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美人被大佬们狠狠惩治了》 1、第 1 章 昏昏沉沉的室内,夕阳撒下来几缕,红澄澄地映在人脸上,与不透光的墙拢下的黑暗形成了渭泾分明的一条界线。 室内很静,显得omega妇人的哭声更加清晰,然而房间里的另一人却眼角眉梢间都是喜悦,在不祥的夕阳下扭曲出来一副诡异癫狂的笑脸,说不出来的怪异。 “你真的要嫁给裴擎吗?”一位年近四十岁的omega妇人手发着抖,机械地将面前人乌黑的头发一下一下捋着,她像是忍了一会儿,才止住哽咽,抱住面前的beta,声音急促。 “裴擎与他那位omega夫人98%的契合度!纵使你再用心,裴擎也不会对你产生感情,信息素之间的相互吸引是不可磨灭的。” “去做裴擎的beta……你怎么可以这么作贱自己呢?” beta唇角始终挂着笑意,室内的昏暗与窗外的光线将他的脸割裂成明暗两面,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这怎么能叫作贱自己呢?那可是裴擎。” “被喻为皇室咽喉的裴擎啊。” omega妇人的声音渐渐被哭声淹没了,被哽咽打断两次,她才断断续续地顺利说下去:“那又怎么样,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要你能为家族带来多大利益!” “够了!” 声音被猛地打断,镜子里beta眼底的阴翳翻腾,眸子里满是怨恨,他偏头看向自己哭哭啼啼的母亲。 “不要?为什么不要我为家族带来利益?” 他的声音尖锐,像把钝刀一样一下下地磨人的肉,直到磨得鲜血淋漓,让人生疼。 “妈,是因为我是beta才不要吗?” omega母亲在beta锋锐的话语里渐渐放缓了呼吸,一声不吭,只默默流着眼泪。 beta是被上帝厌弃的第二性。 曾经,beta也被当做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来培养…… 他曾受训于被誉为帝国利刃的维度基地,被教育为帝国最忠诚最崇高的理想主义者,誓要踩踏着背叛者、窃国者、投机者的尸骨前进,重铸泰伦帝国荣光。 可偏偏,他分化为了一个beta。 他最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切都没了。 alpha也好,omega也好,为什么偏偏是没有信息素被视为“残次品”的beta…… beta用双手捂住脸,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滑下,他生生咽下心里的不甘,语气愈加生硬烦躁:“裴擎与那个omega有98%的匹配度怎么了,裴擎要真有那么在乎那位omega,信息素要是真能让ao一辈子相爱,也就不会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提到肚子里的孩子,beta眼前又浮现出了前几年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自从分化为beta之后,他自然失去了成为裴擎联姻对象的资格。 同时,他分化结果出来后没过几天,另一位待选人分化为了omega,检测出与裴擎匹配度为98%,顺理成章地在这次筛选中胜出。 那时,beta被关在家里不准出去,父亲将他平时看的书全部都搬走,一直学习的钢琴也被抬走,为他办理了退学。 理由是作为beta,他不需要会这些成为上等人才需要学的技能了。 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进入那个圈层。 在帝国,beta被认为只能做最基础的工作,因为没有信息素,被视为残缺的人类,被占据大多数资源的alpha所排挤,普遍遭到就业歧视。 而在婚姻中,随着alpha人口增长,和omega受社会保护程度不断提高。传统的ao家庭逐渐演变为abo家庭。 omega太脆弱,需要精心呵护,数量又稀少,珍贵至极。 所以,alpha往往倾向于,让beta替自己柔弱易折的omega老婆承受生育痛苦。 在alpha狂躁的易感期间,omega无法承受时,由beta充当omega的替代品。 beta没有信息素,所以alpha并不会对beta产生任何怜惜与爱意。omega也不会因为beta的存在感到失宠,产生惶恐抑郁的情绪。 大多数beta只能选择成为alpha和omega生育子女的“容器”,成为“被合法承认的第三者”,成为alpha与omega爱情中的合法第三人。 那位omega在裴家享尽荣华之时,而他,只能被父亲以beta身份困在家中三年,无所事事,眼睁睁看着自己其他兄弟姐妹将自己挤出权利中心。 这让他怎么甘心? 再也无法忍受被困在家里的生活,beta哄骗了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omega母亲,让他将自己放出去。 一般来说,作为“容器”的beta一生都没有机会怀上自己的孩子,可他却不一样。 ——他现在肚子里就有一个。 beta嘴巴苦涩,眼睛里却几乎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嘴角越扬越上。 他既不要做一辈子庸庸碌碌的下层人,他不要看着那些不如他的人手握权利,而他只能做仰望他人的一条可怜蛆虫…… 笑意中,他的眼眸中透出阴丝丝的狂妄,尖锐地刺穿镜子中的自己,似乎在望着另一个人——一个手握权利柄杖,借助裴家扶摇而上的全新自己。 惨白的闪电割裂了整个天空,雷声轰然而下。 天空煞白,被闪电骤然照亮的屋内,镜子里的beta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beta从回忆中渐渐脱离出来,想到这些天母亲是多么为他担心,他的声音渐渐轻柔了下来,他抱住了被他一嗓子吓到的omega,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了拍omega的背。 beta向那个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母亲正色说道。 “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知道他怀了裴擎孩子后,连自他分化后一直对他没有好脸色的父亲也蓦然亮出了笑容。 这无不证明,他可以凭借这个孩子拿回属于他的位置。 “那个omega不过就是匹配度高了一点,相信我,而且他们已经结婚三年了,再高的信息素匹配度也该腻了,要不了多久……” “妈,我是去过好日子的,别哭了啦……这明明是喜事。” 镜子里倒映出beta那张脸,他长了一副糜艳很会蛊惑人心的长相,任谁都会夸一声美丽,就像是一张能够将人活生生绞死的弓弦,野心勃勃的,填满了欲望。 * 七年后。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一声雷劈开了整个天空,大雨轰然而下。 七岁的裴宁谕这天晚上突然睡不着觉,他翻来翻去,最终决定抱着他的被子去找哥哥。 哥哥进入维度基地后总是很忙碌,哪怕是12点以后书房里也总会亮着一盏灯,要么就是在机甲房里测试新装的机甲,那些精密复杂的仪器他总是看不懂。 小小的一道身影抓着被子的一角,任由被子被拖在地上往前走,穿过了长长的走廊,他推开了书房门的一条缝隙,眼睛往里面寻找着哥哥的身影。 哥哥今天似乎并没有在家。 裴宁谕撇了撇嘴,他想了一会儿,心里依然没有任何睡觉的意思,无所事事地又开始了白天的探险游戏。 在夜幕的笼罩下,平日里玩了无数次的“大冒险”似乎又刺激了许多。夜晚的房子似乎有了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裴宁谕穿梭在走廊上,推开每一扇门,朝着里面喊着:“啊啊啊!虫族来喽!裴宁谕战士是来保护大家安全的。” 然后他就会猛地关上门,等待着房间里的长辈或是佣人,急不可耐地出来追他。 他就会一溜烟地跑掉,任由那人吹胡子瞪眼地在后面看着他跑掉,他们总是拿自己没办法。 奇怪的是,今天他一连“探险”了好几个门,里面似乎都没有人,但这熄灭不了裴宁谕的燃起来的兴趣。 裴宁谕拧了拧眉头,依旧兴致冲冲地向前走着。 开门……关门……向前走……再开门…… 裴宁谕乐此不疲地重复着上述过程。 一路沿着地毯向前,裴宁谕拐进了一条平时不常走过的岔路。 周围都很静,幽深的走廊里挂着一盏壁灯,一闪一闪的,像是即将熄灭一样。 裴宁谕低矮的身影好奇地打量着这里,顺着向前走。 裴宁谕走到了一扇从来没有见过的门,门上斑驳的锈迹似乎从来没有修理过,裴宁谕推了推,发现门是开着的。 周围的房间全都禁闭着,似乎没有住过的样子,唯有这一间,明显有人进去的痕迹。 里面漆黑一片,饶是这样,裴宁谕心里也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这里是他家,每一个房间的所有权都属于他个人所有。 这是父亲和哥哥从小教给他的。 七岁的裴宁谕站在黑暗的房间里面向里探去。 “虫族刚刚袭击帝国边境,我是裴宁谕上校,是来负责……” 突然,“啪嗒”一声,头顶的灯亮了,晃晃悠悠的黄晕笼罩住了小小的裴宁谕。裴宁谕停下了话语,向四周看去。 裴宁谕看清了这间房子全部的面貌,墙上斑驳着风化痕迹,不少棕黑色的污渍染在白墙上,地板上有着床被拖拽过留下的痕迹,刮花了木板,留下了一道道刻痕。 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全都是实木家具,深红的颜色在惨淡的灯光下映照得更加不详,这似乎是庄园几年前未翻新时的装修,这种风格早已不在帝国时兴了。 补漆金粉的床头柜上还放着吃剩了冷掉的饭菜,还没来得及收拾。以裴宁谕目前的身高来看,他踮着脚尖也只能堪堪看到里面油水混合物里漂浮着一些发黑的米。 那些米粒一半都已经脱水变硬,不再是以前光泽饱满的状态,看起来是放了很久的样子。 最后裴宁谕将目光放在了床上。床上有一个人,那人似乎意识不是很清晰,过了会儿才慢悠悠地抬眼。 那是个极其漂亮的人。 裴宁谕从小到大见到最漂亮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omega总是体弱多病,在他五岁的时候,母亲甚至无法起身,即使是长期卧病在床,母亲脸上也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会拿糖给他和哥哥。 也是由于这个缘故,裴宁谕很少单独和自己母亲长时间相处,大多数见到的场景都是父亲安慰着卧病的母亲,母亲会被父亲一点点喂药。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总是很恩爱。 但面前的这个人,他似乎比母亲还要更漂亮,裴宁谕愣愣地向床上那人伸出手:“你也生病了吗?” “我妈妈也总是躺在床上……” 那人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听到裴宁谕的话一下子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醒过来,猫儿似的眼眸骤然紧缩。 裴宁谕话音还没说完,床上的人伸出一双干枯粗糙的手从裴宁谕身前抓了过来,死死地攥住了裴宁谕的脖子。 那人癫狂地叫喊着:“去死!去死!都去死……” 七岁的裴宁谕被他一下子拽到了床边,头磕碰在床沿上,铁链的声音随着那人的动作响起,不断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力气大到几乎将裴宁谕勒得喘不过来气,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一阵一阵的眩晕感袭向裴宁谕,他眼前一片白光,浑身都要痉挛起来,他的双腿乱蹬着,很快也陷入脱力的状态。 就要快失去意识的时候…… 那人似乎意识清醒了一点,又或是想起了什么,那双手停止了动作,他开始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喉咙里似乎是压抑着什么东西。 似是喜悦,又似是哭泣。 他双手迷恋地捧起裴宁谕的双脸,几乎喜极而泣,一声一声地唤道:“宝宝,我知道是你,不会有错的,宝宝,宁谕………是你吗!” 裴宁谕没有力气回应他,短时间的窒息让他陷入了一种难以忍受的低迷中,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涨成紫色的脸虽然慢慢恢复成常态,但他还是没有办法说一句完整的话。 那人看到裴宁谕无法说话,脖子上又被他勒出一圈红痕,又悔又急,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抱住裴宁谕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裴宁谕的后背:“宝宝,是妈妈。” 他急切又神经质地叫嚷:“宝宝,我才是你妈妈……不是那个omega……” 很快,他又陷入机械地重复中,不断地嘴里嘟囔着“妈妈”、“贱人”、“omega”、“裴擎”之类的话。 那人正是七年前不顾母亲阻拦一心想要嫁给裴擎的beta。 七年来,他当初立下的豪言壮志似乎没有实现,裴擎和omega夫人依旧恩爱如旧,没有人能够离间这位匹配度高达98%的夫妻,哪怕美丽如beta。 不知道beta是否后悔走了这条路,依稀可以从他现在的现状看出,他现在并不好过。 曾经那个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beta经过了七年的磋磨容颜不再,只能从他现在的面容上浅浅地看出当年那个骄傲的beta的影子。 如今他被栓在床上,活动范围只有窄窄的一方,在无边的寂寞与黑暗中,消磨自己余下的时光。 黑暗中,他独自咀嚼着回忆。想着当初如果乖乖听母亲的话,留在家里,虽然不比以前,不能接触到家族核心位置,但好歹也不会这么凄凉。 当年他笃定认为肚子里的孩子会为他夺回裴擎夫人的位置。然而,在生下孩子后,裴擎甚至没打算认那个孩子的意思。 这意味着,那个孩子并不会成为裴家的少爷,只是个佣人的孩子。 想起过往光景,beta抽了抽鼻子,嘴里碎碎念道:“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哈哈哈哈”,他突然流着眼泪开始笑起来,“现在才走到了哪,只要宁谕活着,我就不怕没有翻盘的机会……” 即使裴擎不认,那又怎么样? beta咧着嘴看着面前小小一个的裴宁谕,笑声更加尖锐,像是看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几乎要捧着肚子在床上打起滚来。 笑过了一会儿后,beta缓缓收起笑意,用那双手点了点裴宁谕,正色对裴宁谕说。 “他们肯定想不到,宁谕你是我的孩子……” “我不会永远困在这里的……”beta又哭又笑,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很快,又弥散在寂静的黑暗之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低头望向被吓住的裴宁谕,眼神里流淌着脉脉的爱意,语气又温柔了起来:“宁谕,一定要记住,我才是你妈妈。” “妈妈爱你……妈妈等着你……” * 经此一事后,裴宁谕高烧几天,病榻上几乎要死掉了。 那几日,裴宁谕夜夜都会梦到那个疯了的beta,在梦中一下下唤着他“宁谕”,说要他救他出去。 omega心疼地抱着高烧的裴宁谕,撕心裂肺地哭。 裴擎心疼极了。 但是,无论是裴擎和omega,没有一个人发现异样。 后来,裴宁谕按部就班地上着学,从七岁长到二十岁,他享受着周围人的赞誉,在裴家二少爷的位置上一路顺风顺水。 不过,裴宁谕再也没见过那位被拴在床上的beta,他似乎也彻底地忘掉了这件事。 随着他的身条长开,裴宁谕长得愈加凶艳,浓得如墨的眼睛几乎不能让人直视,一副浓烈之相,性格也是如此,乖戾至极,喜怒无常,偏生被裴家护着,前半生没受过一点儿磋磨。 不似那些清纯温柔的omega,所有人都笃定他以后会分化为一名alpha。 就像他那个坐到帝国首相位置上,因公殉职以国礼下葬的父亲裴擎,或是那个年纪轻轻位于上将的哥哥一样。 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帝国军部核心人物的alpha,会被太子殿下和裴家共同托举到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 曾经的那个beta已经被人淡忘,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裴家,连他的母家也一并没落,搬出了首都。 如果有见过那位beta的人,就会发现,裴宁谕与beta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一样的不可直视的秾艳长相,黑鸦鸦的眸子里流淌着欲望。上一秒言笑宴宴,下一秒收起笑意的样子却能让人胆寒。 可惜,没有一个人想起那位beta,连让那位beta怀孕的裴擎也早早离世,没能见到裴宁谕长大的样子。 随着脑力工作进一步取代体力工作后,占据人口总数40%的alpha这种精英贡献了社会生产总值的90%。 而beta都只能做着社会中最基层,价值量最低的工作,连晋升、奖励,都不会是第一人选,永远地隔阂在上层之外。 不过,裴宁谕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分化为beta的可能,一点也没有。 他会分化为一名alpha,如他的父兄,有一个任何人都只能仰视的未来。 他会有不可限量的前途。 这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2、第 2 章 维度基地诞生在帝国岌岌可危的那个时期——那时候,在危如累卵的帝国残骸之上,僭越者正蠢蠢欲动。 它本身是为此而生,出生即沾染着伏诛西部叛乱者的希冀,也曾一度被认为是培养未来星际领袖的摇篮。 然而,却在短短的二三十年时间内,成为了二代们的享乐场。 近十年来,平民入营率为零。 依靠祖辈功勋的二代们默认着这个似乎“坚不可摧”的定律,一度独占着这个腐朽不堪却又异常庞大的帝国摇篮,使其成为独属于权贵的孵化场。 直到今年,一个人打破了这一铁律,那人名叫裴柏声,是个贱民。 有传言说,裴柏声是由裴家上一辈家主的beta生下来的野种。 裴家家主当时的omega看他可怜,居然允许那beta生了下来。 巧得很,裴柏声刚好与那位血统正得不能再正的裴二少爷同岁。 帝国上下几乎没人不认识裴宁谕——这个金尊玉贵的裴家二少,在年复一年的温香软玉中,养出了一副乖戾至极、独断专行的少爷性子。 裴宁谕可不是那种只敢欺辱底层为乐的“怂货二代”。 在这点,裴宁谕可谓是相当一视同仁——无论是平民还是其他权贵,他大概是都没放在眼里。 曾经因为把皇长女的独子一脚踹进了icu,在星网热搜榜上居高不下,在漫天舆论的裹挟和皇室的讨伐下,被裴家硬生生保下,第二天依旧毫发无损、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基地里。 若是裴柏声运气不好,撞见了裴宁谕,该闹出多大的乐子,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 维度基地。 营地建筑外壳大多都以太空铝合金与超韧塑料制成,这样的材质使得它们可以经受住无边的星空带来的任何严寒与强辐射。每当昼夜更迭时,银白色的表面会被夕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显得庄重而神秘。 六号训练室里一排排的能源灯和能量塔亮着,发出微弱而稳定的蓝色光芒,空气可以闻到一丝微弱的电子味和淡淡的机械油味,右侧的一台大型投影仪正在播放着星舰的模拟操作画面。中间则是专门为机甲训练开辟的场地。 裴宁谕就站在最前面,灯光愈加照的他皮肤透明般乳白色,连那层薄薄皮肉里浮动的青筋似乎都能照见,肤白发乌,丹唇明眸,偏生搅着凌厉尖锐的情绪,眼尾挑了个锋利的弧度,沉着傲慢讥诮,长了张一看就不好相处的好皮囊。 和他们这种摸爬滚打、刀尖舔血的集训营里培养出来的东西截然不同。当然不同了,他们都知道,那是只有累世簪缨,积厚流光的家族在极鼎盛时期,才能养出来的一身倨傲与野心。 他只一身黑色作战服,中间简单地束了根皮带,踩着黑得发亮的硬质皮靴。 这是基地最常见的打扮。因为省事,能节约时间,基地里大约有一半人以上的人都这么穿。然而,裴宁谕从进训练室起,就一直感受到那些人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群人压根没将心思放在训练上! 还有几个人倒没那么明目张胆,在一边装模作样地训练,却因为注意力分散,精神力直接与机甲断联了,动力引擎模组亮了几下,随即又很快熄灭。 练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断联? 看到这一幕,裴宁谕心里骤然升腾起一股烦躁,那张不可一世,徒有凌厉美貌的脸上一点点渗出了愤怒和不满。 他很少来训练室,没想到大考在即,而他的队伍里却都还是一群连机甲都无法控制的废物。 裴宁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微冷,正要发作之际,却在这时被打断了。 顾时泽从背后将手搭在裴宁谕的肩上,他颇有些亲热地朝裴宁谕耳朵吐着气,像蛇似的,恨不得缠在裴宁谕身上:“宁谕,去我家住几天吧,你好久都不来了。” 顾时泽和裴宁谕从小一块长大的,纵使现在顾时泽比裴宁谕还要高半个脑袋,顾时泽也依然坚持用小时候那种稚气十足的方式,和裴宁谕相处。 看到顾时泽,裴宁谕总是会想起祖父家养的那条伯恩山犬。 朝他摇尾巴的样子一模一样。 裴宁谕那双黑眸游移了下,视线放到了顾时泽身上。 注意力被打断,他刚要对着那群蠢货发的火,就这么被堵了回去。要换做是其他人,那人的脸上大约早就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了。 裴宁谕眼底闪过淡淡的嫌弃与烦躁,但也仅仅就是将顾时泽的手从自己肩上扒了下来,沉下脸来:“别乱碰我。” 顾时泽知道,一旦裴宁谕心情不好,很有可能波及他,但他更受不了裴宁谕不理他。 在这方面,他跟个愣头青一样,不怕死地往前送。除了他,可没人敢在裴宁谕心情不好的时候上赶着聊天。 他一向得意于裴宁谕对他的偏爱,他知道裴宁谕近期心情差,有意逗他,又怕自己马屁不成怕马腿上了,尽量挑着裴宁谕感兴趣的话题聊。 顾时泽知道裴宁谕在意他哥管他管得严这件事,故意挑起:“你哥昨天还给我说你越长大越不搭理人,我还替你说好话来呢,你就这么对我?” 裴宁谕和兄长关系恶劣的事情人尽皆知。 “我哥?”裴宁谕果然拧起了眉头,掀了掀眼皮,追问道,“他找你干什么?” 顾时泽本来就是随口乱编的话,见果真吊起了裴宁谕的兴趣,他刚才被裴宁谕以那种态度对待本就不满,有点拿乔,挑眉看他:“宁谕你这是问人的态度吗?” 裴宁谕眯了眯眼,浓墨如鸦羽的睫毛上下一扫,从手上解下自己的腕表,直接扔进了顾时泽的怀里,他素来不遮掩自己难听的语气:“快点。” 顾时泽感受到硬物撞了下自己的胸口,他夸张地“哎呦”一声,顺势将那表攥在手心,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像裴宁谕怎么了他呢,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裴宁谕对于独有的容忍,意味不明地笑道:“你还记得我惦记你这块古董表呢……” 裴宁谕没那么多耐心,打断道:“说!” 顾时泽天生眉目深邃,高鼻薄唇,身上的散漫劲没了。他不再吊着裴宁谕,虽是随口扯出来的谎,但顾时泽知道裴宁谕不可能真问裴序,他还挺有恃无恐的,表情是罕见的正经。 顾时泽胡扯道:“你哥居然问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omega了?” 提到omega,训练室内的alpha们都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以裴宁谕为中心,能在六号训练室训练的几个少年都是差不多一个圈子里,都属于家中有军部势力的太子党,大多人之间都有姻亲关系,或者长辈之间是两三代的世交。 当然,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每个人都是各自家里惯坏了的少爷,在基地里也是围绕着裴宁谕这个小团体。 至于其他人,少爷们平时头都是抬到天上去,压根不会来往。 一时间,这群人都朝着裴宁谕这个方向看,一旁闲着的方弘文也应和了一声:“笑死了,有又怎么样,阿谕,你哥难道连你交朋友都要管吗?” 这话一出,裴宁谕警告地斜扫了方弘文一眼,他唇边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面目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瞬间的阴郁与凶艳,缓缓吐出几个字:“……他不是向来如此吗。” 仗着自己是兄长,是裴家家主,就经常管束他,而且最近越来越烦了。 提到兄长,裴宁谕眼眸间划出一丝不明的情绪,不知在想什么,一股子冷意让人无法琢磨。 “话说,你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啊?”顾时泽眼睛一寸寸拂过眼眸阴翳的裴宁谕,试图抚平这个吞下去能让人穿肠烂肚却具有蜜糖一般吸引力的人,语气中有几分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小心翼翼:“给我们说说呗。” 这种话也就只有顾时泽敢讲。 但是,有顾时泽开了这个口子,本来还在观望的其他人心思也活泛了一些,反正挨骂也有顾时泽顶着,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裴宁谕从来都是他们中间的核心人物,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惹来他们的窥伺,裴宁谕身上有一点事,他们都抓心挠肺地想知道是怎么了。 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充沛的好奇心。 明明他们之前都只在乎自己那点声色犬马的破事。 alpha们的眼神紧盯着裴宁谕,不肯放过裴宁谕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只可惜,裴宁谕的眉眼一如往常的凌厉和冷淡。 那张漂亮的面孔从来不屑于和他们分享烦恼与快乐。这让他们感到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 他们平时里在基地里都是不会正眼看人的傲慢贵族,此时语气却都有点撒娇的意思:“宁谕你要是不说也太不够朋友了。” “说出来我们帮你排解排解……” “就是。” 他们期待着那双淡红色的嘴唇能说些什么,能与他们分享,甚至求助他们,渴求得到他们的帮助。 只可惜,那张淡红色的薄唇轻启,裴宁谕吐了一口气,推开试图挨着他太近的两个人,冷冰冰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再次被拒绝了,他们大概都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泛起的怨恨,年轻气盛的alpha们信息素猛烈波动着,在封闭的训练室内无声地表达着他们的不满。 可是,他们又不是顾时泽,他们犯了错,是不会被裴宁谕容忍的。 释放信息素是他们唯一敢表达对裴宁谕不满的方式,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裴宁谕还没有分化,无法感受到信息素。 不知这次是怎么了,也许是裴宁谕看出了他们的心不在焉,裴宁谕又突然开口了:“还不是因为裴序的缘故。” 又是裴序。 这个哥哥当的…… 听到裴宁谕的话,alpha们的眼神一下子清亮起来,面对裴宁谕这一小小抱怨,他们自发用最恶意的想法揣测攻击着裴序,争相着为裴宁谕提供一些情绪价值。 “就算军部最近工作不好开展,裴上将也不能将脾气随便发泄吧……” “宁谕,别理这条疯狗。” 裴宁谕继续道:“……他非要将我房里的两个beta送走。” alpha们那些咒骂裴序的话戛然而止。 “……”回应裴宁谕的是长久的沉默。 连顾时泽和方弘文这两个和裴宁谕关系最好的人,都罕见地都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语气奇怪地问道:“你有两个beta?” 裴宁谕立刻转了过头,阴沉沉的视线尖锐地刺穿了顾时泽:“你们难道没有吗?” 他们怎么可能会有。 beta能用来干什么,他们最清楚。 像他们这种家庭,议亲对他们来说是大事,在这之前家里都是紧防着精力充沛的alpha干坏事。 而beta,不就是用来干那档子事的吗。 裴序平日里裴宁谕有一点飞吹草动都要过问,裴宁谕居然还能在家里养两个beta,这属实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也对,以裴宁谕的性格来说,他想要的也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即使是面对裴序这个强硬的哥哥。 看裴宁谕表情,他似乎还挺喜欢那两个beta的。 alpha们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看着一旁因beta被送走,满脸不满的裴宁谕,罕见地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裴宁谕斜瞥了他们一眼,挑眉道:“你们不会也觉得我哥做的事对吧?” 放在以前,alpha们本该落井下石陪裴宁谕一起骂几句裴序,可提到这个话题没人愿意开口,含糊地说。 “你哥也是为你好,分化前做这种事总归对身体不好……” 方弘文无奈道:“beta都擅长骗人,宁谕,看看你,为着两个beta和哥哥置气……何必呢?” 裴宁谕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从小到大,就没在方弘文嘴里听到过裴序的好话。 “就是两个东西,丢了也好,死了也好,等到你分化了,家里也订下omega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裴宁谕说出这件事本来是想听他们和自己一起骂裴序的,结果没人应和他,烦躁地将额边的碎发向后捋。 “不让碰omega也就算了,连beta都不可以,真麻烦,”裴宁谕话锋一转,看着顾时泽若有所思道:“顾时泽你不是已经分化为alpha了吗?怎么还不订婚?” 顾时泽对着裴宁谕颇有些好奇的眼神,果然被岔开了注意力,微微凝了神色。 “在考虑,”顾时泽躲开裴宁谕看向他的眼睛,模糊地敷衍过了这个问题。 他可不想对着裴宁谕谈自己的房中之事。 顾时泽随口道:“其实,你哥不让你碰beta,也不只有身体这个原因,你们家在beta上可是吃过亏的。” 裴宁谕兴趣不大,漫不经心道:“什么意思?” 顾时泽刚说出口,登时就后悔了,眼睛往裴宁谕脸上看他的反应,紧急停下话头。 他倒不是怕裴宁谕生气,他知道裴宁谕喜欢惹事的性格,所以不想让裴宁谕靠近这些纷争,避免惹祸上身,他不像那些人,为了最大限度地去讨好裴宁谕,一味地将裴宁谕推入火坑。 上次,裴宁谕将皇长女的独子踹进icu那事,顾时泽忘不了裴宁谕身上那些被等离子索抽出来的伤,养了大约半个月才见好,留下的疤痕更是不忍直视——裴序下手是真的狠。 结果,他没想到,旁边一人立刻顺着他的话,脱口而出道:“你不知道吗?裴柏声啊。” “他最近好像也入营了,最近网上到处都是聊他的。” “外边那些媒体叫他什么来着——从一帮权贵子弟中杀出来的平民天才,笑死了。” 裴宁谕已经被吊起了兴致:“谁啊。” 裴宁谕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姓“裴”。 但他又不熟。 能是谁啊。 脱口而出的那人似乎也因为周遭太安静了,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 裴宁谕舌头顶了顶自己的上颚,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本来就烦躁,被他们这么一吊,皱了皱眉:“说。” 真让他们说,这群alpha却犹豫了。 少年alpha挤眉弄眼,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怕说出来真相反而会惹恼裴宁谕,毕竟是裴宁谕家的丑事。 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可眼见裴宁谕不耐烦到了极点,他们才犹犹豫豫推出来一个人说道:“裴叔叔的beta生下的野种。” 裴宁谕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看着他。 那人见裴宁谕表情没有异色,才继续说了下去:“像我们这种家庭,beta是没有机会孕育自己的孩子的,但是当年那个beta可是先怀孕再进你家的,算算日子,十月怀胎,刚巧赶在你出生前两天生下的孩子。” “那个beta算计好了的,一开始就是奔着裴叔叔去的,不知道什么手段避开的避孕措施。” “你哥估计也是害怕家里再出这样的事,其实也是担心你嘛,beta都是天生的坏种,为了利益,没有底线的,他们天生下贱,宁谕,你哥是怕你也被beta骗了。” 裴宁谕从那些琐碎的闲话中感觉出几分怪异。 居然有这样的beta? 居然有beta能算计他父亲? 要知道,他那个被誉为帝国咽喉的父亲,连那些浸润官场多年的alpha军官都要提前准备好几遍腹稿,才能在父亲面前止住话语间的颤抖。 裴宁谕垂着眸,心里觉得荒缪至极。 裴宁谕家里的两个beta——他见到的唯二的两个beta,不都是无一不都是羔羊一般温顺软弱,眼神涣散,偶尔清醒,然后又会在高度亢奋中昏迷,在alpha的面前无力反抗,只能绝望地挡住自己的眼睛,表达着自己的顺从。 beta不就是这样,受人摆布,无能无力的吗? “反抗”这个字眼,根本和beta就不搭边。 裴宁谕从没见过有自己思想的beta,一时间觉得可笑又荒缪:“难道beta猪也会为自己挑选主人吗?” beta猪是帝国过去时兴的对beta的蔑称,多流于下层alpha口中,alpha贵族自然嫌弃这话粗鄙,尽管大家都认同“beta不是人,而是猪”的观点,但也鲜少有贵族alpha这样讲。 裴宁谕这么说,这些alpha少年贵族却没一个觉得裴宁谕粗俗的,笑道:“宁谕,别想这些了,今天大家也练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一块放松下。” 3、第 3 章 * 无聊。 裴宁谕支着头,在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中,看着荡漾的酒水映照出来的影子出神。 飞行器,枪械,还有帝国要塞的战况……顾时泽他们来来回回只会谈论这些话题,听得裴宁谕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裴宁谕无聊透顶地四处乱瞟着,意外将目光落在了沙发一角处。 沙发一角坐着的那人还没来得及换下基地里的制服,就放浪形骸地解开了风纪扣,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 他怀里还抱着一位美丽柔弱的男孩子,雄雌莫辨的外表在灯光下更加动人心魄,伏在他胸膛上舔舐着浇上去的酒水。 见裴宁谕看了过来,他扭过怀里抱着的男孩子的脸,给裴宁谕看,男孩在那人的钳制下朝着裴宁谕露了个乖巧的笑:“宁谕,你喜欢这款?” 裴宁谕提起了点兴致:“omega?” 少年alpha们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 嘈杂的人声一致回答:“怎么可能是omega?” 现在的omega都矜贵死了,帝国恨不得将那点omega供起来,按照家世和战功从高到低依次分配给alpha,哪有omega会到这种会所里来呢。 抱着那男孩的那人按住男孩的脖子,强硬地扒下他的衣服,向裴宁谕展示男孩光洁没有腺体的后颈:“beta而已。” 裴宁谕对beta不感兴趣,兴致缺缺,失望地“哦”了一声。 顾时泽从会所包间的另一边走了过来,顾时泽一寸寸拂过眼眸冷冽的裴宁谕:“想要omega简单啊。” 顾时泽打了一个响指,隐秘地叫来服务生,黏黏糊糊地吐出了几个字:“把药拿来。” 药。 什么药。 裴宁谕不明所以,看着服务生拿来一剂针管,顾时泽接过针管,示意旁边那两人按住那个beta男孩子。beta没有挣扎,好像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一般。 淡黄色的药剂被一点一点地注入beta的后颈,beta呼吸急促了些,难耐地轻喘着,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从beta的体内散发出来。 那香味与omega信息素的味道很是相似,不仔细分辨绝不可能察觉出差异。 电流一般的快感击中了beta,他突然挣扎了起来,从男人的腿上滑落,直接跪在了地上,受虐般的尖叫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他跪趴在地上一阵一阵抽动。 他激烈地踢动着双腿来应对超出他身体极限的快感,仿佛一个真正的omega一样,强制发情了起来。 “啊啊……要死了,呜呜呜要死了……” 除了裴宁谕以外,其他人都已经分化了,这么多个顶级alpha的信息素包裹下,beta跪倒在地一副阵阵抽搐的可怜样子,瞳孔猛地向上翻,明显是在alpha的信息素下失去了理智。 beta混乱地尖叫道:“啊!啊……够了!不要在释放信息素了!” 裴宁谕突然觉得这个四肢扭曲、姿势可笑的beta没那么好看了,他用自己黑亮的军靴试探地踢了踢陷入发情的beta,问道:“他怎么了?” “新出的药,可以使beta短暂地如同omega一样发情,一样地释放信息素,”顾时泽挑了挑眉,温热的气息打在裴宁谕的耳边,“如果注射的份量大的话,你还可以直接看到他……” 裴宁谕拧着眉,他用鞋底碾着beta的手指,beta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嘴上哭叫着求他们饶了他,跪在地上用脸蛋蹭着alpha的腿,膝行着求alpha的标记。 可惜没人理他。 beta开始崩溃了,他不停地低三下四地求着alpha们的标记,言语颠三倒四……好像没有廉耻一般的动物。 看着beta从一个人,变为被欲望支配的动物,裴宁谕不但没有产生对omega类似的怜悯爱护,反而感到一阵反胃。 裴宁谕冷着眼,淡淡道:“哪里像omega了?” “恶心死了。” 裴宁谕平静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你们什么眼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家境相似,甚至有人的家族更胜于裴家几分,裴宁谕却能在他们之间成为那个说一不二的存在。 没人能在裴宁谕那过分凌厉的美貌的注视下说一个不字。 在相处之中每个人也都会或多或少打量着裴宁谕的脸色,恣意的话语中永远有几分独属于对裴宁谕的恭谨讨好。 这边裴宁谕嫌弃的话音未落,就立刻有人皱着眉头道:“时泽,让人将这beta送出去吧,确实怪恶心的。” 又一人顺着裴宁谕的意思道:“beta不像beta,omega不像omega的。” 刚刚觉得有意思的也是他们呢,现在裴宁谕一说话,又都觉得恶心了。 不过这时候,裴宁谕可没空理他们的小心思,刚才一条讯息发到了裴宁谕的智脑里,上面赫然写着“惊喜来了,97362”。 * 97362代表了一个加密位置,就在基地集训地的地下六层——皇家管教所。从去年开始,维度基地放宽了招生资格,允许平民入营。贵族子弟为发泄自身不满,以维护校内秩序的荒唐说辞,在地下六层建立皇室管教所。 名义上是代表皇室权威,震慑违纪分子,势必让皇室光辉照耀每个帝国人才。然而,皇室管教所没有一天起到了当初建立时预设的作用,实际上被他们这些贵族alpha用来——“找乐子”。 收到这则消息的裴宁谕恶心又煎熬的神色中立刻多了几分兴致。他当然知道这条讯息是谁发的。 最近,他新捡了一条“好狗”,听话、会玩,最关键是会咬人。 裴宁谕对他身边这只新任的“狗”,自然是满意得不得了,甚至好几次忽略掉顾时泽他们的聚会邀请。 顾时泽他们虽然和他一同长大,但每次和顾时泽他们在一起,无非就是联姻、政治、军情等话题,没意思透了。 这群金尊玉贵养大的alpha们,到底没有底层人会玩。 顾时泽他们需要时时注意“影响”,还要玩得“体面”,他们最害怕闹出舆情。尹席殊就不一样了,为了巴结住裴宁谕,他可没什么底线。 对裴宁谕来说,去陪着那条“狗”找乐子可比在这陪着顾时泽他们看beta发情有意思多了。所以裴宁谕几乎是没有犹豫,便做出了决定。 顾时泽动态视力极好,也同样看到了这条消息,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裴宁谕就直接了当:“时泽,方弘文,我有点事。” 顾时泽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扭头望着裴宁谕。他知道裴宁谕最近挺烦他们这群人的,但他没想到裴宁谕就这么没一点犹豫。 甚至懒得编个理由。 裴宁谕纯黑的眼眸在顾时泽身上停留了一下瞬,竟然从顾时泽身上看到了委屈。 这样子更像那条伯恩山犬了。 每次他去祖父家,正要离开的时候,那条伯恩山犬爪子就会往他身上扑,嘴巴会去叼他的衣角,直到佣人拿着骨头诱哄它回到房子里,他才能顺利离开祖父家。 只是,他现在可没有骨头。 裴宁谕视线划过,游移到了下一个人身上,刻意地忽略了顾时泽,纵使看到了,他也没一丝想要安抚顾时泽情绪的意思,敷衍道:“下次再约,先走了。” 又是这样。 裴宁谕几度提前离场,平日里拒绝他们的频率更是不计其数。 以裴宁谕作为核心,他们从小玩到大,血液里流淌着的政治基因让他们从基地就开始了互相拉拢,相互交好。 可如今,裴宁谕宁愿带着一群不知道哪来的小猫小狗玩。也不愿和他们几个一块长大的人讲上两句话。 疏远至极。 顾时泽有一瞬间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看着转头就走的裴宁谕,不满在心中滋生。 除了顾时泽,他们几个人望着裴宁谕转身离去地身影,大概都不好受,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任由气氛陷入冷寂。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人道:“他尹席殊算什么东西?整天低三下四,好似没有骨头一样,也就宁谕喜欢。” 另一人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可人家会做狗啊。你也时不时来个下跪,将拍马屁挂在嘴边上,宁谕也喜欢你。” 顾时泽脸色越来越阴沉,好似能滴出水一般:“够了!不嫌丢人?” 众人摸摸鼻子,似乎是觉得尴尬,又觉得没意思的很。 他们的争吵由于当事人不可能给予回应的缘故,愈发无趣。 聚会结束,四散而去。 4、第 4 章 * 惊喜。 尹席殊早在这周日就说会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这个,裴宁谕觉得养着尹席殊这条狗,也不算全无用处。 裴宁谕一进入基地建立的西配楼内,就听到了alpha们一阵阵哄笑声。 他们奚落嘲弄的声音毫不避讳旁人,丝毫没有因为在基地里而削减半分。 几道纷杂的声音遥远地灌进裴宁谕的耳朵里。 “敬峰,你俩连个未分化的贱民都压不住,行不行啊……” “妈的,他力气怎么这么大…拜托你只是个保留节目,不用这么辛苦。” “别逼我们给你打麻醉针,这儿可只有兽用的麻醉哦。” “要是裴宁谕来了,你还这么乱动你就死定了。” 听到“裴宁谕”的这个字眼,里面的躁动还真的渐渐小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尹席殊他们采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门把手轻轻转动,裴宁谕推开门。 大约六七个人,全部是刚分化或接近分化期的alpha,都身穿统一的,由基地发放的常服,歪歪斜斜地站着,有的还靠着墙,空气中飘散着混杂的信息素的味道,他们见到裴宁谕开门一致地朝着裴宁谕看过来。 其中两个alpha始终压着人跪在地上,被压在地上的那人的手臂被拉至背后,不住的挣扎下依然被按在地板上,头发狼狈地散乱着,显然在两个alpha的钳制下毫无还手之力。 见裴宁谕来了,尹席殊殷切上前,他绕到裴宁谕身后,一只手为裴宁谕关上门,另一只手熟稔地搭在裴宁谕肩上。 “你不是一直在期待惊喜是什么吗?” 尹席殊摊手将被迫跪着的那人指给他看,这是他送给裴宁谕的礼物,他像一条鬣狗,眼睛都在发亮,等待着狮子将捕食的猎物吃尽兴后赏赐于他。 “现在有没有开心点?” 坏透了。 以欺负别人来讨好裴宁谕,这群人没觉得有任何不妥,还在双眼放光等待着裴宁谕的一声满意,以讨得更大的价值。 基地里等级森严。 尹席殊他们与贱民不同,但和裴宁谕、顾时泽相比,又差了一截。 就是这么一截,意味着他们必须得陪着裴宁谕这个真少爷取乐,以换取更加光明的前途。 一人推搡着跪着的那人:“喂喂喂,你跪得标准一点啊。” “看哪呢?看人。” 压在地上跪着的那个人被拽着头发向后仰,像一盘待食客点评的菜一样,露出了一张完整清楚的脸。 裴宁谕并没见过这张脸。 “你们欺负他,我为什么会高兴。” 裴宁谕毫无表情地盯着跪着的那人看了一会儿,有几分失望。 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呢。 他有点后悔为了看到这个惊喜,刚才那么敷衍对待顾时泽他们了。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顾时泽他们不满他的忽视。 只是懒得理而已。 裴宁谕:“把omega带到管教所,尹席殊,你不会是想毕业就退役吧。” 帝国对于omega的保护十分严格,伤害omega不仅会面临巨额罚款,还有长期监禁的风险。 听到裴宁谕的话,那群人爆发出一阵大笑:“omega?!” “宁谕,这种人怎么可能是珍贵的omega……” “宁谕”——alpha们亲亲热热地叫着,丝毫没有因为裴宁谕的冷脸而受到影响,依然恭敬得不得了,好声好气的,这与他们面对贱民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尹席殊道:“他就是那个裴柏声啊。” 尹席殊勾唇,伸手掐住裴柏声的脸,对着裴柏声笑眯眯道:“最近基地里的大明星,对吧?” 裴柏声。 这是裴宁谕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之前顾时泽他们说过的话。 裴柏声是那个beta的孩子。 那个在顾时泽话语中“野心勃勃”的危险beta的孩子。 只可惜那个beta早已经死透了,不然他兴许还有点兴趣。 裴宁谕兴致缺缺,他抱着手臂冷漠地对上了尹席殊那双弯弯的狐狸眼,他毫不掩饰自己在这群alpha中的高高在上,轻飘飘地看向尹席殊:“所以呢?” 尹席殊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斜着眼看裴宁谕,似笑非笑。 “二十年前一个卑贱beta利用主人家的怜悯趁虚而入,诞下来的孽根祸胎,宁谕你会有兴趣的。” 他心中料定,裴序一定不会让裴宁谕接触到家族的腌臜事,“好心”地向裴宁谕解释裴柏声是谁。 “裴柏声那也算是你亲哥哥啊……”尹席殊话音刚落,少年们便坏笑着,七嘴八舌地补充道,惊叹于裴宁谕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 亲哥哥? 哪里来的亲哥哥? 尹席殊立刻意识到了这句话说错了,他扫了一眼说错话的人,抢先开口赔笑道:“按理说,那个beta没资格做裴上将的beta的,但他胆子倒是很大,蓄意勾引裴上将,怀了孩子,成功地嫁进了你家。喏,生出来的野种,就是裴柏声啦。” “这事我们几个家里都传遍了,宁谕你居然不知道,你哥果然手段了得,封消息封得这么死……” 又一人说道:“不过你爸没打算认裴柏声,这也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叔叔阿姨98%的匹配度,算是ao中匹配度高的了,怎么可能因为beta生一个孩子就会感情破裂……” 裴宁谕和这群alpha们相处时间要比顾时泽他们短得多,这群alpha似乎还不太了解裴宁谕,他们几乎是没有思索,就开始嚷嚷起来裴柏声的身世,丝毫没有注意到裴宁谕脸上的冷淡和厌恶。 裴宁谕没说话,只是将视线在这群alpha脸上扫了一遍。 这些大同小异又七嘴八舌的话涌向裴宁谕,裴宁谕却在这混乱又嘈杂的话语中探出来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群人提到裴柏声时挤眉弄眼,与顾时泽他们提及裴柏声时的态度截然不同,更让裴宁谕从那些琐碎的闲话中感觉出几分看笑话似的嘲弄,几乎让他不爽。 裴宁谕天性很坏,他乐此不疲地“欺压”别人,将别人当做调笑的对象。 可如今,他却被自己豢养着的小猫小狗讨论起了自己家族的丑事…… 父辈的beta试图抢夺他母亲的位置,甚至还诞下了肮脏的血脉——这种丑事居然还被人当笑话将给了他听! 太可笑了。 其中一个alpha此时还没有察觉到裴宁谕脸上的异色,他朝着裴柏声被按着的肩膀用力踩了下去,恶意毫不收敛,对裴柏声道。 “宁谕居然觉得你是omega,难道骨子里流淌着那位beta肮脏的血液,还能分化为宝贵的omega吗?” “裴将军怎么会生下……” 裴柏声肩膀被踩得生疼,他脖子上青筋乍起,他被按得死死的,却还是挣扎着在alpha们的桎梏下艰难地仰起头,齐整的头发在石灰地面上摩擦得凌乱不堪,十分狼狈。 裴柏声刚才一直忍着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现在,他看到裴宁谕眼中的不满,便知道今天他可以平安离开这里。 那双灰色眼眸隐忍着,深深垂下。 他竭力忍耐着,忽略这群走狗,强忍着恶心,逼迫着自己尽量对裴宁谕恭敬一些,以使自己尽早脱身:“二少爷,被豢养的狗也可以评价主人家吗?" “二少爷”一称让裴宁谕撇过头,他的目光原本从没有在裴柏声身上停留过一秒,仿佛这能脏了他的眼似的,但这句话让他盯了裴柏声好一会儿,裴柏声这么识时务让他颇有些受用。 裴柏声身旁的人怕裴柏声说的话会激怒裴宁谕,手忙脚乱地去捂裴柏声的嘴。 裴宁谕唇边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挥了挥手制止了这一行为,面目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瞬间的阴郁与凶艳,缓缓吐出几个字。 “说得……” “真好。” 裴宁谕厌恶地斜扫了alpha们一眼。那双鸦黑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柏声,话确是对着那群alpha们说的。 “为什么一个beta生下的孩子,都比你们这些号称基因优越的alpha更会看眼色。” 嘶—— 哄笑声戛然而止。 被这么骂,在场的人脸色都难看了下来。他们大多低顺地垂下眼眸,来掩饰自己对裴宁谕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的恨意。 “我还以为你们很清楚我们并不是朋友的事实呢,”裴宁谕轻声道,“不然怎么连顾时泽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的事,你们敢提呢。” “嗯,尹席殊?” “是。” 尹席殊低着头赔笑,恭恭敬敬,在裴宁谕面前他永远表现得最乖顺,以期待裴宁谕能从手指缝里露出一点点利益,让他饱腹一餐——这是鬣狗的生存方式。 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到底是年轻气盛。 裴宁谕的话语不断触动着这群alpha的神经,提醒着他们,裴宁谕的出身与他们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在低着头,脸上难□□露出一抹异色,沉默着咀嚼着恨意。 “闭上嘴巴,”裴宁谕看着噤声的众人,他恶劣至极地嘲弄着,“对,就是这样……” 裴宁谕坐到了房间内唯一一张椅子上,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穿着军靴的脚,蹬在了尹席殊的肩上,靴面上金属光泽在灯光下十分晃眼,黑亮的。 他对着尹席殊,羞辱道:“只有聪明点儿,你我这么家世悬殊的人,才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裴宁谕没有给还被压着的裴柏声的眼神,嫌恶的样子不加掩饰:“让他滚。” 裴宁面无表情:“你难道有没有闻到吗?” 尹席殊抬头,迅速回应:“什么?” 被裴宁谕这么羞辱,尹席殊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 裴宁谕道:“beta的臭气啊。” 裴宁谕:“好恶心。” 裴柏声抬头看裴宁谕,看着裴宁谕尖锐又刻薄地骂他,抿紧了嘴唇,唇色泛白。 比起尹席殊,裴柏声还是更痛恨裴宁谕,一副高高在上,只需要亮一亮手尖上零星一点利益,就能招致一群趋利而动的鬣狗,为非作歹、无所顾忌的恶劣模样。 裴宁谕还在发泄着自己的愤怒:“真不明白议会这群人为什么不把信息素缺失视为鉴定残疾人的标准。” “beta这种生物就应该从出生就送去特殊基地……学习如何服侍alpha和omega主人才对吧。” “贱种。” 尖酸刻薄到极点的话不断从裴宁谕嘴里面说出来,让人胆寒的同时,也让人觉得诧异,在那样的凌厉美貌下,是这样的败絮其中。 对裴宁谕来说,像裴柏声这样的人,都不够资格让他给一个眼神。 更别说拿他当乐子了。 随着裴宁谕话音落下,按着裴柏声肩膀的两个人立刻松开了手。 裴柏声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眸色沉沉,他因为长时间被按在地上他都有些站不稳,但比起刚才尹席殊他们的欺辱,裴宁谕那羞辱至极的话更让他在意。 但他很清楚,裴宁谕惹出来的祸事每次都顺利地被裴家解决,事情闹大后,倒霉的反而会是他们这群被欺负的"“贱民”。 裴柏声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愣什么,还不快走。” 见裴柏声不动,alpha们半推半拉地将裴柏声赶出了管教所。他们可不想在这一点上再触裴宁谕的霉头。 因为嫌弃裴柏声走得太慢,那些alpha还用了些力气,将裴柏声半拖半推地往外赶。 离开的时候,裴柏声还听到裴宁谕以那种他特有的,毫无起伏、平淡如水的声调,讥诮道:“不是说有好玩的东西吗?” 裴宁谕似乎因为刚才的事生气了。 “从会所到这里十五分钟,”裴宁谕停顿了一下,他轻笑了一声,却让人胆寒,“尹席殊,如果没有,我可是会生气的。” 裴柏声快速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裴宁谕说道:“尹席殊,你是那个好玩的东西吗?” 裴宁谕踩着尹席殊的肩膀用力向下压,亮面的靴子甚至因为用力的缘故出现了褶皱。 尹席殊真不愧是一条狗。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自己半分不敬。 说话的时候,裴宁谕始终垂着眼眸,轻飘飘地,毫无掩饰地透出自己的不在意,甚至还笑着。 原来,在裴宁谕眼里,贵族alpha与贱民都是可以随意欺辱的垃圾,没什么两样。 但是,这几个在家里几乎没有受到过呵斥的alpha却没有一个人为尹席殊发声,可见裴宁谕这种喜怒无常几乎是家常便饭了。 毕竟,裴宁谕兄长现在在帝国任职上将,是军部核心人物之一,并且深受皇太子信任。他们能从裴宁谕身上得到太多了,裴宁谕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本。 尹席殊感受到硬物抵在他的肩上,他夸张地“哎呦”一声,明明这点儿力气甚至比不上裴柏声刚才被按的那两下,他却偏偏闷哼出声,显得裴宁谕多么有能耐似的。 然后,裴柏声听到尹席殊相当恭敬的声音,服帖得不像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 “当然,宁谕我向你道歉,不该提裴将军的事,如果这样能向你传达我的歉意的话,我乐意至极。” “但是,我有一个更好的玩法,宁谕你一定会感兴趣。” 然后,他听见,尹席殊在裴宁谕的示意下继续说了下去,尹席殊笑着,低声吐出几个字:“许司度分化为了beta。” 裴柏声离开的身影一顿。 他极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裴柏声薄唇紧抿,下颌绷紧,纵使极力控制着情绪外露,表情也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了几分对裴宁谕的厌恶。 5、第 5 章 * “beta” 提到beta,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在场的alpha们都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 尹席殊意味不明地说道:“帝国对beta的保护措施可没omega那么完善……坏了也不用心疼。” “听说许司度分化结果出来后,和白家的婚事也解除了……”一人下流地揉了下自己的小腹,接着说道:“我们作为朋友,理应该安慰安慰他的。” “说不定,我们之中就有人好心愿意将他带回家作为beta呢。” “是啊,现在的beta残废率多高啊,如果他有幸能成为我们的beta,也不至于被玩残废,至少……我们的捆绑技术没差劲到把人四肢玩断。” “说实话,好歹朋友一场,如果许司度求我的话,我说不定真愿意干他一次呢。” omega脆弱至极,没几个alpha舍得在珍贵的omega身上玩花样,所以他们的下流龌龊与控制欲望全部都流向了耐性高的beta。 反正beta皮糙肉厚,人数又多……糟践死了也不可惜。 beta遭遇强迫的概率远高于omega,然而至今帝国尚未出台针对beta的保护法案。 有数据统计,beta在加入ao的家庭之后,残废率高达46%,却依旧有不少家庭愿意将已分化为beta的孩子送去地位更高的门庭中,来为自己家中alpha孩子或omega孩子铺就一条更加平稳顺利的路。 “你说,堂堂许少爷,以后对着家世、相貌都不如自己的omega,心甘情愿地叫主人吗?” “如果他以后去的ao家庭,omega嫉妒心很重怎么办?那个欧琦不就是这样吗,他一直让他家的beta保持在怀孕状态中,都不知道第几胎了,为的就是让自己的alpha不碰那个beta。” “多得是这种事呢,beta若是长相不佳,日子还好过一些,若是中了长相好一点,免不了被omega嫉妒欺负的。这种事啊,少管,beta死了就死了,omega哭起来可是要哄的,麻烦死了。” “他以前可是相当受父亲器重啊,在基地的时候对我们这些人都不屑一顾的。以后跪在地上求alpha在易感期轻一点,说自己不想被玩烂。低三下四地看着ao脸色生活,许少爷会疯掉的吧。” 那人闭着眼睛,无限遐想着许司度卑微地在地上爬,求他对自己好一点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人爽得不行。 明明一周前,许司度还和他们在一个地方里训练。他们之间家世悬殊,许司度和裴宁谕一样都是他们在基地里攀附的对象,结果一朝分化为beta,能让这种人跪在自己面前…… 太爽了。 他们无不阴暗地幻想着:要是裴宁谕也分化为beta就好了。 裴宁谕长相凶艳,正眼看人的时候永远唇角勾着一点弧度,让人忍不住望向他薄凉的眼底。 他最常穿军装,瘦而薄的脊背绷得笔直,永远将扣子严丝合缝地扣到最顶端,黑色长靴一路裹住小腿,在着装礼仪方面他俨然全都受过严格的教导。 那不容侵犯的样子…… 尤其是裴宁谕看他们时的眼神——审视、嘲讽、轻蔑。 每次看向他们时,阴沉沉的黑眸尖锐地刺穿他们的胸膛,似乎要看到他们的心肝似的。 令人作呕。 又令人畏惧。 恶心! 如果裴宁谕分化为beta,失权后,他们是不是也能随意玩弄裴宁谕…… 每个人都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在裴宁谕面前,他们都毫无异色,耐心赔笑,努力挑起裴宁谕对许司度的兴趣,当个讨好的丑角。 “司度学习能力这么强,没准他现在都已经在学习如何侍奉他未来的alpha了呢,你们说,他为我咬的时候,我几分钟能顶到他哭出来翻白眼……” alpha们心猿意马:“之前上近身搏斗课时,司度的腿可是很强劲的,以后只能勾在alpha腰上了。beta可是要为ao频繁生育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合得上了,哈哈哈。” 许司度…… 提到这名字,裴宁谕眼前浮现出了那个规矩板正,彬彬有礼的许家长子的样子。 在基地里,他和许司度并不相熟。 两人碰面也不过是点个头的关系。 裴宁谕之所以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许司度是谁,是因为,就在前不久,许司度为刚刚遭遇虫灾的第四星系组织募捐,这件事还被裴序在餐桌上拿来教育他,在许司度的衬托下,他成了不务正业的典型。 他要是有许司度一半听话上进,大概裴序不会那么头疼。 许司度是少数不会歧视平民的贵族之一,修养好再加上他学业好,天赋高,许司度在基地里的名声很好,尤其是在那群平民中很有威望。 裴宁谕:“把他叫来基地。” 裴宁谕觉得会所里的那只beta被注射药物后的样子难看又恶心,但是若能看到曾经和他平起平坐的许司度沦为那种被欲望支配,丑态百出的beta,他还真有点兴趣。 落井下石这种事情,他一向不为所动。但如果是许司度的话…… 像许司度这种衣冠楚楚,谦谦君子模样的人,他还真好奇那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 尹席殊果然比顾时泽识趣多了,鬼点子也多,总能引起他的兴致。 现在,裴宁谕隐隐被尹席殊说服了。 裴宁谕声音中染上了几分兴奋:“我也有好久没见他了。” 像许司度这样家世显赫,成绩全优,做事规矩又倍受父辈重视的人……从意志上摧毁这样一个人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让许司度意识到,他和会所里那个被他们玩弄的beta,没有什么两样,是多重要的事。 6、第 6 章 “玫瑰,蜜桃,柑橘……你喜欢哪种信息素?” 尹席殊拿着几支市面上常见的仿真信息素注射剂在裴宁谕面前晃了晃,不算满的试剂在玻璃试管中荡漾着,泛起水光。 那是即将注入许司度身体内部的东西,是能让许司度变成玩物的东西。 “玫瑰吧……” 裴宁谕有些兴奋地喃喃道,他光是想象散发着玫瑰这种艳俗信息素的许司度,就已经完全兴奋到战栗了。 基地大多数人都会分化为alpha,分化为beta的人可不常见。 错过这一次,裴宁谕大概也再没机会碰见下一个这么好玩的“乐子”了。 在分化成为beta后,每个beta都会有一段过渡学习期,在这段学习期内,beta们会进入“白塔”,在“白塔”中他们会洗脑掉beta过往受到的教育,指导beta如何平和地接受自己的下等身份和未来注定悲惨的命运——无论beta有曾经多少丰功伟绩,“白塔”都将一视同仁,平等对待。 到那时,许司度定会面临无数次侵犯,次数多到足以摧毁他的认知,彻底撕破他贵族的体面。 而他,一定要动作快点,赶在许司度进入“白塔”前,成为许司度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第一人”才对。 最好是能够让许司度一想起来,就会生理性地颤抖和恐惧,胃部痉挛。这才有趣。 就差将许司度带到这里来了…… 裴宁谕焦灼地催促着尹席殊发出通讯中请,他们编了个不算好的理由,打算欺骗许司度说,皇太子即将招募一批beta宫廷士官,问许司度要不要来基地参与面试。 这个理由太蹩脚拙劣,裴宁谕本来不抱希望,光靠这个理由就能将许司度骗到基地来。 许司度蠢,但也不应该蠢成这样。 尽管尹席殊他们向来与许司度不算熟悉,尽管一个不相熟的同学突然在落难时伸出援手,这种善良的人设一点儿也不符合裴宁谕平日里的作风。 或许是因为裴宁谕与太子关系太过密切。 也可能是因为,许司度现在的处境已经差到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分析现在的局势了。处境危机的人往往会因为迫切想要解决眼前的危机,而忽略近处的陷阱。 许司度居然真的上钩了。 “他回复了!”一人拿着智脑给裴宁谕看,“他说——收到,参与。” 裴宁谕嘴唇抿平,几分诧异的神色慢慢散去后,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泛起讥诮神色。 果然分化为beta就会变蠢,连许司度也不能免俗。 beta不都那么回事吗? * 裴宁谕之所以能在维度军校这么不可一世,除了裴家正处于帝国核心圈层这一点外,还有装宁谕极其受皇太子宠信有关。 早在其他家族费尽心思将小辈送入王室身边,裴宁愉就多次应召陪伴皇太子。 裴宁谕干得那些龌蹉事,一半是靠着裴家的权势压下去;捅破了天的另一半,是在皇太子纵容下被摆平的。 所以当裴宁谕假传皇太子命令时,许司度也根本没有怀疑。直接就发起了通讯。 当许司度的样子出现在全息屏上时,裴宁谕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淤青,脸上也有没有收拾胡渣。 “……事情就是这样。” 裴宁谕恶劣极了,本来就是他随口编出来的谎话,他却偏偏说的煞有其事,他就是希望能看到为了追逐一点希望而丑态百出的许司杜。 尤其想看到,当发现这是个谎言时……脸色煞白、出奇愤怒,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许司度。 裴宁谕:“皇太子还没排定具体细节,意愿度似乎也不高,但是……我觉得你关注一下这件事比较好。” 裴宁谕懒洋洋,抬着下巴告诉他这件事的样子印在许司度的眼里。 许司度发现,裴宁谕似乎对beta侍官这件事并不上心,只是顺水推舟告诉他而已,这让他大大放松了警惕性。 裴宁谕:“事实上,皇太子对你的印象非常深刻,在上次联赛中你表现不错……” 好像是个第四名吧,不记得了。 裴宁谕冷着脸胡诌。 许司度没有说话,他似乎不想提之前的事,脱水的嘴唇暴露了他的焦灼与处境的艰难。 尽管裴宁谕的态度轻慢,许司度却也郑重真诚地致谢,许司度开口:“可我如今没有与皇太子见面的机会。” 许司度犹豫着开口:“你能帮我吗?” “全息投影或者见面都可以。” 裴宁谕喉结滚动一下,像是即将狩猎成功的豹子,迫不及待咬住猎物的喉咙,他细长的手指摩挲了下指腹。 “司度,真的。” “分化为beta后,第一件事就是应该好好加深一下我们的友情,不是吗?” 裴宁谕黑色眼眸仿佛一块黑曜石,在灯光下闪烁,琉璃透明。 “这样我才有帮你的理由啊……你知道我不能透露皇太子的行踪的。” 许司度一直紧皱着的眉在一瞬间舒展,他俯首垂眉,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诚恳:“我保证不做他用,我是帝国军人,在对帝国的忠诚上毋庸置疑,如果你能为我提供帮助,我会尽我所能受你驱使,请你考虑一下。” 平时本就以一副低调收敛的贵族继承人形象示人的许司度对待裴宁谕更是郑重尊敬。 “……” 裴宁谕一副再三踌躇,陷入思考的犹豫样子。 他很快给出了回答:“算了。” 裴宁谕佯装苦恼,一副被许司度说服了的样子,才开口道,“你恐怕没多少时间了,皇太子殿下只会在皇室管教所待到六点……你大约还有十五分钟过来的时间。” “……” 许司度的脸色渐渐地变了,他乌黑的眸子里顿时一暗,绷紧了嘴角。 他愤怒地一拳打向了书桌,“哐当”一声巨响,桌子上的星际仪砸在了地上:“裴宁谕,上次挨你哥的鞭子是不是没挨够啊!” 裴宁谕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唇角的弧度也一丝未变,只是听到“你哥”的刹那,那只修长的手伏在银质椅子柄上时,在一瞬间爆出青筋。 许司度怎么敢跟他提挨鞭子那件事。 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和裴序虽是亲兄弟,但是感情极差,裴序倚仗自己兄长的身份,对他管教严格,非打即骂! 他不过就是与皇长女独子训练时“不慎”将他打伤,就被裴序逼着向他道歉,一个早就被排挤出核心的皇长女有什么忌惮的。 ……这类事还有很多很多。 裴宁谕心情愈加阴郁,但他表面上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耐心地追问,垂着眼眸的样子看起来乖巧至极,道:“怎么了?我好心告诉你……你希望我被裴序用鞭子抽?”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司度,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由于愤怒,许司度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皇太子在昨天就已经亲临前线了,由白金舰队亲自护送。” 裴宁谕黑色的眼瞳盯着许司度饶有兴趣地转动着,相比于许司度愤怒的声音,他的音调始终不平不淡。 “哦,原来你知道啊。” 本来一脸为朋友担忧的少年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关心荡然无存,反而漫不经心地笑着:“分化为beta后,你还有心思关注皇太子的事啊……看来,你对你的处境还不够清楚。” 许司度脸色难看,他早就知道裴宁谕的玩世不恭,但他始终没想到裴宁谕会在这个时候和他开玩笑,他顾不上保持体面,语气中流露着深深的厌恶:“裴宁谕,你也有几率分化为beta吧。” “你以为你没有裴上将的权势,你还能这么胡作非为吗?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分化为beta的那天,你哥哥会管你吗,你就不怕……” 裴宁谕同样也不装了,他靠近了些,那张漂亮到极点的脸在许司度眼中更加清晰了,打断许司度的话:“你说,我现在要是向许家要你,许家应该会毫不犹豫把你扒光了送过来吧……” 裴宁谕轻声道。 “你怕是见不到我分化为beta的那一天……怎么办?” 许司度面对裴宁谕的质问哑口无言,他脸色凝了凝,只是冷冷看着裴宁谕。 “这样吧,你现在跪下磕头给我道个歉。” 裴宁谕脸色笑意消散,冷硬的眼神睨着许司度:“我就考虑考虑在你被送来之后,给你点时间适应一下以后求我的日子,不会立刻将你玩疯掉。” 许司度脸色阴沉得像是滴水一般,无力感席卷了他的身体,愤怒使他的声音都有点颤抖:“我会将你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裴少将的。” “皇太子殿下这次可没有机会在裴上将面前给你求情!” 随即,许司度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朝着裴宁谕在全息屏上的脸砸了过来,砸到了通讯器的开关,他的身影消散在了裴宁谕的面前。 7、第 7 章 * 许司度胸膛起伏着,清俊的一张脸被气得有点发青,他鲜少有这种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时刻,用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脸,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父亲进入许司度房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拧着眉头,拿着手中的拐杖狠狠地砸向许司度:“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分化为低贱的beta后,连规矩都忘了吗?!” 父亲教导他要永远保持贵族的仪态,时时刻刻谨记自己需要承担许家的重任。可在自己分化为beta的那一刻,第一个抛弃他的却是他的家族。 许司度不顾自己还有些酸软的腿站了起来,对待父亲他始终保持着尊敬,沉声道:“父亲……抱歉,刚刚听到了些不好的话。” 男人冷哼一声:“不好的话?我以为你早就有一辈子都会听到不好听的话的觉悟了呢。” 许司度一时无言,高挑瘦劲的身影一颤,低声说道:“难道beta就注定被欺辱吗?裴宁谕……” 许司度父亲的声音骤然拔高:“如果不是因为你分化为beta,裴宁谕又怎么会来欺辱你?!” “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原因!为了你,我付出了多少心血,现在都付之一炬!” 许司度父亲似乎意识到没有训斥许司度的必要了,干脆闭上了嘴,只冷冷撂下一句:“和裴宁谕搞好关系。” “他如果看得上你的话,也不失为一种好出路。” 好出路吗? 在父亲眼里,分化为beta的他就这么失败吗? 许司杜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在小时候见过一位beta,是父亲的beta。 每当父亲发情期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那个beta就会送进父亲所在的房间。 一周后……或者更长时间,父亲发情期结束,容光焕发、穿着体面地走出房间,拥抱他珍爱的omega妻子和他聪明可爱的孩子。 这时,会有负责照顾beta的家庭仆人进入房间带走beta。 他有一次无意间进入到了那个房间,那时家庭仆人还没有来得及带走beta。 他看到那个beta白皙瘦削的身体上布满了层层的咬痕和掐痕,青紫相间,尤其是后颈处,尽管那里根本就没有腺体,不适合撕咬,但还是被一次次覆上咬痕,几乎不忍直视。 beta没有羞耻心似的任由自己袒露躯体,扭曲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向天花板,完全失去意识。 alpha高强度的发情期使他昏厥多次,或许在那期间他有过拼命挣扎,有过崩溃哭喊。 但此刻,那个beta没有崩溃,没有理智失控,那个beta只是毫无意志地瘫在那里,等待着家庭仆人的随意处置。 家庭仆人会用已经被体/液洇湿的床单为他草草擦拭身体,不顾布料坚硬的床单是否会磨痛他本就破损的皮肤,然后用那张床单将beta包裹起来,送进beta本该生活的地下室。 那个地下室平时从不开启,只有在父亲发情期才会打开。 然后,每次发情期又被送过去……送回来,周而复始。 beta后脖颈上恐怖的咬痕密密麻麻,不断在愈合和咬破中重复。 许司杜父亲最后说:“裴宁谕……他是殿下的人。” 语气意味深长。 许司度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父亲,他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作为独长子,他从小受到父亲严苛的教育,他一直清楚,父亲需要的是业峻鸿绩的继承人。 而如今,父亲对他的要求,则仅仅是讨好裴宁谕。 * 没能成功将许司度骗过来…… 而且还将事情闹到了裴序上将面前。 皇室管教所内,连裴宁谕平时围绕着他身边的走狗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个沉默,任由这个气氛低沉着。 尹席殊默默垂着眼眸,装着死,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保全自身。 很快,裴宁谕的通讯器响了,是裴序发起的通讯申请。 这个通讯真是来的“恰到好处”——本来裴宁谕还没有那么生气。 “嘟嘟嘟—” “嘟嘟嘟—” 裴宁谕一直没有动作,还保留着原来的姿势,看着空白的墙面,盯着刚才许司度全息屏出现的方向,直到通讯器的声音又归于平静。 随后,尹席殊的通讯器响了,尹席殊不敢拒绝裴序的通话申请,他硬着头皮,打开了全息屏。 那位年少有为,冷硬至极的帝国上将出现在了全息屏内,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马上回家。” 是对裴宁谕说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裴宁谕敏感地想到了许司度所说的那句“你以为你没有裴上将的权势,你还能这么胡作非为吗?。” 那根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断了。 裴序随即挂断了通讯,裴宁谕沉沉地回过头看尹席殊,语气凉飕飕的。 “你也觉得我很悲哀吧。” “居然被一只beta威胁告状。” 尹席殊望向因为愤怒眼角都染红的裴宁谕,立刻上前细声哄道:“这不正好证明了许司度对您的畏惧吗?只有无计可施,才会想出向家长告状这种可笑的伎俩啊。” 裴宁谕暴躁道:“可连他都知道这种可笑的伎俩很能对付我!” 尹席殊很擅长哄裴宁谕,他总有办法戳中裴宁谕的心思,花言巧语道:“在我看来,裴上将根本就只会利用哥哥这一身份对您施压罢了。” 裴宁谕果然被尹席殊这一番话说动了,他脸色缓和了不少,抬起眼来,示意尹席殊继续说下去。 尹席殊尽力抚平着裴宁谕的情绪,循循善诱道:“事实上,您在基地一年级时就打破了裴上将的记录。” “您和裴上将相差的仅有年龄而已,”尹席殊斟酌着自己的说辞,尽可能让这个疯子不现在爆炸,缓缓道,“若是您比裴上将早出生,裴家会比现在更加耀眼。” 裴宁谕还在纠结,垂着眸子,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写满了郁闷:“我上次挨打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吧。” “就因为那个万逸,皇长女也该管教管教她儿子,我和他明明只是『友好』交流,他却害我被裴序打了三十等索离子鞭……好不公平。” “因为是哥哥,好像就可以随意管教弟弟,就可以说打就打,就可以践踏我的尊严,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听到裴宁谕以这种不痛不痒的语气讲述自己的事,尹席殊心中一沉。 他已经在想,一会儿裴宁谕在这儿发疯他要怎么应对了。 尹席殊既不能得罪裴宁谕,又不敢得罪裴序,他弓着腰耐心地哄着裴宁谕道:“关心则乱吧。” 他始终好脾气地听着里面裴宁谕不耐烦的话,心里却早就绕了十八道弯,揣摩着裴宁谕的心思。 ……alpha的领域感和边界感要敏感得多,裴宁谕分化在即,裴序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事无巨细地管着他,这怎么可能行得通。 偏偏裴序成长在一个父亲早丧,政治复杂的家庭中,毕业后更是成了帝国最年轻冷硬的“鹰派”上将,只会独断专行的镇压式教育。 有一次,裴序甚至直接将裴宁谕的腿骨踢断了。那次好像因为裴宁谕与一个平民起了冲突。 这件事事情影响太大了,当时裴宁谕直接在星网被挂了几天,热度居高不下。 词条赫然是“权贵子弟欺压平民,将平民打进医院——涉及军部高级人员”,虽然最后在皇太子殿下干涉下不了了之了,但裴宁谕还是受到了来自裴序的惩罚。 裴宁谕和裴序有冲突再显而易见不过。 何况,裴宁谕性格又那样。 那样坏。 裴序这么正派古板的人,应该很头疼裴宁谕吧。 在尹席殊的开解下,裴宁谕脸色虽然缓和了些,但心中的余恨未减,他勾唇冷笑,语气隐隐含着怒意,那双黑沉眸子看得人脊背一寒,似乎在憋着什么坏主意一样。 他不能总让别人以为他畏惧裴序。 不然,像许司度这种不知死活的人会越来越多,那岂不是人人都敢冒犯他了。 突然裴宁谕想到了什么,勾着唇:“对了,刚才那个beta的孩子走了多久……” 尹席殊松了一口气,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机敏地回答道:“我现在就叫他回来。” 8、第 8 章 * 五分钟后,还没来得及出基地的裴柏声再次被按着跪到了皇室管教所中。几个人一并压着裴柏声,反绞着他的双臂于后方,他的头被深深地按在地上,他只能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 裴宁谕很有兴趣地盯着裴柏声看了一会儿,试图寻找出裴柏声的样貌与他的相同之处。 “他长得很像那个beta吗?” 裴宁谕问尹席殊。 尹席殊顺着裴宁谕的目光打量着裴柏声,说实话,他没见过裴柏声的beta母亲,但裴柏声很明显是裴将军的孩子,应该是像父亲。 倒是裴宁谕……这个以美貌著称的基地天才军官,拥有不亚于那位风靡帝国的omega歌星的迫人美貌,才像是突然变异了似的,凶艳的长相与裴将军、裴序没有一点一样。 没等尹席殊说话,裴宁谕便自问自答:“呵呵,倒是和裴序挺像的。” “都是一副恶心样。” 尖酸刻薄的话无情蹦出。 尹席殊提醒道:“宁谕,你不是还要去见裴上将吗?这么重要的事不能耽误吧。” 裴宁谕眸色中闪出不明的光:“让裴序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谁,就是很重要的事。” 裴宁谕骨节分明、瘦削修长的手指点在裴柏声额头上,凉凉的,轻轻的。裴柏声的脸和裴序相似度极高,看到裴柏声跪在自己面前,裴宁谕甚至有种眼前的人是裴序的错觉。 看到裴柏声这张脸,这让裴宁谕将对裴序的感情也有一部分共情到了裴柏声身上,裴柏声的目光仿佛冒犯了他似的,他五指关节紧抓,尖利的指甲深深扎透裴柏声的肌肤,裴宁谕:“不准看我!” 这让裴宁谕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只能靠着折磨拥有相似面庞的贱民,才能发泄出自己的一点点不满。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下位者,一个无能的失败者,恐惧于父权的懦弱者。 这种认知让裴宁谕难以忍受,他对着裴柏声怒道:“我说了别看我。” 裴柏声只好垂下眼眸,他就这么被裴宁谕抬着头,目光却看向地面。如此顺从的姿态一定程度上安抚了裴宁谕。 裴宁谕感觉自己情绪有些过于失控了,尤其是在这种下等人身上,他不该这样的。裴宁谕清楚,这只会显示自己的无能。 良久,裴宁谕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声音紧绷绷的,听不出起伏:“裴柏声,你刚才混进来这里,就是为了偷听军事机密吧……” “如果不是因为我警觉的话,皇太子的前线作战计划都差点被你泄露了……” 裴宁谕道:“根据最新的间谍法,是要被处决的。” 这种明显的恐吓让裴柏声觉得可笑极了,他被判处间谍罪,那么裴宁谕岂不是也会因为不慎卸露机密给他而被处罚吗。 即使裴宁谕这种家世沾染上泄密的罪名后,被人抓住把柄攻击后,极大可能会直接毁掉政治生涯。 他被按在地上无法动弹,却也一直在试图反抗,手臂上青筋乍现,两次被玩弄让他在失去耐心与理智的边缘,却还是逼迫自己耐着性子:“二少爷,我不知道我怎么泄秘了。” 裴宁谕:“或许呢。” 裴宁谕:“泄密的调查时间多久来着,二十天管制吗。” 裴柏声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或许只是单纯地戏弄自己。 像裴宁谕这种人,为了获取一时的欢愉,没有底线地,反复地刺激别人,将人耗得筋疲力尽,等到别人终于龇出用于自卫的牙齿,他就有理由将其每根骨头都敲碎,最终就又成了一段“是那群贱民先动手”的故事。 连裴宁谕那张挑不出错的脸,在裴柏声眼里都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裴柏声心中更加痛恨高高在上玩弄他的裴宁谕,他侧脸肌肉绷紧,一咬牙流露出几分阴沉。 裴宁谕自言自语:“二十天怎么能让beta的孩子记住教训呢,两个月怎么样?” 尹席殊坏笑地看着裴柏声,回答裴宁谕的话:“您的决定总是那么合情合理。” 裴柏声侧脸瞬间绷紧,他的眼睛攀上几根血丝,像蜘蛛网一般分裂开。 可为了尽早脱身,还是得装作一番惶恐的样子,他兴许是有点做戏的天赋,连唇齿间的颤抖都演得恰到好处。 “……只要不让我坐牢,我什么都愿意。” 裴柏声垂下眼睛,深深地埋着头。 他不是不敢得罪裴宁谕,只不过,以裴宁谕对待“贱民”的手段来看,如果还想在基地继续呆下去的话…… 他最好让裴宁谕不会对他产生兴趣。 裴宁谕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甘心对不对?” “你觉得我们拥有同样的父亲,就该平起平坐对吗?” 裴宁谕怀疑着裴柏声的狼子野心,不遗余力地继续威胁道:“如果不想被监禁,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裴宁谕:“我保证你不会……” 裴柏声憋着一口气:“我会乖乖听话,什么都听你的。” 裴宁谕没想到裴柏声如此顺从,差点脱口而出的谩骂声被堵在喉咙里,再骂下去反而显得他太过苛责了。 裴宁谕他沉默良久,甩开他的脸,才轻蔑道:“我就说你更会看人眼色。” 他心中嘲笑着没骨气的裴柏声,面上也懒得遮掩:“别害怕。”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你那下贱的beta母亲没曾抓住的机会。” “走吧,”裴宁谕觉得裴柏声贱极了,被他一吓唬就这么没出息,“你现在有机会在裴家正厅坐着吃一顿饭了。” 就是不知道裴序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道呢。 一定会很好看的。 裴宁谕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对了,尹席殊。你去许司度家里,替我送一样东西。” 裴宁谕:“记得将许司度的表情拍下来。” 9、第 9 章 * 在裴家那座庄严的府邸中,裴宁谕与裴柏声一同踏入,他们身后,裴序早已在书房内静候多时。 裴序手里还拿着一截短鞭,攀在了他的手臂上,见裴宁谕身边带着朋友,裴序立刻放开了手中的鞭子,眼睛一寸寸拂过现在还算乖巧的裴宁谕。 其实,裴宁谕学乖的时候,那张脸是极占便宜的,在那张肤白发乌、骨骼匀称的身体下,谁也看不透其中裹挟的龌蹉心思。 即使是裴序,如此清楚地了解弟弟顽劣的性子,也生不起一点教训的心思。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将也会努力学着柔和地与弟弟交谈:“宁谕,新朋友?”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裴宁谕之所以带着朋友一同前来,是为了避免在朋友面前受到责罚。他从不希望在他人面前让弟弟难堪。 这样的小心思不会惹得裴序厌恶,反倒能让他觉得有几分可爱。 没想到,裴宁谕夸张地“啊”了一声,他假装诧异的样子:“哥,你不认识他吗?” 闻言,裴序这才认真地打量起了裴宁谕带来的人,登时笑意淡了些,他垂着眼眸,轻飘飘地看向裴宁谕,毫无掩饰地透出自己的不悦。 裴宁谕装作没看懂裴序的样子,寻常语气和裴柏声搭着话:“我都已经饿了,柏声你呢?” 裴柏声看着裴宁谕突然逼近的脸,裴宁谕琉璃似的眼珠转动一下,流溢出珍珠般的光彩,那样殷切的眸光,几乎是立刻扭曲了裴柏声心中那个面目可憎的裴宁谕原本样子。 “嗯,柏声?”见裴柏声久久不回话,裴宁谕话语中隐隐威胁,他嘴角抿平了,两条细长的眉梢吊起,透出彻骨的戾气来。 裴柏声心下立刻冷淡,他微微错开目光,在裴宁谕要弄死他的眼神下,吐出一个“嗯”字。 裴宁谕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哥,我们边吃边聊吧。” “哥哥上次教我要学会尊重别人,要对人友善,我觉得我学会了很多。” “柏声他太可怜了,明明是我和哥哥的兄弟……” 裴宁谕说到这里,还特意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裴序阴沉的脸色,压了压唇角的笑意。 看裴柏声懦弱的样子,他也分化不成alpha。无论他将来分化成beta还是omega,到时候送人就好了,总归是好处理的。 裴宁谕现在就想着带裴柏声恶心一把裴序。 裴宁谕继续说着:“却过得不如我们家的佣人,我们拥有同样一个父亲,说到底,不要让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我们的兄弟情义。” “我谨遵哥哥的教诲,要对人大度一点……” “到时候在饭桌上,我给哥哥讲讲柏声这几年的生活怎么样?” 裴序:“吃饭就不必了。”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冷淡和疏离。 “这几年他一直在我们家后院,他的生活如何我比你更清楚。” 裴宁谕一副不解的样子:“哥,你不是最同情那些贱民了吗?连我只不过和他们「友好」交谈了一下,就要被你拿鞭子教育。” “亲弟弟过着贱民一样的生活,难道不会让你痛心吗?” “说到底,柏声也是我的哥哥,”裴宁谕还嫌裴序的反应过于平淡,笑眯眯地对着裴柏声喊道,“是吧,哥。” “本来不想你在外人面前挨打的。” “现在看来,裴宁谕你倒是无所谓。” 上将站了起来,黑鸦鸦的影子投射到了羊毛地毯的边缘,拢下了一片阴影,压迫感逼人,他语气冷硬。 “滚过来。” 裴宁谕眉眼压低:“……” 10、第 10 章 裴宁谕走上前去,刚刚走近就被裴序甩了一鞭子,他身影略微晃了一下,被打得偏过头去,随即又立刻站直站稳。 鞭子刚好打在了裴宁谕的肩膀上,鞭尾扫在他脖子上的时候留下红印。 痛感转化为兴奋,一阵一阵地从裴宁谕脊柱向上冒。 ……挨打的事情,裴宁谕并不陌生。他甚至因为成功激怒了裴序内心隐隐的快感,依然不知死活地说道:“哥哥,你替我向许家提亲吧,我还蛮喜欢许司度的。” “他能成为我的beta的话,按照许家现在的位置,对太子殿下,对哥哥,对我……都有好处。” 裴宁谕丹唇明眸,在金软香玉中养出来一身的好皮相,说这话却透着丝丝鬼气。 裴序眉头一拧,他如今不得不承认,他亲手养出来的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许司度是个好孩子,配你?” 怎么不配了? 裴宁谕冷笑时薄唇泛白,几乎看不见血色:“能成为我的beta,他就感恩戴德吧。” 裴宁谕觉得许司度配自己已经算是自己格外开恩了,不过,他想娶许司度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喜欢许司度。甚至,在基地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怎么注意到过许司度。 他只是单纯觉得许司度太不识好歹了,许司杜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对他说要向裴序告状。 ……如果他让这么一个挑战自己尊严的人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他就不叫裴宁谕了。 等他娶了许司度之后,他一定要问问许司度,还敢不敢挑衅他。 然后让许司度跪在地上向自己道歉谢罪,一直磕头直到他得到自己原谅的时候。 一边让许司度给他咬,一边逼许司度道歉怎么样? 如果许司度不从的话,他就从许司度喉咙里尿进去。 裴序眼睛轻轻眯起:“你都没有分化,怎么和许司度结婚?” 裴宁谕挑眉:“那有什么?谁不知道我会分化为alpha……” 话音刚落,秘书没有敲门就径直进入了书房,事出紧急,他必须尽快通知:“上将,刚才许家将许司度紧急送往了医院。” “说是,许司度给自己注射了违禁品。” 裴序心里一沉,他希望这件事最好与裴宁谕无关,他警告性地看了裴宁谕一眼,立即追问道:“什么违禁品。” 秘书看见裴宁谕在这,有几分不敢说话,吞吞吐吐的:“第二性转化剂。” 裴宁谕:“那我送过去的结婚礼服,他收到了吗?” 秘书:“收到了。” 秘书看了一眼裴序的脸色,犹豫地补充道:“似乎就是因为收到了才注射转化剂的。” 很明显,许司度直接注射了转化剂的原因,可能不全是因为裴宁谕的缘故。但是与裴宁谕的冷嘲热讽,甚至羞辱性地送结婚礼服,脱不了干系。 裴序必须意识到了,那个曾经乖巧可爱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他远去了。 甚至裴宁谕听到这话后还轻笑道:“还好看到了,要是他没收到那也太遗憾了。” “那种beta制作的违禁品连提炼的纯度都不能保证,他胆子倒是很大。” 第二性转化剂是由一群beta药剂师制造的,据说可以让beta二次分化为omega和alpha,曾经有一段时间在beta群体中盛行。 然而,早在二三十年前,beta们就逐渐发现,转化剂的转化概率极低,绝大多数beta在注射后,往往在他们会迎来自己新的第二性的美好幻想中,十分痛苦地死去。 只有在1%的beta手中,它发挥了转化剂的作用,使他们成功逃离了beta的命运。而这1%的beta,永远只存在于星网的传言中,压根没人真正见到过成功转化的beta。 对于大多数的beta而言,那只是一种自杀的药剂,与其他自杀方式唯一的不同就是选择这种方式的beta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而死亡。 所以,这种药剂被政府指定为是一种诈骗手段,受到了严格管控,逐渐不在市面上流通。 裴宁谕满不在乎,转过头又和裴序说道:“哥,要准备丧服吗?我们与许家虽然不熟,但不帮忙总归说不过去吧。” “不准备。” 裴序停顿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说话,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裴宁谕,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跪着去医院道歉。” “道歉?跪着?” 裴宁谕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了,肢体僵硬一瞬,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哥,你开什么玩笑。” 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因为其他人而教训自己,甚至……让他跪着去道歉。 之前,他也做过一次类似的事情,那beta不过被他逗了几句,就莫名其妙地作死,但是那时哥哥也只是让他待在家里禁闭而已。 难道是因为许司度比那个beta更有权势?哥哥害怕遭到许家的报复? 裴序总是这样,永远站在外人那边。 裴宁谕实在不想去道歉,拧着眉头咬牙,开口道:“许司度之前再怎么受重视,现在也不过一个beta,哥又何必害怕许家的报复呢!” 裴序:“我并不是害怕许家的报复。” “你姓裴,享受着裴家带来的权利,就应该知道你需要向这个家的家主低头。” 裴序说话的同时低着头看向裴宁谕,让裴宁谕看清楚了,裴序敛着寒光的眼眸中阴翳翻滚,那张锋利、阴鸷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而声音一字一字地抵入裴宁谕的耳朵。 裴序逆着光,浅浅的虚影印在裴宁谕眼眸中:“你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摆脱我的管束……或许在你的心中,二十岁或者毕业后就可以实现。” “我不管你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四十岁……”裴序语气和缓,像是在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你都必须接受来自哥哥的管教。” 裴序将手里的鞭子扔到了地上,机器人立刻滑了过来将鞭子吞掉。 “你看,就是因为我的疏忽,你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裴序灰色的眼眸落在裴宁谕的身上,里面脉脉的情绪流淌着:“而我,会帮你纠正过来的。” 裴宁谕狠狠地拧着眉,并不说话,鬼知道裴序又在发什么疯。 11、第 11 章 * 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开始灰蒙蒙地暗起来,开始飘起了小雨,雨丝格外冰凉,窗外白雾涌动,带来凉意。 医生说许司度如果不能在今晚醒过来,面临的将会是器官衰竭以及心脏停跳。医生说这话时,发现许司度父亲始终无动于衷,最后只好默不作声地离开。 在病房外面的三个人,都各有心思,反倒是没一个真心为许司度惋惜的。裴序仅仅就是想要息事宁人,而裴宁谕压根就无所谓许司度会不会死。 至于——许司度的父亲,估计是刚刚听说裴序来了,才匆匆赶到的。 裴序先朝着许司度的父亲鞠了一躬,可能是出于职业的本能,他总是几近严苛地讲究礼节,让人很难挑出错来,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与低调,薄唇紧抿:“抱歉,是我管教不严,这次带来裴宁谕是给您道歉的。” 年迈的男人即使将要失去独子,脸上却没有一丝伤心的异色,看着病房内脸色灰败的儿子,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许司度父亲穿着体面,板正的头发被梳到最上面,将自己打整得一丝不苟。 “小孩子间打闹也是常有的事情,裴上将又哪里值得抱歉呢?” 男人的话语格外绝情:“再说了,我失去这个儿子……又不是在他注射药物后,自从他分化为了beta后,我不就已经失去了孩子了吗?” 纵使许司度这个儿子曾经给他带来很多荣耀,曾经让他看到家族再次强大的可能……可在许司度分化为beta的那一刻,男人就与他划清了界限。 他不可能是一个beta的父亲,即使许司度曾经是他最珍爱的儿子。 “他注射违禁药,也算是保全了家族和他自己的体面。” 许司度的父亲不遗余力地向裴序夸赞着裴宁谕:“宁谕多好的一个孩子,似乎一进入基地就破了裴上将您的记录了吧。” 他脸上甚至能看到笑容,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许司度:“一看就会分化为alpha。” 他的儿子分化成了beta,而裴序的弟弟裴宁谕却隐隐有着成为皇太子宠臣的势头。alpha紧皱着眉,他不愿相信是他的教育出现了问题,而是将这一切过错都归咎于许司度自己不争气身上。 裴序表面上无动于衷,只是微微勾起来的唇表示这个夸奖他极其受用,嘴上还是对裴宁谕的责备:“只会到处惹是生非而已。宁谕,道歉。” 裴序话音刚落,裴宁谕早就调整好了一副诚恳表情:“抱歉,许叔叔。” 裴宁谕在长辈面前,形象是出乎意料的好,即使裴宁谕的心里却早已叫嚣着对许司度的不屑,整个人五脏六腑都填满了对许司度那点恶意,面上依旧显得乖巧。 他长着一张极占便宜的脸,纯黑的眼珠转动时流淌着勃勃的野心,但要真让他装,他也能从那一身白得不像话的皮肉里装出几分乖巧清纯。 裴宁谕假惺惺地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因为我在基地就和司度是好朋友,在他分化为beta后,我本来是真心想对他好的……我其实内心一直仰慕着他,所以才送的结婚礼服……” 裴宁谕低着头,努力掩饰自己忍不住勾起来的唇角,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在努力地为自己狡辩着:“没有想到他居然误会了。” 无论是真是假,许司度父亲都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追究下去。为了一个beta儿子,他不可能得罪裴家。男人甚至对着裴宁谕也保持着和煦的态度。 许司度父亲摸了摸裴宁谕的头,以长辈的口吻说道:“宁谕我了解你的,你不是个坏孩子。” “你是连皇太子都青眼相待的帝国人才,可惜我们许家就没有出一个。” 裴宁谕总是擅长说长辈们喜欢的漂亮话:“因为伯父教育得好,司度是基地里最受欢迎的那个,我也不能免俗,所以才引起这样的误会。” 男人始终对着裴宁谕也保持着和煦的态度:“宁谕,你进去看看吧。” 裴序扭头,立刻补充道:“宁谕,好好道歉。” 道歉? 裴宁谕没打算道歉,但是在裴序注视着的目光下,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裴宁谕进入到病房闻到了难闻刺鼻的消毒水味,复杂精密的机器尽量维持着许司度的生命,发出“滴滴”的响声。 裴宁谕在许司度的病床旁坐下,摆弄了两下床头开着的鲜花,垂着头,在外面的人看来,像是在和许司度说着话。 裴宁谕看着注射镇定剂后昏迷过去的许司度,心里泛上阵阵快感。 为什么要对将死之人道歉?哥哥真是多此一举。 而他又做错了什么。 命运是能随便改编的吗?人生下来就有三六九等,beta生下来的孩子一辈子逃不过被玩弄的命运。 许司度与他家境相当又如何,老天觉得他不配,他就会分化为下等人。 下等人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供他们这种人玩乐的吗? “想要逆天改命,哪那么容易,去死吧。” 裴宁谕低声说。 裴宁谕做戏差不多了,就站起来要走,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转过身去,为许司度掖了掖被角,在外面的人看来一片友好祥和的气氛。 “对了,白露——你未婚妻,听说他在你分化为beta之后和你退婚了,我还听说你对他情根深种,很不情愿退婚呢。” “本来我是想先娶他,再娶你回家的,看不到你二人共侍一人的场面,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这话,裴宁谕就离开了病房,他没有看到,他身后的许司度似乎动了一下。 裴宁谕走到许司度父亲面前,装得很像是那回事,他在长辈面前一向是听话上进的尖子生形象:“伯父节哀顺变,司度他……” 还没等他说完,突然,一直监控着许司度身体机能数据的医生叫了起来:“首长,许少爷的信息素水平突然涨上来了!” 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响起,杂乱无章。 话音落下,几名医务人员迅速冲进了急救室。 裴宁谕不明所以,但他看到了许司度父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惊喜,似乎……又有一份希望点燃了这个父亲的眼眸。 ……怎么回事? 裴宁谕还没有分化,所以他始终感受不到。 但是裴序、许司度父亲和作为alpha的医生,都感受到了信息素的威力。 属于许司度的信息素。 空气中漫出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道,逐渐变浓,那是来自一个成年alpha的信息素。 奇怪的是,明明裴宁谕闻不到信息素,他却在医生和护士混乱又嘈杂的话语中探出来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感觉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十分不祥。 “他要醒了。” 裴序说。 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在裴宁谕耳边。 裴宁谕面无表情,他偏过头去,望向透明玻璃里病床上的那个青年。玻璃映照出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更加熠熠。 命真大。 早知道就直接弄死好了。 “真麻烦。”裴宁谕眸光沉沉,不自觉轻声吐出自己的心声。 12、第 12 章 尹席殊:“这都可以?” 裴宁谕手里还拿着一支烟,他靠在沙发上歪歪斜斜的,烟圈从裴宁谕口中缓缓吐出,模糊了尹席殊的眼眸。 尹席殊坐在沙发上歪头问道:“那他现在算alpha了?” 裴宁谕冷冷瞥了尹席殊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不屑:“他也配?” 尹席殊灰色的眼眸落在裴宁谕的脸上,他细细观察着裴宁谕的神色,立刻顺着裴宁谕的话点了点头,按着裴宁谕的心思赔笑道,弯弯的眼睛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确实不配,许司度以前在基地里的时候就比不过你,更不要说他只是个靠药剂分化的alpha,就算他回到基地,你照样可以碾压他。” 裴宁谕仰过头去,喉结滚动,任由会所的彩灯变换着色彩打在他的脸上,少年瘦削的身体贴合着沙发,淡淡道:“你觉得我有可能让他回到基地吗?” 因为许司度醒来,裴宁谕没有受到任何来自裴序的惩罚,终究还是蠢蠢欲动。 尹席殊:“……” 尹席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宁谕,心脏突然紧绷了一下,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裴宁谕依旧漫不经心的:“上次你准备的仿真信息素注射剂呢?我还要玫瑰味的。” 尹席殊习惯了做这种讨好人的事情,琢磨上位者的心思几乎是尹席殊与生俱来的技能,活络的脑子让他很容易得到权贵的垂青。 可是这次尹席殊却迟疑了。他狐狸眼弯了一弯,罕见地没能接上话,只是慎重地用余光打量着裴宁谕。 尹席殊:“还是给许司度用吗?” 裴宁谕理所当然:“不然呢,还有第二个beta吗?” 尹席殊不置可否,只是说:“我再找找看,上次弄到的失效了。” 尹席殊敢鼓动裴宁谕做这件事的前提是许司度真的分化成了beta。 许司度分化成beta,哪怕裴宁谕将人玩死,裴家都有摆平这件事的能力。 而现在,许司度二次分化成alpha。 信息素一出,许家能眼睁睁看着有继承能力的长子被人玩弄吗? 事情一暴露,遭殃的绝不会是裴宁谕。 尹席殊盯着裴宁谕那张凌厉美丽的脸,他的脸表情不明,眼睫在下眼脸投出一小片阴翳,莫名显得晦暗。 裴宁谕只要将事情推到他头上,再给出一个“任由他被许家泄愤”的态度。许家大概率也会为了息事宁人而与裴宁谕一起粉饰太平。 自然是这样的,这两个公子哥现在都是羽翼未丰,斗来斗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将这件事掩饰过去秋后再算账,这对两人都好。 只不过要牺牲一个小小的他,让两人脸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可他呢。 谁在乎他? 纵使许司度平日里装得再彬彬有礼,也改变不了他们这种贵族少爷的本性,面对曾经助纣为虐,帮助裴宁谕来折辱自己的人,许司度怕是会直接杀了他吧。 他又不是裴宁谕,没有可以让许司度忌惮的家世和能力。 灯光暗下来的瞬间,尹席殊侧脸泛出更加不近人情的冷意,对裴宁谕的恨意再一次攀到了顶峰,怨恨如同电光石火般迸发。 他是真恶心裴宁谕,可又不得不讨好裴宁谕。 当灯光再次变成其他颜色时,尹席殊那些表情就被收的一干二净,如同从没有出现过一般,他早就作出了一副殷切关心的表情。 “宁谕,许司度刚刚分化,真是安保做得最严的时候,这种仿真信息素很难接近许司度吧。” “而且,我看许司度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当初那样挑衅你,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啊。” 裴宁谕垂眸:“……” 尹席殊笑笑:“裴序这边总归是小事,宁谕你未来进入联邦,可是要和许司度共事的,将他得罪得透透的……谁能保证许司度不会对你产生威胁呢。” 裴宁谕骤然转过头来,那张不可一世的脸迫近了尹席殊,在灯光下,那过分锋利的美貌简直不可直视,哪怕尹席殊早已深深憎恨着裴宁谕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视线却依旧会被裴宁谕吸引。 虽然还没有分化为alpha,多年的上位者姿态早就让裴宁谕养出了一身骇人的气势,裴宁谕睥睨着尹席殊。 裴宁谕:“他许司度算什么东西呢?” 裴宁谕凑近正在冷冷看着尹席殊,细长的手指拨过他额边的碎发,拉回尹席殊的思绪。 裴宁谕黑色的眼眸映照出尹席殊出神的那张脸:“就算许司度有本事爬得起来,谁又敢动我呢?” 他可是裴宁谕啊。 那个维度基地综合排名第一的裴宁谕,身后站着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的少将,以及现如今羽翼丰满的皇太子。 是啊。 谁敢动他? 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再次出现在了裴宁谕的脸上,他内心是极其自傲的,睥睨的眼神扫过,一眼看透了尹席殊的心思:“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裴宁谕用一番漫不经心的表情决定着尹席殊的生死:“尹席殊,许司度不是一向以脾气好著称吗,就算他以后有机会翻身又怎么样,他大概也不会多为难你。” 说这种话,像是在哄骗三岁小孩。 裴宁谕甚至懒得将这个谎言编得完美一点。 尹席殊心里恨透了道貌岸然的那张脸,他侧脸肌肉绷紧,一咬牙流露出几分阴沉。 尹席殊甚至听到了自己后槽牙发出来的咯吱声,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宁谕,我是怕他将来会分化成alpha,到时候这件事会威胁到你……” “威胁我?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beta而已。谈及威胁,是不是太可笑了。” “最关键的是,如果许司度现在依旧能顺顺利利地出现在维度基地,别人会怎么看我呢?” 裴宁谕声音很轻,却字字抵入尹席殊的心里:“旁人会像许司度一样想,曾经那个说一不二的裴宁谕去哪了?” 裴宁谕脸色阴沉:“我要将许司度带回来,给那些人看看,我是怎么把许司度给野狗*的。” 13、第 13 章 病房里。 不知名的仪器上红色的数字闪烁,映照在白色的床单上和许司度没有血色的脸上,他醒着,面前站着一个人,向他报告着近期发生的事情。 那人见到裴宁谕来了,将头低着鞠了一躬,收到裴宁谕“滚出去”的话后,他犹豫地看了许司度一眼,见许司度对裴宁谕的话没有反应,就出去为他们关上了门。 许司度:“我以为你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是个一向能将繁琐礼仪做到恰到好处的人,面对裴宁谕却忍不住微微皱着眉,凝了神色。 不敢? 为什么不敢? 猎人端着枪,难道会恐惧猎物死前无谓的挣扎吗? 裴宁谕站在门口,靠着门,歪歪斜斜地站着看着他:“我来看看我的beta。顺便教会他更加温顺服从地对待主人。” 许司度之前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自己在基地里与裴宁谕有什么交集。他在分化后受到裴宁谕的嘲讽,更像是这位少爷的无聊时随意取乐的行为。 连续四年积分排行榜第一,没人不认识裴宁谕。 饶是他,在基地里不分昼夜地积累积分冲排名榜,也只堪堪到第四的名次。 他也早就听说过裴宁谕在基地里的名声,裴宁谕相当有军事天赋,一半人在钦羡着他的能力,希望有朝一日超越他,其中不乏贵族子弟;另一半人视其为洪水猛兽,他嚣扬跋扈的性格让基地里的部分人敬而远之,生怕沾惹上了他。 诚然,无论是否看得上裴宁谕做的那种恶劣行径,大多数人都走在追逐他的路上仰视着他。 他曾经也不例外。 许司度觉得自己很可笑,这种人渣,纵使军事天赋过人,有什么好被仰望的。 真是不可思议,昨天裴宁谕在他昏迷时说过的话被人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他,裴宁谕居然还敢来他面前。 许司度:“裴宁谕你看清楚,我现在不是可以受你摆布的beta,更不是你的beta。” “你的”二字被他刻意咬重。 面对裴宁谕这种有能力几句话让人冒火的混蛋,许司度态度称得上克制与平淡了,只是难免脸色渐渐沉寂了下去。 要是换了其他人,怕不是早就抖着嗓子,慌乱地喊外面的人进来了。 可裴宁谕来这可不是为了看许司度如何坐怀不乱的,他想看到许司度脸上的惊慌,想看到许司度受制于原来beta身份的痛苦,更想看到许司度脸上浮现出对他的恐惧。 他希望在许司度心里留下阴影。 只可惜,这些都没有。 许司度就拿着那双灰色的眼眸冷冷地看向他,仿佛他是个恶心的蛆虫,这种态度可真让人恼火。 许司度心里只当裴宁谕是个会仗势欺人的混蛋,根本就不想和裴宁谕多说一句话,他现在并没有能力将裴宁谕怎么样,但与之相同的是,现在他第二次分化为alpha,裴宁谕也不敢动他。 许司度:“我很快就会回到基地,你着急见我也不必来医院。” 这语气仿佛彼此之间没有那些龌龊一样。 像许司度这种从小浸润在政治环境中的人是习惯了粉饰太平的。 只要不是致命冲突,许司度在没有自己有足够实力碾压对方之间,是不会出手的,甚至会保持和睦态度。 他本以为裴宁谕也会是这样,没想到下一秒裴宁谕一本正经道:“你身上beta的骚味藏都藏不住,你确定你应该回到基地,而不是被投放到妓院吗?” 这种话从裴宁谕嘴里说出来,让许司度眼眸慢慢抬起不悦地扫了裴宁谕一眼。 裴宁谕的话与他那张脸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感,他从来没有“好好使用自己这张脸的自觉”,眉眼漆黑,毫不收敛自己的恶意。顶着那样漂亮凌厉的脸下,一般人是很难想象他会说这么粗鄙的话, 许司度本以为像他们这样家世的孩子都会和他一样,从小被教育要学会纵观全局,要养精蓄锐,哪有在还没有实力弄死对方的时候,就开始找对方麻烦的呢。 他知道裴宁谕不可一世,但没想到裴宁谕居然被惯的这么的不可一世。 这下,许司度想要隐忍一时的心思彻底淡去,那张冷淡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 许司度这种鲜少表露出自己情绪的贵公子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 裴宁谕见到许司度脸色有点变化,头一次觉得,像许司度这种一向作风正派的少爷这时候才有点意思。 许司度身上透出alpha的压迫感,再次强调了一遍:“裴宁谕,我现在可不是你可以随便逗弄的beta,现在请你出去。” 裴宁谕丝毫不怵,他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我要是你,我就去查查自己的生理能力,免得自己这个半路分化的alpha没能力标记omega。” 许司度:“你可以分化成omega试试看……beta也可以。” 许司度挑眉,精致到奢靡的面孔因为流露出厌恶的情绪显得更加魄力逼人,他学着裴宁谕的语气。 “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多有能力。” 裴宁谕:“……” 被许司度这么冒犯,裴宁谕笑不出来了,那种标志性的礼节性微笑瞬间荡然无存,他拧着眉,对许司度更多了几分忌惮。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许司度这种传统的、规矩的贵族青年吐露这么下流的语句。因为这种语句通常是裴宁谕自己会说的那种。 然而当别人用这种词来形容他自己时候,裴宁谕出奇地愤怒。 低贱beta凭借着一剂违禁药就想要翻身了吗?许司度居然以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难道许司度忘掉了自己被戏耍,甚至慌不择途地去和裴序告状的模样了吗? alpha是上帝的宠儿,而许司度仅仅是一个冒牌货而已。一天是beta,一辈子都洗不掉那肮脏的痕迹呀。 裴宁谕忌惮的表情还没有完全褪去,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天的场景。 那天,他向尹席殊“求教”,询问将许司度娶回家后的“玩法”。他们两个人甚至提到了在裴宁谕对许司度不感兴趣后,将许司度发配充当军妓的想法。 他并不介意旁人享用他用完了的东西,beta也是一样。 可是后来尹席殊却反悔了———那个废物。 就单单因为许司度再分化了,尹席殊就像个被吓傻了的鸵鸟,头埋在沙子里不肯再拔出了。 可裴宁谕怎么可能给尹席殊全身而退的机会。 游戏一旦开始,有资格叫停的只有他一人。 他强硬地逼尹席殊拿出点能教训许司度的“好东西”。让beta这种下贱玩意儿骑在头上是最错误的决定,最好能让许司度吃点苦头的。 现在,他的衣服里就放着一瓶被撕掉标签的药剂,不详的暗红色。 omega信息素提取物。 对于正在分化期的alpha,或是刚刚分化完成的alpha,一丁点omega信息素提取物就可以轻易让他们陷入发情状态,导致信息素紊乱。 他想要的,可不再是简单的羞辱羞辱许司度。 14、第 14 章 他想要的,可不再是简单的羞辱羞辱许司度。 刚刚分化的alpha接触omega信息素会有什么下场,他太清楚。 他想要送许司度……提前去沐浴上帝的恩典。 裴宁谕手心粘腻,他蠢蠢欲动,始终握着放在兜里的那一管药剂。 冰冰凉凉的药剂由于他手的温度染上了几分暖,晃荡一下,又被冲散。 裴宁谕神色一如既往的睥睨,薄唇提了一下。 他一脸正色,道貌岸然,仿佛不正常的人是许司度一般:“司度,作为朋友,我也许应该帮助你正视你自己的身份。” “你可能忘了你做beta的下贱样子了,没关系……” 裴宁谕吐出一口气,他眼睛眨了眨,嘴唇勾起一个弧度,不怀好意地盯着床上的许司度。 几乎没有思考,他的左手拧开了始终药剂,“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 裴宁谕的话语声声抵入许司度的耳膜,与之而来的是,许司度突然闻到了一股馥郁迷人的omega信息素气味,很腻的味道,俗气却又挑逗人心。 许司度感觉到一阵热潮迅速席卷了自己的全身:“你带来了omega信息素?!” 在满屋信息素气味飘散的同时,病床旁不知名的仪器开始狂响。同时,病房外,医生护士冲出监管室,试图进入病房。 裴宁谕眼疾手快,迅速锁上了病房的门,医生们被挡在在门外。 “裴先生,请马上出来,我们需要对病人进行紧急处理!” “请您不要冲动!” “裴上将马上就会赶到!” 裴宁谕一脸无动于衷,他扫一眼外面嘈杂的人群为病房与走廊之间的透明玻璃拉下窗帘,将外面那些人的拍门声和劝说声隔绝到了门外。 然后。 咔嚓一声。 裴宁谕看着弯下腰,逐渐佝偻起身体的许司度,满意地拍下了一张照片。 “你怎么会是alpha呢,第二性可不是能自己选择的廉价品,得到了不该拥有的东西总要付出代价的。” 他看着许司度的眼睛突然变红,一直红到眼尾,精壮的手臂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有几分满意自己的作品。 许司度难耐地喘着气,眼前似乎被笼罩了一层雾一般,看不清人,他摇了摇头,试图晃开眼前那团白雾,可尖锐的疼痛立刻刺穿了他的头颅。 他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冷漠又尖锐地笑着:“我听说过一句话,德不配位,必有余殃。许司度,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beta从来都是受alpha摆布的……” 在他的视线里白雾涌起,这种环境下嗅觉似乎放大了好几倍,无数种味道朝着他扑了过来,其中一道最好闻——许司度慢慢抬起眸,迟疑地寻找其味道的来源。 气味似乎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模模糊糊的影子那里。 扑过去! 扑过去! 头脑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叫嚣。 许司度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痛欲裂,腺体热得像融化了一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直接朝着那个方向扑了上去,速度快,力道猛。 裴宁谕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许司度朝自己扑了过来,他薄唇一提。 第一拳。 被裴宁谕恶意地选择在了最脆弱的腹部。干脆凌厉的动作和裴宁谕脸上肆虐的笑意挑逗着许司度的神经。 然而尽管他硬挨了这一拳,许司度也没什么感觉,立刻就想要反击。下一秒,裴宁谕轻巧的一个勾腿,朝着许司度的小腿腹部用力,连带着许司度的重心向下倒去。 如裴宁谕所愿,许司度骤然倒地,瞬间被掀翻在了他的脚下。 裴宁谕脚碾在许司度的腹部,狠狠地向下踩去。这次,饶是许司度处于发情期的状态,腹部受到的冲击也让他忍不住皱眉,干呕几下,却没有吐出东西。 裴宁谕嫌弃地闻了闻自己领口上的味道,信息素有些太浓了,即使他没有分化,但由于许司度刚才离他太近了,他也闻到了些许,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裴宁谕:“真蠢。” 鱼死网破哪有那么容易,许司度原来就打不过他,难道现在处于信息素紊乱的状态就能打过了? 裴宁谕似乎不满意许司度脸上的表情,他将踩着军靴的脚再次狠狠碾在许司度的腹部,将许司度试图爬起来的动作重重按了下去! 黑色亮面军靴闪着寒光,一路包裹住他的小腿,显得禁欲又不可侵犯。 那双黑色的眸子夹杂着嘲弄:“不服?” 裴宁谕从高处俯视:“许司度,我有两个beta,没一个敢用这种眼神盯着我。” 裴宁谕:“因为我真的会杀了他们。” 裴宁谕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许司度的目光有些惋惜:“可惜你要死了。” 裴宁谕漫不经心道:“不过,我会作为你的爱慕者,满含遗憾与怀念地为你祭奠,每年都会。” 突然,外面慌乱的拍门声和脚步声都停了下来,被裴宁谕一人搅乱的医院出现一瞬间的安静,诡异得不像话。 那些医生们一下子都停止了交谈与走动,门外的气氛沉寂起来。 这让裴宁谕清晰地听到了外面裴序的声音。 一门之隔。 裴宁谕听到,裴序那冷硬的声线,对着外面等着的众多医护人员,言简意赅:“开门。” 裴宁谕垂眸,他拽着许司度的头发,逼他抬起脸和自己对视:“你运气真好。” “你可千万别沦落到了我手里……” 裴宁谕的腔调犹如缓缓涌动的潮水,和缓至极,话锋却突然一转,裴宁谕转身,留下一张淡漠的侧脸,他转身朝着离开病房的门走去,“我一定会好好教给你beta该懂的规矩。” 15、第 15 章 “你怎么解释你出现在医院这事?” 裴家书房里的长吊灯下,穿着军装伟岸挺拔的英俊男人隐隐流出的一点迫人的气势,几乎就要将裴宁谕淹没住了。 裴序道:“为什么要带omega信息素刺激许司度?” 2.75英寸的棒球棍,铝制的,打在人的脊骨上会很疼,有几率能敲断。 裴宁谕将那根棒球棍从壁橱了拿出来,放在手里掂了掂,单手递给了裴序。饶是这样,裴宁谕也依旧有恃无恐。 他淡定挑眉:“因为我不想看见他。” 这是真心认错的样子吗? 裴宁谕哪怕有那么一点点觉得自己错了? 裴序并没有伸手去接那根棒球棍,裴宁谕松手后,棒球棍随重力下落,砸在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滚动两圈,停在了墙壁的夹角处。 裴序眼底骤沉,浅灰色的眼眸里好似凝结了一层冰花,看得人脊背一寒:“为什么不想看到他?” 裴宁谕理所当然道:“许司度盛气凌人,言语冒犯于我,我怎么可能容忍一个beta一次次的顶撞?” “这事关alpha的尊严。” 裴宁谕那张琼秀精致的脸上泛起凶艳之色,阴森森的白齿吐出的话让裴序拧紧了眉头,用那双宠辱不惊的眼睛扫了裴宁谕一眼。 裴序看着自己弟弟顽劣不堪的样子,愈加觉得裴宁谕的眼神愈加像把尖锐的刀,让人在无力感中磋磨,留下生疼的伤口。 裴序:“所以,你成功维护了你alpha的尊严了吗?” 一阵沉默。 裴宁谕扭开头。 “如果我去医院的时候再晚一点,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 “还有两个月,你就拥有可以上审判庭的年龄了。” 裴序一身军装,挺拔严肃,连声音都是冷冽的,他的样貌与裴宁谕很是不同。与裴宁谕的肉眼可见的秾艳不同,裴序则是一种很难接近、没有人气的冷漠死板。 “所以,裴宁谕,维度基地教给你的便是顾前不顾后的鲁莽吗?” 说到这,裴宁谕将头歪向了另一侧,难堪地避开了裴序看向他的眼神,破天荒地没有顶嘴。 对于裴序的指责他确实辩无可辩。不可否认,他没想过这些问题。 “一个月禁闭。” 裴序的话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裴宁谕皱眉:“裴序!” 裴序冷淡地不为所动:“连哥哥都不会叫的话,一个月长吗?” 绕是对这个惩罚哑口无言,裴宁谕也依旧面色阴鸷,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想着自己不能就这样接受这个惩罚结果。 一个月……一个月的禁闭,他会被憋疯的。 裴序做出的决定是很难撼动的,他这个人更是吃软不吃硬。 裴宁谕不甘心,放缓了语气,更靠近了裴序几分,自成年之后他便很少亲昵裴序。 但好在裴宁谕虽然谈情说爱等都不擅长,倒是很会把握自己兄长的心思。 “哥,基地马上要开始全真模拟作战赛了,如果关一个月的禁闭,我还怎么卫冕今年的赛事?” 果然,裴序在裴宁谕靠近的那一瞬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这种充满温情的商量语气让他很是受用,也很不适应。他向来都有自己的原则,纵使裴宁谕如此,也分毫不改其严厉。 “一个月禁闭的惩罚不会改变。” “这件事,到此结束。” 裴宁谕只好闭嘴,愤懑之下,捏碎了那只玻璃杯,尖锐的碎片刺进了他的手心啪嗒啪嗒地向下流着血。 裴序眉头一皱,立刻叫助理进来开始翻找起止血药来,一边捉着裴宁谕的手,却被裴宁谕狠狠甩开了。 裴宁谕本就一副不可直视的秾艳长相,就算面无表情,那黑鸦鸦的眸子里会流淌着脉脉情愫,更何况那样厌恶的神色,更让人触目惊心。 裴宁谕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 裴序轻咳一声,悄无声息地将裴宁谕眼中的厌恶照单接收,无声地望着裴宁谕离开的背影。 助理上前为裴序递上一条干净的帕子,轻声道:“宁谕少爷年龄还小,心性还没有完全形成呢,裴上将没有必要因为这事担心。” 裴序没有回答,只是又想起了太子殿下曾经暗示他的话。这倒成了他心上的一块积弊陈伤。 裴宁谕在外面这样惹是生非,他当真可以一直荫庇裴宁谕,安然护着他一直到老吗? 裴序想,他不能再这么纵容裴宁谕了。 16、第 16 章 * 禁闭期内,裴宁谕在家里尽量装得安分,往日里会纵容他的皇太子殿下现在可不在首都星,他真怕裴序又一个狠心真让他去跪着向许司度道歉。 皇太子在前线还不忘叮嘱他关注分化的事情,对裴宁谕来说,皇太子殿下是凡事亲力亲为的君主。 连跪在他华丽礼袍下臣子的私事也要一一过问。 皇太子永远在累积如山的卷案前匆忙抬眼,将廖廖眼神投向他,那张雄雌莫辨的脸也因为长期投入到军情中染上了几分疲惫。 “帝国西部战事刻不容缓,利西亚帝国一意孤行,妄想跨过边际线,进入内环星域。” “那些年老的政客愿意为了零星利益出卖自己的国家,居然在中心星域鼓吹‘和平演变’,宁谕,你知道的。” “我想要的,是可以信赖的臣子。” 裴宁谕听出了皇太子殿下言语中的敲打,他知道是最近的事情传到了皇太子殿下的耳朵里,他沉着眉眼,“安分”地陈述着实情。 在他的表述中,他就是邀请许司度一起玩,结果许司度不领情还骂他,他什么都没干,但是裴序就认为是他的错,让他去跪着道歉。 是许司度不识好歹。 是裴序对他抱有偏见。 裴宁谕虽然还没有完成基地六年训练,却一直有着“君王的宠臣”之称,是皇太子殿下的偏爱让他这么有恃无恐,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听完他的话,皇太子殿下终于从卷案中抬起了头,撑着下巴,带着几分锋利的眼神扫过裴宁谕。 裴宁谕迎着目光对视,在皇太子殿下的沉默中,他的心逐渐被吊起。 终于,皇太子殿下开了口:“宁谕,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站在我身边。” 皇太子殿下思考了一下沉吟道:“不止是在宴会这种场合。” 皇太子殿下的意思,便是此事已经过去了,再不会被追究了。 裴宁谕眸光一闪,他单膝跪下,少年人挺拔的肩背和深深的腰窝被人尽收眼底:“我知道的,殿下。” “您会如愿以偿的。” 皇太子殿下看着一反常态的裴宁谕,并不想戳破他。他清楚裴宁谕也就只有在自己做错事后心虚的时候保持着几分乖巧而已。 皇太子殿下不经意间投下的一瞥,淡漠的,没有任何感情的那一瞥,透过全息屏落到了裴宁谕的身上:“退下吧。” * 在寂静的午后,卧室内弥漫着一种空洞的静谧。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洒在裴宁谕的脸上。他的双眼慵懒地眯成两条细线,凝视着那半明半暗的脑机接口通讯设备的显示屏。他的意识如同流水一般,在现实的边际自由地漫游。 没有玩伴。 不能出去。 这两件事无休止地挑战着裴宁谕的容忍度,时间过去了近半个月,禁闭还没有结束,可裴宁谕待在家里几乎要憋出病来了。 这些天,通讯器不时跳出各类消息和提醒,其中大多是顾时泽等人的询问。 每一次,他都毫不留情地选择无视它们。 对外界的一切他都显得漠不关心。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他的眼睛不经意地瞥到了脑机接口通讯设备显示屏的提示灯微微亮起。又有一条信息来了。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屏幕,发送者是尹席殊。他皱了皱眉,但随即的疑惑和好奇像繁衍的病菌一样悄然滋生。然而,当他点开信息,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的目光却不禁凝滞了。 只见上面写着:“今天上午刚接到的命令,我将停止集训,去往莱安要塞新建的军事基地任职执行官。” 短短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裴宁谕的心中炸开。 裴宁谕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无疑是裴序的手笔。 裴序动了一动手指,就能将他的人尽数遣散,就能勒令他必须待在家中关禁闭,就能要求他在基地必须安分守己…… 但他没想到裴序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基地军官派遣至帝国边陲。 要知道,从名义上来说,基地只由皇室垂直管辖。这种行为可是对皇室的僭越。 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嘲弄。 嘲笑他的无能。 裴宁谕脱力地躺在床上,他的心中涌现出一种烦躁的情绪,他抵着头,承受着太阳穴传来的尖锐痛感。 这些年里,裴宁谕一直没找到和裴序相处的方式——他太烦裴序了。 一般来说,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诞生下一个具有继承能力的孩子后,短时间内不会有继续生育的安排,以防止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发生。 可能是他们的父母太过恩爱的缘故,他和裴序是最亲密的兄弟,偏偏又相差不了几岁。 这种关系太微妙了。 他不明白,如果他是裴序,他定会将弟弟养在一个蜜糖罐里,让他整天沉浸在满是香气与温情的泡泡美梦中,将其养废,长大后再为其安排一个帝国内阁里舒适体面的文职工作,继续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幻象,起码两人不会走到彻底决裂的那一步。 这是解决类似他们这种年龄相差较小的继承者问题的唯一和平方法。 可是,裴序偏偏没有这么做。 当一个独裁的控制狂被冠以一家之主,又或是兄长的名头时,裴序那严苛的目光无时不刻落在他身上,让人感觉到沉重得窒息。当他为裴序的道道管控出奇愤怒时,他也就愈加叛逆。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然而,就在裴宁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尹席殊又发来了一条信息:“我不想去,宁谕,你帮帮我吧。” “我想留在基地。” “哪怕是上将也没有随意将基地成员调动的权限。” “我也是替你做事才这样的啊。” 尹席殊不断滚动的讯息,像一道电流击中了裴宁谕的心脏。他嘲弄地勾起了唇角,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和轻蔑。 虽然他很讨厌裴序的做法,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要帮助尹席殊的意思。 “那儿很适合你啊。”他轻声道,声音影影绰绰显出几分讽刺。 “虽然是落后的边陲星系,配你这种来自第三星系的落魄贵族刚刚好。”裴宁谕的话中带着几分讥嘲和冷漠,自言自语道,“你以为你在基地继续训练能分配到什么好去处?” 基地训练周期为六年,大多数人都会在受训结束后,定向分到帝国军部所属各个部门,分流的结果取决于累计积分排名和第六年的维度职业联赛,他们习惯称后者为“大考”。 尹席殊的赛绩一直平平无奇,积分排名也不算高。 “以你这样的出身能去做军事基地的执行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诚然,尽管尹席殊确实努力尽心为他做了一些脏事,但是裴宁谕却并没有打算为尹席殊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在毫无用处后被一脚踢开,这才符合裴宁谕的处事风格。 他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裴宁谕将尹席殊直接拉黑了。 裴宁谕仍然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智脑屏幕上的信息,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虽然他对于尹席殊的求助无动于衷,但这件事还是给他提了个醒。 他想,他是时候要求裴序同意他接触家族核心权力了,关于父母留下的政治遗产,他也要接手一部分,以防止再出现此类情况,他只能束手无措。 这边,顾时泽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的蹦出来,裴宁谕实在烦躁,他想要将顾时泽直接踢到他的垃圾箱,然而,却无意间做了查阅的操作。 “见鬼了。” “傅褚从恒镜要塞回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提前分化了。” “最见鬼的是,他分化的还是beta。”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分化为beta?” 这简单的几个字仿佛有一种魔力,瞬间点燃了裴宁谕内心的波澜。他坐起身来,那双原本显得漫不经心的眼睛里闪烁着惊讶和兴奋的光芒,他的心跳加快了节奏,快速地从床上跳下来。 傅褚? 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傅褚? 17、第 17 章 傅褚……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裴宁谕都恨不得一口银牙咬碎,又暗暗惊叹于命运的无常。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那个他在大考中唯一需要忌惮的对手,居然也分化成为了beta。他本来还苦恼于他的队伍里全是一些饭桶二代,现在这一问题迎刃而解了。 裴宁谕神色一如既往的睥睨,表情却是罕见的诧异。 他刚刚失去了许司度这个乐子,马上又来了一个。这难道就是上帝对他无辜受罚,被关禁闭的补偿吗? 连上帝都站在他这边,站在alpha这边。 真理如此。 裴宁谕立刻将裴序对他的警告抛到了脑后,他刚在beta身上跌过跟头,转头就把教训忘了个一干二净,完全沉浸在兴奋与期待之中。 裴宁谕是真看不惯傅褚装模作样的恶心样子。 他们两个人相似之处太多,成长路径几乎重合,这意味着两个人注定要针锋相对,拼得你死我活,来争取那么一点有限的资源。 就像当初,太子殿下最后选择了他,而不是傅褚。 就差那么一点。 他与傅褚并列太久了。 以至于裴宁谕实在很难将傅褚和beta这一下等物种联系在一起。 裴宁谕将尹席殊从黑名单里面拉了出来,他的留言如他本人一样刻薄难以接近,他依旧没提要将尹席殊弄回基地的事,并且还是一如既往的命令口吻。 高高在上的态度令人厌恶。 ——“尹席殊,我可以让你回基地,再给我弄点omega仿真信息素。” * 裴宁谕又打算故技重施了。 上次他欺骗许司度,皇太子殿下打算培养一批beta用来应对前线的信息素毒气弹,哄骗许司度来基地参与试训,被无情拆穿。 这次他打算告诉傅褚,基地打算培养一批beta送往战场。 这理由编得一如既往的烂。 这次,他也算长了记性。 但长的不太多。 只是把皇太子殿下改成了基地。 他知道皇太子殿下可唬不住傅褚,傅褚这次追随皇太子殿下去了恒镜要塞,和皇太子殿下的联系频繁程度只多不少。 但是,这次的消息是由他掌握的基地官方通讯号码发出的,乍一看去还有点唬人。 其实,这种冒充基地官号的手段太蹩脚拙劣,早在前几年这种恶作剧在基地里就层出不穷。 可是,经过许司度一事后,裴宁谕觉得这点哄骗的技巧就完全足以应对低智的beta。 许司度不就被他这个谎唬住,差点让他得逞吗? 发完之后,裴宁谕打开了一个小型的透明盒子,里面保存着一张泛着金属质感的照片。这是他唯一保留的傅褚的照片。 原因无他,他实在是无法将傅褚裁剪下去。——为了保存照片的完整度,他只能忍着恶心,留着属于傅褚的那一半。 准确来说,这是一张合照,记录下来了在kel联赛上他被授予奖章的一刻。 傅褚明明只拿到了第二名,却穿得花里胡哨,开了屏的孔雀一样。 大家刚从赛场下来灰头土脸、精疲力尽,只有傅褚依旧精力充沛得仿佛没有参加比赛一样,一下赛场就立刻换上了套军装。裴宁谕现在还记得,当傅褚那一身行头出来的时候omega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整个场馆。 他分明是故意的。裴宁谕无不恶意地想。 照片中,傅褚站在他右侧,穿着黑色军装,肩章上的星星闪烁着冷光,束在腰间的皮带蹭亮利落,面容冷峻地注视着前方的镜头。 狗东西。 裴宁谕眉头微蹙,想到什么后,瞬间又舒展,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许司度分化为beta后就一副夹着尾巴的败犬样儿,傅褚恐怕现在也不好过吧,这么急急忙忙地从恒镜要塞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出了大事,殿下一般都不同意战时换将的。 如果傅褚真的一副丧家犬的模样,与普通beta没什么两样,他是真的会失望。 裴宁谕在心里将傅褚嘲讽一通,突然,脑机接口通讯器猝不及防就发出了震动。 ——是傅褚发起的通讯申请。 裴宁谕微微凝住,他没想到傅褚会在这个时候联络他。 是发觉出这是他的恶作剧了吗。 刚刚有些失望的裴宁谕眼眸一下子亮起来了,他微微支起前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裴宁谕本以为,傅褚此时应该是更为狼狈的。他眼角未擦去的痕迹会显露出他的疲倦与挣扎,唇角上可能还留有未被收拾的胡渣。而他的脸上,应当是充满了惊恐未定的表情,那是一种面对未知或突如其来的变故时的无助与迷茫。 然而,当傅褚的样子出现在全息屏上时,他披着一件黑色将官军服外套,那件军装平整到了极点,线条分明。束紧的腰线如利剑一般锐利,一丝不苟,还是那副青年精英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看了这样的傅褚,裴宁谕唇边的笑意一下子浓了:“你找我?” 傅褚的脸表情不明,眼睫在下眼脸投出一小片阴翳,莫名显得晦暗:“嗯。” “你知道最近有关我的事了吗?” 裴宁谕明知故问:“什么事?” 傅褚:“我分化为beta的事。” 少年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眸的样子似乎真的在发自内心地为朋友惋惜:“beta吗?那太可惜了。” “真的在觉得可惜吗?宁谕。” 傅褚薄唇提了下,明明是微笑的表情,黑沉的眸底却没有情绪。 裴宁谕是真是讨厌傅褚,傅褚永远在反驳他。明明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从小认识的,他脾气不好,没几个人敢这么和他说话,顾时泽、方弘文都不这样,怎么就傅褚一个人这么讨厌。 裴宁谕脸一下沉了下来,反唇相讥:“不然呢?” 傅褚勾唇:“我是说,如果真的可惜的话,不如就帮帮我吧。” “宁谕。” 裴宁谕自知自己向来与傅褚针锋相对,而且傅褚明明知道自己一直讨厌他,居然来请求他的帮助,裴宁谕不知道傅褚现在是发了什么颠。 是因为别人都拒绝了吗? 傅褚已经山穷水尽了? 裴宁谕挑眉,兴趣更加浓重:“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傅褚:“刚才基地联系我,说需要培养一批beta,用来应对前线的信息素毒气弹。” 裴宁谕了然:“哦,是这样啊。我也听说了这件事,你是希望我能跟进一下这件事?傅褚,也有你拿不准的事?你不永远是稳操胜券的吗?” 傅褚挑眉:“跟进?宁谕你误会了。” “我求你帮我,不是为这件事。” “去当基地试训的第一批beta,这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裴宁谕勾着唇角不可一世的样子,印在傅褚的灰色眼眸里,傅褚脉脉注视着裴宁谕:“我眼前明明有一条更好的捷径。” 裴宁谕动作停滞了:“捷径?” 面对裴宁谕轻慢的态度,傅褚没有一点不适,他轻叹一口气,唇边犹带着笑:“按规定,我下个月就会被强制投放入白塔。” “白塔这个地方……”傅褚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你知道的。与其去服务那些浑身老人味的政客……” “不如做你的beta。” 傅褚紧紧盯着裴宁谕的表情,看着那张纯粹美貌的脸划过几分震惊。 …… “做我的beta?” 裴宁谕面色一怔,喉结滚动,随即嘴唇微微上翘,眼中闪烁出愉悦的光。 虽然他将傅褚骗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是看着曾经的对手心甘情愿地说出这几个字,明显地取悦了裴宁谕。 裴宁谕凌厉的黑眸立刻锁定在傅褚的脸上,眸色逐渐晦暗,他恣意地打量着傅褚的神色,细长的手指摩挲了下指腹,蠢蠢欲动。 但他说话永远透着刀刃似的刻薄,傲慢道:“连白塔都不敢进的废物,也配做我的beta?” 裴宁谕眸底流转的微光都是染着几分轻佻,在灯光下琉璃般闪烁着,让傅褚凝神看了一阵。 傅褚很上道地听出了裴宁谕的言外之意,明事理地开始介绍起了自己如何配服侍他,明明是娼妓在嫖客面前推销自己身体,却被他说得煞有其事,仿佛在谈一桩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生意。 “我很听话,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绝不反抗。” “其次,我身体不错,这有目共睹,就算你再怎么用力,我也只会是短暂昏迷,这意味着你可以任意朝我发泄情绪。” 傅褚勾唇:“最后,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裴宁谕恶劣极了,黑色的眼瞳盯着傅褚饶有兴趣地转动着:“也可以用军用电棍捅进去吗?” 傅褚顿了一下,他似乎是磨了一下后槽牙,可是脸上依旧勾着笑:“当然了,宁谕。” 可是,如果傅褚心甘情愿做他的beta,那还算是折辱吗,裴宁谕支着头,轻蔑地审视着傅褚,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因为,他还想要看到……傅褚更下贱一点的样子。 为了逃避白塔,傅褚应该学会以更加卑微的态度求他。这才算是等价交换。 裴宁谕态度慵懒又随意:“可是傅褚,我目前不缺beta。” “倒是还缺一只听话的尿壶。” 傅褚脸上的笑意更甚,他面色紧了又松,那张俊美得有些逼人的脸靠近了些:“宁谕不会是害怕哥哥吧。” 傅褚轻叹一口气,唇边带着笑:“我听说,宁谕又被哥哥教训了……好像是因为两个beta吧。” 傅褚佯装苦恼,一副了然的样子:“那我可不能选你做我的alpha了,连自己的beta做不了主,十九岁了还要听哥哥的话……啧,宁谕宝宝,记得七点前回家,可不能让哥哥担心啊。” 傅褚笑得肆意。 裴宁谕眼皮轻掀,下颌线条紧紧地绷着,脸上是与平时的波澜不惊截然相反的阴郁神色,一团幽寂的怒火逐渐烧到了他的胸膛,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几乎没人能在他面前提裴序,除了傅褚。 他总是这样不知死活。 裴宁谕笑容骤然消失,他的声音紧绷绷的:“你这样挑衅我,不会是因为被白塔吓傻了吧。” “傅褚,激将法对我可不好用。” 傅褚似乎极乐于看到裴宁谕炸毛的模样,唇角弯起,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真的吗?” 裴宁谕:“你也要适当考虑考虑未来在我手里的处境啊,万一我一不小心将你哪儿给弄坏了,那多不好。” 傅褚将舌头吐出,充满挑衅意味地用舌尖在唇边慢慢舔了一圈,这暗示意味十足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性感:“宁谕,来吧,只要你有能力将我带回家,我就可以任你做主。” “随便你将我怎么用坏,都无所谓。” 裴宁谕的眼眸一下子就暗得浓稠,被傅褚挑起□□的他表情有些晦暗:“我会让你看到,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他已经在心里暗暗安排好了傅褚的“用法”。他一定要撬开傅褚的嘴,拔掉他所有的牙,在那温暖又紧致的深红喉腔,狠狠鸟进去。 他会欣赏地看着傅褚因为羞耻而潮红的脸,就算傅褚再怎么崩溃地哭求,他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他一定要狠狠地将傅褚所有尊严全部碾碎! 18、第 18 章 裴宁谕在全息屏上的脸消失后,傅褚闭上了眼睛,他清俊的一张脸有几分漫不经心,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有节奏地一下下敲着桌子。他唇边犹带着笑,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好玩的东西。 宁谕要怎么将他带回家? 会为了他反抗哥哥吗? 傅褚揉了揉眉心,勾着的唇笑意更浓。 房间外面,是工人来来回回搬运家具的声音,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此起彼伏,换在往常,没人敢在他还在家时,发出这么吵的声音。 只是,很明显,比起讨好他这个注定退出家族核心圈的beta,这些工人已经有了更重要的工作。 ——为迎接傅家新的继承人而忙碌。 他那个一直被父亲藏得很好的私生子弟弟终于如愿以偿,可以登堂入室了。 父亲一定很心爱外面的那位omega吧。 要不然,为什么他之前查了那么久私生子的身份,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呢。 把各种痕迹被藏得干干净净,父亲怕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吧。 只可惜,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 父亲这番心思也是白费了。 傅褚还没忘记,分化结果刚分化出来时,父亲说过的话,他说:“如果你还有一丝羞耻心的话,在分化成beta之后,就应该吊死在这个房间。” 吊死? 如果是那个私生子分化成了beta,父亲会舍得将自己的心肝宝贝吊死?恐怕早就慌的不行了吧,哪怕是违反帝国的高压政策,他大概也会拼尽全力让那个私生子逃脱白塔的噩梦。 此刻,傅褚的关注点却不在那位私生子身上,他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下,却难以遏制喉咙的干痒。 裴序真是废物,连裴宁谕的那两个beta都管不了。 小孩子是不可以有beta的。 裴序这个哥哥也太不负责了。 所有人都觉得裴序的手段恐怖,他会将军队里审讯犯人的狠厉手段悉数用来教训不听话的裴宁谕,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反复受罚,裴宁谕背部血淋淋的伤口一直在重复感染,独裁手段让人窒息。 可是,傅褚却觉得。 裴序的手段真是太软了,不然,为什么在日复一日的规训中,裴宁谕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样子,配上他那纯度极高的凶艳美貌,是很难让人不心生恶念的。 要是他是裴序,面对不听话的小孩子,他会打得更狠的。 他一定会让裴宁谕好好记住。 什么是不该碰的。 谁,才是应该讨好的。 * 结束通讯后。 裴宁谕的脸色渐渐地变了,他站在书房的中央,背脊火烫一般焦热。他拿起着办公桌上一直放着的那只金质奖杯,他抬起手,狠狠地将奖杯向一角那坚硬的玻璃台面砸去。瞬间,那坚硬透明的玻璃就如同最脆弱的玻璃纸一般破裂开来。 整个房间内的气氛凝固了一样。奖杯在玻璃破裂的瞬间也失去了原有的形状,散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而那些原本整齐地堆放在桌上的文件们也散落在地。 突然,房间门外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裴宁谕上前开门,是裴序。 “你来干什么?” 裴宁谕语气不太好:“看我关禁闭?你可真有意思……” 话音没落,裴宁谕就看到裴序眉一拧,他的手一抬,一落,随即鞭子落到了裴宁谕的脸上。 这一鞭太狠,太快。 连裴序自己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 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落到脸上。 裴宁谕的脸上被打出一道血痕,尖锐的痛感刺穿了他,伤口啪嗒啪嗒地向下流着血。 裴序眉头一皱,立刻掰着裴宁谕的下巴,扣住了裴宁谕的侧脸查看伤口,却被裴宁谕一巴掌狠狠拍开了。 裴序轻咳一声,悄无声息地收回了手:“为什么还这么不老实?” 裴宁谕的眼神犹如被触怒的野兽,瞳孔在灯光的照耀下显露出几分可怕的愠色。 他干什么了? 他这个月不都在房间里一步都没有出去过吗? 他手抓住裴序的衣领,那衣领原本是笔挺的,现在却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麦田,扭曲、凌乱。裴宁谕愤怒之下,连裴序仿佛也被那情绪逼退了几分。 “裴序,你要发疯就随便找个人吧……” 裴序打断道:“傅褚注射了第二性转化剂。又是你干的对吧?” 裴宁谕如同被电流击中了一般,堵在喉咙口的话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盯着裴序,不可思议的神色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 这事发生的太急促,裴宁谕几乎是刚切断和傅褚的通讯,就得到了裴序这一鞭子。在这些混乱信息中,裴宁谕头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前脚刚给他说想要做他beta的人,后脚吞了违禁品,伪造出一副他强抢民男,民男不从只好自杀的假象。 到现在,裴宁谕还能意识不到发生什么了吗? 傅褚哪里是分化成beta了。 傅褚怕不是压根没分化,就是设了个计,等着他来钻吧。连时间都卡得这么急,傅褚就那么想见他被裴序打吗? 不是。 傅褚就抛下恒镜要塞的战事就是为了坑他?这不是有病,这是什么? 皇太子殿下知道这事吗? 裴宁谕一时无语,眉眼间不动声色地浮上厌恶。 他果然还是很讨厌傅褚。 ——还有裴序这个蠢货。 裴宁谕摸了摸脸上伤口,抬眼正对上裴序复杂的眼神,在裴序晦暗眼神的注视下,裴宁谕依旧生不起一点开口解释的心思。 对他来说,裴序的喜恶还不如街边的流浪狗对他重要,裴宁谕自暴自弃道:“是我干的,那又怎么样?” 裴宁谕凌厉的脸总是一副漠然又矜贵的表情,此时生气起来,更难让人接近,眉眼间的锋利感加了倍。 “裴序,你能将我怎么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裴宁谕的脸色突然变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在一瞬间舒展,垂着眼眸的样子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乖巧,道:“又想让我道歉?” 本来一脸愤懑不满的少年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不情愿荡然无存,反而漫不经心地笑着:“不就是道歉嘛,可以。” 裴序扫过裴宁谕这一变化,裴宁谕突然变了主意。这让裴序更加警惕。 裴序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将裴宁谕从上扫到下。裴宁谕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裴序却隐隐觉得不安,冷冽的目光紧锁着裴宁谕。 裴宁谕双手握拳,手腕并拢,一副被手铐拷住的样子,流转着的眸光带着不可言说的蔑视:“裴序,你现在不带我去道歉,还等什么?!” 裴序和裴宁谕毫不相让地瞪着对方,半晌,终究是裴序先错开了视线,他垂下眼帘,遮挡住眼底的情绪,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裴宁谕想,像他们这种家庭,冷漠才是常态。为了避免家族权利在一代代的延续下萎缩,通常更倾向于由嫡长子继承,而不是对财权做出分割。 裴宁谕总是以为,他和裴序能和平共享一切。 可是,没人会对巨额利益不动容,谁会甘心只做权力倾轧下的垫脚石。 只要有裴序在一天,他没法接触到家族核心权力。 19、第 19 章 * 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河流。 裴宁谕却两次栽在同一个坑里。 要不说beta可恨,不能被信息素标记,注定是摆不上台面的公用品,招摇又下贱。 同一家军区医院。 同样的场景。 唯一的区别就是,傅褚家里面并没有来人。 哦,他忘了。 傅褚向来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他那个早死的妈在傅褚四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 裴宁谕对裴序道:“我要和傅褚父亲道歉,你现在联络。” 裴序作为上将,大概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这么颐指气使的命令语气了,可偏偏他却觉得正常地很,连一旁跟随的副官也不能说什么。他作为助理总不能真让上将亲自动手做这些小事,他识时务地上前一步,对着裴宁谕笑道:“二少爷,我来联络吧。” 副官低声的一阵寒暄过后,将通讯器递给了裴宁谕。 裴宁谕接过通讯器:“我是裴宁谕。” 裴宁谕深吸一口气,要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对他来说似乎有几分阻涩:“抱歉,傅叔。” 他居然就这么将罪名认了下来,真是……难得。 裴序忍不住看向裴宁谕,每次他让裴宁谕承认错误,都是极难达到的。这次,如此轻而易举地取得了结果,裴序心情却不太美好。 他的思维还沉浸在刚才与裴宁谕的交谈当中。他还是后悔了,在那样沉寂的氛围中,他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的。裴宁谕早已经不是会粘着他的小孩子了。只有小孩子,才能在生气后依旧毫无芥蒂地重新和好。 裴序用目光描摹着裴宁谕侧脸上刚刚被打出来的血印子,在裴宁谕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裴序却又不动声色地游移了视线。 裴宁谕没有察觉到什么,他闭了闭眼:“傅叔,真是对不起。” 裴宁谕缓缓抬眼,眼眸一片清冽:“不过,我看,这次傅褚好像没有许司度的好运气。即使注射了第二性转化剂,他并没有成功转化成alpha呢。”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裴宁谕低笑一声:“就是说啊。” 裴宁谕:“您说笑了。” 裴宁谕:“道歉于事无补,我是在想,强制投入白塔对傅褚来说只会是种折辱。” 裴宁谕:“所以,我今天想说的是,无论今后傅褚能不能醒来,我都希望您能同意我将他带回裴家的事。” “这是他最好的出路。” 一时间,裴序扭过头,盯着裴宁谕,裴序伸手想要拿掉裴宁谕手中的通讯器,两只手交叠,裴序用了点力气,然而裴宁谕紧紧攥住通讯器,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 裴宁谕与傅融交谈时语气很坦然,仿佛他并不是傅褚的加害者一般:“不,我相信他一定会醒来。” 能不醒吗? 傅褚没分化成beta,压根不可能碰第二性转化剂,现在估计是买通了医院陪他一块演戏呢。 想到这,裴宁谕心下更恨,再次加重了语气,肯定地向傅融表态。 裴宁谕:“不管出于我的私心也好,还是为了傅褚以后考虑,我想保护傅褚的初衷是不会变的。” 裴宁谕用那副没有任何起伏的冷漠嗓音,诉说着自己的绵绵情意,这怎么看都像是演的。 是啊,他们之前明明还那么水火不容。 “够了,宁谕。”裴序打断道。 意识到自己的口吻过于严肃,裴序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做这个决定是不是太早了些?小孩子说的话……怕是过几天你自己都忘了。” 裴宁谕只是淡淡扫了裴序一眼,就那么一眼,裴序看清了裴宁谕脸上是罕见的正经,裴宁谕没听到裴序说的话似的,依旧我行我素地对通讯器那头的傅褚父亲说道:“那接下来,傅褚的医务问题就由我的私人团队接管,想来您是不会有意见了?” 裴序都能猜到傅融会说什么,傅融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已经被放弃了的,生死未卜的儿子,还能起到帮他拉拢裴家的作用,会是一副喜出过望的样子,满口答应裴宁谕。 再冠冕堂皇地说上一句:“宁谕也该到了成婚的年纪,只不过早两年的事情,提前定下beta也不算大事。” 果然,只见裴宁谕抿唇轻笑,眼眸微微一弯,偷着股坏水:“我一定不会辜负傅褚,也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然后,裴宁谕将通讯器扔给在一旁的副官,没等裴序反应,扭头对裴序说道:“哥,那我先进去给傅褚亲自道个歉。” 道歉? 裴序没看出裴宁谕想道歉的心思,他拧着眉,但当裴序目光落在裴宁谕脸上那道新鲜的伤口上时,仿佛被烈火灼烧,使得他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裴序立刻错开视线,在裴宁谕沉沉目光下,似乎是默认了这一做法。 裴宁谕走进病房,在病床前坐下。 裴宁谕低下头,他牵着傅褚没有在输液的那只手,额头抵了上去,紧紧贴着傅褚的手,两个人似乎在说什么耳语似的。 “傅褚,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好起来之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折磨你。 “我已经经过你父亲同意了,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能马上结婚。” ——结婚了之后,便能坐实你beta的身份。 “开心吗?” ——不知道你还会有挑衅我那时那么开心吗? 裴宁谕为傅褚掖了掖被角,在外面的人看来一片友好祥和的气氛:“你放心,接下来会由我的私人团队接管这里。” ———别想着能逃出去。 “你在这里好好养病,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打扰。” ——没人能来救你。 裴宁谕看着紧闭双眼的傅褚,一字一字地表达着自己的“真心”。 现在,傅褚还没有分化。在分化之前,将傅褚伪造成beta,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 傅褚不是喜欢装beta吗? 他要让他做一辈子beta。 * 裴序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裴序还是第一次见到弟弟的这一面,会温柔地垂着头,看向病床上的人,似乎目光里只有那个人,话语也是这样的柔缓。 裴序本来还在怀疑着裴宁谕其心不正,可现在这份怀疑早就削减得七七八八了。大抵是,他和傅褚两个人什么时候和好了吧,做了十几年的针锋相对的对手,一朝变了心思,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裴序自知,自己虽然作为哥哥,和裴宁谕仅仅相差五岁,对于裴宁谕的心思却是一窍不通。 越长大,裴宁谕就越不会向他分享这些,从育幼所到基地,他贯穿了裴宁谕整个成长过程,可最后留下的只有满怀芥蒂的揣测和越来越抵触的目光。 这样温情的话,裴序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也从裴宁谕那里听到半句。 20、第 20 章 * 医院里迎来了第二个神迹。 短短一个月内,医院成功救助了两名注射第二性转化剂的患者。这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毕竟,过去那些号称第二性转化剂真的可以再次分化的人,只在虚无缥缈的网络上出现过。 谁也没见过真的。 这两例病例将第二性转化剂的死亡率从百分百拉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当然,仅仅只是统计学上来说。 病房门口站着两个人,受裴宁谕的指示,必须一刻不停地轮班看护着傅褚,两人见到裴宁谕来了,立刻将头低着鞠了一躬。 “醒了吗?” 一人向病房内看了一眼,再次确认道:“醒了。” 裴宁谕走进病房时,傅褚正摆弄着床边的百合花,他是个一向能将繁琐礼仪做到恰到好处的人,在看见裴宁谕的那一刻却微微皱着眉:“你脸怎么了?” 裴宁谕下意识想躲开傅褚即将触碰到他脸的那只手,只是,他略一思索,竟默许了傅褚伸手摸他脸的行为——他需要重新适应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必须得让傅褚看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毕竟,今后他们不再是平等的竞争对手关系,而是尊卑分明的ab伴侣。 这算是对傅褚即将成为他的beta的一种默许。 傅褚记得,在之前,哪怕是顾时泽,这种行为也是绝对禁止的。他抿了抿唇,表情很理所应当:“你的脸是因为我吗?” 裴宁谕干脆了当地撒了谎:“不是。” 傅褚嗓音中影影绰绰有些愉悦:“那你来这总归是来看我的吧?” 裴宁谕掰着傅褚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自己,那双凌厉的眸子盯着傅褚:“对啊,我来看看我的beta,免得他忘了我。” 在恒镜要塞时,傅褚无聊的时候就会沉思很久,他始终也没想起来自己在基地里与裴宁谕有什么和睦相处的时刻。他们两个人只要一见面,从唇枪舌剑再到真刀实枪,就没消停过。 不消停的主要原因在裴宁谕——裴宁谕对他始终抱有敌意。 基地里所有人都知道,裴宁谕和顾时泽是一块长大的。 其实,准确来说,他们三个是一块长大的。 裴宁谕从小就是这副不可一世的性格,长着一张让人难以心生厌恶的脸,却整日里招摇,挑战人的忍耐极限,那些混蛋事他就没少干过。 偏生顾时泽跟软骨头似的,毫无下限地让着裴宁谕,哄着裴宁谕,得到的一切好东西,跟上贡一样,全都一股脑地先拿给裴宁谕。 他看不上顾时泽那副行径,这些年不知道嘲笑过多少次。但其实很早之前,他也一无二致。 他们两个真正决裂的时间,还是在刚进基地的那一年——那是傅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联赛中拿到第一名的名次。在那之前,还有余后,一直都是清一色的第二。 十三岁—— 傅褚还记得,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室内,裴宁谕眼珠转了一下,纯黑湿润的眸子随即流下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在他正手足无措为裴宁谕擦拭眼泪的时候,裴宁谕出口便是惊涛骇浪:“傅褚,你把第一名让给我吧。” 他从没见过裴宁谕这样子,一滴滴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傅褚着急地问裴宁谕怎么了,晃着裴宁谕的身子,可裴宁谕说完那句后,却死也不肯说什么了。 傅褚怔怔地抱着裴宁谕,他当时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这让他难受极了。 在傅褚的认知中,裴宁谕就该是耀武扬威,可劲儿逞着威风的样儿,俯瞰他们这些人的,眉梢露着讥诮神色的,他就该摆着谱,让别人求着他哄着他。 他怎么能哭呢? 裴宁谕其实只需要将平日里那凌厉凛冽的劲卸个一两分,里面柔和内敛的模样象征性地露出一丁点来,就能让傅褚心疼得一塌糊涂。 偏生,他哭了,哭得傅褚慌得不行。 更何况,他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的那段白得不像话的手臂覆上点点淤青指痕,轻声道:“裴序知道我只是第二,会打死我的。” 这话当然是假话,不过傅褚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在与裴宁谕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在裴宁谕口中被妖魔化到极点的裴序,自然不会怀疑裴宁谕的话是假的。 尤其是,裴宁谕扭头望向他时,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露出来,简直看到了傅褚的心坎里,他怎么可能不信。 傅褚将手抚在裴宁谕手臂上,心疼得紧,他那时年纪轻,遮掩不住脸色,拧紧眉头怒道:“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宁谕,我们去你家……” 提到这个话题,裴宁谕又缄口不言了,半晌不说话,只是脸上渐渐浮起讥讽之色,黑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冷笑,直接打断道:“不让就说不让,你找那么多借口干嘛!” 这人说哭就哭,说怒就怒,变脸变得极快,俨然一副活灵活现的美人画。 “我没说不给你,”傅褚见裴宁谕生气,立刻没了之前要找人算账的气势,轻声安抚道,“我就是不甘心……你这么受裴序欺负,这次让了,下次呢?” “难道次次都要让吗?” 听到这话,裴宁谕侧脸如湖面覆了层薄薄的寒冰,冷笑时他薄唇泛白,裴宁谕眼神定定地望向他:“当然没有下一次。” “下一次,我的冠军,将会是名正言顺的。” 傅褚帮裴宁谕褪下被撸起的袖子,他大约比裴宁谕高半头,他的影子正好能将裴宁谕笼罩起来:“希望如此。” 结果,他不过是多说了这么一句,裴宁谕就恼了,上一秒还含着泪水,下一秒收起笑意的样子却拒人千里之外,眼神像把尖锐的刀,一下下地磨人的心头肉,让人感觉到生疼。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拿不到吗?” 傅褚:“我没有!宁谕我怎么会这么想……” 曾经他只怪自己蠢,怪不得裴宁谕不给他好脸色看。现在想想,和这些都没关系,裴宁谕此人性格本就如此,乖戾至极,喜怒无常。 裴宁谕粗暴打断了他的解释,他纯黑的眼珠一转,透出幽幽的怨怒来,更衬得他几分面若好女,“真虚伪,呵,我本来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裴宁谕话锋一转,留下个刻薄冰冷的一句:“没有想到你这么在意赛事……真是让人寒心。” 裴宁谕冷笑道:“你要是不想帮,也不用勉强,我们一拍两散即可,不用假惺惺得一副要帮我,却说这种侮辱我的话。” 裴宁谕明明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是有多想多着急怕他被裴序打,偏偏说这些话来磋磨他的心。 “不,不是……” 傅褚完全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他看着裴宁谕冷漠地甩开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训练室。 最终,他还是将奖章让了出去。 那个星星状的奖章曾经被他珍视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很快,摆放了裴宁谕的玻璃展示橱内,作为裴宁谕众多奖章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但是傅褚当时却并不觉得可惜,他每天期待着,裴宁谕能邀请他到家里,让他有机会再次抚摸一次那枚星星奖章。 他坚信,那枚奖章会加固他们的友谊,让裴宁谕明白,他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而不是顾时泽,或者其他人。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自此以后,裴宁谕骤然疏远了他。 他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他说了那句“希望如此”?还是他嫌弃让得太犹豫? 后来,傅褚才明白,无论他是让还是不让,无论他说什么样的话,在他拿第一的时候,裴宁谕就不可能再与他交好了。 再后来,裴宁谕包揽了基地期间所有赛事的第一名,基地中,类似顾时泽这样的人,看着裴宁谕的战绩真心钦佩;还有一部分人,愤愤不平,想要看着裴宁谕一次失利,花落别家。 他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他独自咀嚼着这段回忆,这段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回忆——裴宁谕怎么可能会哭着让别人将第一的位置让给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在病房里,难得两人如此静谧的相处,几乎可以让人沉溺其中了。 傅褚收回回忆:“那宁谕你想好要怎么对我了吗?我是你的beta,我说过,可以随你做什么。” 面对裴宁谕这浑然天成的混蛋,傅褚态度称得上温和与平淡。纵使命运完全被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他却依然保持着一副贵族姿态。 有恃无恐的人态度总是不咸不淡的,因为他们遭遇到的威胁比其他人少得多。 没有得到期待中傅褚惊慌的反应,裴宁谕希望在傅褚心里投下不可磨灭的阴影的期望再次落空了,这让裴宁谕有几分不悦:“当然想好了,我的黑背都等不及要你多下几窝狗崽子了。” 傅褚笑意更浓:“真的吗?” 他低声道:“那我是叫它老公,还是叫你老公。” “嗯?老公。” 傅褚看见裴宁谕那张脸划过一丝诧异与厌恶,裴宁谕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与此同时他的耳朵瞬间蒸腾上一股热气似的,红得发烫。 都有两个beta了,怎么还那么纯情? 难道裴宁谕对那两个beta是纯发泄那种? 口口声声说要自己做他的beta,可真说点什么话,他又受不了。 傅褚及时地岔开了话题,免得裴宁谕在他面前招架不住,而选择落荒而逃:“什么时候带我回裴家?我不喜欢在医院,快点来派人接我。” 有时候傅褚装得太好,会真的让人忘了傅褚也是纸醉金迷中养大的公子哥,骨子里的傲慢不比裴宁谕少。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裴宁谕,我要婚礼,我要是没有婚礼,基地那群人岂不是笑死,而且必须在莱奥德行政驻地办,我妈的墓地在那边,我得让她看见……” beta有什么婚礼? 还敢挑挑拣拣在什么莱奥德行政驻地办?傅褚以为他自己是omega吗? 光是听到那句“老公”,裴宁谕心中就已经警铃大作了,听到傅褚还这么想跟他回家,裴宁谕心情更是波澜壮阔。 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傅褚的心理性别是alpha吗? 如果傅褚心理性别本身就是beta,那他把傅褚当做beta也折辱不了许司度吧。 那他羞辱傅褚不就是让傅褚更爽了吗。 这不是在恶心自己,成就他人吗? 他又不是同性恋,本身上一个alpha,就不是他本意。因为他想看傅褚哭出来的表情,才堪堪提起了点兴趣。 裴宁谕精致到奢靡的面孔因为流露出迟疑的情绪显得不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看见裴宁谕的表情,傅褚及时停下了自己的话,傅褚看出来了,裴宁谕估计是真有点后悔在裴序和傅融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让自己做他的beta了。 他要是再讲下去,裴宁谕怕不是会连夜收拾行李跑路,直接将他丢在医院里不管。 他连beta都装了,结果裴家的门都没进去,那可不行。 多亏啊。爬他都得爬进去。 傅褚压抑着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即将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在唇边转了个弯,傅褚将表情流利地切换到了嫌弃与愤怒的态度。 傅褚散漫劲收了回去,一股子冷意,挑眉:“你是不是想说一个beta要什么婚礼,裴宁谕,我又不是普通beta,你别想像对待那些beta一样敷衍对待我。” “我就算在你手里又怎么样,我照样是傅褚。” “快来折辱我,我欠教训了”这几个字简直写在了傅褚那张装模作样的脸上,很容易让人忘了,傅褚面容肃重的时候,是很难以接近的冰冷。 裴宁谕冷眼睨着他,一副审视的模样。 傅褚懒洋洋地把下巴垫在裴宁谕肩上,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温热气息扑撒在裴宁谕耳边,却实打实地又添了一把火。 “裴宁谕,你那么恨我,不会是因为我害你挨哥哥的打了吧?” “一辈子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很辛苦吧。” “裴序会脱了裤子打你吗?像打小婴儿一样。” 21、第 21 章 地下室里,当人进入感应范围内,雷达感应led灯自动调整至了全亮状态。灯光洒落在墙上那一排悬挂的刀具和枪支上,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刀锋和墙身反射的冷光宛如一把闪着电的寒箭,锐利又夺目。 傅褚被五花大绑,他的手脚处都系上了精巧而致命的结,这令他无法动弹,只能以一种极度难堪的姿势躺在地上,视线受阻,他却轻笑着:“宁谕,这样我看不见你,先扶我起来。” 回答的却不是裴宁谕,首先回应他的是一声狂吠。 突如其来的牙齿咬在铁具上发出的声音让傅褚动了一动,裴宁谕似乎是往笼子里扔了个什么东西,安抚了一下躁动的巨物,然后里面传来一阵吞咽的呜咽声。 傅褚话锋一转:“是我的狗老公吗?” 裴宁谕:“猜对了也不会有奖励。” 傅褚终于如愿以偿地被扶起来,准确来说,不能说是扶,他整个人被抓着头发从地上薅了起来,按在了墙上,粗糙的墙面划过他的后背传来一阵刺痛。 傅褚终于看清了,在他的视线之内,一个巨大的狗笼显得格外显眼。这并非普通的狗笼,其尺寸足以容纳大型凶猛的犬类。笼子的铁栅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冷峻的银光,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笼子里黑暗的阴影中,隐藏着一只高大的凶猛生物。那是一只雄壮的狗,肌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露出坚韧的力量。它的毛发光滑如锦缎,灰黑色的眼睛如同两颗璀璨的黑宝石,闪烁着野性的光芒。看到它的尾巴高高扬起,就知道它此刻有多兴奋。 傅褚:“它刚被喂了药?” 裴宁谕:“又猜对了。” 傅褚看向裴宁谕:“这次有奖励?” 裴宁谕:“对。” 对? 傅褚艰难转头,看向站着的裴宁谕,眉梢轻挑,嗓音影影绰绰地含着几分愉悦:“这次这么好?” “你都叫我老公了,老公不得好好疼疼你吗?” 只见裴宁谕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药瓶,他用左手轻轻地握住药瓶,右手用一只细长的针管插进瓶口。针尖上反射出冷冽的寒光,似乎刺透了空气中的一丝尘埃。 那银亮的针尖慢慢倾下、缓慢吸引。随着针头在药瓶中逐渐深入,药物被一点点地吸取进针管里。 裴宁谕缓缓地抬起针管,向傅褚脖颈上的血管靠近。针尖轻轻触碰皮肤,然后迅速刺入血管。 傅褚喉结滚动一下:“什么药?” 裴宁谕将注射完的针管随手扔到了一边:“怎么不继续猜了?” 没等傅褚回答,裴宁谕将傅褚拽了起来,他打开笼门,笼门与墙壁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又迅速弹开,裴宁谕将傅褚粗暴地推进了那个狗笼,然后,他手指翻飞,在门上挂了把老式的锁。 随着傅褚身体的跌入,笼内安静的氛围被打破。笼内原本静默的空气开始流动,一股强烈的野性和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紧接着,那只高大的犬只停止咀嚼刚刚被喂食的肉块,它从黑暗中慢慢爬了出来,身形魁梧,毛色深邃,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它的眼神紧紧地锁定在傅褚身上,审视着自己的猎物,它的存在让整个地下室的气氛更加压抑和紧张。 这个地下室里,傅褚和凶猛的犬只之间的对峙持续着。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傅褚绷紧了嘴角,哑声:“宁谕你可真会疼我。” 那只狗似乎是发现了傅褚双手被缚,很快就由警惕地戒备姿态,转化成了攻击,它一下子朝着傅褚的脖颈扑了上去,却被傅褚一脚蹬在了腹部,将那条狗直接踹到了笼子边缘。 在这个空档,傅褚翻了个身,跪在地上:“宁谕,你给我注射的什么药?” 裴宁谕:“仿真信息素注射剂,可以让beta陷入和omega一样的发情状态,散发一样的omega信息素。” “你虽然不是beta,但还没有分化,想来效果和beta会是一样的。” “你的狗老公肯定会喜欢。” 傅褚:“……你不喜欢吗?” 别看傅褚还有心思和裴宁谕开玩笑,傅褚脸上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变得整肃,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条狗吸引了,那条恶犬被他踹倒之后,又晃晃悠悠爬了起来,那犬双目充血,狂吠声震耳欲聋,晃了晃脑袋后,更加凶恶地朝傅褚飞奔而来! 它试图用尖锐的獠牙咬住傅褚的喉咙。然而傅褚却巧妙地避开了这一致命攻击,他翻滚一下,在地面划出几道弧线,向恶犬的反方向侧身闪避,并且顺利地利用地面凸起划开了捆着他的绳子。 裴宁谕看到这就感觉到不妙了,他眼皮颤了一下,扑到笼子旁,迅速打开了挂着的锁。 裴宁谕:“不准动!” “傅褚你不许动!”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在裴宁谕眼睁睁的注视下,没有绳索束缚的傅褚轻易地制住了恶犬的喉咙,他用身体重力压制住犬的挣扎和反抗,直到它的挣扎渐渐变弱,直到最终安静下来。 “傅褚你敢杀我的狗!” 裴宁谕打开笼子,站在里面,看着将狗死死按在身下的傅褚,脸色差到了极点。 他走上前去,用手拽住傅褚的头发向后拖。 却被傅褚狠狠撂倒在地上! 可能是因为裴宁谕天生对自己的领导力感到自信,纵使傅褚曾经多次和他作对,裴宁谕也坚信不疑,傅褚不可能忤逆自己。 他甚至相信,只要自己勾一勾手指,傅褚肯定会愿意像顾时泽那样为自己鞍前马后。 所以,当傅褚开始攻击他的时候,裴宁谕才会显得如此诧异。 ! 是膝盖猛然受击发出的咔咔声。 ……发生了什么? 裴宁谕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巨大的冲击给掀翻了,颈部传来的阵痛提醒着他,刚才傅褚是如何将手刀劈在自己的颈部,将他猛然击倒。 天旋地转。 傅褚扑过来的时候,立刻将裴宁谕的手腕反扣在了身下,虎口的巨震让裴宁谕手中的刀脱手,随后立刻被傅褚踢开。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裴宁谕简直觉得见鬼了。傅褚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裴宁谕被按在地上面部朝上,他几乎没有反应时间,下意识用膝盖使劲向上顶,傅褚吃痛,跪在地上缓和了一段时间。 趁着这段时间,裴宁谕从笼子里爬出来,却又被身后已经反应过来的傅褚掐着脖子,怼到了地下室的门上。 傅褚好像出奇的躁动,连动作都带有几分急切,这与他平日里的作战风格截然不同。 裴宁谕此时还没有察觉出异样,他只觉得这是傅褚从恒镜要塞学会来的新战术,裴宁谕不动声色,另一只手悄悄地顺着傅褚的胸膛,然后…… 直直地抵向傅褚的喉咙! 可是,他还没用力掐,就被傅褚反应过来了,傅褚将他的手扭了过去,裴宁谕还听到了自己手臂被强力扭伤那种“嘎吱”声。 不出意料,他的手臂脱臼了。 该死! 为什么傅褚反应速度这么快了? 裴宁谕愠怒,低声叫骂:“傅褚!” 他现在以一种非常难堪的姿势被压在傅褚的身下,他弓着腰,双手被反剪在身前,屁股下面垫着傅褚的腿,他不敢用力向下压,只能任由傅褚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旁。 裴宁谕还没有分化,他闻不到房间里的alpha信息素浓度已经到达了一种可以瞬间使顶级omega发情的程度。 “傅褚你要是敢伤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傅褚没理他,只是一个劲地在裴宁谕身上嗅着什么。裴宁谕刚开始不懂,但很快,他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了。 因为他的后颈一阵刺痛,光洁白皙的脖颈居然被傅褚咬了上去,脆弱的后颈被傅褚尖锐的牙齿厮磨着,渗出了血。 那并不是一个适合被咬的地方,毕竟他又不是omega,他的脖子后面根本就没有腺体! 傅褚,他在做什么?! 裴宁谕恨不得掐死傅褚,他这是把自己当成omega了? 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现在裴宁谕无法淡定了,他的语气十分震惊:“你是疯了吗!” 没有获得想要的omega信息素,傅褚再次覆上裴宁谕的后颈。 这个行为,终于让裴宁谕发现了不对劲。 傅褚不会是分化了吧? 这可不是beta注射仿真信息素之后的反应,反倒像是…… 裴宁谕眉头骤然拧紧,这是alpha分化的反应——他学过的,在基地第一年的时候。 裴宁谕脑海中闪过无数关于alpha分化的信息,关于他们的生理结构、行为倾向,和生理反应。 裴宁谕听着傅褚的呼吸变得急促,汗珠从额头滑落。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他甚至能听到傅褚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他心烦意乱。 裴宁谕不是没见过注射仿真信息素后beta发情的样子,这和傅褚的变化明显不同,他感觉到,傅褚的变化主要来自肌肉和骨骼,他的肌肉开始膨胀,骨骼也似乎在重新塑造。 牙齿尖锐的刺痛感让裴宁谕不安至极,他不喜欢被当成omega压在身下的感觉,一时之下也就顾不得什么贵族风范了,骂道:“贱狗!发情也要看清楚人吧!” 又是一番挣扎,终究是徒劳无功。 傅褚没有因为裴宁谕的叫骂而停下来,他依然双眼血红,死死地咬住裴宁谕的后颈。 血从他的后颈处不断涌出,这种痛苦也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刺入他的神经,纵使很不想承认,但这终究是事实——他无法挣脱开易感期的傅褚。 裴宁谕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裴宁谕知道,很有可能他因为傅褚把他当作omega,一次次咬向他根本不存在的腺体,最终失血而死。 裴宁谕看着眼前地下室的那扇门。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该死。 他当初选择在这个地下室的初衷之一,就是因为这里位于裴家最内部的地下二层,除了他和裴序外不会有人知道,傅褚的惨叫不会传出去半点。 如今,这扇曾经他以为能掩盖暴行的一扇门,现在却成了他承受暴行的见证者。 裴宁谕生平第一次痛恨他的自信心——他怎么就没将行程报备给第三人呢。 但裴宁谕永远不会认为是他的过错。 明明是尹席殊那条该死的狗…… 尹席殊给的是什么破注射剂! 居然将傅褚刺激到分化了! 等他出去…… 先宰了尹席殊这条狗!! 裴宁谕试图伸手去摸门把手,但是他双手被制服着,一挣扎傅褚就觉得身下的人想要跑掉,出于骨子里的独占欲,反而将他禁锢得更紧了。 在裴宁谕的咒骂下,裴宁谕发现傅褚只会越咬越紧。为了自己的小命,裴宁谕瞬间放弃了口头上的好胜心,开始一遍一遍地对傅褚说“我不是omega”,语气中甚至有几分好声好气的哄骗,试图唤回傅褚的意识。 可那是多异想天开的事情,陷入易感期的alpha能是被阻止的吗?! 傅褚不断地用嘴唇蹭着他的后脖颈,每次温热的呼吸打在那个敏感的部位时,裴宁谕都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他想躲,但是一旦躲开,傅褚就立刻加重咬他的力道,威胁似的让他不要乱动。 俨然将他当做了自己的omega。 傅褚在裴宁谕后脖颈来来回回磨蹭了好久,也没有找到腺体的位置,他似乎有些迷惑,但这种迷惑没有持续多久,反而很快调整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叼着裴宁谕那块软肉。 裴宁谕咬紧了牙,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牙关咯吱咯吱的声音。 “嘀嗒”。 是脖子上被咬出来的血迹落下的声音。 失血的恐惧萦绕在裴宁谕心中,激起他尝试打开门的斗志。 门还是纹丝不动。裴宁谕再次尝试,一次又一次,由于傅褚一直束着他的手,直到他的手开始颤抖,甚至无法握住门把手。 就在裴宁谕即将放弃的时候,门突然发出了“嘎吱”的声音。门外,有人将门用力一推,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谁? 有人来了吗? 裴宁谕就以这种跪着的姿势,向上抬眼看去。 然后,他对上了裴序那双灰色内敛的眼睛。 裴序站在阴暗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个情绪,只有开门时带动的风冷冷灌进地下室。 裴宁谕浑身血液凉了一瞬,他眼底骤沉,脸向一侧扭了过去。 裴宁谕头一回那么不想见到裴序。 22、第 22 章 自从裴序回到家中,家中独特且浓烈到无以复加的alpha信息素便直冲他鼻端,充满了每一处空间。信息素在他身周流转,使他不能忽视它的存在。这一味道强烈得仿佛可以触摸到,在空气中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驱逐外来者是alpha的本能。 宁谕的分化期远远没到,如今闯入的只可能是哪个不长眼的alpha。 裴序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冷静地挂起外套,然后径直走向二楼的书房。从暗格中,他取出一把顺手的枪支。 信息素引领着他,他的脚步顺着味道指引,穿越了房屋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停在了地下室的门前。 裴序轻轻转动门把手,缓缓推开门扉。 枪口对准了前方,他尚未看清门后的景象和人物。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身上——裴宁谕。 那个不可一世,从来忤逆他的弟弟,那个一直以高傲不屈姿态示人的弟弟,此刻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怜的姿态跪在他面前。他双手被缚被压在地上,被人摆出一副跪着仰望他的姿势。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裴宁谕以那种卑微的姿态,被人强制压制成这样的模样。 裴序瞳孔骤缩,无端晃了下神。 * 裴序身上还带着从军部风尘仆仆带过来的土腥味。他一袭军装身姿挺拔,身形颀长,浅灰色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裴宁谕简直不敢抬头看,他自欺欺人地背过脸去,心中波澜乍起。 他宁可被傅褚咬死在这个地下室,也不愿意见到他这番模样的人是裴序。 面前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裴宁谕忍不住抬眼,却发现裴序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与他齐平,目光沉肃地盯着他。 裴序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他就以这个姿势与裴宁谕面对面跪着,距离不过一米。 裴宁谕就这么平直地与裴序对视,看着裴序冷着脸呼叫了警卫。 他说:“一个使用帝国违禁药、危险程度极高的疯子beta出现在我的地下室,马上过来处理。” 裴序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除了略微有一点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要是换做八九岁的裴宁谕,他定会欢天喜地,吵着找顾时泽诉说他的长兄是大英雄,将他从凶恶的危险分子手上救下,保护他不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可裴宁谕现在只觉得无地自容。 还好,裴序也并没有要他回应的意思,廖廖几语,似乎是在安抚他,也不像是:“一会儿就到。” 军部配备的警卫很快来到地下室,为了预备裴序受伤的情况发生,同时也带来了专业的医护人员。 进入地下室的一瞬间,浓郁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傅褚的alpha等级不算低,大多数alpha医生当场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在傅褚信息素的威迫下,动作都慢了起来。 当他们看见里面的人是谁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 傅褚这张脸上个月还刚刚出现在太子殿下带领的白金舰队首席位置,一边是裴序弟弟,一边是傅褚,谁也不敢轻而易举地动。 裴序言简意赅:“给傅褚打抑制剂。” 带来的医护人员皱了皱眉:“抑制剂吗?傅中尉刚刚分化,正处于发情期,如果注射抑制剂的话,是不是……” 裴序灰色的眼睛冷淡地,从上向下睨着那位医护人员,身上极大的压迫感让那位医护人员牙齿打颤,没将后半句“不好给傅家交代”继续说下去。 医护人员一咬牙,话头一转:“好,我这就注射抑制剂。” 还好发情的傅褚关注点只在裴宁谕身上,没有对其他人表现出攻击性,医护人员非常顺利地绕到傅褚的背后,在他的后颈上注射了抑制剂。 傅褚觉得自己身上的燥热慢慢褪下,意识清晰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忍受的头疼,他感受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对他十分抗拒。 感觉到他的钳制松动了之后,那人立刻想从他身下爬出来,他努力想抱住那人,但是身体的无力使他轻而易举地被那人推开。 ……然后给了他一巴掌。 裴宁谕的巴掌可不似那些omega玩闹似的巴掌,轻轻柔柔的,故意挑逗的,裴宁谕似乎是气急,下了狠劲,誓要打得他唇角出血。 这一巴掌让傅褚清醒了些,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抱的那人是谁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裴宁谕这个样子,狼狈又凌乱,与往日的冷淡矜傲不同,此时的裴宁谕的愤怒如兜头的巨浪朝他汹涌而来,他青筋忿起,气急败坏地掐着他的脖子,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咬牙切齿神色下,他的脸因为沾染了情绪,愈加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裴宁谕现在噙满了怒火,昏暗的灯光下,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傅褚却无所谓裴宁谕在说什么。他知道肯定是在骂他,无非是什么“贱狗”、“蠢货”之类的话,傅褚下意识屏蔽了。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裴宁谕的那段雪白脖颈上,那上面还有未干的牙印。 他咬的。 他咬的。 完完全全出自他手。 傅褚看着那牙印,深入皮肉的血迹凝结在上头,如果能如他所愿,那里应该留下一道疤,从此再也抹不去,烙印一般留在那白皙的皮肉上。 可傅褚又纠结,在他心里那样漂亮的一张皮,是不能出现一点伤痕和磋磨的。 傅褚突然觉得心燥得很,他想俯身上前去亲一亲裴宁谕的唇角,一点点舔掉裴宁谕被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可是,他一有向前的倾向,后面警卫以为他要再次做出攻击行为,勒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往后掼去。 被拉开的那一瞬间,他眼底一片猩红,胸膛中不知从何处燃起一股热血澎湃,alpha信息素波动,让独占欲和破坏欲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此时,裴宁谕能听见他的心声,大概会再怒不可遏地给他两巴掌。 再破口大骂他是个狂妄之徒。 傅褚小时候认为,裴宁谕这样的人就该不可一世的,平等的瞧不起任何人,站在最顶端,被别人胡巴狗一样前簇后拥着,被锋利敏感的嫉妒着。任其他人怎么样,谁也别想沾上裴宁谕一个衣角。 长大后,突然某天,他仰望着裴宁谕高高在上,站在皇太子身边的样子时,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如今的裴宁谕,更是证明了,他现在是有多正确。 那张漂亮的面孔永远是淡淡的,没有情绪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尊崇的名器被永远束之高阁,拒人千里之外,还有什么意思呢。 裴宁谕怒火中烧,像是要把人焚烧殆尽,牙齿紧紧咬着发出“咯咯”的声音,毫无形象地凄厉咒骂着,最后发现无济于事,再声泪俱下地找裴序控诉。 这样才对啊。 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时候,真的好可爱。 那个以凌厉美貌著称,却心如蛇蝎的裴宁谕就该被咬得满身伤痕,永远地受着折磨。 * 从始至终,裴序的目光始终没有放在其他地方,直直地锁定了裴宁谕。 裴宁谕似乎是受伤了,被捕小兽一般,带着点刚刚躲过猎人的惊慌失措,因为羞耻面色潮红,从耳朵一直烧到了脸,泛起的红潮愈加显得他那张脸凶艳。 他许久不见自己弟弟露出过这种表情,上一次还是在裴宁谕很小的时候,会缠着他要他陪。 只是再后来,裴宁谕和他的关系渐渐变差,裴宁谕好几次顶撞,硌得他心里发疼。 一时间裴序放慢了呼吸,喉结滚动,他心里是心疼裴宁谕的,只是吐出的话却不太好听:“裴宁谕,特地跑出来丢人是吧?” 裴宁谕捂着流血的脖子,低着头,不想说话:“……” 他青春期的时候,顶梁柱的父亲就去世了,正是家族衰落的时候,裴序靠帝国边陲那场战事,将战功呈给了现在的皇太子殿下,从此一个人在军界异军突起,撑起了整个裴家。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裴宁谕永远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窘境,那就是裴序。 他知道自己是靠着裴序的军功才能在基地里横行霸道,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讨厌裴序。 小时候父亲很擅长照顾他,总是对他温厚又宽和,即使在外面是个独当一面的鹰派上将,在内对他的小儿子也是宠溺多过于管教。 但裴序不一样,裴序的战甲又冷又硬,总是不肯让他碰那些漂亮闪光的军勋章,永远只在家里住几天然后匆匆离开,然后在他十几岁后的某一天,裴序又以兄长的名义,约束他生活中早已习惯的一举一动。 裴宁谕从小到大被宠惯了,哪里受得了裴序这种军事管教。 他讨厌裴序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对自己永远没有好脸色,以及打在他身上的鞭子。 真的疼极了。 经年的冷落,突然的管束……激起裴宁谕的反抗与好胜心。 受不了裴序居高临下看他的眼神,裴宁谕呲牙咧嘴:“不用你管!” 裴序眼神复杂地看了裴宁谕良久:“收拾好自己。” 裴序撂下这么一句,又匆匆离开,他这次回家是来取作战资料的,临时离开军部不能停留太久,还有许多事务等待着他去处理。 所以,即使自己唯一的弟弟看上去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也必须狠下心离开,留下自己的副官处理剩余的残局。 裴宁谕瘫坐在地上,看着裴序离开的身影,眼眸中阴翳翻腾,喃喃道:“把尹席殊给我叫过来。” 见副官没有反应过来,裴宁谕暴怒,骤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把尹席殊给我叫过来!” * 绵长的窒息。 裴宁谕将尹席殊抵在墙上,轻而薄的肌肉此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几条凸起的青筋脉络清晰,毫不留情面地单手掐着尹席殊脖子。 良久,裴宁谕才如梦初醒,恍惚地放开掐着尹席殊的那双手。 尹席殊的身体软了,顺着墙面滑落,直接跪了下来,长期的窒息让他的脸变得通红,他顾不上自己的体面,正捂着自己的脖子狼狈地咳嗽着。 护士趁着这一间隙上前去为裴宁谕包扎着伤口,眼观鼻,鼻观心,内心祈祷着裴宁谕不要突然朝他发火,连包扎的动作都变得轻柔了许多,利落又迅速,小心翼翼的。 尹席殊一开始知道裴宁谕向自己要omega仿真信息素是要用在傅褚身上时,他就犹豫了。 他知道,裴宁谕想借着与傅褚结婚,将还未分化的傅褚彻底与beta身份绑定。 反正未分化状态和beta差别并不太大,两者都没有信息素,这事太有操作性了。 他毫不怀疑,裴宁是谕具有控制这个局面的能力的。 可是,只要傅褚有几率分化成alpha,这事就是在为未来埋雷。 信息素一出,裴序能发觉不到他弟弟藏了个alpha吗? 傅家还会容忍自己的alpha儿子在裴宁谕手里吗? 光是裴序这一关就不好过。 ——除非傅褚活不到分化前。 可弄死傅褚,在裴序眼皮子底下,这事也不好操作啊。 尹席殊还跪在地上,激烈地起伏着胸膛,他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脸上立刻挂上了讨好的笑,跪行两步,靠近裴宁谕,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啊,促分化剂和仿真omega信息素太像了,我就弄混了……” 裴宁谕表情有几分凶恶,衬得他那张凶艳的脸更加多了几分盛气凌人,打断道:“你的一句我也不知道,却让我受了这么大的屈辱。” “嘶……”裴宁谕本来是想要踢尹席殊的,却因为扯到了伤口,只好作罢,护士手忙脚乱地收拾因为裴宁谕突然起身而打翻的药瓶,胆战心惊地发现有些药品洒在了裴宁谕的衣服上。 裴宁谕一向对omega态度不错,反而是他先开口安抚:“不好意思,给你造成麻烦了,护士小姐。” “没事,”护士小姐轻声细气,看到裴宁谕这么暴力的一幕显然已经超出了一个omega的接受范围,她好心地为尹席殊岔开话题,“裴上将的副官说让您顺便做一个分化检查,确认一下具体分化时间。” “这种检查用医院预存的脐带血也能测吧……”裴宁谕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他眉眼弯弯,对护士好声好气,“我还有点事,但是结果会让人来取的。” “很快的,送检后两小时就可以出报告了。” “好的,”裴宁谕上下打量着尹席殊,吐出冷冰冰的几个字,“那你跟着他们去医院,然后跪在医院里等着报告出来,再把报告送到我家。” 他并不打算让尹席殊跪一跪就放过他,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人,他又怎么能不让尹席殊来一遍呢。 裴宁谕淡色的嘴唇轻启,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放心,我会叫你的好朋友一起来陪你。” 把平时和尹席殊一起玩的那群少爷请来观摩尹席殊跪着,他们以后对尹席殊的态度是否会有以前尊重,那就不好说了…… 尹席殊硬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依然是一双笑眼,低声下气:“当然,宁谕……” 尹席殊灰色的眸子闪烁出光彩,意味不明,裹挟着一丝狠厉:“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我会在等待报告出来的时间里,好好反思我自己。” 裴宁谕抿唇沉默,他可不想看到尹席殊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尹席殊痛哭流涕,崩溃地求自己的原谅,那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他不打算让尹席殊去帝国边陲了,尹席殊应该留在基地里,直到他的怒气平熄下去。 裴宁谕:“会有机会的。” 不过,今天太累了,裴宁谕不打算在今天折腾尹席殊。他用手揉了下自己脖子,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随即离开了。 总有机会看到的尹席殊哭的样子。 尹席殊…… 不过一条狗罢了。 裴宁谕的背后,尹席殊跪在地上脱力地撑着自己身体,看着裴宁谕离开的背影,眼神晦暗。 23、第 23 章 医院里。 尹席殊跪了好久,腿都有些麻了,他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表面上将对裴宁谕怨恨掩饰得一干二净。 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平静得可怕,睫毛低低地拢下一片阴翳,但是当他垂落的眼眸扫过光洁地面上映着的影子时,那一瞬间,心里不满与恶意无限滋生。 地面上印照出来的那个自己……灰败的脸色,疲惫的身姿,强颜欢笑。 他帮助裴宁谕做了那么多事,可最后裴宁谕连帮他留在基地都不愿意——这明明只是向裴序说说软话就能解决的一件小事。 而他只是犯了小小的一个错误,就差点被裴宁谕掐死。 这样的人,谁愿意跟? 尹席殊冷硬得麻木的一张脸扯了扯唇角,难看极了,脸上的表情再次褪去,可心里的波澜始终不平。 他挖空心思去讨好裴宁谕,裴宁谕犯错时替裴宁谕担责……就好像个笑话一样。 他依旧是裴宁谕眼里的一条狗,随时可以侮辱的狗。 就是因为他出身不够好。 尹席殊默默敛着眉眼,心里默默咀嚼着出身两个字,整个人更加沉寂。 接近晌午,医生才拿来一份报告。 “裴宁谕,19岁,分化期预计为……六个月前?” “怎么会是六个月前?” 尹席殊手里拿着分化检测报告单晃了晃,对面前的医生问道。 “现在帝国的检验技术不是可以精确到一周之内吗?宁谕现在都没有分化,怎么可能是六个月前?” 尹席殊将视线落到检验单的尾部,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本检验结果仅对来样负责,供临床参考”,那是每份检验单都会附注上的“免责声明”。 医生也有几分尴尬:“确认过了,确实是用裴少爷脐带血检验的,没有搞错。” “按理说,脐带血其实会更精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尹席殊冷了脸,他当然知道这种明显与现实不符的报告呈给裴宁谕后,他会有怎样的下场:“不知道?我要向宁谕交代的,这份报告可拿不出手。” 尹席殊心中厌烦:“这样吧,基地还存有之前采集的营员战备血样,麻烦医院派人去亲自去一趟,按照那份血样为准。” “如果再不准的话,就考虑去裴家现场抽血。” “至于这份报告,误差这么大,就不要让宁谕知道了。” 尹席殊话里话外都没有给医生第二个选项。 不过,医生也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心中对尹席殊的好感多了几分,如果将这份报告呈到裴宁谕面前,裴宁谕一旦发难,他就是第一责任人。 尹席殊不将这份报告交给裴宁谕,明显对他也有好处,他自然是连连答应。 医生:“好的。” 半天后。 两张不同的检验单,摆在尹席殊的面前,他点了一支烟,袅袅的烟雾飘散模糊了他的面容,他托着下巴,将两张检验单举到一样的高度。 脐带血检验出来的报告显示,分化日期在半年前,基地血样检测出来的报告显示分化日期在一年后。 尹席殊轻飘飘地看向医生,语气嘲讽:“看来不是帝国的检验技术出了问题,是你们医院保存脐带血的措施不太完善。” 医生立刻否认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是军区医院,都是由脐血库取血人员送至脐血库后,收血室工作人员建立脐带血档案,如果存在疏漏,是会上军事法庭的。” 不可能吗? 尹席殊眼神略暗,如果军区医院脐带血保存工作没有出错,那这份脐带血是谁的呢? 只可能是医院调换过,总归是医院管理不规范的问题。 “医生,你最好说实话啊。” “渎职也就是受处分而已……”尹席殊冷笑,“要是让宁谕知道你们拿借口搪塞他,他可不会像我脾气一样好。” 医生急于解释:“这是当然。” “裴少爷这个级别,脐带血更是重点保存项目,不可能有一点疏漏。” “哦。”尹席殊表情晦涩不明,不知道相信了没相信。 医生刚想说,这份不准确的检验单就交由他来销毁吧,就看到尹席殊将两份报告都折叠,放进了自己上衣胸侧的口袋中。 见状,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医生看着尹席殊对着他嘘了一声:“这件事……要保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脸阴郁的尹席殊悄悄勾起来唇角,他灰色眼眸亮得可怕,噙满了浓重的兴趣。 脐带血还能对不上吗? 他倒是有点好奇,裴宁谕不过是比他家世好了一点,要是裴宁谕不生在裴家,凭他那张脸,不知道会死在谁的床上。 * 军部整肃又简约的宽大办公室内,裴序披着一件黑色军服,无声无息,冷然又禁欲,袖扣在灯光下反射出璀璨暗光。 裴序桌上是刚刚被秘书抱过来的纸质文件,被摆放得齐整无比。他现在本该出现在军部会议室,主持西部战事的授勋事宜,此刻却安静地坐在办公室,素日沉溺于工作的帝国上将,现在却一反常态地在偷懒。 裴序缓缓地伸出手,将灯关掉,让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昏暗隐没了裴序的五官,他俊美冷淡的轮廓半没透在暗色,中和了几分冷寂,显得晦暗不明。 他心中有几分不清不楚的懊悔,他就不该在处理完前线军情后放任自己的疲惫,选择小憩一会儿——如果没有休息那么一会儿,他也不会做那样的梦。 估计是受白天发生的影响,裴序猜测。 他揉着额角,脸上淡淡的疲惫,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唇角是勾着的,凝过来的眼眸炽热,里面簇着团火,掩着其中的餍足。 可是,那分明是最可怕的噩梦,甚至,裴序在惊醒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一身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衬衫衣摆下,隐隐腰线,肌理分明。 上一次做噩梦还是他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时。 好友惨死时,呜咽的低声灌进他耳朵里,一起训练那么久,什么刑讯手段都扛过来了,裴序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人哭:裴序,我还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可说完这句,那人认命地闭了闭眼,似乎是又犹豫了下,勉强挤出一张笑脸说:开玩笑的,裴序,你快走,别管我了。 他安静地送好友离开后,才在那片高地撤退。 可那双无法闭上的眼睛,马上又出现在了他的梦中,一点点侵蚀着他,裴序不愿被软弱的情绪牵动,为了不再受这梦困扰,强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进行脱敏训练。 瞧。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整肃冷寂到骨子里,如坚冰一般难以融解。哪怕是战死的旧友,也要将其一点点从自己心里剥开,不肯露出一点自己的弱点。 可眼下的噩梦更可恶,更让裴序心颤。 裴序不愿承认自己软弱,只觉得这梦荒唐至极,不足以放在心上,左右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裴序垂着眼眸,尽管不想再回忆,但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滑向了那里。 梦中,灯在晃,闪烁着刺眼的光。 裴序发觉自己怎么也看不清周围的人脸,那些人熙熙攘攘地避开他,为他开出一条道,后面几双手推嚷着他往前走。 断断续续尖利刺耳的声音并不真切,他们说话时声音或高或低,像是精神患者幻听时会听到的那种细细簌簌的声音,裴序只能从中捕获一些重复无意义的句子。 “又是裴宁谕。” “就是啊,只会仗势欺人。” “不就是家境好一点吗。” “好可怜。” “这几个坏小子给那孩子注射……” “没了半条命。” “因为知道他没有父母。” “他一直在哭。” “那孩子甚至还没分化。” “禽兽不如。” “太出众所以一进基地就被那帮坏小子盯上了。” “那孩子一直对那些人说求求他们放过自己。” “他们拿手捂住他的嘴。” “持续了四个小时吧。” “六个人轮流。”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前后颠倒的话很难理出逻辑,裴序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情绪,心下却一沉,他迈着长腿往前走去,带出来一阵凌厉的风,将熨烫笔直的裤脚微微摇晃开,泛起高级质感。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裴序脸色难免一点点沉寂下来,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避免不了。 混蛋! 这个混蛋! 裴宁谕已经脱离了小打小闹,开始做这种可以直接扭送审判庭的丢人丑事了吗? 他就应该将裴宁谕关在家里免得他到处惹祸…… 算了,还是先送出首都星避一避风头。 惩罚的事之后再说吧。 这个念头一出,裴序惊觉,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盘算着如何为弟弟脱罪,眉心猛跳了一下。 然而很快,裴序眉眼压低,将愧疚扫荡了个干净,他不肯承认自己偏袒,只在一息之间,他便自欺欺人地为自己找了借口——交给他自然是比交给审判庭高明百倍的最佳方案。 审判庭能打断裴宁谕的脊梁吗? 审判庭能扭转裴宁谕恶劣本性吗? 不能! 而他可以。 他是裴宁谕的哥哥,由血缘绑定,他与裴宁谕的关系再不能湮没,只有他,才可以将这个孩子教得谦和顺服。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人群的最前面,裴宁谕静静跪坐在地上,背对着人群,他被笼罩在灯光之下,衬得他皮肤白得不像话,宛如屋檐的新雪一般,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再往下便是一段纤直的颈子。 裴序凝重神色,他沉寂了脸,第一时间蹲下身,用力掰过裴宁谕的身子,让他转向自己:“裴宁谕你又干了什么?” “这次你别想善罢甘休,你现在就去奥里昂星系好好反省……” 指尖一片湿润,少年被他转过身,裴序才发觉自己摸到了裴宁谕满脸泪水。 裴宁谕眼眶红了一圈,肩膀微微颤抖,他的眼泪沿着脸庞慢慢划下,眉宇见痛苦尽显,那张从来倨傲的脸,居然如今在哭! 他在哭! 他怎么能哭呢。 他不是从来都是硬得像块融不化的坚冰,硌得他心里发疼。 裴序连呼吸都放缓了,刚才还拧紧的眉被刻意松开,只有声音还有几分冷意:“哭什么,你还有脸哭?” 害怕吗? 应该是害怕上审判庭所以才哭的吧。 裴序的怒火一下子息了个彻底,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愤怒烟消云散:“没事,有哥呢。” 现实中他再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在梦中却可以如释重负地倾诉。 平常裴宁谕浓烈的眼眸迫人的气势压得人几乎不敢直视,裴序头一次发现裴宁谕的睫毛纤细得像蝶类尾翅,怀里的人冰凉,让裴序总感觉自己抱了个轻巧的玩偶,不切实际极了。 怀里的少年一直在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浸满了恐惧。 然而,他哑着嗓子,说出来的话却让裴序浑身的血液好似冷了一刻,瞬间血液倒流。 裴宁谕仰着头:“哥,他们给我注射了仿真信息素。” “他们说我如果敢反抗的话,就搞掉哥哥好不容易找到的修理工工作……哥我好怕。” “我一直都想哥能来救我。” 刚才那些零碎的话再次拼凑起来,裴序终于迟钝地反应了过来,那些细细簌簌话语中所说的“他”究竟是谁了。 “好可怜。” “又是裴宁谕。” “太出众所以一进基地就被那帮坏小子盯上了。” “因为知道他没有父母。” “这几个坏小子给那孩子注射……”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那孩子一直对那些人说求求他们放过自己。” “他们拿手捂住他的嘴。” “持续了四个小时吧。” “六个人轮流。” “他一直在哭。” “禽兽不如。” “就是啊,只会仗势欺人。” “不就是家境好一点吗。” 裴序一尊石像一般,完全凝固在了原地,仿佛一盆冷水朝着他兜头浇下,裴序眼底一片血红,他哑着嗓子:“谁?” “谁干的?!” 同样的事情,主人公换成了他弟弟,裴序就受不了了。上一秒还要包庇裴宁谕罪行的人,如今胸膛剧烈起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险些不能自控。 他要杀了那些人! 裴宁谕苍白得像是纤脆的玻璃体,有种轻而易举就能捏在手心里的柔弱感,他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这样子柔顺纤和的不得了。 “哥不要再释放信息素了,我现在……我现在不能闻到alpha信息素。”裴宁谕害怕地向后缩,这一刻他无比想逃离这个怀抱。 “他们注射的仿真信息素可以让beta也像omega一样发情!啊……” 正是裴序的拥抱,alpha信息素的味道如同侵入骨髓一般,裴宁谕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战栗。 裴宁谕并未分化,本该闻不到信息素味道,但是由于被注射了信息素仿真剂,浓烈冲人的alpha信息素灌进了裴宁谕的鼻腔,强烈的感官刺激让他的肌肉痉挛,浓度几乎要让他窒息。 尤其是在裴序的手抚摸上他脸颊的那一瞬间,裴宁谕几乎是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的双腿扭曲又无力地在地上痉挛,脊背以一种夸张的形态弓起,他后仰着的头颅顺着流下难以抑制的生理性泪水,清瘦漂亮的肢体在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了动人心魄的美丽淫靡。 他在自己哥哥的触碰之下,竟然发情了。 裴序上一秒覆在裴宁谕右脸的手,触电一样被收回了。他似乎意识到了是由于自己离得太近的缘故,才导致裴宁谕出现了这样大的反应。 那双灰色的眼睛,将自己弟弟此时的样子尽收眼底。 过去那个不听话的裴宁谕,那个忤逆他的裴宁谕,会对他流露出厌恶的裴宁谕,短暂地消失了。 他从未在自己弟弟脸上见到过这个表情,淫靡的、可怜的、蛊惑的。 裴宁谕的脸上布满泪水,嘴巴微张着,难耐地喘着气。 裴序鬼迷心窍地再次伸手,将裴宁谕脸上的泪水擦去。 奇怪。 他不该这样的。 他明知道弟弟是因为刚才他的触碰露出这副姿态。 他却像失了神智了一样,再次抚摸了上去。 ——梦终于醒了。 尽管裴序知道这梦假的离谱,绝不可能发生,也久久难以回过神来,手心粘腻的汗让他产生了错觉,总觉得弟弟的泪水依旧沾在了他的掌心。 裴序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免眼前又浮现了梦中的情景,裴宁谕那副被恐惧完全压倒,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叫他哥哥,漂亮锋利的脸上沾满泪水,不再拒人千里之外,一遍又一遍。 滚烫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人,居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哭泣痛苦的表情。 裴序感觉到自己下身紧绷得发疼。 他从来没有想过裴宁谕会有分化为其他性别的可能。 从来没有。 从小到大,裴宁谕身上表现出来的偏执、嚣张、坏脾气,几乎将裴宁谕在他心里的形象定死了alpha上。 裴序从一而终的严苛教养也是出于这个认识,但若裴宁谕会分化为omega呢?他还舍得对裴宁谕这么严厉吗? 真的好可怜,那个哭着的裴宁谕。 哭得他心都碎了。 裴序突然觉得自己身上那身合体的军服多了几分束缚感,他解开领口最顶上的扣子,将袖子挽起到手肘处,整个人向后靠着椅子,头颅后仰露出了一截脖颈,喉结在滚动。 裴序坐在椅子上,背部放松地后仰着。 “铛”得一声,腰间金属质地的皮带卡扣轻响。 24、第 24 章 * 先前是许司度,后面又来了个傅褚。 桩桩件件,就没一件事让他顺心过。 接近傍晚,外面花园里已经染上了暮色,裴宁谕在这一点一滴时间划过中,心情逐渐变得阴沉。 裴宁谕心里还想着分化成alpha的傅褚和许司度,暗自懊恼自己的分化期怎么来得这样晚。 基地里的人大多数都在十八岁左右分化,连裴序都是在十七岁分化的。 只有他,分化期遥遥无期,居然还在一年后。 在他被裴序关在家里不能回基地的这几日,他将怒火全都发泄到了尹席殊身上。 尹席殊倒也看得清楚局面,任他磋磨,姿态放得极低,尽量让裴宁谕消气。 裴宁谕直接将沸茶水打翻泼在尹席殊脸上:“为什么检测报告上没有分化性别?” 尹席殊面不改色,只是在沸水的氤氲热气中,眉眼一沉,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低声下气地朝裴宁谕道歉,语气沉稳又和缓。 他清楚裴宁谕只是没事找事,故意激怒他,从而方便找借口来处理他。 毕竟脐带血无法检验出第二性这一常识全帝国人都知道。 但在裴宁谕的无理取闹下,尹席殊还是好声好气解释着这一常识,那双狐狸眼弯弯的:“宁谕,医院送检的分化报告结果只能验出分化时间,想要检查出性别还是需要去医院检测信息素水平。” 裴宁谕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头颅后仰露出一截光洁的脖颈,斜看着尹席殊:“我当然知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你这点分化检验小事都办不好?” 尹席殊先是沉默了一下,他纯黑的眼珠一转,透出幽幽的精明来,更衬得他满肚子坏水。 “抱歉,宁谕。但我以为,你会分化为alpha,是不争的事实。” 尹席殊摊开手,勾唇说道:“检测性别不是那么必要,对吧?” 裴宁谕凉凉地扫了一眼尹席殊,因为尹席殊这番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一时间倒忘了怎么回答尹席殊了。 裴宁谕垂着眼眸,没说话。 这几日,裴宁谕愈是针对尹席殊,尹席殊做事便滴水不漏,愈是让他挑不出错误。 一来二去,裴宁谕失了兴致,直接让尹席殊滚了,一连几天都不再联系尹席殊了。 * 裴宁谕在家里待了一个月,刚回基地就收到了两则噩耗。 许司度以alpha身份再次入营。 傅褚也正式结束在恒镜要塞的实训,重回基地准备大考。 更衣室里,光线微暗,狭长型更衣柜门板被裴宁谕用力地推开。 "锵——"更衣柜的钛合金把手在墙上撞出火星,作战服被粗暴甩进储物柜。裴宁谕脱下制服时浑身是汗的身体接触到冷空气有些许刺痛感,走进淋浴间用热水冲洗疲惫的肌肉。 水流冲刷过紧绷的背肌时,裴宁谕忽然想起尹席殊被沸茶烫红的锁骨——这条狗总能用最谦卑的姿态,将他的怒火化作棉花里的银针。 如果这时尹席殊在,他大约很快就能舒缓因为许司度和傅褚而带来的情绪。 裴宁谕盯着自己后颈尚未分化的腺体位置,那里在热雾中泛起珍珠般的光泽。每次看到迟迟未分化的腺体,许司度和傅褚的信息素仿佛压迫而来,两个alpha的重返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味道,地下排水沟咕咚咕咚往下渗着水,热水淋在身上时会有肌肉僵硬的疼痛感。 更衣室墙上的大屏幕上,实时播报着击杀律的数字,那是一个不断跳动的数字,最上方红色字体却始终没有变过,那是刚刚裴宁谕进入模拟战场的成绩。 裴宁谕,3分20秒,击杀率100%。 裴宁谕草草冲了两下,从淋浴间出来,柔软棉质毛巾胡乱在自己身体上抹着,裴宁谕倚在更衣室冰凉的金属门板上,任由蒸腾的水汽在睫毛凝结成珠。 智脑投射的幽蓝光晕中,傅褚和顾时泽的未读消息如同蛇信般不断闪烁。他眉头紧锁,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智脑的触控屏上飞快地滑动,收看着来自各处的消息。 傅褚:“没事吧,咬疼你了?” 傅褚:“老公,我想你了。” 傅褚:“你哥真狠,那针抑制剂差点搞得我信息素紊乱。” 顾时泽:“宁谕,我有事给你说。” 顾时泽:“来我家一趟好不好?” 顾时泽:“你分化时要选的地方选好了没。” 顾时泽:“要不还是我家?” 顾时泽的消息太多了,裴宁谕连扫都没扫,直接给删了。 尹席殊:“宁谕,你最近小心点许司度,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刚才在模拟室信息素失控了。” 尹席殊:“还有件有意思的事,以前许司度和傅褚不算熟吧,这两人刚才一块从模拟室出去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撞门声,砰砰的声音显得异常焦急。裴宁谕微微一愣,他这个更衣室是私人区域,密码是星舰启动代码的镜像数,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位置。他快步走向门口,疑惑地问道:“谁?” 半天没人回答。 裴宁谕开门,发现门外没人。 只有空空荡荡的地下,摆着一封信。 庸俗的粉红色,上面还用红色的蜡笔涂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幼稚得不行。 裴宁谕弯腰将那封信捡起,大约是哪个高门omega的小心思,居然能将表白信直接从首都星顺通无阻地送到帝国基地内,也算是有点本事。 他饶有兴趣地捏着那薄薄的信封,随手扔在更衣室的皮质沙发上。 连看都不看。 其实,beta怎么样都无所谓,但若换成了omega,裴宁谕心中还是知道轻重的。 帝国对omega的保护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没有婚约的ao发生关系,不管双方是不是自愿,只有有人指认,大多都会按照a方qj来判处。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将心思打到beta上。 裴宁谕照旧坐在一旁喝饮料,智脑里循环播放着自己刚才的失误,他正专心地沉浸在智脑中的信息里,试图找出自己刚才操作失误的解决办法。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与平日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反而让人觉得他更加有魅力。 又一阵敲门声。 裴宁谕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被打断思路后,裴宁谕眼神中透露出不耐烦,等了几分钟才冷着一张脸去开门,一开门顾时泽的脸闯入他的视线。 顾时泽的声音裹着电子锁解开的蜂鸣:“宁谕,没在洗澡吧。” 顾时泽给他发了那么多讯息,裴宁谕一条也没回,他刚刚还删掉了顾时泽发给他的所有讯息,此刻见到顾时泽,裴宁谕因为被打断思路而冒的火全熄了,难得没脾气。 裴宁谕扫了顾时泽一眼,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顾时泽:“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论坛上早就揭秘过你更衣室位置。” 裴宁谕漫不经心:“解密这个干嘛,暗杀我?” 顾时泽笑了一下:“对,暗杀你。” 裴宁谕没有继续追问,他懒得理会顾时泽,他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借着淋浴室的门遮挡开始穿衣服。 然而,顾时泽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继续问道:“我这几天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不回我?” 提到这个话题,裴宁谕罕见地心虚了一下,可这心虚也就出现了一会儿,他随口撒谎道:“没看到。” 裴宁谕边说着边套上了卫衣,露出的精壮腰腹一掩而过。 他发了那么多,裴宁谕说的这话明显是假话。 顾时泽也没拆穿,他沉默了片刻,拆开话题:“我妹妹这几天在家里一直想见你,吵得我都要烦死了。” 这话是也是假的。 顾慕青在家里要死要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不耽误,顾时泽将顾慕青抬出来做幌子,他知道裴宁谕一向对omega很纵容:“你去我家就当满足我妹妹心愿了好不好?” “你把她带来基地,想怎么见就怎么见。” “疯了,基地多少alpha。” 裴宁谕漫不经心地敷衍着顾时泽:“有你这个哥哥,谁敢动她?” “……” 顾时泽没再说话,隔了很长一段沉默。 裴宁谕在淋浴房里不紧不忙地穿衣服,外头再没有什么动静了,他都以为顾时泽已经走了,正打算走出来,就听到顾时泽在外面休息区道:“宁谕,你出来下。” 他怎么还没走。 裴宁谕有几分烦躁,他走出淋浴室,正好看到几页纸从顾时泽的手指缝里漏掉,飘落到地上。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冷淡起来,因为他认出了这是他刚才从地上拿的信件。 他拧眉:“你拆我信干什么?” 顾时泽:“我以为是什么表白信……” 裴宁谕脸色冷淡,打断道:“没事就出去!”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给顾时泽脸了,才让顾时泽敢碰他的东西。 裴宁谕刚刚热水淋浴过,皮肉间还泛着被热气熏着的淡粉色,刚剥出来的荔枝一样漂亮莹润。 脱掉了作战服的他难得没人让产生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所以那厌弃神色落到了顾时泽眼睛里才会显得更加刺眼。 顾时泽没动,裴宁谕怀疑顾时泽耳朵出现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听到没有?我让你出去!” 就是这一句话。 顾时泽垂眸,手指狠狠攥了攥,用力得几近泛白。 这几个月的冷落,裴宁谕愈加淡去的纵容,再加上此时裴宁谕不由分说的苛责语气。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时泽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断了。 迟来两个多月没发的火轰轰烈烈的烧起来,什么尹席殊,什么没回他的讯息,什么来基地居然没第一时间见他……诸多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拼凑出来的一腔委屈,几乎要将顾时泽淹没了。 顾时泽感觉自己胸膛似乎是燃起了一团火似的,他觉得裴宁谕变了,让他觉得委屈愤懑。 在罕见地沉默中,顾时泽神色异常的冷,没说话,只是视线渐渐向上攀去,停在裴宁谕抱着手冷漠防备的姿态上。 那张凌厉美貌的脸覆上一层寒冰,勾着的唇角像是在讥诮着他的无能。 鬼使神差的。 顾时泽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宁谕,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点。” 裴宁谕与顾时泽对视,良久,裴宁谕脸上的不屑逐渐变成了犹疑神色,裴宁谕打量着他,似乎在评估着他的勇气。 良久,裴宁谕才轻声道:“口气真大。” “怎么,顾时泽,你爷爷去世了吗?顾家现在由你当家了对不对?” 面对裴宁谕的冷嘲热讽,顾时泽脸色更加凝重,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先看看这封信吧。” 裴宁谕抿唇,察觉到异常后,他黑眸游移了一下,视线从顾时泽的脸上,挪到了地上那几页纸。 他从地上捡起那几页纸。 那是什么狗屁情书。 看到上面赫然写着“亲缘关系鉴定书”几个字,裴宁谕眉心猛跳一下。 封闭的换衣间里,安静得只有淋浴室未关紧水龙头滴答下来的声音,裴宁谕一张一张地翻看信里的东西,他的动作很快,扫了两三秒就越过去看下一张,最后他将这些纸全部都揉碎,狠狠扔进垃圾桶。 他脸上云淡风轻,与平常无异,好似看到的不是什么证明他和裴序没有亲缘关系的报告,而是一份真正的情书一样。 可是下一秒,顾时泽裸着手从垃圾桶里,又将裴宁谕刚才揉成团扔进去的报告捡了出来。 裴宁谕黑眸一缩,反应激烈地直接一脚将垃圾桶踹到了旁边:“你干什么?” 顾时泽:“直接这样扔掉可能会被别人看到。” “捕风捉影的东西看了就看了。” 裴宁语气冷硬:“这种诈骗的把戏你也信?” “顾时泽,你想拿这东西来威胁我?别胡扯了。” 顾时泽不语。 看到顾时泽装聋作哑的那个样子,裴宁谕的火一下子冒了起来,他扭过头,阴鸷凶艳的脸直逼顾时泽,喝道:“顾时泽,我的基因序列有泄露的可能,但是裴序的基因序列怎么可能被这种偷偷摸摸连面都不敢露的人拿到,保密部难道是笑话吗?!” 顾时泽白长了张魄力逼人的脸,他是混血,天生比旁人鼻子高挺,唇边更薄,剑眉上挑,斜斜穿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 上一秒还很硬气放狠话的顾时泽,一见裴宁谕生气,就不知所措了,平日里熠熠的眸子局促起来,白瞎了这张脸。那怔怔的样子落到裴宁谕眼里,更惹得他嫌弃至极。 裴宁谕蹙着眉,强硬地掰过顾时泽的下巴,他比顾时泽矮一些,但迫人的气势轻而易举地将顾时泽压了过去。 他一双黑眸覆上寒冰似的,警告道:“所以,你给我少乱嚼舌根。” 若是平时,顾时泽肯定不会反驳裴宁谕半句,可能是最近对裴宁谕的不满实在是太多了,也可能因为这封信让顾时泽总有种他可以借着这封信来拿捏裴宁谕的错觉。 他希望裴宁谕能对他稍微温和一点,他不求回到小时候,起码也要比现在好上一些。 顾时泽异常执着,耷拉着脑袋,他不敢看裴宁谕,也要把话说完。 他心里清楚,这话说出口能把裴宁谕得罪个透。 可是,看着裴宁谕愈加忌惮和猜疑的神色,他有点燥,就像是什么针细细扎进他的心上,传来迟钝又尖锐的痛感,让他难以抑制的胡思乱想。 难道他就要一直忍受裴宁谕对他这种冷漠态度吗?——简直和对待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顾时泽一咬牙:“宁谕,可我刚刚明明看到最后一张纸的背面是f3187的设计图纸。” “……” 裴宁谕只觉得自己喉咙干得发紧,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冷淡傲慢,尽管顾时泽的纠缠让他感到厌烦恼怒。 但是这种场合,他知道他不能流露出半点软弱心虚。 ——其实,顾时泽注意到的这点,他也看到了。 他多希望顾时泽没注意到啊。 f3187。 怎么会是f3187呢。 说实话,裴宁谕也不知道信里的东西是真是假,他不是裴家亲生孩子这事太离奇,但是,更离奇的,写信的这人有本事弄到军部还未投入使用的战舰曲速引擎设计图。 连这个都能弄到手……弄到裴序的基因序列也不稀奇。 而且,能弄到这个的人,也不会无聊到搞个恶作剧来整他。信里的内容多半是真的。 附在最后的那页,是由不同书籍上剪下来的字拼凑而成,歪歪扭扭地粘在纸上,写着“如果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三天内凑够100万信用点。” 100万信用点也就只是裴宁谕买个星舰的零头而已,连威胁都威胁得这样小家子气,让人很难不怀疑这是假的。 偏偏粘着字的那页纸是f3187的设计图。 那是由皇太子殿下亲手设计,马上要投入西部战场的战舰,哪怕泄露出一点都能扭转西部的局势,这种东西偏偏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裴宁谕在自己激烈可闻的呼吸声中,听到了他自己心跳怦怦的声音。 裴宁谕沉默了好久,慢慢的,那双黑眸幽幽落到了顾时泽身上。 裴宁谕轻轻吐出几个字道:“你想说什么?”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由得多想,裴宁谕眼眸一如既往的睥睨,从上到下忌惮地打量着顾时泽。 长本事了。 翅膀硬了。 从小就是这样,顾时泽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明明一直比他高半头,却会很看人眼色的以他为主,事事都让他舒心极了,他一直很满意顾时泽的识时务。 他日复一日,理所当然地享用着顾时泽的体贴服务,这不,顾时泽一有一点点叛逆的苗头,裴宁谕就受不了了。 裴宁谕仰着下巴,刻薄道:“哦,我懂了。” “你是要告诉我,我一旦不是裴家亲生孩子,你就要跃跃欲试骑在我头上了?” 裴宁谕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蓦地阴沉下来,他阴恻恻地凑到顾时泽耳边,浓烈的眉眼更显凌厉。 “你就这么肯定这报告单是真的,你心里已经笃定我是个冒牌货,笃定我不是裴家的孩子了?” 裴宁谕掐上顾时泽的衣领,将他一下子拽到与自己齐平的位置,眼眸直勾勾地对视:“顾时泽,还是说,你早就对我不满,怨我不搭理你,怨我忽视你,怨我从小一直欺负你!” “所以你想报复回来?!” 裴宁谕的冷笑撞在防弹玻璃上折射成细碎的冰棱。他逼近时未干的水珠顺着腰线滑进顾时泽的军装领口,像把淬毒的匕首。 顾时泽被裴宁谕几句话打了个落花流水,兜头的谩骂朝他袭来,让他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刚刚的硬气霎时间灰飞烟灭。 怎么会是这种发展? 顾时泽不过是想听裴宁谕说几句软和话,哄哄他,以后别因为尹席殊这种阿猫阿狗不理他。 结果被裴宁谕指着鼻子骂,骂他狼子野心,按到地上践踏他的自尊。 他哪敢?! 顾时泽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反应激烈得很,生怕裴宁谕误会了,用力地想去证明自己,张了张口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喃喃道:“宁谕,我没有!” 裴宁谕粗暴打断:“没有?” 裴宁谕瞪着顾时泽那副迟疑的样子,敏感又愤怒,眼眶都红了:“我前脚离开这,你怕不是后脚就要把这件事说给别人听吧。” “顾时泽,这事要是真的,那我就完了。你好高兴看到那一天,对不对?!” 顾时泽凝了神色,一双眼红了:“怎么可能?” 被裴宁谕指着鼻子乱骂一通,真是让他委屈极了。 “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宁谕,我不是什么尹席殊,他们都会因为利益离开你,我不会。” 好极了。 谁能想到一封粉红色信封里面会是要他命的东西。 谁家写威胁信写成这样?! 先不论这东西是真是假。 这封信现在就已经被第三个人知道了啊。 不过…… 还好是顾时泽,而不是什么其他人。 裴宁谕眼眸晦暗,他把顾时泽刚才从垃圾桶里掏出来的报告塞进他的手里,他折着顾时泽的手指,帮顾时泽握紧那团早已团成球的纸,残忍吐出几个字:“你既然觉得这报告是真的,那就去公之于众吧。” 顾时泽碰到了什么火焰似的不敢去碰,一缩手将那纸团抖落在地,一把搂住裴宁谕,抱得很紧,几乎要将人揉碎在自己怀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报告是真的假的都无所谓。” “宁谕,别人在意这些,我不在乎。” 顾时泽像伯恩山犬一样,在裴宁谕的耳边呼吸凌乱,这样子更让裴宁谕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胆怯。 裴宁谕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去啊,你不是想这样做吗?我不拦你。” 他不为顾时泽的弱点是他而欣喜,反而觉得,顾时泽这样子真是跌份。 他瞧不上顾时泽这行径,若是换作他站在顾时泽的位置,大约会利用这件事拿到一些属于裴家的利益,不扯下一块肉来他是决不会松口的。 顾时泽脸色差的好似他才是那个收到威胁信的人,他因为裴宁谕的态度而惶恐,一次次向裴宁谕做出保证:“宁谕,我不想。我没想拿这件事威胁你。我刚才就是一生气,说话没过脑子,你忘了好不好,好不好。” 被爆身世的人是裴宁谕,低三下四求着哄着的人却是顾时泽。 即使裴宁谕看出顾时泽早已溃不成军,绝不可能拿这封信生事,他也依旧赤裸裸地怀疑着顾时泽挖出来的真心,他磨刀霍霍,仰着下巴,毫不留情地吐出几个字:“我不信。” 裴宁谕打断他:“少在这假惺惺的。” “别让我恶心。” “恶心”两字一出让顾时泽抖了一下,裴宁谕甚至有种错觉,顾时泽不堪一击的错觉。 由于和裴宁谕一块长大,顾时泽心里清楚,相比于其他人来说,裴宁谕对他是有几分纵容的,尽管随着时间推移,这几分纵容越来越淡。 听到裴宁谕说出这样的话时,顾时泽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宁谕,一副垂头丧气的丧气样,他一边不敢再说什么话惹裴宁谕生气,一边着急自己的心不被理解,这样子真像被主人扔掉的弃犬,急得都快发出呜咽声了。 裴宁谕看着恨不得给自己跪下来的顾时泽,目光嫌弃至极。他一边嘲笑着顾时泽的怯懦,一边又庆幸着,还好是顾时泽看到了,不是什么其他人。 恶劣的心思配上这种高纯度美貌,真是讽刺极了。 裴宁谕脑子细细盘算着,黑眸一闪,将自己眼中的厌恶掩饰得干干净净,他拉起顾时泽的手,“大度”地要给顾时泽一个机会。 “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证明。 顾时泽怔怔低头,就看到那张薄凉的唇一张一吐,嫣红得像血,愈加勾得他找不着北。 宁谕要原谅他了吗? 顾时泽呼吸一滞:“证明什么?” 以凌厉美貌著称的天才军官勾着唇,残忍又苛刻,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证明你不会背叛我啊。” 咕咚一声。 是顾时泽喉结滚动的声音。 “怎么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