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那个能打的也是我?》
1. 遇险
夏初茂林,幽深杳杳。
青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短褐的胸背处已然汗湿,隐隐透出束胸来。
幸好此处乃深山,除了担心野物外,不怕被人瞧见。
向前攀爬一段,在一棵高耸的杉树上寻到几株石斛,青芽眼睛微弯,灵秀的小脸上浮现笑意。
唔,收获不错!
身后灌丛突然轻轻晃动。
青芽敏捷的转身,鼻尖轻嗅,山风略过几缕不寻常的气息。不由得神色一凛,未待她做出反应,几道黑影便一跃而出。
青芽瞳孔微缩,是狼!
三头狼飞扑包抄,没有丝毫的犹豫,似乎对眼前孱弱的猎物势在必得。
如此生死关头,青芽脑中嗡鸣作响,眼前出现阵阵黑点,越想挣扎越快速的坠入了混沌。
黑下去的瞬间一双凶悍的眼睛猛然睁开,冷面寒光下凌厉的气场与清秀的五官既违和又相成。
“找死!”
森然的甩下两个字,仿佛换了个芯子的丁青芽同样没有丝毫犹豫,手提柴刀不退反进。
骤风掀起他的额发,待风止时狼头已经咕噜噜滚落。
任凭温热溅在脸上身上,血葫芦似的少年嘴角紧绷,冷酷的眼都不眨,就势一滚,躲开两侧的袭击。
两狼一时有些踌躇,丁青芽却不给它们逃跑的机会,抬起柴刀就掷了出去,正中其中一狼的腹部。
出手的瞬间人也朝着最后一头扑去,双手擒住它的吻部按倒在地。
百来斤壮狼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般没有掀起丝毫波澜,就在丁青芽打算徒手撕裂它的两颚时,耳廓一动,发觉有人靠近,他整个人顿住,啧了一声不满的闭上了眼。
清醒后的青芽眼神有一瞬的茫然,随后就被眼前的景象狠狠震到了,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与兽瞳对视上那刻,彼此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好在它反扑的念头刚起,便被青芽使出吃奶的劲攥紧了嘴筒子。
正当她快要力竭之时,一根铁头箭破风而来,擦着她的手臂斜插进这头狼的咽喉。
青芽身子一抖,瞬间跳出老远。
泪水无声的在脸上乱趟,青芽抬起袖子胡乱的抹了抹,殊不知,一张小脸红的更匀称...也更为可怖了。
她却顾不上许多,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在逆光而来的男人身上,不敢掉以轻心。
当男人的脸逐渐摆脱阴影,周遭好似忽而变得安静下来,只剩青芽过快的心跳声,那好像光影雕刻的深邃精致面容让她一下怔愣呆住,脑中冲出一句:
“恂恂公子,美色无比。”
直到那人原本平淡的神情变冷,青芽才发觉自己竟喃喃出了声。
男人凤目疏眉,点漆如墨,原本神仪明秀的面容此刻如罩寒潭,垂目打量几眼近前的“丑东西”,片刻便转开了目光。
无它,有点伤眼睛。
“......”
自知失言又失态的青芽无奈认下这份嫌弃。
人也终于从一系列变故中找回一点往日的持重,尴尬的轻咳一声,向来人抱拳,
“拜谢恩人救命之恩,我为松林村人士,姓丁名青芽,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李藏峰从另两头狼利落的创口上收回目光,眼神玩味,松林村竟还有这种能耐的小子,那最后这头是力竭...还是伪装?
有点意思。
终于肯分给这小丑东西一点点目光,李藏峰勾了勾唇:
“谢就不必了,同为狩猎罢了。”
说完便点了点头,劲瘦的身姿轻松扛起被他射穿的那只狼转身而去。
青芽望着恩人潇洒的背影,呆了呆,就,就这么走了?!
转头看看惨不忍睹的两头狼,眼睛后知后觉的亮了。
随后只见一灰扑扑的瘦条“少年”边狼狈的干呕边抑制不住嘴角笑出了声。
场面一度诡异疯魔。
凑近了还能听见“少年”嘴里洗脑似的重复着:
“对,狩猎罢了!”
“这可都是银子!”
直到把两狼的四肢绑好架到木棍上,青芽的嘴角才翘不起来了:
“我挑不动...”
咬咬牙,试探性的对着空气小声喊道:“大仙,大仙你还在吗?”
丁青芽被这股急迫的情绪逼出,一睁开眼,看见架好的木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骂骂咧咧的当起了搬运工。
“娘的!怎么少了一只!”
“啧,这软包子咋连这都怕...”
嘴上不歇,但还是翻了两座山给人老老实实的搬到了后山脚下,中途还懂事的在水潭边把“自己”给洗涮干净了。
顺便把从狼首上撬下来的四颗犬牙简单打磨了下,举起端详一会儿满意道,
“终于有了一份战利品,那老子以后就叫沧浪吧~”
随后左右瞧了一眼,默默嘀咕:“青芽什么的也太没气势了...”
被“自己”嫌弃没气势的青芽清醒后,已然站在了偏僻的后山小路上,惊喜的瞪圆了眼,无声的哇了一下。
原来真有神仙帮她!
虔诚的对着四面拜了拜,便麻利的掩盖好狼身,顺着山道下到隔壁杉林村去邢草医家谈买卖去了。
最终,二人拉着板车以四两的价格取货成交。
不过转手青芽就在邢草医那花了三两银子开了三副昂贵无比的救命草药。
阿一有救了!
这次深山冒险没白行,再大的危险也值了!
青芽小心翼翼的把余下的一两银子和腰间莫名多出来的狼牙藏好,眼睛亮如晚星,嘴角的弧度也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回到家时夜已经黑透,刚想爬墙,就见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冒出了头,焦急着低喊,“大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青芽心中一暖,同样压低声音,“我带回了药,阿一有救了!”
丁青芸泪眼朦胧的捂住了嘴巴,不敢置信。
俩人轻手轻脚的回到她们的柴屋,把在邢草医家熬好的一剂药喂给了神昏麻痹的阿一。
晚上姐妹俩躺在木凳搭起的板子上,在妹妹的追问下青芽挑拣着说起了白天的经历,引得青芸阵阵惊呼,后怕不已。
“大姐姐,你再别去深山了好不好!你如果出事了,我和阿一绝不会苟活的!”
青芽温柔的擦去芸儿脸上的泪珠,将她搂进了怀里。
“嗯。”
转天,丁家的饭桌上,曹老太有些奇怪的瞥了瞥丁青芽和丁青芸。
这俩小蹄子竟没再闹着给丁一治病?
不怪她心狠,治那病邢草医说一副药就得一两银子!这哪是吃药啊,这是直接啃银子呢!花这么些银子给一个才六岁还不知道能不能立得住的小娃娃,尤其还是沈云芙那个贱人的种,她岂能甘心!
难道是青芽这死丫头听见了什么风声...在憋坏?曹老太心里隐隐担忧。
转念一想,知道了又何妨,这顶小轿子她不坐也得坐!
青芽没注意到饭桌上曹老太与她爹娘的眉眼官司,全程坐在最远的地方埋头吃饭,也不怎么夹菜,吃完少的可怜的定量饼子便拿上碗筷自觉退下了。
下午,一个人的归家令青芽的好心情跌入谷底。
如果问这个家里她最怕谁,不是刻薄的阿娘也不是虚伪的阿奶,而是三叔丁守安。
丁守安因读过几年书,待人接物算的上斯文有礼,可在青芽的眼中,他就像一条竖立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时时用阴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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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盯着你准备随时咬上一口。
因此面对三叔,她都是能避则避。
此时全家被叫到一起,青芽躲不过只好低着头往外围站。
人齐后,曹老太轻描淡写的开了口,
“阿一病重,守安这个做爹的虽在镇上做工但也想尽了办法,这不,同镇上赌坊的管事马爷搭上了亲,青芽你不是最疼阿一这个小堂弟吗?下个月就嫁过去吧,如此,阿一的药费便有着落了~”
青芽心里一沉,板着脸一字一顿道,“我不嫁!”
“哎呦,还怕羞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使小家子气,误了马爷你还上哪攀这高枝去~”
曹佩兰嗤笑一声没把她的拒绝当回事。
“娘!你和爹也同意卖女?”
青芽脸色发白,声音微颤。
“你给我跪下!啥叫卖女,养你这么大良心都让狗吃了?”
丁守财恼羞成怒的站起来,欲动手。
青芽倔强的直视着他不闪不避。
曹老太给大儿媳使了个眼色,曹佩兰心领神会,赶忙出来打圆场,
“哎,他爹你这是干啥!”
把人拽到一边,曹氏对着青芽一副痛心疾首状,
“也怨我,当初听信了算命的话,说你八字轻得当男孩养,结果性子都给养野了,青芽啊,这事你别怕~过两天换回女装就好啦~”
青芽垂眸,抿着唇沉默以对。
丁守安自始至终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这位“好侄女”,可惜没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花来。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见识过,这死丫头骨子里就是个诡异的疯子,哼,这都没给她逼出来!
惋惜的端起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凉凉刺了句,
“可见平时什么姐弟情深,人生大事面前不过如此啊~”
青芸握上大姐姐冰凉的手掌,愤怒的看向她爹,
“什么狗屁父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却见死不救!”
话音刚落就被三房的卢氏抽了个响亮的巴掌,
“怎么说话呢!没娘教还有我这个继母管!”
青芽回神,赶紧上前一步把芸儿挡在身后。
青芸捂着脸搂住了大姐姐的腰身,悲泣着哭喊,
“娘,你在天上看到了吗,爹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丁守安噌的站起身,脸色难看的盯着这对抱在一起的姐妹,眼神讳莫如深,随后冷笑一声甩袖子走了。
好歹是他的亲儿子,怎会不管,他要的是一石二鸟!
“行了,行了,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老大你们夫妻上点心。”曹老太厌烦的挥了挥手,拍板决定。
回去后,青芽顾不上思虑自己的事,给了芸儿两文钱,让她拿着药偷偷到隔壁张家熬。
这当口,她是不敢冒险让丁家知道救命药的事了。
待第二剂药喂下去没多久,昏睡了整整两天的丁一竟真的奇迹般的苏醒了!
青芽青芸高兴的喜极而泣,因婚事笼罩的阴云都消散不少。
“大姐姐、二姐姐。”
丁一抬起小手摸了摸两位姐姐红肿的眼,愧疚道,
“对不起,让姐姐们担心了。”
青芸瘪了瘪嘴,心直口快道,
“弟弟,阿爹竟然要把大姐姐说给镇上赌坊的管事,那马爷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别看青芸比丁一年长了四岁,但在早慧的弟弟面前,遇到问题还是习惯性的想听听他的主意。
丁一眉头皱起。
青芽阻止不及,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俯身摸摸阿一的脑袋,哄道,
“阿一专心养病,姐姐大不了就跑~”
没想到,此话竟一语成谶。
2. 逃家
原是二房的赵氏半夜偷偷潜进柴房,叫醒了熟睡中的青芽,语速急切的交代,
“青芽你不能嫁,那个马爷不是娶妻而是纳妾。”
撂下这句重磅的话语,不顾她们姐妹二人如何反应,四下望了望便脚步轻缓又匆匆的回去了。
赵氏一路心中默念,三弟妹,知道你疼青芽,但我一个仰人鼻息的寡妇也只能帮到这了,你莫怨我。
夜色掩盖了青芽脸上的苍白与痛楚。
他们待她竟心狠至此,到底为什么?
“大姐姐,我们逃吧!”青芸慌张的摸到青芽的手。
“不,二姐姐,咱们两个不能走,会拖累大姐姐的。”
丁一艰难的起身,掀开中间的草席挡帘,咬紧牙关使劲爬到了姐姐们的床上。
青芽抬手快速擦去眼角的湿润,连忙把弟弟抱到中间。
闷声道,“好,我逃。”
天亮后,家中的氛围竟严峻许多,青芽走到哪都能感觉到盯梢的视线。
丁家人比她们想的还要谨慎和心狠。
又过了一天,在邻居家阿姐的暗中帮衬下,丁一喝完了三副名贵草药。
只不过为了降低曹老太等人的心防还装作昏睡而已。
青芽给她们兄妹二人暗中留了一半的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晚上开饭前在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青芽借口去茅房,曹佩兰向小女儿侧了侧头示意她跟上。
丁青荷不情不愿的起身,跟在青芽身后低声咒骂,
“我说你成心恶心人呢吧!快点,麻烦死了!”
青芽回头,垂眼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
“干,干嘛?”丁青荷挺了挺胸,虚张声势道。
对这个不男不女的锯嘴葫芦,她一直是看家里人眼色行事的,爹娘阿奶讨厌,她也就跟着讨厌,从中体会到了磋磨人的趣味。
“物伤其类罢了。”青芽语气淡淡。
“少拽文,不就跟着前三婶习过几年字嘛,有什么了不起!”
丁青荷翻了个白眼。
青芽不再多言,打开茅厕的门,挑眉示意她进不进。
丁青荷恼怒,“谁要和你一块!”
然而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人出来,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里面太安静了!
猛的一把推开木门,哪还有什么人影,吓的丁青荷赶紧跑回前院喊人。
这顿晚饭丁家注定是吃不上了,一家子吵吵嚷嚷慌不择路就要去找人。
被丁守安喝止,他快速吩咐下去。
“洪程,洪博,你俩脚程快,快去出村的两条路上追,追出三里找不见就返回在路口守着,注意沿途有无躲藏。”
两人领命而去。
“大哥大嫂,闺女丢了你们做父母的该焦急万分的上报村长,请求村民帮忙搜山才是。”
丁守财犹豫,“可是咱们与村长家...”
“事有从急,呵,想来正义秉公的宋村长不会推辞的。”
“好!我们这就去。”
青芸站在房门口,紧张的看着丁家人进进出出,真想跑出去拦人。
突然,丁守安眼神锐利的投向了这处。
青芸被刺的一颤,背上传来弟弟小声的提醒,“姐姐,哭。”
她当即毫不犹豫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嚷嚷着要大姐姐。
青芽顺着茅厕的后墙翻出去后,原计划是跑进山里藏到半夜再出村逃往县里,化名找一份营生暂避。
但此时站在半山腰上望着山脚的人影憧憧,心一下凉到了半截。
没想到丁家的动作这么快,竟号召了村人一块寻找。
吓的她边观望边往上爬,就在被逼的打算再次冒险进深山时,忽然发现,远处的火把不动了。
心里不由得升出几分希冀,青芽紧紧的盯着那些火把。
片刻后,火把真的全部往山下走了!
“撤!都回去睡觉吧!”
宋村长一声令下,原本怨声载道的村民们立刻麻溜的折返了,这没根没据的,谁愿意大晚上在山里喂蚊子啊!
更何况一个十五六的小伙子一时没回家,至于搜山嘛。
“别啊,别啊,村长您不能因为记恨我家就这么不尽心吧。”
丁守财夫妇左右拦人。
“哼!我看你们不像找人倒像是在抓人!”
宋谷道推开人果断往山下走。
起初他便不同意组织村民搜山,直到丁守财夫妇说出丁青芽其实是个女儿身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刚刚孙儿来报,丁家几乎全家出动在各处搜人堵人。
这里面的事肯定不简单,他再找下去,很可能就要助纣为虐了。
就这样,青芽暂时躲过一劫,抱着膝盖猫在曾经发现的一处窄小石洞里休息,又困又饿,却不敢睡。
不过很快那股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她的意识陷入沉眠。
沧浪踏出洞穴在周围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威胁,不明白小芽子怎么会躲在这里。
但他可以肯定,外面一定有危险的事发生。
“他奶奶的,让老子逮到是谁欺负她,非卸了他的腿!”
听着咕咕叫的肚子,沧浪烦躁的抓了抓脑袋,随后把周围所有的野果薅了个遍。
自己呲牙咧嘴的把酸的吃掉,甜的留了下来。
“喏~醒了甜甜嘴,哥给你撑腰!”
青芽感觉自己是被尿憋醒的,方便过后才察觉嘴巴里有股酸涩的果子香,洞口还有一堆用大叶子盖住的熟透了的山捻子和空心泡。
心中趟过暖流,不知名大仙虽会占用她的身体,但对方对她真的很好,而且她对此总有一种熟悉感,生不出半点害怕来。
积蓄过力量,青芽安心等到后半夜才摸黑下了山。
可很快就发现两个出村的路口上都有丁家的拦路虎,这下有点进退维谷。
青芽不死心的躲到路旁的草丛中寻找机会,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就在她被蚊子叮了无数个包打算放弃出村返回山中之时,远处突然响起嘚嘚的马蹄声。
青芽惊讶的探出脑袋查看,借着月光隐约看出马背上的男子身材劲瘦颀长、气度不凡。
待到近前才赫然发现,那竟是前几天救过她的恩公!
她激动的跳出草丛,朝对方挥手低喊恩公。
可男人的面容朦胧疏远如皎月毫无停留的策马而去,只乌黑的发尾随风飘荡翩然似有情。
青芽胳膊一僵,丧气的垂下了头,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不过几息之间,马蹄声却再次响起。
青芽唰的一下不可思议的抬起了脑袋,望着去而复返的人,眼睛明亮剔透。
李藏峰掉转马头居高临下观察了片刻,声音裹挟着凉意波纹般荡开,
“你刚才喊我什么?”
“恩,恩公啊。”
青芽仰着脸无措的和男人对视。
“上来吧...”
李藏峰眉头微皱朝底下的人伸出了手。
青芽顺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望向他淡漠迤逦的脸上,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男人的眼睛危险的眯起,青芽本能的飞速握了上去,眼神祈求。
内心为刚刚自己差点淹没在对方纤长浓墨的眼睫里感到惭愧,这!都!什!么!时!候了!
月下美人再美也没有救命重要...青芽,你要记住!
好在男人虽反感但并未反悔,青芽的手搭上的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上了马背,乱糟糟的想法随着身体的腾空被甩出脑外。
“摔断脖子概不负责。”
如筝似仞的话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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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马匹便一跃而出,吓的青芽本能的抓住了眼前的东西。
低头一看,唔,是男人劲瘦有力的腰身...
青芽的脸腾的一下涨红,手指被烫到般缩了缩,非常歉疚的道了句冒犯。
没给她过多纠结的时间,二人转瞬便疾驰到了村口,瞥见堂兄们挥舞双臂示意,青芽赶紧低下脑袋,急切道,
“恩公,别停下。”
李藏峰偏了偏头,眸中闪过兴味,一挥马鞭如离弦的箭急速掠过。
速度快到丁洪程、丁洪搏两兄弟只来得及看清马背上的两道残影。
“谁啊,咱们村还有骑马的人?”
“听说李家那个煞神回来了,哎,别管了,青芽总不可能搭上他。”
一炷香有余,恰巧赶在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之际,李藏峰与丁青芽头一批进入了武安县城门。
这一路的疾驰颠簸令青芽全身散架般难受犯晕,此时她正苍白着小脸抓紧时间多吸两口气,以免自己吐出来。
另一只手还不忘死死拽着马儿颈边的缰绳防止恩公牵马离开。
李藏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转开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不过也并未离开就是了。
稍一平复,青芽便迫不及待的道了谢,
“李大哥,谢谢你又搭救我一次!”
李藏峰对这个称呼挑了挑眉,看来这小子还算有几分机灵。
青芽除了怀里的半两银子和一包野果,可以说身无长物,她抿了抿唇,心里为难脸上也臊得慌。
“以后有用的着青芽的地方李大哥尽管吩咐~眼下不如就先让我为李大哥买些早食回来。”
虽觉言轻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李藏峰冷淡拒绝。
对于别人的回绝青芽通常没有再开口的勇气,可恩公三番两次的帮助自己又哪能真的毫无表示呢。
见少年皱着脸陷入纠结,倒像一只软和的白面包子还是十八个褶那种,李藏峰颇觉好笑,难得解释了句,
“镖局有事不宜耽搁,你落脚后也不必找我。”
眼看这个落魄的少年眉眼都耷拉下来,李藏峰才不紧不慢继续道,
“我不日将出趟远标,近几个月都不在。”
听此青芽一下重打起精神,话都活泼了几分,
“那青芽等恩公回来再宴请便是,盼李大哥平安凯旋!”
李藏峰嘴角微勾,点了点头算做应答。
心中却无法把眼前这个单纯的秀丽少年与那日狠辣的屠狼场面联系起来。
打算回来再好好会一会这小子。
青芽再一次望着恩公的背影远去,独自站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一时有些茫然,武安县如此繁华却也如此的陌生,会有她的一席藏身之地吗?
谨慎小心的护着怀中之物,穿过香气四溢的早餐摊,挤过熙熙攘攘的集市,浏览过气派各异琳琅满目的铺面。
青芽捂着肚子蹲在无人的角落,实在饿的狠了才珍惜的吃上几个甜果儿,心中却逐渐稳当下来,再怎么样也比丁家那火坑强,随后开始思索起自己能干什么。
仰赖三婶婶她倒是能写会算,虽只是粗通但当个小二应该绰绰有余,但她这女扮男装的身份恐怕不好过关,除非自己另赁居所...
什么地方能既管吃住还不介意她到底是儿郎还是姑娘呢?
县城实在太大,光凭她拿腿丈量得花费一天的功夫才可能有个眉目,眼下她实在等不起,晚上宵禁之后还找不到落脚之地她就只能去住店了,一晚的钱她都舍不得。
所以最后,青芽忍痛花钱找了个机灵点的半大乞儿,先付了两文定钱,听他细细把县里的划分与招工行情掰开揉碎的介绍完,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小刀,你再把育婴堂详尽说说~”
3. 安顿
叫做小刀的乞儿眼睛一转,盯着青芽手里的草纸包咽了咽口水。
青芽顺着对方的视线也低头望向纸包里的馒头,狠了狠心,分出去一个。
“诺,吃吧,吃完要好好说哦!”
“好嘞,小芽哥!”
小刀迫不及待的张开大嘴一口咬了下去,随即一僵,都做好了不是肉馅的准备,谁承想连菜的都不是...
这一大口灰面馒头差点没把他噎死!
小刀使劲把馒头闯下去后,心里不禁一叹,这小哥儿过的看着比他好不了多少啊~
遂收起了花花心思,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育婴堂的事悉数告知。
两人猫在僻静的巷子口嘀嘀咕咕大半个时辰,青芽把剩余的三文钱痛快的给了小刀。
“小刀弟弟,真是谢谢你了!”
小刀摸了摸自己嫌热又碍洁而新剃的光头,打心眼里希望自己的这一番废话能帮助到这个眼神澄澈又温暖的小哥哥。
“小芽哥,祝你早日找到活计!”
犹豫下还是说道:“如果你没去处,交一点钱去骡子庙找王老大要个位置也是一个办法。”
青芽抿嘴一笑,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你这么利索的嘴肯定也能有造化~”
小刀揣着自己新赚来的五文钱,高兴又兴奋的嗯了一声。
下午未时末,青芽终于于城北一处偏僻巷子里找到了小刀嘴里的义馆育婴堂。
同管事嬷嬷说明来意,便被人细细打量了几个来回。
直到听她自报家门说自己能识文断字时,赵管事始终板着的脸上才露出一个笑模样来。
“你当真能写会算?怎么不去找个有工钱的去处?”
青芽自始至终都秉承着坦荡诚恳,对这个问题她也没做犹豫的如实相告。
“实不相瞒,青芽乃女儿身,如此乔装打扮一是十六年来都是以小子身份示人,二来...方便逃家。”
她边说边暗暗打量着赵管事的反应,见她没有露出厌恶不喜的情绪才谨慎道,
“小女虽不能告知来处,但可以保证身家清白、德行无亏、法纪不违。即使东窗事发也绝不会给贵堂带来麻烦。”
赵管事一双看透人世沧桑的眼睛怎么会没瞧出她的真实性别,对她身上的故事闭着耳朵也能猜出七八,因此表情始终平淡,直到对上小姑娘忐忑又渴求的眼神,才叹息一声。
“先住下吧,当一个教习试试,不过你若胆敢骗我,可是要受县衙老爷们的板子的!”
“青芽不敢。”
青芽认真保证完,才抑制不住内里的开心,嘴角上扬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赵管事心里一软,指点道,
“育婴堂人多眼杂的,你还是想个化名吧。”
青芽感激一拜,此后便以绿染这一女儿身在义馆内做起了教习。
第一次换上馆内的义工罗裙时,青芽颇有点手足无措,对挽成花的发髻不适应,对轻飘飘的裙摆不适应,对婷婷的步伐不适应,就连不用刻意压低的声线都觉得别扭...
在赵管事的主持下,青芽见到了其她几位义工以及二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们,其中均以女子、姑娘为多数。
这里的人虽然穿着朴素日子清贫,但眼神却都很平和友善。
尤其是那些从小就被家人抛弃在义馆内长起来的孩子,个个激动又好奇的望着青芽。
让她一下想到了芸儿和阿一。
紧张感褪去大半,青芽冲她们柔和一笑。
“哇,我们的女先生笑起来好可爱哦!”
“二丫大胆!怎么能对先生不敬,把人说生气了怎么办!”
二丫吓的捂住嘴,偷偷瞄向青芽,小声道,
“萍姐姐,我们真的也能习字读书吗?”
这里面年龄最大,过了年不是被说亲就是要去有钱人家做长工的香萍摸了摸二丫的脑袋,内心也有些忐忑,但嘴上却肯定道,
“嬷嬷说的话什么时候做过假,到时候你们一定要好好学,没准,能改命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含在嘴里说出的。
吃完晚饭,青芽向赵管事等人打过招呼,便独自出了门。
落脚的地方刚一顺利解决,被她强制挤到角落的报恩念头就又冒了出来。
所以她决定去街上走走,看看买点什么谢礼既能表达心意又能派上用场~可谓把钱花在刀刃上。
一路逛下来,她买了套针线及一小卷纱布,花了三十文,一包糖和一包盐六十文,两斤黄豆、火折子、一条油毡布以及一小号瓦罐四十八文。
把其余东西都装在了瓦罐里,用折了几折的油毡布裹成包袱,青芽提在手上试了试,唔,居然有五六斤重...
也不知自己胡乱想的这一份应急物资会不会被李大哥嫌弃,人家镖局肯定准备了更齐全妥当的装备。
青芽窘迫的挠了挠脸,她也不知刚才怎么就脑子一热,假想成自己赶远路最急需什么,特别是迷路或者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
哎,买都买了,硬着头皮也得送!
总归是一份保障,儿...儿戏就儿戏吧,花了她三分之一家当的心意就是被嘲笑也得听个响!
青芽鼓了鼓脸给自己打气。
转天天刚亮,青芽按着昨天打听到的地址来到了武安县最大的镖局冠勇镖局,打算从这家开始找人。
不愧是县里的镖局之首,入目的门庭宽阔气派,院外停着一连串膘肥体壮的双头骏马牵引的车架,进进出出的伙计们正紧锣密鼓的抬货绑货,一派繁闹之景。
如此巧合青芽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没找错镖局。
拽了拽肩上的油包袱,青芽深吸口气拦住了一个面善的伙计。
“打搅了,请问李藏峰是在贵镖局吗?”
伙计诧异的转过脸,待看清是这么年轻的姑娘找他们的李镖头,眼睛一下亮了。
赶紧抹了把脸上的汗,热情道,
“没错,是在我们冠勇,姑娘有什么事吗?”
“能麻烦您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吗?”
事到临头,青芽还是怂了,尤其自己还是这副扮相,解释起来太突兀了...
伙计爽快的接过包袱,难得有机会窥探到冷淡莫测的李镖头的一点热闹,他不死心的追问,
“姑娘怎么称呼?不传句话吗?”
青芽摇了摇头,但又怕李大哥不收不明之物,连忙加了句,
“您就说是同村的谢礼即可,劳烦了~”
伙计拿上包袱心满意足的走了,嘿嘿,同~村~啊~
直到此次出行的镖队整顿完毕,临出发前伙计才找到人,赶紧一路小跑至李藏峰身旁,恭敬又小心的把东西和话传到。
无论刚刚在心里如何意淫两人的关系,伙计此刻的面上是万不敢表露分毫的,归根一个怕字。
李藏峰垂眸打量一眼这灰扑扑不起眼的包裹,心中厌烦,本不欲要,但想到李母忧虑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终是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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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就当哄她开心吧,娶谁又有什么意义,至少这个能堵住母亲的嘴。
随手把包裹置于马袋便将其抛之脑后,利落的翻身上马,甩响马鞭,示意启程。
金色的晨光洒在那道挺阔的身影上,引得无数目光。
李藏峰指尖翻飞,一顶宽大的斗笠挡住了他越发漠然的视线,只剩抿起的唇昭示着此人的不耐,冷峻而锋利的气质是最好的生人勿近提示。
无论如何青芽总算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大事,回去育婴堂后也能专心为孩子们准备首堂的授课内容。
午时一过,青芽带着托哑巴叔烧制好的炭笔与一叠梧桐叶出现在赵管事特意腾出来的最好房间内。
辅一进入就齐刷刷的迎来二十三道嗷嗷待哺如雏鸟的渴求目光,按青芽提的要求,无论男女凡是六岁以上的孩子都来上课了。
其中最为激动的要数香萍了,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能学习那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文字。
青芽被底下渴望又克制的目光所触动,脸上挂满盈盈的笑意,
“我不太会说话,但我能保证,一定会一个不落的让你们能写、会算。至于能飞到哪里”
环视一圈,她字字清晰的话语传进这些曾被命运抛弃的孩子耳中。
“可以很高,可以很远,只要你们想栖息,从今往后学到的每一个字符、生活教会的每一个道理、遇到的每一位长者智师,都是你们到达的力量。”
赵管事、哑巴张、蔡厨娘和其她几位自梳老姑娘,站在窗外静静听着这道尚算稚嫩却又充满力量的声音,脉搏似乎随着无声的鼓点一下一下躁动起来。
后生可谓,莫轻年少。
青芽的杂班授课经过两天的适应逐渐走上正轨,每日三个时辰的教学时长,目前暂以每日十个大字的速度和一类基础算盘技法缓慢消化,半个月后经过简单考核会分出快慢两班,因材施教。
经过这两天的考察,赵管事笃定自己捡到宝了,为自己不畏世俗敢用女教习的胆识而得意。
同时,虽无力支付酬报但尽最大程度福利倾斜,满足青芽的需求,保障其生活,誓要把人留住。
又过了几日,青芽在当初遇到小刀的那条街上找到了他,为此还特意换回了男装。
得知青芽找到了落脚地,小刀很为其感到高兴,也很懂分寸的没有瞎打听,
“小芽哥,你也太厉害了!”
“糊口罢了。小刀,你能帮我想法子跑个腿,传个消息吗?事成酬劳二十!”
“多,多少?”
“二十文”
小刀咽了咽口水,虽惊喜这价格,但是没敢托大的贸贸然应下,反而要先听听难度。
见此,青芽更为放心了。
“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就是路途有点远,你得到三十里外的杉林村帮我给那里的邢草医传书一份,且不能引起附近村人的怀疑。如果能不声不响了解到她们议论的近期新鲜事那就更好了。”
小刀对这些有点奇怪的要求没有深究,低头沉思片刻,突然一击掌,
“小芽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认识一个货郎,以去杉林村求药的名义同他合作,顺带一部分货品去附近村落叫卖,既有了遮掩的理由,又能光明正大的听闲话~嘿嘿,当然,我还能有点额外赚头。”
青芽扬唇一笑,对小刀赞叹道,
“你这法子简直完美。”
心中不禁疑惑小刀如此机灵聪明,怎么还甘愿做一个乞儿呢?
4. 传信
松林村,苏家。
“明月还赌气呢?”
苏丰田皱着眉头问刚从西屋出来的孩她娘。
“还不是怪你,非得拦着月儿不让她去送行干嘛,看这几日给我闺女憔悴的!”
宋氏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怪我?!你看相看过后那李藏峰有动静吗?我苏家怎么说在这十里八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明月更是样样出挑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还要上赶着成什么样!
真要去了你信不信转头她就能顶上丁家的那个青芽,成为全村的第二大笑话!”
“哎哎,你给我小点声,我看你敢再往我闺女心口上撒盐!”
宋氏气的踮起脚拽住苏丰田的耳朵就往东屋扯。
“嘶,轻点,轻点!你这婆娘,再让儿子儿媳们看见...”
听着屋外动静的苏明月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绷子,抬头看向梳妆镜中的自己,以前人人都夸她长的好看,可眼下她却对镜中人不自信起来。
她知道,自己确实不该如此任性,但一想到李藏峰,她的心就不受控的想做点什么...
雪白的贝齿轻咬下唇,明眸中闪过几分忧愁,罢,一切还是等李大哥走镖回来再说吧。
已然成为村人们茶余饭后首要谈资的丁家,此时确实不太好过。
这都已经五六天过去了,丁青芽那死丫头竟还没有找到!
可怎么跟马爷交代!
现在定金银子退回去事小,开罪了人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丁青芽女儿身的身份彻底撕下,又闹了逃家的丑闻,即使以后再给她许人,恐怕也谈不上什么好价了!
曹老太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想着,当初就应该给她拴起来。
丁守安瞟了眼大房夫妻瞅着自己那副想埋怨又不敢埋怨的窝囊样,没放在心上。
这个家什么不指望他,他对得起他们。
思虑中食指快速敲了敲桌面,丁守安猜测:
“找了这么久,那丫头大概率是躲到县里去了。”
“啊?咱们这么围追堵截的,还能让一个没盘缠连镇上都没去过几次的丫头片子逃那么远?”
曹佩兰惊呼,满脸怀疑。
“管她怎么办到的,三弟,那咱们还等什么,赶快去县里抓人啊!”
丁守财焦急的站起了身,想到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走了,比给他一刀都难受。
以曹老太为首的丁家众人希冀的望着丁守安,等他拿个主意。
“不急,让她在外面吃点苦也好。”
丁守安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曹老太,话里有话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与马管事的婚约,毁约肯定是不能的,咱们丁家可受不住那后果...”
曹老太心一跳。
另一边,正心事重重在河岸边割草的丁青芸突然被人喊住。
“小青芸。”
抬头望去,竟是邢草医的徒儿阿九。
“阿九哥你怎么来了?”
“师父让我来的,说想给阿一再号号脉,他老人家对阿一突然自愈的情况还是想再研究研究。所以你看?”
长得颇为敦实的阿九隐晦的对青芸使了使眼色。
青芸眼睛一亮,立刻心领神会道,
“阿九哥放心,我这就回家带弟弟去一趟。这对阿一是好事,我还要多谢邢草医费心呢!”
俩人别过,青芸几下割完手中的草,扔进背篓就往家跑。
同在附近割草的村妇们听到二人对话,忍不住感叹道,
“丁家三房前头的这两孩子还真是可怜啊~”
“啧,要说可怜,还是那大房的青芽可怜,有亲生爹娘又如何,被当小子糙着养大,眼下不知为何又逃家了,这里面指定有事,你说她那种情况本就不好说亲了,这一跑还怎么嫁人呦!”
“可不,丁家可真造孽!”
“纵然长辈有些偏颇,但一个姑娘家竟敢私自跑了,属实是德行有亏!名声算是臭了...”
关于丁家到底谁的问题更大的争论,在村人们这几天无数次的侃侃而谈中仍未见疲软。
青芸此刻却没功夫搭理这些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口气跑到家,见丁家人还在堂屋里没出来,心里一阵高呼“天助我也”~
秘密与弟弟耳语一番,两人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激动。
克制了一下,青芸背上阿一,冲被唯一留在外面的丁青荷交代了下去处,不等她表明意见,便赶紧走了。
俩人急匆匆的赶到邢草医家后,果然从他老人家那里拿到了姐姐捎来的信,丁一见信完好的蜡封着,不由得笑容更灿烂了。
看来姐姐应该过的不错。
姐弟二人头贴着头快速看完信中的内容,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
青芸忍不住欣喜骄傲道,
“不愧是大姐姐,短短几天,竟当上了教习女先生!”
“嗯,大姐姐厉害~”
丁一笑的露出了小白牙。
半响,胡子花白的邢草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得知青芽安全后,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你们啊,简直太冒险了。”
“邢爷爷,姐姐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
丁一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糯糯的口音里是超出年龄的无奈与冷静。
邢草医叹息,
“有什么需要我老头子做的尽管吩咐,对了,你们预留在我这的信我一并转交给了稍信的卖货小郎儿。”
“多谢邢爷爷暗中的帮扶和费心!”
青荷说着,扶着弟弟给老人家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大礼。
“哎?快起来,快起来,青芽这小子...这姑娘于我有恩,这点小忙不足挂齿。”
姐弟俩没敢在邢草医家久待,又珍而重之的看了一遍信里的内容,才依依不舍的把信仍进了后院的药炉中,直到随着火舌的舔舐卷为灰烬,二人才离开。
完成今日的教习任务,青芽回到寝舍换回了原来的男儿装扮。
利落的卷起袖边蹦了蹦,唇边扬起一抹自在的笑。
“呦~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小郎君啊,快给姐姐瞧瞧~”
负责义馆内打扫缝补的芝兰正巧掀帘子进屋,冷不丁瞧见绿染小先生这副打扮怔愣了一下,回神后这张嘴便下意识调侃了句。
青芽闻言小脸一红,缩了缩手指,佯装淡定道,
“兰姐姐说笑了。”
芝兰噗嗤一声笑出声。
她可没错过这小先生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慌张,自己差点被她授课时的肃沉样子唬了去~害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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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白紧张了一下...
芝兰眼睛一转,便扭着腰肢,几步走的摇曳生姿。
丰腴的身材轻靠向那片单薄的肩膀,柔着声音问,
“小先生的衣服何不脱下来,姐姐给你好好补补呀~”
青芽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吓的一个跳步,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了,不了。兰姐姐忙,我先告辞一步!”
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姑娘,差点笑弯了腰。
这幅场景被不知怎的提早下田回来的春草围观了个全程,她黝黑的脸上满是嫌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便目不斜视的扛着锄头走了。
气的芝兰唰的一下掀开草帘,掐腰骂道,
“你个死男人婆,和人家一比真是天上地下,好瓷对破瓦!”
可惜春草头都没回一个。
青芽鬼撵似的逃出后罩房后,经过正堂,见课室内还有几个学生在埋头练字,其中以只比她小一岁的香萍和约莫十一二岁大的庆书最为刻苦有天赋。
观察片刻,便点着头暗暗离开了。
直至走出院门,原本向前迈了两步的身子突然停住。
随后不可置信的慢慢转过身,惊呆了眼——不是,她那么翠绿葱茏的梧桐树呢??
颤颤巍巍摸上院外这两棵一看就是伫立多年的梧桐树。
“......”
造孽啊,把人树冠都要薅秃了!
这感觉就好比一个丰神冠玉的美男子,(当然,快住脑,我没有想起恩...那个谁)有一天突然秃了......
嘶,烫手!
青芽嗖的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决绝,内心却在嚎叫:解决,我回来就解决!
转身时多迫不及待,越接近越沉默,难以释怀。
无论如何坚强乐观甚至插科打诨,但青芽的内心其实始终都很荒凉。
人不是随风飘扬的种子,可以随处安家,人更像一棵生来就会扎根的树,一阵大风刮过,只能带走几片落叶去闯荡。
她很怕,听到芸儿和阿一的坏消息。
幸好,她的根系们纤细但完好,仍在使劲的往土里扎等着找到她。
合上小刀捎来的信,青芽使劲咽下喉头的哽咽,用力到咳出声。
“小芽哥,你没事吧?”
原本因为卖货得了一小笔额外利钱而分外兴奋的小刀,不禁变了神色,一脸担忧道。
“咳,咳...没事,有点激动,而已。”
青芽垂着胸口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眉眼开怀。
接着,小刀把从妇人堆儿里听来的最热的几条八卦讲给了青芽。
“被提到最多非议最大的要数松林村丁家一个女扮男装十来年的假小子突然连夜逃家这件事了~”
“哦?那丁家人岂不闹翻了天。”
“最开始好像找的挺厉害,这两天听说不怎么出去找了~”
青芽“哦”的若有所思,想必这和阿一信里说的丁守安又回家有很大关系,想来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县里来,但一直躲下去却不是长久之计。
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裤缝,她突然抬头,眼睛晶亮的看着对方,拐了个颇为冒昧的话头,
“小刀,你做二道货郎是不是赚钱了?”
5. 相交
小刀摸着自己的光头嘿嘿一笑,
“不瞒小芽哥说,确实赚了几文~”
“那你何不与那货郎长期合作下去?”
青芽与小刀排排蹲在巷子的墙根底下,偏头疑惑道。
别看小刀才十三,还因为经常朝不保夕长得跟个麻秆似的,但他混迹市井五六年,对许多门道倒是看的明白。
“所谓行有行规,货郎这一行当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上的,除了每年上交税银外,初始时还需花费一笔银子向官府办理‘走票’才能做一名正经货郎,否则就不能涉及任何吃食相关的货品买卖更不能流动贩卖,我今日不过是讨了个巧,只带着少许东西在杉林村摆摊罢了~”
小刀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而且我连二道贩子都算不上,因为本质上我是替张货郎代卖的,数量和价格有定数,要想赚点差价只能额外涨价,这种情况可不好卖...”
青芽受教的点点头,敬佩的夸道,
“原来如此,小刀你懂的可真多!”
小刀摆弄着随手捡起来的树枝,罕见的有些低落,
“这算什么,还是小芽哥你厉害,你可是会写字的大才人呢!我说的那些道道对乞儿来说易得的很~”
看不得一向乐观的小刀陷入低落,青芽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主动找上你吗?”
“为什么?”小刀转头。
“因为只有你给我的回视有温度~”
青芽忆起那天的情形,自己在全然陌生的街道踌躇彷徨,想询问却不知如何下手,眼神不小心的碰触,惹来许多了然的俯视,仿佛她是一只误入人群的猴子,并不受欢迎,除非能带来卖艺表演。
这种视线加剧了她的紧张和不安,直到遇到了小刀。
那抹无意识的眼神里没有讨好也没有敌意,只是平和中带点好奇,当他主动微微一笑时,青芽甚至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没事的,需要帮忙吗?”
小刀被说的颇为不好意思,但心却暖暖。
“我,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是个自强又良善的孩子呀~”
青芽抿了抿唇,
“我能问一下,以你的机敏,为什么,为什么还漂泊在街头吗?”
浅棕色的瞳仁直直的望着小刀,有一点小心翼翼更多的是不解和不甘。
小刀回神一笑,
“原来人的眼神真的能解读出这么多情绪来欸,而且我才发现,小芽哥你的眼睛颜色偏浅,看久了有点像猫。”
“......”
青芽凝眉无语。
“哈哈哈...”
小刀尴尬一笑,随后瞬间收起,变脸的功夫惆怅道,
“因为我还有个时时需要人照顾的弟弟啊~”
这下青芽连嘴巴都皱了起来。
“我本是逐州人士,六年前父亲惹了人命官司赔了命,阿娘为躲避对方的侵扰就带着我和弟弟远离了家乡,来到武安县投亲,可还没到地方阿娘就坚持不住去了...”
说到这小刀低着头快速的抹了下眼睛。
青芽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没事,都过去了。那家人据说是我的表舅舅,但平白多出两个需要抚养的小子,谁肯认啊~我和弟弟就这么沦落了街头。
弟弟有点怕生...好吧,是很怕生,自小就不爱说话,也不太听的懂话。好在后来我遇见了几个小伙伴,我们搭伙过日子,也勉强过的去。”
学小刀把脑袋夹在膝盖中间,青芽偷偷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眶。
两人一时无言。
半响,青芽先动了动,她戳戳小刀的胳膊,
“你想学写字吗?”
“真的吗?!”
小刀唰的抬起头,泪珠还没来得及掉干净。
青芽不自在的偏过脑袋,嗯了一声。
暗叹,自己也就这点本事了,靠沈三婶婶的教养不仅没长成大房爹娘那样,还非常幸运的有了一项傍身的依仗,用它延申出触角,不断换来些什么。
但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了...
青芽苦恼的挠了挠脸。
紧张屏息的小刀,见她如此,眼神暗淡了下来。
“算了,小芽哥不必为难~”
“其实,我是个姑娘。”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小刀惊讶的啊了一声,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
激动的语无伦次道,
“姑娘好啊,姑娘好!”
青芽瞥着眼睛歪了歪嘴。
小刀嘿嘿笑着搓手,
“我还以为,小芽哥,不不,小芽姐姐不想教我了呢~”
说罢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把今天的事都串联了起来,拍着脑袋惊呼:
“不会村妇嘴里的主人公就,就是姐姐你吧??!”
“嗯。”
青芽淡定点头。
我的天呐!小刀啪的一下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光头。
他小芽姐这么生猛的吗???
“行了...你还学不学?”
哎,以后穿裤子的机会又少了一个...
“学学学!”
等俩人谈妥办法,青芽蹲的腿都麻了。
一瘸一拐的回去育婴堂,离正门老远就看见了那两颗秃尾巴树。
唔,也是令人头秃。
不过还没等她告诫孩子们,就被赵管事急匆匆叫去议事了。
自打正厅被改作课室后,大伙商议事务就挤到了旁边的耳房。
“今天把大家叫到一块,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说。”
赵管事看向另一个人,
“春草,你来说吧。”
春草微皱着眉头,迎着众道目光,艰难开口,
“今天我在公田里堵渠,发现水稻又害了卷叶虫,而,而且,还不少!”
哑巴张在旁焦急的点头。
其余人的心中都是一咯噔。
如今正是水稻的抽穗期,在如此关键时期,卷叶虫又卷土重来,一个不好就要大大影响产量的。
芝兰心直口快道,
“咱们不是已经抓了好几回了吗?怎么还有啊!”
蔡厨娘拍拍她的手,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还真不是种地的料欸!这恼人的卷叶虫最可怕的就是一季最多能产五代!这玩意儿,防不胜防啊...”
想起之前抓虫子的痛苦,芝兰脸色隐隐泛白。
“行了,这事大家心里有数就好,之后听从春草和哑巴张的指挥,院里的孩子们能派的也都派出去,要是不够用还可以如以往管顿饭菜雇那些乞儿来。”
赵管事快速吩咐完,随后才进入今日的正题,
“因为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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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我们要早做打算,看看如何从县里的夫人小姐手中再抠出点银子来,否则等麦收真减产就晚了。
那些乡绅地主们要是也有损失,不反过来吸咱们的血就是好的了。”
赵管事揉了揉额头,
“你们这几日好好想想,咱们育婴堂怎么能让那帮高门大院里的金贵们怜惜则个~”
这一下可难住了众人。
各自散去后,芝兰暗暗翻了个白眼,和那些鼻孔看人的贵女们打交道,比让她抓虫子还痛苦。
待见着前面伫立的人忽觉眼前一亮,几步追了上去。
跟着望了望院外的天,
“小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突然的问话吓的青芽一哆嗦。
尤其看清是芝兰后,更是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芝姐姐,还是喊我绿染吧~”
“哈哈哈...小胆~”
芝兰趁机伸出魔爪摸了摸“少年”的脸蛋,果然~滑不溜丢的。
年轻就是好哇!
青芽瞳孔放大一瞬,嘴角微微颤了颤。
芝兰捂嘴一笑,
“好啦不逗你了~你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后记得拿给我,我给你好好补补,不是我吹,保准能焕然一新,让你更俊上一个高度!”
不待青芽拒绝,她便掐腰威胁道,
“不拿的话晚上睡觉小心钻你被窝!”
“......好。”
说完青芽飘着走了。
因水稻生虫害的事一下打乱了青芽的教学计划,顺带着也延迟了小刀的小班上课时间。
不过很快,俩人就在郊外的公田里见了面。
原来赵管事说的乞儿们就是小刀和他的小伙伴们啊~难怪当初他对育婴堂这么熟悉。
虫害这事,从来都不是一家之祸,很快田间地头不管男女老少都恨不得长在地里。
焦灼的太阳烤炙着人们,汗滴入土,很快便被大地驯服。
同样感到苦不堪言的还有一队在烈日下赶路的车队。
领头的人带着斗笠,骑在一匹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颀长的身躯挺拔劲瘦,抬手喝水时手臂隆起的肌肉却蕴含着可怖的力量。
李藏峰灌下一口水,喉间滚动,嘴边调皮的水滴顺势而下,淹没在更曲折处,不亦乐乎。
他曲起食指随意蹭了下下颌,低头吩咐,
“即刻启程,傍晚前务必抵达通港码头。”
“是,镖头!”
随着趟子手的号子声,车队迅速规整,有条不紊的提起了速度。
经过两个时辰的奔波,终于赶在傍晚前到达了环绕半个申洲城池,纵横交贯南北八方的著名海运贸易港口。
这里几乎是个不夜城,夜晚时灯火连天不曾休眠。
远处不同载重的商船风帆蔽空,白浪如烟,声势震撼。海天一线的岸口码头一眼望不到边,来往船只竞相有序的停泊,无数的货物从这里流转,包括即将进入新的航程的李藏峰镖队。
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他们的船只进港。此次走镖的十二个镖师、二十四个杂役协同船工、脚力仔细的清卸着货物。
只李藏峰一人仍端坐于马背之上。
望着远处逐渐淹没在海上的夕阳,橘光漫天泼染海面,两个原本不相交的主宰成就了一场没有边际的瑰丽。
李藏峰的眼中却始终冷静如一。
6. 办法
底下的人来报,货物装点完毕。
李藏峰点点头,纵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旁边的伙计。
“去把车队交给庄子上的人。”
不等慌乱接住马鞭的伙计回话,便转身向货船走去。
好巧不巧,这个伙计正是当初青芽因其面善而拦下的那位。
他因出发前和李镖头搭了个话便被管事的顺势安排成了李镖头的小厮。
听到消息时,王福签简直欲哭无泪,还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果然,李镖头的看头不是那么好吃的...
不过好在这一路还挺轻松的,李镖头几乎不让他近身伺候。
他只需要认真办好李镖头交代的事,话少一点,就不会惹到看似难搞的头儿。
王福签亲自牵着自家老大的马,领着另外几个杂役把二十五匹马并十二架马车与庄头进行了交接。
都是打过交道的人,循例不用多说,只道好好照料马匹,回来结清托管费用。
王福签最后拍了拍这头漂亮大马的脖颈,眼神不经意一瞟,忽然发现自己帮忙转交的油布包袱还静静躺在马袋里。
顿时后背一紧,这还得了!
自己差点闯祸了,刚刚竟没仔细检查一番!赶紧又吩咐其他人也查看下别的马匹,落下东西这事可大可小,他们不经常出海走镖,还是慎重点好啊。
回去后,王福签轻轻敲开李藏峰的舱门,再次恭敬的把包袱双手递了出去。
“......”
李藏峰冷着脸开始后悔同意要这么个小厮了。
被赶出去后,王福签嘿嘿一笑,看来头儿很在意这个包裹嘛。
哦豁豁~那自己岂不是相当于牵了两次线,要是在他们村,都得是吃席坐主桌的地位了!
不禁自豪的挺了挺胸膛。
狭小的空间,让李藏峰想忽略那个包袱都不成,简直是扔哪都碍眼。
最后索性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侧,单手散漫的解开了它。
耐着性子侧头一看竟是个瓦罐...倒出里面的零零碎碎,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这些东西于他当然没用,但他还是原样放了回去,修长的手指用力将包袱打了个结,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李藏峰心无旁骛的样子倒显得有些认真。
几百里之外的淮州武安县,偏安一隅的育婴堂内此刻格外热闹。
除了几个牙牙学语的孩童,院内二十三个正式上了半个月课的野路子学生们,此刻正紧张兴奋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绿染小先生的课业考核成果。
在香萍、庆书等人的再三坚持下,这八九天即使所有人都要下田抓虫子青芽也没停止授课,利用中午最热的时段,她们挤压了吃饭和休息的时间,没耽误一点进度。
虽然每个人都累的晚上倒头就睡,但宁愿如此也不愿中断对识字的渴望。
尤其是在触碰过这个机会后,小一点的孩子即使还不懂其中的重要性,但被知事的哥哥姐姐们一带便也有样学样了。
本次的半月分班考以每人听写四十八张梧桐叶,每叶正反用炭笔各书写一个大字作为考核内容。
青芽用三字经启蒙,四十八张梧桐叶,也就是四十八遍“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一千多张梧桐叶把堂上的案桌堆起厚厚一叠。
青芽清了清嗓子,
“进度班已经分出来了,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们每个人的考核成绩都做到了自己的最好。”
听到小先生的夸奖,每个孩子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们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此拼命的学不仅是想力争上游,更是想让小先生看见,她们争气,没有辜负先生,也无愧于让崇高的书本出现在她们这群孤儿的世界。
虽然至今,她们还没有真的见过一本真正的书籍,但没关系,她们已经认识了它。
对着这么多双亮晶晶的眼睛,青芽笑容一收,变了脸,
“但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
视线扫过去的每一个孩子眼睛里都浮现了惊慌。
青芽心里一咳,有点不好意思了...原来欺负人的乐趣是这样的呀~
于是她破功了,笑着叹了口气,
“不该可着院外的两棵树使劲薅,瞧把咱们的门面都薅秃了腿儿~”
有胆子大的孩子已经捂嘴偷笑了。
“所以,我想了个补救措施,虽有点掩耳盗铃之姿,但后面会有大用处~咱们也算将功补过了。不过,以后你们可得好好照顾这两棵功臣树。”
孩子们嘴里一边大声答应着,一遍好奇先生想干什么。
好在青芽也没再卖官司,让她们每个人领一打桌子上的梧桐叶回去,也不拘是谁的。
然后又每人派发了一股五色线,给“答卷”顶部穿孔,来到梧桐树下一块把它们物归原主。
孩子们懵懵然但觉得很是有趣,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写的大字在低矮的枝桠间随风轻轻摇摆,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先生,我,我有个字只有半个身子...”
“呜呜,我写错字了!”
“啊~这么一看,我的字好丑哇!!”
青芽轻轻一笑,
“没关系,这样记录你们才能更长记性呀~”
随后歪了歪头,冲香萍道,
“快去把赵管事叫来一下~”
“嗳!”
赵管事和硬要跟着来凑热闹的芝兰出现在院门口时,一下便被树下一连串的彩绳和有字的树叶吸引了目光。
“这是?”
赵管事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是这些小考生今天的答卷~也是吸引贵女们前来育婴堂的引子。”
“哦?此话怎讲?”
赵管事兴致勃勃的问。
“不如就以‘见过女先生’为题,邀县内闺阁中的小姐们做一日义工教习如何?让孩子们领略贵女们的诗书气度、才艺风华。如愿题墨宝的小姐,育婴堂一定会裱于课室之中,日日激励孩子们学习。
至于门口的这两棵树,想必也会令她们动一动恻隐之心,成就一段美名佳话吧~”
青芽攥着手指缓缓说出了自己这几日的思量。
“妙啊,妙!小先生的脑子就是好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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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管事还未开口,旁边听的眼睛放光的芝兰就率先忍不住了,这一波高帽真是给那些小姐们戴的漂亮!不愁她们不掏银子!
赵管事也赞许的看向青芽,
“你的方法可行,我这就去安排,日子就定在三天后,届时就看能有多少贵客会登门了。你带着孩子们也准备准备~”
青芽认真应下。
三天筹备时间一晃而过。
育婴堂一番装点,案上摆放了少许的纸和笔,院外梧桐树上新“长”出来的叶子添了许多铃铛,最大胆出格的还属课室中间的一句诗。
这是青芽第一次在绢布上题那么大的字,提笔时手都在微微颤抖,凝神静气片刻才敢下笔。
不过她的字本也就一般,只求中规中矩不出差错就好。
大家各自换上了最为洁净规整的衣服,孩子们的口号和礼仪也已演习就位。
只待时辰一到,贵女们登门了。
众人焦急的徘徊着,担心根本没人接下这个邀请。
青芽冲紧张过度的孩子们安抚的摆摆手,小声道,
“没关系,无论结果如何就当一场团结协作的锻炼了~”
“来了!来了!我看到有马车往咱们巷子来了!还是好几架!”
小石头疾风般跑回来,带来了这个好消息。
大家既高兴又慌张,顿时乱作一团,一时不知道要干嘛。
还是赵管事镇定,三两句分派好每个人的任务,迅速稳住了局面。
片刻后,四辆玲珑的马车果然停在了院门口,车帘掀开,几道娉娉婷婷的身影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车。
青芽在赵管事的带领下上前见礼,显然管事与其中几人熟识,趁她们说话之际,青芽偷偷打量了一下这六位贵小姐。
她提前做了功课,知道此次邀请的皆为乡绅官吏之女。
几位的穿着打扮自不必多说,绫罗锦绣、钗环玉珠都是青芽这个土包子见都没见过的富贵之物,一时只觉得自己如陷花海,艳丽璀璨。
要不是派一只耳朵在留神赵管事说什么,她都要看呆了去。
直到听到自己的化名,青芽赶紧回神,上前一步福礼,
“小女不才,担不得先生二字,只囫囵教一教,让各位见笑了。”
话落她能感觉到几道打量的视线。
其中一人和气的应了话,
“有这番心意就很值得赞许~”
青芽抬头微笑着又行了个福身礼,并记住了她的名字,季琬宜,主簿之女,也是这几位中家世最高的。
依赵管事的吩咐,青芽先带着六位小姐欣赏完梧桐树下的“答卷”,才领其入课室,辅一进去,孩子们就迅速起身,向来人们行了个敬师礼,整齐高呼“见过女先生”。
经青芽暗中观察,有四位小姐嘴角绷不住,微微上翘了,其中包括着粉色罗裙一路表现最为不屑的那位乡绅之女戴小姐。
“红粉也知怜国士,青衫偏是困才人?”
季小姐倒是没笑,但显然对这句话更感兴趣。
另一位始终沉默的小姐却冷冷开了口,
“呵,好大的口气!”
7. 斗智
气氛瞬间凝滞。
二十几个孩子无措的站立着,眼神担忧的看向她们的先生。
青芽即便做好了有人会不喜的心里准备,此刻也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使劲向学生们展露一个安抚的笑容。
“大家先坐,这便是你们今日上的第一堂课。”
随即一一介绍起身边这六位出身不俗的贵门小姐来。
每一位的介绍从家学品貌到才情能事尽显溢美之词,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被底下这么多双孺慕崇敬的眼神包围着。
气氛一下和缓许多,之前已经嘴角带笑的四位心里也放下了芥蒂,兀自暗爽。
看来自己屈尊来这么个穷酸之地,确实如季小姐所说,还,挺有意义的嘛~
“哼,趋炎附势,有辱斯文!”
可惜有人偏不吃青芽这套,那位冷脸美人显然不打算卖谁个面子,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甚至厌恶。
王亭玉父亲乃本县教谕,在读书人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县令,而她自幼受正统礼教熏陶,克己复礼、规行矩步,在县内被誉为士族小姐们的教养典范。
此次收到育婴堂慕名女先生的帖子,她不屑极了,同时还很气愤,读书是件多么圣洁崇高的事,也是育婴堂这个末流之地能染指的?更无法忍受的是她们竟离经叛道的随意邀请女子讲学,成何体统!
所以,她今天到这来是要给她们点颜色瞧瞧的,尤其是这个叫绿染的所谓女先生,简直可笑、荒唐。
与此同时,她不免对季琬宜及其跟班们有些不耻,就算想博得美名也不能如此不挑吧?
今天就让她们看看,什么才是扬名之法!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境况,青芽明了逃避是躲不过去的了。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总之即使拼着得罪官宦之女也不能让育婴堂背上这么个名声。
正八品教谕,惹就惹吧。
“......”
青芽面上一片从容镇定,但心里已经呜呜着打完了一套乱拳。
“王小姐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如何成了我妄自菲薄了?呵,我看你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王亭玉下巴微扬,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诸位小姐身上确实有令人敬佩向往之才,小女真情流露不为过。
况且,学生在堂,我刚刚说的今日第一课,便是提醒、激励她们,自己成功固然尤为重要,但享受宗族荫庇,”
青芽看着王小姐微微歪头,
“并不可耻。”
“谁觉得可耻了!你!”
青芽微微摇头打断,解释道,
“王小姐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强调累世之家更令人敬仰,薪火相传的荣光里也包含后来者的付出和继扬,所以,您可以平和的接受别人的赞美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亭玉简直怒火中烧,没想到这个呆愣愣的土包子竟如此伶牙大胆!
青芽看向孩子们,
“王小姐替你们问到了点子上。由今日课题讨论引申出一个道理,作为无宗族荫庇的你们,该如何自处?”
青芽望着她们的眼神执拗认真,沉默半响,才继续道,
“树立一个远大的抱负,竭力行之,未达便子承父业,失败便三世辛劳也,子子孙孙未不可往。
没有宗族,就亲手建立宗族。”
四下皆安,片刻,响起一串清脆的拍手声。
季琬宜轻笑一声,
“如此坚韧自强、赤勇清醒,绿染姑娘也令人敬佩的紧~”
青芽面颊微红的行了个谢礼。
“如此,我便也借此东风为孩子们题上一句话吧,彼此共勉。”
便见季小姐玉手执笔,龙飞凤舞的写下——贫者,书可使之富;富者,书可使之贵。
看的王亭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季琬宜此举无异于帮着那个绿染打她的脸,可她还不能失了风度,否则传出笑话,父亲...
她使劲咬着牙,安慰自己,就让乡巴佬那套漂亮话哄孩子去吧,再争辩自己更落下风,如今之计只能用银子行事了。
想到此,她当即调整了面色,得体一笑,
“看来是我误会绿染姑娘了,我只是担心则乱,唯恐有人利用这些可怜的孩子行狡诈之事,还请谅解。
为表歉意,也为了孩子们的远大前程,我愿捐助五十两善款略尽绵薄之力。”
微笑的背后是心痛,这可是自己攒了小半年的体己钱。
戴小姐暗暗翻了个白眼,最不爱看她那副虚伪端着的做派了。
“我助力一百两!孩子们可要争气啊,别辜负你们的女先生~”
哼,这场戏自己看的够尽兴,一百两而已,回去就找阿娘补给她。
季琬宜到底没做绝,给王亭玉留了点面子,也捐助了五十两。
剩余三位自觉不抢那风头,家底也没有她们雄厚,各捐了三十两。
待青芽送几位小姐出门时,季琬宜落后一步与青芽并肩而行。
“绿染,我住在如意巷十二号,你得空了可以寻我来玩~”
说完冲她笑着眨眨眼。
青芽不善处理这种闺阁之交,尤其是两人的身份还如此悬殊,只会干巴巴点头。
“好。”
答完才觉得貌似不够热情,眉头无意识轻蹙,脑子快速思索着。
惹得季小姐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也太好玩了~”
青芽不好意思的笑笑。
待那些耀眼的人和物都离去后,育婴堂重新变回了那个灰扑扑不起眼的存在。
可又有了些不同。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扬眉吐气的笑,好似她们打了一场翻身仗。
“绿染先生太厉害了!竟然只凭几句话就让那帮精明的大小姐们心甘情愿的掏出了银子!还是这么多的银子!”
芝兰激动的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
“可不咋滴,我来育婴堂十来年,今年是筹款最轻松最舒服的一次!总算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的跪着要饭了。”
蔡厨娘想起以前的辛酸,忍不住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春草、哑巴也红了眼眶,黝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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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止都止不住,这下总算不用担心水稻减产,养不活这些孩子们了。
就连不常露面见人只专心照顾几个小的的秋娘都罕见的抱着孩子来向青芽道谢。
“使不得,使不得。”
青芽慌忙摆手。
赵管事看看欢乐大笑的孩子们,看看激动落泪的老伙计们,口中再次喃喃,“菩萨保佑,捡到宝了~”
为此,她当着众人的面,拨了五两奖银给青芽。
青芽皱着脸死命推拒,好不容易募捐来的善款,怎么能进她的口袋呢!
“拿着吧,孩子~这是院里的老规矩,谁能募来善款谁得奖励,这是你应得的,要不然咱们育婴堂没有工钱,大家伙手里还真一个铜板没有啦?不止你,其他义工沾你光每人得六百文,孩子们今晚敞开肚皮吃肉,今年还可以做件冬衣!”
这下课室内首次如此没规矩的吵翻了天,乐的。
青芽就这样收获了一笔意外的巨款,不过这钱她拿的颇不是滋味,总觉得占了那几位小姐们的便宜,腰杆都不太值了。
可和腰杆比起来,还是肚子更重要,就她全身上下加起来这三百五十五文钱,想干什么都不成。
就当借的好了,青芽心想,以后自己赚钱了成倍还给育婴堂。
赵管事用看宝贝疙瘩的眼神慈爱的看着青芽,问她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青芽嘴角抽了抽,脚掌用力扎地才没去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实在是赵管事反差感太强了...她不习惯。
不过她倒是真有一件事相求。
“您记得小刀那几个乞儿吧,我与他是朋友,可否允许他们几个也来育婴堂听讲呢?上完课他们就会离去,也不会影响院里的孩子们。”
原来只是上课啊,赵管事舒了口气,不是她心狠,实在是这几年筹不来什么钱,育婴堂已经好几年不接新的孩子了。
“这好办,你让他们来就是。以后课室内的一切事务都由你管理,这次咱们善款充足,能解了后面几年的急,所以也可以适当添置一些书籍纸笔,你到时候上我这取银子来~”
孩子们这晚过的无比幸福,吃的比过年还好,以后冬天不用担心挨冻,最最重要的是,她们觉得自己胸腔内好似有根骨头又长了出来。
与大人们的听过就算不同,这帮孩子把青芽的那些话记在了心里,刻在了骨血里。
“没有宗族,就亲手建立宗族。一代不行,就子子孙孙代代辛劳往之!改庭换面,至少我的子孙要改庭换面!”
一颗颗种子就此扎根、发芽。
与此同时,丁家似乎不太太平。
丁守安又匆匆从镇上返家了。
无他,赌坊马爷找上了他,敲打他好日子将近,这门小轿子他抬也得抬不抬也得抬。
他在马爷手底下做事这么多年,深知他的狠辣性情,此番自己主动招惹了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过这笔帐他迟早一分不落的算在青芽那个死丫头身上!
上次暗示完老太太后,她始终没松口,丁守安知道这事没那么好办了。
好在,他又想到了其他办法。
8. 阴谋
“安郎你说什么?你真的愿意让红豆来家里住上一段时日??”
丁家三房夫妻俩的卧室内,丁守安舒服的坐在床边,抬脚示意卢氏手底下的动作别停。
卢氏“嗳”了一声,赶忙回神,握住相公的脚放在自己膝头褪去足衣,小心放进温度适宜的木桶里,一边为其揉捏放松,一边抬头嗔道,
“哎呀,安郎你就别卖官司了,你还没回答人家呢~”
卢氏三十有余,面庞白皙身材丰腴,虽不如年轻时娇嫩,但一双眼睛如勾子般望向他时也别有一番韵味,更何况这个女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丁守安心下满足,抬起湿漉漉的脚奖励般放在女人的胸口,暧昧一笑。
“安郎~都湿了~”
随着这声掐着嗓子的娇呼,丁守安一把将其甩上了床。
卢氏娇笑着一个翻身,大胆的掌握了主动权,极尽能事。
香汗淋漓时她的眼中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沈氏,现在在他床上的是我,能事事满足他,让他念念不忘的也是我!
你对他的最后一点影响,我也会挖干剔净。你不会再有机会抢走安郎了!
完事后,卢氏趴在丁守安的胸膛上,终于想起了先前的话题。
觉得吊的差不多了,丁守安才不紧不慢的道,
“最近家里因为丁青芽惹出不少麻烦,丁一又断断续续的病着,我瞧你一个人照顾洪宝实在有点分身乏术,所以想着不如从你娘家把红豆接来,既能替你分担分担,又能一解你们母女的分别之苦。”
本来听丁守安提起丁一病着卢氏还有点心虚,毕竟她可没那么大度照顾沈氏留下的种。
直到听到后面的话,她的一颗心跟泡在蜜罐里似的,觉得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五年的付出没有白费,霎时被感动的泪眼盈盈。
“安郎你真好~”
转天一早,在丁守安的催促下,卢氏带着四岁的儿子满面春风的回了几里之外的娘家。
卢母听完闺女的来意先是一喜,随后一股担忧又充斥心头,
“你大伯子家的那个小妮找回来了没?守安怎么挑这个时候让红豆去?”
“哎呀娘!你什么意思?”卢氏立马不高兴的质问。
“你别给我装糊涂,我早就说过丁家不是个好归处,偏你不听!哪个好人家会把自己的闺女给人家送妾,闹到逃家的丑闻!”
卢母恨铁不成钢道。
“都说了那是大房的做派,和守安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大房那对掉钱眼里的吸血虫死缠着守安,守安能惹这一身腥吗?而且,守安说这事也解决了!您少给他泼脏水!”
“守安,守安!我看你现在脑子里没别的,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哼,我乐意!我这叫得偿所愿~行了,别的您甭管了,红豆我领走了,我爹回来您也告诉他一声!看看他姑爷多知道疼人~”
“你这丫头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羞!真是给你惯坏了...我告诉你,可得看好红豆,听到没?”
卢母追出去,在身后喊。
“知道了!”
卢氏嫌她娘烦,原本的午饭都没吃,就带着始终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边又小心翼翼不怎么说话的红豆走了。
红豆偷偷回头,冲外祖母轻轻的摆了摆手,露齿一笑。
回去的路上,卢氏交代,
“到家后,听你父亲的话,嘴甜点知道没?别跟个木头似的,傻愣愣的。”
“父,父亲?”红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相公不就是你爹?”
卢氏抱着洪宝手酸的往上颠了颠,暗暗摇了摇头,这丫头怎么一点机灵劲都没随我。
“哦,哦!”
红豆垂下眼睫,无措的搅着手帕,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她,她叫不出口。
曾经过年回外祖家吃饭自己都要回避的人真的同意让她和娘一起生活了吗?
“哎呦,洪宝你下来走会儿好不好,累死娘了。”
别的还好,主要是昨晚浪过头了,腰疼。
“我不!”
四岁的洪宝被养的白白胖胖,可爱倒是可爱,就是懒,能多走一步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娘...要不,我抱会儿弟弟吧?”
几次欲言又止,都没好意思说话的红豆终于逮住机会道。
“你行吗?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别摔到弟弟。”
卢氏转头狐疑的嘀咕。
“应该可以,我平时都有干活的。”
红豆赶紧保证,同时心里有点羡慕阿娘对弟弟的疼爱。
成功说服卢氏后,红豆小心翼翼的抱稳弟弟,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一岁不吵不闹,乖乖靠在自己肩头的弟弟,红豆的心里软成一片。
这么可爱的弟弟,阿娘多疼爱是应该的。
红豆就这样住进了丁家。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经过几天的适应后彻底安定下来。
丁家奶奶很和善,就连与阿娘不怎么对付的丁家大伯夫妇都连连夸赞她勤快懂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喜。
红豆在心里暗自高兴,是不是只要自己再勤快点,她们就能更接受她一点,那样她就可以和娘生活久一点了~
只有对丁家众人深有了解的青芸和丁一察觉出异常,连忙把这一消息偷偷写信寄到了育婴堂。
青芽看到信后,暗道不好。
这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抚唇沉思片刻,她唰的一下站起身,几下叠起信纸塞进怀里,大步向课室走去。
一进去,果然看到了埋头认真练字的小刀和他的一众伙伴,包括小刀十岁的弟弟,那个几乎不与人交流的孩子也在拿着炭笔不声不响的画着什么。
学的最好的庆书和外向爱说的小石头站在旁边,不时指导一下。
这几日皆是如此,小刀他们的进度赶的很快。
青芽轻敲桌面,小刀抬头见是她,立刻露出了大板牙。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青芽都想让他站起来瞅瞅,屁股后面是不是有一条狗尾巴。
因为自打进学以来,小刀一日比一日狗腿...
青芽晃了晃脑袋,甩出那些令人无语的画面,把人叫到外面说起了正事,
“你又来活了。”
“什么钱不钱的,我可不要!”
小刀刚起势就被打断。
“我没说给钱。”
“没说给钱也不...啊?哦!咳,那个不给钱就对了,啥事小芽姐你尽管说~”
闹了个大红脸,小刀这会儿想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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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终于从那种莫名兴奋的状态中出来了一点。
“我想你去白马镇帮我打听一件事。”
青芽低头细细说完,掏出二十文钱。
不等小刀说话便努力板起脸,并辅以眼神压制把钱塞到了小刀的手里。
“这是来回路费和饭钱,办事要紧,别省。”
小刀只好默默收了起来,心里发誓一定要又快又好的完成任务!
离去后,青芽叹了口气,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放肆的嘟了嘟嘴。
不开心!
最近话说的好多哦,装威严的大人也好累...
“先生好!”
听到声音青芽迅速变脸,瞬间收起表情抬头挺胸,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成熟而自信的微笑,转头,
“你好。”
几个孩子心满意足的跑开了。
青芽:欲哭无泪...
同时暗暗决定一定要快点把自己的这点知识储备教给香萍、庆书还有小刀这几个有天赋的孩子。
为人师表果然不是谁都适合的。
转天,小刀就带回了消息。
“很好打听,那个马爷在镇上高调的很,据说五天后就要娶第九房小妾了,大门口都挂起了红绸。不过...”
“怎么了?放心说没事。”
青芽疑惑。
小刀尴尬的抓了抓自己的光头,小声道,
“这人喜欢虐妾,尤其是在床地之事上,已经被抬出去好几个了。”
青芽脸色一白,眼睫快速眨动。
原本以为对丁家麻木的心还是一窒...为何独独对自己如此残忍...
爹娘的忽视、阿奶的算计、三叔眼里自以为掩饰很好的仇恨...过去十六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快速串联。
青芽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身世。
虽然无凭无据,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不甘心,她要去找出他们不喜欢她的原因。
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不能让一个无辜的姑娘因为她而卷入这场灭顶的灾难里。
青芽深吸了口气,克制的攥紧了手。
“小刀,接下来你要做的事很重要,请务必要办好,这关乎是否能救下一个无辜姑娘的命。从今往后,我欠你一份恩情。”
小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郑重起来,
“小芽姐这是哪的话,先不说你对我的帮助,就是单论救人一事,我也不是那袖手旁观的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份功德我揽了!”
青芽拍拍小刀的肩,自己没看错人。于是,也不再废话,直接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丁家想用我三叔的继女代替我送进马仁贵家做那第九房小妾。”
小刀吃惊的抬起头。
“我弟弟来信说,那位叫红豆的姑娘并不知情,是近日我三叔哄骗继三婶接来照顾孩子的。”
“他们也太混蛋了!竟如此欺负你,还想绑了别人家的女儿卖了不成!”
小刀忍无可忍,气愤的喊道。她小芽姐以前得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青芽此时已全然冷静下来,甚至还能苦笑着摊摊手。
“小芽姐!你快说,让我怎么做!咱们一定要救下那个姑娘,最好能给那群坏蛋点教训!!”
9. 设法
青芽盯着他锃光瓦亮的脑袋,梗了梗。
“???”
小刀不明所以的摸摸脑袋。
“咋,咋啦?”
“你的外形有点明显...偷偷给红豆的外祖家传信儿的话可能得乔装一番。”
青芽苦恼的挠了挠脸。
“嗐,吓我一跳~这事好办,派我兄弟猴子去不就得了。正好他手脚敏捷,人也机灵。”
小刀拍着胸口保证,这小子别的不行,传个话绝对合适。
青芽回想在课室内见过几面的猴子...嗯,只能说是会起名字的。
随即表情一僵。
另,另一个孩子貌似叫毛桃来着吧。
这种猫和老鼠似的天敌式起名大法她还是第一次见,不理解...但尊重。
青芽干脆把这几个孩子都叫上在外面找了个包子铺,预备边吃边详谈。
“小芽姐,这多不好意思啊,办点小事还让你破费”
“要什么包子,几个?”
正转头冲身后的青芽说话的猴子一听店家问话,立刻嗖的一下回身。
速度快到扇了她一脸风。
“......”
青芽呆了呆,回过神后抿嘴偷偷笑了。
小刀以手挡脸,这没出息的玩意儿简直丢死个人!
“老板我们都要肉包子。”
青芽踮脚,冲老板喊了一声。
“别,别!”小刀刚想阻止。
老板快速答应了,手脚格外麻利的给猴子装起了肉包,原本板着的脸也挂上了笑模样。
最后他们每个人手里捧着三个用油纸包起来的肉包子,蹲在无人的巷子背阴处,奢侈的大快朵颐。
猴子快速吃完两个,把剩下的那个宝贝的包起来塞进怀里,然后就开始转着圈的追着毛桃瞧,直到被看起来胆小内敛的毛桃拍了一巴掌才老实下来。
青芽站在一旁边吃边津津有味的看着,觉得他俩可太有意思了。
哎,要是也能蹲下吃就更好了。
又是怀念穿裤子的一天。
小刀照顾弟弟吃完,拍了拍手。
“行了,咱肉包子也吃了,是不是该卖力干活了?”
“听小芽姐吩咐!”猴子窜起来举手。
“嗯!”
毛桃认真的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也站了起来。
十岁的小斧眼睛向青芽的方向偏着,攥住了哥哥的衣角。小刀了然一笑,立马夸道,
“咱小斧也准备好了~”
青芽俯身摸摸小斧的脑袋,笑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小斧,真棒!”
随后站起身,慢慢收起了笑容。
“相信大家对将要做的事已经有所了解了。现在咱们分下工,猴子下午负责去石河村的卢家传消息,就说你被镇上一个大汉塞了跑腿费传话,红豆危险,恐卖马府。别的一概答做不知。”
猴子重复着这几个字,点点头道了声明白。
青芽踱了踱步,抬头迟疑的问道,
“你们可否有别的门路在白马镇放出个消息?”
小刀一时不解。
青芽解释道,
“你们去办的话一是脸生不太容易让人相信,二有被查到的风险。”
小刀和猴子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骡子庙的王老大。
他手底下的乞儿遍布周边好几个镇上,想来不难办。
一直安静听声的毛桃看出了他俩的顾虑,小声道,
“找刘阿爷帮忙。”
小刀犹豫片刻,才向青芽说明其中利害。
“骡子庙的王老大集结几个大乞丐专做乞儿生意,收罗他们做一些乞赏甚至偷盗之事,遍布很广,想来在白马镇也能抽的出手。但我们几个曾与他有过一点过节,被老乞丐刘阿爷帮着摆平,他能耐挺大,心眼也不坏,就是得花钱才请得动。”
青芽一听有戏,当即问道,
“多少银子能请得动?”
“视难易程度而定,一般五十文到二百文不等,再危险的活他老人家就不接了。如果只是给王老大牵个这种活儿的话,五十文就能搞定。”
小刀心一横少说了一点,大不了他去好好求求刘阿爷,给小芽姐能省点是点。
青芽当即掏出了两百文。
“你让他老人家这钱看着安排,事成之后请刘阿爷吃酒。”
“这,这么多?”小刀摆手推拒,“用不了,用不了。”
“不多,你就按我说的去讲就行。”
“好吧...那要让人在白马镇上传出什么消息啊?”
“传我被爹娘抬妾与马家,至今逃家的事。”
青芽眼都不带眨的果断道。
“啊???”
惊的三人齐刷刷的瞪大了眼。这,这是能往外嚷嚷的人尽皆知的事情吗?姑娘家的名声不彻底毁了吗!
还不等焦急的三人阻止,青芽便以手托臂抚着嘴唇严谨的补充道,
“哦,对了。还得加上我过往十六载女扮男装的事呢,貌似更有噱头。”
小刀急的一跺脚,
“小芽姐,你这是为何啊!要传就直接传你三叔拐骗继女卖入马家不行吗?”
“不行。如此一来我的一双堂弟堂妹就会被丁守安的名声所累,红豆姑娘也会被人议论纷纷甚至传出闲话来。”
青芽斩钉截铁的摇头否定道。
“况且,传我的消息,主要是让那马管事背上个纳男人婆的笑柄,他越恼怒丁守安越不敢再生事端,强买强卖。”
“可,可这对自己也太狠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小刀小声的操心道。
青芽摆了摆手,名声于她而言弊大于利,嫁人之事更是越往后拖越好,以便给她争取出时间查清自己的身世是否有异。
“你们别纠结啦,时间耽搁不得,现在就各自行动吧~傍晚咱们育婴堂碰头,我还给你们买好吃的!”
当然没忘给猴子掏路费,
“一定要注意安全,咬死是一个不认识的大汉托付的,其他话什么也不必回答。”
“嗯,放心吧小芽姐,我警惕着呢~”
没领到任务的毛桃和小斧静静的瞅着青芽,眼看她一副要解散的样子,顿时急了。
“啊~”
“我呢?”
俩人喊出声。
青芽眼珠心虚的飘了下,才佯装忘了似的一拍脑门,
“啊,瞧我。这么重要的事竟忘了说,你俩接下来跟我走,扮作我的亲弟弟随我上街转转,替我打掩护,保我安全!好不好?”
“嗯!”毛桃挺了挺胸膛,满脸郑重的点头。
小斧则是直接撒开了哥哥的衣角,几步上前牢牢拽紧了青芽的袖子。
看的小刀直呼不可思议,这才和小芽姐接触几次啊,弟弟竟然就这么接受了她,要知道,至今他对猴子还视而不见呢...
猴子酸溜溜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臭小子才颠颠跑了。
小刀则独自一人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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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八拐,在一间废弃的房子里找到了刘阿爷。
刘老头仰躺在一个破旧的躺椅上,腿不齐的小桌子上还摆着中午没吃完的花生米和空酒壶。
听到这臭小子扰人清净的缘由后,掀了掀眼皮,
“这就是你最近认下的女先生?”
小刀一惊,不愧是刘阿爷啊,竟然连这都知道!
刘老头哼笑一声,
“这姑娘不错,比你聪明多了,知道花小钱办大事~”
细细思索一番,觉得挺有意思。
“行了,银子放下你个小兔崽子可以滚了。对了,让你那女先生备酒吧~”
“好嘞,谢刘阿爷,您别忘了这事着急哈!”
小刀撂下句嘱咐,在刘老头的骂声中跑了。
晚间,猴子先带回了消息,事情顺利也不顺利。
他把话如数带到,卢家老夫妻听闻确实惊怒交加了,看着不像善了的样子。
但回程时他却发现被人尾随了!幸好他机灵,发现的及时,绕路去了镇上。
“那人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眼睛不大。上来就威逼利诱一番,向我打听小芽姐你,我装傻充愣躲过去了。这人是谁啊?”
青芽眉头微皱的抿了抿唇,
“应该是我大哥丁洪程,看来丁守安料到了我会有所行动。”
随即忧心道,
“那青芸与阿一也一定会在他的监视下!但愿她俩能按兵不动,别被抓到。”
又过了两天,马管事要纳男人婆的消息在镇上被传的沸沸扬扬,气的他摔了好几个茶壶,马上派人叫来丁守安打了一顿,出了恶气。
丁守安鼻青脸肿的捂着胸口,吸了吸气咬牙解释道,
“马爷,一定是有人故意黑您,我那侄女虽确实一副少年人的扮相,但长得清丽稚嫩,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听您说想换换口味我才敢斗胆提议的。”
马管事听的心痒痒,但一想到外面说他生冷不忌颜色不挑的传言,就咽不下这口气,
“行了,行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回给我低调点,要是再办砸了,你的右手也甭想要了,爷有的是算账的人,不差你一个!”
丁守安灰头土脸的回到家,立马阴沉了脸。
好你个丁青芽,跟我玩鱼死网破是吧,等着瞧!
卢氏一进屋,看见自家男人的脸,立刻惊呼出声,焦急的询问怎么回事。
丁守安本嫌她烦想打发她出去,但看着她满脸心疼的样子,心里一动,握住了卢氏的手,
“和你爹娘都解释清楚了?”
提到这,卢氏迟疑了一瞬,想抽出手,却听丁守安嘶了一声。
她立即慌了,
“安郎,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你啊,我去请大夫!”
丁守安一把把她按坐在凳子上,双眼含情的看着她,
“你坐,我有话和你说。但你能答应我,先别急着生气好吗?”
卢氏心里一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艰难道,
“你先说。”
“我这伤不是别人,正是马爷打的。因为丁青芽逃家毁约在先,现在她又把这件事弄得满城风雨,让马爷成了笑柄。他气不过不仅打了我一顿,之前说好不追究的事如今还反悔了,令,令我三天之后为他寻一枚身家清白的姑娘过府,否则就废了我的右手!”
说到这,他不顾卢氏的挣扎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红了眼眶,
“芳儿,你救救我好不好!”
10. 心死
卢氏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痛。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曾经豆蔻年华时,这个人也曾这样叫着她许下过承诺。
可他却负了她!为了那个外来户沈云芙!
丁守安见卢氏神色不对,意识到这个称呼的不妥,似乎起了反作用。当即哽咽出声,加注筹码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不仅仅是为了我,更为了我们唯一的孩子宝儿啊!马爷许下的五十两我做主都交由你保管好不好?等来年宝儿五岁我们就送他去好的私塾,你难道不想宝儿进学读书考取功名吗?有了这五十两就能为他改命了!”
卢氏随着丁守安越来越激动的声音,果然被牵住了心神,一时恍惚起来...真的要用红豆的婚事换取宝儿的前程吗?
丁守安见她松动,继续蛊惑道,
“马爷那是什么样的家世,那可是瑞丰赌坊的管事人!在州城的瑞丰行都能排的上号,人脉、家底厚着呢,如果能与他结为亲家,不仅宝儿的前途大有保障,就是红豆过去后,也是过着穿金戴银下人伺候的主子生活,否则以她这样的身世能嫁个什么样的好人家呢?推她去过穷苦日子才是害她啊~”
卢氏静静的回望着丁守安,尽管此刻心里冰火两重天,但还是不由得
生出一丝感慨,这个男人的这张嘴依旧如此厉害,总是能几句话就把她耍的团团转...
一滴眼泪滑落,卢氏闭了闭眼。
“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成了!丁守安心中一喜,体贴道,
“好好,我不吵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等会儿怎么和红豆说,她一定会理解你的。”
此时的红豆正团着身子躲在后院的猪圈旁,簌簌掉眼泪。
半个时辰前她无意中听到突然造访的外婆和舅母对母亲的质问,惊的差点打翻了杯子。
于是她第一次大胆的做了偷听的事,虽然母亲极力否认,但想到外婆说的那个乞儿捎来的信息和前两日继妹青芸偷偷告诉她的话。
红豆的心里终于信了几分。
她害怕的祈求外婆带自己走,却被母亲毫不留情的训斥了一顿,让她不要听风就是雨,还骂自己不信任她。
于是她就被继续留在了丁家。
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这里温暖了,母亲的靠近总是伴随着刺痛,别人的微笑也都仿佛戴着面具。
她想回去了,舅舅家虽然也不是自己的家,但至少她不用担心被卖,至少外婆爱她。
红豆哭着发泄完情绪,想起青芸妹妹说的一定要尽快走的交代,赶忙慌乱的擦干净脸,跑回自己暂住的房间收拾行李。
还没收拾完,同住的丁青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别收拾了,三婶叫你过去一趟。”
红豆吓得包袱掉在了地上。
丁青荷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想到了丁青芽逃走那天回望她时的眼神,“物伤其类”她现在懂了...
这阵子她何尝不是过得提心吊胆呢,直到三叔这个继女的到来。
所以,即使觉得抱歉,她也会牢牢看好她的。
这次一定不会有人再逃走了,否则她就会是下一个。
要怨就怨那些狠心的父母吧。
当红豆抖着身子进到卢氏卧室时,一下便直直的对上了她娘红肿歉疚的眼睛。
当下腿一软,瘫坐在地。
“娘,娘!不会的,您不会答应我去给人做妾的是不是?”
红豆膝行着爬到卢氏跟前,哭喊着拽住了她娘的腿。
“呜呜,娘你说话啊,明明,你才答应外婆,不会发生这件事的...”
卢氏掉着眼泪蹲下身抱住了红豆,
“是娘对不起你,你要怨就怨我吧。”
哭到抽噎的红豆听到这句话,整颗心犹如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疼的她捂住胸口卷缩起来。
“红豆,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卢氏慌乱的俯下身。
红豆急促的喘息着,使劲支起身子试图逃离这个触碰。
冷...可现在明明是夏天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红豆惨淡一笑,就这么死了也好,好歹清白。
听到动静的丁守安一把掀开帘子闯了进来,曹老太和曹佩兰也闻声而来。
卢氏第一次对丁守安发了狠,扑过去捶打他的胸口
“都怪你,都怪你啊!!!”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
丁守安推开卢氏刚想去查看躺在地上的红豆的情况,突然意识到有些逾矩,于是背过身道,
“娘,大嫂,你们快去看看。”
俩人忙不迭的过去了。
院外,处在紧密看管下的青芸丁一与三堂哥丁洪兴对峙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拦我们做什么!没听到红豆姐姐出事了吗?快让我去请邢草医!”
丁洪兴不过十三岁的半大孩子,见此也有些犹豫。
“人命关天!大不了你跟着我不就好了!”
青芸生气的吼道。
“好!你不单独出去三叔应该就不会说什么,咱们快走吧!”
丁洪兴赶忙道。
青芸和弟弟眼神交汇,点点头,转身向外跑去,丁洪兴紧随其后。
很快俩人便毫无意外的带着邢草医回来了。
当所有人都在紧张徘徊,焦急等待的时候,青芸偷偷凑到弟弟耳边小声道,
“我已经把信交给了阿九哥,相信很快大姐姐就会知道这边的情况了,只是你说等红豆姐姐醒来,卢氏改变心意的话,我们岂不是传错消息了...”
丁一牵住姐姐的手,小眉头皱起,脸上也挂着些许忧虑,却与姐姐的不同,他摇摇头,
“卢氏不会改变心意的,一边是已经伤了的女儿,一边是父亲哄骗她的利益,虽不知是什么,但她一定觉得自己差一点就唾手可得了,财帛动人心,她没坚守住欲望便会不断膨胀...”
青芸很相信弟弟的判断,难过的点点头,
“红豆姐姐好可怜啊...”
丁一叹了口气,没说出口的忧虑是,他不确定这时候把红豆姐姐的消息传给大姐姐是否正确,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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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已经没有解法了,他怕大姐姐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果然如丁一料定的那般,红豆转醒后本来还抱有一丝期待,但她娘见她没事竟然把她软禁了起来。
“娘求你放我走吧,女儿不想给人做妾...”
红豆哭求。
“娘不会害你的,我都打听过了,你入了马家的门,就是做主子享福去了,等你有钱了就是人上人,那些今日说闲话的来日必定会上赶着巴结你!所以,红豆你往长远了看,昂~”
红豆在屋子里被关了两天,就听了两天她娘洗脑般翻来覆去的享福说辞,听到最后红豆麻木了,卢氏却越说眼睛越亮。
最后一天午时,红豆以两天的绝食做威胁终于如愿见到了外婆。
刘老太一见到自己弱不经风的外孙女就掉着眼泪把人搂在了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啊,外婆不应该让你来啊...”
红豆觉得这几天自己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她抱紧外婆,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希冀道,
“外婆,您带我回家吧?”
刘老太身子一僵,红豆感觉到了,心死般闭上了眼,原以为流干了的眼睛里,水淹般刺痛着。
刘老太捧起外孙女的脸,
“红豆外婆护不住你啊,回去你舅舅舅妈也不会善待你的...日子还长着呢,红豆你一定要坚强知道吗?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就有奔头了。”
后来的事,红豆模模糊糊不怎么记得清了,只记得卢氏又说了很多的话,有人给她换了衣服,她头一次觉得这水粉色是那么的刺眼。
她紧紧攥着袖口藏起来的剪刀,任由她们背上了轿子,再没有回过头。
过了今晚,她就能还清这份生恩了,既然天下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处那她就要干干净净的走。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为自己这么勇敢,也是最后一次了。
傍晚的晚霞似乎也在为她送别,粉色漫天,她突然又不讨厌这颜色了。衣服有什么错呢,红豆珍惜的抚摸着上好的料子,露出了近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随着轿帘的缓慢落下,红豆也静静的闭上了眼。
丁守安心情不错的望着轿子远去,这一番儿不仅与马爷攀上了关系,他还知道了丁青芽的下落。
育婴堂是吧...哼,以为让邢阿九那小子去寄信就能逃的过他的法眼了?!
丁青芽,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卢氏觉得丁守安的笑容很刺眼,一眼也不想再看的转身进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轿子突然一阵猛烈的晃动,红豆措不及防的扶住轿厢睁开了眼。
外面传来了惊呼和打斗声。
红豆惊疑不定,不知生出了什么变故,她掏出握的温热的剪刀,死死的盯着轿帘,不知道自己防备的是谁,哪一方更可怕些。
不到半响,随着外面喊叫声的停歇,一道轻巧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红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帘子被掀开,背对夕阳而立的竟是一个身量不太高蒙着面的少年人!
11. 哥哥
沧浪打量一眼轿子里手握剪刀虚张声势的姑娘,
“你叫红豆?”
红豆惊魂未定的望着来人,怎么也没想到截轿子的竟是个少年郎。
一时不知该不该作答。
沧浪啧了一声,脸上挂上了不耐。
于是不再墨迹,直接上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欲拽她下轿。
谁知这姑娘竟挺能扑腾,跟个急眼兔子似的还想咬人。
被他一个手刀劈晕了。
“啰嗦!”
随即转身轻松背起人往小路而去,留下一地不是昏迷就是装死的轿夫和礼婆子。
幸好老子有先见之明的租了辆马车!
把人扔进车里,沧浪掸掸肩头不禁感叹自己的聪明。
随后跳上车架,不慎熟练的架起了马。
半途,他不放心的从怀里掏出信,再三确认了一遍。
“唔,小芽子这信写的啥啊,有一半字不认得...”
呲牙咧嘴看完,嘀咕道:
“嘁...叫什么大仙,我是你哥!人我给你救下了,送到育婴堂哥可就不管了啊~”
原来青芽自打收到阿一寄来的信后,便寝食难安。
她思虑众多计划周详,却独独没料到卢氏的态度。
她不敢想象红豆妹妹在遭遇亲娘的两次抛弃后得有多伤心绝望,她要怎么才能救下受她牵连、孤苦无依的红豆妹妹呢...
随着时间的接近,青芽愈加焦躁不安。
在这种情绪的压迫下,她突然本能的想到了曾几次帮助过她的大仙。
虽觉得有点痴人说梦,但她还是在这天午食过后一个人回到了卧室,鬼使神差的写下了请求。
写完没多久就在她双手合十祈求祷告之际,那股熟悉的眩晕感竟真的出现了!
她只来得及握紧手中的信纸便进入了混沌之中。
醒来时沧浪先是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才磕磕绊绊的读懂了手里信的内容。
对于能让小芽子如此心绪起伏的人,他去救也就救了。
为此他换回了男装,把换下来的女装嫌弃的扔的远远的。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何要寄生在妹妹的身体里,大多时候他都是沉睡的,只有感受到小芽子急切、危险的情绪,他才会清醒。
为此,他也明了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并乐意奉行。
安顿好一切后,沧浪拍拍胸口,放心的任由自己沉寂。
由此青芽睁开双眼时,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育婴堂的后门且坐在一辆陌生的马车之上。
想到什么,她快速掀开车帘,红豆妹妹赫然躺在车厢地上...
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在她颤颤巍巍的感受到食指之上的鼻息后,才彻底松了下来。
大仙竟然真的帮她救下了人!
青芽嘴角勾起,眼睛里是有人撑腰的得意和一丝丝欲向家长告状般的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翻了翻身上,果然从怀里发现了她的留信。
展开随意一瞥,然后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信的最后歪歪扭扭的添上了两行大字。
“我是你哥沧浪,再叫大仙打x你的狗腿!咳,这次做的不错,以后有事还吱声,听到没~对了记得去x兴车行还马车!”
青芽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信中的含义。眼睛怔愣中渐朦胧,
“是,哥...哥哥?”
因为缺少亲缘,这是老天爷送她的礼物吗?
青芽泪中带笑,突然就踏实了,感觉自己现在浑身是胆!
拿袖子擦干净脸,如此玄幻的事回头再琢磨~眼下最紧要的是先把红豆妹妹弄进育婴堂。
大,嗯~我是说哥哥,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人到现在都还昏着...
青芽心里嘀嘀咕咕,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担忧,整个人显得有点异于平常的亢奋。
使劲拍拍脑门,快淡定快淡定!
先去院里搬救兵好了,正好找赵管事商量商量,能不能让红豆先在育婴堂躲几天,伙食费她来出。
哎...说来惭愧,又要给育婴堂添麻烦了。
待红豆清醒,已然到了第二天上午,她直接昏睡了将近七个时辰。
刚一迷迷糊糊睁开眼她便唰的一下紧张的坐起了身,想摸剪刀却摸了个空。
惶恐的四下张望,陌生的屋子里布置朴素简单,除了一对老旧桌椅,只对面还摆着一张窄床,实在不知自己被那个暴躁少年虏到了哪里。
不安间一个看着少妇年岁的漂亮女子打帘进来,笑着搭话,
“呦,姑娘醒了?别怕,这里是武安县的育婴堂,你现在安全了~”
“县,县里?那个少年为何把我弄到这来?”
红豆紧张的小声追问。
芝兰噗嗤一笑,
“我们这可没有什么少年,只有一个爱女扮男装偷溜出去的女先生~至于你为啥会在这,喏~换上衣服,不如你亲自去问?”
说着把手上叠的整齐的义工服放在了床边,便体贴的转身出去了。
红豆犹豫一下,还是忐忑的换好了衣服。
之后便被这个自称芝兰的姐姐带了出去,她们由后罩房穿过种满蔬菜藤架的后院来到前头正房。
芝兰突然回头,冲红豆嘘声示意了下,轻轻带着人站在了中厅的窗户边。
红豆学芝兰的样子,小心的探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轻好看的姑娘正手握书籍一脸郑重的站在前方地台之上,她轻声朗读一句,底下几排矮桌后的孩子们便跟读一句。
红豆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帮孩子竟有男孩也有女孩,虽年龄不一,但每个人都在全神贯注的望着台上之人。
而那讲学的人...红豆细细看去,只觉非常眼熟,忽然灵光一闪,惊讶的捂住了嘴。
这,这不是母亲成亲时她去丁家看到的青芽哥哥,不对,应该是青芽姐姐了...
所以,自己是被这个大胆逃家的青芽姐姐所救了??
与此同时,丁守安却在切切实实的感受着死亡的威胁。
昨天傍晚得知人被截走后,马庆斌大发雷霆,命手下和丁守安连夜去找,他倒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的敢在他的地盘上拉屎!还拉在了他的头上!!
撒了一晚上的火,到今早不降反升。
于是一见到丁守安这个罪魁祸首,他便上去一巴掌把人掀翻在地,反复的戏耍令他颜面尽失,恨不得掐死这个成事不足的,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丁守安双手死命的挣扎,却撼动不了那双无情的铁手一点。
直至额头青筋爆出,眼睛充血,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才被人破布一样扔在了地上。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之后,丁守安仓皇爬起来恭敬的跪在下首,不顾喉咙肿痛嘶哑着声音道,
“马爷,这一切都是丁青芽搞的鬼!”
马庆斌发了一通疯,也累了,倚在靠背上喝了口茶,讽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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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昨晚那个虏人的小子是她?”
“千真万确!小的绝不敢欺瞒马爷分毫,丁青芽确实有那个本事的,小的在她年幼时就曾亲眼目睹过她异于常人突然力大无比的另一面,和平时截然不同!”
“呵,所以你把这么个危险玩意儿送到我身边?你安的什么心!”
马庆斌几步上前又给了他一脚。
还欲再踹,被丁守安泪涕横流的抱住了大腿求饶,
“马爷饶命啊~小的绝无此心!小的就是觉得这丫头跟能逼·出另一个人似的,够猎奇够新鲜,多适合供您玩乐。而且小的仅见过她变脸过一回,之前也不是那么肯定,原本想抬她入门前再告诉您这个惊喜,您有了准备后量她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啊!”
马庆斌嫌恶的撤回了腿,来回溜达了几步,摸着下巴回首问,
“她真那么奇特?”
“真的,真的!而且小的昨晚已经查到她的躲藏之地了,就在武安县的育婴堂,那掌管义馆的赵管事是前县尉郑大人的遗孀,小的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特意赶早来请示您~”
马庆斌听此皱了皱眉,育婴堂?这就有点棘手了,那赵氏仗着郑大人的积威和衙中官吏们总还有个面子情,轻易不好得罪。
丁守安知道他的顾虑,赶紧趁机献策,
“马爷,小的有一计,您听听看...”
马庆斌听完,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扬了扬手,
“去吧,记住,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丁守安刚起身的身子一僵,又俯首下去,
“小的必将竭尽全力。”
垂着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恨意与恶毒,
丁青芽,你让我载那么大跟头,我必十倍、百倍奉还。
还不知自己已经暴露的青芽,正手足无措的拉扯着红豆起身,
“红豆妹妹,快起来~你本就是受我牵连,我救你实属应该。”
红豆的膝盖牢牢的钉在地上,摇着头,晶莹泪珠里闪烁着新生的喜悦,
“青芽姐姐,你不懂~以后我红豆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说完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
吓的青芽左突右进,连连闪避,生生成了一只跳脚大虾。
芝兰捂着嘴笑够了,才在青芽幽怨的眼神下过来帮忙。
“好啦,好啦,你青~芽~姐姐的心意收到了,再跪下去,她该熟了~”
听到芝兰对自己名字的调侃,青芽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好吧,摊牌了....不装了...
红豆情绪平复些后,坐在床边手握着竹杯几番欲言又止。
“红豆妹妹,你想问什么?直说没事的~”
青芽面带笑容体贴入微道。
“姐姐,那个,救我的少年,怎么感觉和姐姐性格不太像呀?”
说完怕误会立刻慌张的解释,
“我不是怀疑是姐姐救的我,虽然当时那人蒙着面,但是我能认出那双眼睛确实是姐姐!就是,就是”
青芽摆了摆手,心里流着宽面条替哥哥背锅,
“我明白你的意思,咳,我换了男装后,就有点,有点凶...当时多有冒犯,还请妹妹见谅~”
呜呜...早知道不体贴了...
红豆连连道:“没事,没冒犯,红豆感激还来不及呢~”
心里却有几分疑虑,姐姐的前后性格变化好大呢~
随后释然,都是青芽姐姐就好!
12. 堵门
自从上次青芽成功筹得大批善款后,赵管事就拍板把青芽从芝兰的屋子挪了出去,单独安排了一个大一些能放下书桌的房间,供她使用。
所以红豆眼下就住在青芽以前的床铺。
夜晚,万籁俱寂,红豆双手交握放在胸口,感受着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眼角又淌下泪水。
原本昨晚她应该拿着剪刀抵在脖颈上去了的,而实际上那时的她却在酣睡。
今天随着清早的太阳,又迎来了她的新生。
过往种种恍如隔世,她红豆除了青芽姐姐,再也不欠这世上任何人的情和债了~
以后我要像青芽姐姐那样,活的自在、活的清醒。
红豆陶醉的想。
第二天天没亮,红豆便早早的起身,来到了厨房。
蔡厨娘匆匆赶来,进门后吓了一跳,
“哎呦,红豆姑娘你怎么在这?呀~这是帮我把粥都做好了!”
红豆局促的笑笑,
“前天睡多了,今日早早起来就想找点活干。我看您把米已经泡在了锅里,就煮上了~没,没给您添乱吧?”
“没添乱,没添乱~真是个勤快的好姑娘~”
蔡厨娘一边系上围裙一边安抚道,
“你就放心住着想想日后打算再说,咱们这的人都瞒好的,你相处上就知道了,要实在心慌啊以后就来帮我打打下手,我去和赵管事说~”
“嗳~谢谢蔡姨~”
确定自己有事干,红豆才放下心来。
热热闹闹的早饭过后,孩子们刚想如往常一样奔去课室上课,突然被院外的哭喊喧哗声打断。
“我的大闺女欸,你在哪啊,让娘找的好辛苦诶!”
曹老太嘴角抽了抽,暗自佩服自己这个侄女,俩人做婆媳这么多年,她竟不知她的脸皮能这么厚,什么样的话都说的出口,还如此情真意切的...
不过想到老三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只能硬着头皮张开了口,
“奶奶对不起你啊,都是阿奶的错,你只要肯回来,要我老太婆跪下都行啊~”
曹老太脸皮涨红,说完狠一咬牙,竟真要对着育婴堂突然打开的大门下跪。
丁洪程和丁洪兴赶忙左右搀扶。
造势而已,岂能真让堂堂掌家的六旬老太太遭受下跪之辱。
丁家曹老太携大房除青荷之外的所有人这一番声泪俱下、捶胸顿足的表演不仅叫开了育婴堂的大门,还令这条街上的其他住户以及巷外的路人纷纷好奇的凑了过来。
平日冷清的巷子一时热闹极了,众人七嘴八舌的猜测声、被丁家带偏跟着奚落的谴责声,即使嘴上劝着,但眼睛里却闪着遮掩不掉的兴奋的光。
赵管事皱眉,肃声质问,
“不知几位所为何事?上来就如此大的阵仗想置我们育婴堂于何地?”
终于有人接戏了!
曹老太与曹佩兰对视一眼,示意她这个当娘的先上。
曹佩兰领会,痛哭着上前,
“您就是育婴堂的管事人吧~我们想向您讨个人。”
说着以手捂脸难掩伤心难过,
“有人看到我闺女青芽在您这住呢,您能把她还给我吗?我这个当娘的找她找的好苦啊!这一个月我是茶不思饭不想,就盼着她早点回家啊!”
“青芽啊,你快出来跟娘回去吧!娘再也不逼你嫁人了~”
踮着脚喊出这句话,曹佩兰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瘫坐在地,靠在了儿子的身上。
为了老三承诺的给洪程找份好差事,曹佩兰真可谓豁出去了。
这番话成功把赵管事架了起来,以她们笃定的姿态,她想否认这里没有叫青芽的人显然是不成了。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青芽便不慌不忙的出来了。
一见到人,丁家人仿佛那闻到肉香的狗,个个都兴奋了起来,演的更卖力了。
曹佩兰一个飞扑,紧紧拽住青芽的胳膊,激动道,
“青芽你果然在这里!快和娘回去吧,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离家这么久的~”
曹老太也上前企图拉住青芽的手,不过被她躲开了。
曹老太神情一暗,装出副小心翼翼的姿态,
“你还在怪奶是不,怪吧怪吧,阿奶知道错了,以后都依你行不?”
丁洪程身为最受宠爱的丁家长孙,实在做不出如此低声下气的嘴脸,只能尽量温声道,
“青芽,耍脾气也要有个度,你说你也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家里给你张罗说亲不很正常吗?你怎么能一言不合就逃家了呢!”
他们在家早商量过了,既然敢来这一出就不怕青芽说出逼她给马爷做妾的事,他们不承认就好了,反正为妾的话他们可没说出口过,最重要的是马爷已经改了口风,问就是她理解错了!
在场所有的围观之人此刻看着青芽的目光都充满了不满甚至鄙视,这世上哪有如此霸道恶劣的女子呦,毫无德行孝道,这家人也太惯着她了!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气愤的男声,
“还不赶紧绑家去?不够丢人现眼的!”
丁家人面上为难不忍,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这丁青芽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的,出来半天竟一句话没说~哼,到底年轻不知道把握时机,这双方对峙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先机。
曹老太在心里嗤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这一仗竟如此轻松~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那多管闲事的赵管事也不敢再留这个祸害了吧?
青芽垂眸静静等待,见众人的情绪发酵的差不多了,才顶着赵管事几人担忧的目光,慢慢开了口。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一家人使计抱了回去,”
“咦,她在干嘛啊?”
“嘘!”
有聪明些的马上意识到这里面可能还存着天大的隐情,于是急忙打断旁边人的多嘴,兴趣盎然的竖起了耳朵。
曹佩兰和丁守财一僵,光听开头便意识到了不好!
立即呼天抢地的上前,
“青芽,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还是和爹娘回家吧,昂~”
丁守财冲两个儿子使了使眼色,丁洪程点点头,上前打算直接擒人。
曹老太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大房这对蠢货,这般做派不明摆着有鬼吗!
果然,赵管事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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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洪程和丁守财道了声“且慢!”,坚定的挡在了青芽的前面,身后跟着气势汹汹的芝兰、春草和哑巴。
“还有我们!谁敢动我们的先生,就先从我们的身体上踏过去!”
呼啦啦二十几个孩子再也忍耐不住,第一次未听从先生的话,从课室跑了出来,拦手挡在了最前面。
“嚯~还是个女先生呢?!”
“我说你们这家人慌什么,让这个姑娘讲啊!”
围观人群的声浪渐高,不过这次却调转了枪头。
蔡厨娘在门房旁,死死捂住红豆的嘴,不让她出去,欣喜道,
“看到没,还有赵管事和大伙在呢,咱们先听听青芽说什么好不好?”
红豆红着眼睛点点头,终于不再挣扎。
青芽望着身前一排排的身影,好似一座座小山阻隔着她过去最不堪的困境,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她想,这一切果然不是她的错。
她不是一个生来注定就被不喜的人,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处置漠视的人。
她也可以拥有珍重她的朋友、家人。
青芽如释重负一笑。
眼神直直的对上了曹母和丁父:
“可能怕穿帮,这家人对外宣称生的是个男孩。于是十六年来这个孩子被当作男孩养大,也不对,应该说她在孤独中艰难的活着而已。
训斥、鞭打、冷淡、漠视,便是她来自父母、阿奶绝大部分家人的全部感受。
而一个月前,她突然被允许以本来性别示人了,因为他们要把她卖上个好价钱。”
“你放屁!我们可从没说过这话~”
丁洪程终于抓住这个漏洞,按商量好的理直气壮的出口反驳。
青芽疑惑道,
“没说入妾籍难道是嫁给白马镇赌坊的马爷吗?”
曹佩兰的心呼的一下就落地了,喜道,
“是呀,是呀~所以才说你误会了,马爷亲口允诺的,只要你答应就是明媒正娶的平妻咧,这种好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不等曹佩兰说完,青芽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
“所以,你们承认我就是那个被抱来的孩子了吧。”
正被这戏码的一波三折抓住全部心神的看客们,也跟着恍然大悟。
“对啊!那个小子和这妇人只着急否认了妾不妾的事,看来这姑娘真不是他们亲生的啊!”
有那侧重点不同的,咂咂嘴,
“即便这家人过去对这个养女不好,但人家不是也给她找了个不错的亲事了吗?”
自打青芽开了这个头,曹老太的脸色便越来越白。
她的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心里生出比此行失败还要多的恐惧来。她不知道丁青芽知道了多少,万一,万一,让她查出真相,她们丁家才是真的完了!
她唯一能阻止的,就是把丁青芽弄回去!
只要入了马爷的宅子,她们丁家才会彻底安全了。
丁洪兴看看爹娘,又看看神情越来越不对劲的阿奶...心里升出一些难堪来,过往的一切借口都成了被戳破的泡沫。
他再也没法逃避下去。
13. 身世
小刀带着弟弟以及猴子毛桃正是这时候到的。
原本如往常一样前来上课的他们见着育婴堂的门口围了这么些人,立即意识到不妙,赶紧跑上前去。
于是就听到了旁边那个胖子说什么亲事不错的话。
他毫不客气的挤开那人,并狠狠瞪了一眼。
“嘿~你这小兔崽子挤什么挤,找打是不是!”
气愤的骂完不甚灵巧的身子刚站稳,就又被后面紧随而来的三个野孩子挤开了一次...又一次...
“我说你们这帮小乞丐怎么回事,拿我当陀螺抽呢!哎呦,他娘的这破孩子踩我脚了!”
周围顿时哄笑出声。
小斧直愣愣的撵着胖子的脚面而过,还险些被绊倒,幸好被毛桃扶住了。
那人还想追究,却见为首的小乞丐走到场中央,冲着他的方向喊道,
“你们听那丁家人放狗屁!白马镇上、松林村和临近的几个村子谁不知道,丁家想把伪装了十几年的姑娘抬进马家做妾?再说那赌坊马爷可是打虐小妾的名声在外!近几年横着抬出去不下五六位了!!”
不管其他人的惊诧声,只目光逡巡着胖子冲他讽刺一笑,
“如此好的亲事你要不要啊?!”
“这,这...我怎么知道你个黄口小儿说的真假!”
那人觉得当众被个小乞丐奚落有些挂不住面子,小声反驳道。
但其他人可不傻,一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丁家人的势头急转直下。
曹老太阴沉着脸,冲隔着几个人的青芽发狠道,
“你身为丁家子孙无凭无据就胡编乱造编排父母长辈,当真是一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随后转头,对大房几人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是她的父母兄弟!带她回家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丁守财夫妇和丁洪程回过神来,立刻上前。
守在旁边的孩子们当然不会任由他们靠近,以小刀、石头、庆书为主的小子与之发生拉扯,其她人则实行包围战术,不让丁家人前进一点,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青芽顾着孩子们的安危,边让他们住手,边往前挤。
目不转睛牟定着人的曹老太瞅准时机,一个跨步飞窜到青芽身边,攥住了她的手腕。
谁也没料到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太太,手脚能如此灵活。
青芽刚想挣脱,曹老太却贴近她的耳朵阴狠着威胁,
“你是当真不顾青芸丁一死活了?”
青芽一顿,瞬间失了力道。
曹老太知道拿捏住了她的命门,哼笑出声,
“老实和我们回去,否则她俩都别想好过!”
青芽紧紧抿住唇瓣,脑中急速运转着摆脱之法。
“赵嬷嬷,咱快上去管管吧!”
芝兰几个急的跳脚。
赵管事回头瞪了她们一眼,抵着拳头想办法。
“你当我不急,就像那个老太婆说的,她家拿人,孩子们闹闹还有点说辞,咱们这些大人上前只会更坏事!”
就在红豆闪身出来,想以自己换回青芽姐姐之时。
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从外围清晰的传来。
“麻烦各位叔叔婶婶让一让,丁家稚儿带着村长前来处理村务了。”
蔡厨娘趁着在场的人被转移注意力眼疾手快的把红豆拉了回去。
“我的小祖宗,你可是青芽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她托我定要看住你!你瞧,有转机了!再看看,咱再看看!”
丁一握着青芸的手,从让出一条路的人群中脚步匆匆的穿过。
一看到被曹老太钳制的久未相见的大姐姐,俩人再也绷不住,携手跑上前,不理会曹老太的质问,紧紧抱住了大姐姐的腰。
“呜呜...大姐姐我好想你啊~”
“大姐姐,你过的好吗?”
青芸和丁一仰头流着眼泪迫不及待的问道。
青芽被巨大的惊喜砸中,轻松挣开手,红着眼眶搂住了自己遗落在丁家的宝贝。
“除了想你们,姐姐过的很好~你们怎么来的?”
所有围观了这场闹剧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事件反转起伏到眼下这个地步,竟还能生出新的变故来!
男女老少们恨不得搬个板凳、抓把花生,屁股生根的瞧个明白。
送两个孩子前来的宋村长顶着这么多好奇的目光无奈的上前几步,
“真是不敢认啊,青芽姑娘,是老夫送两个孩子过来的。”
青芽对这个一村之长不甚熟悉,毕竟过去两家似乎有什么矛盾,丁家一直警告她们远离村长一家,因此对于他肯带着青芸和丁一掺和进如此厘不清的家宅内乱来,感激不尽,赶忙拱手道谢,
“劳累村长您大老远跑一趟了,青芽铭记于心。”
宋谷道不由得又打量了遍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孩子,仔细瞧似乎总有些熟悉的影子。
曹老太见此情形,彻底慌了,赶紧横插进来打断两人道;
“青芸和丁一两个孩子胡闹,怎么把您叫来了。我们就是处理下家事,不劳烦您了。”
宋谷道闻言当即板了脸,不客气道,
“什么家事要沸沸扬扬的闹到县里,育婴堂是县衙附属义馆,容得你们如此放肆吗!况且,大珩律法严明,仁义立邦。家事也不是法外之地,不孝不悌、不慈不养,不仅县公能治,就是我这个小小的村长也能搬出村族宗法,管上一管的!”
丁一满脸崇拜的仰头望着村长爷爷!
他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今日一大清早便不见阿奶和大房一家,在他软磨硬泡搬出娘亲游说后,二伯母最终透露了她们的去处。
他立即分析出,自己和芸姐姐会成为阿奶她们辖制大姐姐的把柄。在他一番苦思冥想后,终于想到了可能挽救局面之人——村长!
令他意外的是,他和芸姐姐忐忑的找上村长家,还没怎么祈求,村长爷爷竟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
宋村长揉了揉这个大眼冒光的小家伙的头。原本他最为痛恨的就是宋长安,可是,这两个也是云芙的孩子啊...
丁守财曹佩兰被村长的话震住了,不由自主的看向曹老太,想让她拿个主意。
曹老太咬紧了后槽牙,权衡强硬带人走的可能性。
赵管事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在这位村长铿锵有力的发言后,便抓准时机抢先道,
“村长深明大义,定要为青芽主持个公道啊,于私她身世不明并非那对夫妻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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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女儿,她们还为此遮遮掩掩让青芽女扮男装了十六载;于公青芽乃育婴堂聘请的教习女先生,深受全院上下的敬重和喜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让她被这家人带走!”
“您说什么?青芽身世不明?!”
宋谷道蹙着眉头,急切的追问道。
“听她们胡说!没有这回事!”
“你闭嘴!”
宋谷道猛的转头冲强自镇定的曹老太厉声道。
声音狠厉到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不明白这位看着理智正派的村长为何会突然情绪失控?
宋谷道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所有!
为何会看着女儿装扮的青芽有些眼熟,因为她的眉眼间有云芙和长山的影子啊!
据传云芙的头个孩子是个女婴早产夭折了,没一个月大房的曹氏就在回娘家时突然发动,带回个男婴。
什么早产,什么男婴...所以,其实云芙当时怀的是长山的孩子?!
丁家竟恶毒至此!!
宋谷道眼睛充血的看着曹老太,恨不得把她们丁家碎尸万段。
“别让我找到证据,否则,你们丁家完了。”
说完不管曹老太作何反应,他深吸口气,颤抖着转身。
用眼睛细细描绘着青芽的样貌,一想到这孩子在他们宋家眼皮子底下受了这么多苦,他就悔恨难当。
青芽懵懵的看着宋村长大睁着眼睛,突然落下泪来。
似乎和她的身世有关...她一时紧张又不安。
“孩子,别怕~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宋谷道喉间发堵,轻声说完抹了把脸。
回身冲脸色发白的丁家人冷冷道,
“青芽、青芸和丁一留下。你们还是尽早回去找丁守安商量商量对策吧!”
曹老太最终是被大房两口子搀扶着离开的。
她们丁家可能真的要遇上最大的劫难了...
“老三,快去找老三想办法!”
曹老太强撑着精神,催促快走。
丁守财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都是老三惹下的祸!这下好了,连累全家跟着遭殃...”
曹老太一个眼刀过去,
“这个家还没散呢!你们俩口子向你三弟伸手要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看谁敢在这时候心不齐!”
丁守财夫妻俩对视一眼,心思却更活泛了。
丁洪兴本想转头向青芽姐姐说声对不起,但在这么多的目光下他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只能低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跟随家人离开了。
“这后半场暗流涌动、扑朔迷离,真是看的人意犹未尽啊~”
先前的胖子伸着脖子嘀嘀咕咕道。
何止是他,围观的妇人、汉子甚至忘记了家里的正事,见就这么散了,万分不舍。三两个认识的边往外走边凑到一块猜测最后到底咋回事。
赵管事非常有眼色的给明显有话说的宋村长安排了个房间,方便她们沟通。
待屋子里只剩青芽姐弟时,宋村长再也抑制不住,颤抖的手几次抬起又放下。
沉重的感情压弯了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他佝偻着背,声音暗哑的向她们讲起了那段不敢回忆的伤痛往事。
14. 真相
原来,十七年前宋谷道的长子宋长山与才落户松林村一年的沈秀才独女沈云芙,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互生了情愫。
俩家人对这桩亲事都很满意,很快便请媒人走了礼,定下了成婚的日期。
可就在婚事前一个月,沈云芙不仅突然反悔,还转身就嫁给了丁守安。
所有人均大为不解,沈父甚至以绝食相逼,沈云芙都没有说出缘由。
宋长山使尽浑身解数未能另其回心转意,从此便一蹶不振,整日郁郁寡欢、饮酒度日。
在沈云芙与丁守安成婚三个月传出有孕后,宋长山才彻底死了心,没多久那场举全境之力征兵对抗羌敌的瀛昌之战爆发,宋长安毅然决然的上了战场,从此再无音讯。
几年后,各家参军的儿郎们能活着回来的十不存三,这份幸运儿的名单里却不见宋长山的身影。
宋家长子曾是人人称赞、顶天立地的智勇男儿,虽未考取功名,但年纪轻轻就通过武考进入县衙当了一名捕快。
这对乡下农家人来说,是光耀门楣的存在。
宋谷道如此骄傲满意的儿子却最终抱憾上了战场,尸骨无存...这种打击和恨令他很长一段时间被迷蒙住双眼。
对丁守安甚至沈云芙都充满了敌意,直至几年后沈父病故前恳求他原谅云芙。
宋谷道悔恨的闭了闭眼,恨不得给自己几拳,
“沈老爷称,云芙一定是有苦衷的。他含泪告诉我,成婚前的头一个晚上他知道云芙偷偷跑出去找长安了...”
他抬头希冀的看着青芽,
“所以,青芽~你,你应该就是丁家欺骗所有人掉包的云芙和长山的孩子!”
青芽嘴巴微张,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想开口却一时发不出声音,眼泪如决堤般大颗大颗的涌出滚落。
这,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竟是沈三婶婶的孩子?那个教她读书、写字,唯一会给她缝补衣物,会轻声夸她很棒告诉她要坚强的三婶婶,是,是她的娘亲?
“那她知道吗?”
青芽心脏揪紧,泪水模糊了视线,毫无意识的喃喃出声。
青芸放下紧紧捂着的嘴,哭着抽泣道,
“姐姐,娘亲不知道...呜,我看到过她去山上,看望那个她以为早夭的女儿。”
青芽的身体一震。
分不清是太痛了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突然而至的汹涌感情让她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不知今昔何在。
角落的一隅,丁一小脸惨白的呆立着,不敢置信更不敢动弹。
所以,他...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啊,一出生就害的姐姐没有了娘亲,而自己的父亲是害的她们母子相见不相识的罪魁祸首。
一个夜夜忍受丧女之痛,一个日日饱受丁家摧残;一个怜惜“侄儿”的遭遇,一个留恋“婶婶”的温暖。
父亲阿奶他们看着母亲和姐姐这对陌路母女相处,心里一定得意极了吧,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
想到自己身上流着那样人的血,丁一再也忍不住,跑出去对着门口的花坛呕吐起来。
这一动静终于唤醒了青芽的神智。
她随青芸和宋村长仓皇的跑出门查看。
瞧见阿一犹如枯萎的小树毫无生机的模样,心疼极了。
凝固的血液迅速回流进心脏,青芽忽而觉得身体是如此的轻盈,痛楚过后感受到的是梦幻般的惊喜与感动。
她坚定的走过去,蹲下身,紧紧的抱住了丁一。
“傻阿一,你是娘,娘亲的孩子,现在我也是了,我们都是她留在世上的珍宝,是最亲最近的人呀~”
“呜呜,还有我!还有我!”
青芸又哭又笑的跑过来,挤进了这温暖的怀抱,左手抱住姐姐,右手搂住弟弟,一时间满足极了。
“原来我们三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青芽弯着红肿的眼睛,笑的熠熠生辉,
“因为娘亲无形的羁绊,让我们从小就互为依靠的在一起,我们没有错过彼此,真好!”
丁一傻愣愣的抬起头,抽噎道,
“姐姐,我,我好爱你的,也很,很聪明!你不,不嫌弃我,真好!”
青芸难得看弟弟的傻样,噗嗤一下笑出声,结果吹出了个鼻涕泡泡,正好碰到丁一的额头,破了。
“......”
呜呜,自己果然脏了...丁一皱巴着小脸使劲的擦了擦。
“哈哈哈~”
青芽突然朗笑出声,青芸和丁一傻楞过后也跟着桀桀桀的笑了起来。
宋谷道站在旁边,看着如此美好的一幕,眼睛再次湿润了。
幸好还不晚啊...以后青芽和这两个孩子,由他们宋家来守护!
收拾一番,四人终于冷静些。
青芽虽然能很快接受婶婶是自己娘亲这一改变,但对于宋村长很可能是自己爷爷这件事,还是有点别扭和不知所措。
她挠了挠脸,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宋村长,
“额,不知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宋谷道使出全部功力让自己笑的和蔼一些,
“没关系,你想怎么叫我都行,慢慢来~”
随后笑容转苦,小心翼翼征询道,
“在没弄清当年事情真相之前,这件事不宜大肆声张,所以...”
青芽赶紧点点头,对宋村长的好感又增加了。
“没错,您考虑的很周全,我也不想娘和...宋叔叔徒增非议。”
称呼出口后青芽松了口气,焦急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当年丁家换包的证据和娘亲突然生变的真相,在此期间,还要想办法阻止丁守安来要人,青芸和阿一万不可再回到丁家,很不安全。”
宋谷道赞许的频频点头,怎么看青芽怎么喜欢。
“青芽说的是~”
随后和三个孩子仔细的商讨了一番,并没有小瞧任何一个孩子,因为他发现这三个孩子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和勇敢。
最后他们分头行动,宋谷道赶回村里,宋家众人负责盯守丁家动静并查找出当年的产婆。
青芽则找到小刀,委托他再叨扰次刘阿爷,找个熟手去时时盯着丁守安,并想办法弄清他的人际交往。
这件事难度颇大,为此青芽把自己没捂多久的五两银子尽数掏了出来,拜托小刀转交给刘阿爷。
“告诉刘阿爷,银子不够的话我会再去想办法,对丁守安一定查的越详细越好。”
小刀握着沉重的银两,心里一片火热,小芽姐这是得多信任他啊!随即郑重的点点头,
“小芽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青芽感激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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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让小斧白天在育婴堂呆着吧,正好我的弟弟妹妹来了,可以带着他还能多教他写字画画,我看他很感兴趣。”
小刀欣然同意,这样,他和猴子毛桃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甩开手去赚钱啦。
嘿嘿,小芽姐可真好~弟弟妹妹也好!
今天,多亏了育婴堂上下所有人和小刀兄弟们。
这份恩情,青芽没齿难忘,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报答他们的。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
宋村长在走之前把随身携带拿来应急的一两半银子都留给了青芽姐弟。
青芽推脱不得,最终还是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收下就对啦,要不然你宋奶奶啊,指不定怎么数落我呢,咳...青芽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哈,你宋奶奶这人风风火火的,知道你的存在后肯定会很激动,可能会来看你,别吓一跳哈~”
宋谷道拍拍自个亲孙女的肩膀,虽然还没得到对方的肯定吧,但是咋滴,他不会偷偷叫啊~
青芽抿嘴一笑,点点头~觉得宋村长也不尽是严肃的一面呀。
安顿好弟弟妹妹和红豆,留她们自己在那开心的叙旧。青芽转头就拿着银子去找赵管事交伙食费去了。
因为自己,一下徒增三张、不,可能是四张嘴。她真是惭愧....育婴堂都成了自己家的避难所了。
赵管事不愉的瞪眼,
“快收起来,你怎还如此见外!”
想到那个小朋友带来的一箱书籍,她和蔼一笑,眼冒精光道,
“你弟弟几岁啦?也在读书吧?”
青芽非常上道,嘴角一勾,忍不住笑道,
“再过两个月就七岁了~他打小早慧,靠着外公遗留的书籍,我囫囵教教就学的比我好了。您若不嫌弃,不如我们闲暇时为孩子们多抄几本启蒙书籍?”
“哎呀~不嫌弃不嫌弃!我替孩子们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赵管事笑的眉间的皱纹都舒展了,稀罕道,
“你们姐弟必成大器~就安心住着吧,我们育婴堂等着以后傍高枝呢~”
青芽被赵管事说的脸都红了。
而另一边的丁守安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可以说祸事接踵而至。
马庆斌派去跟着丁家大房的人先一步带回他们任务失败的消息。
直接给他气笑了。
“丁守安,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丁守安白着脸,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不,这不可能,软硬兼施还有把柄在手,丁青芽不可能不就范的!”
那人便把其中的变故一一讲了出来。
当听到那丫头的身世已经暴露,还被宋谷道知晓后,丁守安踉跄一步,心想,全完了...
只棋差一招啊!他马上就能把这个野种踩进尘埃里,让沈云芙和宋长山死也不能安宁,这场长达十六年的报复就可以完美收场了!
马庆斌懒得看他那副癫狂的德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一块算总账吧~拉下去,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只砍掉右手的两根手指好了,随后就丢出去吧~”
丁守安拼命地跪地求饶。
毁了右手就断了他的生计路了啊,他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可惜,马庆斌不是一个好的求饶对象,众所周知,他最喜欢看人绝望的表情了。
15. 稀罕
宋谷道归家后,带回来的消息令宋家上上下下震动激荡不已。
因为就连最小的八岁孙儿宋令都知道,大伯是家里最不能提又最骄傲的存在,是爹爹崇拜仰望的好大哥却顶替他上了战场,是祖母姑姑们的心间宝眼中泪。
他还知道,自己其实是记在大伯名下将来为大伯延续香火的孩子,所以全家人最疼他同时对他也最为严厉。
爹爹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嘱托便是“不能给你爹丢脸”,每每望着那双复杂难掩歉疚伤痛的眼睛,宋令就知道爹爹又在想大伯了。
而此刻,当他得知大伯其实还有一个流落在外,受尽欺凌的女儿时,他小小的胸膛里鼓荡着一股陌生的热流和渴望,终于有人能解救这帮困在过去里的可怜大人了,自己终于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期许做大伯唯一的“儿子”了。
他知道这么想会有点自私和懦弱,但他以后会替大伯好好保护好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孩子。
他是一只笨鸟,可能做不好优秀的“儿子”,但一定能成为像样的弟弟!
这一天闫老太太的眼泪几乎就没停过,要不是宋村长和大孙儿拦着,恨不得即刻就杀到丁家,把他们大卸八块。
在两个女儿闻讯急奔回家后,三人抱在一起又好一通哭。
“老天有眼啊,让大弟留了后!就是可怜了青芽这孩子...该死的丁家!”大姐宋迎春哭的咬牙切齿。
“呜呜,傻云芙啊,当年到底是为什么啊!!”
二姐宋迎晨忍不住替自己昔日的好姐妹心疼叫屈。
“好了,好了,你们差不多得了吧~”
宋村长感觉自己都快被水淹了,谁成想这娘仨这么能哭...终于忍不住插话道,
“还是先商量商量如何收拾丁家吧~”
“丁家得收拾,我大孙女也必须得见!”
闫老太太变脸似的抹干净眼泪,叫上两个女儿和儿媳,
“让他们爷们使劲想,走~咱们赶紧给青芽做点好吃的,明天带给我孙女!”
“嗳~”
三人兴冲冲的去了。
宋谷道无奈的摇摇头,但愿明天别真吓着青芽吧...
宋村长的担心不无多余。
青芽呆呆的望着桌子上堆成小山一样的吃食,听着村长夫人眼含热泪的介绍着她从来没吃过甚至很多都没见过的菜品。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想,应该先安慰安慰这个明显压抑着激动和难过的老人家的。
可是却难在了称呼上...
直到被老二拽了拽袖子,闫老太太才回过神,发觉自己盯着青芽太久给人孩子弄脸红了。
“瞧我,人老了尽显啰嗦了~乖孙女你可千万别介意阿奶呦!”
宋长林臊着脸又拽了拽她娘的袖子,他能争取到今日探望的名额,纯纯是暗地里向老爹保证过会控制住老太太别太过...
闫老太太被自己的蠢儿子拽烦了,转头冲他后背就是一巴掌,吼道:
“你裹什么乱!”
“......”
宋长林悬着的心还是死了,爹,对不起,是儿子不自量力了。
意识到自己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闫老太太一眼警告过儿子,转头立刻笑眯了眼,捏着嗓子,和蔼道,
“你二叔宋长林,以后当爹使,随便吱使奥~”
宋长林拽着小儿子立刻憨笑着凑上来,
“没错,没错,二叔随便吱使。”
“弟弟也是!”宋令迫不及待道。
这声“弟弟”让一直安静当壁画的乖宝宝丁一炸毛了。
气的撅了撅嘴,没敢当面发作,只敢小声跟旁边的二姐姐小声蛐蛐:
“哼,我才是大姐姐的弟弟!”
青芸捧着闫奶奶硬塞过来的肉包子啃的正香,茫然的抬起了头。
“啊?”
“......”
丁一的嘴撅的更高了。
闫老太太够意思的介绍完儿子孙子,就又拉着青芽的手不放了。
说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下嘴喝了满满一大杯水。
“嗐,给奶都说渴了。”
青芽被闫奶奶逗笑,使劲抿嘴才没有让嘴角咧的太大。
闫老太太得意一乐,心想我孙女笑起来更好看了!
额头下巴像云芙那倔丫头,秀秀丽丽的。眉骨鼻子像长山,挺拔饱满。这轮廓可真会长啊,又俊又柔,有股特别的好看!
瞧瞧这水汪汪的杏仁眼,哎呦哎呦,看我了!能给我老婆子心看化!
“......”
青芽感觉自己都能听见闫奶奶的心里话了,这次被看的连耳朵都红彤彤一片。
直到再不走到家该天晚了,闫老太太才依依不舍的再三惜别了孙女。
当然没忘对着赵管事和一众义工们千恩万谢,这次来除了给孙女姐弟带的娘几个的拿手私房菜,还给院里所有人蒸了足足一麻袋大肉包子,另外买了二十斤猪肉和十只正下蛋母鸡,没敢多带,怕地方养不开。
令全院上下感动极了。
尤其孩子们,既高兴先生有新的对她很好的家人了,又开心有肉吃!最最重要的是她们院还从没有养过家禽,看着母鸡新鲜极了~
向宋令青芸请教过如何喂养后,便积极的逮虫子、去厨房找不要的菜叶子去了。
赵管事见孩子们如此喜爱,便不再推脱,谢着收下了宋家人的好意。
其实不是她以前不想养,实在是地方有限,放在哪儿都不合适。
后院紧挨着本就逼仄低矮的后罩房,巴掌大的院子里已经种满了蔬菜。
前院呢,左右两侧后来又加盖了大厨房、饭堂、柴房和厕所,剩下的地儿也就不算多大了,得留着给孩子们活动活动,还不能太脏乱,因为偶会接待一些善心人士和富家太太小姐们。
青芽送闫奶奶几人回来,见赵管事还在头疼母鸡的放置地点,歪着脑袋想了想,抬手指着院墙墙体道,
“如果能上墙养呢?”
赵管事和旁边修凳子的哑巴,不可思议的看向青芽,
“怎么个上墙法,你细说说~”
青芽随手捡了根树枝,几下在地上画了个示意,
“用木头或者竹子合成一尺宽足够长的板子,楔在后院墙上离地一尺半的高度,两端这里斜钉支柱加固,然后正面这个斜面可以一半封上栅栏,一半罩网。
如此应该就能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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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影响墙角的菜地也能方便打理鸡舍了。”
哑巴还没等青芽说完就竖起了大拇指,咧着嘴向赵管事示意,包在他身上。
赵管事满意的点点头,高兴道,
“后院南北两面墙都做上,咱还能多养些,以后孩子们就有鸡蛋吃了!”
说完稀罕的拍拍青芽的头,“真是个好脑袋瓜!”
哑巴也冲青芽笑笑,干劲满满的准备材料去了。
青芽嘴角翘了翘,自己好像是有点小聪明劲...吧~
晚饭时分,她与众人一同分享了闫奶奶辛苦带来的美味菜肴。
原来这就是红烧狮子头呀,咸香细腻入口弹压!
又夹了一筷子香煎酥鱼,焦!香!酥!脆!青芽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夹了一个。
但青芽最最喜欢的还是那道八珍糯米糕,豆沙与糯米的搭配绵软甜糯,细嚼之后外层切的细碎的核桃、枣子还有些叫不上来的榛果,极大的丰富了口感,增加了醇香风味。
青芽吃的满足的眯起了眼。
世间美食不知繁几,给她过往贫瘠的味觉很大的震撼。
青芽想,口腹之欲虽不紧要,但若有一天,她能徜徉自由于天地,定要去好好品味一番才不辜负那些感情充沛向上的幸福标记。
是的,她觉得美味的东西是有幸福回溯能力的,即使你忘了,它也能帮你找回。
就像小时候还是三婶婶的娘亲偷偷藏给她的那碗酒酿汤圆,是她这辈子最甜的记忆。
而这顿让所有人都大饱口福的美味,也赋上了青芽关于宋家深深的印记。
转天,带着青芸阿一和红豆授完课后,青芽提议一起去县里转转,今天正好是逢五的市集。
青芸和阿一开心的跳了起来,以前她们很少出村,对外面的热闹繁华向往已久。
红豆却摇摇头,歉疚的拒绝了。
“芽姐姐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吧~我想跟着芝兰姐姐学刺绣。”
青芽无奈的摸了摸红豆的脑袋,
“别把自己逼太紧,慢慢累积,我们都有的是时间~”
红豆重重点头,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她没什么特长,人也比较笨,她想和大家一样,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所以她必须得更加努力才行。
最后青芽又拐走了小斧,让小刀他们放心去忙。
丁一倒是不排斥小斧靠近姐姐,因为他没有自己嘴甜,人也呆呆的,没什么威胁力,所以自告奋勇替姐姐分担,想牵着小斧哥。
谁知,牵了两次没牵着他的手。
丁一不可思议的抬头盯人。
小斧却看也没看他慢吞吞的牵住了青芽的袖子。
“!!!”
这些人都怎么回事哇!我丁一真的要!生!气!啦!
青芽好笑的摇摇头,抬手揉了揉弟弟炸毛的脑袋。
伸出右手,
“喏,牵不牵?”
丁一窃喜,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二姐姐岂不是没得牵了,小心翼翼的瞧去。
谁知人家早就牵上了那个小斧的手!
“嘁~我才不像你那么幼稚!快走快走~我等不及啦!”
青芸皱着小鼻子催促道。
16. 市集
一行四人直奔城北市集,育婴堂位于城西偏北的戍甲巷内,离市集不算远,以青芽她们不多快的脚程两刻钟也到了。
市集日日开放,但逢五逢十是官府定下的通市日,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乡下农户亦或是铺面商人,都会在各自划定的区域内挂牌而售。
吃穿用度、无一不繁,各摊位杂而不乱,分界整齐有序,此时已经上午的巳时过半,依旧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青芸和丁一的小脑袋左支右探,眼睛简直都不够用了。
此行青芽没什么要买的,如今手头仅剩宋阿爷临走时给她的一两半,除去两次拜托刘阿爷帮忙的五贯两钱,第一次事成后青芽立即兑现了承诺为刘阿爷打了一坛酒又花去近百文。
所以她原本自己的银子其实也就余下二十几文钱而已。
这次来主要是带弟弟妹妹们散散心,最近多事之秋,桩桩件件都能令成人惊惧的程度,更何况是两个稚儿。
她们白天掩饰的再好,到了晚上频频的噩梦与呓语还是展露了内心的阴影与不安。
青芽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为弟弟妹妹提供平和的环境以及更多的陪伴。
四人最先逛的吃食街,各种香气争先恐后的飘荡在空气中,比摊主们热情的吆喝声更具杀伤力,这些摊位绝大多数生意都不错,所摆货品肉眼可见的少了不少,青芽几次提出想给三个小朋友买点尝尝,都被她们坚定拒绝了。
青芸和丁一懂事的知道,大姐姐因为丁家花出去不少银子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她们不能乱花钱。
当初大姐姐偷偷留给她们的半两银子只上次邮寄信件花了五文,剩下的钱她们想上交给姐姐,她却不肯要,让她俩各自留点在身上应急。
至于小斧,他捏捏口袋里哥哥给的五文钱,直直的咧了下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过任何一个企图引诱他花钱的摊位。
青芽也没勉强,昨天才吃过那么多好吃的,这回不买就不买罢。
牵着一串小萝卜头,慢悠悠的穿过街角,打算去隔壁杂耍街看看玩的用的,却忽被一股非比寻常的臭味绊了一个趔趄...
四人不可置信的转头,谁!是谁!在香气四溢争奇斗艳的美食街里另辟蹊径反其道而为之?!
只见右边摊位原本愁眉苦脸一老汉勉强挤出笑容,不抱希望的搭话,
“几位小娘子小郎君,要尝尝老汉的败豆腐不?这东西闻起来臭,吃起来可香咧?”
“败豆腐?是做失败了的豆腐吗?”
丁一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直言道。
“这世上还有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吃食吗?”
青芸则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这么神奇。
青芽收回研究的目光,想了想,征求大家意见道,
“要不,我们尝一尝?”
王老汉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愿意尝试,激动的连声道,
“保证好吃的,一,一文钱一块,小娘子您要几块?”
他生怕这姑娘听到价格如其他人一样,生气的走了,不由得眼神忐忑的望着对方。
青芽倒是没嫌贵,这颜色诡异呈黑灰色的豆腐比正常的豆腐块小上一半,价格却一样,但是摊主老汉的做法明显是要用油炸的,算下来还不如卖豆腐划算呢。
她询问的看向三个小孩儿。
丁一犹豫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青芸跃跃欲试的喊着要尝。
小斧憋的脸都红了,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当街方便!
哥哥明明说过,即使是小乞丐也不会在有人的地方解手的!
青芽见状赶紧抚着小斧的胸膛,慢声道,
“小斧,吸气~像姐姐这样~”
示范几次后,小斧终于肯呼吸了,眉头却皱老高。
青芽轻柔的摸摸他的脑袋,和阿一小斧商量道,
“不如你们俩个去对面那条街等我们好不好?就站在能看到彼此的地方别动,有事一叫姐姐就能听到~”
倒是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因为通市这天,出口处都有县衙人员登记值守,阿一又很聪明,不会随意被拐走的。
两个小男孩这次成功牵上了手,不计前嫌的手拉手快速走远了。
“老伯久等,我们先来两块尝一尝”
青芽递出两文钱。
“嗳,嗳~”
王老汉用汗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里苦涩一笑,好歹是开张了。
随后麻利的加柴起锅烧油,待油热后把豆腐下入,笊篱快速随豆腐是上下翻滚,至金黄焦香捞出放入碗里,淋上蒜汁辣椒和醋搅拌。
插上两根竹签,一份败豆腐就做好了。
期待的双手递给两个小姑娘,
“快趁热尝尝~”
她俩用签子各插上一个,做好心理准备后,小心的咬了一小口。
初尝不显,但好在没有闻起来那股霸道的臭味,直到唾液分泌,香味如囤积许久般直直在口腔内炸开,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
青芸匆匆咽下,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唔唔~好次好次!”
青芽鼓着嘴巴一笑,确实好吃,不枉自己执着一尝。
快速吃完一整块,青芽笑着向老板递出十文钱,
“老伯您这败豆腐所言非虚,确实是闻着臭,吃起来香,而且是越嚼越香,香辣酸爽咧~再来十块打包。”
“好嘞,姑娘!您喜欢就好啊~”
王老汉笑的眯起了眼,心里顿时有了信心。
他家家贫,虽是武安县人但却住在城北有名的破烂户石栏房一带,家里五口人病的病弱的弱,还没有什么别的生计本事,为了挣口饭吃,就做起了贩豆腐的营生,多少能赚点微薄的毛利维持。
可是这两次从豆腐坊进的豆腐不知怎么回事,每每放上一晚便发霉了,儿子去找豆腐坊理论他们不仅不退钱还差点被打。
那么多豆腐儿媳舍不得扔,就放进清水洗了洗,之前孙儿吃坏肚子医馆给开了剂绿矾说是能解毒杀虫,儿媳心一横就把剩余的绿矾扔进了水里想给豆腐杀杀毒。
泡了一个时辰后,这颜色奇异的豆腐端上饭桌,他舍命先尝了一口,竟不赖!
后来儿媳又研究了几种吃法,直到今日大集,他们才咬咬牙买了半壶油,想用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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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油炸法把这败豆腐处理了。
好歹把本钱挣回来也好啊。
王老汉一边下着豆腐一边不停说着感激的话。
旁边摊位上有顾客早就好奇那两个犯傻尝试的姑娘吃完会如何,没想到竟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一时被吊足了胃口。
那中年汉子本就是个好吃的,遇到如此奇怪的吃食便决定也尝它一尝,不过只谨慎的要了一块。
很快,他就被那股浓郁的冲劲征服了,于是毫不犹豫的又买了三块。
有这两个新鲜出炉的例子在,陆续又有几个好奇心旺盛的付了钱。
王老汉简直要哭了。
原本以为这次要赔的他们倾家荡产了,他都想好要去人牙子卖身帮家里度过难关了,没想到因为那位小娘子出现了这么大的转机。
青芽拿上老伯多送的油炸败豆腐,向忙碌中的老伯打听了他的名字和住址后便去不远处找弟弟了。
在青芽和青芸的连番诱哄下,丁一和小斧半信半疑的分食了一块。
不过他俩却反响平平。
“虽然比预想的好不少,但口感还是略奇怪,不是我花钱会买的东西。”
听到弟弟的回答,青芽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这败豆腐无论从卖相还是嗅觉上都毫不占优势,甚至直接劝退绝大部分人。
但青芽却觉得它够有特色,这种外陋内秀、先抑后扬的美食真不多见,即使其真正的味道并不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但特色已经足够吸引人。
青芽心里思索着,想等明天去老伯家拜访下。
四人之后又兴致盎然的逛了几条街,直至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才尽兴的往回走。
午食间,这道油炸败豆腐成了长桌上当之无愧的主角,孩子们就它到底是香还是臭争的面红耳赤。
除赵管家外,其他大人们倒是都接受良好,尤其哑巴,吃的直砸吧嘴,跟青芽比划,“香,就酒喝正合适!”
青芽眼睛一亮,心里有方向了。
提心吊胆了两天的丁家,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那宋谷道知道又如何!他还敢嚷嚷开不成,沈云芙和他儿子非被唾沫再淹死一回不可。
无凭无据的,他能耐丁家何?敢给丁家穿小鞋,他们就敢反咬他一口,让他儿子身败名裂!
丁守财腰杆直起来了,说话也硬气了。
“守安啊,你确定当年的事都料理清了吧,不会再给家里惹来什么麻烦了吧?”
丁守安睁开眼,右手断指处时时刻刻都在钻心的疼着,也提醒着他的失败。
“滚!”
“嘿!怎么说话呢,你残废了又不是我弄的,我好歹是你大哥吧,这么多年不提尊重连表面功夫你真是都懒得做啊!”
多年的窝囊和憋屈让丁守财此刻竟有种快意。
“哼!赚不来钱了还算个屁!”
撂下这句话,丁守财晃着脑袋出去了。
丁守安咬牙忍耐这波疼痛过去,浑身被汗湿了一遍又一遍。
却迟迟不见卢氏进来看他一眼。
扭曲着脸,丁守安恨不得杀了这群势利眼白眼狼!
17. 合作
授课一个半月,快慢班的进度差距越来越大,快班学生已经将三字经学了大半,算盘的简单运算也打的有模有样,但这类学的快又好的学生毕竟还是占少数。
经过两天的熟悉,今日青芸和丁一已经从姐姐手里正式接下了慢班的讲学任务。
慢班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和两人年龄相仿的年幼孩子,初见这么小的老师,心思便活泛了起来,总是频频走神甚至交头接耳。
青芸皱起眉头,再次大声喊了句安静。
小孩们立刻安静下来,但眼睛里满是好奇与蠢蠢欲动。
“怎么办,他们不怕我们诶~”
青芸凑过去对弟弟小声道,第一次当老师,她其实也挺紧张无措的。
丁一背着小手,轻轻咳了声。
看来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一刻钟过去了。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一炷香过去了。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底下的学生们从最开始的新奇到逐渐震惊,随着时间的流逝,稚嫩的童音还在字字清晰的朗声背诵着他们完全听不懂但却觉得很厉害的句子。
这帮孩子彻底被镇住了。
手老实的背在身后,眼神犹如听话的小绵羊,清醒又崇敬。
窗外围了一圈放堂后闻声而来的快班孩子,这些年长些的学生们同样震撼到鸦雀无声。
原来这世上真的不缺天才,而他们有幸得以一见。
十一岁的庆书双拳紧握眼神炙热,如果可以追随这样的人,那此生无憾矣!
自己需更努力才可能够到其片角衣裳,被人看见!
青芽抱臂,闭着眼睛享受般的听了一会弟弟的背书,阿一真厉害呀~又长进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自学到了论语《公冶长》篇?
阳光打在青芽挺直的鼻梁,微风扫过浓密的眼睫,感受到风儿的嬉戏,长睫似乎也被逗笑。
青芽慢慢睁开眼,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呵欠。
随即眼神心虚的左右瞄了瞄,唔,为师其实也是个听书就容易犯困的朽木来着...
在心里抹了把辛酸泪,哎,她还是赶快办要紧事去吧~
青芽转身悄悄离开。
一路打听,辗转来到城北的石栏房。
越往里走道路越狭窄不平、房子越破败陈旧,青芽数着人家停在一道斑驳的窄门前。
这户应该就是王老伯的家了吧。
青芽叩响了门扉。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她腰间系着围裙,一张瘦弱泛黄的脸上先是疑惑,后很快挂上了笑容。
“请问小娘子是青芽姑娘吗?”
得到肯定回复后,年轻娘子热情的邀青芽进门。
“我姓黄,您叫我黄娘子就行。公爹昨日回来和我们说了,幸好有您愿意尝试,我家败豆腐才卖出去不少。”
“黄娘子客气了,好东西早晚都会被人发现的。”
青芽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即使进入院内,入目是如此的逼仄萧条,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黄娘子窘迫的请青芽在院子里就坐,喊来五岁的儿子,
“小宝,叫姐姐~”
小宝藏在母亲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羞涩的看人。
小宝看着瘦瘦小小的,脸上也没什么血色,青芽心里一软,笑着提起手上的纸包,
“是小宝呀~姐姐第一次来做客,专门给你带了礼物哦。”
小宝眼睛不由得瞪大,礼,礼物?
“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青芽姑娘你破费呢。”
黄娘子忙摆手推拒。
“我上门叨扰总不好空手呀。”
青芽打开纸包,拿出一小块饴糖递给已经探出大半个身子的小宝。
“小宝快来替姐姐尝一尝他家饴糖好不好吃~”
小宝吞了吞口水,抬起脑袋看向娘亲。
黄氏实在不忍心让儿子失望,只能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快去谢谢姐姐。”
小宝攥着小手上前,先是确定般仰头又看了眼青芽的表情,见对方依旧笑的可亲,才诺诺的道了谢,然后接过糖块跑回母亲身边,举手递去,示意阿娘先吃。
“娘不吃,小宝边吃糖边去前院赵阿伯家叫爷爷回来好不好?”
小宝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颠颠的向外跑去,出了门口,实在忍不住手边的诱惑,伸出舌头舔了舔。
一下好吃到眯起了眼,笑的露出小米牙。回去要告诉漂亮姐姐,这家的糖好好吃呢~
少顷,青芽正听着黄娘子讲述败豆腐的由来,王老汉抱着小宝匆匆赶回来了。
原本的怒容见到青芽立即转为意外和惊喜。
“青芽姑娘,您竟这么快就来了~”
青芽连忙起身,同时注意到小宝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身上洗的发白的衣服也蹭脏了。
黄氏顾不得失礼,赶忙接过儿子,心疼道,
“这是怎么了,就出去这么一会儿...”
小宝瘪了瘪嘴,忍住了哭意,但是想到他的糖,终是伤心的藏进了母亲的怀里无声的哭了起来。
王老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只说道,
“以后别让小宝一个人出门。”
黄氏瞬间明了,喉头哽咽的嗯了声。
那些挨千刀的,就会欺负他们家,占尽便宜不说,竟连小孩儿都有样学样。
她可怜的儿子,以后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黄氏抱紧了小宝,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青芽迟疑片刻,拿起那一小包饴糖,走近小宝,
“哇,小宝竟然有一整包饴糖呢~好令人羡慕哦~”
小宝停下抽泣,疑惑的转过身。
青芽把纸包轻轻放进小宝怀里。
“小宝可不可以和姐姐做朋友啊,那样我们就能互相分享啦~”
小宝原本麻木怯懦的眼睛里慢慢生出光来,使劲抱紧手里的糖,小声但坚定道,
“好!”
哄好小宝,三个大人也都收拾好心情,终于坐下聊起了此行的目的。
“姑娘,您,您是说要和我们合作卖败豆腐??”
王老汉吃惊到有些结巴。
青芽肯定的点点头,
“来之前我本是想直接从您家进货来卖的,但是,”
她环顾一周随后眼睛透过低矮的院墙望向嘈杂的巷子,直言不讳道,
“恕我直言,您恐怕保不住这项买卖。”
王老汉一僵,随后泄气的萎顿下来,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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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芽姑娘明智啊,不瞒您说,老汉我原本打算偷偷卖完手头的存货便收手不干了。虽能赚些小钱,但我们家实在担不起那风险啊,若是被人发现,被抢都是轻的,这石栏房尽出些心黑手黑的恶人啊...”
青芽抿了抿唇,藏起眼底的复杂,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王伯、黄娘子,你们看这样可行?我出钱你们出力,咱们另赁一个安全些的院子做败豆腐,你们只管做,我去找销路,赚来的银子咱们五五分。”
王老汉和黄氏对视一眼,颤抖着手,激动道,
“姑,姑娘,你是说我们只要制作就成,其他的啥都不用管,就能分银子?”
“没错,利润五五分账,要是可以的话我今日就可以拟定合作文书。”
这对王家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本来这项儿媳意外得来的手艺他们就保不住,即使卖也不敢开高价,赚来的那点银子和贩豆腐差不多...
这下有了青芽姑娘的入伙,不仅可以搬离这死水一滩的泥沼,还不用有进货的本钱压力,简直是活菩萨显灵啊。
黄娘子一想到自己家即将脱离这苦海,小宝再也不用怕出门被打、被喂脏东西,不由得抹起了眼泪。
王老汉红着眼眶站起身就要给青芽跪下,
“青芽姑娘你真是救我们于水火啊,老汉我哪能厚着脸皮分那么多,三七就好,三七就好啊!”
吓的青芽迅速出手,拦住了王老汉的动作,焦急道,
“您真是折煞晚辈了!至于分成,不能只计较一时的多寡,五五分公平公正,是确保顺利合作的长久之计。”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王老汉劝下了。
接下来,青芽给了王老汉半两银子,托他先去找周边环境安全些、价格合适的民宅。
而她则带着黄娘子新作的油炸败豆腐找销路。
俩人约定明日申时在育婴堂签定文书,正好可以请赵管事作见证人,届时一起去县衙公正盖章,合作事宜便算敲定下来了。
青芽近一个半月可谓飞速成长,相当大的功劳要归功于手头大笔银子的流入转出,不仅增强了她的胆识和魄力,更激发了她赚钱的渴望和兴趣。
青芽挎着黄娘子特意翻出来的崭新篮子,去了食肆街。
在吃了一个闭门羹,遇着一个翻脸赶人的店家后,青芽沉了沉气,抬头看向这家陈记酒肆,颇有些忐忑地迈了进去。
打着算盘的掌柜听到动静抬起头,本能招呼道,
“客观您是打酒还是在这吃...是你??”
青芽疑惑的左右瞧了瞧,没见旁人,便再仔细的打量了遍这个眼生的掌柜。
陈掌柜扭着自己那胖胖的五短身材,出了矮柜,欣喜道,
“呵呵~姑娘不识陈某正常,某可与姑娘缘分不浅啊!”
陈掌柜套着近乎,热情的请青芽上座,摆摆手让小二去看着柜台。
青芽见此立即升起了防备之心,不愿与他纠缠就要告辞。
陈掌柜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当作心怀不轨之人了,不敢再废话,直接道明了渊源。
“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打听打听那日上门软硬兼施想带你回家的恶老太太后来又找你麻烦没有...”
青芽一愣,再看他,似乎与人群中有道挺宽阔的身影对上了号。
如果是小刀或者小斧在的话,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这个被怼/被踩的冤家胖子。
18. 成单
“......”
青芽第一次知道,人竟能八卦到这种地步,也是怪...闲的哈。
陈掌柜见小姑娘神情诧异,拍着肚子尴尬一笑,
“哈哈,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别介意~不知姑娘来所为何事啊?”
青芽眼睛下移,忽然福至心灵的开口道,
“多谢陈掌柜挂怀,他们倒是暂时没来,不过小女独身一人带着幼弟幼妹过活,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为此,小女同人合伙制出一道特别的吃食,想赚点嚼用。”
陈掌柜面上唏嘘不已,脑子里却跑起了马,寻思着后来的那对小孩为何也留了下来,恶老太太没再来拐人说明有忌惮...多半和那村长有关,嘶,这关系还挺复杂...
边心不在焉道,
“什么特别的吃食,可否一尝?”
青芽心下一喜,可算有人愿意尝试了!
忙掀开篮子,端出一份切的薄窄适宜的油炸败豆腐,不,现在已经不叫这个名儿了,
“这道菜名为‘化腐点奇香酥干’。”
陈掌柜一下被熏精神了,他后仰着身子,嗡声喊道,
“快,快收回去!这玩意儿都臭了还香酥干呢!”
诶呦,这姑娘可真是有点可怜啊,感情还是个鼻子不好使的,这是被人忽悠了吧!
再看向青芽的目光情真意切了不少。
青芽也不急着解释,只从桌上的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夹起一片送进了嘴里。
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陶醉。
“疯了...疯了...”
青芽抬眸安抚一笑,
“陈掌柜莫怕,小女没疯鼻子也是好的。如果我说这道吃食的最大特点就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您愿意尝试一下吗?”
陈掌柜目光狐疑,“当真?”
“若有欺骗,我随您问三个问题。”
陈掌柜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也抽出一双筷子,闭眼扔进了嘴里。
片刻后,瞪大了双眼。
“欸?真是香的!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不死心的连着吃了几块,都是越嚼越够味,越吃越想吃。
什么问题不问题的彻底被他抛在脑后,转头让小二上了一小壶酒。
剩下的时间里只剩陈掌柜咂么嘴的声响,直到一小盘见底,他才停下了筷子。
“这味道得劲!”
“不知作为贵酒肆里的下酒小菜,您觉得如何?”
陈掌柜一顿,有些犹豫起来。
“青芽姑娘,这东西下酒真心不错,就是其味道实在让人退避三舍,恐怕还没等人尝就砸了我这小店的招牌啊。”
青芽沉着不乱,说出了早已提前想好的应对办法。
“其味臭是它的缺点同时也是它的招牌。陈老板您想想,这世上还找得到如此反差、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食物吗?”
陈掌柜摇了摇头。
青芽扬眉一笑,
“所以,您的店也许招致一时的非议,但最后一定能因为它而名声大噪。届时就以‘世上第一奇菜’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为噱头,无论是见猎心喜之人还是找茬不服者,都是您源源不断的客流。”
陈掌柜沉思片刻,觉得这姑娘说的不无道理。
县里酒肆六七家,他家一直沦为末等。单论酒的味道他自认怎么也不至于此,但却一直没找到突破的办法。
不如,就冒回险!成了,他陈记酒肆的招牌可就响了!
遂摩拳擦掌的拍了板,
“青芽姑娘,这化腐点奇香酥干如何卖?每日能送多少?可否独家?”
青芽心里长舒了口气,面上不急不徐道,
“按块来卖,两文钱一块,两块就能切出这样一小盘。”
还没等陈掌柜的嘴角笑开,青芽继续道,
“不过我们只送香酥干原食材,为保证口感您得让灶上师傅现炸现卖,火候和调味一定比这份更出色。”
陈掌柜心里的算盘噼啪一打,也成,能翻个番,况且就像青芽姑娘说的,它最值钱的是能带来名气。
“成交。那独家供应这事?”
青芽抱歉的摇了摇头,
“小本买卖,以量取胜。不过我能承诺无论何时都会最先保证您的供应,且为表感谢,头一个月,我们只供应贵店。”
陈掌柜笑着拍了下桌子,“如此甚好!”
他这小店想也不可能吃的下人家的独家供应,他那么说只是想施点压,要点好处罢了。
这不就要来了~有这货品优先权和一个月的时间,足以率先出头!
谈成这单买卖,青芽脚步轻快的回去了,有了陈记的吆喝,她们就等主顾上门即可~
第二天,王老汉带着儿子如约来到育婴堂。
当得知青芽已经签下了一笔订单,且是以如此高价谈成的时,王老汉和其儿子王成全脑子嗡的一下,被这巨大的惊喜砸的懵住。
“青,青芽姑娘,您有这等本事,还看的上老汉一家,纯纯是为帮助我们啊,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五五分成万万不可,老汉有愧啊!”
“没错,青芽姑娘,我家虽穷但做事从来对得起良心,您若不嫌弃,我们王家愿一直跟随您做事!”
王成全个子不高,也很瘦弱,但眼神清明语气坚定。
青芽想了想,提议道,
“既然你们认可我的能力,不若这样,这买卖经营方面就由我做主,你们只管保证香酥干的味道和品质,但利润还得五五分成,否则,咱们的合作恐怕就不能再继续了。”
王老汉吓的一惊,迟疑的看向儿子。
王成全面色微红,咬牙点头道,
“我们本来也不懂做买卖的事,本就全凭您做主。如此一来,绕了一圈还是我家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我们便厚着脸皮应下了,但我王家也承诺将来您若想改,随时可改。”
为安他们的心,青芽抿唇无奈一笑,先应了下来。
双方在赵管事的见证下,很快在合作文书上各画了押。托赵管事的人情,县衙的户房很快给过了户盖上了官印。
这种红契,过户后便要交一笔过税银。
青芽掏的相当痛快,此时交了这一百文,她们的香酥干以后就是过了官府明路的正经营生了,合规合法不留隐患。
只等将来根据营收如数交付商税便是。
出了衙门后,青芽再三谢过跟着奔忙的赵管事。
“小丫头还跟我这客气上了!我就说你能成事吧~这才多久都有自己的营生了,好好干,我还是那句话,育婴堂以后还等着抱你大腿呢~”
赵管事眼中尽是欣赏,豪情女子不多见,更何况还有这等智慧这般行动力的。
以后凤凰可是从她们育婴堂这棵梧桐树上飞出去的喽~
趁着下午还有时间,青芽跟着王伯父子一道去看了三处他们挑出来的房子。
两处是通过牙人介绍的,都位于城西,两正两厢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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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小院,区别就是一个稍微新点,一个院内有口老井。
租金最短季付,每月一百五十文。
另一处,是王成全的扛包工友介绍的,也在城西,更巧的是离育婴堂所在的戍甲巷只隔了两条街。
“那处房子好就好在是巷子的第一户,有一面墙是临街的,将来可以打通开个门铺。但对于房主来说,坏也坏在临街了。”
“哦?为何?”
青芽好奇道。
王成全想到战死在杀场的自家大哥,叹了口气,
“那家人目前就三代妇人在家,老太太家三代单传,儿子当年不得不服役结果再没能回来,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孙儿拉扯大今年也娶了妻,结果又随镖队出海走镖了。
这一走一个半月,家中没个男人在,整日提心吊胆的,前阵子新妇查出有孕,老太太为了肚子里的曾孙花钱租到城南治安更好的地方去了,原来的宅子就想赁出去。我那工友是其邻居,正巧聊天知晓了。”
青芽听着听着难得的走了神。
如此巧合,莫非老太太的孙儿与李大哥同在一个镖局,走的同一趟镖?
忍不住打断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王大哥知道那人是在哪个镖局吗?”
王成全一愣,尽管觉得奇怪还是回忆道,
“据工友说是县里最大的冠勇镖局,因为那老太太由以前的百般炫耀到现在的万般埋怨,说是没想到伙计也要跟着出镖,还是如此的远行。”
是了,竟真的和李大哥同一队伍。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这趟竟是出海走镖,那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好像更没什么用了...
青芽垂眸,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的头脑发热,希望李大哥别见笑啊...
海上航行,无从想象的场景。
希望李大哥一切皆安,一帆风顺。
青芽在心底默默补上了句更贴合的迟到的祝福。
“青芽姑娘,青芽姑娘?”
“啊?”
“您没事吧?”
王成全眼含担忧道,不明白青芽姑娘为何问了那个问题后就陷入了沉思。
“没事,没事~您继续介绍吧。”
青芽慌忙摆手掩饰自己的失态,脸上莫名有点发热。
“哦哦,那院子也是标准一进,房子维护的挺好,也有口井,就是价格比那两户高一些,每月要一百七十文。”
青芽不做犹豫道,
“那就先看这家吧,如果对方能同意在临街的墙上开一面窗的话,这个价格很合适。”
王成全父子自然无异议。
三人在其工友的带领下实地看了房,老太太独自来招待的,想来留其儿媳在照顾孙媳。
黄老太太夫家姓王,得知将来是王成全一家住,倒是瞒高兴,直说这房子和老王家有缘分。
彼此就最关心的问题都了解清楚后,黄老太太痛快的签了文书。
她自认人老眼利,看人有一套,这王家父子是个老实实在人,那小姑娘也不错,心明眼亮的。
押一付三交付了四个月的房租六百八十文,另付工友中人费二十文。
一两半的银子短短两天,青芽花出去八百文。
剩下的银子还得留着进货周转,也是转瞬即没的。
不过,她相信这些银子一定会带来更大的回报,欠育婴堂和宋阿爷的银子也能早点还给他们。
青芽嘴角带笑,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亮。
19. 香酥干
清晨天色朦胧时分,随着咔哒一声脆响,王成全心绪难言的为老旧门扉落了锁。
转过身时,眼眶已经红了。
揽过同样红着眼睛的妻子,望向神色怔愣的父亲、喜极而泣的母亲和懵懂的儿子,
“咱们,奔新日子去!”
“奔新日子!”
“好!”
随着几道激动的回应,王成全拉着家里唯一值钱的板车,车上载着不良于行的王母和昏昏欲睡的小宝,一家人渐渐消失于暗色中。
到了他们的新住处,王母被儿子背着,只觉眼前一亮又一亮,她这辈子有一天还能离开烂泥一般的石栏房,住进这么好的地方来,她就是此刻闭眼,也值了。
李氏抬起肿胀的的手擦了擦眼泪,低声道,
“儿啊,以后一定好好干,报答青芽姑娘,昂?”
“娘,您就放心吧,儿子晓得的。”
王成全知道自己斤两,他们家最宝贵的也就一颗真心了。
上午巳时过半,青芽带着三个小跟班溜溜达达来到了石磨巷。
进去第一家,王家人已经热火朝天的收拾的差不多了。
瞧见青芽姐弟,个个兴奋、热情的围了上来。
李氏第一次见青芽,她卧床已久,早已羞于见人,但搬进新住处后,就连身体都好似恢复了些生机,她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下头发衣衫,才克制着感激之情小心翼翼的开口向青芽姑娘问好。
“李伯母好,以后少不了上门叨扰,您慢慢把我当作家里的晚辈招呼就好。”
青芽微笑着为李伯母宽心。
李氏心里一暖,之前只知道青芽姑娘心善聪慧却不知是这般软和亲近的性格,心里对她的喜爱之情更甚。
另一边,正在新家体验冒险游戏的小宝,一上午跑出了一脑袋汗,任爹娘阿奶阿爷如何劝阻,没过一会儿又会在某个角落出现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看着难得如此活泼开怀的小宝,他们会心一笑,也不再阻拦,反而经过时还会与他玩起躲猫猫。
正当小宝躲在厨房的水缸后面,小脸通红的想是谁会最先发现他时,
上方突然出现了三个小脑袋。
“!!!”
小宝本能害怕的一闪,背过身猫在墙角,一动不敢动。
“哇,是小弟弟!嘿嘿,我终于不是最小的啦~”
丁一捧着脸蹲了下来。
“小弟弟好可爱哦~想捏~”
青芸捂嘴嘻嘻一笑,也跟着蹲了下来。
小斧袖子被拽了拽,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嗯,脑袋圆,像汤圆。”
蹲下身子抱住了腿。
小宝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对这些夸奖的话感到不可思议,犹豫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缓缓转过了头。
“???”
啊,他们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啦!小宝瞪大眼睛,抿紧了嘴巴。
“弟弟别怕,我是丁一哥哥,要不要抱?”
“一边去~弟弟我是青芸姐姐,先给姐姐捏捏脸蛋好不好?姐姐轻轻的~”
“汤圆好,小斧也好。”
小宝看着三人你推我搡的样子,紧抿的小嘴不由得裂开,咯咯一笑,试探性的伸出了小手。
青芽在井边擦着晾豆腐用的竹席,见四个小家伙手牵手的出现在面前,扬起嘴角,冲他们竖了竖大拇指。
下午,青芽让王大哥从县里另一家订的两板豆腐送到了。
一板豆腐八十块,每块重四两左右,市价一文钱,可以产出两块当初市集大小的败豆腐。
经青芽的推介,油炸后一文一块的败豆腐瞬间翻了四番,变身为不用烹饪的两文一块的香酥干。
青芽对外并未透露香酥干的原食材,即便将来有人能尝出此物是由豆腐而来,眼下能神秘一段时间也好。
在真正喜爱上这种味道之前,有利于保持人们对它的好奇心,也能延迟一些同行相竞。
放下本次进货豆腐的一百四十文以及三十文的绿矾钱,青芽赶在午饭前再三辞别了王老汉一家,带着弟弟妹妹和小斧回去了。
王成全在削的相当平整的木板上,用自己的方式认认真真的记下这些日子以来青芽姑娘为此的花费。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手艺了,王家上下踌躇满志的想。
小宝则扒着大门框,踮着脚目送漂亮姐姐和自己第一次交下的小伙伴们渐渐走远。
心有不舍的又摇了摇手,小声道:“再见哦~”
几天后,青芽把第一批香酥干送至陈记,并坐在堂内一角,旁观了陈老板妙语连珠、激情澎湃的打造店内新晋招牌的全过程。
人们的反应果然跌宕起伏,先前有多嫌弃不信之后就有多意外惊喜。
这一天,陈记酒肆名声大噪,陈老板挺着肚子乐的牙不见眼。
傍晚结账时,陈老板给的那叫一个痛快。
“青芽妹子,以后你再有什么好玩意儿或者好主意,一定要第一个想着陈老哥我啊,老哥一定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说着,又额外塞给青芽一个红封,表示感谢。
青芽推辞不过,只好笑着收下了。
“陈大哥放心,有您这份眼光在,我也会一直跟着您沾光的。”
把陈老板听的简直心花怒放,连那五十文红封都没那么心疼了。
回王家理账时,他们望着桌子上的铜板,不约而同的想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同时紧张了一天的心终于彻底放肚子了。
一板豆腐出了一百六十块香酥干,中午晚上各给陈记送了一次,基本就消耗殆尽了。
今日一天总共入账三百二十文,扣除成本,还净赚二百三十五文钱!
王家人打死都不敢相信,他们一天能赚一百多文!
这是以前全家累死累活七八天也少有能赚到的啊...
托青芽姑娘的福,他们家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王成全转过身,掩面而泣。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天知道他有多难...即使劳力市场里最脏最累的活他都得感恩戴德的去抢,有时候累到麻木时,想想家里的老老小小,只能抽自己一个嘴巴,爬起来继续干。
这些都能忍,最难的是同样是人,主顾却区别对待,同行暗地里排挤打压,只因他老实好欺...
青芽心绪亦难平,这是她第一次凭自己的本事赚到这么多钱,双手卷曲又握紧,眼睫跟着颤了颤,她能行,她真的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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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随后爬上了眼角眉梢。
因陈老板赠的红封,青芽做主买了二斤肉和糖果,晚上在王家好好庆祝一番。
小宝再次见到三个小伙伴,开心的主动跑过去贴贴。
就在青芽和王家的生意做的如火如荼之时,专属于农家人的丰收时刻于劳累与紧张中姗姗来迟。
这段时间,割稻成了农人一等一的大事,但老天却没给辛勤了大半年,付出全部心血的他们一个好结果。
今年的水稻先是在成熟期遭遇虫害,长势不如往年,又在快收割之际大风暴雨过境,倒伏严重。
多少庄稼人站在雨中无助的哭喊,“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那些没什么家底根基的农户,又有多少是因为一年的损失挺不过去,愈加积贫积弱甚至守不住家。
这几日育婴堂的所有劳力,包括青芽红豆在内,也参与到郊外义田的抢收之中。
甚至王成全和王老汉都来帮忙了。
因今年水稻收成不好,城里百姓间的氛围同样严峻了起来,众所周知,粮食减产就意味着粮价的走高。
农人日子难,那些没地的城里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最直观的便是去陈记酒肆喝酒的人少了,相应的,香酥干的供应量自然跟着下来了。
青芽和王家人倒是不急,相比其他人,她们已经足够幸运了,短短半个月便双双赚了一两半有余。
又是一天的弯腰劳作,每个人的脸上充斥着疲惫和沮丧。
坐下吃饭的功夫,青芽忍不住锤了锤腰。
赵管事将近五十岁的人,同样一天不落的下了田,累的话都懒得说。
但情况比她之前预想的还不乐观,不得不打起精神同大家伙商量,
“照目前收成来看,连去年的一半都无。今日粮价每石又涨了十文,看那势头还得涨,为防万一我们是不是趁现在涨的还不太厉害再备些粮食?”
大家互相看了看,均同意赵管事的话。
“那好,明天我托人先买上十石。”
哎,幸好提前筹得了善款,否则今年真要喝西北风了。
“赵嬷嬷,能帮我也买上两石存着吗?”
青芽犹豫一下,抿抿唇还是开口说出了这个不情之请。
“这有什么,顺道买了就是~不过青芽你买粮做什么?”
芝兰、蔡厨娘也好奇的望了过来。
“我想帮小刀他们备点,而且如今形势不明朗,我担心粮价会失控,当然但愿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即便如此,把银子换成粮食存着也亏不了多少,至少心里踏实些。”
其他人听完青芽的话,心里不由得一紧。
是啊,真要粮荒了,到时候有多少银子也不顶用了。
于是也纷纷掏出银子,请赵管事帮着采买。
有像青芽这样为别人准备的,也有纯粹是以银换粮将来保值或者保命的。
赵管事一并同意了,同时心里又默默为育婴堂加了五石,半大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还是再多备些吧。
青芽刚到手的银两又一次没捂热就花出去了,如今糙米七百二十文一石,可不就够买两石的~
同时心里提醒自己,明日也要劝王大哥家储备些粮食。
20. 买粮
整个夏收在愁云笼罩的氛围中结束。
松林村各家也不例外,今年的稻米经历虫害、倒伏,收成减产严重,也不知粮税征收会不会宽松些。
不少村民嘴上起着燎泡忧心忡忡的往宋村长家跑。
宋谷道坐在板凳上磕磕烟袋灰,眉间刻着深深的褶皱,叹了口气,
“明天我往县里去一趟,探探口风。你们先回去等着吧~”
不远处的闫老太太一听这话心下一喜,立马放下手上的活,拉上儿媳齐氏去一边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么去了。
又劝走一波人,宋谷道突然转头问儿子,
“丁家这两天还是没动静?”
宋长林修着镰刀的手一顿,摇了摇头,
“这几天太忙,一直让阿哲和阿令轮番盯守的。”
说着招来宋令,让他再仔细和阿爷说说丁家的情况。
宋令对这事驾轻就熟,自从上次见完青芽姐姐后,他和二哥以及姑姑家的表哥们已经在丁家附近建立了个小哨所,专门监视丁家人。
“这几天丁家全家老小都在忙着收稻,并没什么异常,就是那个丁守安,这么忙都没出来过一回,不知是不是被打的太严重了...”
听孙子说完,宋村长沉吟片刻,同大孙子道,
“阿扬你来说说,丁家按兵不动,咱们该如何应对?”
宋长林也看向大儿子,颇有些替他紧张。
宋扬今年十六岁了,仅仅比青芽小一个月。
当初宋家因为大儿子有出息且对儿女情长之事不上心,硬生生的拖到十八还未娶亲,直到遇到沈云芙才开了窍。
转年相差不到两岁的兄弟俩,便定下了前后脚成亲,原本想的是来一场双喜临门的大好事,遗憾最终只有小儿子娶了妻。
宋扬作为长孙自小被阿爷带在身边教养,如果不是阿娘苦苦哀求,阿爷本是想把自己过继给大伯的。即便如此,阿爷依旧对他寄予厚望,今年更是言明想培养他当作接班人。
起初他还怕父亲介怀,没想到阿爹知道后反而舒了口气,他便更用心的跟在阿爷身边学习了。
宋扬思索一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孙儿认为人还是要继续盯的,但是丁家或许已经猜到咱们的动作,所以我们应该化被动为主动,孙儿认为眼下便是最好的入手时机。”
“哦?说来听听。”
宋谷道来了些兴趣。
“丁家的四邻中,张家是与其最不对付且口碑最佳的,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俩家人从来没有任何交际来往,即便迎头对上,杨伯母都不曾理睬那曹氏。所以阿爷不如趁此时夏收不利人心最薄弱时,许些好处,打探打探当年沈伯母生产前后丁家的异常之处,或许能搜罗些产婆的信息。”
宋谷道满意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阿扬真是长大了,可当一面。不过...许利乃是下下策。”
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露出几分锋芒。
“这么多年咱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对云芙对丁家都鲜有过问,查起当年的事来不免引人注目。这样,张家有一女应是待嫁之龄,让你娘借着给你相看的名义去张家走动走动,如何?”
宋扬素来镇定的脸上露出几分错愕,之后便红了脸。
“孙儿,孙儿听从长辈的安排。”
杨氏知道后,心里即使有几分不快,也被自己强压了下来。
她倒不是嫌弃张家什么,只是,老爷子竟拿她儿子的婚事做筏子,未免有点太过。
对大伯哥,她自知她们整个二房是对其有亏有欠的,怎么偿还都不为过,她虽在过继儿子的事上有些私心,但她拼着生下三儿一女,不仅努力为宋家开枝散叶,最终也过继了一个儿子。
长林和她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不过这些心思她对谁都没说,因为自家那个憨子遇到大伯哥的事更是个没有下限的,说了也没用。
因此,第二天她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去了张家,誓要打探出更多消息来,以免真牵连到儿子的婚事。
另一头,宋村长无奈带着说也说不听的老伴和小孙女阿媛,赶着牛车去了县里。
见到大孙女,还没来得及关心,就被告知了县里粮价每日都在上涨,劝他买粮的消息。
“县里糙米已经涨到了七百三十文一石?”
青芽忧心的点点头,
“是的,已经连续三日上涨了。镇上粮价浮动大吗?”
宋谷道皱着眉头踱了几步。
“只前两天收完粮去询问了一下新米的价格,那时还是七百文。”
说完突然站定,看向青芽,
“这风气...不对啊!是淮州其他地方也有欠收吗?”
“赵管事已经托人去问了,等有消息后我及时传信给您。家里粮食够吗?用不用再备上些?我昨日跟着赵嬷嬷买了两石,一石给了朋友,另一石您载回家去吧~”
青芽一口气道。
闫氏和老伴对视一眼,格外激动,
“好孩子,还记挂我们干什么,留给你那些银子都买粮了吧~来,这是阿奶特意备给你的,拿去花。”
说着就要把五两银子塞给青芽。
青芽背过手,使劲摇了摇头。
“我不能要,如今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我背靠育婴堂用不上什么银子的。而且,我,我也和人做了些营生,能赚钱了~”
随后眼睫弯弯的把自己与王家合伙卖香酥干的事说了出来。
宋谷道老两口不住的夸青芽能干,心里却很心疼这孩子这么小就要在外谋生活。
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十二岁的宋媛没有大人那么多心思,她只是觉得这个姐姐好看又能干!
星星眼的崇拜道,
“青芽姐姐,你好厉害呀~我以后能不能和你学习怎么做生意啊?”
青芽抿嘴一笑,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我也不怎么会的,不过,你若感兴趣可以随时来看看~”
“好哦~”
宋媛高兴的拍了拍手。
待宋谷道从县衙打听完消息,愁容满面的回了育婴堂接老伴和小孙女。
他们没要青芽买的粮食,也没有非把五两银子再塞给她,有时候银子在身反而容易招致祸端,特别是在民生不稳时局动荡之际。
宋村长从县衙熟悉的吏员那打听到,今年的征税文书已经下来了,依旧遵循十税三的旧历。
这下,县里真怕是要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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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嘱咐好青芽近期尽量别出门,如果发现苗头不对,一定要带着弟弟妹妹回宋家避险。
得到应答后,宋村长忙赶着车往镇上去了。
他要去买粮。
闫老太太带着宋媛则半道特意又租了辆牛车,先后去了两个女儿家告诉他们买粮的事。
随后便坐车回了村。
直到入夜,宋谷道才赶着牛车悄悄回了家。
“爹,怎么这么晚,儿子急得都要去找你了!”
宋长林压低声音焦急道。
“排队等了好久,镇上三家粮铺都去了才凑够这些。又在后山坟场等到天黑才敢下来。你们嘴可给我把严了,万不可让别人直到咱家买粮的事。”
“嗯,阿爷,我们晓得。”
宋扬一边帮着卸货一边肃声道。
今日身上带的七两银子全部用来买粮了,镇上的米价也涨到了七百三十文,其他粮食均有所上涨。最后他买了五石糙米,七石粟米。
把牛车码的老高,拉着都有些费劲。
家里的十亩地交完粮税还能剩下六石左右的粮,满打满算够吃四个月。下半年又不产主粮,仅能种植一些大豆、高粱、红薯等辅助作物。
往最坏的打算设想,至少要存够一年的粮食才保险。
第二天清早,宋谷道敲响了讯钟。
村民们猜到可能跟今年的粮税有关,迅速的闻声而来。
却没想到事实比他们想的还残酷。
不仅征税没变,粮价竟然还疯涨了!
听完村长的话,底下的村民们全都嗡嗡的议论开了。
若是正常年景,丰收季粮价能涨个三文五文他们都要美上好久,因为他们有粮可卖,他们这的农人一年忙到头,就指着夏收赚钱呢!
这贼老天,这狗世道!
“行了,现在说啥也没用,大家伙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多买些粮以防万一吧。”
对于宋村长的劝诫,有些人上了心,有些觉得未免杞人忧天。
顶多不卖粮就好了,他就不信秋收完粮价还能涨,即使涨,那过了年呢?!陈米的价格总该下来了吧~何苦此时一窝蜂的高价买入,不正好上了粮商的当了吗!
李老头冲大儿子摇了摇头,心道宋村长怎么越活越胆小了。
宋村长尽到义务后,就没再管那些摇摆不定或者不信之人。不过但凡有人私下找他拿主意,他都肯定的让人存粮买粮。
宋家之后几天又陆续买了几回粮,量都不算大。
后来当所有人都意识到粮价涨的太不对劲反应过来要屯粮时,粮价已经涨了将近三厘。
涨到人们狠不下心买或者买不起的程度了。
这期间青芽传书来说,赵管事打听到原是不仅武安县受灾,淮州南边的两个县也减产严重。
更可怕的是,淮州几百里之外的申洲城突然戒严了,听说海上兴起了一股杀人越货狠辣强大的海寇,众多商船遭了难,现如今已然没有人再敢南下海运了。
朝廷已经派兵围寇,这也是今年的征税没有因灾下调的原因。
青芽寄完信,稳了稳神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心里却还在忍不住念叨,但愿李大哥能平安无事。
21. 海寇
李藏峰在这座无人的荒野小岛上已经生活了三天。
三天前,在即将驶出南洋海域时,他们的商船突然被几艘扬着海寇幡旗的战船围袭,端看架势,就是一批刀尖添血的亡命之徒。
李藏眉目转冷,命人戒备。
“诸位,拼一把,或许能活,否则就只能做他们的刀下亡魂了。”
随着这道残酷的话语,镖队三十六人外加船主船工二十人,均神色巨变。
不肖镖队之人对李藏峰本事的了解,就是船主这些时日以来对其手腕也是心服口服的。
他立刻召集船员们肃声吼道,
“想活命的拿起武器,听李镖头指挥,每杀一人五两奖银,即便战死也会捎给你们的家人!给老子支楞起来!”
“是!”
“是!”
“是!”
大敌当前,重利许之。所有船员们不管手抖不抖,尽红着眼睛嘶吼着回应。
陈船主随即看向李藏峰,等他号令。
李藏峰一边透过瞭望镜观察一边快速道,
“去把船上所有火油都拿来,每个镖师带领三人成八个小队,围船镇守,四个弓箭手火箭远攻。八人后勤先去准备绳子、腰舟、少许干粮给所有人绑上,伺机救援...”
话锋突然一顿,抬手递过瞭望镜,眼神冷静中泄露几许疯狂,
“陈船主,敢不敢对冲,撞上去?”
陈富水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李藏峰勾着嘴角轻抬下巴,示意他看瞭望镜。
陈富水咬牙一把接过。
快速对着四艘呈包围态势的海寇船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船只均为相对轻便的尖头福船,且其中一艘押后,看浪花貌似是吃水有些问题。
李藏峰点了点最末尾的那艘小黑点,
“右后方迎击,一击必沉。”
在李镖头的提醒下,陈富水这才发现那艘富船是只改装船。
放下瞭望镜,陈富水重重呼出口气,选择相信这个自始至终气息都没有丝毫变化的领队。
“好!老子跟这帮杂种拼了!”
李藏峰眉峰微抬,赞赏一笑。
陈富水发泄般一阵大笑。
“我要亲为火长掌舵!”
洲山的汉子以海为家,又怎会没点胆识和野性,他使劲拍了拍手,
“舵工、水手听令。全力行船,撞击敌寇,其他人等先进舱躲避。”
镖队之人本能的望向李镖头。
李藏峰手腕下沉摆了摆手,示意进去。
所有人立即行动了起来。
在屏息等待间隙,他们系上了腰舟,怀里揣好干粮,只为落水后能有一线生机。
王富签哭丧着脸,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即便如此窝囊也没忘尽职的把李镖头的包袱给他系牢。
李藏峰低头认真的调试着那把久未开弦的硬弓,等注意到胸前丑不拉几的油包袱时,眉头一皱,但到底没开口阻止。
而是把这股嫌弃的情绪转移到了人身上,冷冷开口:
“怕死就在舱里躲着吧。”
王富签又抹了把泪,狗胆包天的嗡声反驳道,
“我不!呜呜...李镖头,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把镖局赔的过身钱送到我家里,我家在石磨巷头一户。告诉我奶、我娘、呜呜,还有我媳妇,我不是孬种!让她们娘仨好好活着!小蔓小蔓还是新妇...让她改嫁吧...呜呜...”
李藏峰捏捏鼻梁,十分后悔自己那时没有打晕这货,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倒霉的流落荒岛。
整个商船,除了陈船主撞击海寇时船体些微受损,几人拦敌时受伤外,应该最惨的就是他了...
报废海寇一艘战船后,其他人迅速策应,李藏峰自己则站在高处,一边拉弓远擒突围的匪寇,一边放火箭烧对方的福船。
可谓箭无虚发,强力压制住了敌方的攻势。
就在解决了大部分寇匪,烧毁两艘敌船后,李藏峰的箭也用完了。
他迅速扔下硬弓,抽出长刀近身搏杀。
寇匪们聚集在仅剩的一艘福船上,负隅顽抗之下选择殊死一搏,反正回去武老大也是不会饶了他们的,白龙海寇之所以短短时间就能称霸海上,急速扩张,凭的就是狠辣无情和百发百中。
因为所有失败的匪徒都成了儆猴的鸡。
在不畏死的前仆后继之下终于被他们撕开了个口子,这帮海寇的想法是即便遇到强手,但能多拉几个垫背的也值了!
早已经泯灭人性又被逼到绝路的亡命徒们见人就砍,可惜他们遇见了神秘莫测的李藏峰。
镖队的人第一次见识到李藏峰轻若惊鸿又重若千钧的莫测刀法,原来平时已经令人敬仰的李镖头不过使出了三成功力而已。
李藏峰虽能以一挡十,但这帮杀红了眼的脏东西们却会专挑软柿子捏。余光瞥见不远处正在忙着灭火的王福签被人从后偷袭,他立刻甩出袖囊中的短刃掷了出去。
片刻分神的功夫,后背挨了一刀。
李藏峰眉都没皱,反手就削掉了那人的脑袋。
熟料那姓王的竟像吓傻了般呆愣在原地,他不想去向一帮哭哭啼啼的妇孺们报丧,只好飞身向那边掠去。
却正好中了那几个寇匪的圈套,他们竟还挺聪明的知道以王福签为饵,逮他这条大鱼。
在掉海前,李藏峰在王福签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解决掉了想与他同归于尽的最后一人。
只是那时海浪太大,眨眼间他便卷进了暗涌里。
顺着海水的推波,他在腰舟的浮力下,漂了一天一夜终于上了岸。
李藏峰赤裸着上身,扭腰为背后的伤口随意撒上一些药粉。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散发着光晕,而宽阔的肩膀与劲瘦但壁垒分明的腰肢为冷淡无暇的肉·体徒增靡色。
华丽的日暮下,金黄的沙滩边,李藏峰坐在石头上随手往篝火中的烤鱼身上撒了些盐,偶尔抬起头望向落日时,眼神宁静,嘴角放松。
如果不是没什么物资,在这里当一个荒岛渔夫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拍了拍曾被他嫌弃万分的油包袱,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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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欠你一个人情。”
此后的一个月里,武安县的粮价虽没再继续上涨,但也未见回落。
最终糙米定在一两银一石、粟米六百文一石、从北方运过来的白面更是贵的离谱,要一千五百文一石。
青芽除了中途买了两石粟米、一石黍米外,就再未囤货了。
这一个月,酒肆因粮食短缺大受冲击,已经进不了多少香酥干了,青芽每日去给陈老板送货,日渐他肉眼可见的消瘦,肚子都没有那么鼓了。
虽然陈老板唉声叹气的表示可以提前联络其他买家了,但青芽还是坚持到一个月兑现了承若才放开手去干。
因为香酥干在酒肆食肆间有一定名气,青芽这次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就又签订了两家,虽然量都不太多,但基本维持住了先前每天一板豆腐的份额。
所以,除去那三石的买粮钱,青芽的手里总共还剩下一两半的存银。
这些日子她偶尔会去冠勇镖局问问远洋镖队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总是未有消息。
期间她还碰到了石磨巷租给王大哥房子的黄老夫人婆媳俩,她们也在焦急的打听消息。
青芽的心里更沉重了。
不过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传来。
宋阿爷曾带着宋扬来探望青芽,说,已经从邻居张家那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更夯定了她不是大房孩子的事实。
原来,张家小翠姐是四月份生的,与阿娘当年的月份极为相近,丁家以此为理由另找了一个没见过的产婆。
张家伯母的妯娌曾在阿娘发动时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正巧那产婆开门要水,见有外人竟嘭的一下关上了门,奇怪的紧,而且听那口音并不像本地人。
据说当得知阿娘的孩子“没保住”时,张家伯母很是内疚了一阵,也因此与阿娘交好。
此后没两个月,大房抱着在娘家意外生产的孩子回来了,如今想想蹊跷的是只有那一胎,曹氏没什么奶水,还要向张家伯母求奶。
且神神秘秘的极少抱出来,说是起了疹子。
这么一联系,就连张家伯母与其妯娌林婶都发现了不对劲。
之后,宋阿爷载着林婶特意去镇上找了个画师,凭着隐约的印象画出了那个产婆的大概画像。
青芽深深的看着手中的画像,似要把那张脸刻进骨血里,无论如何困难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还阿娘和自己一份真相。
更要让丁家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现在她更关心的便是刘阿爷那头的探查结果。
这么长时间以来,刘阿爷派出的那名叫百顺的探子不时会给青芽传一些消息回来,让她掌握了不少丁守安在外做过的缺德事,以及与他往来过密的人。
其中便有一个很可疑的人。
那人现居隔壁武沛县,平时与丁守安并无交集,只每月初一会来白马镇与其隐秘的见上一面来要钱。
前几日月初才被百顺发现他们这层暗地里的关系,他便顺藤摸瓜查了查这人。
这一查果真发现了端倪。
22. 思索
那人名叫孙大成,武沛县人士,百顺前去当地探查发现这人就是个无所事事的混子,但日子过的虽不说多滋润,在村里养家糊口却是够的。
想来和丁守安每月的“慷慨解囊”脱不开干系。
关键此人十七年前曾在白马镇的瑞丰赌坊里当过一段时间的托儿,后来暴露被客人狠狠修理了一顿,赌坊当然不承认这些暗地里的黑手,为撇清关系就把人赶出了白马镇。
青芽想到这,不禁垂眸静静沉思。
十七年前、瑞丰赌坊,这似乎过于巧合了...能让丁守安如此心机深沉之人甘愿月月供给,那一定得有巨大的把柄在手。
会和当年阿娘的突然悔婚转而被迫嫁给丁守安有关吗?
如果真是他干了什么事,逼的阿娘不得不嫁给他,也就解释的通自记事起,还是三婶婶的阿娘为何总是对丁守安不假辞色了。
对了,还有一点关于自己身世的佐证。
似乎正是阿娘生阿一难产去世后,大房才渐渐放松了对她性别的约束,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家里严防死守、耳提面命。
她记得当初青芸也就像阿一这么大,第一次晓得她是姐姐时,眼睛瞪的溜圆,不过也是自那之后阿芸才对她愈发依赖了。
青芽端坐在桌前,利用抄书剩下的墨汁,把目前获得的线索和疑点分别书写陈列,写着写着笔尖突然一顿。
如果阿娘没有去世,随着她渐渐长大,曹老太大房和丁守安要怎么圆这谎呢?
或许,结果会更为残酷吧...
低敛着的长睫眨了眨,青芽抬头望向窗外的晚霞,无悲也无喜。
摇了摇头,低叹一声,罢,对于没有了任何感情的人,多想无意义,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洗完澡后青芽将半干的头发披散开来,八月末的暑气稍降,晚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徐徐吹拂着垂至耳边的发梢,带来丝丝痒意,惹得出神中的人不时抬起手用笔端蹭一蹭,不知不觉颊边便被蹭红了一块。
因为头发全梳上去的缘故,额边的胎发没了压制变得有些毛茸茸,这让青芽偏英气的轮廓看上去稚嫩软和不少。
青芸和丁一进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全然放松的大姐姐。
俩人眼睛一亮,默契的跑过去一左一右依偎在姐姐身边,偏头看着姐姐,越看越喜欢。
这些时日以来,是姐弟俩过的最舒心最踏实的日子。
大姐姐不用受人排挤冷落,变得越发自信明亮,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姐姐终于能变回女孩子,不用整日穿着丁家男丁剩下的灰扑扑打着补丁的旧衣服,不必团起头发只为了能利落干活,不会吃点东西就遭家人阴阳怪气甚至处处防备。
她们真心为大姐姐也为自己感到高兴,因此非常非常感谢育婴堂里嘴硬心软的管事赵嬷嬷、老实热心的哑巴张叔、热情乐观的蔡婶、沉默但细心的秋娘子、以及憨直勤劳的春草姐和奔放有趣的芝兰姐姐。
是这些人为她们姐弟三人和红豆阿姐提供了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当然育婴堂里的所有小伙伴们,是这一切美好际遇的种子,庆幸能与他们结识、相伴。
青芽转头望着莫名兴奋的弟弟妹妹,扬起嘴角揽过二人。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青芸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就打了个哈哈,
“刚才和二丫、小石头他们给小鸡剁食呢~新接回来的那批也开始下蛋啦~”
丁一心领神会,也开始小嘴叭叭地哄大姐姐,
“是呢,因为大姐姐想出的墙上养殖法,现在咱们院里除了宋家阿奶送来的十只母鸡,眼下已经有三十五只下蛋母鸡啦~赵嬷嬷说以后大家每天都能吃上一个鸡蛋!姐姐你怎么这么聪明呀~”
青芽宠溺的点了点两人的小鼻尖,
“少拿我打趣~”
“大姐姐冤枉阿一啦,我才没有打趣呢~你看小宝家受育婴堂启发,也在墙上支起了板子养了五只母鸡,既省地方又干净好打理!
前天去,小宝守着母鸡可上心了,还奶呼呼的问我,以后去义田里逮虫子可不可以带上他~”
青芽抿嘴好笑的看着这个比小宝大不了多少的小人儿夸人家奶呼呼。
忽然凑近轻轻嗅了嗅。
丁一眼睛瞬间瞪大。
“姐,姐姐怎么了?阿一臭了吗?”
青芽神色郑重的摇了摇头,
“我闻闻奶呼呼什么味儿~”
青芸反应过来后,拍桌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丁一小脸红红,嘟了嘟嘴,
“我,我才没有呢...”
呜,男子汉可以嘴甜但绝不可以一身奶气!
看来我丁一还得练...
青芽见好就收,贴心的为自己人小心大的弟弟转了话题。
“对了,你们的书抄的如何啦?”
提起这个,丁一果然精神了。
“姐姐姐姐,我抄完一本三字经一本弟子规啦~”
青芸对了对手指,
“额,我刚刚抄完一本千字文。”
“都很棒呀,加上我抄的这本幼学琼林,明日我们就先送给孩子们吧~”
“好哇好哇,姐姐你知道吗,我们慢班如今已经超前学完千字文啦,如今这群小娃娃们对我可崇拜了呢,读起书来也颇用心。明日送给他们正合适~”
丁一挺着胸脯神气的说。
青芽托着腮歪头揉了揉弟弟妹妹的脑袋,笑道,
“你们的努力和优秀,姐姐一直看在眼里呢,为你们感到自豪!”
正聊着天,红豆轻敲门框示意后掀帘进来了。
见到姐弟三人都在,腼腆一笑,不好意思的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青芽姐姐,我绣了几个荷包,若不嫌弃,想送给你们...”
“不嫌弃不嫌弃!哇...很漂亮呀!”
“我看看我看看~”
青芸和丁一争先恐后的捧起荷包,很给面子的大力夸了起来。
青芽也拿起一个绯色荷包,轻轻摩挲片刻,眼含笑意的认真道,
“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荷包了,谢谢你红豆~”
“真的吗?!你们喜欢就好~我手笨,芝兰姐姐教了我好久才学会一些简单针法...”
红豆惊喜过后,有些踌躇道。
“已经比我强多啦~芝兰姐之前看过我缝的衣服,差点没嫌弃的给我扔掉...”
青芽扁了扁嘴,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红豆被逗的轻笑出声,
“别说,芝兰姐姐还真有可能干的出来呢,我刚开始学那会都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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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骂死了...”
说完俩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想到芝兰姐那张不饶人的嘴,均慌张的朝门外望了望,真怕被人逮个现行。
青芸和丁一捂嘴偷笑。
她们第一次见大姐姐这么怵一个人~
之后红豆搅了搅帕子,犹豫着开口,
“青芽姐姐,如果我绣一些手帕、荷包,会有人收吗?”
青芽挠了挠脸,
“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不过你绣的这么好看应该是能卖出去的,芝兰姐一定懂,她怎么说?”
红豆坐在圆凳上,微微一笑,
“芝兰姐姐也鼓励我可以去布庄或杂货铺问一问~”
说到这有些疑惑的歪歪头,
“可惜芝兰姐姐手艺这么好,自己却对卖绣品这件事并不上心。”
青芽也不太了解其中内情,猜测或许和她不愿提及的过往有关,便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心随人愿,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你攒下的东西还够吗?我明天找个时间陪你去庄子问问看吧~”
红豆感动的红了眼圈,她没想到青芽姐姐对这件事能这么上心。忙不迭的点头,
“够的,有不少呢~谢谢青芽姐姐!”
青芽安慰的拍了拍红豆的手。
对于自己失踪了一个多月的女儿,卢氏后悔不已。
如今,她再回娘家,不仅不受没得到好处的哥嫂待见,就连以往对她多有偏爱的爹娘都不再有好脸色。
这是还埋怨她对红豆心狠呢。
难道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不痛吗?现如今弄得她里外不是人...尤其她发觉丁守安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他最近情绪阴晴不定,难伺候的很。
卢氏抱着儿子失魂落魄的走在回丁家的路上。
窝在怀里的儿子突然问了句:“娘,姐姐呢?”
卢氏的脚步顿住,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她该怎么告诉儿子,她把姐姐弄丢了。
是她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逼到这份上的。
对上儿子纯真的眼睛,卢氏哽了哽,发狠的迈开步子。
“走,咱们回家找姐姐去!”
一进家门,不理愈发张狂阴阳怪气的曹氏,径直把儿子送到二房如透明人似的二嫂屋里,拜托她帮忙照看一会儿。
随后扭头冲进东厢房,冲果然还赖在床上宿醉不醒的丁守安捶打起来,
“你还有脸睡!你给我起来,红豆到底去哪了?!”
丁守安被吵醒,不耐烦的扒拉开胡乱抽风的女人。
“你烦不烦!现在想起自己是个娘了,当初听到五十两银子妥协的飞快的是谁?”
卢氏见他倒打一耙,气的又扑了上去。
“你混蛋!你还我女儿!当初都是你蛊惑的!”
丁守安把人甩到地上。
“我都说了你女儿是让丁青芽那杂,那死丫头掳走了!要找人你找她要去!”
“你少在这蒙骗我,她一个小丫头有那个本事当众劫人?”
“你们被她骗了才是!”
恼怒中的丁守安突然愣住。
对啊,他还没输!他还有一步棋没走呢!
丁守安哈哈哈大笑起来,他可真是糊涂了,竟然把云芙的忌日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
23. 姑娘
转天,青芽带着几本抄好的书去了课室。
学生们见到后个个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小心翼翼的翻阅传递着,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书籍,甚至能短暂拥有它,简直和做梦一样。
要知道,就连普通百姓终极一生都没有机会接触文字、书籍,更遑论他们这些孤儿...
这是一份无尚的荣耀和认可,他们何其有幸!
这些学生在庆书的带领下恭敬的起身,庄重的向青芽弯腰行了个大礼。
“谢先生们赐书!”
“谢先生们赐书!”
青芽表面淡定内心已经窘迫的想逃了。
她轻咳一声,努力稳住声线不虚,
“不必如此,我和青芸丁一真当不得这声先生。只是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授你们一门技巧而已。”
之后快速的结束了这个考验人脸皮的话题,说起了正事。
“我已经和赵管事申请少量采买些纸笔,大家用炭笔练字三个月有余,可以尝试仿照书籍上学过的字,真正的下笔了。”
底下再一次传出小小的骚动,今天的惊喜实在是太多太大了!
他们似乎越来越接近一名真正的学生了~
九名快班的学生嘴巴就没合拢过。
青芽授完今日课程,又留了半个时辰用来答疑纠错,要说这九人中还属庆书和香萍最为用功。
庆书是因为本身就颇有读书天分且感兴趣才如此,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阿一,之前还曾找到她满脸认真的询问可否给阿一当书童,还是无偿的那种...
弄得青芽一时语塞,望着那双真诚的眼睛不知如何回拒,最后只好帮耿直的庆书与弟弟搭上话,介绍两人成为了朋友慢慢又发展成学习上的伙伴,才暂时打消了庆书的执念。
至于香萍,这位年龄与她相仿的朴实姑娘,却是拼了命的在学,青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根绷的越来越紧的弦。
于是今日放堂之后,青芽把她叫了出去。
香萍咬唇紧张的想着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对,犯了错误。
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朗的关心声,“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香萍唰的抬起头,望向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清隽少女。
她的眼神认真执着,这双好看的明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香萍看出了其中的鼓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压在心底的焦虑竟被她们如此年轻的女先生最先发现了。
“我,我想在十六岁之前找到一份不错的差事,”
香萍嗫喏的动了动唇,
“这样就不用急着嫁人了。”
青芽一愣,细问之后才知晓,育婴堂有一道官府下的不成文规定,凡女子十六岁之后找不到出路的便要被官媒指婚,小子则会出去自立门户养活自己。
“先生您不用替我担忧,我能遇见您,跟您习字学算学,已经走了大运道了,我只是想趁还有些时间能学便多学点。”
香萍见不得青芽眉头轻皱的样子,反过来笑着安慰道。
青芽对于这个称呼无奈中带着麻木,已经放弃抵抗了。
但对香萍的安慰却很触动,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赞赏道,
“你如此进取又有想法,一定能得偿所愿。这样吧,以后每天晚饭前一个时辰你来房间找我,我给你加课,咱们一起努把力~”
香萍既惊喜又感动,强忍着泪意使劲嗯了一声。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站在独木舟上战战兢兢的想划出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水面,这时迎面驶来一艘稳稳当当的小船专门来接应自己。
心一下便安了。
这条路不是只有自己,有人帮助她、支持她、欣赏她。
一时没忍住冲动,香萍做了一个事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的大胆举动。
她感激的抱住了先生。
青芽惊的睁大了眼睛,双手下垂紧贴裙边,一动不敢动。
额,自己貌似是个严师来着...
不过事后看着小姑娘红的能煮鸡蛋的脸,青芽心里偷偷抿嘴,算啦,自己好歹稳住了,谁还没个激动的时候~
解决完这件事,她便踏实的和早早准备好的红豆出门去了。
跑了几家,经过青芽的一番问询比较,红豆带来的这些被归类为基础款中的中品绣活,还是布庄给的价格更合适些。
最后三张绣帕四个荷包共得了五十文钱。
红豆欣喜的攥紧了自己的钱袋子,望着青芽姐姐开心道,
“我也能赚钱了!”
这些东西目前差不多三天能做出来,扣除还给芝兰姐姐的针线、料子钱,应该还能剩下二十文左右。
等将来自己再手熟些,缩短点时间,还能赚的更多!
青芽也很为红豆感到高兴,
“嗯,你太厉害啦~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赚到了钱,红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开许多,她不禁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眼前这个最信任的人。
“青芽姐姐,我知道我在育婴堂的处境很尴尬,院里长大的孩子都没有机会长留在这,更何况我呢,而且,我也不想一直躲在暗处见不得光。”
红豆眼里浮现些不确定。
“我想,再攒些钱去武沛县祖父家一趟。”
“武沛县?”
青芽惊讶的询问。
“嗯,我祖籍其实在武沛县大良镇,我父亲是个车夫,他在我七岁那年拉车发生意外去世后,家中仅剩下祖父一人支撑,实在无力养活我们母女和二叔家的遗孤哥哥,协商后给了我母亲一笔钱就让她带着我回了外祖家,从此我便改陈为卢,从了母姓。”
红豆希冀道,
“我想回去一趟看看祖父和堂哥,如果他们人还不错的话,我便求求他们帮我改回户籍,我能挣钱了不会是负担的!”
青芽不忍心出言打击,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回去看看也好,到时候可以麻烦蔡婶假扮成你的舅母陪同你一起。你们八年多没有来往,最好不要轻易说出自己的遭遇,要知道,娇花一样的年纪本身就是一笔惹人觊觎的财富,最重要的便是要学会保护自己。”
红豆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吸了吸鼻子自嘲一笑,
“青芽姐姐说到是,经过这遭,我也该长些教训了...”
“咱们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而已,没准是我小人之心了呢~或许你的祖父和堂哥也在一直真心惦念着你。”
青芽摇了摇红豆的手,道出了另一种可能。
红豆内心一暖,
“我明白了,青芽姐姐~放心吧,我会好好观察分辨的。”
把红豆送回育婴堂后,青芽边往石磨巷走边忍不住感慨,最近怎么总是和武沛县扯上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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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先看见了在院子里玩的小宝。
“青芽姐姐,你来啦~”
小宝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来人高兴的露出了笑脸。
“是呀,小宝怎么没让阿爷送去育婴堂找阿一、小斧他们玩呀?”
青芽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宝的圆脑袋。
小宝搬过来一个月,终于开始长肉了,人也活泼了些。
他扁了扁嘴,
“家被偷了,阿爷愁。小宝今天要看家就不去找哥哥姐姐啦。”
青芽一惊,安抚完小宝嘱咐他千万不要独自出门便进了厢房操作间。
果真在这里看见了忙碌中的王家婆媳。
俩人见到青芽立刻停下手中的活,笑着招呼她。
见此青芽松了口气,想来应该不太严重,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石栏房的老宅子被人撬了锁,几乎把家给搬空了。
黄娘子边讲边气的咒骂了几句,
“这种人真是黑心烂肺的坏透了!简直和土匪强盗没什么区别,今天敢撬锁明天就敢霸占人家房子!”
李氏赶紧劝住,
“好了,你说那些干什么,别再吓着青芽~”
黄娘子回过神,轻拍了下嘴,
“瞧我,都气糊涂了,青芽你千万别过耳哈!”
青芽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伯母嫂子,我胆子可真不小呢~”
李氏坐在儿子给改出来更舒适些的椅子上擦了擦忙出来的汗,赶紧哄道,
“伯母知道你胆子大,本事更大咧~但那些腌渍事可别污了我们小青芽的耳朵,不提了不提了~”
青芽无奈一笑,自从王家听说了她的境遇后,她们对自己的态度堪称小宝级呵护了...
不自在的挠了挠脸,她真是既暖心又有点难为情啊~
青芽嘴上揭过心底却还在想着这事,房子一直空着确实不是个办法,弄不好真有可能被人霸占了去。
租和卖都不太好办,石栏巷的房子无价也无市,不说臭名昭著也差不多了。
待王老汉和王成全气呼呼的从老宅子回来。
青芽突然灵光一闪,或许可以问问刘阿爷需不需要?
上次小刀领着她去给刘阿爷送酒,她能看出来老人家其实很不简单,只是不知道为何宁愿住在残败的房子里...
至于租金,如果刘阿爷愿意与小刀小斧猴子毛桃几个分屋同住,那她可以从自己的账上出。
王老汉父子听完青芽的想法,一个劲的摆手。
“不要租金不要租金,我那老宅子又小又挤就两间旧屋,周围还都是恶邻,如今被搬的真真是家徒四壁,若有人愿意来住我不给人家掏点看家费都偷着乐了!”
王成全拍板道,
“青芽妹子就这么定了,你抽空帮忙问问那位老爷子,一定要把周边情况和他说清楚哈~”
李氏在一旁白了儿子一眼,
“还用得着你嘱咐,青芽最拎得清轻重了。”
王成全一哽,冲青芽苦涩一笑。
“得,我又犯我娘大忌了,青芽妹子快替我说两句好话吧~”
话毕,院里的人都笑了出来。
李氏也嗔怪的笑了,心里想到,以前他们家何时响起过这样的笑声。
这才叫活着啊~
她当然得宝贝他们家的大恩人大福星!
24. 异端
最近一个月,小刀、猴子和毛桃三人忙的可谓是脚不沾地,每年这个时候起都是他们进山采山货、捡柴火的时间。
能不能平安过冬全指望这三个月了,小刀甚至忍痛把课暂时停下了,只为能多攒些钱财。
尤其现在小斧白天有了去处,他们更放开了手脚,有时来不及回来三人便会在山脚下的村子里随便找个地方窝一晚,这样还能大大节省路上来回的时间。
有小芽姐和青芸丁一在,小刀一点也不担心弟弟的安危,就是又给她们添麻烦了,心里很过意不去。
因此他隔三岔五会背捆柴送给育婴堂,权当变相交弟弟的伙食费了,否则换了粮食或者铜板小芽姐肯定不会收的,只会自己默默补贴这份人情。
俩人相识的时间虽不长,但已结下深厚的友谊,相似的身份和那份乐观坚韧,让原本毫无交集的他们成为了并肩而行的同伴、旅人。
傍晚时分,小刀、猴子和毛桃各自背着背篓,脚步兴奋的跑进育婴堂。
见到院子里的一帮老熟人,都没顾得上打招呼,便直奔青芽而去,甚至没注意旁边已经朝他伸出手的弟弟。
小斧咧开的嘴角当即耷拉下来,眼神幽怨直愣的追寻着哥哥的身影。
“小芽姐,按你教的,我们找到了柴胡和连翘!你帮我们看看采摘的位置对不对~”
“第一次接触药材,心里可没底啦~”
小刀和猴子迫不及待的说着,而最后赶到的毛桃已经一言不发的率先卸下背篓举到了青芽面前方便她产看,眼神期待的望着她。
其他人闻声凑近,好奇的探头往筐里瞅。
丁一和青芸倒不怎么好奇,因为她们以前跟着大姐姐也偷偷采过,然后卖给邢爷爷换点吃的。
踮脚看看人群又回头瞅瞅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小斧哥,丁一叹了口气,捉住他倔强的手,
“走,咱们也挤进去。”
小斧一顿,回握了上去。
丁一暗自哼哼,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哦。
不过没耽误带人往里钻就是了,刚站定正好听到大姐姐的问话。
“东西没错,但得需要加工炮制县里的医馆才会收,你们的棚子里应该不方便吧?”
小刀等人一下蔫了。
是啊,他们在郊外搭的竹棚不仅地方小,还不够安全,家里的重要物资只要出门便会带在身上,冬天的铺盖则求着刘阿爷寄存在他那了。
青芽拍拍小刀的肩膀,神秘一笑,真是天赐良机呀。
随即把王伯家石栏房老宅子的事缓缓道出,
“小刀,你们害怕那的邻居吗?可否说服刘阿爷搬过来同住?”
小刀和猴子毛桃互相望了望,这,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让小芽姐给他们接着了啊!
小刀回过神后高兴的顺手竖着抄起两天没见的弟弟摇了摇。
“小斧,咱们有房子住啦~咱们有房子住啦~”
小斧大度的抬手搭上了哥哥的毛茬头,瞬间原谅他进门时的忽视和现在的动手动脚。
小刀转头咧嘴一笑,
“小芽姐,你放心~那片刘阿爷熟着呢,我跪也要把他老人家跪去!王大伯的房子我们给看定了,让他把心放肚子里吧~”
青芽笑眯眯的给他竖起大拇指。
又过几日,九月初五一个时分重要的日子。
一大清早,青芽便挎上包袱领着青芸和丁一出了院门。
还未走出巷子,就见着了赶着牛车而来的宋阿爷。
三人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
“呵呵~好险赶上了,要是没接到你们,这顿骂我可跑不了喽~”
宋谷道跳下牛车,稀罕的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别愣着啦,快上车吧~带你们去看阿娘,顺便回家看看去!你们的两个姑姑今天也早早就过来了哩,到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
面对青芽连一向少言的宋村长都变得话痨起来。
青芽弯着嘴角大大的嗯了一声。
“辛苦您来接我们,但是,我们很高兴!”
“哈哈哈~不辛苦不辛苦,以后宋阿爷专门给你当车夫都愿意~”
听到大孙女的后半句,宋谷道脸上笑的比捡到钱都开心。
“哇,天底下哪有这么气派的车夫啊,不过大姐姐可舍不得宋阿爷您劳累呢~”
丁一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对抱自己上车的宋阿爷卖力夸道。
青芸的彩虹屁紧随其后,俩人一唱一和把宋村长哄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青芽以手抚额,暗自抿唇摇头。
不过这份轻松的气氛随着松林村的接近而慢慢消弭,青芽逃家两个月有余,如今带着全新的身份重回故土,心绪起伏难宁。
丁一缩在大姐姐的怀里,也越来越沉默。
他从不过生日,今天只会是一个人的忌日。
他真的可以去看看阿娘吗?丁守安从来不允许他踏足母亲的安息之地。
宋谷道心底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孩子们,好在牛车一驾到后山的墓场,就看见了老伴和二女儿迎晨。
未免惹人怀疑,宋家只来了她们两个人,这样即使碰到村人也能借着给昔日好姐妹上炷香的由头遮掩过去。
宋迎晨见着青芽未语泪先流,她微微颤抖着握住这个苦命孩子的手,
“好孩子,咱先去看你娘啊~”
青芽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宋谷道则守在山下,防着丁家人来捣乱。
沈云芙的墓被葬在丁家祖坟处,孤零零的一个土包静静的伫立着,青芽青芸和丁一小心翼翼地处理掉周围的杂草,解开包袱拿出她们提前准备好的贡品。
宋家也准备了一份,跟着摆在了后面。
焚香烧纸,磕头跪拜。
青芽额头触地,闭上眼睛轻轻叫了声,“娘亲”。
眼泪打湿地面,一种名为遗憾的情绪使劲敲打着心脏,青芽跪伏不起,抽噎一声,终于失声痛哭。
过了好久好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静谧的天空突然刮来一阵徐风,吹拂过青芽的后脑,好像被谁在温柔的爱抚着。
闫老太太心疼的胸口疼,和抹着眼泪的闺女一起,把哭成泪人的青芽姐弟相继搀扶了起来。
闫老太太管不了那么多的把失力中的青芽搂进了怀里,
“想哭就哭啊,靠在奶奶怀里,阿奶给你撑着。”
青芽深陷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头埋在闫阿奶的肩头,脑子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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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山坡下忽然传来争执声。
宋谷道接到儿子孙子急匆匆的报信,丁守安那畜生竟真敢往这边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丁守安丁守财兄弟俩甚至还有丁家族公一行六七个人与宋家在山脚下对上。
宋谷道和儿孙守在路口中央,面色沉沉的用眼神警告丁守安,不要太过分。
丁守安哼笑一声,
“宋村长这是何意,总不能是您老仗着身份霸占道路不让人去祭祖吧?”
宋谷道不与他逞口舌之快,转头看向丁三叔公,
“不知是什么事情,惊动了您,此子与我家有些恩怨,还望丁老爷子行个方便,让我们私下解决下。”
丁三叔公眼里闪过犹豫,守安作为丁家最为出息的后辈今早特意相请,说什么清理门户请他主持,可没说还和宋家有关啊。
“宋村长此言差矣,家门不幸,我是来解决我们丁家内部异端的,若晚辈有得罪之处,不日再登门谢罪不迟,眼下我们便先行上山了。”
丁守安说完向丁守财和侄子们使了个眼色,就要硬闯。他就不信宋谷道真敢不顾脸面的阻挠到底。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青芽带着众人毫不犹豫的下山了。
胸中激荡的情绪好似找到了出口,青芽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快速恢复了精神,她绝不允许丁守安这个卑鄙之人再打扰阿娘清净。
见到人,丁守安露出了得逞的笑。
“三叔公明鉴,侄孙请您做主的正是这丫头!她根本就不是丁青芽!”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只有青芽心里一沉。
宋家人不由得紧张起来,难道他想说出真相,鱼死网破?
丁守安享受般欣赏了片刻这群人的反应,哼,可惜那野种还挺沉得住气的,没关系,看你能装到几时。
不等人询问,他便继续出击道,
“这人是个被邪祟上身的妖孽,平时隐藏的极深,但我见过她的真面目,凶狠残暴力大无穷!我们万不可留她祸害乡里,残害手足。”
丁守安越说眼里越兴奋,
“拿下她去报官!县令一定会记咱们丁家一功的!”
丁三叔公同孙子对视一眼,郑重道,
“安小子,你确定没在说胡话?”
“我敢拿命担保,若有欺瞒,随您处置。”
闫老太太不耐烦了,挡在青芽前面讽刺道,
“我看你才是被邪祟上身了吧!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说几句荒唐骗小孩的话就会相信!”
丁三叔公面色一僵,稍稍冷静下来。
“迎晨,带青芽姐弟回家。”
宋谷道转头吩咐闺女,不对劲,丁守安肯定有后招。
“是,爹。”
“慢着,宋村长您的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吧!”
风水轮流转,现在看谁拦谁了!
“青芽姐弟三人是我宋家今日特意请来的客人,于公于理,我宋谷道都有义务护她周全,更何况就凭你刚刚的妖言惑众,已经法理不容了!还想拿别人?!”
“呵呵,是不是妖言惑众就得问问当事人了~”
丁守安走近几步,挑衅的看向青芽,
“是不是啊,我的假~侄~女!”
25. 暴露
青芽毫无闪躲的回视,浅棕色瞳仁不再如往常般透澈仿佛有风暴掠过。
“没错,我也怀疑我不是你的侄女。”
视线左移,面无表情的看向丁守财。
“更不是你的女儿。”
丁守财表情慌乱。
“你,你在胡说什么呢!你个不孝女!”
这死丫头怎么敢当众说出来啊,老三不是说她有顾忌的吗!
无视惊讶中的族人,丁守安皱着眉头,暗含威胁道,
“呵,你倒挺会偷梁换柱。不过有些话不能乱说,你娘可会受伤的!”
‘你娘’二字咬的格外重,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青芽攥紧拳头,不让人看出她手指的颤抖。
反唇相讥,“那你说我是假的,曹氏就不会伤心了?”
丁守安才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脸上堆起笑意,一副感怀的语气道,
“对了,你是来看我早逝的妻子云芙的吗?有心了,如果她知道打小关照的侄女如此怀念她,甚至都哭红了眼,云芙泉下有知,定会很欣慰的~”
眼神戏谑,恶意满满。
青芸、丁一和宋家所有人均出离的愤怒,恨不得糊上他那张臭嘴,他不配提起那个名字!
丁守安环顾一圈,无辜的松了松肩,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我说的不对吗~”
随后叹息一声,自顾自道,
“你们也别太伤心了~我知道云芙生前最大的心病就是我们那刚出生就夭折的女儿,这个孩子对云芙来说是最特别的,甚至思念成疾弄得身体越发不好了,她的离世固然伤痛,但她们母女能在下面团圆也算一桩安慰吧~”
这席话无异于杀人诛心。
青芽心中怒火涛涛,呼吸急促,她似乎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明知这是丁守安为刺激她故意为之,却仍然抑制不住的陷入了回忆里。
曾经阿娘每一次的神伤、无数次对着她的呆望,都成为一柄利箭插进她的眉心,让此刻的青芽越拥紧越痛,整个人陷入白茫茫之中。
“大姐姐!”
“青芽!”
在众人紧张的叫喊中,青芽彻底失去了意识。
闫老太太、青芸丁一和其他宋家人一窝蜂的涌了过来,牢牢扶助即将摔倒的青芽。
丁守安见此兴奋的双手紧握,不错眼珠的紧紧盯着这个妖孽。
要成了,要成了!
青芽的眼睛合上不过片刻,便唰的一下再次睁开。
眼神张扬凌厉,神态桀骜。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意识到了不同。
沧浪辅一睁眼,脏话都飙到了嘴边,待看清围着自己的这群男女老少,又生生咽了回去。
“。。。。。。”
不是,我是什么能见人的玩意儿吗?小芽子你可坑死老子了。
沧浪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挣开手臂退后一步,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群人。
是敌是友啊,脑子懵懵然的沧浪不耐烦的想,要不然全干趴下得了。
现场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屏息等待着,等青芽会说些什么。
如果她还是青芽的话。
“咳,都看我做什么?”
沧浪决定还是不冒进了,否则祸可能会闯的有点大,于是努力掐着嗓子企图伪装伪装。
丁一大眼睛转了转,不管大姐姐怎么了,先一致对外吧...
遂率先开了口,
“大姐姐,你刚才险些摔倒,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先搀你回宋阿爷家吧~”
“对对,先回家。阿奶,闫阿奶特意给你做了好吃的呢~”
闫老太太也反应了过来,其他人见状纷纷应和。
沧浪挨个打量了下,不认识,但也不排斥,尤其是这两个小不点。
刚想顺坡下驴,先遁了再说,偏有人不长眼的撞了上来。
“慢着!”
丁守安岂会放她离开,这狼崽子似的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是谁?速速从我侄女身上下来!”
随后转头冲丁家族人道,
“三叔公,我没说错吧!大家快合力逮住这人,这等人间奇闻,交去衙门必定立功行赏!”
丁家人确实看出了点异样,彼此眼神交流一番,蠢蠢欲动。
“我看谁敢!”
宋谷道拿过锄头立马横戈般挡在前面,宋长林、宋扬、宋哲和宋迎春、宋迎晨的夫家人分立左右。
沧浪眯了眯眼,这杂碎他认识啊!
扒拉开前面的人,不顾劝阻淡定来到丁守安面前。
丁守安退后两步,防备的看着她。
“你要干什么?”
“报仇啊!”
话落,青芽的拳头就出去了,丁守安毫无反应机会的被揍翻在地,吐出一口血沫和两颗牙齿。
只这一招就止住了丁家其他人迈出的步子。
见“青芽”还想上前,回过神的宋谷道连忙阻拦,要打也不该这孩子亲自动手,不好收场。
沧浪稍稍冷静下来,克制住体内的暴躁情绪,眉眼抽动,竭力摆出副伤心的表情。
“我就是被冲昏了头,刚才眩晕之下我想起了小时候被遗忘的事。”
见最先说话的小不点嘬着牙花子冲他摇头,沧浪一僵,瞪了他一眼,恢复了面无表情。
累了,不难为自己了。
配合着眼前老头的询问,沧浪讲述了他第一次觉醒时发生的事。
“那时我才六七岁,这个人把我骗到后山见四下无人,竟直接动手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在我快要咽气之时,我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掀翻了他,才逃过一劫,自那之后,每当我遇到危险时,都会迸发出这股力,这也是我能活着长到这么大的原因。”
沧浪想起真正经历这一切的小芽子,声音渐渐哽咽了。
闫老太太早已捂住嘴,哭出了声。
啊,我的大孙女啊!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青芸和丁一定定的望着大姐姐的背影,眼泪扑朔扑朔的往下掉,心再一次被丁守安划拉的稀碎。
宋谷道大骂一声“畜生”,拿着锄头就要砍了丁守安,宋家儿郎不遑多让纷纷撸起袖子冲了过去。
丁三叔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族中的侄孙真的被打死,一边大喊着村长冷静,一边组织救人。
心里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自己掺和这事干啥,这里面弯弯绕绕太多,一个不好别整个丁家都被宋村长恨上啊...
都怪丁守安这混球!
心术不正、满嘴谎言,以后他们家得离他远点!
而此时的丁守财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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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后面,要不是有三叔公在,恨不得当场跑了。
无需沧浪动手,丁守安就被打个半死,躺在地上诶呦诶呦的叫唤。
宋谷道暂时出了口恶气,冲着地上的人呸了一口。
随即大踏步一把拽住丁守财的前襟。
“别打我,别打我!不关我事啊!”
“回去告诉曹老太太,人是我打的,不服来找我!”
丁一怕宋家真惹上这官司,使劲抹了抹眼睛,抽噎着跑到丁守财面前,仰头恨声道,
“你给丁守安带句话,问他知道武沛县孙大成吗!”
这也是昨夜和大姐姐商量出来的应对办法,因为猜到丁守安今天绝对会来找事,不如拿孙大成当饵先发制人,引蛇出洞。
丁一回头偷偷看“大姐姐”,又得到一个瞪眼。
呜呜...看来这个大姐姐不记得这事了,虽然很感谢这个力气大大脾气坏坏的姐姐,但能不能快点把真的大姐姐还回来啊!
沧浪动了动脖子,还挺遗憾没活动成筋骨。
之后踢着碍事的裙摆脸色越来越臭的随宋家人回了家。
没有外人后,两个小不点和宋家人满脸紧张的叭叭问这问那。
沧浪抱臂而站,烦躁的掏了掏耳朵,
“都给老,给我闭嘴!”
满意的看着鹌鹑似的人群,
“我知道的刚才都说了,你们就当我是小芽子暗地里的护卫,放心,我不会占据她太长时间的,估计过一会她就该醒了~”
众人长舒了口气。
不再计较“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要对青芽没有恶意,还能保护她,什么东西什么身份他们都能接受。
就,就是有点不习惯隽丽软和的青芽摆出这副不羁的表情...
闫老太太心疼青芽连带着这个不好惹的孩子,若不是丁家不做人怎么会逼的孩子被上天垂怜,多出这么份机缘。
因此张罗了一大桌好吃的,满眼慈爱的看着沧浪风卷残云。
“慢点,慢点,吃没了阿奶再给你盛昂~”
“咳,咳...”
沧浪从没和人如此接触过,十分不习惯。因此抱着碗转了半边身子,想避开这么热切的眼神,没想到,正对上宋村长...也没好多少...
气的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姐姐从不做这个动作的~”
忍无可忍的沧浪啪的一下放下碗,收着力道揉了揉丁一的脸。
“你有完没完,跟个念经的小和尚是的!再拿小芽子压我小心我揍你!”
丁一捂住自己红红的脸,识相的闭上了嘴,不过心里却哼了一声,等大姐姐回来我就告状!
吃过午饭后,青芽还没有苏醒。
大家只好一边给沧浪讲述青芽身边的人和事,省得他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一边研究对外的说辞。
这件事万不可让更多的人知晓,否则肯定还会招来下一个丁守安。
为此,宋谷道谨慎的都没让两个女儿女婿在场,让他们先一步回去了。
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便是盯着鱼上钩,验证这孙大成到底和当年云芙长山的事相不相关。
转眼到了傍晚,众人渐渐坐不住了。
沧浪更是焦躁的直转磨。
青芽怎么还不醒来!
26. 未醒
未免节外生枝,沧浪和青芸丁一今晚住在了宋村长家,没回育婴堂。
三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沉默在无限蔓延。
“......”
“......”
如从前一般,青芸在左丁一在右。
唯一不同的是躺在中间的人枕着双手闭目养神,脸上就差写着别打扰老子。
青芸撑着胳膊悄悄起身查看,眼里是十足的好奇和探索欲,一只手已经胆大包天的伸向了熟悉的脸庞。
丁一逐渐睁大了双眼,拼命摆手,用口型示意,“会被骂的!”
沧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眼睛未动却精准的捉住了那只作乱的小手。
同时没好气道,
“还有你,别扇了!快给我扇伤风了!”
丁一尴尬顿住,随后满脸无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芸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胆子更大了。
“沧浪哥哥,你和大姐姐说过话吗?”
沧浪对这声哥哥颇为受用,转头瞥了小丫头一眼,
“你不错,比你弟弟上道~”
脑子里却不由的想起那封他和小芽子唯一交流过的信。
另一边的丁一不可置信的侧过脑袋,用的着这么踩一捧芸吗!
沧浪回神,忍不住弹了这小子一个脑瓜嘣,嗯~他就说这么圆的脑袋一定很适合被弹吧。
在丁一咧嘴准备大哭一场以示抗议之时,沧浪眼疾手快的捏住了他的嘴巴。
“好了,好了~手感不错行了吧!”
丁一哽哽一声,内心崩溃极了...大姐姐,你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啊!!
可惜,第二天睁开眼睛的依旧是沧浪。
他肃着脸唰的坐起身,自己竟还在昨晚的屋子里...心里愈发不安。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很清楚,小芽子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不过是被她情绪影响才会短暂存在的守护者。
其他人赶来后,心情亦很沉重,但不好当着沧浪的面表现的太明显,便极力隐了下去。
不过饭桌上的氛围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迷。
沧浪并不在意。
直到第三日,青芽的意识仍旧没有苏醒...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沧浪整个人变的愈发暴躁。
如果不是不好撞见外人,他早冲出去把那姓丁的打杀了!
连续踹断了十几根手臂粗的木柴才勉强压下怒火。
这让宋家二小子宋哲和不放心青芽姐弟久久未归而特意寻来的小刀,又怕又崇拜...俩人苟苟祟祟的躲在牛棚后,纠结要不要上前搭句话。
小刀的内心可谓是经历过一番惊涛骇浪、排山倒海的错愕,才勉强接受了小芽姐其实有个武功高强的合体护身这一冲击灵魂的事实。
不,不愧是他小芽姐啊,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与此同时丁家的厅堂里,气氛更为凝重。
丁守安被打折了一只胳膊,躺了两日才能勉强下床。
自从丁一那吃里扒外的不孝子提起孙大成这个名字,他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如何还躺的下去。
今日一大清早,丁守安挣扎起身后,便吩咐卢氏快去叫辆牛车,他要亲自去见孙大成一面。
他们俩可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若真出了事,谁也跑不掉!
就在如此紧要的时刻,曹老太却过来拦人。
“娘,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丁守安没什么好脸色的回拒。
他对丁家所有人都是有怨的,或许凉薄与自私真的是刻在丁家血脉里的东西...丁守安自嘲的想。
“还是现在就过来一趟吧,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曹老太眼神有些许的不自然,但语气坚定。
丁守安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不发一言的跟在曹老太身后进了堂屋,大房和二房的所有人已经等在这里。
曹老太见人都到齐,重重的叹了口气,也没废话,直接扔出一个重磅消息。
“咱们分家吧。”
丁守安夫妻和二房赵氏纷纷神色震惊,只有大房面色平静,嘴角甚至不可抑制的微微上扬了下。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大难临头各自飞吗?还是笃定我丁守安不能东山再起,便要舍弃?!”
右手断指处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好像重新经历一遍被砍时的痛楚。
丁守安青紫的脸上是遮不住的苍白,冷汗一滴一滴往下坠,连同身子也在摇摇欲坠。
卢氏犹豫一下,还是扶住了他的胳膊。
曹老太被问的哑口无言。
丁守安呵呵笑了一声,甩开卢氏,一一看过每个人的脸。
“好,好,分就分!咱们的账是该好好算一算了!”
丁守财和曹佩兰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哎哎,能有什么账,就按村里的规矩,娘和我过,我分四成,其余是你和二房的,够公平了吧!”
“我也不知你们到底是蠢还是坏,还是又蠢又坏?”
丁守安咬紧牙关,嘴里都尝出了血腥味,但仍一字一顿道,
“以为这时候划清界限以往做过的孽就与你们无关了?呵,真天真啊,既然撕破脸,那我就直说了,这十八年来我给家里不下八十两了吧,我也不多要,还我一半,其他的再按你说的分法来,否则,不用等宋家来,我会亲自去衙门交代咱们都做过什么好事,尤其会详细说说你们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
他发狠的撂下最后一句话。
“呵呵,那就谁也别想好好活!”
随后转身脚步踉跄的朝外走去,卢氏被他发狂的样子吓到,可也无意留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二房赵氏搅了搅帕子,向老太太行了个礼也退下了。
“娘!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老三这浑人不会真去自首吧!”
丁守财慌乱的来回踱步。
“还不都赖你!我就说别逼的老三这么紧吧,他哪是这么好惹的,你偏不听!”
曹老太气的拍了下桌子,气老大的没眼力更气老三的不留情。
丁守安径自回到屋里,托着绑着纱布的左手,脸色阴沉的坐在床上。
见卢氏在门外晃荡,立即吼了一声,“滚进来!”
吓的她一哆嗦,却不敢不听话,否则这个小心眼的疯子晚上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儿...她衣服下的皮肉现在还疼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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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是不是也想和离?”
丁守安用残缺的右手使劲捏住卢氏的下巴,断面越痛越用力,眼神阴鸷可怕。
卢氏双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一边推拒一边痛苦的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
丁守安满意一笑,抚慰般的摩挲着她的下巴。
“没有最好~他们一定会后悔的,我要让所有人都后悔!”
卢氏看着疯魔中的丁守安一动不敢动,内心后悔极了,后悔就为赌一口气非要嫁给他,后悔听他谗言害了红豆。
她绝望的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这个疯子绝不会允许她逃跑的。
可怜了她的儿子啊,洪宝还那么小,她就是搭上自己也万不能让他再毁了洪宝!
“去吧,给我找辆牛车来。”
丁守安轻拍卢氏的脸既是安慰又是警告。
“只要你听话,你和儿子依然能过上好日子。”
卢氏身体僵住,仿佛被他看穿了一切,愣愣的点点头,便逃也似的走了。
这边丁守安刚坐上牛车出门,另一边的宋谷道就接到了孙儿传来的消息。
他连忙吩咐儿子,
“快去跟上!”
小刀在旁相劝道,
“宋阿爷先稍等,小芽姐雇来的百顺哥这一个多月一直在监视那个孙大成,由他盯守会更稳妥些,咱们这边跟的近了太容易被丁守安发现。”
瞅着刘阿爷做事多年,小刀多少有点这方面的底子了。
既然青芽有安排,宋谷道瞬间放心很多,同时赞赏的拍了拍小刀的肩,不愧是大孙女信任的人。
“你提醒的是~”
随后转头对宋长林道,
“你远远跟着就好,只要确定他是去见了孙大成就立即返回。”
宋长林虽然不太明白他爹的用意,但还是老实的点点头,照办去了。
稍晚些时候,宋长林急匆匆的回来。
“爹,丁守安果真是去了武沛县,可惜这混蛋谨慎的很,把孙大成约在了一个隐秘的茶馆包间里,见此我就回来了。”
宋谷道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
“你也累了,等下先回屋休息休息,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所有人都很疑惑的看向宋老爷子,包括把玩着狼牙的沧浪。
宋谷道招了招手,待人凑近后,低声把自己想了两晚上的计划和盘托出。
“高,实在是高啊!爹!”
宋长林激动的一拍手,对老爹佩服的五体投地。
宋扬宋哲等小辈们直接愕然,不禁沉思,事情原来还可以这样办,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
沧浪晃悠了下自己的马尾辫,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个笑脸,
“有意思,晚上算我一个!”
“还有我,我也去!”
宋哲举起手,跃跃欲试。
宋扬和小刀也面露期待的看着宋老爷子。
“青、沧浪去,长林去,”
宋谷道一一扫过众人,
“宋扬也去练练胆子吧~其他人给我在家老实的等着。”
宋老爷子拍板决定,没去成的即使再抓心挠肝也不敢再言语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夜幕降临。
27. 套话
沧浪穿着宋扬的短打,束马尾、覆额带,身背一长柄砍刀,身姿纤韧力拔盖世。面无表情时立体饱满的五官,将雌雄莫辨之美发挥到淋漓尽致,与时时带笑眼神清澈温和的青芽简直是一体两面。
令所见之人都清晰的意识到,此人是她亦不是她,好似春水与孀冰本就该都归其所有。
宋哲与留宿的小刀眼神火热的围在沧浪身边,恳求他再耍一套刀法。
沧浪被吵的烦了,一人给了一脚。
“闭嘴!当老子是练杂耍的吗!”
内里却有点心虚,老子上哪会什么刀法啊。
不过很快又膨胀起来,哼,唯天赋耳罢了!
丁一躲在一个安全距离内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言语举止如此狂放不羁,不禁以手遮面...头痛!
快还我聪慧美丽坚韧又柔和的大姐姐啊!!
沧浪突然转头,眼神犀利的望了过来。
丁一一惊,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裂开嘴角冲他甜甜一笑。
“小小年纪为何如此谄媚?!”
沧浪故意板着脸逗趣道。
“。。。。。。”
心里狠狠呸了一声,丁一无声狂怒: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戍时末,幕遮苍穹,尽色鸦羽。
宋村长家的门悄然打开一条缝隙,闪出两条人影,快速融进夜色里。
沧浪和宋长林一路急行,与三里之外早早藏于荒野之中的宋扬汇合。
三人没有过多交谈,宋长林接过儿子手中的鞭子,亲自驾起了牛车。
依着上午的路线,在火把的照亮下,他们成功来到了村子外。
把牛车交给一直潜伏在附近负责盯人的百顺,并从中了解了孙家的人口分布情况,三人便利落的用布巾蒙上了面。
沧浪冲百顺点点头,做出一副熟识的样子,并未引起他的怀疑。
百顺内心感慨,这种事竟让一个姑娘亲自出马,此女果然不简单啊~
沧浪三人悄然来到孙大成家院外,在宋氏父子深吸口气缓解紧张之际,沧浪已经毫无压力的跃墙入院,轻巧的打开了门,示意俩人快进来。
“......”
“......”
大侄女/妹妹太强,显得我们有点呆啊。
之后的场面可以用沧浪一拖二,并自觉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工种来描述也毫不为过。
在摸进孙大成屋子的刹那,宋扬便按提前被交代的点燃了火折子,火光亮起的瞬间,沧浪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见宋长林点头。
沧浪快速出手捏晕了睡在外侧的妇人。
反手拿下别再身后的砍刀,用刀背捅醒了睡的跟死猪似的孙大成。
孙大成刚睁开眼,就觉眼前寒光一闪,脖间一痛,他他他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了!!!
“敢叫就杀了你。”
一道阴恻恻的年轻声音响起。
孙大成面皮抽动,吓的筛糠似的发抖。
“不不叫,好好汉别杀我!”
“穿衣服下来,敢耍花招的话就让你见识见识是你家人来的速度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配合着沧浪的命令,宋长林拿起床边凳子上的衣服扔了过去,全程未发一言,省的日后被认出。
毕竟他们之中只有沧浪会变声,与青芽的一点也不一样。
待孙大成抖抖索索的穿好衣服下床,妻子竟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他腿一软立刻瘫倒在地。
“放心,晕了而已。”
沧浪重新架起刀,不耐烦道,
“别磨蹭,起来坐到桌边的凳子上去!”
等人坐好,沧浪说明了来意。
“雇主不放心你,花钱命我们道上的兄弟来打点。”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嫌恶的单手捏开孙大成的嘴,一抬一拍,药丸便顺着他的喉管咽了下去。
“咳...咳!你,你给我喂的是什么?!”
孙大成企图用手扣嗓子眼,催吐出来。
沧浪抵了抵刀,示意他老实点。
“可惜雇主掏不出买命钱,毕竟死人的嘴最严实了~不过这颗断肠丸也不错,能保你一个月的狗命,如果你没乱说话的话,一个月后,可给你解药。”
“是,是丁守安雇你们来的??”
孙大成眼睛瞪的恨不得脱了框,气喘如风箱。
好你个丁守安啊,上午才威逼利诱完,晚上就来治他!显然是一点也不信任他啊,也是,那样一个阴险小人估计早就想除了自己吧!
“这你别管!不过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不妨多提醒你一句,还是好好想想一个月之后该如何吧~”
沧浪说完收刀别在身后,向另两人抬了抬下巴,一副撤退的模样。
“好汉别走!别走啊~”
孙大成噌的站起身绕到他们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您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啊~,我我有钱,我花钱也雇你们成不?”
“哦?你愿意出多少?我们轻易不做黑吃黑的事,容易坏了声誉~”
沧浪挑起一边眉毛,颇为感兴趣道。
“五两!”
“不不,别走!我出十两!”
“十五两!!再多小的真拿不出来了啊...”
孙大成泪涕横流,跪地祈求。
一方面是害怕自己的小命,一方面是怒火滔天想报仇坑回丁守安!
“行吧~”
沧浪停住脚步,转身大刀阔斧的坐到凳子上,宋扬和宋长林如左右护法般分立左右。
幸好屋子里只有月亮照进来的点点光亮,否则光凭宋扬那掩饰不住的敬佩眼神就容易穿帮,他爹比儿子稍稍好些,至少知道装木讷。
“你先说说你们俩的勾当,我看看怎么帮你。”
沧浪见他犹豫,嘁了声,
“我们刀尖添血替人买命消灾的道上人,什么事没见过,再说我们的规矩是银讫债消,出门就是两条道的陌路人,怎么,还怕我们这群匪报官不成?”
说完低低的笑了起来。
突然,沧浪眼神如刀,手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炒黄豆,反手弹射出去,几步开外的苍蝇随着咚的一声轻响瞬间被钉在了土墙里。
这一手何止孙大成被唬成了孙子,就是宋扬宋长林二人,也险些惊掉下巴。
这,这...沧浪侄子的身手竟高深至此吗!!
孙大成彻底打消了心中的那点疑虑,便把十七年前的那桩陈年旧案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原来,当初在孙大成被瑞丰赌坊赶出白马镇之后,在里面当账房的丁守安就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办件事。
听说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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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孙大成最开始死活不愿意,可架不住丁守安给的太多,也太会拿赌坊扯大旗威胁他。
最后他硬着头皮依照丁守安所示,从白马镇认识的狐朋狗友里挑了一个最废物但家里也最难缠的,骗他一块去勒索个人,赚笔大的。
那人痛快应允,俩人在提前踩好的地点上埋伏,很快就见到了正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长山。
听到大哥的名字,宋长林险些克制不住,死死捏住拳头才忍了下来。
俩人当然不是县衙新晋捕快的对手,对方不仅身手利落,还有一股子蛮力,他们拼尽了全力也才将他的脸擦破了点皮,自己却被揍的很惨。
孙大成带头苦苦求饶,赌咒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干这事,因为家人生病急缺钱才犯了糊涂。
宋长山本就侠心义胆,见二人劫的是自己这样高壮的年轻汉子便猜测俩人可能真的是第一次作案。
警告他们会一直注意二人行踪,就此饶了他们一回,匆匆往家赶去。
宋长山走后孙大成把那人骗到附近无人处,趁人不备拿起石头发狠的哐哐几下把他砸死了。
随后与藏在暗处的丁守安一起,把人埋在了附近的荒地里。
至此,这件栽赃陷害的命案就办成了。
“后续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后来我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去找丁守安再要点好处费时,意外打听到丁守安竟娶了宋捕快的未婚妻,我才隐约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目的。”
孙大成心有余悸的道完了这件压在他胸口十几年的石头,终于能痛快的喘口气。
沧浪露在外面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又睁开,克制了想宰人的冲动。
轻描淡写道,
“我当什么事呢...这好办,你告诉我埋尸地点,我替你处理掉并给你找个稳妥的人证以防万一。
以后丁守安再来找你你就装傻当作从来没参与过这件事就好。”
说完便张开了手。
孙大成反应过来。
“哦、哦,好的,小的这就去拿钱。”
原本还担心这伙人会明抢,因此从暗格里掏钱掏的战战兢兢。
好在,还真是盗亦有道啊,他们收了十五两就真的走了。
“哎哎,大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一个月后那丁守安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我呢?额,还有,能不能现在就把解药给我啊,您都帮我解决了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
沧浪开门的手顿住,实在懒得应付这种货色。随口挑拨道,
“一个月后自会给你,至于那姓丁的,估计会利用这一个月想办法把你送进去吧~”
说完便一刻不停的果断走了。
月上中天,三人乘着牛车,连夜赶到了孙大成交代的地方。
在满腔的仇恨下,宋长林和宋扬丝毫无惧的把附近的土地一锄锄的挖了个遍,直到一个时辰后。
他们终于挖到了一具穿着衣服的白骨。
“看来那孙大成没有骗我们。行了,过两天,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他谈判了。”
把白骨又重新找了个地方埋在了路的另一边,沧浪掏出预备给孙大成写罪状画押的纸笔,提笔磕磕绊绊写下了他们的杀人过程,随着白骨一块掩埋好。
做完这些事,不知为何,心口闷闷的。
三人一路无话的赶回了家。
28. 回神
“嘭!”
宋谷道的拳头用力砸向桌面,连被沧浪扔到桌上的钱袋子都震了震。
“丁守安简直灭绝人性!卑鄙无耻至极!我宋家定要他血债血偿!”
彻夜未眠的宋村长怒火烧红了眼,悔恨落泪,替儿子和云芙不值。
“云芙,云芙是个伶俐的孩子,怎竟就这么轻信了那畜生的话?!”
宋长林抹了把脸,哽咽道,
“一切都太巧了...我还记得婚期前有一次大哥确实脸上带着伤回来,那两天休假也一直愁眉不展,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有桩命案棘手,当时嫂子,云芙妹子的神情就不太对劲!”
宋扬面色苍白凝重,显然今晚见识到的人性之恶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尤其深受其害的还是自己的至亲。
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他不由得以己度人,
“或许关心则乱吧,甚至有可能沈伯母已经洞察到了里面的谎言,但丁守安的计谋太歹毒,沈伯母不愿大伯冒险。”
祖孙三人神情痛惜愤恨,一时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谁也没注意到始终未发一言的沧浪已经枕着胳膊伏在了椅背上。
突然,摊睡的身体一颤,猛的坐起了身。
把另三人吓的回过了神。
青芽神色茫然与他们对视上。
“青芽?”
宋谷道小心翼翼的轻声喊道。
“嗯~是我。”
青芽揉了揉肿胀的脑袋,慢慢想起了昏迷前的画面。
心虚的抿了抿唇,觑着大家的神色,不安的问道,
“我,我没做什么事吓到你们吧?”
宋谷道心里酸涩不已,勉力一笑,沧桑的脸上尽是安慰,
“我们都知道啦~小芽子幸好还有一位神勇的兄长保护,叫沧浪是不是~别担心,我们相处的很好咧~”
青芽随着宋阿爷的话,双眼逐渐瞪大,事情似乎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有了不得了的发展。
他,他们就这么接受了如此匪夷所思又光怪陆离的事?
青芽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水光。
她都做好了永远守着这个秘密尽量远离人群的准备,世人多忌讳,或许哪天守不住了,轻则被排斥非议重则可能就像丁守安所为,把自己打上妖孽的旗号除之后快。
在众多的想象猜测中,唯独不敢奢望有人能坦然接受自己。
一切不真实的像场美梦。
宋谷道和儿子孙子对视一眼,都有点慌乱。
忙七嘴八舌笨拙的安慰起来。
“这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特意给你安排的机缘,小芽子不用害怕啊~”
“就是就是,我们都当神迹看的,沧浪这小子着实厉害!额,二叔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宋长林搓搓手,小心的问道。
青芽见他们误会了,抬手抹去下巴上的泪珠,吸了吸鼻子,展颜一笑,
“当然不介意的,我很喜欢也很感激这个哥哥,没有他的多次手出相救,我可能早已经不在了。”
宋长林一拍大腿,
“是哩,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这下好了,大哥也算儿女双全...”
话落,宋家祖孙三人均脸色一变,心里更难受了。
该死的丁守安!!
青芽不解的偏了偏头,眼中满是疑惑。
宋谷道轻叹一声拍了拍孙女的肩膀,让宋扬把这几天包括今晚的事给青芽详细复述了遍。
青芽越听神情越冷冽,眼神越愤怒,丁守安此人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狠毒卑劣!
爹娘竟是因为这而相爱不得抱憾终身的吗...她们一家的命运皆毁在了丁守安的手中...
这不共戴天之仇她一定要亲手报回来!
这一刻,青芽的表情几乎与沧浪重叠,第一次如此的有攻击性。
她拧着眉头,望向宋阿爷,
“您如何打算,立刻就报官吗?”
宋谷道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还是再等等,如今丁家正在闹分家,正是分裂他们的时候,或许可以从中获得当年那名同流合污的产婆消息,如此一来就可以将丁守安做过的孽事一网打尽!”
讲到这他颇为激动,
“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认祖归宗,摆脱丁家!云芙也可以迁出丁家祖坟与长山的衣冠冢合葬,好好为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操办这场迟了十七年的婚事!”
青芽对宋阿爷的冷静沉着和良苦用心感怀敬佩不已。
虽然她的身世还未最终盖棺确认,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青芽在心里已经消除了仅余的一丝顾虑与不确定。
宋家就是她的至亲,宋长山和沈云芙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阿爷,青芽听您的~”
宋谷道惊喜的抬起头,激动到有些哽咽,
“你,你...嗳~呵呵呵,好,真好啊,阿爷无憾了!”
这一声阿爷是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收到的最好的慰藉!
宋长林和宋扬眼巴巴的看向青芽。
青芽抿唇一笑,眼角眉梢尽是松弛与亲近,
“二叔,大哥!”
谁承想,宋长林听罢竟捂着脸蹲下呜呜的哭了起来,吓了正咧嘴高兴的宋扬和青芽一跳。
宋谷道何尝不知道这些年压在二儿子身上的重担与内疚,快将他的腰身压弯,他似乎也把曾经跳脱开朗的二儿子弄丢了...
冲不知所措的青芽和宋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行回屋。
待俩人走后,宋谷道红着眼蹲下身,抬起手慢慢的揽过儿子,哑声道,
“是爹对不住你。”
宋长林一哽,随后抱着父亲的脖子,哭的更大声了。
宋谷道愧疚的拍了拍儿子的肩,以后不该对长林太严苛啊...
可不久之后,宋谷道慈爱的脸色便逐渐转黑,
“差不多行了啊!你老子的腿都蹲麻了!”
“......”
宋长林暗地里撇了撇嘴,对嘛,这才是他爹。
咳了一声,宋村长背着手尴尬的走了。
天光大亮后,青芽的认亲和丁守安杀人陷害这一喜一愤两件事令宋家人久久不得平静。
尤其是闫老太太,眼睛都哭肿了,青芽软声安慰了好久。
待用过午饭,青芽姐弟和小刀便要返回县里了,离开四天育婴堂的人该急坏了,况且还有许多事等着她们去做。
在村人的好奇和议论声中,宋村长赶着牛车亲自送走了四人。
到了县里,小刀率先下了车,辞别他变回来的小芽姐、宋阿爷和青芸丁一后,迫不及待的往城北石栏房跑去,如今那里也能称得上是他像样的家了,有房子住,有采药跑山的赚钱营生,小刀现在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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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其实最主要的是他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向育婴堂交代,去找小芽姐自己却一去不复返的事,哎...这两天还是让毛桃送小斧去那边吧。
他避避风头~
而刚踏进育婴堂的青芽兄妹则没那么好躲了。
瞬间便遭到层层包围,直到青芽再三保证一切安好没被欺负,大大小小牵挂不安的心才稍稍安了下来。
赵管事抚着胸口,恨恨的白了青芽一眼,
“亏我还觉得你是个贴心靠谱的好孩子!下回再敢这么放鸽子,看我不收拾你的~”
青芽小小的吐了吐舌头,赵管事立马绷不住笑了出来。
紧张兮兮的红豆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的严肃是大家故意逗青芽姐姐的,慢半拍的也笑了。
待回到屋子,终于只剩她们姐弟时,青芽暗叹了口气,拉过今天一天都在极力掩饰的青芸和丁一,搂在了怀里。
“无论丁守安做过什么,都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青芽抬起手揉了揉这两颗充满心事的小脑袋,
“眉头都快皱成小老头小老太啦~如果你们觉得心里负担重,那最近先不带你们去宋家了好不好?”
青芸和丁一暗淡的小脸扎进姐姐的肩窝,默默点了点头。
她们实在无颜面对宋家悲痛不已的众人。
青芽轻轻抚着弟弟妹妹的后背,明白这件事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化解开心结。
之后的日子,青芽又回归到了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先去王家取货送货,回来再给孩子们授课。下午会抄抄书,给香萍补补课、帮红豆画画花样子。
有时也会乔装一番去石栏房帮小刀他们处理下草药,顺便打壶浊酒带上几块香酥干看看过上养老生活的刘阿爷。
偶尔会遇上前来孝敬人的百顺哥,如今他已经完成了和青芽的协定任务,五两银子历时一个多月的日夜跟踪监察,青芽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对他的尽心和帮助感激不尽。
百顺对青芽这个姑娘也敬佩有加,在两人互相客气之时,刘阿爷早已迫不及待的倒上酒美美的喝上了,尤其对青芽带来的香酥干钟爱不已~
每到这时,刘阿爷都会表现的格外热情和好说话,不过但凡酒足饭饱就开始嫌她们这些人碍眼,要赶人了。
青芽心里偷笑,觉得刘阿爷着实是个嘴硬心软的怪老头~
几次观察下来,原本吵吵闹闹得寸进尺的邻居们竟然真的被镇住了,连院子外都安静许多。
青芽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就这么又过了大半个月,红豆终于攒够了盘缠,和蔡婶子一起踏上了前去武沛县大良镇祖父家的路。
青芽目送她们远去的身影,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红豆的阿爷和堂哥能对红豆真心相待,否则不知她能否承受的住来自至亲的连番伤害。
宋家也来人看过青芽几回,捎来了丁家的最新消息。
他们在狗咬狗撕了一嘴毛后,最终还是分了家,二婶齐氏已经拉着隔壁张家的杨伯母私下接触过丁家二房的赵氏,对她的攻略似乎要有成效。
对于这位曾经叫了十六年的二婶,青芽对她的评价很复杂,但总归不像丁家其他人那样坏的纯粹,但愿她能知道一些当年的内情吧。
就在一切向好的平顺午后,县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冠勇镖局出海走镖的镖队竟带着货物原封不动的回来了!
29. 噩耗
在知情人士的眼里,曾几乎断定这支举镖局半数之力的大镖一定会折在海上。
因为下南洋的商船毫无例外的都被那白龙海寇吞下了,连人带货渣都不剩。
没想到这冠勇镖局倒成了例外,看来本事着实不小啊,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镖局内,此时的气氛却不见半分勇创海寇、凯旋而归的喜悦。
王福签跪在地上,哭的涕泪不止。
“李镖头为了,为了救我,掉海失踪了...商船,商船不敢冒险久留寻人...该死的应该是我啊...”
王福签魔怔般翻来倒去的念着这几句话,脸颊凹陷神情呆滞。
镖局东家季柏沉着脸转着手上的扳指,内心却刮起一片惊涛骇浪,他这座小庙难不成还藏了尊大佛?看来很有必要重新认识下他们的李镖头了...
末了冲掌柜使了使眼色,让他打发走人,自己要再见一见陈船主和其他镖师!
掌柜会意,立刻上前亲自扶起王福签,
“行了,你也别太自责,李镖头仗义自不会见死不救,怪只怪那群无法无天恶贯满盈的海寇!”
随后便命底下的人先送他回家了。
青芽就是此时,在石磨巷的王家院子内见到了失魂落魄的王福签。
王福签见到青芽,萎靡的神情顿时一紧,哭嚎着就要跪下谢罪,被青芽和王成全迅速拦了下来。
“姑娘我对不起你啊!是我害了李镖头!”
当青芽听完这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伙计的陈述,脑子嗡的一声,怔愣当场。
恩公...掉海失踪了?
青芽紧皱着眉头,默默祈祷人不会有事,突然院外传来另几道哭喊声。
原是王福签的家人闻讯找来了。
接下来的场面颇为混乱,青芽在王福签哭哭啼啼的讲述中弄清了他们经历的险境以及他对自己与李大哥关系的误会。
她赶忙向其解释。
王福签顿住,
“啊,只是报恩的关系吗...可我看李镖头的反应不太像啊?”
黄老太赶紧给了不长眼的孙子一下,打圆场道,
“对不住姑娘,是签儿误会了~我们往后绝不会再乱说。”
青芽摇头表示没关系。
随后黄老太又向青芽打听了李家的住址,打算明天全家一起去李家谢罪报恩。
劫后余生的一家人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顾不上多言便匆匆辞别了青芽王成全等人,搀着王福签回租住的地方去了。
青芽也在李氏和黄娘子担忧的目光中赶回了育婴堂。
她要提前回村一趟!
同青芸丁一以及赵管事说明情况,青芽火速租了辆牛车动身前往松林村。
辅一入村,便发现了不寻常处。
村人们聚在一起激动的说着什么,就连看见青芽再次去了村长家,都没像上次一样指指点点非议揣测了。
宋村长闫老太见大孙女突然回来,担心的迎了上去。
“怎的提前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青芽不答反问急切道,
“村中有事发生?”
宋村长叹息一声,
“刚才县里的镖局来人去了李家,说李三柱家的老二李藏峰海上失踪了...陈氏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李老汉和大房竟想趁机霸占镖局送来的抚慰金,老实了一辈子的李三柱便和他大哥打起来了,这不,我刚调停回来。”
镖局都来送信儿了,连这最后一丝误传的可能也被斩断,恩公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闫老太见孙女的神情不对,忙握住了青芽的手,
“小芽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青芽心里乱糟糟一片,低声向大家道出了李藏锋当初对自己的两次相救之恩。
“爹,那你可得帮帮李三柱家啊,没了李藏峰坐镇,那李老头和李大柱指不定怎么欺负他们三房呢,没看李老四甘愿去做倒插门都不呆在李家!”
宋老头白了儿子一眼,
“那是人家家事你让我怎么去管?”
转头望向孙女,才表态道,
“当然了,如果他们对李家三房欺人太甚,我肯定是得给李三柱撑腰的~”
宋长林撇了撇嘴,所以,就非得怼他这一句?
宋扬在心里好笑的摇了摇头,自从上次他爹大哭着发泄一场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轻松不少,对阿爷都不再像以前那么怕了~
“让阿爷费心了~您知道陈伯母如何了吗?”
青芽揪着手指忧心忡忡的问道。
“小芽子放心,我离开李家时,陈氏已经醒了,邢草医也说无大碍。”
李藏峰毫无疑问的再次成为了松林村的话题中心。
从他五岁被一袋黍子卖给了野和尚,到好不容易一身本事的找回来结果没两年又遇上了海难。
这李家别是净克这小子吧...
在所有的唏嘘议论声中,有一人此时却正为李藏峰伤心落泪。
这人便是松林村小地主家的女儿,苏明月。
宋氏揽着女儿的肩膀,心疼的相劝,
“月儿别哭了,那小子没准福大命大,过一阵子就回来了呢~”
苏父听到这不着调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掉进海里还有命活?你再这么惯着她就是害了她啊!”
随后抬手指着昔日多有疼爱的女儿,严肃着脸撂下最后通牒,
“你正好趁此死了这条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后安心在家等着我们给你找个好人家吧,这几天就不要出去凑这热闹了,省的我堂堂苏丰田的女儿出去被人笑话!”
苏明月捧着手帕哭的更伤心了。
宋氏见当家的真怒了,也不敢多言,只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出去。
心里却也回过味儿来,渐渐认同了她爹的话。
到了第二日,人们的情绪渐渐回落,大部分人都认同了李藏峰再回不来的事实,除了李母陈氏。
陈菊香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任谁来劝都不搭理,只搂着为李藏峰新做的一套衣服垂泪。
她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天爷还要折磨他们母子到什么时候!她已经被迫放弃过老二一回,这一次,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放弃!
陈菊香突然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坚定的光芒。
“老大,快去备牛车,我要去庙里拜拜!”
李连江看了媳妇和三弟一眼,赶紧点点头,应承下来。
大儿媳胡氏趁机劝婆婆,
“娘您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求佛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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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不是~”
“大嫂说的是,娘您一定得多保重啊,家里还指着您出头呢~”
老三媳妇朱氏抱着儿子边哄边皱眉直言道。
李连湖瞪了媳妇一眼,
“不会说话就闭嘴。”
“哎,你和我急什么眼,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大房他们都要骑在咱家头上拉屎了!”
随着哗啦一下杯子的碎裂声,所有人都被突然爆发的李三柱吓了一跳。
他喘着粗气不发一言的垂着头。
陈菊香摆了摆手,让孩子们都先出去了。
“他爹,你怎么考虑的?”
“分家。”
李三柱沉默半响,哑着声音憋出两个字。
陈菊香惊讶的看向他,眼泪又流了下来,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这愚孝的人嘴里听到这句话。
“这可是你说的!说了就不能反悔!”
陈菊香抹着眼泪道,她恨透了那对偏心眼的老头老太和贪得无厌趴他们二房、三房身上喝血的老大一家!
李三柱眼里噙着泪花,抬起双手捂住脸。
“让你们受苦了...”
所谓做戏做全套,因着过几日就要去给孙大成送“解药”,青芽就此住在了宋家。
虽然必定会惹来新的一波风言风语,但青芽和宋家人都已觉得无所谓了,毕竟离揭开事实真相只差最后一步而已。
自丁家分家后,丁守安不再整天缩在家里喝酒发疯,他去了几趟镇上,跟踪下来应该是找营生去了。
不过他因去了瑞丰赌坊的对家,后来被马庆斌知道,又把他抓回去揍了一顿。
青芽听完宋哲幸灾乐祸的描述,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但愿这俩人是真的闹掰了,而不是在做戏。
以她对丁守安的了解,此人自尊心极强,又颇能投机取巧,不像会做出这等没脑子的事。
宋谷道敏锐的察觉到孙女有异,不禁出声询问。
青芽便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宋家人一怔,那畜生还想干嘛!
宋谷道又把整件事过了遍脑子,越想越觉得孙女说的很有可能!
“宋扬、宋哲,你俩给我仔细把人盯住了,必要时直接凑上去,跟踪不成捣乱也行!”
青芽摇了摇头,觉得不妥,
“太危险了,丁守安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觉得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浪费精力盯下去了,过几日只要能成功说服孙大成弃暗投明,我们就掌握了他铁般的罪证,这期间我多加小心便是。”
宋谷道想了想,暂时同意了,大不了这阵子就让青芽回家里暂避。
见侄女劝住了公爹,齐氏悬起的心慢慢放下了,老爷子怎么能让她的两个儿子做这么危险的事呢...幸好青芽拎得清。
又过了两日,李家连续曝出两件大事。
一件是以孝顺听话著称的李三柱主动闹起了分家,这头还没掰扯明白,随后陈菊香在接连去了县里几座寺庙后,便对外放出话要为失踪的李藏峰说亲冲喜,聘银三十两!
这一下不止松林村,十里八乡都听说了此事,不是少人家蠢蠢欲动,欲赚这笔天降横财。
青芽听后大为震惊,不知为何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紧张感,就连又召唤沧浪哥哥失败都没那么沮丧了...
30. 出事
出发去武沛县找孙大成的当晚,青芽反复的调整着额头上的绑带。
宋扬在第三次转头偷看时被她抓了个正着。
俩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遗憾...
沧浪哥哥怎么突然就不灵了呢!
很快,双方又都颇为心虚的调转了目光,色厉内荏的挺起胸膛不肯露怯。
尤其是宋扬,不论是作为小子还是有了第一次沧浪哥给打样的经验,他自觉都应该担起此次收拢孙大成的重任。
“咳~你俩都准备好了吧,咱们出发吧~”
宋长林走过来眼睛下意识的望向侄女。
青芽握紧拳头,“嗯!”
哎...大侄女再怎么严肃眼神都透着股纯良...实在不行就让她和阿哲一块留在外围看车吧。
几人趁夜出村后,宋长林不禁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青芽先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可以...”
说完又挠挠脸,
“要不你们再和我说说哥哥当时的神态和语气?”
宋长林和大儿子对视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便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沧浪的操作来。
听的本就兴奋的宋哲连连惊呼要拜师,就连青芽也抿着嘴角变成了星星眼。
路途再远却终有时,几人于村外下了牛车。
青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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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林和宋扬蒙着面巾再一次来到了孙大成的家门前,这次无需翻墙,因为门扉仅仅是虚掩着,好似诉说着主人的迫切。
青芽深吸口气,眼神下沉,渐渐变的不一样起来。
她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内很安静,只有孙大成的窗前映照着烛火。
可青芽的脚步却突然停住,她变换声线,用极接近沧浪的少年侧头低声道,“不对劲。”
宋长林和宋扬一凛,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刚刚的一阵夜风送来丝丝的血腥气。
“走!”
青芽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她果断出声。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31. 公堂
门口站着的两个打手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睨笑,就等马爷的新玩物吞下药丸,他们就可以关上门提早收工了~
谁知懒得再装的沧浪下一瞬就打碎了这些人的美梦。
那只伸向马庆斌掌心的纤白秀手拐了个弯,重重握在了他的手腕,不待他反应过来便以毫不相称的力量利落一扭,伴随着清脆声响的是一道惨叫。
两个打手表情骤变,立刻冲了进来。
可惜还是不够快。
沧浪早已抽出簪发的银钗死死抵在了马庆斌的咽喉。
“冷,冷静!咱们有话好好说!”
马庆斌小心的抻着脖子,被右手疼出了一脑门汗,却丝毫不敢动。
他再也不敢小瞧这个怪物了!
没错,就是怪物!经历过被生生扭断骨头的恐怖力量后,马庆斌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后悔没把丁守安的劝告当回事,但其扭曲的表情里又揉杂一股变态的欲·望。
等拿下这诡异的小美人后,他一定要好好招待她!
如果不是为贴合小芽子的性格,沧浪此刻早就破口大骂了。
积压的怒火让他此刻十分暴躁,恨不得直接捅穿这腌臜玩意儿的脖子!
于是下手又重了两分。
马庆斌吓的惨叫出声,再也顾不上心里的邪念,连声求饶起来。
沧浪直接道:
“把宋长林父子和青芸丁一都放了,现在、立刻!”
“好,好,放!丁守安你这龟孙子听到没有,快去放人!”
马庆斌呲牙咧嘴的吼道。
原本紧张的站在门口的丁守安表情一瞬变得阴鸷,很快低敛下头,应声走了。
不过他虽派人去把这四人带来,但也安排了更多的打手埋伏在周围,他绝不会允许这个野种有机会从这里走出去!
马庆斌这个草包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丁守安的眼神不由得一狠,想到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青芽!”
“大姐姐!”
很快,宋长林父子和青芸丁一就被带到了,看见眼前这一幕焦急的跑上前。
沧浪和他们交换了个眼神。
四人瞬间领会,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丁一牵着眼睛哭的红肿的二姐姐,没给丁守安一个眼神,从始至终都在牢牢的望向场中神色狠厉的“大姐姐”,他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有了沧浪的青芽才是完整的、幸运的。
沧浪挟持着马庆斌往院外走,宋长林和宋扬分别抱着青芸丁一紧随其后,他们的眼睛防备的盯着跟在几步之外的打手们。
就在拐过一个廊道之时,突然从假山背后跳出两个持刀的壮汉径直向沧浪袭来。
这一变故令所有人脸色大变,除了掩饰不住笑意的丁守安。
面对左右夹击,沧浪不得不抛出手中的人质砸向其中一人,那人大惊失色躲闪不及,划伤了马庆斌的胳膊。
在亲人的惊声提醒声中,他闪身躲过另一人的刀锋,快速出拳击中偷袭者的肩膀,生生把那名体格壮硕的汉子震退几步,刀也应声掉地。
沧浪趁机抢了那柄长刀,冷冷看向已经围上来的众多打手。
马庆斌一边大声咒骂不顾他死活的偷袭者,一边在其搀扶下躲出这个战场中心,在外围抽着气愤恨的下了死命令,
“给我把这贱人拿下!”
丁守安心下可惜没趁乱弄死姓马的,只好挂上虚假的关心小跑着上前混淆视听。
“都是奴才安排不当,让您受了惊吓~好在打乱了那丫头的阵脚,壮士们必会立下功劳给您把人制住,随您惩治。眼下,您还是先让大夫看看伤势吧~”
马庆斌已经痛的神志不清,呻吟着骂了句混蛋就昏了过去。
那名偷袭者见给他们下命令的丁守安解释清楚了,心下稍安,刀剑无眼,既然马爷选择偷袭那也怪不得他了吧...顶多功过相抵。
就在战况一触即发之际,巡检带着手下们闯入。
见此情景,立刻震怒。
“竟还私下豢养打手持刀械斗,看来是多案并行,来人!把马庆斌、丁守安和这些人等都给我带回去!听候县令大人发落!”
“是!”
丁守安心下一沉,一边喊着冤枉一边被押走了。
沧浪几人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的跟着到了县里的衙门。
不过在去的路上,谁也没有察觉,先前那名有着一夫当关之勇的姑娘,已经偷偷换了个芯子,她的眼神有一瞬的懵然,不着痕迹的观察一圈后才沉静下来。
待进到公堂,丁守安便腿软了,心彻底凉透...
因为堂内跪着的除了宋谷道外,竟然还有他的妻子卢氏以及当年给沈云芙接生的产婆!
完了...全完了...
丁守安恍惚的跪在地上,任卢氏如何扑上来捶打叫骂都没有反应。
直到堂上响起一声惊堂木,所有人心下一震,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松林村村长宋谷道状告本村村民丁守安十七年前残害人命、胁迫婚娶、掉包迫害宋家骨肉,审讯开始。”
随着师爷的肃声唱词,丁守安的罪行在一波又一波的人证、物证的控诉下终于逐渐暴露于朗朗乾坤之下。
“小人孙大成,武沛县人士,十七年前丁守安威逼利诱命我伙同王三寻宋长山麻烦,事后又逼着我杀了王三意欲栽赃给宋长山...大人小的已知错,小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筹集了全部家当托宋家在案发后给王家作为补偿!”
孙大成最终接受了宋谷道的提议,以揭发为条件用当初被骗走的那十五两银子换自己的命。
“罪妇蔡京花,武沛县人士,十六年前丁守安突然找上门让我给其妻沈氏接生,罪妇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他编造的谗言,在女婴出生之时用一种特殊的迷药使其假死骗过了沈氏,后亲眼见着丁家大房曹氏抱走了孩子,那孩子后腰有个红色胎记刚刚罪妇查验过正是这个被养在大房的青芽姑娘...罪妇也是在前两日丁守安派人灭口之时才知晓了当年的全貌,罪妇悔不当初啊!”
蔡产婆直到现在都还惊魂未定,要不是恰好被红豆姑娘透过什么画像认出,后被拉车的陈车夫救了一命,现在已经葬在那个凶徒的刀下了...
“民妇卢蕙芳,丁守安续弦,曾偷听到婆婆与丁守安谈论青芽的身世,确实是沈氏之女,丁守安也多次在醉酒之后,吐露沈氏婚前有孕之过,曾言‘即使你怀了宋长山的骨肉又如何,还不是受了我的威胁嫁给了我’,丁长安和其家人对青芽算计苛待毫无养恩,四个月前甚至着手要把她卖给,马庆斌做妾,糟践人...”
卢氏提起那个人字字泣血,面目憎恨,恨变态的马庆斌更恨卖妻求荣的丁守安!
所以,现在她这个枕边人说他说过什么,那他就说过什么!
随后更多的证人证物被一一呈堂,更多的罪人比如丁家曹老太、大房丁守财曹佩兰等人被押到堂上。
经过连续三天的审理,程县令毫不手软的拍案定谳。
丁守安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孙大成杖一百,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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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打回原籍受罚)。
丁守财曹佩兰杖五十,徒一年;代母受过加徒一年。
蔡京花杖二十,徒一年(打回原籍受罚)。
至于马庆斌的案子,需另行审判。
在季主簿和育婴堂赵管事的私下说和下,程县令格外开恩,法理之外添了人情,拨乱反正的还了青芽一家一个圆满。
“沈云芙受迫十七载婚非所愿,允沈氏迁出丁家祖坟恢复己身,孽斩姻消与丁守安从此再无瓜葛,其与未婚夫君所生之女溯源归宗改姓为宋;丁家两稚子自小蒙难本性良善,遂其心愿改为母姓。”
“谢县公大人体恤。”
青芽久久叩首,伏地时泪珠一颗一颗砸在了公堂之上。十七年了,终于还了娘亲的清白,情深骨筑,爹娘,我们终于可以相认了...
“谢县公大人体恤。”
丁一,不,从此该唤为沈一和沈青芸了。
两人学着大姐姐向堂上之人结结实实磕了个头,从前丁家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两人的身上,挣不脱逃不掉,无归处亦无前路。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正视自己了。
程县令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令三人起身。
这几日接触下来,对青芽和她的弟弟妹妹印象颇深,小小年纪就如此沉得住气,不愧是在季主簿的千金那挂名的姑娘,不由得出言勉力几句。
青芽由衷感谢程县令的秉公处事,尤其是最后对娘亲的判词,最大程度的保全了娘亲与阿爹的声誉。
出了公堂,青芽当即就被闫老太紧紧搂住,她激动的抹着眼泪,
“好,好啊~阿奶的大孙女终于认回来了!长山和云芙也终于能,能再续前缘了...”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青芽闭着眼垂在阿奶肩头,也抑制不住的泪洒衣襟。
看的早早等在衙外的王老汉一家、小刀兄弟们以及育婴堂的上下老小,全都心酸不已。
还是极力克制的宋村长出面,大手一挥,豪气道,
“三日后,大家伙都来我宋家吃席!”
气氛才转悲为喜,众人纷纷合掌应和。
青芽也笑着擦干净眼泪,依次谢过这几日跟着奔波操劳的伙伴们。
尤其是在关键时刻给这场堂审带来重要人证的红豆及其祖父堂兄。
陈阿翁祖孙俩此刻正手足无措的被宋家人围着不放,说什么也要邀人到家里小住几日,正好商议商议红豆的问题。
青芽握住红豆的手,两个眼睛红红的姑娘四目相对,红豆再也忍不住扑到了青芽姐姐的怀里,小声道,
“姐姐,这次我赌对了~”
青芽轻轻顺了顺红豆的发,
“嗯~看的出来陈阿爷和堂兄很疼惜你。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红豆透过青芽姐姐的肩膀,看向街对面明显清瘦很多正被押着的丁家人咒骂的妇人。
卢氏面无表情的呆站在坦阔的街道上,对丁家的阶下囚们的谩骂充耳不闻,她的眼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神情一亮,与那双熟悉的以前总是很怯懦孺慕的眼睛对上。
可还不等她高兴,那双眼睛便毫无留恋的转开了。
红豆离开青芽姐姐的怀抱,腼腆一笑,
“我还是想跟着姐姐~不过阿爷年纪大了,我先回去尽尽孝,等堂哥娶上妻后,我再回来找姐姐,好不好?”
青芽眼睛弯弯的点点头。
“好~到时候咱们一块赚银子~”
俩个“离经叛道”的姑娘捂嘴偷笑。
32. 回村
红豆跟着陈阿翁祖孙俩走了,三日后再来赴宋家的宴席。
三人直至离开,谁也没与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卢氏开口讲话。
卢蕙芳最终失魂落魄的消失在热闹的人群中。
把人送走后,赵管事、王成全和小刀围着青芽欲言又止。
青芽敛眉低垂,心中理过千头万绪,复又抬头一一望过去,
“赵嬷嬷、王大哥,小刀~等我回去料理完家中事宜,便回来。”
说完眼神忐忑歉疚的看向阿爷阿奶。
宋谷道闫氏经历过这么多的变故波折,心态早已看开,尤其是对待青芽的问题上,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有干涉她的资格。
于是俩人压下心底的不舍,对她鼓励的点点头。
青芽眼睛一亮,唇角勾起,笑的露出了贝齿。
见此,赵管事几人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心中大定,脸上亦重新展露出笑容。
尤其是王成全,如果离开了青芽他甚至不知道自家的香酥干小作坊还能否开的下去。
这几个月虽然跟在青芽后头学了很多,自己也能与几家相熟的老主顾打上交道,但没了青芽这个主心骨,面对越来越多的打探和刁难,尤其已经有人从他们的进货中窥到香酥干跟豆腐脱不开干系...他心中实在没底。
眼看着他们家好不容易脱离了泥沼,爹没什么烦心事娘有了干劲,妻子终于养好了身体再次有孕,小宝也越来越活泼壮实...虽然这样想着实没出息,但王成全真心觉得如此美好的日子是靠青芽才撑起来的。
其实不止是他,爹娘妻子这几日何尝不是忧心忡忡呢。
这下好了~只要青芽肯继续带着他们干,什么困难就都不怕了!
王成全咧着嘴一时豪情万丈。
约好三日后松林村再聚首,青芽领着青芸阿一上了回家的牛车。
为了目睹今日堂审结果,宋家几乎全家出动,包括两个女儿女婿也是早早赶着牛车来了。
三辆牛车一字排开,悠扬前行,车上的人个个眉开眼笑,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盈畅快。
青芸和阿一依偎在姐姐身旁,虽极力融入其中,但内心深处不免踌躇,
宋家人会不会对自己的身份介怀...
好在不等青芽开解,闫氏便出手了。
她直接握住两个孩子的小手,单刀直入的宣布:
“芸儿和阿一以后也是我宋家的孩子!
你们是云芙的骨肉,她既是我宋家的恩人也是我的好儿媳,只要你们愿意,我就是你们的阿奶!”
“还有我这个阿爷~”宋谷道笑着插话。
就连赶车的宋长林都忍不住回头抢白,
“别忘了二叔二婶哈~”
前后两辆牛车竟也听了去,开始竞赛般介绍起自己来。
声音此起彼伏,热情扑面。
青芽挑眉不语,看向弟弟妹妹的眼神狡黠又得意。
好似在说,看吧,我就说你们不用担心~
青芸阿一蒲闪着大眼睛,咯咯的笑了,眼睛红红的挨个叫人。
一路上欢声笑语,直至进了村。
竟有好事者专门等在村口榕树下,一见宋家人,便激动的拥了上来。
实在是这几日宋丁俩家的官司太叫人惊掉下巴了!
朴实的农家人活了几辈子也没见过如此曲折离奇的纠葛,甚至牵扯到了命案...
现在不仅松林村人人议论此事,附近十里八乡甚至去镇上行走一圈,都不乏听上一箩筐传言。
松林村就这么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出了名...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事不关己的村人还是体会到了出名的好处,现在出去但凡亮出松林村的名号,就有人主动搭话,连买卖都好做了许多。
所以这些人才会不管不顾的围在村口,竞相争得第一手谈资。
宋谷道也没遮掩,让二儿子先送青芽姐弟回家,自己则直接下了牛车,大大方方的说出了官家的判理结果,尤其是县公老爷对沈云芙的判词和三个孩子的归属,更是铿锵有力、一字不差的背了一遍,势要让所有人明白这件事的是非曲直。
闻此,先前遮遮掩掩不好意思上前的村民们也顾不上矜持了,不一会儿,此处就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人。
大家都是第一次侧面接触县公审案,首遭就见识到了如此严重的刑罚,心里又惊又怕,连议论声都小了下去。
“丁家当真完蛋,那丁守安怕是回不来了吧?”
“这一百杖下去还有活路?即使算他命硬,三千里流放好人也能走死更何况是他...嘶,忒吓人!”
“那也是他活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说他挺能耐一人净不往好道上走,坏事做绝遭报应了吧~”
有人小心觑着村长的脸色,偷偷和身旁的人嘀咕,
“这丁家大房、三房算是完了,但还有那曹老太逃过一劫呢,你们说宋村长会不会赶丁家出村?”
那人摇了摇头,
“还真不好说~”
对于这一结果,大部分人均拍手称快,当然,也有小部分人认为宋家做的太绝。
说来说去也只是打死了一个外村的混子,不值当翻旧案闹到衙门吧,宋家大郎的死和人家又没关系,那沈云芙别管怎么嫁的,总之嫁入了丁家,就该安下心好生过日子,她可倒好,竟然闹出了未婚先孕,也别怪人家丁家不喜丁、宋青芽啊...
不过有这种想法的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们可不敢这时候触宋家霉头,人家的手段太多了...以后啊,更不敢得罪喽。
宋谷道才不管村人们心里怎么想,他只要他儿大仇得报、血脉归宗!
从此往后,这些人敬也好怕也罢,于他们宋家都是好事。
话题中心另一边的丁家,今后算是夹起尾巴过活了。
这几日如无必要都没开过门,即使下地伺候农田都躲着人走,更别提曹老太和卢蕙芳回家又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和奚落。
不过关起门来丁家内部也不太平。
曹老太大病一场,能起身之后所有矛头便对准了卢氏,好似那针尖对麦芒,不是死敌更似死敌。
曹老太想替老三休妻,卢氏就拿已经分家和丁守安仅剩的唯一血脉说事,叫曹老太奈何不得。
就连平日里蔫声不语没什么存在感的二房赵氏对她都不再似从前那般恭敬听话,都敢和她的大孙子洪程争好处了!
恨的曹老太晚上躺在床上咒骂不止,从宋家上下到自己的儿子儿媳,无一幸免。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敢背地里骂几句了,那日打在老大两口子身上的板子早已吓破了她的胆,老三惨白的脸甚至夜夜入梦,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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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惧不已,这么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不成想这成串的打击竟还没完。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要亡了丁家亡了我老婆子啊!”
曹老太捶胸顿足。
原来在宋家大摆宴席庆贺青芽认祖归宗这天,大房长孙丁洪程竟趁着天没亮偷了曹老太藏起来的大半家底携妻带子消失了个没影。
被偷的三十两可是分家后她和大房的起底钱啊!
看看讥笑的卢氏,又望望冷漠的赵氏,曹老太眼前一黑,她的银子啊,剩下区区十两是打算让她以后喝西北风吗!
自己最疼爱的大孙子也来捅刀,曹老太再也绷不住,坐地嚎啕大哭。
路过的村人好奇的竖起了耳朵,被同行的人一把拉走,
“晦不晦气,她家那点烂糟事还有什么可听的,快走快走,去宋家随礼吃席要紧!”
“阿奶,二姐,没关系的,咱们还有地,我会好好种地干活,咱们饿不着的~”
十三岁的丁洪兴上前相劝,他比之先前瘦了一大圈,眼神却沉稳了不少,即使遇到来自亲哥的背刺也没如曹老太、丁青荷那般崩溃。
曹老太充耳不闻,只一味的喊着命苦。
丁青荷却突然止住了哭泣,救命稻草般抓住了弟弟的手,
“洪兴,咱们全家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争气啊!”
丁洪兴一愣,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最好是能早日赢得阿奶的欢心,在爹娘回来前当上家做上主,说服阿奶把她嫁个良人,否则她就完了...
丁青荷眼含泪水,在心里重新划定了依附的目标。
有人哭就有人笑。
待到晌午,宋家声势浩大的开了席。
光村民来贺便占了十多桌,青芽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也来了两桌,就连县里主簿家的季琬宜小姐、豪绅家的戴宝珠小姐都纷纷差人送了贺礼。
宋谷道和青芽受宠若惊的接待了两位管事。
“宋村长、宋先生请留步,我等需得回去复命,不过我家小姐有言,待宋先生闲暇了,还请上门小聚。”
季管家婉拒用饭后,客气的说了季小姐的嘱托。
青芽忙点头应承下来。
“季小姐多次出手相助,青芽不胜感激,理应早日拜访,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季管家笑着道了句无妨,便和戴家的小管事一道离开了。
随着两辆马车的离开,原本针落可闻的场面顿时犹如冷水入了油锅,炸开了。
村民们瞪着眼睛惊呼了不得。
“县里的贵人竟然和青芽交情匪浅呢!”
“什么青芽,人家可是叫的宋先生!”
一时间,众人看向青芽的目光又变了...从最开始的唏嘘鄙夷到后来的同情非议再到此时的崇敬羡慕,短短四个月时间,人们好似在一个姑娘身上看尽了人生兴衰百态。
育婴堂、王家和小刀、红豆等人当然替青芽感到高兴,经历这么多苦难,青芽总算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当事人却没那么多感慨,宴席结束后,青芽在家好好陪了阿爷阿奶姑姑们两日,虽然她打算带着弟弟妹妹回育婴堂继续授课,但也答应了宋家众人每周会抽时间回家住上一两日。
可就在她动身前,家里突然来了一位意外的来客,一下打乱了她的计划。
33. 说亲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藏峰的母亲陈菊香。
这对宋家来说倒是稀客,一是两家本也没什么来往,更重要的是自打半个月前传来李藏峰坠海的消息,李母便有些疯魔,不仅对内闹了分家对外还找了好些个媒婆,要花三十两聘银给儿子说亲冲喜,忙的很。
此事在附近几个村子都闹的沸沸扬扬,据说已经相看了不少,只是还没有相中的,所以这个节骨眼陈菊香登门造访,不得不令宋家人犯嘀咕。
陈氏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局促的挪了挪,想说的话在嘴里滚了几个来回也没好意思说出口,面上难掩焦急之色。
前来待客的闫老太和儿媳齐氏对视了眼,干脆也不再随着她拐弯抹角的唠些无甚意义的家常,开门见山道,
“她婶子百忙之中过来,想必是有事吧?不妨直说~”
陈氏呼吸一窒,随即深吸口气,攥着双手豁出去了,
“知晓您家有喜事,失而复得一位能干聪慧的孙女,晚辈厚着脸皮来打听打听,近来可有婚嫁的意愿,我,我家藏峰可入得了您的眼?”
闫老太一愣,觉得这陈氏大概其真的疯了,要不然怎么敢上她家来说这胡话,但念着李藏峰曾救过大孙女,便克制着脾气没骂人但也端不出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你儿子是个有本事的,但我家青芽可无福消受,你请回吧!”
陈菊香毫无意外村长夫人的态度,人家没把她打出去都是有气度了,但为了儿子她宁愿做一回没皮没脸的恶人。
只见她突然站起,冲着闫老太太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哎,你这妇人怎么回事!”
闫老太太一边急声训斥一边躲,可陈菊香的膝盖好似生了根,转着方向的跟着跪,任齐氏怎么拉也不起,急的齐氏出了一脑门子汗。
堂屋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宋村长和青芽姐弟,他们闻讯出来查看。
陈菊香在众人的搀扶下不得不抹着眼泪站了起来。
宋村长板着一张脸,让她坐下有话好好说。
“我也是没办法了,藏峰出事后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能去的我皆去求了,其中一位道长合出了最有利于藏峰的八字姻缘,看卦象我儿不像短命之人!”
陈氏急切的解释。
随即克制着咽下喉间的哽咽,尽量不让自己哭哭啼啼的给别人家找晦气。接着道,
“所以,我就想到了冲喜之法,可惜一直没找到符合那道八字的姑娘,直到这两日听人说起青芽的事,无意中听到她的出生年月...”
说着眼含期盼的望向青芽,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青芽接触到陈伯母的目光,仿佛被电到般,眨了眨眼,快速的垂下了眼帘。
“荒唐!”
害怕老头子被那层恩情束缚着昏了头脑,闫老太赶紧出声表态。她的大孙女才获得自由身,岂能又跳进火坑,什么冲喜不冲喜的,去了那就是守活寡!
宋村长考虑的多,沉思中被老伴忽然一嗓子吓了一跳。
他安抚的看了眼老伴,随后转向似乎心事忡忡的大孙女,缓声问道,
“青芽,你如何想的?”
青芽捏了捏手指,鼓起勇气抬头,尽量自然道,
“孙女愿意。”
语惊四座。
就连没抱什么希望的陈氏脸上都有一瞬的茫然,反应过来后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哐当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连声应好。
闫老太也被砸懵了,不过还不等她拉过孙女,青芽又开了口。
“但我有个条件,不知陈伯母听后能否答应。”
宋谷道冲老伴摆摆手,让她稍安勿躁,先听听孩子的想法。
“好孩子,你说,砸锅卖铁我去想辙~”
陈菊香赶紧应道,谁知青芽下一句话就令她瞠目结舌,与自己所想的条件差了十万八千里。
“假,假成婚?”
她不可思议的问道。
青芽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嗯。实不相瞒我本不欲成婚,如果能借着八字之说对恩公有些助益,倒是正好一举两得,我也能少些非议。
但我深知自己并非恩公的良配,所以不若双方假借成婚之名,各取所需,期限一年期满和离,这样恩公回来也好交代。退一万步,假使恩公...未能归家,我也不便一直在您家叨扰,理应离去。”
青芽一口气说完心头盘桓的想法,顿感豁然开朗,好像堵在心口的那股气悠的找到了出口,再没有先前那般压抑沉重。
陈菊香张了张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不由得看向宋家的话事人。
宋谷道和闫老太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半响,宋村长率先下定了决心。
“我觉得青芽的提议在理,当然,这样的婚约重在外在形式,不存在实际关系,也就没有互相的义务。所以,彩礼也只是走个过场,我们不会要,且我们还会自备口粮花销。自然这期间,青芽会本本分分的做你家儿媳,但你们不能对青芽有任何管束和限制。
三柱媳妇,你回去同家里商议清楚,明日给我们个答复,无论成与不成,希望你家都能做到守口如瓶。”
最后四个字语气颇重,暗含警告之意。
陈菊香被这一番变动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想过任何可能,唯独没料到这种...但此事是她舔着脸上门求来的,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对外乱说一个字。
最后陈氏是双脚发飘着走的,这门亲事成了又好像没成,她着实有点懵,还是赶紧回家和当家的商量商量吧!
陈伯母走后,青芽眼睛晶亮的扑进了阿奶的怀里,第一次撒娇的蹭了蹭,在闫老太欣喜的神情中,脸色微红的退出来,又郑重的向阿爷行了一礼。
“青芽三生有幸,做了宋家的孩子。谢阿爷阿奶的无限包容与疼爱~”
宋谷道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满是心疼,他轻轻摸了摸孙女的头,无奈的叹了声,
“傻孩子~”
闫老太红着眼圈,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情绪就绷不住了。
她的青芽啊,这是何苦...以后就是不出嫁宋家养一辈子又何妨!说到底她就是怕拖累他们...
仅一盏茶的功夫,青芽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她自觉还嫁的很有意义!
当然,在场的人中,除了青芽自己,没有一个人是真的高兴,青芸到现在还有点没弄懂发生了什么,而阿一已经眼泡含泪了...
呜呜...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抢走姐姐啊!
在宋家人的纠结中,很快就等来了李家的回复,甚至都没过去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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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次除了陈菊香,李三柱也来了。
陈氏一改先前的游移,这会儿脸上的神情羞愧又感激,回去她便回过味来,妥妥自己家占了人家的大便宜,这种事情于女子而言,那可是耽误一辈子的事,岂可戏言!
即使青芽姑娘说自己的儿子曾于她有恩,但那也不是这么个报法的。
她家绝干不出这等协恩图报、占人便宜的事。
于是双方就到底是真成婚还是假成婚一事斯巴了半天。
最后还是靠青芽掰开了揉碎了的解释,就差明说她有隐疾了...才成功说服了李三柱夫妇,让他们相信,假成婚对双方才是真的好。
但随后又就彩礼是否真要一事,如拔河般你来我往的推拒起来。
看的阿一双手握拳,紧张不已。
每每以为“好耶~终于要谈崩啦!”,最后又都峰回路转,更进了一步!
直到最后,阿一坐在小板凳上,仰天长叹——完了,大势已去...
宋李两家最终达成一致:双方不惹利益纠葛,青芽以李藏峰冲喜妻子的名义嫁进李家,李家只需提供一年居所,青芽在维护李藏峰妻子声誉的前提下可自由行事,包括与人行商、在育婴堂授课等。
青芽写完契约文书,毫不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三柱随即也代儿子画了押。
婚事就这样敲定在了冬月十六,将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亲事虽是假的,但所有步骤流程不能省。这件事只有几个核心人物知晓,陈菊香为瞒过老天爷甚至儿子儿媳都没告诉真相。
双方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因为于宋家而言,他们也想让青芽风风光光的体验一把当新娘子的感觉。
时间紧迫,宋李两家各自马不停蹄的张罗筹备起来。
消息传开,村民们惊诧不解,为何宋村长会如此安排青芽的婚事...
是想赌一把李藏峰还有命回来还是其实对这个新认回来的孙女也没多在意?
两家人忙的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理会那些人怎么想,作为准新娘子的青芽反倒成为了最为清闲的一个。
为躲避村中好奇的目光,青芽转天就带着芸儿和阿一跑回了县里。
不过当她把喜帖发给众人时,别提场面多失控就是了...
青芽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让育婴堂的各位相信她是真心实意自愿想嫁的,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安抚王家和小刀兄弟们。
最后再三保证,她依旧每天会来县里,才见着大家伙的笑模样。
不过自打婚事消息传开后,青芽见的最多的却是随恩公出海被救下的王福签。
他在家里的强烈要求下,辞了冠勇镖局伙计的差事。
如今三天两头不是跑去松林村李家帮忙就是往育婴堂找青芽,他自诩李家罪人要报一辈子恩,在听闻青芽肯嫁给恩公时感动的眼泪汪汪。
于是逮着机会就同青芽讲,李镖头对那个油包袱的态度有多特别。
弄得青芽耳朵红红的,不自在极了。
远在千里之外海岛上的李藏峰,青天白日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吓的自制鱼竿下快要上钩的鱼儿都跑了。
“......”
李藏峰啧了一声,干脆的收了竿,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也会腻,还是回吧。
34. 嫁人
转天,青芽专门抽出时间去了石磨巷与王大哥商议近来香酥干遇到的麻烦。
说起来,前两日她还曾担心要另寻宅院了呢,毕竟随着王福签的平安归来,黄老夫人之前的担忧迎刃而解,很有可能会举家迁回来住。
好在昨日见着福签大哥时,他言明会遵照契约书的约定,赁满一年,他们现在住的那处的确更安全幽静,更适宜孕妇修养。
如此一来,王家那面临街的墙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青芽来啦~快坐快坐,伯娘还没亲口贺你双喜临门呢~”
李氏探着身子迫不及待的握住了青芽的手。
她的这对膝盖早就废了无法再行走,这阵子只能从儿子那获悉青芽的情况,听着那戏文里似的险象环生、曲折离奇的身世冤案,心里只有干着急的份。
更揪心的是这头刚刚平顺下来,那头又传出要去冲喜嫁人的消息...虽然儿子儿媳再三嘱咐,青芽有她的用意,不是被逼·迫的,让她不要多言,可眼下见到了人,她还是忍不住替小芽子不值。
“谢谢伯娘~”
青芽晃了晃李氏的手,笑容有些羞涩。
黄娘子端来甜水与果子,见婆母眼圈泛红,赶紧岔开了话茬,否则要令青芽为难的。
这时小宝颠颠跑来,乖巧的贴在青芽的腿边,扬着脑袋软乎乎的发问,
“芽姐姐好,阿一哥哥和芸儿姐姐小斧哥哥怎么没来呀?”
对上小宝疑惑的眼神,青芽的心软成一团,抬手摸摸他头顶的小啾啾,柔声道,
“哥哥姐姐们在上课,小宝要不要去找他们呀?”
“好~”
小宝大力的点头。
王老汉自告奋勇的领着孙儿找他挂在嘴边的小伙伴去了,李氏也知道青芽与儿子有正事相谈,忙收拾好情绪,不给她们添乱。
“青芽,这是最近半个月的盈利,受豆腐事发的影响,比先前锐减了一半的销量...”
王成全把三两银子的碎银和几吊铜板摆到桌上,面有愧色。
青芽笑着摆了摆手,
“王大哥,不打紧。咱们能拖到三个多月才暴露,已经算顶好的了~这样以后就不必遮遮掩掩的去进豆腐了。
而且咱们只卖食材价格也不算贵,别人无可指摘,要头疼去和客人们斡旋的是酒肆食肆们~再者,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那些好这口的肯定还会回来。”
望向几人的神色随后一敛,
“不过,制作香酥干的步骤和材料我们一定要捂好,以后绿矾还是由我从邢草医那秘密带过来,千万不要在县里医馆采购。”
王成全和黄娘子郑重记下,极力保证,
“以后厢房我再多落把锁,一会儿也告诉爹一声。”
青芽点了点头,眉毛轻抬有些兴奋,
“如今时机已成熟,我们自己的小铺面也可以开起来啦~
乘酒肆食肆的东风,现在香酥干已有些名气,再也不是没人敢尝的境遇了!
嫂子~你研究它的吃法研究的如何了?”
青芽眼含期待的转头问道。
说起这个,黄娘子还真颇有心得,献宝似的伸出手比了比,
“青芽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很快便抱着一个密封小罐出来了。
打开前不放心的提醒句,
“有点熏人,青芽你且忍忍昂~”
见这般架势,青芽挪挪屁股,沉了口气静待黄嫂子开封起罐。
罐子一打开,果然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比香酥干的闻风而臭更浓郁,臭中还带着发酵后的香。
观其型,一块块青色半硬半稠的油状物堆叠着。
在黄嫂子和王大哥的鼓励下,青芽接过筷子沾了一丢丢放进口中。
忽地,眼睛大睁。
“劲头好足啊~”
说不上什么味道,只一点点就霸道的占满了口腔,细腻抿开咸香凛冽,舌尖刺激的快速分泌唾液,最后余下满口醇香,耐人寻味。
“是吧~这一罐放的时间最长,味道也最醇,无论是配粥还是抹在饼子上,都很下饭咧!”
“嫂子真是巧思,于厨艺一道智慧通透,着实厉害!”
“嗐,哪有~青芽你说的嫂子都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做油辣子时受到了启发,把发酵后的豆腐抹上盐抹上油密封,想看看会不会和香酥干一样还保留最后的那股子香~没想到,还真得了个不错的玩意儿!”
青芽佩服的连连点头,
“确实~这个东西一点点就够吃上一阵,比香酥干更适合普通百姓和农家人,而且宜存放,可以放心卖!”
垂眸想了想,提议道:
“结合它的质地,不如叫它青方乳酱,如何~一块豆腐能切六块大小,前期先按块单卖,一文钱一块,五文钱六块,不过开始时还是得以油炸香酥干来吸引顾客,通过半送的形式打响招牌~”
王成全恨不得举双手赞成,他就说青芽有章程吧!
要不是妻子坚持让青芽看一看,他都想放弃这玩意了,这颜色、闻着这味道,有人敢吃才怪...
既然青芽说行,那他就有信心了!
青芽最终留下了这次的分成当作破墙开铺子的本钱,接下来王成全和黄娘子身负重任,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生意上的大事有了转圜之地后,青芽心里踏实许多,如今她已经靠着香酥干的买卖攒下了七两银子有余。
这项稳定的收入她一定会好好看顾,万不可有什么闪失,这是她敢提出假成婚,未来带着弟弟妹妹独身闯荡的关键。
又过了两日,到了和季小姐约定会面的日子。
紧张的换上芝兰姐亲手做的新衣,她还是头一次穿这么好的料子呢,下手都不敢太重。
这件鹅黄色袄裙是那日宴席时赵管事她们合力送给她的贺礼,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在季府下人的引领下,穿过两进檐廊,终于在一方雅致的小院中见到了季小姐,一同的还有戴宝珠小姐。
季琬宜见到来人,眼前一亮,热情的迎了上来。
“青芽,快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段时间不见越发的漂亮了~”
“季小姐抬爱,青芽还要多谢您在县令大人面前美言。”
青芽笑着福身行礼。
“举手之劳而已,还不是你做的好,案子上我可没帮上任何忙。”
季琬宜摆摆手,不当回事。
“哎呀,我说你们就别客气来客气去的啦!正事要紧~”
戴宝珠跺着脚催促。
面对青芽疑惑的眼神,季小姐无奈一笑。
“宝珠就是个急性子~这次急着约你其实还有一件事情相告,你要心里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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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
青芽心里一突,神情露出几分紧张。
“因我二叔是冠勇镖局的东家,所以我从他那无意中知晓了你与李镖头喜讯的消息...”
说到这季琬宜面色有几分复杂,不知对这样没有新郎的婚事该不该道一声恭喜。
“不知你婚后如何打算,如果还继续在育婴堂授课的话,要有个心理准备,县令家有位庶出小姐程蕴儿与李镖头曾有些过节,恐怕会找你麻烦。”
还没等青芽遐想,便听到一声嗤笑。
“说那么含蓄干嘛,明明是她见色起意不顾廉耻的想追求李镖头,却踢到了铁板,被人在大街上毫无情面的奚落一通。她丢了人可不就恨上那李镖头了~”
戴宝珠从这个青芽身上听到不少热闹,因此对她颇感兴趣,于是忍不住转头好奇道,
“话说你是怎么拿下那个冰美人的?”
青芽的脸在两人的注视下肉眼可见的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与恩公之间的关系,但这场亲事的实情又不可言说...
“好了,好了~你乱打听什么。”
季小姐嗔怪的轻拍了下宝珠,替青芽解了围。
提醒过后,三人便没再深入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相谈甚欢。
直至小聚结束,季琬宜都没能从青芽的态度上判断出,她会不会再重新审视这桩婚事。
可言尽于此,再多就逾矩了。
青芽很感激季小姐与戴小姐的善意提醒,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的内心并没有丝毫的动摇。
在这一点上,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青芽起先还有些忐忑慌张的心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最终,在冬月十六的早晨,宋扬背着青芽上了轿。
她没敢回头看阿爷阿奶二叔姑姑们,怕自己也跟着哭出来,听说新娘子出门不能掉眼泪,她想完整的体验一遍嫁人过程,最重要的是,她是奔着冲喜去的,不能犯忌讳。
青芽敛眉克制着。
在一片热热闹闹的唱贺吹弹中,青芽抱着一只精神的大公鸡拜了堂。
红盖头下的人,有一点点囧,但并不害怕。
李家的婚事于乡下而言,算得上相当隆重,无论是摆在庭院中的聘礼聘金还是席面酒水,都是排的上号的。
当然,宋家的嫁妆也不遑多让。除了走过场的三十两彩礼系数带回,闫老太又补贴了银子二十两,银钗一副,棉布两匹,箱笼脸盆澡盆甚至还有一面梳妆镜。
前来吃席的村民惊叹着感慨,
“这下,肯定没有人怀疑村长家对这个刚认回来孙女的感情了,这也太舍得了!”
“啧,守活寡又如何,要是我我也乐意!”
“不是,你说这两家人图啥啊!李家发疯,宋家竟然也跟着...”
有人忍不住酸溜溜的咬耳朵。
这种夹杂在欢笑祝贺下的议论,直到散席都没断过。
青芸和阿一黏在姐姐身边,陪了好久,可惜只能隔着红红的喜帕与姐姐聊天。
经过青芽这么长时间的劝解,如今阿一和青芸已经彻底放下心来,没有人会抢走姐姐,他们也还如常生活在姐姐身边。
今天的大姐姐美极啦!传说中的大姐夫却还不知道在哪,简直暴殄天物呐~
阿一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