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预告[先婚后爱]》
1. Chapter 01
《热恋预告》
文/椰迩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九月初,京市。
晚风徐徐,吹散了街道间残余的夏末燥热。
霓虹灯光倒映在繁华城市的夜空,炫彩夺目,亮如白昼。
城市一角的哥特式建筑,烟酒味混杂着强烈的鼓点。
鼓声回荡,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年轻心跳,最后隐没于人们的欢声笑语。
“天才钢琴家纪知鸢的第三次独奏会在‘音乐之都’奥地利举办,并取得圆满成功。”
“据悉,纪知鸢从三岁开始接触学习钢琴,十三岁进行音乐创作,十八岁荣获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十九岁完成自己人生中第一场独奏会……”
女人激动地读出手机中的新闻内容。
她揉了揉被醉意染得晕乎乎圆眸,惊喜道:“鸢鸢,这张新闻图把你的美貌拍得太过突出了!”
照片中的人穿着一袭香槟色礼裙,优雅地坐在巴克洛风的镀金三角钢琴前,如削葱根般的手指轻敲琴键。不远处洒下一束暖光,垂落肩侧的栗色发丝柔光亮闪,仿若得到神明偏爱的宠儿。
纪知鸢摇晃着手中的玻璃杯,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身旁人,她的好友兼二堂嫂——桑瑜。
随后,一抹明艳自信的浅笑在唇边绽开,“不是新闻图拍得好,而是我的美貌本来就很突出。”
她这辈子最拿得出手的两样东西。
颜值和钢琴。
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京市上流圈不少人为之倾倒。自青春期阶段,有了朦胧的爱情意识开始,纪知鸢身边的追求者从未间断。
钢琴就更不必说了,只要听过纪知鸢演出的人都免不了夸赞她在音乐方面的能力和天赋,尚在未成年时期就能上到其他人企及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想到这儿,与导师Eliza的对话不由自主在她耳旁回荡。
前些天,纪知鸢谢完幕,捧着艳丽花束回到后台,Eliza迎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Yuan,祝贺你的第三次独奏会圆满成功。”
“我发自内心地为你高兴,也因有你这样优秀的学生感到自豪。”
“Eliza,我这次可以得到满分吗?”
每次演出结束,Eliza都会针对纪知鸢本次的表现进行综合评分,这也是纪知鸢最期待的环节之一。
“Sorry,满分十分,只有九分。”
“Yuan,我还是那句话。”
“单论技巧,你已经到达无可挑剔的地步,但仅有技巧是不够的,还需要情感的融入。”
纪知鸢在心里抓狂:情感情感情感!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导师满意!
近几年,Eliza同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乐曲中缺少情感,不能够引起听众的共鸣’。
此后纪知鸢在这方面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效果甚微。
心情愈渐烦闷,胸腔好像被罩上了层密不透风的玻璃,使她产生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情感这种东西怎么这么复杂呢?”纪知鸢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轻声开口。
不知道是在向自己提问,还是在询问身旁人。
“啊?鸢鸢,你说什么?”
酒吧环境过于喧闹,纪知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桑瑜迷茫地凑过身来。
“桑桑,你说情感怎么这么复杂呢?我已经很努力去体验了,但为什么还是达不到老师的要求?”
纪知鸢敛眸垂头,周身气氛骤然变得落寞,完全寻不到一星半点照片中展现的明艳骄傲。
“是呀,感情为什么这么复杂?”
“你哥明明承诺过,结婚之后会让着我,结果现在还是那个死样子,一天不和我吵架心里就难受。”
夫妻俩从小是欢喜冤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婚后依然保持这种相处模式,纪知鸢早已习惯,并且每次都被迫夹在中间当和事佬。
“难道吵架不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情.趣吗?”纪知鸢一语道破,“我还以为是故意吵架的。”
话音落下,桑瑜登时语塞。
“哪……哪有,不要……不要乱说。”
“我们才没有把吵架当作情/趣。”
“都怪纪恒睿,谁让他总是做出一些惹我生气的事情。”
桑瑜口中的纪恒睿是她青梅竹马的丈夫,也是纪知鸢的二堂哥。
许是有点儿心虚,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结巴磕绊,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桑瑜顺势拿起手边的酒瓶,将酒倒入两人面前的空酒杯。
没有留出给机会让纪知鸢接话,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算了,不说他了。”
“干杯——”
两人心里怀着难以排解的愁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闷头喝酒期间,不乏端来酒杯想要搭讪的男人。
纪知鸢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截了当地出言将其打发走,但仍旧拦不住有人蠢蠢欲动,不愿错失与美女喝酒机会。
最难缠的莫过于眼前穿着牛仔外套,脖子间戴着24k纯金项链的男人。
男人脸上挂着让人十分难受的笑容,表情油腻,故意压着声线说:“别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们喝一杯酒。如果连这点小面子都不给,我会很伤心。”
听到这句话,纪知鸢一时没忍住嗤笑出声。
终于舍得分出半个眼神给他,继而满不在乎地说:“你是谁?和我有关系吗?”
“你是脑子进了水还是听不懂人话?让你滚就快滚,别在这里找不痛快。”桑瑜也没惯着,直接怼回去。
男人明显不愿意离开,还想继续嚷嚷,最后被及时赶来的朋友制止。
朋友一边拉他离开,一边对纪知鸢二人表示抱歉。
“你是嫌钱多还是嫌命长,敢招惹被纪家捧在手掌心的两个小祖宗。”
“纪家又怎样,左右不过是女人,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
幸运的是最后这段对话淹没在一片激昂的音浪中,没有脏了纪知鸢和桑瑜的耳朵。
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结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桌面上空酒瓶越来越多。
纪知鸢的脸颊和脖子被酒精染得绯红,眼神愈渐迷离,眸波流转牵出几分媚意,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正处于醉得不轻的状态。
桑瑜的酒量比纪知鸢好一点。
虽然也喝了很多,有些许醉意,但脑子还算清醒,能够维持基本的理智。
后半夜明显比前半夜冷清,不少人抗拒不了生理性的倦意,拖着疲惫身体,带着激昂情绪离开酒吧。
没过一会儿,桑瑜打完电话回到卡座,轻拍着纪知鸢的肩膀。
“鸢鸢?”
“鸢鸢,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纪知鸢趴在酒桌上,脸颊微侧,闭着眼。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中,她半睁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连连摆手,“不……不行,我喝……不下了。”
“不是让你继续喝酒。”听见她的这番回答,桑瑜不禁哑然失笑,“鸢鸢,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沉默几秒,纪知鸢似乎在脑袋里加载桑瑜说的话,并尝试理解。
“噢,好。”
“走吧。”
理解完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还不忘拿起搭在一旁沙发扶手上的burberry风衣外套。
凌晨时分。
京市褪去了白天的繁华熙攘,沉浸在寂静夜色之中。
今年秋季比往年来得早,才九月初,昼夜温差便已非常明显。
处于醉酒状态的纪知鸢很乖,桑瑜扶着她走到路边,等待开车来接的人。
夜风不时从身旁拂过,杂糅了几丝凉意。
纪知鸢下意识地交叉抱臂,醉意散去了一大半,思绪重新回笼。
“还没来吗?”
“这个点都没几个人在大街上晃荡,更不可能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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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呀。”
桑瑜一边探出脑袋望向马路前方,一边冷到不停地跺脚,默默在嘴里吐槽。
霎时间,汽车引擎声由远而近。
黑色的库里南仿若一只蛰伏在暗夜之中的猛兽,由内而外散发出孤傲的王者气质。
不是自家的车。
期待再一次落空,桑瑜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转过身。
纪知鸢呢?
刚才还站在她身边,怎么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最后在三米开外的路灯下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纪知鸢背靠路灯杆,拎着奶昔白kelly的手臂自然垂在身侧,神情恹恹地盯着脚下的柏油马路。
路灯下不止她一人,还有之前在酒吧遇上的胡搅难缠的男人。
“小美女,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时间点可不好打车,我的车停在旁边,我送你们回家。”
纪知鸢没有理会,只当他是一团空气。
眼见情况将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桑瑜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准备伸手阻拦。
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一道黑色的身影快步走到路灯下,把纪知鸢牢牢护在身后。
纪知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影便笼罩在了她身上,视野被宽厚坚实的肩膀占据,仿佛在周围筑起一层坚固城墙,安全感满满。
“这位先生,请你自重,不要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
“对你和对你的家人都没有好处。”
齐衍礼一如既往地恭俭温良,劝说着眼前半醉的男人。
或许是被他周身气质震慑到了,男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几步,表情流露几分畏惧。
嘴上却不肯退让半分,竭力维持淡定的语气,“你以为你这样说老子就会怕吗?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
男人节节后退,齐衍礼步步逼近,找了个身后两人看不见的角度,睥睨着眼前心怀不轨的人。
先前的温柔礼貌不复存在,眼神里尽是没有温度的狠厉。
他故意压低声线,似警告,又似威胁。
“不怕吗?”
“尽管去试,试试看你能否承受这个后果。”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敢当着我的面觊觎我老婆,你是当我死了吗?”
‘我老婆’三个字被他加重语气说出,是强调,也是在彰显自己的所有权。
男人仰头望着拦住自己去路的齐衍礼,又看了看站在路灯下的纪知鸢,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扔下一句,“算你走运。”
路灯下,纪知鸢愣愣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才被风吹散不久的醉意重新涌回身体中,脑海有一瞬空白。
忽然,桑瑜拍了下她的肩膀,揶揄道:“鸢鸢,你老公来了。”
“老公。”纪知鸢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称谓,机械般地开口,“什么老公,分明就是一个被法律允许,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
纵使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四下无人的寂静夜晚,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五米,按道理来说,听不见的概率很小。
可是齐衍礼好像真的没有听到这句话,再次走到纪知鸢面前。
他放柔声线,似乎怕惊扰了眼前人,“齐太太,该回家了。”
转而又对一旁的桑瑜说:“桑小姐,我们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把鸢鸢安全地带回家就行,我有人接。”桑瑜礼貌地笑着拒绝,继续叮嘱道,“她喝得有点多,今晚辛苦你照顾了。”
“应该的,这是分内之事。”齐衍礼点头,扶着纪知鸢上了车。
目送两人离开之后,桑瑜猛然记起方才被自己忽略的一个细节。
如果她没有眼花看错,当纪知鸢说出‘什么老公,分明就是一个被法律允许,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时,齐衍礼身形明显僵硬了一秒。
与此同时,他眸底浮上了层不知所措的情绪,转瞬即逝,快到让人难以捕捉。
2. Chapter 02
车窗外街景不断切换,如正放映在白色幕布上的老电影,一帧一帧地从眼前闪过。
梧桐枝叶繁茂,树影婆娑,落在斑驳的墙面别有一番韵味。
纪知鸢不安分地扭动了下腰肢,无意间拉近与齐衍礼的距离。
“好热呀。”
“好想吃冰淇淋。”
她轻声嘟囔,抬手扯了扯衣领,渴望能够汲取更多冷空气,散去酒精带来的热意。
荡领款式的修身上衣禁不起几番折腾。
轻轻一扯,衣领往旁边倾斜,十分顺滑地垂落。
肩部线条纤细柔美,肌肤白皙如雪,映入眸底,分外显眼。
早在纪知鸢移身凑近时,齐衍礼便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
周身清幽的铃兰花香愈发浓郁,不由分说地占据他所有思考能力。
下一刻,心跳似乎漏了半拍,身体不受控制变得僵硬,掌心冒出细汗。
仅存的理智告诉齐衍礼。
你现在必须拉开与纪知鸢之间的距离。
你现在必须告诉她:“不要乱动,坐回自己的位置。”
嘴巴张合几瞬,齐衍礼终究没能对纪知鸢说出这些话。
最后淡淡道:“把车内温度调低一点儿。”
说话对象不是纪知鸢,他在吩咐前排驾驶位中的司机。
然而理智不断地给齐衍礼施压。
结果却是失败。
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亲手将纪知鸢推开,让她远离自己。
车内暖光映亮了后座男人掌心留下的被指甲盖压出的红痕。
是他竭力克制,为了不让自己理智退却做出的努力。
保持这样的状态。
她喝醉了,一觉睡醒什么事情都不会记起。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将今晚偷来的片刻亲密当成一场美梦?
在梦里尽情放肆。
齐衍礼暗自在心里说服自己。
然而全部努力和克制都在纪知鸢下一秒的无意举动里崩析。
细腻肌肤带着几分凉意,似有若无地擦过他单薄的衬衫衣料,仿佛微弱电流通过,留下的酥麻感迟迟未能消散。
肌肤极白,衬衫极黑。
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终究是没能忍住内心冲动,齐衍礼转过头。
纪知鸢双眸半眯,仰头靠在椅背上,额前垂下一缕不听话的碎发,看起来并不突兀,反倒增添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脸颊泛上了层淡淡桃红,忸怩又不失可爱;红唇润泽饱满,像极了一只沾上晨露的红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占为己有。
这番画面对齐衍礼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呢?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有强劲有力撞击着胸腔的心脏能给出答案。
‘咚咚咚——’
撞击声大到让齐衍礼产生了一种错觉,坐在车内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此刻,他再一次庆幸纪知鸢醉了。
她不会知道这颗心脏曾为她多么剧烈地跳动。
齐衍礼闭眼,深吸一口气。
待心跳频率回归正常,他重新睁开双眼,沉声道:“纪知鸢,坐好,把衣服穿好。”
嗓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却没忘了在纪知鸢面前维持自己风光月霁的翩翩公子形象。
听完,纪知鸢红唇微微嘟起,用撒娇的口吻说:“不要嘛,人家好热。”
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现在真的很热,衣领被她扯得更低,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更多。
胸前包裹着圆润的内/衣的蕾/丝边缘若隐若现。
如牛奶般的白色,同她肌肤融为一体。
“先生,现在是回老宅还是回香山樾?”
齐家为齐衍礼和纪知鸢买的婚房在香山樾,也是他们婚后常住的地方。
说话期间,司机下意识将视线转移到了后视镜上。
察觉到多余的目光,齐衍礼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直接伸手将纪知鸢揽入怀中,冷声道:“专心开车,回香山樾。”
白皙的肌肤不再似有若无地擦过单薄衣料,而与他略显粗砺的掌心紧紧相贴。
她的细腻润滑,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与他粗砺的触感截然不同。
大脑清醒地提醒齐衍礼。
可以了。
可以放手了,也应该放手了。
心脏却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不断下坠。
他迟迟不愿放手。
齐衍礼艰难地收回落在旁边人身上的炙热视线,迅速将纪知鸢扯歪的领子整理好。
指腹微凉,不经意触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恋恋不舍地收手,手指向掌心紧缩,最后攥成拳头,企图用这种方式留住纪知鸢给予自己的余温。
还没等他的手完全收回,手腕猛地被人握住。
是一双白净纤秀的小手,骨节处透露出了点儿娇嫩粉红。
“怎么了?”齐衍礼再次回头,不解地问。
只见纪知鸢像小猫似的,双手握着他的手腕,用脸颊轻蹭着他的手背。
嘴里发出类似于满足的叹谓:“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哦。”
之后,这只手沦为舒服柔软的枕头,被纪知鸢枕了一路。
他腿间的炙热也石更挺了一路。
——
阳光透过清亮的落地窗爬入卧室,暖烘烘地照在淡绿色蚕丝软被上,唤醒了沉浸于睡梦中的人儿。
“唔——”
如藕段般细嫩的手臂从被子中伸出,白得晃眼。
纪知鸢懒懒地舒展了下四肢,从床上坐起。
蚕丝软被随这番动作滑落,形成层层褶皱堆积在腰间。
思绪愈渐清晰,可宿醉的头疼紧随其后。
纪知鸢秀眉微蹙,抬手在太阳穴上按压了几下,想要借此缓解头疼。
侧眸之间,余光不经意瞥过床头柜。
她的专属白瓷杯一般不是放在餐桌上吗?怎么会出现在卧室?
没有多想,纪知鸢伸手拿起杯柄。
惊讶地发现杯壁竟尚存几分余温。
对于宿醉的人来说,一觉睡醒之后能喝到温水很幸福。
甜的?
是蜂蜜水?
捧着白瓷杯喝了一小口,纪知鸢脸上明显出现了惊喜之色。
是家政阿姨吧。
又或者是她在意识不清醒时梦游,为自己泡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思来想去,反正怎样都不可能是她如同陌生人一般的新婚老公。
作为家族集团的掌权人,日理万机。
恨不得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处理工作,不可能顾得上她。
而且齐衍礼正在欧洲出差,尚未回国。
纪知鸢前几天从他助理口中得知他们准备从英国启程去法国处理公事。
她恰好看中了一款法国小众设计师限量限地区发售的新款包包,想找人代购,没想到机会直接送上门来。
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已经分裂成了记忆碎片,散落在脑海各个角落,她也没想再去回忆。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纪知鸢走出房间,下楼,然后真真切切地看见齐衍礼出现在眼前。
欧式蜡烛水晶吊灯悬挂在餐厅的天花板上,正下方摆放着一张同色系的圆形餐桌。男人身穿剪裁合身的暗灰西服套装,端正地坐在餐桌旁。
黑衬衫的袖口被随意挽上,露出精瘦有劲的手腕。手指微微弯曲,拿起面前用镀金花纹作为点缀的咖啡杯,手背青筋随他用力动作凸显,力量感十足,气质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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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沉稳。
“早上好。”
许是听见楼梯传来的脚步声,齐衍礼缓缓放下手中咖啡,抬头。
“早……上好?”
纪知鸢下楼梯的动作顿住,语气里含着一丝不确定,似乎对他出现在家里这一举动感到十分意外。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齐衍礼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带,唇角溢出浅笑,“这里是我们的婚房,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自己的话语被他误解,纪知鸢连连摆手解释,“我问过李特助,他说你最快也还要三天的时间才能把工作处理好。”
对于齐衍礼这种工作狂魔来说,人生中没有什么事情能排在工作前面。
还有,他为什么要提到‘婚房’这两个字呀!
她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不用他强调!
原本纪知鸢只是在阐述事实,没往别处想,不曾想这句话又被齐衍礼蒙上了一层别的深意。
“齐太太,我很欣慰,没想到你如此关注你丈夫的工作安排。”
纪知鸢再次下意识地想否定,只是话到嘴边,忽而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否定话语被她咽回肚中。
转而换上一副如花的笑靥,继续下楼梯,嗓音甜美道:“当然了,你都说了是丈夫,当然得给予比旁人更多的关注。”
话音落下,纪知鸢目光落在门旁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黑色行李箱上,好像在探寻着什么。
“怎么了,你对我的行李箱很感兴趣吗?”注意到她暗戳戳的小动作,齐衍礼随她目光望去。
没有半点花纹装饰的黑色行李箱一点儿都不好看,比她那些精致可爱的行李箱差远了。
白送她都不要。
纪知鸢真正感兴趣的是黑色行李箱装的东西。
她想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包包到底在不在里面?
霎时间,脑海闪过一帧画面。
寂静漆黑的夜晚,空荡荡的大街,路灯下稀疏地站着几个人。
女人背靠路灯杆,一动不动地低头盯着脚尖。
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穿着一件个性十足的牛仔外套,正不厌其烦地寻找话题聊天,就差把自己今天吃了什么早餐一一道出。
像极了在耳旁发出令人厌恶的‘嗡嗡’声的苍蝇。
她本就喝了不少酒,眼前天昏地转,这会儿更是有种想要扶杆呕吐的冲动。
然后一阵清冽的乌木沉香迎风拂来,沁入她的五脏六腑,不适感瞬间淡去不少。
有道颀长挺立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眸底。
是……齐衍礼!
将她从酒吧带回来的人是齐衍礼!
昨天晚上出现的他,并不是她酒意上头而幻想出来的假象。
纵使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浮现,但纪知鸢还是想要求证自己记忆的真实性,试探着开口:“齐衍礼,是你把我从酒吧带回来的吗?”
齐衍礼点头。
得到当事人的肯定答复,纪知鸢内心的疑惑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酒吧门口?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家酒吧?
回忆中的齐衍礼风尘仆仆,衣角因为长期坐在机舱内而泛起褶皱。
看样子没回家,行李也没来得及放下,径直朝她所在的酒吧‘抓’她。
不对,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不应该用‘抓’这个字来形容。
似乎看透了纪知鸢心头产生的一个又一个疑惑,齐衍礼慢悠悠地出声。
“我想,我有必要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
“毕竟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不希望你出事。”
也是。
与齐衍礼结婚的人不仅仅是她纪知鸢,更是她身后的纪家。
3. Chapter 03
“放心,我是成年人,不需要别人对我负责。”
“一切举动都属于我的个人行为,不会怪到你头上。”
“至于纪家那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家里人都知道我爱热闹的性子。”
纪知鸢玩笑话里包含着对自己的贬低。
听完后过,齐衍礼手上动作明显一怔。
昨晚她不走心说出口的‘什么老公,分明就是一个被法律允许,搭伙过日子的人’,字字句句如同锋利刀刃,将他心窝剜得血肉模糊。
这一夜是如何地辗转难眠,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现在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齐衍礼皱眉,他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会出事的言论,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假设。
随后,他把落在纪知鸢身上的目光悉数收回,顺势拿起手边的财经杂志,眼神毫无焦点地游离在杂志内页,肩膀微不可察地向下耷拉,语气里含着一丝无力的苦涩。
“过来吃早餐吧。”
“这里有南瓜粥,你昨天喝了酒,先暖暖胃。”
南瓜粥!
听到三个字,纪知鸢眸光顿亮。
只有少数几个亲近的人知道,她不爱喝粥,可唯独对南瓜粥情有独钟。
自从父母离世,南瓜粥便只存在于她的回忆中。
没有人能把南瓜粥熬煮得如纪母所做的一般浓稠细腻、入口即化。
她的喜欢被冲淡了不少。
纪知鸢快步走到餐厅,拉开餐椅坐下,双手捧着热腾腾的南瓜粥轻吹,南瓜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粥还没喝进肚子里,胃却好像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南瓜粥了?”
纪知鸢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粥上,自然没发现话音落下时,齐衍礼漆黑眸底闪过的一抹不自然。
安静几秒,对面人语气如常,“既然你喜欢喝南瓜粥,以后让保姆早上多熬一些。”
纪知鸢莞尔一笑,刚要点头说好,齐衍礼的声音忽而插进来。
“今天中午的家宴设在齐家老宅,等你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
纪知鸢在脑海中思索了会儿,右手握着瓷调羹在粥碗里慢慢搅拌。
家宴。
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齐衍礼出差之前同她提过,但是当时还未定下家宴日期,她便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么着急呀,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没关系,你只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其他东西我都备上了。”齐衍礼侧头轻咳了一声,解释中带了些心虚,“我也是昨天临时接到老太太的通知。”
无须多言,纪知鸢听懂了他话中深意。
为什么提前完成手头工作回国?
为什么下了飞机之后,亲自赶往酒吧接她回家?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准时准点参加今天的家宴。
而她是最大的变数,他必须要看好她。
餐桌另一边,齐衍礼内心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想法。
他确实将还要耗费三天时间才能做完工作挤压到一天完成,并且提前坐上回国的飞机。
但是做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家宴。
早在接到家宴日期的通知之前,他已有提前回国的打算。
齐衍礼不愿让新婚妻子独守空房,哪怕知晓她经常不分昼夜地泡在琴房练琴。
“既然你准备好了上门拜访的礼品,那我也没有其他的顾虑。”
“至于心理准备,在我得知要结婚的时候就放平了心态。”
一旦结婚,一旦与另一个人产生羁绊,就不得不去面对属于另一半的陌生家庭。
无论是齐家,还是京市的其他任意一户人家。
她要在三个月内结婚已然成为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唯一的变数是结婚对象。
不知道是饿极了,还是今日的南瓜粥分外美味。
没过几分钟,瓷碗便见了底。
纪知鸢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不经意地低头,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这才发现她竟然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衣服,皱皱巴巴,没有一点儿形象可言。
而后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男人,整洁熨帖的西服套装,腰背直挺,无时无刻不在展现他的优良教养。
正如他的名字一样,遵道循礼,让人寻不出半分差池。
对比分外明显,纪知鸢不免有些羞赧,然后端着空瓷碗起身,“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她嘴里说着换衣服,人却往厨房方向走。
刚迈出几步,纪知鸢忽然感觉手上一空,白瓷碗稳稳当当地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齐衍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大半个餐桌来到她身边,在她耳畔落下两个字。
“我来。”
没等纪知鸢反应过来,他左脚已经迈入厨房门,随后转身叮嘱了两句。
“我泡了一杯蜂蜜水放在你的床头柜上,蜂蜜水戒酒,可以缓解一些宿醉带来的难受。”
“现在时间还早,你换完衣服之后别忘了喝。”
文字逐个蹦入脑海,纪知鸢不禁有一瞬失神,费了些时间理解他说的内容。
床头柜上冒出微微热气的蜂蜜水,是齐衍礼为她准备的!
她想过自己梦游,都没想过他会细心到这种程度。
思绪越来越乱,走进厨房的男人又补充了一句,“醒醒酒意。”
话音落下,汩汩的流水声响起。
她想多了,原来是齐衍礼为了不让她在家宴上出糗准备的。
夫妻本是一体,在外人面前互相代表对方的形象。
原来如此,本该如此。
愁绪解开,纪知鸢心情瞬间变好不少。
“你放心。”
“蜂蜜水很甜,我现在很清醒。”
——
老城区临近山群,远离城市喧嚣,四周环境清幽雅静。
虽比不上市中心的繁华,但胜在空气清新、气候宜人,是养老的最佳地点。
黑色的库里南缓缓向半山腰驶去。
这一趟是私人行程,齐衍礼没有通知司机,自己开车回齐家。
坐在副驾驶的纪知鸢正爱不释手地捧着心心念念了几天的黑色漆面菱格包。
手机放在双膝上,屏幕不时亮起,微信群里接连不断地弹出新消息。
【不敢想象,如果能够拥有R.X大师亲手做出来的包包,我会是个多么幸福快乐的小女孩。】
【我找了十个代购都没买到。十个啊!我恨!】
【别说十个代购,我特意从国内漂洋过海飞去法国的线下店,还是没买到。听见店员说出‘没货’两个字的时候,我差点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
纪知鸢敛眸,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中‘万分难抢’的R.X的菱格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起初,她仅看中了这个品牌独树一帜的设计风格,没想过会如此抢手。
几乎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能与奢侈品牌的珍藏款媲美。
也不知道齐衍礼是怎么买到的。
想到这儿,纪知鸢飞快地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男人。
“怎么了?”
似乎感受到了她炙热的目光注视,齐衍礼微微侧头,匀出半分余光给她。
“谢谢你在忙碌的行程中抽空帮我买包。”纪知鸢莞尔一笑,嗓音好似裹了层甜到发腻的蜜,“我很喜欢。”
大概半个小时前,纪知鸢来到车库。
打开车门,一个奢华精美的红色礼物盒赫然出现在副驾驶座,礼物盒中央印着品牌的专属logo。
眼前烫金工艺的logo样式十分眼熟。
这些天的空闲时间,纪知鸢在各大品牌的官网上购物,而她最近看上的法国小众设计品牌官网的背景图正是放大过后的logo。
“我还以为它在你的行李箱里面。”
纪知鸢惊喜地望着对面男人,双眸泛起亮晶晶的柔波,全然一副纯真善良的模样。
“行李是李彦收拾的,可能是他顺手放在了车上。”
齐衍礼语气如常,只不过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缩,骨节泛上了层没有血色的白。
仅此一秒,而后恢复正常。
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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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鸢随口应了句,像是并未往心里去,“原来是李特助放的。”
这并不是事实。
纪知鸢想要的东西,齐衍礼从未假手于人。
他特意跑去线下店,买包的时候还费了点儿人脉和钞能力。
特意将包放在副驾驶上的人也是他。
他想给纪知鸢一个惊喜。
惊和喜两种情绪都在她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目的达到,可他失去了直接告诉她事实的勇气。
一无既往地在暗处仰望璀璨耀眼的她,内心被酸涩填满。
……
这是纪知鸢第三次踏入齐家祖宅。
第一次是婚前,齐纪两家商榷结亲事宜。
那时结婚对象尚未确定,她本人对结婚的意愿也不强,只是坐在自家长辈身旁充当安静的花瓶。
第二次是办完婚礼后。
纪知鸢随齐衍礼回到齐家,短暂地和他的至亲度过一个下午。
吃饭、下棋、品茶,同时也促进了她对他、及他家人的了解。
以后,纪知鸢全身心地投入于独奏会的前期准备工作。
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泡在琴房,连回家休息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前两次来去匆匆,这会儿纪知鸢才产生好好欣赏这座府邸的想法。
齐家祖宅是典型的中式装修风格,入门长廊由砌成圆柱形的胡桃木作为支撑,围栏扶手处采用特殊工艺雕刻成的镂空花纹,四处充盈着古色古香的韵味。
穿过长长的廊道,一扇雍容华贵的大门映入眼帘。
推门而入,一眼望去,视野内尽是雕花精致的红木家具,桌面上摆放着手工绘制的墨彩茶具套装,沙发后的墙面镶嵌着一幅接近两米高的水墨画,看似不经意的笔画却勾勒出了沉稳雅致的气氛。
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用一道青白色相间屏风隔开的餐厅。
“是阿衍和知鸢。”
“可算把这两人盼回来了。”
齐老太太最先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不禁喜上眉梢,眼角因这动作多出来了几条褶子。
黄梨木长桌周围坐满了人。
衣着华贵,气质豪奢,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展示着身为齐家人的富贵之态。
齐老太太的话音落下,众人齐唰唰地朝门口投去目光。
坐在进门处,佩戴澳白珍珠项链的女人最快反应过来,连声称赞。
“这对小夫妻真是越看越搭配,男才女貌。你们说说,应该上哪儿去找这么登对的人儿?”
“恐怕把整个京市翻过来都找不到第二对喽。”
纪知鸢穿着米色的缎面长裙,掐腰设计的浅咖腰带配上金属卡扣,修饰出姣好的身形曲线,栗色长卷发随意垂落在后背,由内而外散发出温柔的气质。
再加上她长着一张明媚乖巧的脸蛋,让人没由来地想要亲近,且深受身旁人喜爱,尤其是年纪稍大的长辈,无一不对她偏爱有加。
明眼人都能看出齐老太太对自己亲手挑选的孙媳妇极为满意,在纪知鸢面前,丝毫不吝啬自己慈祥的笑脸。
再者,齐衍礼是公认的近几十年来最出色的齐家人,也是齐家最年轻的一任掌权人。众人有目共睹他的成绩,没人敢质疑他的能力。
纵使不用费脑便能听出女人夸赞话语间的奉承讨好,齐老太太内心还是乐开了,“还是菱柔说话最得我心。”
继而又招呼着两人坐在自己身边的空位。
“都别站着了,为你们俩留了位子,快过来坐下。”
‘呲啦——’
轻微的噪声响起,纪知鸢看着自己身前的餐椅被人拉开。
紧接着,耳畔又传来齐衍礼的声音,语气温柔清润,让人无法拒绝,“坐吧。”
“早就听说知鸢在音乐领域的造诣十分高,还被专业人士奉为‘钢琴天才’。”
“客厅内有一架钢琴,是阿衍前几年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我们齐家世代从政从商都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只能浪费妙用,让它充当客厅的装饰物。”
“正好今天知鸢来了,这架用来观赏的艺术品终于能发挥它的本职作用。”
4. Chapter 04
‘正好你来了。’
‘它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本职作用。’
闻言,纪知鸢唇角那抹礼貌而疏远的浅笑倏地凝固。
衣角刚沾上凳子,人还没有坐下就听见‘啪啪’作响的算盘声。
算盘珠子还差点儿蹦到她脸上。
她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极佳。
这句话没错,但不代表自己愿意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展现这项天赋。
纪知鸢沉默片刻,大脑正在疯狂措辞。
怎样开口拒绝才算得上委婉。
毕竟是齐家人,她多多少少得给齐衍礼几分面子。
如果是在纪家,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提出这个要求,早就被保安架出去,扔在纪家门外了。
正当纪知鸢准备回绝时,一道女声抢先开口。
“我不赞同你说的话,虽然我们齐家世代从商从政,但也出过痴迷于艺术的人。”
“齐辉哥哪儿是痴迷艺术,分明是痴迷痴迷于艺术的人。”
两句话让纪知鸢感到一头雾水。
她对齐家人了解不多,甚至不知道现在开口说话的人是谁。
尽管如此,她仍能感觉到四周气氛骤然变得沉重,像是某个禁忌在无意之间被人打破。
齐辉?
这个名字有点眼耳熟,似乎同齐衍礼关系匪浅。
“好了。”齐老太太表情明显变得难看,先前和蔼慈善的笑容悉数褪去,呵斥道,“好端端的,提他们做什么。”
在场人的呼吸声减弱了不少,没人再敢不过脑子地说话。
除了齐衍礼。
“左右没有艺术细胞,也听不懂,何必让我妻子进行钢琴演奏,岂不是更加浪费妙用。”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二婶?”
齐衍礼字里行间都是对纪知鸢的维护,目光凌厉地盯着提出演奏建议的女人。
被他称为‘二嫂’的女人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找寻不到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眼角几条凸显皱纹暴露了她早已不再年轻的事实。
二婶面露尴尬地笑了笑,“阿衍说得对,是二嫂欠考虑了。知鸢,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这人说话做事就喜欢想一出是一出。”
“我今年还有演奏活动,等时间定下来,我让衍礼通知大家,欢迎各位赏脸参加。”谈及自己擅长的领域,纪知鸢语气里满是骄傲,连带着忘却了先前的一切不愉快,“但今天是家宴,让我独占风头不太合适。”
这段话既化解了自己当前遇到的窘况,又巧妙地递出了台阶,没让二婶太过为难。
餐桌气氛逐渐变得缓和,有人见状站出来打圆场。
“还是知鸢想得周到,等活动安排确定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叫上全家去为你捧场。”
“你以为知鸢演奏会的票很好抢吗?人家场场座无虚席。”
“就是,我身边都有不少朋友被知鸢姐姐的能力和美貌折服,都嚷嚷着要去看知鸢姐姐的现场。”
……
瞬息之间,齐家的这场家宴好像变成了专属于纪知鸢的赞赏大会。
你一言,我一句,就差把她捧上天了。
然而被无数赞赏之言团团围住的纪知鸢,内心却没有太大波动。
从小到大听到表扬如过江之鲫,多到根本数不过来,她早已练就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
但是。
周身空气流动速度忽而减慢,温度也似乎上升了几分。
“真厉害。”
低磁动听的男声钻入耳内。
吐息温热,落在耳窝,仿佛被无数根轻柔的羽毛扫过,留下久未消去的酥痒之意。
纪知鸢没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
微不可察地将餐椅挪远稍许,她不由得挺直腰背,唇角上扬幅度怎么都压不住。
与先前礼貌疏远的微笑不同,现在是发自内心绽出的浅笑。
或许是得到了大家公认的非常厉害的人的认同,所以自己才这么开心吧。
纪知鸢想。
之后,餐桌间气氛平和,话题不再紧密围绕着齐衍礼和纪知鸢夫妻俩展开,逐渐转移到小辈们的学习生活上。
“小荔,你最近换了个新学校,体验感怎么样?”
“学习氛围很不错,老师对我很关心,同学之间关系和善,唯一的缺点是不适合我。”
“你不喜欢被规矩约束,向往自由,当然不适合。可世界上哪儿有学校能完全遵从学生的想法和意愿。”
“谁说没有,阿衍的学校不就是?”
“知鸢,你说对不对?”
话题兜兜转转还是重新绕回纪知鸢身上。
话音落下,她再次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纪知鸢双手捧着瓷碗,嘴唇微张,正准备喝汤。
忽然迎上众人探究的视线,她无法安然自若地继续喝汤,只得讪讪放下碗。
方才在谈论什么?
好像是齐衍礼的学校?
她连齐衍礼毕业于哪个学校都不知道,更别说评价了。
纪知鸢陡然回神,她好像对自己名义上丈夫的了解甚少。
正如醉酒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什么老公,分明就是一个被法律允许,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
从结婚到现在,她从未想过在齐衍礼身上耗费时间,主动了解他。
反正是塑料婚姻,凑在一块过日子,了解或者不了解对方都不重要。
纪知鸢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人发现她神情的不自然。
午饭过后,有人驱车离开,有人跟在齐衍礼身边谈论公司事务。
和不熟悉的人围坐在一团吃饭,甚至席上长辈居多,纪知鸢切身知道了什么叫做‘力不从心’。
见其他人相继迈出齐家老宅大门,她想要离开的意愿到达顶峰。
正欲告诉齐衍礼,她想走了。
转身的脚刚抬了一半,有人在身后呼喊她的名字。
“知鸢呐。”齐老太太出声挽留,“好孩子,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齐家,多留一会儿,过来陪奶奶聊聊天。”
盛情难却,纪知鸢握上那双饱经风霜、褶皱满布,却仍旧坚韧的双手,乖巧地唤了声:“奶奶。”
一只手握着还不够,齐老太太又将另一只手覆在两人相握的手背上。
上下打量了她几秒,面带忧虑地说:“瘦了不少,脸颊上可爱的肉肉都瘦没了,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我一定要叮嘱阿衍,让他好好照顾你,我们齐家可没有把人越养越瘦的道理。”
说着,齐老太太慈爱地轻抚了一下纪知鸢的脸蛋。
纪知鸢笑着摇摇头,“我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工作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反倒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每天重复自己讨厌的事情,那样才是真正的折磨。”
齐老太太盯着身体半倚靠在后院木门上的齐衍礼,意味深长地点头,“是啊,每天面对自己厌恶的事情最折磨人了。”
纪知鸢恰巧垂眸,并未注意到身旁人意味深长的语气,再次抬头,齐老太太已经收回远眺的目光。
“知鸢,你有在京市举办独奏会的计划吗?”齐老太太适时岔开话题,“奶奶也想去看看我们知鸢在自己所热爱的领域闪闪发光的样子,但是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出不了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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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落下还没一秒,纪知鸢紧接着反驳。
“奶奶,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身体年龄不等同于心理年龄,我们女生永远都是十八岁。”
齐老太太脸上笑意逐渐扩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先前就听说纪家小辈中有个小姑娘特别漂亮,也特别讨喜,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交流,齐老太太越来越认同这句话。
“你呀你,就会逗奶奶开心。”
“也是我们阿衍有福气,能把你这么好的女孩娶进齐家。”
得到齐老太太如此高的评价,纪知鸢没有展露出半分羞涩之意,反倒扬起一抹更加明媚的笑容,开玩笑地说:“家里人经常说我是个‘小福星’,也恭喜你们家多了个‘小福星’。”
“是呀,你这个‘小福星’一来,奶奶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
“对了,你还没回答奶奶刚刚的问题,近段时间有在京市举办独奏会的计划吗?”
从让纪知鸢留下来闲聊到现在,齐老太太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每一道皱纹里都洋溢着喜悦气氛。
纪知鸢思考几秒,无奈摇头,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昨天粗略地瞟了一眼日程安排表。
年后第一场活动的地点貌似在京市,只不过不是她的个人独奏会,而是和其他人合作演奏的音乐会。
“奶奶,我年后在京市有一场演出,但不是独奏会。”
齐老太太听罢,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好,奶奶现在就去学习怎么抢票。”
“不用抢,到时候我让人把票送过来。”纪知鸢柔声道。
即便没有她送票,齐老太太也不会沦落到需要和普通人一起抢票的地步。
齐家在京市的人脉和势力不容小觑,想要得到一场小小的音乐会的票,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客厅另一端,与花园相接的木门旁。
“没想到最终和纪知鸢结婚的人是你,也没想到你愿意这么早结婚。”
齐湛临时有事错过了中午的家宴,现在才到达齐家老宅。
齐衍礼懒懒地掀起眼皮,眸色沉了一度,“听起来,你似乎很遗憾?”
“当然遗憾,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婆漂亮优秀,又能讨长辈们的欢心。”
“你看老太太都被她哄起笑得……”
注意到齐衍礼表情愈发深沉,齐湛讪讪将‘合不拢嘴’四个字咽回肚子里。
后背莫名灌入一阵冷风,汗毛顿时竖起。
他心想:表哥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可怕,自己还是闭嘴吧。
齐湛曾是纪知鸢结婚对象的候选人之一,动过与纪知鸢结婚的心思。
此时的话落入齐衍礼耳内,格外刺耳。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和齐衍礼抢老婆,觊觎自己的嫂子,齐湛恐怕是疯了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与此同时,齐衍礼捕捉到纪知鸢悄悄投来地打探目光,他眼神瞬间变得柔和。
可语气依旧冰冷,不禁让人心脏一紧,“没有就好,把你的小心思收好,不要再让我发现。”
似乎觉得还不够,齐衍礼又半威胁地补充了一句:“齐湛,最好是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站在旁边,观看了齐衍礼察觉到纪知鸢视线后,眼神由凌厉转变为柔和的整个过程的齐湛,脸上顿时露出‘我好像见到鬼了’的表情。
齐湛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机械般地点头。
这还是他那个风光月霁、儒雅有礼,被长辈们赞不绝口的完美表哥吗?
和自己认识的齐衍礼完全不一样。
5. Chapter 05
客厅与花园之间隔了些距离。
纪知鸢听不清站在门旁的两人的对话内容,但偷看被抓包还是让她的心脏一颤,慌不择路地移开视线。
瞥到她的小动作,齐老太太若有所思地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语气揶揄。
“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儿,就想得紧了。果然是新婚燕尔,半刻都离不得。”
“要不要把阿衍喊过来,一起聊聊天?”
“正好我们祖孙二人好久没有谈过心了。”
纪知鸢腮帮子微微鼓起,有些无奈地唤了声:“奶奶。”
可这番无奈落在齐老太太眼中却成了小女生的羞赧,随后给了她一个‘我是过来人,我都懂’的表情。
“奶奶,和齐……咳,和衍礼在一起聊天的人是谁呀?”纪知鸢轻咳一声,企图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
齐老太太为她介绍。
“那孩子是齐湛,阿衍姑姑的儿子,从小就喜欢跟在阿衍身后。”
“即便阿衍冷着脸,展现出‘生人勿近’的姿态,他也好像看不懂脸色似的,依旧笑嘻嘻地往阿衍身旁凑。”
齐湛。
不知道,不认识。
纪知鸢也没有将这个陌生人放在心上。
齐湛只是她用来转移注意力,随口一问的工具人而已。
“这么一听,他和衍礼的关系是不是很好?”纪知鸢问。
齐老太太点头,“是挺不错的。我这些小孙辈中就只有小湛不怕阿衍,能在阿衍跟前说上几句话。”
纪知鸢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结婚之后,她与齐衍礼的交谈次数并不多。
大多数时间,她泡在琴房,与音乐作伴;他泡在公司,面对堆成山的文件,连见面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齐衍礼喜静,不爱说话。
再者,他们之间没有可以共同谈论的话题。
没话找话,聊到最后只会越来越尴尬。
正这样想着,一缕清甜的桂花香飘来,萦绕在客厅四周,登时沁入纪知鸢的五脏六腑。
“老太太,桂花酿取出来了。”
一位穿着木耳边围裙,端着托盘的保姆出现在眼前,桂花清香也随之愈发浓郁,熏得人生出些许醉意。
紧接着,保姆把托盘中的瓷壶和瓷杯放在大理石茶几上。
齐老太太倾身向前,伸手揭开瓷壶的上盖,半透明的浅黄色液体顺着瓷壶内壁倒入空瓷杯中。
霎时间,桂花清香四溢,杂糅着酒酿醇香,别有一番滋味。
“知鸢,来,尝尝奶奶的手艺。”
“这杯里面的桂花都是从院前栽种的桂花树上摘下来的,自给自足,吃着用着最放心。”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杯热气腾腾的桂花酿递至纪知鸢面前。
在齐老太太期待的目光下,她接过瓷杯,小抿了一口。
温热的酒液流经口腔,顺着喉咙、食道滑到胃部。
身体顿时热了起来,所过之处皆留下了久未消散的桂花的余香。
“味道怎么样?”见她喝完,齐老太太迫不及待地追问。
纪知鸢眸光微微闪动,点头肯定,“好喝,还想喝,我很喜欢甜甜的东西。”
这句夸赞不是表面上对于齐老太太的恭维,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纪知鸢不喜欢苦味特别重的酒,尤其是自酿酒。
她只喝过一次。
仅此一次的尝试导致苦味在口腔内停留了三天之久,后来她便对自酿酒敬而远之。
但桂花酿不一样,桂花的香甜完全掩盖了酒的苦涩。
如若不是还能嗅出一丝酒味,纪知鸢倒真会觉得这是一杯以桂花为原材料熬煮出来的饮品。
“好好好,我们知鸢想喝多少都可以。”齐老太太语气宠溺,眸底满是慈爱,“奶奶做了不少桂花酿,等会儿让阿衍拿着捎到车上去,你们在家里也可以喝。”
纪知鸢曾从好友口中听过一个传言,说齐家这位老太太为人严厉,不好相处。再加上常年跟在丈夫身边,游迹于名利场,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都是妥妥的‘女强人’,不少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对她心生怵意。
可是现在看来,齐老太太并不如外界传言所描述的那样可怕,纪知鸢觉得她和普通家庭中的长辈没什么不同,对小辈十分关心和宠溺。
“谢谢奶奶,那我就不客气啦。”
纪知鸢双手捧着桂花酿,小口地喝,整个人仿佛溺于桂花林中。
“在奶奶面前还客气什么。”齐老太太再次握住她的手,“自你嫁给阿衍的那一刻起,便正式成为了我们家的一份子。我将你看作自己的亲孙女,同样,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我当作亲奶奶看待。”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愿意,多一个人宠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傻瓜才会拒绝。”
窗外天色逐渐变暗,太阳一点一点地西沉,最后隐匿于山峦间。
仅剩半缕残余的霞光映亮天幕。
原本计划中午的家宴结束后离开,可不知怎么回事,纪知鸢稀里糊涂地留下来陪齐老太太闲聊了一个下午。
紧接着到了晚餐时间。
“阿衍,你们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吗?”
“也别来回折腾知鸢了,留在家里过夜吧。”
“你的房间有专人定期打扫,换一套床上用品就直接能睡觉。”
齐老太太担忧地望着盯着齐衍礼怀中双眸半阖,脸颊泛红,醉意上头的人儿。
桂花酿的度数不高,但架不住纪知鸢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肚。
下午,瓷壶里热好的桂花酿几乎由她一人享用。
方才又端上来一壶热腾腾的桂花酿,她没忍住,贪杯喝了一小半壶。晚餐结束,酒劲后知后觉地涌上大脑,侵入每一处肌肤,身体瘫软到不受控制,只能依偎在齐衍礼怀中。
齐衍礼没有自作主张地回答,转而询问怀中人的意见,倾身低头,唇瓣贴近她的耳垂,仿若最亲密的恋人之间的厮磨呢喃。
“阿鸢,你想留在这里吗?还是回家睡觉?”
他的声音分外温柔,如同春日和煦的微风,拂过粼粼湖面,掀起一丝涟漪。
“嗯。”纪知鸢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像小猫似的发出呓语,“甜甜的,好喜欢。”
齐衍礼无奈歪头,唇角扬起宠溺浅笑,搂着纪知鸢肩膀的手臂紧了紧。
好吧,他为什么要问一个小醉鬼的意见。
还是由他自己来做决定。
“好,我把她扶回房间休息。”
齐家老宅到香山樾的车程将近半个小时,她一连喝醉两天,身体肯定承受不住。
回房间的路上,怕纪知鸢维持不了身体平衡,走路摔倒,齐衍礼一直抱着她。
一只手臂拖着她的后背,一只手臂从她膝盖窝穿过,把她稳稳地护在自己怀里。
经过雕花精美的梨花木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响动。
齐衍礼的房间位于老宅三楼,长廊最左端。
站在房内窗户边上,能将耗资千万建造的幽静雅致的私人园林尽收眼底。
齐衍礼房间十分简约,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没有过多装饰,和他本人的气质十分符合。
没等保姆进来铺床,他先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套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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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好床单上的每一条褶皱,齐衍礼转身,向背靠房门,双臂抱膝蹲在深灰色羊毛地毯上的纪知鸢走去。
“纪……知鸢。”
齐衍礼单膝跪地,手肘支在膝盖上,视线与她持平,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试探性地喊她的名字。
没有反应,但手掌下的脑袋小幅度转动了一下,挠得他心痒痒。
“阿鸢。”齐衍礼再次唤出深藏于心底,只敢在纪知鸢醉得不省人事时唤出口的称呼,声线温润轻柔,“我们到床上去睡觉好不好?”
‘砰——’
两道痛呼声紧随其后,回荡在房间内。
没想到纪知鸢会突然起身,齐衍礼避之不及,下巴直接与她的头顶相撞。
齐衍礼捂着下巴,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纪知鸢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
顾不上下巴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他径直蹲下将她抱起。
眉头紧皱,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神色紧张地问:“阿鸢,怎么样?伤到哪儿了?痛不痛?”
醉酒过后的纪知鸢本就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会儿面对齐衍礼一连问出三个的问题,更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只是用那双水汪汪的圆眸望着他。
瞧见纪知鸢的眼泪生理性地从眼角溢出,齐衍礼顿时慌了神,手掌本能地抚上她的臀部,揉了揉,企图缓解她因撞击带来的痛感。
“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刹那间,整个人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纪知鸢眸色清澈,眸底寻不到半分醉态。
齐衍礼心脏骤然紧缩,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即便隔着一层衣料,碰到她臀部的手掌依旧炙热。
掌心正在火辣辣地经受着灼烧。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在纪知鸢开口说话那一刻,齐衍礼停止了手上动作,也是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手掌所放的位置的尴尬。
齐衍礼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欲言又止。
“我……”
“我只是想帮你揉揉受伤的地方,不想让你痛。”
失神片刻,手臂稍有松懈,纪知鸢有从他怀中滑下去的趋势。
齐衍礼还没回过神,纪知鸢趁此机会顺势揽上他的脖子,双腿环住他强劲的腰肢,牢牢地挂在他身上。
随后,她将脸颊贴在他胸前轻蹭,眼眸半阖,好似在撒娇,小声嘟囔道:“不痛了,我也不想睡觉。”
纪知鸢唇瓣温热,说话时,若即若离地贴着他凸起滚动的喉结。
齐衍礼敛眸,望向怀中人。
她的脸蛋白里透红,光洁细腻,像极了一块没有半点瑕疵的美玉。
嘴唇红润,微微张开,上翘的眼尾也被醉态染得粉红。
仿佛上一秒清澈的眼神只是假象,而那句‘你摸我屁股干什么’也是只幻想出来的错觉。
现如今娇软在怀,她的馨香缠绕周身,旖旎想法倏地遍布齐衍礼脑海。
纪知鸢今天的衣服似乎特别守规矩,无论怎么手指如何扯动,也没有像昨天那样露出大片肌肤。
齐衍礼不满意。
他想知道,今天的她是否如昨晚喝醉后那般,身体肌肤泛起好看的粉红,整个人娇柔仿佛能掐出水来。
伪装卸下,他人眼中温润儒雅、克己复礼的齐衍礼消失。
他眸色愈加深重,呼吸声也随之变沉了几分,轻柔地将纪知鸢放在床上,双手却未曾移开,仍停留在她身侧。
齐衍礼抬手撩开她额前那缕碍事的碎发,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笑意,嗓音低哑。
“不想睡觉。”
“那阿鸢想做什么呢?”
6. Chapter 06
不想睡觉,那她想做什么?
面对齐衍礼提出的问题,纪知鸢只能给出三个字——不知道。
她没有想好。
她也没有想过。
在酒精的侵入之下,身体变得尤为疲惫,大脑却异常兴奋。
很显然。
身体和脑子没有商量好,而大脑的意愿更胜一筹。
纪知鸢‘唰’地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懵懵地摇头,重复了一遍。
“我不想睡觉。”
这会儿时间还早,齐衍礼也还没有酝酿出睡意。
可他们俩总不能面对面地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消磨时间。
纪知鸢脸颊的绯红逐渐往耳后、脖颈蔓延,瞬间让齐衍礼联想到了娇艳饱满的水蜜桃。
剥开水蜜桃最外层的果皮,果肉会同预料的那般香甜多汁吗?
他不知道。
他想亲自动手求证。
纵然他们是被家中长辈‘凑在一起过日子’的人,但这段婚姻并不是有名无实。
他们做过一次。
而这仅有的一次对齐衍礼来说极其宝贵。
当时借着新婚夜的名义,恰好气氛到达顶峰,水到渠成,两人度过了美好一晚。
次日睡醒后,他们好像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重新回到‘领了结婚证,合法住在一起的陌生人’的位置,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现下,纪知鸢眸底柔波流转,犹如数根无形的丝线,一点点缠绕住齐衍礼的心。
与新婚夜那晚发生的事悉数浮现在他眼前。
“阿鸢,既然你现在不想睡觉,要不要听听我的安排?”
“齐衍礼,我好累呀,没有力气了,你帮我卸妆好不好?”
两人同时开口,齐衍礼哪儿有说‘不好’的机会,他的提议被彻底忽略。
卸妆。
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好,我应该怎么做?”
没有立刻回答齐衍礼的问题,纪知鸢视线环顾四周。
好像丢失了某样心爱的东西,急切地开口:“我的包包呢?我才刚拿到手的包包呢?”
新鲜劲还没过去,她对于R.X的包的喜爱只增不减。
“别急别急。”齐衍礼轻声安抚,“你的包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
纪知鸢安静几秒,理解他说的话,随后平静了不少。
“卸妆油,包。”
齐衍礼试图将这两个词语连成一句完整的话,“卸妆用的东西在你的包里面吗?”
纪知鸢点头。
“我知道了,你在床上乖乖的,我现在下楼拿包。”
齐衍礼细心叮嘱了几遍,确认她听懂并听进脑子里去了后才放心离开。
一楼客厅。
晚饭过后,喧嚣散去,老宅重回往日寂静。
齐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悠闲地看着电视中上演的家庭伦理大戏。
“阿衍?”循声望去,她撑着扶手起身,“你怎么下来了?知鸢睡着了吗?”
“还没有,她的包落在这里了。”
齐衍礼目标明确,抬脚走向沙发,继而掀开沙发上的靠枕,找到了躺在角落里的包。
“等等,衍礼哥你先放下!”
“让我看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女声急切,含着几分激动,凌乱的趿拉着拖鞋的声响接踵而至。
“我说了多少次,你是齐家人,在外面代表的是齐家的形象,说话做事不能一惊一乍。”
“和你那不靠谱的哥哥一个样。”
齐老太太脸色骤然垮下,厉声呵斥。
话音落下,空气仍存有几道由声波引起的余震。
齐璐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为自己辩解。
“奶奶,我知道。您这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现在在家里,又不是在外面,我自己有分寸。”
“还有啊,别把我和齐湛相提并论,我和他才不一样。”
瞥见齐老太太脸色略有缓和,齐璐悠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径直伸手,接过齐衍礼手中的包,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地捧在怀中,继续说道。
“齐湛还骗我说没货了,买不到。害我难过了好一会儿,原来是找了你帮忙,为了给我一个惊喜。”
“我很喜欢这个惊喜,衍礼哥,谢谢啦。”
面对眼前场景,齐衍礼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花了半分钟整理齐璐悠说的内容,继而将包从她怀中取出。
“谢什么,这是我买给我老婆的包,和你,和齐湛有什么关系?”
“嫂……嫂子的包,不是给我的。”
“我就说齐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心了,还特意拜托你去帮我买包。”
都说人在尴尬的时候会装作很忙碌,齐璐悠拿起身前茶几上的抹布叠好又摊开,动作重复了几遍。
“行了,等会儿自己去联系李彦,想要什么和他说。”
“阿鸢还在房间里等我,我先上楼了。”
说完,齐衍礼转身离开。
走到楼梯转角时,他又扔下一句:“齐璐悠,你今晚回家住,不要留在老宅过夜。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会吵到我老婆休息。”
一口一个我老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有老婆的已婚人士。
他居然嫌弃她太吵?!
如果情绪有形状,那么此时,齐璐悠的头顶会冒出一排又大又黑的问号。
大哥,你确定是我会吵到你老婆休息,而不是你们俩夫妻的夜生活会吵到我睡觉?
齐璐悠正欲出言反驳,齐老太太起身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衍礼说得对,他和知鸢好不容易在家留宿,别打扰到他们了,你今晚先回家休息。”
“奶奶,您总是和衍礼哥站在同一边,帮他说话。”齐璐悠跺了跺脚,半不满半撒娇地说,“他是您的亲孙子,可我也不是您从大马路上随手捡来的孙女呀。”
面对她的控诉,齐老太太没有辩驳,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他们。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都答应帮你买包了,你忍着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齐璐悠秒被说服。
看在自己的人脉不如齐衍礼,看在包包的面子上,她忍了。
齐璐悠拢紧米白色针织外套,作势离开。
“祝你和嫂子能有一个幸福美好的夜晚,我回去选包了。”
幸福美好的夜晚。
回房间的路上,这七个字在齐衍礼耳畔反复回荡,他喜欢这个祝福。
三楼,长廊的最左端。
“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齐衍礼刚打开房门,脚还没落地,娇脆悦耳的声音先一步传出。
纪知鸢抱着比她人还大的被子坐在软床正中间,缎面长裙毫无章法地散落。白炽灯光投射而下,好似平静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与他出门前铺的整洁无皱的床上用品格格不入。
她的脸颊比他出门前看到的更红润,神情也更加激动。
“发现了什么?”
齐衍礼接过她的话,好奇地反问。
纪知鸢故作玄虚地捂嘴浅笑,双眸微微睁圆,继而抬手指向放在床头柜上的白色长方体。
“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齐衍礼仔细分辨了几秒。
投影仪?
他不记得房间里有这样物品的存在,更不记得自己曾买过投影仪。
这小祖宗又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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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衍礼唇边绽出一抹无奈浅笑,细看还能辨出其中藏匿的纵容。
只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现下她不愿睡觉,想看电影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在她面前,他的原则底线全都不作数。
“好,都听你的。”
“想看什么电影?”
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纪知鸢自顾自地摆弄着遥控器,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投影仪上。
“好奇怪,为什么连不上呀?为什么放不出来呀?”
她语气困惑,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身旁人说。
“我来试试。”齐衍礼从她手中接过遥控器。
手指悬在半空,还未按下其中任何一个功能键,电影片头的画面骤然出现在前方白墙上。
下一秒,声音从音响内传出,立体环绕在耳畔。
齐衍礼以为现在放映的是纪知鸢预先选好的影片,柔声询问:“我们靠在床头看电影好不好?一直坐着腰背会不舒服。”
纪知鸢明眸忽闪,然后乖巧地爬向床头,扯过半截蚕丝被盖在身上。
她拍了拍身旁空位,仿若某种无形的邀请。
可齐衍礼偏想从她口中听见类似邀请的话语,佯装不解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纪知鸢眼尾向下,长睫轻颤,一脸委屈模样,“我想让你陪我看电影。”
一个人看电影会感受到成倍的孤独,而她最讨厌孤独。
齐衍礼的视线紧紧粘在她身上,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问:“纪知鸢,你知道现在站在你眼前的人是谁吗?”
纪知鸢向他凑近,用力闭了下眼睛,睁开。随后将手背贴在他额前,声线缱绻娇媚。
“你傻了呀,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呀。”
“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齐衍礼呀。”
她说话时会不自觉地轻咬嘴唇,尾音不由自主地上扬。
“齐衍礼,和你是什么关系?”
齐衍礼双手撑在床榻上,手臂青筋凸起,肌肉线条流畅,像极了一个被艺术家悉心雕刻出来的作品。
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贪欲逐渐扩大,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比如此刻,他想亲耳听见纪知鸢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
电影开始放映。
校园寂静,暖阳穿过枝繁叶茂的樟树,直直洒落在铺满鹅卵石的林间小路。
蝉鸣声不时响彻树林,演奏出专属于大自然的乐曲。
下一幕,两个穿着同色系卫衣的人闯入画面。
女生双手抱书,高高扎起的马尾随风飘动,百褶裙的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圆弧;男生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间的钥匙扣,额前碎发被风吹动,生得极为好看的眉眼展露无遗,后背还松松垮垮地背着一个浅紫色书包。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走路时,衣料不时发出暧昧的摩擦声。
很明显是青春校园类的文艺电影。
“你喜欢他吗?”上一个问题没得到答案,齐衍礼又问。
温热气息落在她颈侧,痒痒的。
纪知鸢的注意力被电影画面吸引,全然忘记了之前谈论的话题,反问:“谁?”
“齐衍礼。”
纪知鸢脱口而出,“喜欢呀。”
齐衍礼呼吸停滞,失去思考能力,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喜欢’两个字如同从天而降的惊喜,重重砸落在他心头,心脏愈发激烈地跳动。
顷刻间,电影场景骤然从校园里的小树林转到了写字楼高层的办公室。
齐衍礼沉浸在她的‘喜欢’当中,还未回神;而纪知鸢正兴致勃勃地开口,准备补全自己的想法。
谁都没有发现眼前画面的变化。
7.Chapter 07
“你喜欢他吗?”
“谁?”
“齐衍礼。”
“喜欢呀。”
即便明白纪知鸢口中的‘喜欢’和他所希望的‘喜欢’的意义不同,可这短短三个字还是在齐衍礼心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果不其然,纪知鸢道:“如果他能一直帮我买我想要,而其他人又得不到的东西,那么我会一直喜欢他。”
说出这句话的她像极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孩子,眼底没有半分杂念。
喜欢他,仅是因为他能为她所用。
预料之中的回答,本来不应该为此感到难过,但“失落”情绪还是不由得漫上齐衍礼心头。
他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喜欢他的钱也是喜欢。做人不要太贪心,能够拥有纪知鸢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调整好心态,齐衍礼掀开被子一角,躺在旁边的空位上。
他直视前方的投影画面,眼底却满满都是纪知鸢。
他和她,似乎很久没有同床共枕了。
经过新婚夜那次,纪知鸢和齐衍礼两人便心照不宣地睡在同一张床上。
单纯地睡在一起。
只是同床共枕的机会并不多。
婚后不久,她的独奏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前不久才彻底结束,回家休整;他忙着处理公司各项事宜,经常飞往各地出差。
连见面都成了一种奢侈。
好似昨天,虽然齐衍礼提前结束公事回国,但晚上的休息时间还是被工作占据。
他坐在与纪知鸢睡觉的主卧仅有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办公。
直到窗外天色渐亮,曦光穿过厚重云层,齐衍礼摘下金丝眼镜框,走去卧室望了一眼正处于睡梦中的人。
动作十分轻,生怕将纪知鸢吵醒,安静地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几分钟,随后才在书房的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
“喏,分你点儿。”纤长的手指间捻着一小截被子,递至齐衍礼身前。
他侧眸望了她一眼,眼神中含着纪知鸢看不懂的深情。
伸手接过被子,两人指尖无意间碰上,好似通电了般,酥麻的电流感瞬间蔓延至身体各个部位,肌肤愈发炙热。
齐衍礼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想……我能不能抱着……”
能不能抱着你看电影?
他很想体验一下心上人躺在自己怀中看电影的滋味。
纪知鸢喝醉后变得很乖巧,她几乎不会拒绝认识的人提出的任何要求。
可偏偏事与愿违,老天不能尽如人意。
齐衍礼的话被一阵不和谐的叫唤声扼杀在喉间。
外放的音响传出嘤嘤呀呀的娇/吟,同时还夹杂着男人的沉重吐息。
紧接着,投影画面中出现两具抵死纠缠的身影。
黑丝包臀裙与漆面尖头皮鞋,再加上落满水渍的黑色办公桌。
眼前迎来的视听觉双重刺激,无论怎么看都不属于文艺片,而是极/限/制的成人/电影。
两人身体瞬间凝固,双双僵化在原地,一齐地转过脑袋对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同样的不可置信的情绪。
不是没有过在私底下偷偷观摩学习的经历,但纪知鸢认为他们之间还没熟悉到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共同观看成人/电影的程度。
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流动。
半响,纪知鸢率先回神。
她的酒意好像醒了一大半,机械般地扭头望向齐衍礼,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往外蹦。
“这不是青春校园类的文艺电影吗?”
“应该是纯洁的爱情呀,怎么有种不正经小电影的即视感?”
正经电影不可能会发出这种令人身体燥热的声音!
脸颊红晕更甚,甚至每一处肌肤都被晕染成了白里透红的粉色。
纪知鸢竭力维持脸上平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他的癖好?
他有什么癖好?他怎么不知道?
还有,这部电影不是他选的,分明就是她选的。
齐衍礼在心里反驳。
但现在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情况十分棘手。
这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
‘电影不是我放的,我不会在家里看这些,更没有特殊癖好。’
‘一起看吧,又不是没做过。’
‘别看了,我去给你煮一杯蜂蜜水,解解酒意睡觉。’
‘我们换一部电影看。’
‘没错,从你踏进我房间那刻开始,我就想和你一起做这件事。’
……
思来想去,齐衍礼最终还是决定遵从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试试吗?”
“办公桌。”
说实话,说出这两句话后,他有点紧张,不知道她会给出怎样的回复。
等待期间,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放大、拉长,细密的汗珠开始从齐衍礼掌心冒出。
在他焦灼情绪即将到达临界点时,纪知鸢终于开口。
“这次能不能轻点儿?”
气氛酝酿到这份上,纪知鸢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己。
她对新婚夜那次记忆犹新。
极致的疼痛和极致的享受。
仅有一次。
得到类似肯定的答复,齐衍礼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欲/念,即刻伸出手臂环住纪知鸢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
齐衍礼心得到巨大满足,而后放柔声线安慰:“好。”
几分钟前,视听觉的双重刺激让纪知鸢的醉意醒了不少,困惑随之浮上心头。
这能是齐衍礼主动提出来的要求?
这能是从齐衍礼嘴中说出来的话?
与他平常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形象太不一样了。
齐衍礼是纪知鸢认识的人中最遵守礼仪规矩的一个,如璀璨夜空中皎洁的明月,不染尘埃,只可远观。
哪怕曾有过一次失去分寸的经历。
疑惑并未持续很久,纪知鸢很快便理解了他的想法。
男人在床上说的任何话都不能信,没有例外。
身边无数朋友都与纪知鸢说过这句话,她虽没有感同身受的体验,却也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而现在,他们正睡在同一张床上。
纪知鸢分神望向四周,听起来有些失望,“可是这里没有办公桌。”
齐衍礼温热而细密的轻吻落下,一点点地搅乱身上人平静无波的内心。
是他看完视频有感而发说出来的没错,可听过她的答案后,他却后悔了。
他不舍得让她疼。
“你是认真的吗?”
“办公桌和床不一样,床更软。”
纪知鸢似乎全然不在乎他的顾虑,迎上他真挚的眼神。
“我知道。”
“但你会护着我,不是吗?”
“是。”齐衍礼坚定地点头。
新婚那夜,齐衍礼的动作十分轻缓柔和,事前也做足了准备工作。
但还是无法控制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不适应,不舒服……
纪知鸢身体失控,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流出。
最后齐衍礼竭力克制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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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硬生生地停在原地。
他俯身亲吻她的眼角。
慢慢地,唇瓣被泪水浸湿,口腔充斥着淡淡的咸味。
齐衍礼用嘶哑到不成调的声音,耐心轻哄:“宝宝,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半途而废不是好习惯。
她难受,他同样也一样。
渐渐地,痛苦散去,接踵而至的是纪知鸢从未有过的快乐。
不得不说,她喜欢这种体验。
可后来不管说什么,齐衍礼都严格遵循着自己所说的话。
就一次。
没有第二次。
无论纪知鸢如何明示暗示,自己身体能够承受,能够可以继续,齐衍礼动作却未曾产生半分松动,仅是将枕边人拥入怀中,轻哄她入睡。
那夜是她的初次。
但纪知鸢不知道,也是齐衍礼的。
回忆里的滋味再次浮上脑海,激起了纪知鸢迟来的逆反心理。
“齐衍礼,我想试试办公桌。”
“好不好嘛?”
齐衍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盯着她。
眸底仿佛浸了一团晕不开的浓墨,长睫落下,掩去了眼中翻滚的复杂情绪。
良久过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齐衍礼起身,手臂环抱着纪知鸢,朝卧室隔壁的书房走去。
——
这是纪知鸢第一次进齐衍礼的书房。
他书房的装修风格与卧室并没有太大区别,主要以黑白灰三种色调为主。
书房空间很大,摆放的家具却只有寥寥几样,显得极其空旷,和纪知鸢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布置而成的房间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孤寂感,没有半分生气。
纪知鸢不喜欢孤单冷清,更无法容忍她家里存在这种气氛。
齐衍礼在香山樾的家中的书房是否也是这种黑白灰三色的简单装修风格呢?
她不知道。
她还没去过他在香山樾中的书房。
如果齐衍礼的书房都是同一种风格,那她肯定会对他提出整改的意见。
不过这个想法刚在心头冒出便被一阵凉意截断。
“等会儿,你先一个人坐会儿。”齐衍礼将她抱到办公桌上。
他正欲松手,没曾想衣袖骤然被人扯住。
纪知鸢双手攥着齐衍礼衣袖一角,一块很小的角落。继而仰头,用那双湿漉漉的圆眸看着他。
“你让我一个人做?我一个人怎么做?”
如同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猫咪,往常高贵清冷的气质悉数消失,只剩下无尽委屈。
齐衍礼忍俊不禁地侧过头,嗓音里有显而易见的笑意。
“是让你一个人先坐在办公桌上,不是让你一个人做。”
“办公桌总归不会有多舒服,我想去拿一床厚实的绒毯垫在桌上,保暖的同时还能减少点儿冲力。”
纪知鸢高仰的脑袋瞬间低下,瓮声瓮气地应了声。
“哦,那你快去。”
她匀出一点儿注意力,心想:她真是被酒精冲昏了大脑。不对,不太准确,或许还有男色当前和受到了视听觉双重刺激的原因。
齐衍礼手掌撑在她身体两侧,嘴唇靠近她耳侧。
每说出一个字,耳垂便沾染一分湿润。
湿润感由耳垂向各处肌肤流淌。
直至纪知鸢的身体完全酥软,仅依靠着一个支撑点,堪堪维持自己坐在桌上的平衡。
“知道了,我会很快。”齐衍礼刻意停下,一字一顿,“不会让你久、等。”
8.Chapter 08
正如齐衍礼所说,不会让她等很久。
墙面上钟表的分针转动了三小格,书房木门再次被人从外打开。
齐衍礼站在门口,手臂上搭着一床深灰色的绒毯。
察觉到门口响动,纪知鸢循声望去,神情似有不悦。
“齐衍礼,我不喜欢你的书房。”
太冷清了。
冷清到让她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齐衍礼离开之后,书房剩她一人。
寒冷、孤寂、恐惧,各种负面情绪一起冒出,无孔不入,侵占身体。
纪知鸢不由得蜷缩身体,企图给予自己些许温暖。
齐衍礼放轻脚步,单手将她圈住,然后细致地在办公桌上铺好绒毯。
“不喜欢就改,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不止是书房,我所拥有的一切,你都能改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话音落下,四周安静几秒。
齐衍礼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动了动嘴唇想继续补充,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包括我。
只要能拥有你的喜欢,拥有你的爱,哪怕是微不足道,我也情愿倾尽我的所有去换取。
这段心声齐衍礼不敢吐露。
他怕自己深沉而长久的爱意暴露之后,会把她吓跑。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纪知鸢丈夫’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守护在她身边,齐衍礼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这是你说的哦,那我就不客气啦。”
得到主人应允,纪知鸢便开始在心里设计构造家里书房的装修风格。
“嗯,我说的,想把家里改成什么样都依你。”
“你是家里的女主人。”
“但是现在,你得依我。”
齐衍礼粗粝的手掌握住身前人的细腻腰窝,掌心热意透过单薄衣料点燃她的肌肤。
纪知鸢随着他手上动作,慢慢地在绒毯上躺平。
下一刻,他覆身向前。
暖橙色灯光洒落在原木地板上,两道身影被无限拉长,最后融成一体。
一开始,齐衍礼的亲吻宛若春日和煦的暖风,分外轻柔地掠过她每一寸肌肤,并且十分在意她的体验感,耳旁总能传来他的细心询问。
唇齿试探着接触,突破分界点后的不小心地激烈碰撞,他问:“对不起,痛吗?有没有不舒服?”
手臂圈住她的细腰,不受控制在她腰窝压出红痕,他问:“抱歉,我没控制住,下手重了点儿,痛不痛?”
……
齐衍礼好像总把‘对不起’、‘抱歉’挂在嘴边,时时刻刻在意她的感受。
但渐渐的,纪知鸢明显觉得不一样了。
他变得不再温柔。
春日的和煦暖风不知何时成为了肆虐的狂风暴雨。
舌尖撬开她的唇齿,齐衍礼将自己送入,重重蹂躏着她的口腔壁,不知疲惫地搅动着她的舌根。
甜而不腻的气息四溢,他思绪一阵恍惚,不由得加重了这个热吻。
暧昧的水声越来越大,充斥在整个书房,余声久久未散。
纪知鸢双手揽着身前人的脖颈,脑袋不受控制地高仰,视线内全是自天花板投射而下的刺眼的白炽灯光。
连同脑海中画面,也仅剩刺眼白光。
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纪知鸢第一次见到齐衍礼的另一面。
稍有失控,带着她共同沦陷于美好夜晚。
但她还是无法适应他的不温柔,口腔被浓郁的乌木沉香占据。
充满侵略性的男人气息,也是专属于齐衍礼的气息。
纪知鸢一时承受不住这个热吻,禁不往后缩。
无果,身下是办公桌,没法退缩半步。
再者她下巴被一双大手掌住,不能动弹半分。
办公桌上摆放的文件不知何时被水浸湿。
从里到外,没有一页纸张能幸免。
而水杯正摆在办公桌的角落,与两人伸手能够到的地方隔了一段距离。
水杯是空的。
杯壁间没有一颗水珠。
不知道换了多少种姿势,到后来,纪知鸢感觉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
炽热感愈加强烈,每一处都酥软到不像样。
纪知鸢分神望了眼墙上的钟表。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竟过了快两小时。
稍稍抬高身体,与他紧贴,她忍不住出声催促:“好了没?快点。”
“好是好了,但快是没办法快的。”
齐衍礼身上衬衫皱到没眼看,一深一浅的水痕随处可见,他伸手解开纽扣,露出紧实强劲的肌肉。
什么叫没办法快?
纪知鸢大脑无法加载这句话的含义,凭借自己的第一反应,视线朝下望去。
没有道理呀,她能看见那傲/然挺/立的轮廓。
随后转念一想:好吧,男人好像很不喜欢在床上的时候听见别人说‘快’这个字。
高涨的情绪瞬间如泄气的干瘪气球,纪知鸢语气里不免掺杂了几分幽怨,“说实话,你是渣男吧。”
正留恋于她颈窝的男人愣了三秒,停住嘴上动作,抬头望向那张红扑扑的脸蛋,茫然地问:“渣男是用来形容我的吗?”
纪知鸢没好气地回道:“要不然呢,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总不能自己骂自己吧。”
齐衍礼捏了捏她的脸颊,又问:“怎么了?是我哪儿让你不满意了吗?”
没等她出声,他又将自己的猜测否决,“应该不会,我看上次你还挺满意的。”
纪知鸢稍稍提高音量,恼怒中又有几分委屈,“如果不是渣男,那你为什么只蹭/蹭,不进来呢?”
齐衍礼哑然失笑,原来这才是她不满意的地方,不是不满意他的自身条件。
他慢悠悠地凑到她耳边,刻意压低声线,一点一点地蛊惑着她的思绪。
“我也想进去,但你觉得我这儿像是有避孕/套的样子吗?”
此前,纪知鸢虽然在他卧室小憩过,但从未留在齐家老宅过夜。
两人没想过做/爱,除非气氛到位,恰好彼此都有此意愿,更没想过要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做/爱,房间里自然也不会出现与之相关的物品。
况且齐衍礼是一个正处于血气方刚年龄段男性,房间里出现避孕/套才是一件值得令人怀疑深究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呀?”
纪知鸢全然忘记他们平常的相处模式,一股脑地将责任推给额角青筋凸起、鬓角汗珠滚落的男人。
齐衍礼没有多言,欣然应下,“抱歉,我下次一定提前准备好。”
他敛眸心想:明早起床后,一定要在各个住处都准备好避孕套,以备不时之需。
齐衍礼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习惯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准备好A、B两个方案。
除了纪知鸢。
她永远都是他不可替代的唯一。
“现在怎么办呀?”纪知鸢说话气息不稳,语气带着哭腔,眼角红红的、亮亮的,仿佛被人狠狠欺负过。
陌生的感觉涌入身体/内,她不安分地扭动腰肢。
好空/虚,好难受,好热。
怎么办。
总不能直接严丝合缝地上吧。
她和他是持证上岗的合法夫妻,没错。
如果真中奖了,有了宝宝,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就会忧愁。
欢喜的是两家长辈,以及身边的亲朋好友,忧愁的人自然是纪知鸢。
怀孕生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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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现阶段的人生计划之中,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至于齐衍礼内心的想法如何,纪知鸢不清楚。
他们没有探讨过这个话题,也没有必要。
纪知鸢始终认为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出生在没有爱的家庭中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
即便物质条件再优渥,能给孩子想要的一切,也是空谈。
而他们之间没有爱情,结婚也不是因为爱情。
“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买到避孕套的商店。”
纪知鸢手掌无助地撑在身侧,黑胡桃木制成的办公桌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带着浓浓雾气的手印,与水渍混在一起。
浸湿了整张深灰色绒毯。
正准备抬手推他,纪知鸢身体倏地僵住,手臂直愣愣地悬在半空。
全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珠还未失去控制,能够转动。
她目光一点点地向下移动,直直望向身/下人。
什么都看不见,视野内仅有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
“你……”
好似受到巨大冲击,纪知鸢费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然后不可抑制地攥住手边物品。
软软的,个别地方有点儿刺手。
霎时间,有道刺眼光亮闪过脑海,眼前画面统统消失。
如同时间静止,书房里的气体被抽空,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良久,吞咽声响起。
齐衍礼起身,抬手拭去唇角水痕,喉结上下滚动。
“附近没有商店,也没有跑腿的人接单。”
“而且我现在的状态,出不了门。”
这地区住的全是非富即贵的人,平常没有购入日用品的需求,也不会将时间浪费在逛超市上,对他们来说一分一秒都是金钱,生活上的任何事物也有专人负责,不需要自己操心。
一般外卖平台的跑腿也不会闲着在富人区这儿转悠,能够蹲到的机会太少。
齐衍礼给出另外一个选择。
“又或者,我现在打电话让助理买了送过来?”
话音刚落,纪知鸢连忙出声拒绝,“不要,不要,你不准打电话。”
大晚上的,打电话让人送生/计/用品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俩在房间里干那档子事情。
况且齐家人都在,纪知鸢可不想明天早上一起床就迎接大家的暧昧目光。
他对她十分了解,早在这个提议冒出脑海时便否决了。
“辛苦你再忍忍,我们明天回家继续。”
“至于今天晚上,只能委屈你了。”
白炽灯光映亮了他那双幽深黑眸,以及唇瓣间残余的水渍。
亮晶晶的。
说完,齐衍礼再次低下头,消失在她视野内。
纪知鸢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变。
让她再忍忍。
明天回家继续。
今天晚上委屈她。
纪知鸢花了几分钟在脑海中加载齐衍礼说的话的意思。
越想越不对劲,说得她好像对这事十分迫切,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批。
但似乎也没错,她今晚是有些急不可耐了,明明平常也不这样啊。
纪知鸢将这一切归结为自己色欲熏心。
还有!
齐衍礼自己也很热衷于此好不好,怎么能只说她一个人呢!
纪知鸢正欲张口辩驳,字句却被齐衍礼堵在唇间。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是我的服务不到位吗?”
她想解释,但没办法出声。
只能听他继续说。
“你为什么走神了?”
“能不能不要分神?能不能只想着我一个人?”
“在我在你面前的这段时间里。”
9.Chapter 09
清晨,齐家老宅。
鸟鸣清悦,游鱼嬉戏,园林内供人观赏风景的木亭已然被人占领。
齐衍礼身穿浅灰色休闲套装,衣袖被挽至手肘处,露出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
同时,露出来的还有无名指间的婚戒。
是设计简洁的素银圈,被阳光映射出耀眼光亮。
他坐在木亭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水中嬉戏的鱼儿,神清气爽,完全不像昨晚只睡四个小时的人。
旁边石桌上摆放着一壶刚沏好的茶水,热腾腾的蒸汽飘至半空,整个画面看上去十分悠闲。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番闲静。
“衍礼哥——”
脚步声愈来愈近,不请自来的人径直向齐衍礼对面的石凳走去,坐下。
“衍礼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坐在亭子里赏景喝茶了?”齐湛朝四周望了望,一手拿起反放在托盘上的茶杯,一手握住茶壶的把手,“诶,嫂子呢?她没和你一起吗?”
齐衍礼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面前的茶杯。
“得,又给你逮到了让我服侍你的机会。”齐湛放下茶壶的动作停在半空,继而转了个方向,“行嘞,您喝好。”
热气一点点升起,模糊了眼前视线,世界不再真实。
“她还在睡觉。”齐衍礼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齐湛下意识地说:“这都八点了,齐宅上上下下的人全起床了,嫂子居然还在床上躺着,不应该呀。”
他也想睡懒觉啊,但是一回到老宅便失去了睡懒觉的权利。
每天一到七点,住在齐宅的所有人都要起床,连水池里的鱼儿,树上的鸟儿也无法逃脱早起,全部要遵循这项规矩。特别是他这位自律到极点的表哥,到点没醒就会让人来他房间念紧箍咒,跟唐僧似的,他想睡懒觉都没辙。
“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齐衍礼侧眸望去,表情冷下几分,“怎么,你有意见?”
齐湛正将茶杯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很烫。
他确信,自己的舌头过一会儿肯定会发麻。
但眼前不是舌头麻不麻的问题,重要的是齐衍礼的话。
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哪敢有意见?
现在齐家上下皆由齐衍礼做主,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可能也有不怕死的人敢和他对着干,反正他齐湛是不敢。
另外,他为什么要多嘴问出这一句话啊!
半分好处没有讨到,还被齐衍礼这棵等了万年才开花的铁树喂了满满一肚子的狗粮。
“没意见,没意见。”齐湛摆摆手,放下茶杯,换了个话题,再次开口,“对了,哥,我昨天给你的那一份文件,你得空别忘了去看看。”
是关于收购星悦娱乐,向娱乐产业进军的提案,齐湛熬了一个月才做出来,他对此事很有信心。
“什么文件?你昨天有给我文件吗?”齐衍礼微微皱眉,好似全然不记得这回事。
事关自己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熬出来的心血,齐湛瞬间急了,差点儿从石凳上蹦起来。
“肯定给你了,我记得很清楚。”
“我昨天临时有事,错过了中午家宴,来了之后和你一起站在客厅花园旁的木门聊天,聊完天我还特意去车上把文件拿给你。”
“封面是蓝底的,很明显。”
齐湛语速飞快,一股脑地说完,中间都没喘口气。
见对面人表情未变,他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衍礼哥,我的哥,你该不会真忘记了吧?”
算了,到时候再打印一份送给他。
不,三份,以免他再忘记。
齐湛在心底妥协。
“没忘,你昨天是把文件给我了。”顺着齐湛的话,齐衍礼在脑海中细细思索,“等会儿到公司之后,你再给我一份策划案。”
齐湛茫然地‘啊’了一声,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小心弄丢了?”
齐衍礼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捻住茶盖,慢条斯理地搓茶。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扬起幅度很小,微不可察。
“嗯,确实丢了。”
只不过不是不小心弄丢了,而是被他亲手丢弃在了垃圾桶里。
连同办公桌上其他被浸湿的纸张一起,安安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齐湛狐疑地盯着他,心想:好奇怪,衍礼哥什么时候变成了丢三落四的人?
但这样的想法并未持续很久,随即被抛之脑后。
“没事,弄丢了就弄丢了吧,还能再打印。”
一边说着,齐湛一边起身走到亭子周围的美人靠上坐下,懒懒地舒展四肢。
“天气真好,太适合坐在园林里乘凉了。”
“趁着天气好,我得在老宅多赖几天,太久没有回来住了,我的床都快不认识我了。”
齐湛自顾自地发表感慨,没人接话,他也不恼,兴致反倒逐渐高涨。
“不对,不认识我的好像不只是床,还有我房间的其他物品。”
“投影仪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手机的蓝牙显示已连接,但就是投不出来画面。”
“晚上睡觉都没意思了。”
齐湛说得很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在场唯一一位听众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原来是他的蓝牙连错了投影仪。
原来昨晚的电影是他放的。
那他是不是还得感谢齐湛无心之举,让他歪打正着捡了一个便宜。
齐衍礼意味深长地开口:“蓝牙没问题,投影仪也没问题。”
顿了顿,又道:“问题在于你的蓝牙连在了我房间的投影仪上。”
话音落下,周身陷入死寂,鸟鸣声更加清脆。
‘砰——’
重物坠地的声响。
齐湛一下没注意,直接从美人靠上滑坐在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都看完了。”齐衍礼回答道。
齐湛赶忙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角的灰土,讪讪扔下一句:“那个,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昨晚从书房回到卧室,纪知鸢依然熟睡,但齐衍礼没有半分睡意。
他拥着她,重新找出那部电影,一个人安静地看完了。
——
“知鸢?”
“纪知鸢——”
紧接着,响起沉闷震耳的钢琴声。
纪知鸢抓住正在眼前晃荡的手掌,应了声:“啊?”
乔怡收回手,重新拿起放在脚边的琴弓,指了指身前架子上的乐谱。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都弹错了。”
“知鸢,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乔怡与纪知鸢同属一个乐团,专攻大提琴。从小在音乐方面颇有建树,荣获无数大赛的一等奖。
两人经常一起飞往世界各地同台演奏。
不仅是同事,更是知己好友。
“是啊,今天怎么回事。”纪知鸢喃喃道,手指如泄气般地垂下,软绵绵地搭在黑白琴键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无法集中注意力。
与住在齐家老宅那晚有关的画面不时浮上脑海,好似着了魔。
“可能是没睡好,影响了状态。”
“小怡,不好意思呀。今天就先练到这里,我回家调整一下。”
纪知鸢盖上琴盖,转动了几下微微僵硬的手腕,语气和表情满是歉意。
见状,乔怡也开始将自己的宝贝大提琴装进琴盒,搬去专属位置放好,然后走到纪知鸢身侧,轻拍着她的肩膀,话语间带了些安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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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啦,我可以理解,人总有自己的小情绪。”
“再说了,前段时间我奶奶去世,没心思练琴,你还不是没有嫌弃我消极怠慢的态度。”
人总有自己的小情绪。
这句话在纪知鸢耳畔回荡。
也就是说,齐衍礼能左右她的情绪,还是她正在练习钢琴的时候的情绪。
看来以后要和他保持些距离了,情绪被别人影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诫自己。
“今天收工早,正好可以吃点儿好的,我们走吧。”
“美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保管你吃完之后,烦心事都被消灭光了。”
齐怡嗓音含笑,心情听上去十分愉悦,随即挽着纪知鸢的手臂离开琴房。
“小怡,你说的美食应该不会在酒吧里面吧?”
和乔怡出去玩十次,有八次的地点都在酒吧的经历让纪知鸢心有余悸。
自从独奏会结束,她接连宿醉了两次,实在不想再有第三次,尤其是齐衍礼在身边时。
“美食怎么可能会在酒吧里面,你真把我当成酒蒙子了。”乔怡笑着打趣,又道,“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喜欢喝酒的小女孩。天天和大提琴、五线谱作伴,再不喝点酒放松自己,我真成了一个只会拉大提琴的机器人。”
她们并肩走在长廊上,跳动的音符从两旁琴房泻出。
愉悦、轻快、深沉、苦闷……
囊括人世间所有情感。
“我刚在某书上刷到了一个探店视频,店里的食物看上去好好吃,等会儿去试试。”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戒酒呀?难道你和你老公打算备孕吗?”
纪知鸢没有在乐团大肆宣扬自己已婚这件事,但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实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想任其自然发展。
“备什么孕,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纪知鸢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乔怡会将这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结婚已是纪知鸢对家中长辈作出的最大让步。
至于怀孕生子,她压根没想过。
换而言之,她和齐衍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婚了,到那时孩子夹在他们中间,会成为最无辜、最可怜的人。
紧接着,又听见乔怡的唏嘘声,“你和你们家那位的基因都这么好,不生一个可惜了。”
“喜欢孩子呀,自己去生一个。”纪知鸢仍旧不为所动,甚至反过来劝乔怡。
“我想啊,但找不到人和我一起。”乔怡略显失望地开口,“孩子哪儿是一个人能够生得出来的。”
纪知鸢点头,“这倒也是,你还是母胎solo。”
“你自己也没谈过,没有资格嘲笑我。”
“可我领证结婚了。”
……
纪知鸢和乔怡说了一路的玩笑话,随后来到电梯口等待。
‘滴——’
提示音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
临近饭点,又是下班高峰期,这会儿电梯里的人不少,乌泱泱地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我们等下一趟吧。”
“我看见那儿有空位,应该能站下两个人,你跟着我走。”
两人同时开口说话。
乔怡完全没有出让纪知鸢拒绝的时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里面挤。
终是成功坐上了这一趟电梯。
她们背抵着金属壁板,站在电梯门旁的角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我就知道肯定能上来,多亏了我留学时挤地铁的经验。”
乔怡满脸得意,可身边的纪知鸢却展现出了一副愁容。
纪知鸢垂眸盯着夹住她新包的电梯门,心疼坏了。
有没有人能为她的包包发声啊!
10.Chapter 10
纪知鸢十分心疼自己被电梯门夹住的包包。
她小心翼翼地扯住包带往外拉,企图拯救眼前的糟糕情况。
忽而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
那人动作很轻,好像害怕被人发现。
“知鸢。”
纪知鸢再次用力扯地包带,仍然没有半点作用。
她认命般地转头问:“小怡,怎么了?”
乔怡没有出声,转而抬起手朝某个方向指去,随后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注意那边的几个小提琴手,仔细听她们的闲聊内容,有八卦。
现下纪知鸢没有偷听别人八卦的心思,她只想让自己的包包重获自由。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打开,她赶忙将包往后一拉,护在怀中,仔细检查了几遍。
还好没有破损的地方,也没有变形,纪知鸢悬着的心落下。
以后这种难买的限地区、限量款式的包包,还是放在衣帽间的展示柜里吃灰,日常不带出门了。
电梯门打开,过半数的人相继离开,里面顿时腾出不少空间,再也不用维持肩膀贴着肩膀的站姿。
电梯内他人的聊天内容也愈发清晰,一字未落地传入纪知鸢耳中,想忽略都难。
“诶诶,有小道消息说乐团新签了一个小提琴手,是上头特意从维也纳那边乐团中挖过来的人才,还是上一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小提琴组的第一名。”
“切,这有算什么稀奇事,谁进入乐团不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不说别人,好歹你我都是获得过国际大奖的人。”
“你别着急,听我说完。人家不仅专业能力过硬,长得还很帅。”
“帅到惨绝人寰、无人能敌的那种境界。”
“我才不信呢,你描述得太夸张了。”
“京市哪儿有这种人。如果有,早就被潜藏在暗处的星探忽悠进娱乐圈了。”
“到底是不是我的描述太过夸张,等会儿便能见到分晓。”
“他现在就在莉莉姐的办公室,我们过去偷偷地看一眼。”
……
‘滴’的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
几位小提琴手的声音倏地飘远,不再聚集于狭小的电梯中。
“小怡,你把我拉住去干什么,还没到呢!”
纪知鸢好好地站在原地,突然被人拉走,左脚已经踏出电梯外时她才反应过来,飞快地瞟了一眼现在所处楼层。
八楼。
可她们要去的地方是位于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场。
“我知道。”
“美食不会跑,去晚了也能吃,但是八卦不行,错过最佳时机就没有了。”
“去嘛去嘛,陪我去看看嘛。”
终究没能抵过乔怡的撒娇,纪知鸢被她牵走。
这会儿早不早,晚不晚的,吃完饭回家也是一个人,齐衍礼肯定还在公司加班,还不如陪乔怡去看看。
和她们怀有同样心思,趴在办公室旁的玻璃上看热闹的人不少,比方才的电梯还拥挤。
见状,纪知鸢心想:好奇新来的小提琴手的人也太多了。既然加入乐团,和大家成了同事,以后了解合作的机会数不胜数,为什么都要急在这一时呢?
想完,纪知鸢才意识到她好像也成了自己不理解的人当中的一员,随波逐流地赶来看热闹。
“我说什么来着,人生要抓住时机,还好没有白白错过这个绝世帅哥。”
绝世帅哥。
纪知鸢很少从乔怡口中听到这般高的评价。
上一个得到乔怡高评价的人还是齐衍礼,在她婚前的单身派对上。
瞧见齐衍礼的第一眼,乔怡便忍不住赞叹。
“我去,这张脸真是纯天然的嘛!太特么帅了!”
“不是我夸大其词,你老公的颜值简直是可以称霸娱乐圈的程度。”
纪知鸢离八卦中心有点儿远,没有挤到人群中朝玻璃窗里观望,但上天偏偏想帮她看清楚办公室内情况。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后背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这一撞,直接帮助她推开没有关紧的办公室门,送她进入办公室。
里里外外的人皆展露出诧异表情,用毫不掩饰的目光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人。
纪知鸢倒是表现得十分镇定,还有心情盯着刚才听到的话题的主人公,仿佛打断别人谈话、被众人注视的人不是她。
主人公带着半框眼镜,身穿棕色的英伦风套装,身侧挎着一个黑色托特包,像极了缓缓走在雾气朦胧的伦敦街头的绅士。
帅是挺帅的,但远远达不到绝世的程度。
这是浮现在纪知鸢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纪知鸢看过不少帅哥,好友圈中的男性也几乎都是帅哥,可能担当‘绝世帅哥’这个名头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首当其冲的那位便是她的老公齐衍礼。
在她遇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当中,齐衍礼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
无论外貌、品性、地位,亦或是能力。
虽说婚姻是双方长辈一同定下来的,但结婚对象长得不符合纪知鸢的喜好,她也不会同意嫁。
反正都是和没有感情的陌生人结婚,当然要找最帅的。
每天面对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心情自然不会差。
只不过越盯着眼前男人看,纪知鸢心头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她闭了下眼睛,睁开,仔细地看了几秒,自言自语道,“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
眼前这张脸慢慢和记忆中男人的脸融为一体。
记忆中的男人留着长发,额前刘海堪堪遮住五官,完全符合人们对于搞艺术的人的刻板印象。
“纪知鸢?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了?”
“太没有规矩了,没看见我正在和祁先生谈事吗?”
黎莉面带不悦,出言斥责。
纪知鸢下意识转头望向门外。
空无一人。
上一秒还扒在玻璃上看热闹的人悉数消失,地上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留下。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看热闹的人变成了被看热闹的人。
“知鸢?”男人脸上的迷茫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知鸢,好巧,居然在这里碰见你了。”
纪知鸢回道:“祁佑航,是挺巧的。”
祁佑航是纪知鸢的校友兼学长。
他们一个是钢琴领域获奖无数的天才少女,一个是小提琴领域的顶尖乐手。在校期间经常同台演出,一来二去,渐渐熟稔,但自祁佑航从伯克利音乐学院毕业后,两人没再见过面。
“那个……我不打扰你们谈正事,我先走了。”
没有旧友相逢的喜悦和激动,纪知鸢神情淡淡地扔下一句话,转身走出办公室,离开前还不忘贴心地将门关紧,以免刚才的尴尬情况再次上演。
纪知鸢前脚踏出门,乔怡后脚跟了上来,活脱脱像只小蜜蜂,在她耳边‘嗡嗡’叫。
“知鸢知鸢知鸢——”
“停。”纪知鸢忍不住出声叫停,伸手捂住乔怡的嘴巴,手动闭麦,“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但别问。我和祁佑航的关系同我和乐团其他人一样,仅是同台演出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我们认识得更早,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
“哎,我在读书的时候怎么没遇上这种极品帅哥。”乔怡唏嘘不已。
纪知鸢看了身旁人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憋出一句:“别叹气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乔怡见到了在校时期的祁佑航,肯定不会将‘绝世帅哥’的称号按在他头上。
‘滴——’
电梯门打开,显示屏上出现两个红色的标识。
‘-1’
两人走出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也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要享受当下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聊其他人了,我先预约等会儿要去的餐厅。”
乔怡拿出手机,准备结束话题时,陡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纪知鸢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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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知鸢——”男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中,“知鸢,你等等。”
两人被迫停下脚步,转身寻找声源。
前几分钟才在办公室见过的男人又出现在眼前。
纪知鸢一头雾水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祁佑航微微弓腰,呼吸稍显急促,很明显是为了追她而来到地下停车场。
他缓了几秒,待到气息平复了些才开口道出自己的来意。
“这么久没见面,好不容易有缘遇上,我想请老同学吃个饭,叙叙旧。”
“老同学?”
“我们貌似不是一个班的同学吧,你主修小提琴,我主修钢琴。”
纪知鸢想也没想,否决了祁佑航的话。
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这样说,祁佑航顿了几秒,继而为自己找补。
“称不上老同学,我们至少能算是朋友。”
“更何况之后我们还会成为同事,正好可以提前联络同事之间的感情。”
纪知鸢摆摆手,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犯不着急在这一时。”
“不是,我……”
祁佑航辩解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纪知鸢打断。
耐心逐渐告罄,她只想尽快将他打发走,“没有别的要紧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纪知鸢找了个其他人看不见隐蔽的角度,戳了戳乔怡的后背,示意她也说两句打发人的话。
没想到乔怡似乎完全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是呀,我刚和餐厅预定了晚饭时间,去迟了预定会取消。”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吗?”
话音落下,乔怡被两道炙热的目光夹在中间,怯怯地问:“怎么都看着我?”
特别是纪知鸢,眼神非常幽怨。
我是让你把他打发走,不是让你盛情地向他发出邀请!
“可以呀。”这一次祁佑航抢在纪知鸢开口前应下,“如果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话,我乐意至极。”
“不打扰,不打扰。”乔怡笑嘻嘻地说。
——
日式风餐厅,布局设计简洁淡雅,内部装修皆由原木制成,一踏入店门,淡淡的木香迎面拂来。
趁着祁佑航换鞋的工夫,纪知鸢悄悄地把乔怡拉到一旁‘兴师问罪’。
“你怎么邀请他一起来吃饭呀?”
“啊?你不是这个意思吗?我以为你饿了,急着想吃饭。”
纪知鸢不知道自己哪个举动让乔怡心生误解,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
她并不是讨厌祁佑航,主要是他太自来熟、太热情了。
“算了,就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
服务员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四人位的空桌,脸上露出标准的打工人微笑。
“请打开手机的扫一扫,扫桌面左下角的二维码自助下单。”
“祝你们用餐愉快。”
下一秒,悠扬的来电铃声传来,乔怡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她按下绿色接通键,同时起身,“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我去接个电话。”
服务员和乔怡相继离开。
霎时间,餐桌上只剩纪知鸢和祁佑航两人面面相觑。
“我来扫码。”祁佑航拿出手机,后置摄像头对准左下角的二维码,顺势聊起一个新话题,“你还记得J教授吗?”
纪知鸢点头。
她可能会忘记其他人,却唯独不会忘记这位曾在学业和生活上给予过自己非常多帮助的老教授。
餐厅二楼,雕花镂空木栏旁。
“齐董,这次要见的人是明华集团的黄总和远扬海运的刘总……”李彦跟在自家boss身后汇报参加饭局的人的身份信息,见身前人蓦地停下,疑惑地喊声了,“齐董?”
齐衍礼依旧没有反应,视线直直落在某处。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李彦心头不由得一紧。
坐在一楼餐厅,和对面男人有说有笑的人,不正是齐董的太太吗?!
11.Chapter 11
一楼餐厅,正和对面男人有说有笑的人就是齐董的太太!
偷瞟了几眼自己boss脸上逐渐凝重的表情后,李彦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他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站在齐衍礼身后默默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接连不断地轰炸,震麻了李彦的手臂。
他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出言提醒,“齐董,合作方们已经到包厢了。”
“知道了,走吧。”齐衍礼收回远眺的目光。
果然,齐董人生的顺位第一永远都是工作,任何人和事都无法撼动。
难怪公司员工在背后称他为‘工作狂魔’。
没往包厢走几步,齐衍礼又一次停下脚步,回头吩咐。
“李彦,查一查他的身份。”
“现在。”
“好的。”
不需要多嘴询问调查的‘ta’是指谁,答案直接摆在眼前。
只不过,李彦没想到自己会有误判的一天。
原来在boss心目当中,老婆和工作同等重要。
又或许老婆的地位更胜一筹。
两人到达包厢时,餐桌旁边早已围坐了一大群人。
只剩正中间、象征权力和地位的主位,以及主位旁边的位置。
“齐董,真是久仰大名,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
“是呀,早就听说齐董年轻有为、胆识过人,深受齐老爷子的喜爱,今天一见果真如此。”
“年轻点好呀,年轻有拼搏的时间和资本。不像我们,老咯,想闯世界都没有机会了。”
……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齐衍礼出现在众人视线的那一刻,在场人像早就约定好了似的,一边起身迎接,一边说着夸赞的话。
对于其他人的恭维,齐衍礼敛眸,淡淡地说:“抱歉,我来晚了。”
站在他身旁的李彦连声附和:“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耽搁了些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代表齐氏自罚三杯。”
话音落下,其余几人再次出声。
“说什么呢,哪儿来晚了,正好是约定的时间。实在要怪,就怪我们来早了。”
“黄总说得对,况且路上堵车属于不可抗力,也不是你们的原因。”
被称作黄总的男人穿着黑白条纹西装,胸口处别了一个珍珠胸针,却配了一条酒红色领带,看上去十分凌乱。白色衬衫包裹不住他的啤酒肚,纽扣处于要爆不爆的边缘。
“齐董,您请坐。”黄华走到主位,拉开主位的椅子,邀请齐衍礼落座,同时双手捧着菜单递到他面前,“您看看您想吃点儿什么?”
想起前一刻看到的画面,齐衍礼心头没由来地升起一阵躁意,心思全然不在饭局上,随手在菜单上点了两下。
寒暄一阵,这场饭局终于进入正轨。
黄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出自己的来意。
“我们明华集团做的是珠宝生意。前段时间,南非那边的场子挖出来了一块成色极佳的蓝钻,通体晶莹剔透,没有半分杂质,将它做成饰品,绝对是价格不菲。”
“今天请二位前来是想谈谈合作……”
齐衍礼一手搭在桌上,指关节微微屈起,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着手机。
屏幕亮起,聊天界面赫然显示其上。
【齐衍礼: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保姆去准备。】
齐衍礼敛眸瞥了一眼手机。
十分钟过去,聊天界面还是只有他发过去的内容。
消息仿佛石沉大海,永远等不到回信。
就连片刻都无法消停的垃圾短信,也未曾出现。
和别的男人吃饭就这么高兴吗?
和别的男人聊天就这么高兴吗?
高兴到腾不出半分钟来回复他的消息?
齐衍礼眉宇间流露一丝不悦,握着手机两端的手指慢慢收紧,手背青筋凸起。
为什么不回复他!
纪知鸢为什么不回复他!
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她的笑靥。
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明媚的五官因这笑容愈发动人,如同搅乱人心湖的春风,使人止不住地沉浸其中。
可这般明媚的笑容并不属于他。
是在一楼餐厅,纪知鸢向对面男人绽出的笑靥。
有一刻,齐衍礼真想丢弃掉所有理智、所有道义,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揽住纪知鸢的细腰,肆意掠夺她口中的香甜,在男人面前展示自己对纪知鸢的所有权。
最后还是忍住了冲动,安静地旁观一会儿,转身离开。
心底好似有一只陷入牢笼的困兽,满腔怒意无处宣泄,落魄地蜷缩在角落。
霎时间,掌中传来震感,聊天界面终于发生改变。
他等到了她的回复。
却是他不想看到的内容。
【纪知鸢:不用等我啦^_^】
【纪知鸢:我今晚不回家吃饭,和同事在外面聚餐。】
这会儿,坐在齐衍礼旁边的李彦也接收到了新消息。
李彦稍稍往齐衍礼身旁靠近,放低音量。
“齐董,查到那个人的身份信息了。”
“他叫祁佑航,与太太毕业于同一个学校,小提琴专业。”
“不过我问了星悦娱乐的负责人,他说他们乐团中没有这个人。”
听完之后,齐衍礼大脑中只剩下四个字——她在骗他。
和她一起吃饭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同事。
纪知鸢所在的乐团属于星悦娱乐,而齐湛前几天拿过来的提案里面正好有‘收购星悦娱乐,进军娱乐产业’这一项,齐氏集团正在同星悦娱乐进行交涉。
纪知鸢到底为什么要骗他?
是觉得他会限制她的交友自由吗?
还是另有目的?
想到这件事情齐衍礼就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也跟着沉下几度。
餐桌上不知道实情的人,瞥见齐衍礼突变的脸色,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尤其是还在侃侃而谈的黄华,紧张地吞咽口水,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不小心惹到这位大佬级别的大人物。
到最后,黄华磕磕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到时候……还请……齐董赏脸参加。”
“好,一定。”齐衍礼不假思索地回答。
李彦离齐衍礼的距离最近,也是第一个发现齐衍礼心不在焉的人。
而后他将面前的空杯倒满酒,端着酒杯起身打圆场。
“不好意思,我们齐董有点急事需要亲自去处理。今天的消费由我们负责,下次再另外设宴款待给各位赔礼道歉。”
这事确实挺急的。
老婆都快要跟别的男人跑了,谁能一点儿都不着急,坐在原地谈笑风生。
反正齐衍礼是做不到。
——
一楼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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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角的木桌上摆放着一台黑胶唱片机,机身外层铜色漆面有几道细微的磨损痕迹,看上去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R&B风格的音符从唱片机里缓缓流出,无形地安抚着浮躁心绪。
“我上个月在维也纳演出的时候遇见了J教授,她和我谈起了你。”祁佑航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余光却一直追随着对面女人,留心她的反应。
纪知鸢礼貌地抬头回望他,用开玩笑的口吻,“她老人家没有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吧。”
说完,她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亮屏的手机上。
手机消息延迟,纪知鸢现在才看见齐衍礼在十多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出于礼貌,往常她不回家吃饭都会提前告诉准备饭菜的保姆,但今天看热闹看得让她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没想到竟然接到了齐衍礼本人的询问。
见已经到了晚餐时间,纪知鸢有点儿羞愧。下班回家已然一身疲惫,而他还在饿着肚子等她回家吃饭。
她想也没想,手指飞速敲打键盘。
对话框赫然出现一行文字。
【不用等我了,我不回家吃饭。】
不行,语气看上去太生硬了。
手指又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纪知鸢将这行文字删除。
【不用等我啦。】
最后,她又将句号删除,改成一串可爱的颜文字。
【不用等我啦^_^】
好的,发送。
纪知鸢按下‘发送’键。
隔了莫约半分钟,齐衍礼的回复弹入聊天界面。
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
与她可爱俏皮的颜文字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种无言的‘冷暴力’。
纪知鸢悄悄地在心里摆了摆手:算了,看在他是为了关心自己,以及这是他本人的性格的份上,她不和他计较。
与此同时,坐在她对面的祁佑航正细致地复述自己与J教授的奇遇。
“放心,不仅没有说你的坏话,还在我面前一个劲地夸你,给了你极高的肯定。她说你是她教过的历届学生中,对音乐最有sense的一个。”
“J教授还说,她很羡慕你在钢琴方面的天赋,如果继续在学校深造,你肯定能成为享名世界的钢琴大师。”
“最后,J教授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回学校探望她,她一直在等你。”
纪知鸢放下手机,沉默几秒。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转达。”
这会儿从黑胶唱片机中流出的乐曲加上了快节奏的鼓点,气氛不再如先前那般轻缓,反倒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遽然,一道黑影落下,遮住了纪知鸢眼前的光亮。
“阿鸢,你之前定制的钢琴到了,要不要先回家验收?”
纪知鸢大脑有一瞬空白,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机,没有注意到齐衍礼话语间的称呼变化。
不会是她的幻觉吧?
十分钟前还在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的人,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他现在应该在家里吃晚餐呀,怎么会瞬间移动到她眼前呢?
齐衍礼的身体向纪知鸢靠近,如同宣示主权般地牵起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在对面男人的注视下,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慢慢改为十指相扣的姿势。
“这位先生,我和我的妻子有点急事需要处理,先失陪了。”
12.Chapter 12
不远处,刚结束通话的乔怡准备走回原位。
然而有人比她动作更迅速,快步走到纪知鸢身边。
“阿鸢,你之前定制的钢琴到了,想不想回家验收?”
听见男人的话,乔怡停下脚步。
刻在骨子里的八卦因子在隐隐作祟,她双手交叉抱臂,轻松地站在原地看戏,没有上前打搅。
不等纪知鸢回答,男人便径直牵起她的手道别离开。
几秒钟后,乔怡回神,朝两人背影消失的门口投去打探的目光。
那个男人,好像是纪知鸢的新婚丈夫。
乔怡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原位,正一头雾水的祁佑航,瞬间猜出了个大概。
自己的妻子和陌生男人单独吃饭,还是在如此有格调的餐厅。
齐衍礼肯定是误会了。
而且看这副架势,甚至还有可能吃醋了。
乔怡默默地在心间为纪知鸢祈祷:我的朋友,希望你能好好度过今晚。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拿出手机点开纪知鸢的头像。
【乔怡:鸢啊,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乔怡:如果有,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乔怡:有位名人曾经说过,一觉泯恩仇,你们千万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吵架。】
“那个男人和纪知鸢是什么关系?”祁佑航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妒意。
乔怡如实回答:“知鸢结婚了,他是知鸢的老公。”
“纪知鸢结婚了,纪知鸢的老公。”祁佑航喃喃地重复自己听到的话。
乔怡忍不住多瞟了他几眼,试探地问:“知鸢早就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迈进一段新的人生旅行程也很正常。”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佑航出言解释,“之前没听说过她已婚,有点惊讶,所以才多问一句。”
乔怡点头表示理解。
齐纪两家结亲的消息只辗转于富人圈,并没有在社会上大肆宣扬。
很多人都不知道天才钢琴少女纪知鸢拥有了新的身份,也不知道位于京市最想嫁的男人排行榜第一名的齐衍礼,已为人夫。
“正常,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你们点完餐了吗?我看看点了些什么。”
乔怡仔细地打量桌上的小票,思考要不要加一道自己想吃的甜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没有把结婚的消息公之于众,也就是说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消息。
为什么不希望别人知道呢?
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得通。
他们结婚不是出于爱,而是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被动理由。
而这种被动理由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破裂瓦解。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无法对外说明。
祁佑航将眼底情绪掩饰得很好,没再露出半点破绽。
“诶,我只知道你和知鸢是校友,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先来介绍一下自己。”
“你好,我叫乔怡,是鸢鸢的好友兼同事,也是乐团的大提琴手。”
乔怡伸出手掌,脸上挂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祁佑航没拂了她的面子,继而伸手回应,虚虚握住对面人的手掌,“祁佑航,爱好特长都是小提琴。”
“那现在我们就算认识了。”乔怡圆溜溜的黑眼珠转了转,“我能不能问一个有关于个人隐私,比较冒昧的问题?”
祁佑航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你先说说看,但如果过于隐私和冒昧,我想我会保持沉默。”
乔怡眼眸一亮,直球发问:“我帮我的一个朋友问问,祁先生结婚了吗?”
祁佑航摇头。
她紧接其后,“有女朋友吗?”
祁佑航再一次摇头。
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问完,乔怡点点头,面露满意之色。
她明目张胆地表露出自己对祁佑航的兴趣。
朋友仅是一个借口。
乔怡和祁佑航两分钟前才互通姓名。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哪儿来的共同朋友。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的话外音。
她在无中生友。
可祁佑航偏偏没听出来。
他长年待在国外,语言习惯早已被同化,无法完全理解中文的博大精深,更不用说乔怡这句‘地狱级’难度的话外音。
乔怡帮她的朋友问他,是否结婚,是否有女朋友。
祁佑航根本不用费心费时去猜,答案明摆在眼前。
除了纪知鸢,不会有第二个人。
餐桌上的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与此同时,被齐衍礼带离餐厅的纪知鸢坐在副驾驶,捂嘴打了个喷嚏。
“阿嚏——”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男士西装外套罩在她身前。
外套由内而外散发着专属于齐衍礼的气息。
沉稳的乌木幽香,其中夹杂了几次清冷的檀香,温柔儒雅,如陌上的翩翩公子。
气息充盈纪知鸢的鼻腔,她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幻觉。
此时的她,好像正躺在他温暖紧实的怀中,身体被他的手臂紧紧揽住,安全感满满。
“穿太少出门容易感冒,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齐衍礼双手扶着方向盘,视线直视前方道路,面无表情地开口。
“好,我知道了。”纪知鸢耸了耸鼻子,揽紧套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声嘀咕,“天气预报上也没有说今天下午要变天呀,谁能想到突然就降温了。”
如果她生病了,齐衍礼还要分神照顾她,会耽误他的工作。
他总是这般温柔,无微不至地关心着生活中的点滴小事。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他,纪知鸢便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齐衍礼家教良好,待人处事温柔有礼,唇角时常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即便是仅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同样如此。
“齐衍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恍惚多时,纪知鸢现在才回过神来追问。
“我在二楼跟人谈合作,正好看到了。”
“看到了你还发消息问我晚餐想吃什么。”纪知鸢小声地吐槽。
齐衍礼表情微怔,喉结上下滚动。
只此三秒又恢复如常,嗓音低醇,为自己辩解道:“保姆让我发消息问你。还有,发完之后我才看见你在一楼。”
纪知鸢‘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并未细想,也错过了他话中的漏洞。
保姆有她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她,而是绕了一个大圈,让齐衍礼这位大忙人帮忙开口?
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这些都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是她终于能见到她的宝贝钢琴了。
纪知鸢侧眸望向正在开车的人,语气里溢出浓浓的期待,“我的钢琴已经到家了吗?”
“刚到,我让人把它搬到你的琴房去了。”
“太好啦!”纪知鸢尾音上扬,眉眼间都带着喜悦。
恰好回家途中一路绿灯,仿佛得到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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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女神的眷顾。
“不过一般钢琴的工期都是半年之久,更不要说定制,我的也太快了。”
这架钢琴是齐衍礼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两人从结婚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纪知鸢早就做好了要等上大半年的准备。
事实上,早在他们第一见面之前,这件礼物便已在筹备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被纪知鸢的喜悦感染,齐衍礼竟也说了两句玩笑话。
“你也说了,那是一般情况。”
“而我有钞能力。”
世界上没有使用钞能力后,办不成功的事情。
隔了几秒,齐衍礼张了张嘴,装作不经意地问:“刚才在餐厅里和你同坐一张桌子的男人是谁?”
纪知鸢答:“同事呀。”
放在膝盖上的手机骤然发出震响,她解开锁屏。
【乔怡:鸢啊,夫妻之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乔怡:如果有,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乔怡:有位名人曾经说过,一觉泯恩仇,你们可千万别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吵架啊。】
浏览完乔怡发来的三条消息,纪知鸢头顶登时冒出一排问号。
什么解决不了事情?
什么睡一觉?
她和齐衍礼为什么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吵架?
乔怡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纪知鸢:只有吵架了才能一起睡觉嘛,我们平常也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呀。】
【纪知鸢:而且我强烈怀疑,你口中所说的名人就是你自己。】
盯着与乔怡聊天页面上的内容,纪知鸢没忍住笑出声。
一道很轻的笑声,近乎气音般轻弱,却还是被齐衍礼捕捉到了。
“你在看什么呢?”
“笑得这么开心。”
“啊?”纪知鸢将手机熄屏,屏幕朝下,放在双膝上,语气极快地说,“没,没看什么,在和同事聊天。”
又是‘同事’。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同事’。
纪知鸢不想让他知道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也不想让他知道他们私底下还有联系,那他便如她所愿哄骗自己。
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什么都不知道。
和她一起吃饭的男人只是她众多同事中的一个,仅此而已。
他不能剥夺她自由交友的权力。
可心脏却忍不住地抽痛。
这会儿,纪知鸢掌中的手机好似变成了一把利刃,亲手剜向他的心窝。
齐衍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缩紧,微微颤抖,用力到关节泛起不正常的白,呼吸也由不得沉重了几分,仿佛正在极力压制呼之欲出的暴戾情绪。
他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纪知鸢唇角还未散去的笑意跃入余光内,刺得他双眼生疼。
齐衍礼紧闭了下眼睛,竭力平复眸底翻滚的墨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再次开口时,嗓音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多与同事接触是件好事,融洽的工作氛围更容易提高工作效率。”
纪知鸢对此表示十分赞同。
“上班本来就是一件令人身心俱疲的事情,当然得找个上班搭子,为自己制造点儿乐趣。”
‘一睡泯恩仇’这五个大字悬在纪知鸢的脑海,久久未能消散。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动作快,没让齐衍礼看见聊天界面的内容。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和好友之间聊得全是上不了台面的内容。
纪知鸢想,她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13.Chapter 13
黑色库里南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齐衍礼刚停稳车,还没来得及熄火,纪知鸢便迫不及待地下车,朝琴房飞奔。
橘红炙热,浸透半边天空,云层如燃得正烈的熊熊大火,不断涌入天际线。
几缕残余的夕光顺着树叶缝隙,爬入窗檐,染红了琴房的白墙。
琴房宽敞明亮,但只摆放了一台盖着防尘布的三角钢琴。
孤零零的,看上去尤为凄清。
和她房间温馨可爱的装修风格形成强烈的反差。
纪知鸢掀开防尘布,揭开琴盖,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银白色的钢琴,琴身的纯手工雕花细致逼真,并用上千颗施华洛世奇的水晶作为点缀。
夕光洒落,璀璨夺目。
“齐衍礼,我想送你一首曲子作为回礼。”
“虽然与这台价值上千万的定制钢琴比起来不值一提,但这首曲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希望你不要嫌弃我为你准备的新婚礼物。”
一首她曾独自在琴房练习了上千遍,可从未在公开场合进行演奏的乐曲。
纪知鸢穿着简单收腰的米白色针织裙,长发松松垮垮地落在后背,周身透露出慵懒知性的气质。
当她坐上钢琴凳,指腹贴上琴键的那一刻,气质变得截然不同。
残余的夕阳骤然变成了绚烂夺目的聚光灯,慵懒随性的针织裙多了几分华丽的美。
纪知鸢阖上双眸,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一个个悦耳动听的音符飘至半空。
乐曲风格活泼轻快,音调节奏变化迅速,配上她娴熟的技法和对细节的完美把控,说是一场听觉盛宴也不为过。
齐衍礼愣愣地站在原地,望向纪知鸢的眸底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与爱慕,眼尾还泛起了些许淡淡的红。
怎么是这首曲子?
竟然是这首曲子!
想不到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听纪知鸢演奏此乐曲,还是专门为他一个人演奏。
齐衍礼做梦都不敢想得这么美。
纪知鸢说,这首曲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但她不知道,这首曲子对齐衍礼的意义同样非凡。
是他第一次与遇见她的见证。
一曲终了,余音萦绕在琴房四周。
纪知鸢重新张开眼睛,站起,微微躬身,朝他做了个谢幕的动作。
“齐衍礼,新婚快乐。”
纪知鸢的眼睛很亮,让人一下联想到了夏日夜空的点点繁星。
见眼前人迟迟没有反应,她又笑着打趣。
“算了,看来你并不满意我准备的礼物,还是得委屈我的钱包了。”
“新婚礼物先欠着,我过几天再补给你。”
话毕,呆愣在原地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齐衍礼脑袋左右动了动,似在摇头。
“喜欢,我很喜欢。”
“纪知鸢,新婚快乐。”
“我能不能亲你?”
“当然了,我的琴技唔……”
‘嘭——’低八度的琴音响彻琴房,如同恶魔低语。
纪知鸢的话还没说完,嘴唇陡然被堵住,双掌本能地反撑在琴键上。
软软的触感,带着些许温热。
齐衍礼吻得很轻很快,唇瓣相碰一秒,而后分离,没有半点儿越界举动。
这会儿轮到纪知鸢发愣了。
他刚刚说了什么?
‘纪知鸢,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她是怎么回复的?
‘当然了,我的琴技可是得到了无数世界级的钢琴大师的认可。’
当——然——了——
我的老天啊!
纪知鸢在心里抓狂,脸颊瞬间涨红了几分。
‘当然了’这三个字是她为了夸赞自己琴技高超做的铺垫,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纪知鸢对这个吻似乎也不反感。
只不过,第一次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与他进行亲密互动,她还是有点儿不习惯。
“我真的很喜欢,这是我二十多年里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齐衍礼再次重复自己对于她送的新婚礼物的喜爱。
“喜欢就好。”纪知鸢避开与他相撞的目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曦光渐弱,月亮从云层里探出。
两人睡觉前,窗帘紧闭,只留下床头壁间的小夜灯。
纪知鸢的手指攥着被子边缘,问:“齐衍礼,今天在琴房的时候,你为什么想要亲我呀?”
身旁人的呼吸声渐慢。
回复声被四下阒静的房间放大。
“谢谢你送给我一份美好幸福的礼物。”
纪知鸢说:“可是你也给我送了礼物呀。”
“不够,和你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听见她弹奏出熟悉的乐曲的那一瞬间,齐衍礼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得到了回报。
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与狂喜,本能地选择用肢体接触来传达感激。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纪知鸢说。
齐衍礼用沉默结束话题,她没能抵过倦意,顺利进入梦乡。
良久,男声再次在房内响起。
他刻意放低音量,生怕惊扰了身旁沉睡的人。
“阿鸢,我不是容易满足的人。”
“在你身上,我永远学不会满足。”
——
星悦娱乐即将被某知名集团收购的消息传遍整个乐团。
刚踏入琴房,纪知鸢便已听见不下五个人在讨论这件事情了。
“知鸢,你有没有听说星悦娱乐被其他公司收购的事情?”
乔怡抱着比她人还高的大提琴走过来,脸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好奇。
“嗯。”纪知鸢拉开抽屉,扯出一张消毒湿巾,仔细拭去钢琴上的灰尘,“你是第六个告诉我说这个消息的人。”
“星悦娱乐好歹也是老牌经纪公司,旗下不仅有我们这种国际型的乐团,还捧出了不少当红明星,居然说被人收购就收购,太不可思议了。”
纪知鸢手上动作没停,又从靠墙的书柜上拿下一沓厚厚的琴谱,边走边说:“只要有钱,什么事情办不到。”
“如果我也变成有钱人就好咯。”乔怡感叹道。
纪知鸢不动神色地朝乔怡望去,视线落在她怀中的大提琴上。
“小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今年换的第九把大提琴,而且还是从意大利的一家纯手工琴行空运过来的。”
走上艺术道路的人,家庭经济都不会太差,不然还没等学成归来就饿死了。
“知鸢,你居然对我这么关心,我太感动了。”
“我有好几把大提琴的颜色都一样,只在琴身花纹处有细微变化,我还以为没人能发现。”
聊天话题一下由公司转到了大提琴上。
乔怡兴致勃勃地为纪知鸢介绍自己手中的宝贝大提琴。
末了,将琴弓递到她手上,让她试着上手拉一拉。
两人在琴房里嬉闹了一会儿,而后正式进入练琴状态。
负责她们俩的经纪人安玥,在上午给她们看了年末的工作计划。
原本办完独奏会后,纪知鸢今年的工作便已告了一段落,可新工作表中又加了几项乐团承办的活动。
导致她不得不天天来乐团的琴房报到,与大家伙一起合奏练习。
纪知鸢今天状态极佳,在几个小时的练习时间中,没有弹错过一个音,大大提高了练习效率。
这也意味着两人可以提前结束练习,提前下班。
乔怡活动了下微微僵硬的十指,调侃道:“看样子你和你老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我的方法奏效了。”
“什么?”纪知鸢忽而想起乔怡昨天发来的消息,又道,“我们昨天没吵架,你别瞎操心。”
乔怡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齐衍礼对待纪知鸢的态度可不像她自述的那样。
他们只是塑料夫妻,没有半分感情。
齐衍礼昨天以正宫架势出现,在祁佑航面前宣示完主权后,牵着纪知鸢的手离开。
都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没舍得和她生气,她老公真是能忍啊。
“你上次练习的时候弹错了不少音,难道让你分神的人不是你老公吗?”
纪知鸢顿时语塞,无法反驳。
之前练习扰乱她心绪,让她分神的人的确是齐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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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纪知鸢点头承认,紧接着补充道,“当时我们也没有吵架,是……是……哎呀,反正没有吵架啦。”
该怎样对乔怡说,练习钢琴时,她脑海里全是前一天在书房被齐衍礼压在身/下的画面。
稍微想一想,身体里的血流便直冲冲地往头顶涌去,没有办法继续其他事情。
瞥见纪知鸢脸颊的绯红正有向耳垂、脖子蔓延的趋势,乔怡茅塞顿开,递给她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没有吵架。”
她停顿几秒,“是打架。”
闻言,纪知鸢整个人瞬间红得像小番茄。
下一秒伸出手将面前人的嘴捂住,“小怡。”
乔怡双手举过头顶,声音含糊,“投降,我不说了。”
纪知鸢这才松手。
两人一如既往地在离开前检查琴房内设备。
乔怡问:“鸢鸢,你知不知道祁佑航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纪知鸢第一反应,“你看上他了?”
话题聊到自己身上,乔怡不免展现出小女生的忸怩,“我是对他有点好感。”
纪知鸢几乎没见过乔怡露出类似害羞的表情,主动表示揽下为好友牵姻缘红线的任务。
“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打听一下。”
“我还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上次吃饭光顾着聊天去了,一直到回家乔怡才缓过神,后知后觉地想起。
好像忘记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了。
“包在我身上。”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我一起去找人问了。”
乔怡急不可耐地开口:“有有有,他之前谈过几段恋爱,他有没有……”
窗外天色渐晚,本可以提前结束练习回家休息的两人,硬生生地在琴房聊到了下班高峰期。
手机铃声响起,聊天被迫中断。
“等会儿说,我先接个电话。”纪知鸢垂眸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齐衍礼。
乔怡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还在乐团的琴房吗?”齐衍礼的声音经过手机电流的处理,愈发低磁温柔。
纪知鸢点头,而后意识到他看不见他的动作,连声道:“在。”
齐衍礼又问:“琴练完了吗?准备下班了吗?”
“练完了,我正和同事聊天。”纪知鸢下意识看向乔怡。
不知怎么地,对面突然噤了声。
等了半分钟,纪知鸢始终没有听到齐衍礼的下一句话,她不由得出声询问:“喂?齐衍礼?你还在听吗?”
“嗯。”对面秒出声,随后是一阵嘈杂的噪音。
呼啸而过的风声混杂着汽车的鸣笛声一齐钻出听筒。
纪知鸢蓦地察觉到,他好像在外面。
又隔了几秒,齐衍礼找回自己的声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方才信号不好。”
“爷爷说想见我们了。”
“好,那我先去医院等你。”纪知鸢走向门口,顺手拿起放在木柜里的外套。
“在门口等,我五分钟之后到乐团楼下。”
纪知鸢停住脚步,“啊,不用那么麻烦,不用特意绕路过来接我。”
他的公司和她的乐团,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齐衍礼说:“我下午在附近办事,正好顺路。”
哦,原来是正好顺路。
她自作多情了。
“好,我现在下楼。”
挂断电话,纪知鸢回头向乔怡道别。
“小怡,到时候我找人打听到了你想知道的有关于祁佑航的消息,再告诉你。”
“我现在要和齐衍礼一起去医院探望爷爷。”
“我先走了。”
另一边,堵在车流中的黑色库里南。
结束通话后的齐衍礼靠在后背上小憩。
而坐在副驾驶的李彦捧着蓝色文件夹,余光悄悄探向后视镜。
顺路。
听到齐衍礼说出这个词,李彦差点儿惊掉下巴。
现在是车流量最大的下班期间,他们跨越京市南北,在路上龟速般地行驶了两个小时。
他想知道,他们这是顺的哪门子的路啊!
14.Chapter 14
墙面灰白,四处透露出冰冷气息。
刺鼻的消毒水味渗进肌肤,侵占每寸身体细胞。
每次来医院,纪知鸢都要耗费几分钟适应这种刺鼻难闻的味道。
察觉到了她的不适,齐衍礼从西装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贴心折好,递给身旁人,提醒道:“把手帕掩在鼻腔下面会好受一点。”
纪知鸢双手接过,听话放好。
手帕上不是熟悉的乌木香,茶香醇韵,杂糅了些许薄荷的清冽,刺激神经。
“诶,你换香水了吗?”
“没有换。”齐衍礼抬手摸了下鼻子,“茶香温和,爷爷喜欢。”
“齐衍礼,你太有心了,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能提前想到,并且做好准备。”
“嫁给你的女人一定会很幸福。”
话音落下,纪知鸢才意识到自己上一秒脑子一热说的内容。
她在胡说些什么啊!
嫁给他的女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纪知鸢万念俱灰地闭上双眼,开始为自己找补。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句话只是一种形容。”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同龄人都在享受自由的人生,很少人选择在此阶段迈入婚姻殿堂。她时常忘记自己已婚的事实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对齐衍礼有点儿不尊重,可她也不是故意的。
纪知鸢在心里宽慰自己。
私立医院的VIP楼层。
即便在最热闹的晚餐时间,四周环境依旧安静,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被耳朵清晰捕捉,非常适合病人休养。
长廊间仅有两道被灯光拉长的身影。
自纪知鸢一股脑地说出那句话,她摸不准齐衍礼此时想法,牢牢地闭上了嘴。
内心活动却没停止。
齐衍礼难道真的生气了吗?
应该不会,他又不是小气鬼。
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的话呢?
可他一直保持沉默,她能说什么?
纠结片刻,纪知鸢放弃挣扎。
算了,不说了。
说多错多,等会儿她又口无遮拦了。
还有!
医院的走廊为什么这么长?怎么走了十分钟还没到病房!
“和我结婚,你幸福吗?”
齐衍礼倏地停脚转身,双手握住纪知鸢的肩膀,与她面对面。
那双黑眸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正经真挚,最底层还有几分复杂难辩的情绪。
纪知鸢看不懂,本能想逃避。
她忙不迭地移开视线,语速飞快地扔下‘幸福’二字。
得到回答,齐衍礼松开双手。
“纪知鸢,婚礼不是儿戏,我不会将婚姻当作获取利益的筹码。”
“同样地,我也希望你能正视我们的婚姻。”
纪知鸢有点儿迷茫,不太理解他话语间的深意,但也没多问,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
下一秒,垂在身侧的左手被人牵起,温热的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
然后纪知鸢听见他说:“快到病房了,爷爷们都在等我们。”
纵然婚姻由长辈们一手促成,但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不要让长辈们担心自己’的共识。
纪知鸢唇角展露出一抹浅笑。
笑容很甜美,像极了颇得家族众人疼爱,恃宠而骄小公主。
事实也是如此。
纪知鸢是被纪家人捧在手掌心里的宝贝。
唯一的宝贝。
“爷爷!”推开病房门,纪知鸢快步走进房内。
803号是私立医院里最豪华的VIP病房之一。
与其说是病房,看起来更像是在自己家里堆放里几台价值不菲的医疗器械。
“知鸢来了,快进来,到爷爷这儿来。”
“知鸢口中的爷爷分明是我。这是我的孙女,别跟我抢,想要孙女自己生。”
“嫁到齐家就是我们齐家人了,当然也是我的孙女。”
……
面前两位在各自领域叱咤风云的狠戾人物,如今为了一个小小的称呼吵得不可开交,纪知鸢不由得笑出声。
无奈之下,她只得再次出言哄两位童心未泯的老头儿。
“爷爷是我的爷爷,齐爷爷也是我的爷爷,我刚刚喊的是你们两个人。”
话毕,眼前玩笑般地争吵终于停止。
“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衍礼那臭小子没有照顾好你?”齐老爷子的视线朝纪知鸢身后探去。
见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透明人的身份,齐衍礼将手中的果篮放在床头柜子上,转而打量了下被爷爷说‘瘦了’的人,赞同道:“是瘦了些,日后我会督促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不用。”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纪知鸢赶忙开口拒绝,“只是前段时间一心扑在独奏会,我能照顾好自己。”
纪老爷子也帮着自家孙女婿说话,“知鸢是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知道分寸,别把错误往衍礼身上推。”
“诶,老纪,你可不能这么说。”齐老爷子面子登时有点儿挂不住,努力为自己打圆场,“衍礼把知鸢娶回家就要对她的一切负责,不能亏待了你们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你说是不是?”
思虑片刻,纪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齐衍礼身上。
“这么一说倒也没错。”
“衍礼,我把我们纪家唯一的女娃娃托付给了你,你要好好待她。”
“爷爷。”齐衍礼声音变得严肃不少,表情一派正经,“我不会忘记我对您的承诺,也不会忘记纪家对我的嘱托。”
听罢,两位爷爷脸上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侧过身体,继续先前被纪知鸢和齐衍礼推门而入打断的棋局。
“小鸢,你过来看一看这盘棋局谁的赢面更大。”齐老爷子一边挪动手中黑棋吃掉对面的‘马’,一边朝门口招呼着。
然后又对纪知鸢身后,再次变得透明的人说:“你去削几个苹果给我们吃。”
齐衍礼视线转向床头柜上的果篮,又低头盯着自己今天签下了成交金额上亿的合同的右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合着,他今天是来当苦力的。
“齐衍礼,我想吃这个,辛苦你啦。”
纪知鸢指着果篮中一个又红又圆的苹果,讨好般地帮他按摩了两下,笑眯眯地往里走去。
“好久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棋局了。”
“让我来判断谁的赢面更大,难道不是在为难我这个刚入门象棋的菜鸟吗?”
“我还是待在旁边安静地观战吧。”
……
齐衍礼擦拭干净水果刀上的水渍,而后握住纪知鸢指定的苹果,稍稍用力,红润的果皮一点点的与果肉分离、落下。
小臂间被纪知鸢捶过的触感还没有消散,像小猫轻轻地从身上踩过一般,让他浑身上下充满动力。
当苦工就当苦工吧。
只要纪知鸢喜欢,他做什么都可以。
‘啪’。
齐衍礼一下没控制好力度,成条的果皮骤然断开。
他惋惜地瞥向掉落在垃圾桶里的断开的果皮,心道:削苹果的技术退步了许多。
虽然技术退步许多,但削出来的成果还算比较成功,至少表面不是坑坑洼洼的。
齐衍礼将圆润饱满的苹果递给纪知鸢,“你亲自挑选的苹果削好了。”
‘咚咚咚——’
十分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得到应允,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护士拿着一踏病历本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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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了一眼病房里的人,又对照了下病历本上的人名,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请问819号病房的纪明荣先生在这里吗?”
私立医院里负责VIP楼层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803号病房和819号病房的病人的身份不容小觑,并且关系十分亲近,时常串门。
只要其中一间病房空着便默认要去另一间病房找人。
纪老爷子沉迷棋局,下得正欢,自动屏蔽周身噪音。
见状,纪知鸢攥着纪老爷子的手腕举起,“在这里。”
“纪老先生,您该去检查身体了。”
“老齐,看来还是我的棋技更胜一筹啊。”纪老爷子一手握着黑棋的‘帅’,发出爽朗的笑声,“诶,知鸢,你举着我的手做什么?”
纪知鸢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护士的话:“爷爷,等会儿再来下棋,您该去检查身体了。”
“好好。”纪老爷子放下棋子,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语气盛满喜悦地朝对面人道别,“老齐,我先走了,改日再战。”
齐老爷子目光深沉,手指摸了摸下巴,复盘自己上一刻的惜败。
“去吧。”
“知鸢,你来陪爷爷玩一盘棋。”
扶着纪老爷子走到病房门口的纪知鸢陡然被人叫停脚步。
她回头,正欲开口,另一道声音先插进来。
“不行。”
纪老爷子像护小鸡仔似的把纪知鸢护在自己身后,紧张地开口。
随即指使坐在垃圾桶前的沙发上的人。
“我孙女要陪我去做检查。”
“衍礼,你去陪你爷爷下棋。”
听见自己的名字,正在专心削苹果的齐衍礼抬头。
“爷爷,你们重女轻男的观念太重了,等别人走了才想起我这个孙子。”他佯装不满地走到齐老爷子对面坐下。
“臭小子,还敢教训起你爷爷我来了。”
“等着吧,等着爷爷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
纪老爷子心脏不好,是多年操劳过度留下的后遗症。
前些年,第一次发病把大伙儿吓得不轻,就连远嫁澳洲的姑姑都连夜赶回来探望。
好在抢救及时,硬生生地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但心脏也因此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当时,医生再三嘱咐他卧床静养,按时服药,保持轻松良好的心情。
“爷爷,您是不是没听医生的话,又开始操心公司的事情了?”纪知鸢眼底带着几分无奈。
本以为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不曾想纪老爷子又突然犯了病。
虽说没严重到第一次那种需要开刀做手术的程度,但也被医生扣留在医院观察了好些时日。
闻言,纪老爷子心虚地转过头,生硬地撇开话题。
“如果不是我生病,我们哪儿能和齐家攀上亲家关系。”
停顿几秒,察觉到话中的歧义,他又补充了几句。
“爷爷没有其他意思,不是想借用你的婚姻和齐家的权势为纪家的发展谋利。”
“对你个人而言,齐衍礼是京市单身的年轻人中最适合为人丈夫的。”
“话虽如此,如若在齐家受了欺负,你一定记住,不要独自承受,纪家永远在你身后,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齐、纪两位爷爷在医院相识。
而齐衍礼和纪知鸢的婚姻又由两位爷爷促成。
“不让您操心公司的事情,您又开始操心起我的事情了。”纪知鸢宽慰道,“爷爷,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好不好,我想让您陪我更久一些。”
在护士的带领下,纪知鸢搀着纪老爷子走进检查室。
与此同时,803号病房外。
脚步声由远及近,病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齐爷爷,您在房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