀能看到路边白皑皑的树林,和热情浪漫的巴黎相比,静谧的松雪黑夜和群山更能让人有安宁的归属感。
谢识瑜因为工作时常满世界乱飞,独在他乡感觉到不习惯、心口别扭又不适的这种情绪只在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有过。
而他现在看着这张苏琢对着黑夜拍的雪景,却又忽然泛起了这种情绪。
像是第一次住宿别人家的小孩,对陌生环境感到迷茫,想要归家。
他无意识地抚着手机沿,对苏琢随手一张照片就带给他的这种急切地想回去的心情感到惘然。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双击屏幕将图片放到最大,拖拉着看那雪景。
云城现在天色已晚,可以看得出来苏琢在拍照的时候拉高了亮度,但于事无补,谢识瑜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苏琢在漆黑的车窗上映出的身影。
他拖动着照片,目光从长得好像一模一样的树尖慢慢移到了苏琢被手机挡住了一半的脸上。
苏秘书头上戴着一顶御寒军/帽,又宽大又,看起来有些滑稽。
高海拔冷,难得风度翩翩的苏秘书会带这样和自己气质不太符的帽子,谢识瑜觉得好笑,手在屏幕上帽子地方戳了戳,像是要把这顶帽子戳掉。
谢识瑜想退出图片调侃两句,结果目光一闪,落在了苏琢的怀里。
嘴边的戏谑尽数收回。
他看到一个氧气瓶被苏琢斜着抱在怀里。
XSY:高反了?
那边过了几分钟都没消息,谢识瑜没什么耐心,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去。
但苏琢没接。
谢识瑜看着自动挂断的电话,眉头紧皱。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苏琢才回了信息。
苏琢:刚刚没信号。
苏琢:有一点高反,不是很严重。
谢识瑜直接又弹了个视频。
苏琢接起来的时候镜头晃得很,像是对方没做好接听的准备,头顶也昏暗得厉害,看不清画面里的轮廓。
谢识瑜举着手机,在漆黑里分辨着苏琢的五官。
“看手机又不开灯?”
“稍等一下谢总。”苏琢说完没过两秒,车内的一个灯被他打开,“我戴一下耳机。”
不算太亮的灯光落在苏琢有些苍白疲惫的脸上,他平静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疑问,穿过屏幕、隔着八万多公里和自己对视,谢识瑜能看到苏琢腮颊上因为抿唇而出现的两个浅浅的窝。
好像瘦了点。
“别戴。”谢识瑜压低了声音。
苏琢还没戴上耳机,谢识瑜的声音再次从扬声器里公放了出来,向导和边上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苏琢快速塞好耳机,怕打扰到别人,声音放轻:“为什么?公放不太好。”
“你已经高反了,戴耳机会让耳朵内外气压不平衡,容易头晕。”谢识瑜朝屏幕前凑了凑,语气上扬,“而且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和苏秘书说什么不能听的。”
苏琢:“......”
谢识瑜又说:“摘下吧。”
苏琢的确感觉到降噪耳机在耳朵里产生了不太舒服的气压差,并且随着海拔的上升越来越明显,他犹豫了一下,摘下耳机问身旁的人介不介意他不戴耳机。
在得到了大家包容的回答后,苏琢才把耳机放了起来。
谢识瑜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刚想说什么,屏幕里忽然一片漆黑。
——善解人意过了头的苏秘书还是怕打扰到人,把手机举到了耳边,镜头对着他的头发,谢识瑜什么都看不清了。
谢识瑜:“……”
“谢总,有什么事吗?”苏琢问他,光语气听不出来有没有不舒服。
“你把手机放下来。”谢识瑜简直要被他气笑,“我看看你。”
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些散漫的语调,就像一阵和风撩拨过耳边,苏琢看向窗外,又在窗户里看到了宕机的自己。
他不得不把手机放下,然后把声音开到最小。
“现在感觉还好吗?”谢识瑜看着重新出现在屏幕里的苏琢问,“以前有高反过吗?”
“还好,没有。”
苏琢一一小声答了,当然,他只会说些不让人担心的话。
因为音量调得很小,苏琢需要把手机拿得很近才能听见,这就导致了镜头直接杵在了苏琢的脸前面,桃花眼和挺翘的鼻梁被拉进框在镜头里。
车里光线有些模糊,他就像一只因为好奇而凑近镜头的猫咪,整张脸被放大,看不到瑕疵,唯剩下漂亮。
谢识瑜看着他,真的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只小猫,不是西瓜霜那样见人下菜碟的小坏猫,而是像他从前遇到的那只心地善良的漂亮小德文又回来了。
他说:“你睡会儿吧。”
苏琢顿了一下,问:“高反睡觉不会直接晕过去吗?”
谢识瑜喉咙里滚出了一声笑,苏琢的向导替他回答了问题。
“不会的苏先生,越缺氧就会越困,但是睡觉是可以缓解高反症状的,你困的话是可以睡一会儿。”
“这样。”苏琢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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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睡的意思。
谢识瑜挑眉,问他:“还是怕会晕过去?”
“嗯。”苏琢很诚实,但也在开玩笑,“怕死。”
“不会,我看着你。”谢识瑜揶揄他,“你没呼吸了我就给你叫120。”
苏琢语塞了两秒,别开头,耳根有点烫,同时在心里帮谢识瑜呸呸呸了三声。
事实证明生闷气是会气短的,苏琢刚憋了三秒就觉得又开始晕了,他把手机开了静音后倒扣在腿上,拿起怀里的氧气瓶吸了几口。
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就听见谢识瑜在喊他:“苏秘书?......苏琢?”
苏琢打开麦克风的时候按错了地方,不小心把扬声器也打开了。
谢识瑜正在问他:“干嘛呢刚刚?”
苏琢眼疾手快地关掉了扬声器,但一旁的向导正好听到了,扯着嗓子道:“苏先生吸氧呢,他高反有点严重,刚刚都吐了!”
苏琢忍住了想捂住眼睛的冲动。
“苏秘书。”
谢识瑜在叫他。
“这就是你说的不是很严重?”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苏琢无意让谢识瑜知道自己的状况,把镜头往下斜了点,没让自己的眼睛出镜,语气平直,近乎摆烂:“我睡一会儿,谢总。”
“睡,就这样睡。”谢识瑜没好气地说,“我看着你睡。”
苏琢:“......”
这对吗?
“刚刚休息过,现在海拔升得慢,已经能适应了。”苏琢解释,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身强力壮。
但向导和中了邪似的见缝就插针:“没有的事!苏先生一路到现在都吸空三个氧气瓶了,脸色也很不好!再严重起来要去医院吸氧哩!”
苏琢忍无可忍地开了静音,抬头对向导说:“裘向导,我真没事,您能别揭我短了吗。”
裘向导就是太爱关心人,他当向导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许多,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心领神会道:“不想让对象担心是吧?苏先生真贴心哦!”
“不......算了。”苏琢觉得裘向导比高反更让人无法招架,脑子开始罢工停止思考,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对,所以您别让他担心成吗?”
裘向导朝他暧昧地眨眨眼,灵性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苏琢缓了两口气重新看向屏幕,结果就看见屏幕那头的谢识瑜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目光饶有深意地看着他。
苏琢很熟悉他这个神情——像是抓住了谁的小尾巴,下一步就是准备做坏事捉弄对方了。
苏琢心头咯噔一下,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去看手机屏幕下方。
......很好。
他刚刚按到的又是扬声器,不是静音键。
“......”
苏琢张了张嘴,想给自己刚刚没有否认“对象”那句话找补。
可谢识瑜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这人歪着身子散漫地靠着椅背,手肘撑在扶手上,拖着下巴,一副漫不经心又促狭的模样,盯着他,懒洋洋地确定了此次的捉弄对象。
“可是苏秘书,我已经担心了诶。”
带着调笑和真切关心的话传出扬声器,在不大的七座商务车里足够响彻,像是随着空调暖气袭卷过的一阵温暖的风,刹那间烘热了整个车厢。
那一刻的效应连高反和山顶的风都无法与之比拟,苏琢从胸膛处开始发烫,热意随着血液奔呼啸而来,于是浑身上下只剩下悸动。
苏琢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把发烫的手机按压在手掌之下。
车窗外闪过的海拔标志石任劳任怨地在风中伫立,上面写着海拔3500米。
车辆依旧行驶在黑夜,轮胎碾过马路,天上又开始落雪。
黑夜寂静,但这里雪花飘落的漱漱声似乎比别处喧闹许多。
噼里啪啦的。
遮掩住这十二月索瑟的夜里,苏琢心头那朵带着纯白雪粒的花绽放的声音。
18. 坦诚
高反的人有太多要注意,苏琢有点遗憾难得来一趟连青稞酒都不能喝,晚饭的时候胃口也不是很好,只喝了点酥油茶。
洗头洗澡也不行,苏琢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上床休息了。
可心里压着事,翻来覆去很久也没睡着。
已经快十点了。
他有点纠结,但还是给夏恒发了消息。
不琢:睡了没。
夏恒:巧,刚打算闭眼。
苏琢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夏恒接起来的时候都无语了:“喂!?我说我刚打算闭眼!”
苏琢笑了声:“所以才给你打电话,你闭着眼也不耽误。”
夏恒骂了他两句,又听出他有些疲乏的声音,问他:“大晚上的干嘛?看病你得面症啊。”
苏琢大学毕业之后就没什么朋友了,又从小到大都看得开,没什么事能烦到他,所以向朋友寻求帮助这种事他几乎是没有做过的。
以至于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夏恒觉着这沉默有点久了:“有心事还是不舒服?”
高原反应已经好多了,苏琢揉了揉太阳穴:“算是心事吧。”
夏恒等了他一会儿都没等到他再开口,困得哈欠连天,但还是贴心道:“这样,我给你起个头吧——我有一个朋友。”
苏琢笑出声,坦诚道:“不是朋友,就是我。”
夏恒欣赏他的坦诚:“你说。”
“夏哥。”苏琢的语气带着虚心求教,“你觉得人和上司应该是什么关系?”
夏恒想也不想:“奴隶和奴隶主、牛马和主人、被害者和嫌疑人。”
苏琢忍着笑:“如果产生了别的什么感情呢?”
“你指的是什么感情?如果是友情的话,那应该能说明这个上司还不错;如果是恨和杀意的话我只能说太正常了,阴德的。”夏恒又打了个哈欠,“你那上司还不错,上回看你俩相处,你和他应该是朋友吧?”
苏琢愣住,不知道他和谢识瑜的相处模式在别人眼里已然成了朋友。
但倒是让他很好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了。
“如果是喜欢呢?”
夏恒瞪大了眼,眼角困出来的泪花啪嗒落在了手机上,窝在一旁的小犟扑上来,湿漉漉的舌头直一舔,不小心误触了挂断的按钮。
通话结束前,苏琢一句有点犹豫的“你不歧视同性恋吧?”传了出来,彻底把夏恒震住了。
苏琢被挂了电话,心里的那股浪花般的冲动便平息了下来,开始后悔又把自己喜欢同性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了。
他在心里恼自己记吃不记打,大四的时候因为性取向被造谣私生活混乱,有好一阵别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不怀好意的,结果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件事的。
这几年他一直没把自己的取向对人说过,都怪他今天心里太乱了。
头回喜欢人,怪荷尔蒙,怪冲动。
大概过了几十秒钟,夏恒的电话回拨了回来。
苏琢手指在接听键上顿了顿,然后挂断了电话,打字:你发语音说吧。
夏恒连着发了好几条语音。
“不歧视啊!我见多了!我在那什么、肛肠科轮岗过的好伐?你说你喜欢的是男人我一点也不奇怪,再说有风声说明年同性可婚就合法了,你应该比我更关注才是,怎么问我这种问题?”
苏琢:“......”
但到底是松了口气。
“但重点是这个吗!?等会儿我捋捋啊,我感觉你在公司职级也不会小,到底是你和你的下属之间,还是你和你那上司之间啊?”
不琢:我和他。
“都’他’上了!?”夏恒语气提高了八度,“那是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啊?”
不琢:我喜欢他。
夏恒:“我靠!”
不琢:......
不琢:你也觉得很震惊吧?
夏恒:“还有谁震惊!?你上司,他知道你喜欢他了?”
不琢:不是。
不琢:我自己也震惊。
夏恒没法子了,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这回苏琢接了。
“你真喜欢他?难怪你之前一直替他说话。”
“算是才确定的吧。”苏琢沉默了一下,“没喜欢过人,不太懂。”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有点感觉就莽上去了,小心翼翼已经是学生时代的事情了,夏恒惊叹他的认真,点评:“纯。”
又问:“那你怎么打算的?大半夜找我总不可能是为了告诉我你活了二十几年终于要过情关了让我帮你庆祝吧?”
苏琢:“我之前有点想辞职。”
夏恒到底比他大了五岁,多吃了几年饭,还算懂:“因为觉得没可能,干脆隔绝过敏原?”
苏琢:“嗯,一不做二不休。”
“佩服你这个心态。”夏恒赞叹,问, “那现在呢。”
苏琢沉默了三秒,开口时连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他也有点那个意思。”
“啥?”
“他最近对我太好了。”苏琢说完补了一句,“和以前很不一样。”
夏恒叹了口气:“琢啊,你这样长相逆天又纯情的小朋友青春期应该没受过暗恋人的苦吧?”
苏琢:“怎么了?”
“迟到的青春期馈赠,今天你要记住了,世界上有三大错觉:有人敲门、手机在响。”夏恒语重心长,“还有他喜欢我。”
苏琢:“......”
“当然有人喜欢你很正常,毕竟一个优秀又有魅力的人摆在那里,取向对了的话很难不喜欢,连我家小犟种都喜欢你。但如果是第一次喜欢人的话,喜欢上自己上司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资本家本身就不能和人共情,再说你其实也不确定他的性取向对不对?万一他只是把你当朋友了呢?”
“嗯,我明白。”苏琢想说谢识瑜其实没有那么多资本家的臭毛病,但思来想去还是没说,怕夏恒说他带着滤镜看人,“我不确定,所以疑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最近对我这么好。”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对你好的?”
苏琢想了下:“就西瓜霜生病那几天开始吧。”
这回轮到夏恒沉默了。
“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帮你上了点眼药吗?”夏恒有些不忍心,“我对他说你很累,暗示他少给你写工作多让你休息休息......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一盆凉水浇下。
苏琢举着手机发那只手有点麻,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高原反应卷土重来了。
挂了电话后他面无表情,靠在床头,下意识去摸边上,结果摸了空才想起来现在是在出差,西瓜霜不在边上。
他蜷起了手,像是找不到安抚巾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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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茫然得有点难受。
嘴巴里又冒出了个白点,口腔溃疡的痛像针一样扎着他。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他。
要涨薪、要他休假、给他送平安扣,还有关心他,都不是因为喜欢。
都是因为夏恒替他打抱不平的结果。
怪不得谢识瑜猜测西瓜霜要寄养给夏恒的时候好像很介意,对夏恒有莫名的敌意,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些天来他心乱如麻,忽高忽低的情绪在这一刻都瓦解了,误以为对方也喜欢的自己的乌龙在好友的揭示下真相大白。
对的,苏琢想,不然为什么他莫名其妙会对自己好呢。
这么多年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原来是他多想,原来是他错觉。
原来喜欢这件事情,这么难受。
*
苏琢不是一个扭捏的人,稳定的内核让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谢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接纳了他,谢识瑜也是一个很好的上司,苏琢很满意现在的工作,但一旦出现了能让他自我内耗的诱因,苏琢就会开始考虑舍去。
在刚发觉自己喜欢上谢识瑜的时候,苏琢不太理解自己,甚至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所以想要离职。
但慢慢的,他发现其实喜欢上谢识瑜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不是扭捏的人,如果对方的确对他有意思,苏琢不会玩爱而不宣那一套。
可前提是对方也喜欢他。
昨天和夏恒聊完之后,离职的念头再一次出现了在他脑海里。
他在手机上搜了一晚上“如何委婉地和上司提离职”。
夏恒说得对,他其实甚至都不能确定谢识瑜的性取向到底是什么,如果他和大学里那些人一样无法接受同性恋呢?
苏琢下意识地回避这个可能,他不想在谢识瑜看他的时候,在他眼里看到和那些人一样恶劣的目光。
苏琢本来也不太赌得起,既然他不喜欢自己,那还是走好了。
爱情不是必需品,他自己也能过得很好,相爱的幸福可遇不可求,他也不是非要不可。
但这个念头在第二天早上电梯门打开,他看到谢识瑜风尘仆仆地站在外面的时候,再次动摇了。
这一次几乎是摇摇欲坠。
谢识瑜前一天直接定了来云城的机票,和后面快要累垮了的徐星冉不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和转机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疲态。
他带着一副墨镜,鼻梁上落下一片墨镜的阴影,刻得人更加矜贵潇洒。他插着兜在等电梯,本想直接上去看看苏琢,没想到刚好遇到人下来。
谢识瑜把愣在电梯里的苏琢扯了出来,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最后手在苏琢眼前晃了晃:“回神了,苏秘书。”
“谢、谢总......”苏琢完全缓不过来,甚至后退了一步,“你怎么来了?”
谢识瑜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着调:“苏秘书为了我的慈善事业都高反了,我不来出一份力好像有点太不是人了吧?”
要从一个讲话有些玩世不恭的人嘴里听出几分真几分假是一件有些费心力的事情,苏琢觉得自己现在无法思考,只机械地跟着谢识瑜去餐厅吃早饭,一口滚烫的豆浆入口,刺得他刚长出的口腔溃疡更加疼痛,他才渐渐回神——
......谢识瑜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只是因为夏恒那几句话吗?
19. 含羞
吃完早饭苏琢就要去最后一个学校,到了工作时间,他勉强进入状态,问谢识瑜要不要上去歇会儿。
但谢识瑜摇头,只把徐星冉赶去休息,然后跟着苏琢上了车。
谢识瑜坐在了驾驶座后面,苏琢坐在他身旁,刚上车谢识瑜就在车里找着什么,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问司机:“车上有氧气瓶吗?”
司机:“有的,您需要吗?”
“要的。”谢识瑜点头,看了一眼正在看自己的苏琢,“我的秘书需要。”
苏琢别过头,懊恼地闭上了眼。
这人怎么这样烦?
……
之后的考察很顺利,但高原地区的学校条件比低海拔处略差,其中不太方便的交通尤为突出,谢识瑜听完专业人员对学校的评估,确定的捐赠方向后,额外又捐了一笔钱,用来给修路和给学校的教室装上暖气。
舟车劳顿,谢识瑜做主先下海拔,回海市的时间推迟了一天。
到了原先落脚酒店,苏琢在房间里睡了一个下午。
晚上八点,他被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谢识瑜站在外面,拎着一个袋子,问他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上司这么问就是上司想吃了,苏秘书贴心地点头,准备换衣服出门。
谢识瑜叫住了他,把手里那个印着英文字母的牛皮纸袋递给了他。
苏琢狐疑地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有几个冰箱贴和手作工艺品,埃菲尔铁塔、凯旋门,甚至还有圣心大教堂。除了冰箱贴,还放着几大盒包装精巧的巧克力和马卡龙。
谢识瑜站在门口,补了一句:“秘书办其他人也有礼物。”
苏琢抬起头,意识到这是给自己的,笑得有些软和:“谢谢谢总。”
海绵宝宝上线,蟹老板回以微笑:“冰箱贴是徐星冉给你的。”
言下之意别的是他给的。
苏琢心里微动,嘴上却说:“我一会儿也谢谢他。”
谢识瑜无声笑笑。
他这次有了经验,怕苏琢又推拒,挑的都是苏琢大概会喜欢的小东西。
好在苏秘书这次收下了。
两个人出门逛了逛,来了云城就要入乡随俗,他们随便走进了一个夜市,在一个档口点了两碗米线。
热腾腾的米线上面铺着满满当当的杂酱和牛肉,小葱木耳丝和花生绕在四周,滚烫的油浇下,呲啦啦的一声,香味被激发,光闻着就唇舌生津。
米线被端上桌子,热油封住了热气,苏琢拿筷子一翻,顷刻间水汽扑面,烫得眼睛都温热泛红。
他的那碗没有加辣,少了点风味,但苏琢吃得很香。端雅的青年和这里的烟火气并不格格不入,平时身上的不可亵玩反而消去了几分,沾染上了些生动的生活气息。
谢识瑜看他:“苏秘书对路边摊适应也这么好。”
就算云城气候宜人到了晚上还是一样冷,谢识瑜却还是一身单薄的西装,人高马大的坐在这里,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米线。
明明他看起来才像是不和谐的那个,结果现在还反过来这么说他。
苏琢扯了张纸擦擦嘴,觉得很没道理:“谢总也是。”
谢识瑜笑了一声,说:“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怕死,看你上高原吸了一路氧,我还以为你会介意路边摊不卫生。我倒是无所谓干不干净啊,反正也死不了,大不了送医院。”
苏琢皱了皱眉,伸手把掌心贴在木头桌面上:“谢总,你把手放到桌面上可以吗?”
谢识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苏琢:“跟我说可以吗。”
“说什么?”
苏琢的目光里莫名带上了点执着:“呸呸呸。”
“......”
谢识瑜愣了一下,随即差点笑出声来,肩膀一颤一颤地,但苏秘书如有实质的目光让他不得不开口。
结果一开口就忍不住笑了,他把手腕抵在眼前,笑得夸张,艰难地配合着呸完了三声。
断断续续的像个结巴。
等他放下手,苏琢已经低下头重新吃米线了,只是脸颊在黑暗里有着不明显的红。
“这种路边摊长期开在闹市,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会有什么食品安全问题,每隔一段距离还有管制人员值岗。谢总,你多虑了。”
谢识瑜还在笑,被教育了一通也不觉得有什么,问苏琢:“苏秘书很懂这些,平时在海市也常去这些地方?”
苏琢摇头:“在宁市上大学的时候会去,后来毕业就没去过了。”
谢识瑜点头,还没接话,又听得苏琢问他:“谢总大学不是也在宁大?你没去过像这样的夜市吗?”
谢识瑜一时之间没接话。
他看着苏琢愣住了,连手里的筷子都松了松,前端的米线滑落,失去了米线的配重,一整个筷子翘起,朝地上滑落,前端甩出的红油汤汁溅了几滴在谢识瑜洁白的衬衫领口上,一件不知几位数的衬衫就此报废,但谢识瑜无暇顾及。
他语气很轻,却有些难以置信:“你知道我和你一个大学?”
“知道。”苏琢顿了下,“大一的时候常听人提起,在学校里也见过几次的。”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苏琢觉得他的语气有些生气,不免奇怪:“谢总......莫名其妙提起这种事像是在打秋风,还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那种打秋风。”
苏琢做不出这么厚脸皮的事情来。
本没有交集,所以这几年他也没提过,眼下适合工作无关的场景他才乐意提一下。
谢识瑜心情很复杂,有点高兴苏琢也像他一样在大学时候就记住了对方;又有点不平衡,因为苏琢好像根本就没所谓。
很没理由的心情,但谢识瑜来不及多想,他现在有另一件事情想问。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重新抽了双,若无其事地摆正在碗上,问他:“对,是见过几次。说到这个,你大学的时候很有名,性格好像也和现在不太一样。”
“人都是会变的。”苏琢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无聊地拨弄着碗里的米线,少顷自嘲一声,难得讲起以前的事,“我初中的时候还会翻墙逃课呢。”
谢识瑜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很沉很幽深,几乎都要开口了,结果苏琢兀自笑了笑,抬头问他:“谢总应该很难相信吧?”
“信。”谢识瑜声音发紧,咽回了嘴里原本的话,“怎么不信。”
他当然信,不仅信,还见过。
当年那只翻墙很快的漂亮德文猫。
那个大发善心陪他玩了一下午的苏琢,谢识瑜是亲眼见过的。
只不过很可惜,大学时期的某几次碰面苏琢尚且记得,而十几岁青葱少年时期的偶遇,对方是真的不记得了。
对苏琢而言或许他只是童年里一个不起眼的过客。
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十六岁时因为家里矛盾而离家出走遇到的那个少年,给在无数争吵中快要窒息的他渡入了一丝丝鲜活的气息,以至于往后谢识瑜这个被他爸说成是“没良心”的人记了这么多年,也真情实感地感激了这么多年。
所以后来不管是在大学里还是苏琢家遭遇变故进入谢氏,谢识瑜都很清楚,他留在苏琢身上的目光和信任总是比别人要多的。
苏琢和别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谢识瑜还是一直都不知道,苏琢的性格为什么会转变那么大。
*
吃完米线,谢识瑜和苏琢慢悠悠地往回走。
走到一半苏琢才想起来问:“星冉去哪儿了?”
“下午就跑没影了,说是去这边的鲜花市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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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这时候徐星冉给苏琢发了信息,说在花海里徜徉着不想回来了,问苏琢要不要去玩。
晚市的鲜花场便宜又漂亮,反正也没事可干,谢识瑜和苏琢便往鲜花市场去。
苏琢是在一片绣球花和乒乓菊里把徐星冉挖出来的,他笑着捻去徐星冉肩头的花瓣:“你是小蜜蜂吗?”
谢识瑜冷哼一声,抱着手臂在边上接茬:“花蝴蝶还差不多。”
徐星冉左拥右抱着五颜六色的花,大方地让苏琢和谢识瑜挑选自己喜欢的。
苏琢拍拍他的脑袋:“不用了,我想要会自己买。”
谢识瑜也有样学样敲他的脑袋:“人还没出市场就开始抢别的摊主生意了?”
徐星冉被他敲得疼,但又没手摸头,小声和苏琢蛐蛐:“谢总吃错药了又?嘴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还会打人呢?”
苏琢替他摸了摸头,回头看了眼支着长腿慢悠悠跟在后面的男人:“没有吧,刚刚还好好的。”
徐星冉耸了耸鼻子,准备要状告去法国这两天谢识瑜对他的语言打击,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人捏着领子扔到后面去了。
“嘀咕我什么坏话呢?”
徐星冉一缩脖子,不说话了。
谢识瑜取代了徐星冉原本的位置,走在苏琢身旁:“你徒弟诋毁我什么了?”
苏琢充耳不闻,转了个身,随手指着某个摊位上的一个花环说:“这个还挺好看的,谢总觉得呢?”
谢识瑜气笑了。
徐星冉在谢识瑜淬了毒的嘴下待了这么多天了,苏琢本意是想转移话题避而不答替人解围,并没有真的在看花。
结果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谢识瑜在后面问:“老板,扫哪里?”
滴——
扫码的声音传过来,苏琢转回头的时候谢识瑜已经付好钱了,快得他都来不及制止一下。
谢识瑜朝他招手:“来选一个。”
苏琢插着口袋走过去,语塞。
谢识瑜哪里不知道他那话是护着徐星冉,还蔫坏地问他:“不是说好看?”
苏琢眨了下眼,迎着谢识瑜的坏心思而上,随手指了一个没那么艳的雏菊花环:“这个。”
谢识瑜挑眉,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小雏菊花环,反手就往苏琢头上戴。
白色的花瓣和黄色的花蕊一朵一朵点缀着,小小的雏菊藏在嫩绿的长条腾叶里,星罗密布却又很和谐,几根含羞草合拢着叶片把自己隐在其中,像是在拿雏菊做躲避屋。
纯洁又可爱。
很清新的颜色和花朵,的确很好看。
戴在苏琢头上更好看了,如果苏秘书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臭的话。
“哇!!!琢哥你好好看!”徐星冉夸张地跑过来,拿出手机刷刷刷地拍了几张照。
苏琢耸了耸鼻子,面无表情由着他拍,然后转身看谢识瑜:“谢总,满意了吗?”
谢识瑜玩心被满足,回头光明正大地和徐星冉说了句把照片发他,然后才答苏琢:“苏秘书戴花环比戴行军帽好看。”
“......”
苏琢这才意识到发给谢识瑜的那张照片上还有戴着军帽帽子的自己,脸上一阵尴尬。
他抓下头上的花环往谢识瑜怀里一塞,转身走了。
苏秘书不理人了。
谢识瑜没有急着跟上去,只是笑得眼角都发酸。
他摸了摸怀里的花环,一片紧闭的含羞草没扎稳,掉落在他的掌心,他收拢了五指,将其扣在手心。
“你看。”谢识瑜复又摊开手,对边上的徐星冉说:“含羞草合拢也不一定是害羞。”
忙着把苏琢照片发到秘书办群里的徐星冉不明所以:“啥?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谢识瑜轻笑一声。
“撒气。”
20. 相亲
回到宁市后苏琢就开始休假。
本来他想先见一下张若烨要塞进来的人,但是谢识瑜一改之前的态度,说什么人犯得上这么重视,干脆不要见了,直接把苏琢赶回了家。
苏琢长达一周的假期就这么开始了。
苏琢这三年除了法定假日就没休过假,整个谢氏就属他最敬业。
前两年家里欠亲戚的债务还清之前苏琢一刻都不敢休息,虽然没催着他还钱,但都是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们的人,苏琢不愿意拖着别人。
现在突然歇下来了,没事可干,苏琢觉得四面八方好像都包裹着茫然的冷清。
假期第一天他去疗养院看了爸妈,苏琢的妈妈问他怎么在工作日去了,苏琢只笑笑含糊了过去。又说了些每次见面都会说的关心,他一律顺从地应是。
回到家后陪着西瓜霜玩了两天,在小狸花第五次故意在他面前拨翻水杯的时候苏琢明白了父母和子女之间还是得距离产生美。
就像寒暑假回到家的孩子,头两天和父母的关系总是亲昵黏糊,过了这个时间界限,总是要互相嫌弃爆发战争的。
不过好在苏琢很包容,他不打骂孩子。
西瓜霜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但一物降一物——苏琢和夏恒带猫咪们出来放风,等到西瓜霜被小犟剪了指甲的无影爪打得委屈了,眼巴巴地看着苏琢,他就把小猫抱回来安抚,西瓜霜就又变得乖乖的了。
然后苏琢给乖乖的西瓜霜预约了绝育。
这一天他刚给西瓜霜商量完要育的事情,西瓜霜被忽悠得腿瘸,正在蹭着他的腿撒娇之际,苏琢收到了张若烨的消息。
对方问他什么时候回的宁市,怎么也不和她说一声。
苏琢回复她出差的时候身体不太舒服,在家休养。
张若烨的态度似有不好意思,软化了语气,但又很快问他有没有空见见上次她侄子。
这样迫切,苏琢怀疑他们打着什么不好的注意,思索了一阵便答应了,反正他这两天也没什么事。
张若烨帮他约在一个茶餐厅,午饭的时间,又说自己的侄子一表人才,苏琢肯定会喜欢的。
面试又不是相亲,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的,苏琢对此不置可否,这事便暂且先这么定下来了。
苏琢原打算和谢识瑜说一下这件事,但谢总这两天忙得很,前脚刚从云城飞回来,后脚又飞宁市了,盛谦昨天在群里说谢总去他那里视察,全程都在讨论工作,根本没法像从前在谢氏一样说几句闲话。
盛谦还感叹年底真不是人过的。
苏琢在家里待得闲出杂草来,面对这话还有点心虚,不过有了盛谦这几句话,他也就没再把要去见人的事情告诉谢识瑜。
谢识瑜日理万机,等了解完情况再说也不迟。
*
第二天中午,苏琢准时到了约定的地方。
轻缓的音乐混合着丝袜奶茶的香味在空气里流淌,气氛松弛而惬意,服务生接引他进入,问苏琢有没有预约。
苏琢报了张若烨的名字,随后便被带到了一个幽静卡座。
桌面上放着精致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苏琢扫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婉拒了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说自己等人。
大约又等了十五分钟,服务生第二次过来询问是否要点单,苏琢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他轻轻皱了皱眉。
一股冷气忽然自门口灌入,茶餐厅的门被拉至最大,门檐碰到风铃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服务生有礼貌地欠身,轻声说了句“欢迎光临”。
苏琢抬头,看到他等的人终于姗姗来迟。来人一身得体的西装,长相端正,目光寻到他之后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大步地走来。
“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会儿,今天我请客。”那人朝苏琢伸出手,“初次见面,我是沈译。”
苏琢也起身伸手:“你好,苏琢。”
沈译看起来比苏琢大几岁,态度很大方,苏琢和他握手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人的态度过于从容了,不像是来面试的。
苏琢收回手,压下心里的思绪,“坐吧。”
苏琢本身话就不多,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越发冷冰冰,很少有人敢在他这么有距离感的时候选择和他谈笑。
沈译却不怎么在意,看着他直笑。
“我们速战速决。”苏琢按流程开始询问,“先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说,“......好,我叫沈译,二十九岁,海市本地人,独生子,家里......此外个人有三套房一辆车,存款八——”
“请等一下。”苏琢敛着心底的古怪,看了一眼这位忽然开始炫富的面试者,提醒他,“你可以说说自己的特长、履历,拿过的奖项,还有完成过的项目,工作情况......简历有带吗?”
“还需要简历?”沈译又愣了一下,上下扫着苏琢,失笑:“看来我姑姑说的不错,你真的是事业型的。”
他的眼神太过赤裸,苏琢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注视过,唯独对这种带着明显意味的目光很敏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
苏琢不太舒服。
“当然,这都是常规流程。没有简历的话你口述吧。”
沈译不知道为什么又哑然了几秒,然后才开始介绍自己的履历。
苏琢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会儿。
沈译谈吐不凡,从国外的工作说到参与过的工程项目,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是优秀的。
但问题就是太过优秀了,苏琢微微皱眉。
谢明晖怎么会在秘书办放这样一个人?是要鞭策谢识瑜给他施压吗?
终于,苏琢在沈译说到自己目前就职于建水集团的时候没忍住打断了他。
“不好意思。”苏琢盯着他,目光越发不解了,“方便问一下吗,你在目前建水的职位是?”
“副总之一,年后正式上任。”沈译抿了口咖啡,故作矜持地说:“其实我前段时间在酒会上见过你,苏琢,我对你印象很深。”
“......”
苏琢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沉默了很久,坐正了身体,皱着眉很严肃地问:“你应该知道能接触到公司核心商业机密的高管都要签竞业协议,协议上明文规定此类人员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先后就任于两家性质相同的公司的。而且你一个建水的副总……”
他顿了一下才颇为复杂地说:“......来谢氏应聘总裁秘书办的职位算怎么回事?”
*
与此同时,谢氏集团某吹水群掀起了一阵小暴动。
「家人们,苏秘书最近几天是不是在休年假来着?」
「是嘎,秘书办现在就曲榕一个人,我刚上去递文件还差点被他抓壮丁。」
「震惊!那我看到的真是苏秘书!我出来见客户,看到他在和一个精英男date!」
「真假?」
「千真万确!那么好看的脸全集团还有第二张吗!我不可能认错!」
「苏秘书看起来不像是会恋爱的人,存疑,再探再报!」
「报——我又去看了眼,真是苏秘书!以及精英男疑似建水集团某即将走马上任的高管![图片][图片]」
「卧槽苏秘书这颜这狗屎角度都能扛住,牛逼!」
「啊这不是建水的新副总吗?富二代钻石王老五未来可期的那种,又是一个偷了我人生的。」
「不是,你们没人好奇苏秘书见建水的人做什么,建水和谢氏不是一直是竞争对手吗?」
吹水群里轰炸的消息忽然停了一瞬,很快,接下一条信息直接炸了个人仰马翻。
「听说建水前段时间大洗牌,最近正在到处招兵买马,正好曲和盛手上都被交了重要项目,就苏没有,建水这个节骨眼找上苏琢,你们自己品吧。(勿外传)」
*
不是早晚高峰的时间,高架上这会儿畅通无阻,低调的迈巴赫平稳地穿行在道路中央。
后座,刚刚回到海市的谢识瑜拿着手机处理着这几天来堆积的工作。
车厢内暖气打得很足,西装外套被他随意的丢在一旁,衬衫领口微微松开。
徐星冉坐在副驾,这次随行出差的人依旧是他。
虽然谢识瑜和苏琢都有心让新人多历练历练,但见识过清澈愚蠢应届生的兵荒马乱的谢识瑜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苏琢更让他觉得默契和放心。
“咦?”
比如苏琢就不会在他想要休息的时候发出咿咿呀呀的奇怪声音。
宽容的上司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向似乎需要被捧哏的随行秘书抛去一个回应:“你最好有事。”
“抱歉谢总。”徐星冉一个鹌鹑道歉。
他自觉这几天谢总对他的容忍度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不敢再造次。
谢识瑜瞥了他一眼,目光径直扫向徐星冉的手机屏幕,他视力很好,看清了上面的字。
【我被上班(80)】
“......”谢识瑜乜他:“吹水的时候避着点上司,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
徐星冉惊恐地扣住手机,战术性后仰:“谢总,你、你怎么知道这是吹水群......”
说完又唔住了自己的嘴。
实习生让谢识瑜不忍直视,后排的人点了几下手机,然后把屏幕给徐星冉面前晃了一下,“因为我也在这个群里。”
“!啊?”
徐星冉感觉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谢识瑜轻哂。
他不是什么一言堂的老古板,但坐到这个位置还没什么人敢在他面前讲真话,想要知道点什么真不如潜伏进吹水群窃听风云来的快。
不过他进群后才知道大家聊的都是没用的八卦,哪个员工出轨了,哪个主管偷吃了员工的蛋糕还拒不承认,更多的还是一天到晚的恨班言论,真正的坏话是不会在这种的大群里被说出口的。
他想听的那些关于董事会的事情更多一概没有。
一天天看自己的员工带薪摸鱼吐槽工作着实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还总是一秒钟就99+的信息,故而谢识瑜很早就折叠了群信息。
这次难得点开,他意思意思随意滑了两下。
结果徐星冉就看到他们谢总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车内气压仿佛以体感可以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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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的速度快速下降。
实习生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乱,忍不住替苏琢解释:“谢总......他们都是乱说的,没有证据的事。”
徐星冉说完自己都想扇自己。
群里苏琢和人见面照片就放在那里,证据,这可不就是铁证如山?
谢识瑜看着手机,表情没变,但徐星冉却觉得空气滞涩了起来,他忐忑地坐在副驾,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耳朵疯狂注意后面上司的动静,生怕一个走神就再惹对方不耐烦。
后座传来轻轻“啪”的一声,手机被谢识瑜扔到了一边。
微冷的声线传来:“全谢氏离职了苏琢都不会走。”
他明明笃定,却又带着些情绪。
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谁说,徐星冉不敢不接话:“是......琢哥对谢氏感情很深,是最认真负责的。”
谢识瑜没有搭理,片刻,他对司机开口报了个茶餐厅的地址。
语气生冷,像是压抑着火气。
“现在就去。”
*
苏琢看着对面眼神一点一点从不对劲变成恍然大悟的沈译,觉得时间从没流逝得这么缓慢过。
沈译忽地笑了两声:“我弄明白了。”
苏琢皱眉:“我不是很明白。”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来应聘的。”沈译抿了一口茶,平地惊雷,“我是来和你相亲的。”
“..............................”
苏琢噌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都变了:“......我更不明白了。”
但其实苏琢没法骗自己,沈译从进门到现在的行为都在“相亲”这个词上有了解释,他已经明白得很。
“我说了,几个月前我在酒会上见过你,对你印象很深。所以知道你在谢氏工作后就拜托我姑姑介绍我们认识。”沈译顿了顿,失笑,“但没想到你这么热爱工作,竟然把我当成了来面试的?”
沈译的语气调侃,苏琢却觉得很冒犯。
张若烨让苏琢来见上一面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没有明说这是一场相亲。
并且苏琢从来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性取向,对方这样的行为几乎算得上窥探和绑架,一点都没有考虑过如果他不是个同性接受者,这对他来说会是怎样的一场灾难性见面。
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安排这样的见面又语焉不详地不说清楚?
作为一个私生活非常非常排斥被侵入的人,苏琢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冷下了脸,从接手这件事到现在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他一点不落地摆在了脸上。
“很抱歉,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面试,既然你不是来应聘的,那我先告辞了。”
苏琢刚刚站起来的动作有点大,已经引起了边上一些人的注意,但他无暇顾及,弯腰捞起手机就要走。
手机屏幕在被指间触碰到的时候刚好亮了起来,来电显示:谢总。
他心里一跳,正要接起电话,手腕就被人握住。
“别着急走吧,苏琢。”沈译拦住了他,很没有分寸地微微用了点力道,苏琢的手腕很快被圈地泛白,又疾速泛红。
“沈先生,请你自重。”苏琢的小臂在被触碰到的一瞬间紧绷,他抬眼,精致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尾被压出浅浅的一条褶皱,“放手,我们谢总找我。”
“你生气了?”沈译的力气松了些,却依旧没放开,“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建水和谢氏是友商,虽说友商就是用来得罪的,但苏琢向来不会以自己的人际关系为媒介来得罪工作上的事。
可今天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没有分寸和边界感地冒犯,苏琢甚至已经生理性不适,更不用说在性取向这个他一直很排斥对外人知道的事情上。
上班挣几个钱啊还要搭上自己?
见鬼去吧。
他用力挣开沈译的手掌,呼吸间胸膛起伏,他抵着沈译把人推了出去,结果因为动作太大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边上踉跄了两步,小腿撞在了沙发的边缘。
整条腿一麻,有那么一瞬间苏琢失去了平衡。
要摔了。
苏琢咬了下牙,觉得丢人,想着要不要顺便给沈译一拳同归于尽算了。
但耳畔拂过一阵风,苏琢眼前被大片阴影遮掩,紧接着身侧就传来了冷冽的触感和体温。
腰不知道被谁的手握住,微微用力,撑住了他整个人。
那只手微微收紧,将他拢进一个带着寒意的硬挺胸膛。
木质香顷刻间包裹了他。
苏琢几乎是在瞬间就判断出了是谁。
他睁开眼偏头看去,一周不见的谢识瑜正贴着他站着,领带松松垮垮地系在颈间,一手扶着他,另一手拦住了沈译刚刚朝他伸来的手。
扣着沈译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用力到泛白。
“沈副总,谈不拢也不用动手动脚吧?”
谢识瑜嘴角勾着一抹弧度,语调漫不经心,目光不经意扫过苏琢微红的手腕,看向沈译时却压着火,锐利又不悦。
“没听到我的秘书刚刚说,我在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