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熟》
1. 第一章
立秋过后,连续下了几天雨。
气温降下几度,雨停后骤然回温。
窗外天色尽明,梧桐树高耸挺拔,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叶照在地面上,光斑闪烁。
“该起床了。”身影纤瘦且温文尔雅的纪风岚说完这句话,便拉开了卧室封闭的窗帘。
徐惊缘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眼睛,背后的阳光照耀在她前不久才染过的长发上,一片火红。
“今天不忙了,都敢睡懒觉了。”纪风岚温和地看着她,连催促也是轻柔的。
徐惊缘打着呵欠,意识模糊地下了床,走进洗手间才反应过来,探着脑袋对纪风岚说,“我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
“你知道吗?”纪风岚喃喃道,“你姑妈说游椋周末相亲,对方是医院急诊室的医生。”
徐惊缘哦了一声:“也是医生吗?”
“嗯,新来的。”纪风岚说,“说起来,游椋是应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
“我姐经济独立,人格独立。”徐惊缘一边挤牙膏一边平静回道,“有什么好着急的。”
“我不着急,你姑妈着急。”
“你又不是我姑妈,你怎么知道她着急?”徐惊缘慢慢抬眸,视线对上镜子里的自己,在刷牙前说完了最后一句——
“我觉得她不急。”
纪风岚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姑娘哪哪都好,能挣钱,又漂亮,还不是一般的漂亮,从大学毕业那年,前来介绍对象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纪风岚女士全部以“过于年轻”推掉了,其实是嘴皮子太厉害,她怕徐惊缘知道,气到亲自来赶人。
都是邻里好友的,闹得太僵就不好了。
“你姑妈跟我说了她着急。”纪风岚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数落起来,“我替你着急才对,马上就成为大龄剩女。”
“已经是了,多谢提醒。”她不仅怼别人,也怼自己。
纪风岚听到她这样说,揠旗息鼓了。
徐惊缘对着镜子,素净白皙的脸,双瞳琥珀颜色,双眼皮褶皱平行在眼眸上方,鼻梁挺翘,唇红齿白,像是阳光下盛开的红玫瑰,美得很有攻击性。
她是走在路上百分百回头率的大美女,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可她却总是在相处之中觉得差点儿什么。
或许人性就是如此,当你什么都不缺少的时候,追求的就是更高水准的精神共鸣。
结束洗漱,回到客厅,早餐已经摆在了餐桌上。
纪风岚是静南市人民医院神经科护士长,今日休班才有空将徐惊缘叫到家中。她的丈夫——徐澈医生,早早用餐出门上班,连徐惊缘面儿都没见到。
徐惊缘现在吃着的,就是徐澈医生剩在锅里的。
徐惊缘说:“这烧麦皮儿都发粘了。”
“凑合吃吧。”
“……一碰就碎了。”徐惊缘嫌弃地用筷子碰了碰。
纪风岚:“你不喜欢,怎么自己不做?”
徐惊缘立刻夹起烧麦放进嘴巴里,“我最爱吃妈妈做的饭。”
纪风岚顿了一下,没忍住笑意:“……算你嘴甜。”
-
徐惊缘在出门前接到了游椋的电话。
她化了全妆,一身黑色修长连衣裙贴在身上,勾勒着凹凸有致的身材,正躬身在玄关处提鞋的时候,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惊缘,你现在有时间吗?”
徐惊缘拿着手机,唇角勾起一抹笑:“有的呀,什么事儿?”
游椋就知道什么都逃不过徐惊缘:“陪我——去相亲。”
徐惊缘动作微微一顿,重复着游椋刚才说过的这句话,缓缓道:“这不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游椋从没谈过恋爱,对相亲一事不仅排斥,而且手足无措,恰好有徐惊缘做陪同。
“我也没什么研究。”徐惊缘心虚道,“我那都是胡扯的。”
游椋不死心:“惊缘,我相信你,追求你的人那么多,你在舅舅舅妈面前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可能不了解?”
徐惊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突然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她问游椋:“在哪里?”
游椋报了地址。
有点儿不情愿,徐惊缘皱了皱眉:“姐,你就不怕,发生什么意外?”
游椋:“能发生什么意外?”
“就比如——”
“你俩看对眼儿了!”
“……”徐惊缘温吞地说,“差不多吧、类似这种情况。”
游椋:“那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徐惊缘叹了一口气。
“对了,这位相亲对象比我小两岁。和你年轻相仿,说不定你俩更合适。”游椋说,“我也真是昏头了,才答应了徐女士去相亲,我现在一想到这件事就两腿发虚。”
徐惊缘穿好鞋子,安慰她道:“不至于。”
“真的。”游椋有气无力地说,“你快点来吧,我等你。”
“我下午有事。”徐惊缘说,“约了人一起。”
游椋哼了一声:“你刚才说没有。”
徐惊缘:“……”
“我不耽误你太久。”游椋试探地说道。
徐惊缘拿着手机出了门,面无表情地说:“行吧。记得欠我一次人情。”
正好,她也对游椋相亲对象挺好奇的。
游椋是第一次相亲,徐白洁——徐惊缘的姑姑、游椋的亲妈,从小奉行精英式教育理念,秉承着孩子绝对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所以从未对游椋进行过催婚。
可是近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影响,也许是快要退休的缘故,徐白洁忽然转了性。她听说院里来了位仪表堂堂且专业能力强硬的急诊科医生,见过本人后,当天晚上就将联系方式发送给游椋,并自作主张替她安排了相亲。
这件事情,徐惊缘是从纪风岚口中得知的,事情转了两个人的口,到她这里真相变得模模糊糊。
她是挺好奇的,和游椋相亲的男人是有多优秀,才能让徐白洁女士念念不忘。
中午十二点,天色明媚,白色车辆平稳停靠在停车线之内。街道中间人来人往,树木高耸。
徐惊缘打开车门,温热的风顺着缝隙钻了进来。前些日子下了几天雨,气温有逐渐降低的趋势,她还以为要入秋,没想到今日气温回升得如此迅速。
徐惊缘按照手机里发来的定位,很快到了中午用餐的餐厅。手机震动,游椋发来语音消息,说对方已经到了。
徐惊缘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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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了吗?」
游椋:「没有。」
徐惊缘很快给她打了电话过去。
她盯着面前川菜餐馆的牌匾,说,“你们还挺会约的,这家餐馆菜品不错。”
游椋笑了笑:“地方我选的,怎么样?”
徐惊缘说:“挺好。我在门外等你。”
“不用。”游椋说,“梁医生已经到了,你先进去。”
徐惊缘产生了短暂的沉默。
“不用害羞——”说着,游椋故意压低了声音,“你先帮我看看这人长得怎么样,如果帅呢,你就给我发条消息,如果不帅呢,你也给我发条消息,我就不进去了。”
徐惊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姐,您真会使唤人。”
“好妹妹。”游椋一边开车一边说话,语气无比轻松,“时间就是金钱,我不想浪费金钱。”
徐惊缘要炸毛了:“那你就浪费我的金钱?”
“你有钱啊。”游椋坦坦荡荡,“你是咱们家里最厉害的小富婆。”
敢这么拿捏徐惊缘的,也就游椋这一个了。
没办法,徐惊缘跟在游椋屁股后面长大,血脉压制得很明显,况且游椋从小成绩优异,乖巧伶俐,是家里人最喜欢的孩子。
她继承了家族传统学习临床并且做了医生,徐惊缘和游也才能肆无忌惮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职业。
徐惊缘大学入学专业是视觉传达,大二转到环境设计,大三开始搞装修开民宿,大四登上静南市优秀毕业生创业名单,在短视频网站小火了一把。
前几年,她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专业出身,每家民宿的选址、主题装修风格都是她亲自操刀,运行盈利有她专业合作对象孟南女士管理,民宿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毕业六年,她已经在静南市各大区域以及周边市区林林总总开了十几家民宿,是游椋口中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徐惊缘进了餐厅,有服务员带领她走进里面。
相亲对象已经到了,在一个包厢内入座。正是午餐时间,餐厅里人不算少,孩子嬉闹和大人交谈的声音,并未盖过徐惊缘高跟鞋落地。
高高挂起的灯笼光影散落在黑色地面,穿过一道长长走廊,服务员将徐惊缘带入包厢。
她只看到了男人的侧脸。
包厢内光线极好,阳光从正中窗户散落,男人手臂搭在桌沿,修长手指拿着紫砂茶杯,茶水滚烫,冒着袅袅轻烟。
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衣,纽扣系在最上面,喉结凸出,轮廓清瘦而干练。
他站起身的时候,徐惊缘微微昂起了下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个高瘦年轻的男人很是熟悉。
直到四目相对,男人的视线落在徐惊缘明艳的脸上。
那双黑色眼眸深邃深沉,和以前一样。
徐惊缘微微睁了睁眼睛,鼻息间满是清冽的茶香。
“梁烬舟。”
他唇瓣翕动,声音很好听。更加凛冽,带着清晰的感触,就像暗夜之中的清灯。
“徐惊缘。”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认为没有必要,于是收回——
下一瞬间,手指被温热包裹。
“好久不见。”他说。
2. 第二章
——「这人我认识。」
徐惊缘在坐下的第一时间给游椋发了消息。
但她没想到,游椋会说:「我知道。」
徐惊缘:「?」
游椋:「梁医生告诉过我。」
徐惊缘顿时说不出一句话了。
游椋肯定不知道,梁烬舟不仅是她高中同学,还是她初恋——初次暗恋对象。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就连空中漂浮的灰尘都在发光。徐惊缘端坐在男人对面,明明唇角勾着笑意,却没有抬起眼睛去看他,脑袋里乱七八糟,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情。
大概是十年前的画面,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记得那样清晰。
-
徐惊缘高一升高二的时候,选择了理科。她成绩不错,在重点中学读书,按部就班地学习下去,考上省重点没有问题。
但她想学习艺术。
徐澈对此有些头疼。徐家三代学医,他本以为自己下一代也该学医,恰巧外甥女游椋进入医科大学,合家欢乐,他将希望寄托于女儿身上,但他当下发现,他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徐澈将姐夫游檀请来,与女儿交谈。
没想到游檀竟非常支持侄女的决定,还要给她介绍静南市最好的画室和专业老师。
徐惊缘永远记得徐澈当时的表情,深沉,纠结,无措。
凭心而论,徐澈和纪风岚是非常开明的家长,不打压、不强迫,鼓励关爱永远到位。但并非没有期待。
十七岁的徐惊缘懂得徐澈心意,但更想自己掌握人生。
高一到高二的暑假,徐惊缘在游檀介绍的画室里学习美术,画室老师评价她——有前途。
这之后,徐惊缘废寝忘食地画画。
徐澈和纪风岚嘱咐她,不能落下文化课,所以高二开学的时候,她把画包放在家里,只在周末画画,然后,毅然决然地选择理科。
分班第一天,她第一次见到梁烬舟。
她只看到了一个侧脸,因为坐在教室中间被阳光环绕的梁烬舟,自始至终从未抬起过头。
徐惊缘从好友那里得知了他的名字。
他叫梁烬舟,是原来二十四班的学生。徐惊缘从来没见过他,是因为她在高一三班,两人教室分布在两栋距离很远的楼,几乎没有遇见的可能。
徐惊缘坐在他斜后方的位置,中间隔了一条道。
只要一抬头看向窗外,就能看到他清瘦的身影,漆黑碎发与白色校服衣领中间一道白皙挺直的脖颈。
他们偶尔会说话,因为梁烬舟学习成绩斐然。
遇到难题,周围没人的时候,徐惊缘就会坦坦荡荡地抬手戳戳他的后背——
很硬,很结实。
“梁烬舟,这题你会吗?”
“哪道题?”
“你来看一下。”
……
他的长相,很招人喜欢。剑眉星眼,鼻梁高挺,脸颊瘦瘦的,有着少年独特的清冽气质。他的性格,也并不木讷,偶尔和同学开玩笑,打打闹闹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现象。
他足球踢得很好,每节体育课都和别班同学切磋。夏风吹拂着黑发,看似瘦弱,奔跑起来却似猎豹,无意间撩起了球衣,腹肌轮廓被汗液浸透。
徐惊缘第一次知道世界杯、欧冠、亚冠,都是在他口中。
他最喜欢的足球明星是卡卡。
她的喜欢很安静,几乎不露破绽,因为高中时期的她也是这样耀眼。
徐惊缘不确定梁烬舟对她是否有着同样情愫,他看起来不谙世事,与谁都能相处得好,不管男生女生。
所以高二结束的那个周末,她写了封情书夹在了梁烬舟的课本里。因为高三美术集训,她大概有半年时间在校外,如果梁烬舟答应了,她不介意开展一段异地恋,如果不答应,她有半年时间缓冲,不会闹得过于尴尬。
徐惊缘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向来谨慎,这封情书送出去之后,就更加谨慎了。
梁烬舟没有给她回信。
徐惊缘对梁烬舟的心事,融合在铅笔细长的笔尖中,上调子一般密布排列在素描纸上。
她默不作声,却等得心痒难耐。
后来,她从好友卜阳阳口中得知梁烬舟转学的消息。
那时的震惊,不亚于当下与他重逢。
-
时隔多年,徐惊缘都快忘记自己曾经单纯真挚地喜欢过一个少年。
游椋还在给她发消息:「长得帅吗?」
徐惊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了一个字:「帅。」
游椋:「有多帅?」
徐惊缘:「貌比潘安。」
游椋:「你见过潘安吗你!」
徐惊缘:「你管我见没见过。」
她反手扣掉了手机,唇角扯起一个笑意,只是在开口之前,鼻息间却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像是在某种程度说服自己下定了决心。
“听说你现在做医生。”
梁烬舟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没有别的情绪,声音也让人听来恍若无事:“是的,你呢。”
静南是省会城市,徐惊缘始终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在高中最后一年转学去邻市,放弃更好的教学资源,难道就为了逃避她的告白。
徐惊缘微笑道:“自由职业,不算稳定。”
梁烬舟淡淡地嗯了一声:“挺好的。”
他话相比较之前变得很少,徐惊缘没有过多攀谈的意思,场面就显得有些尴尬。
这在是徐惊缘和任何老朋友、老同学见面中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景象,有她在,场子绝对不会冷掉。
梁烬舟不动声色地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再放下。
几分钟过后,游椋推开了包厢大门,对上面面相觑的两个人,诧异道:“你们没点餐吗?”
徐惊缘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为她拉开身旁的椅子,说:“要不是因为等你,我们早就大快朵颐。”
梁烬舟侧眸看了她一眼。
游椋转头对他:“梁医生,初次见面,你好。”
梁烬舟颔首:“你好。”
“这是我妹妹徐惊缘。”游椋笑着落座,“你们是高中同学?”
梁烬舟:“是。”
“聊得怎么样?”游椋看看徐惊缘,再看看梁烬舟,“怎么回事?”
怎么像是没见过一样。
梁烬舟:“太久不见。”
“不应该啊。”游椋说,“我这个妹妹,可是能跟木头都能聊上半小时的,我就是因为她能说会道,所以才请她来的。”
“饿了,嘴皮子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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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
徐惊缘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翻看菜单准备点菜,她谁都没看。
游椋狐疑地看着她,又扭头看向梁烬舟。
她本想跟人解释解释,不要在意徐惊缘的举动,这个人今天真的很不正常。但是游椋没想到,梁烬舟也不太正常。
她在这一刻看到梁烬舟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是她今天看到他脸上唯一一个笑容。
游椋忘不了徐白洁对梁烬舟的评价——
这人谦和有礼,沉着从容,长相万里挑一,称得上人中龙凤。
说完便把梁烬舟的联系方式推送给她。
“他虽然比你小上两岁,但是我和你爸爸都不介意。”
游椋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惊缘:“小我两岁,那不是和惊缘一样大?”
徐白洁:“对啊。”
“那怎么不介绍给惊缘?”
她这话把徐白洁问住了,徐白洁沉默好久才看着她脸色开口:“你年龄大,惊缘漂亮。”
言外之意,惊缘不用她来操心。
游椋:“……”
她可不管这些啊,梁医生无论是从年龄和外貌来看都是和惊缘更匹配,财力——自然是惊缘更胜一筹。
他们做医生的,比不上搞酒店的。
“梁医生。”游椋坦坦荡荡地问出心中疑惑,“您这个长相,医院里应该有不少人给你介绍对象吧?”
梁烬舟沉声道:“是有,不多。”
徐惊缘开始叫服务员点菜了。
游椋瞥她一眼,这人怎么回事,关键时刻掉链子。
徐惊缘对她的“白眼”熟视无睹。
于是她抿了口茶,问起面前男人:“梁医生,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梁烬舟说。
好一个“我都行”。
好一个木头美男,还有……行为异常的妹。
不过后来这顿饭,梁烬舟还是早退了。
有人给他打电话,游椋听到了。
“是胡主任吧?”游椋拿着筷子夹菜,很是敞亮地说,“我都听到了,快去吧,别耽误你事儿了!”
梁烬舟抬眸,说了声:“谢谢。”
游椋立刻回道:“不客气。”
梁烬舟转身出门时,徐惊缘终于抬起脸,盯着那道宽阔平直的背影,就像曾经无数次望向他那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其实人很好,早些时候,还被人称作校草。只要一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两个字,他就脸红到耳稍,从来没什么架子,所以更招异性喜欢。
那会儿是十年前。
现在他样貌变得更加成熟,似乎比以前也高了点。
徐惊缘定定地望着他,阳光下一头酒红色长发,艳丽得像一团火。
他忽然转过身,下意识看过来,是早有准备,但没有预料身后之人正在看他。
徐惊缘更是猝不及防。
她像是曾经的梁烬舟,一瞬间脸红到耳梢,但是阳光明媚,又让人看不出端倪。
梁烬舟站在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脸庞优秀得像一幅画。他慢条斯理地对她招手,叫了她名字——
“徐惊缘。”
徐惊缘怔住。
梁烬舟拉开包厢大门,声色清淡:“再见。”
3. 第三章
“这梁医生帅归帅,可让人太有压迫感了。”游椋一边吃一边说,“我觉得你合适,要不你试试?”
徐惊缘想起曾经递给他那封无疾而终的情书,避之不及道:“我不。”
游椋咬着肉片,香得简直没边儿,一本正经地说:“你今天真的挺不正常的,以往见到男人,不用我说话你噼里啪啦就开始分析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被老同学吓到了?”
徐惊缘也不生气,一口应下:“你别说,我真有点儿害怕。”
游椋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怕什么?”
虽然徐惊缘确实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但是她也不会告诉游椋自己曾经暗恋过梁烬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我早知道是他,我就不来了。”
游椋放下筷子,意识到不对劲儿:“怎么了,有事儿?”
“没什么。”徐惊缘也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问,“姐,你看上他了吗?”
游椋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别和他好。”
游椋一愣,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嘀咕道:“是不是他——表里不一,有什么八卦?!”
徐惊缘叹了口气,扯开身体与游椋拉开一段距离,好半晌才故作玄虚道:“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太招桃花,你降不住。”
游椋心说她也没想降啊。
她问道:“就这?”
“嗯。”徐惊缘说,“这还不够?”
“我觉得你俩挺合适。”游椋故意这样说。
徐惊缘:“……”
“都挺招人喜欢。”
-
徐惊缘当天晚上就梦到了梁烬舟。
徐惊缘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叫卜阳阳,虽然现在两人已经不常联系,但卜阳阳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曾经暗恋过梁烬舟的人。
梁烬舟在中学时期非常开朗,和现在那股内敛禁欲气质完全不一样。徐惊缘作为班里乃至全级都榜上有名的人,得益于她那张美得很有特点的脸,和她高冷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
班上总有几个话多的小姑娘成群结队围在梁烬舟身旁,问这问那,千奇百怪的问题,没一个和学习搭边。
卜阳阳拉着凳子坐在徐惊缘旁边的走道上,被吴珊妮勾得差点儿绊倒,神情不耐地吐槽了一句,俩人差点儿打起来。
徐惊缘抱着卜阳阳,梁烬舟拽着吴珊妮,隔着两个桌子一条走廊,两个人骂声响彻整间教室——
“你自己不长眼啊,好意思说我?!”
“好狗还不挡道呢,你堵在这片儿干什么?”
“好狗不挡道?你竟然骂我是狗!”卜阳阳一口气闷在嗓子眼,再开口脸都憋通红,“你个骚货,天天往这跑不就是想勾引梁烬舟吗!人家梁烬舟连看都不看你一样,真以为自己长得多美啊!”
“你再说一遍?!”吴珊妮指着卜阳阳的鼻子,“你再给我说一遍!”
……
乱成一团。
徐惊缘当时就抱着卜阳阳的腰,按照卜阳阳的嘴皮子功夫,她是一点儿都不怕她吃亏。但吴珊妮也不是吃素的,她高一的时候因为打群架被处分回家反省两周。
那是一中史上第一次女子群架,无比轰动。
徐惊缘作为吴珊妮邻班同学,对她风评一向了如指掌,她这人学习成绩吊车尾,恋爱倒是没少谈,男朋友隔段时间就换一个。
之前的群架就是因为吴珊妮当时男友和同班同学暧昧不清,她就叫了几位交好的女同学上门堵了人家。
大概是堵门的时候就想好要出掉这口气,所以围观群众说一碰面就动手了,几个男生都拉不开。
徐惊缘就怕吴珊妮动手,卜阳阳人瘦,个子不高,在吴珊妮面前不占优势。
气氛嘈乱无比,徐惊缘将卜阳阳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吴珊妮拎着凳子砸了过来——
冲着她的眉心。
卜阳阳尖叫一声,到底是收住。
吴珊妮被一团巨大的力量牵制,无论如何拉拽,那凳子悬在空中都不能再移动半分。
她一回头,正对上梁烬舟凛冽的眼睛。
他从吴珊妮手里夺过凳子,不轻不重地甩在了地上,表情不耐地看着她,声色仍是不悦,“滚开。”
话一说完,场面就安静了。
不管是吴珊妮,还是卜阳阳,连带着所有拉架、看戏的人,包括徐惊缘,都有种错愕的惊恐。
这是徐惊缘第一次听到他骂人,也是唯一一次。
后来,吴珊妮再也没来找过他,两个人成了仇家。
卜阳阳和梁烬舟道谢的时候,徐惊缘就在一旁听着。
“谢谢你啊梁烬舟。”卜阳阳说,“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仗义,我还以为你和吴珊妮关系很好呢。”
梁烬舟大概是觉得背后说人不好,于是就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然后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徐惊缘,问她:“你没事儿吧。”
在他转身的时候,两个人就四目相对了。
他的眼睛深邃明亮,带着温暖的疑惑,不像那天阻止吴珊妮时冰冷。
徐惊缘愣了愣:“没有啊。”
“她差点儿砸到你。”
“对对对!”卜阳阳一想起这事,又来气了,“她真的敢动手,惊缘爸妈不会饶了她!惊缘爸妈都是医护人员,我直接把惊缘拉到她爸妈医院做全身检查,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讹死她!”
“……”徐惊缘讪讪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梁烬舟沉默半晌,嗤笑一声:“但是这办法可行。”
徐惊缘:“……”
-
徐惊缘半夜醒了一次,侧着身体回味这场梦境。
与其说梦境,倒不如说是回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香的气息,然后又吐出,默不作声地想——
她是不是对梁烬舟过于冷淡了。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没有释怀。
而且这场梦境也在提醒她,梁烬舟曾经是对她有所帮助的。
毕业这几年,陆续有同学结婚,多得是曾经在学校里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男女。
以至于有老同学联系徐惊缘时,她的第一想法便是:不会要结婚了吧?
然后又想:该不会对象我认识?
她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她猜对好多次。
而且,如果游椋和梁烬舟相亲成功的话,她不敢相信梁烬舟要变成她姐夫的事情。
以徐惊缘对游椋的了解,梁烬舟绝对不是她的菜。而且中午那顿饭吃得不明不白,徐惊缘莫名其妙有种游椋在撮合她和梁烬舟的错觉。
徐惊缘攥着毛毯,忽然反应过来了,三更半夜给游椋打去电话。
“怎么了?”游椋困顿地说,“我在急诊值班。”
“你是不是想撮合我和梁烬舟?”
游椋嗤了一声,语气轻描淡写:“你才反应过来。”
不等回应,她便挂断了电话。
隔了几秒,徐惊缘才痛心疾首地扑倒在床上——
“游椋你丫有病吧??!”
徐惊缘忍着再次拨打电话的冲动,起床开电脑,打开了久违的游戏。
那是一个很冷门的游戏,她已经很久没玩过,她的玩伴也是。
葡萄芋圆儿:「阳阳,你还记得我们班以前那个梁烬舟吗?」
葡萄芋圆儿:「我今天见到他了。」
葡萄芋圆儿:「他还和以前一样……」
好看。
-
徐惊缘才梦到和卜阳阳密谋着要讹吴珊妮,没过几天,孟南就打电话给她——
“老板,有人要讹咱们怎么办?”
徐惊缘吓了一跳,问道:“谁?”
孟南无比平静,也有些无语:“店里入住的一对夫妻。”
昨天中午一对外地夫妻带娃来静南旅游,专门订了徐惊缘门下一家“露宿”的家庭套房,一整夜没什么动静,结果早晨小孩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破了头。
露宿的家庭套房都是loft 样式,一二两层各放一张床,对于孩子本身存在危险,所以入住前员工都会再三叮嘱。
家长们用心看护,员工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发生过此类事件。
徐惊缘并不意外:“这事我来吧,不管对方是否讹人,先确定孩子的情况。”
孟南不免叮嘱:“那对夫妻态度很差。”
徐惊缘觉得正常:“没关系。”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徐惊缘专门接上曲之燃和她一起。
曲之燃是另一家民宿的店长,比徐惊缘小上几岁,年轻气盛,人高马大,做事却十分仔细靠谱。
“南姐和我说了。”曲之燃一上车就系好安全带,扭头说,“咱们得态度好点儿,南姐不擅长与人交际,说不了几句话就上火。”
“我知道。”徐惊缘说,“你就站在我旁边做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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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万一夫妻俩真要打我,你负责保护我。”
“那必须啊。”曲之燃笑着说,“谁敢打我缘姐,我第一个招呼他。”
徐惊缘还挺不愿意来医院的,偏偏夫妻俩来的就是她熟人最多的人民医院。反正来这里没好事。通知徐澈和徐白洁,显得太费周折,不通知如果遇上了,免不了一顿解释,挺尴尬的。
车子一路开进人民医院停车场,徐惊缘找好停车位刚停好车,就听到曲之燃笑着说:“缘姐,你对这里挺熟啊。”
徐惊缘说:“有指示牌。”
“啊?”曲之燃扭过头去找,“我没看到。”
两人一同下了车,前后走向急诊楼。和徐惊缘说的一样,两人的身型气质就像大小姐和保镖,男的魁梧有力,女的自带贵气。
到了急诊,徐惊缘给孩子父亲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正在排片室拍ct,她正要开口安抚对方,却被对方激烈的措辞惊到。
徐惊缘这下子是明白孟南为什么会和对方发生争执了。
急诊室人很多,多是骨折患者,哀嚎布满走廊,穿透耳膜。徐惊缘不由得快步流星,走向ct室。
曲之燃还在左右观看指示牌的时候,徐惊缘已经迈上电梯。
曲之燃懵了一秒:“缘姐——”
“二楼。”她对他招手,“跟上。”
徐惊缘轻车熟路找到ct室,正巧和门口坐着等待结果的孩子父母撞了个正着。
“怎么现在才来,我看你们是想不想管了吧?!”
徐惊缘眉心一跳,很快调整好表情:“你们都做好检查了吗?需不需要去其它科化验,一个人在这里等结果,剩下的人一起去。”
孩子妈妈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化验单,说:“还有一个抽血。”
徐惊缘伸出手去:“来,我带你们去。”
孩子妈妈看她一眼,将孩子抱在怀里,说:“我拿着吧,你俩跟我一起。”
徐惊缘微笑道:“好。”
抽血化验,等ct结果,前前后后忙了两个小时。
徐惊缘全程听医生说话,确认无事后,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从问诊室出来,徐惊缘给孩子报销了所有医药费,并且塞给孩子妈妈一个红包。
“孩子一定要好好休息,不管是做家长的还是我们做生意的都有责任好好照看,平安无事是万幸。”徐惊缘笑得温温柔柔,叫人发不出火,“这个红包就当是我送给孩子祝福。”
孩子父母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但只有一瞬。
“我们也不是要讹你们,孩子没事就行。”孩子父亲说,“做父母的心,只有为人父母才懂得!”
“我懂的。”徐惊缘端庄回道,“能理解。我们也要互相理解。”
……
事情解决了,孩子身体无碍,徐惊缘心情大好,望向一家三口离开的方向。
这里她经常来,以至于无比放松。
走廊外阳光明媚,走廊内人影憧憧,有人迎面走来。
徐惊缘不是没想过会见到梁烬舟,只是太过震惊这躲不开的宿命感,下意识表情失控。
曲之燃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扭着头看她,余光里是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这幸好是孩子没事,这要是有事儿这夫妻俩不得翻了天了。对了缘姐,你那红包里塞了多少——”
“你怎么在?”梁烬舟停下了脚步。
曲之燃登时噤声。
徐惊缘还在对视中无措,眼前被一道纯洁的白色照耀。她一句都没听到曲之燃的话,视线全部都落在穿着白色制服的梁烬舟身上。
他也在看她。
梁烬舟手里拿着一沓病历,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曲之燃,神色自若道:“这位是?”
徐惊缘一瞬间里脑子闪过许多画面,但却仍是压不住心跳如雷。
不等她回应,梁烬舟又问道:“男朋友?”
曲之燃盯着男医生这张帅脸,不自觉里有点儿害羞了,立刻解释道:“我不——”
“对。”徐惊缘轻声说,“你在急诊室值班吗?”
曲之燃先是一顿,马上扭头看向她。
梁烬舟淡淡扯起唇角:“嗯,有空聊。”
徐惊缘很难解释欺骗梁烬舟的原因。
后来梁烬舟问她为什么?她说忘了。
总不能说是那一刻,她大脑空白了,亦或者一看到他就想起那封无疾而终的情书——
4. 第四章
“卧槽,这里的男医生也太他妈帅了——”
曲之燃忍不住又望向梁烬舟的背影,感慨:“这张脸要是长在我脸上,那真是绝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被女人承认帅的男人也许不是帅,但是被男人承认的帅,是真的帅。
徐惊缘的思绪一下被拽回现实,忍不住说道:“你长得又不丑,羡慕别人做什么。”
曲之燃无故被夸,反应过来十分得意:“那倒也是。”
徐惊缘笑了,又轻轻叹了口气。
曲之燃想起了什么,问道:“缘姐,那医生是你朋友吗?”
徐惊缘:“高中同学。”
曲之燃偷笑:“那你刚才怎么骗人家我是你男朋友?”
“什么骗不骗的。”徐惊缘不咸不淡道,“是那位医生问的,我没反应过来。”
“……”曲之燃本来想开个玩笑,但听徐惊缘的语气,好像并没有想要开玩笑的意思,便说道,“反正只要缘姐需要,我什么都可以当。我曲之燃就是快搬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今天表现不错。”徐惊缘拍拍他肩膀,“我就暂时不需要你了,回去好好工作吧。”
曲之燃:“好嘞。”
徐惊缘很少在民宿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跑业务,解决其他人没时间或者没能力解决的事故。但孟南婚期已定,下午要和家人去购买备婚用品,徐惊缘将曲之燃送回亭楼店,就驱车前往千山店。
孟南走之前,询问徐惊缘:“事情都解决好了?”
徐惊缘嗯了一声。
孟南拎着包看她:“我听曲之燃说了,那对夫妻就是故意找事。”
“还好。”徐惊缘说。
孟南看她一眼:“你在医院遇到哪个熟人了?”
徐惊缘愣住了:“你说谁?”
孟南对她使了个眼色:“曲之燃说的。”
徐惊缘还以为她说的徐澈,反应过来后,无可奈何道:“就是以前的高中同学,早都没联系了。”
“这样啊。”孟南说,“反正事情解决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我也来不了,我得回老家一趟,提前请客吃饭。”
徐惊缘说:“别太辛苦了。”
听闻这话,孟南忍不住叹息:“那没办法,结婚哪有不辛苦的。”说完又看向她,“我走了啊。”
孟南家庭条件一般,老家在静南下面的一个县城里,父母在静南市里打工,但其男友家境极好,徐惊缘和她合伙开的这民宿能从一开始就顺风顺水,受了孟南男友父亲不少帮助。
恰好对方认识徐澈,所以徐惊缘和孟南以及她男友一家吃过几次饭。
孟南走后,徐惊缘去楼上检查了水表电箱,交代保洁注意卫生死角,跑上跑下,木质楼梯哒哒作响。
千山店是徐惊缘开起来的第一家民宿,选址在闹市区,出门就是静南市有名的旅游区,这片儿经济繁荣,车流不息,拥有独栋楼层的“云岸听泉”十分显眼。
徐惊缘的“自由职业”也不是没有过低谷期,前几年封闭民宿几乎无法维持收益,员工精简数次,生意举步维艰,却没想到最终迎来一波报复性消费热潮。
静南市旅游业逐渐恢复以往,仅仅在去年一年里,她就在周边城市开了六家民宿酒店。
游椋说她富婆,其实她这就是这两年才盈利。
创业前几年各种贷款在身后,但她一点都不惧怕。她在工作中干劲十足,为人处事里滴水不漏。况且殷实的家境给了她兜底的能力,所以更没什么后顾之忧。
下午前台何晴去吃饭,徐惊缘坐在了前台位置。没过一会儿来了位男生办理入住,徐惊缘对他印象深刻。
她拿着身份证看了又看,“成年了?”
男生的脸“唰”得一下就红了:“成、成年了。”
徐惊缘办理好手续后,递给他房卡,对视的时候看见男生红透了的脸:“二楼左拐最里面的房间。”
李成希接过房卡,声音带着点儿乖巧:“谢谢姐姐。”
徐惊缘诧异地挑了挑眉:“不客气。”
李成希搬着纯白色行李箱进了电梯。
民宿一共三层,有木质楼梯,也有空间不算大的电梯。徐惊缘坐在前台里,查阅今天入住的乘客以及退房状况。
何晴很快就吃完饭,顺带买了一包零食,兴致勃勃地问道:“缘姐,我买了吸吸冻你吃不吃?”
徐惊缘:“你自己吃吧。”说完了不忘记嘱咐,“垃圾记得收。”
“好。”
徐惊缘起身,将位置让给何晴。
门外忽然进来一位小姑娘,短裤吊带,瘦瘦的一条,齐刘海,披肩发。徐惊缘很多年没见过这种装扮和发型,但是小姑娘很漂亮,完美驾驭任何造型。
小姑娘低头快步走向楼梯,边走边用手指波动刘海,看起来似乎有些局促。
等到人上了楼,消失在视线里,何晴才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这女生怎么又来了?”
察觉到不对劲,徐惊缘询问道:“她刚才来过?”
何晴点头,坦白道:“她刚来来前台办理入住,年龄不够,我没让她办。”
徐惊缘一下就想到不久前办理入住的李成希,两个人年龄相仿。
“或许是来找人的。”她说,“让楼上的人注意一下。”
何晴应道:“好。”
徐惊缘下意识再抬眸,看向女孩消失的方向,问道:“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记得。”何晴对她印象深刻,“冯灿灿。”
-
下午天气忽然不好,天色黯淡,有下雨的趋势。
徐惊缘坐在民宿一楼的沙发上看书,民宿门前有一个小院子,种着花花草草,放着一台撑着遮阳伞的茶几和椅子,面积很小,有白色木板围成的栏杆。徐惊缘所在的位置,可以一眼望见院子外面。
路上行人稀廖,比周末和节假日少了很多。
李成希下楼的时候,徐惊缘没注意。
直到门被打开,人走出去,何晴才压低声音叫了她:“缘姐,缘姐。”
徐惊缘抬起眸,何晴冲着她指指窗外,示意她有人出去。
没什么事情发生,徐惊缘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
李成希走后不久,窗外开始下起了雨,雨水滴滴答答浸湿了路面,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显得更加生机盎然了。
正是旅游淡季,店里并不繁忙,徐惊缘看了几十页书,又到后院去喂狗。
云岸听泉里养了一只乖巧温顺的萨摩耶,名字叫耶耶,平时爱趴在店里前台睡觉,今天跑到了后院新搭建的狗窝里,趴在里面看下雨。
徐惊缘喂狗的时候看到二楼最左边的窗台上趴着一个人,正在打电话。
她看了一会儿,认出那个人是冯灿灿。
时间不早了,快到饭点。
徐惊缘今天没什么事情,会在民宿里待到很晚才走,下午何晴去吃饭,夜色很快浸染了天空。
搁置在桌板上的手机忽然震动,她看了一眼,是游椋。
游椋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你姑妈邀请你来家里吃饭。”
徐惊缘想了想:“我得看一看。”
游椋说:“我妈今天刚办理退休,说是简单办一下退休仪式,准备和我爸去欧洲旅行。”
徐惊缘诧异道:“这么快?”她说是退休的事情。
“对啊。”游椋说,“来不来嘛,你姑妈说很想你。”
“我肯定到。”姑妈都这样说了,徐惊缘一定要到场的,“要不要去外面吃?我来定餐。”
“不用。”游椋说,“你姑妈有自己的想法,你人到就可以了。”她说完这话,按了一下车钥匙。
徐惊缘听到,问她:“下班了吗?”
游椋嗯了一声,忽然提高音量——
“梁医生?”
徐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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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
大概是遇到了熟人,游椋没有回复她,而是自顾自和旁人聊了起来。
徐惊缘没有等待太久,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多想。
“梁烬舟。”游椋重新将手机贴在颊面,对徐惊缘说,“我刚才遇见他了。”
徐惊缘:“就是你上次相亲的那个?”
“对。”游椋说,“你高中同学。”
徐惊缘如实道:“我们不熟。”
游椋笑道:“总比我俩熟吧。”
徐惊缘沉默了几秒,才道:“你们没有继续聊了?”
“没有。”游椋说,“你不是说我降不住他吗,想想也是。我听同事说,科里有几个护士特别迷恋他,不单单是因为他长得帅,人也没什么架子,我还听说他为人处事特别有分寸感,不是个油腔滑调的。”
徐惊缘脱口而出,“他以前也是。”
“以前?”游椋纳闷,“你不是说你俩不熟吗?”
“……”徐惊缘想了想,反应过来,“对啊,我记不太清了。”
“你、算了——”游椋说,“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和他聊聊。”
徐惊缘搪塞道:“孟南快结婚了,我最近挺忙的。”
“聊天又不费时间。”游椋对徐惊缘了如指掌,知道她是不想,所以才找借口,于是便道,“随你吧,你想怎么样怎么样,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我不替你操心,反正你长得漂亮。”
……
挂了电话,徐惊缘坐在前台玩消消乐,这个游戏她上学时就在玩,至今已有七、八的经验。
最早的时候,也是卜阳阳推荐给她。
两人玩过许多冷门游戏。
那会儿,她和卜阳阳还有联系。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大洋彼岸的间隔,事到如今,两人已经有几年没有聊过天。
这也正常。
徐惊缘百无聊赖,打完两局就将手机放下了。
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针迈进了一格。
徐惊缘抬着眸,看见了门外那道高挑身影。他不紧不慢地收起雨伞,将白色袖口挽至肘部,夜色朦胧中,肌肉轮廓清晰可见。
门被打开,徐惊缘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她有些诧异,对方脸上却不见什么表情。
“梁烬舟?”
“嗯。”他低声说,“路过。”
说完这话,他的表情才有了一丝细微的松动,像是诧异于自己说错了话,所以显得有一点点不自然。
徐惊缘的讶异他看在眼里,其实她出现在这里,梁烬舟同样诧异。
“这是你的民宿?”梁烬舟有些不确定。
徐惊缘本来还以为他是特地来找自己的,虽然这样想有些自恋,但这的确是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她点头,说:“是。”
梁烬舟看了眼民宿一楼的景象,问道:“吃饭了吗?”
徐惊缘不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但是一般她问别人这句话的时候,意思是想请对方吃饭。
“吃过了。”徐惊缘笑了笑,“你呢。”
“还没有。”
“民宿出门右拐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牛肉面,我经常去吃。”徐惊缘说,“或者街头第一家火锅也很有名,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尝尝。”
“好。”
徐惊缘看着他,下意识笑了笑。
“谢谢。”他说。
目送梁烬舟出门,徐惊缘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就会紧张,好像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幸好他并没有过多逗留,所以交谈就此结束。不过,她还是有点儿好奇,梁烬舟为什么会在夜色渐浓之时,推开云岸听泉的门。
更令她奇怪的是,梁烬舟离开后不久,冯灿灿就下楼了,她还穿着那身吊带短裤,撑着伞走进夜风里。
他们或许认识。
徐惊缘想。
5. 第五章
自从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梁烬舟一整个下午都很冷静。工作中寡言少语,没有多余表情,下班之后很快赶到冯灿灿发来的定位。
只是没想到,她现在住着的民宿酒店,是徐惊缘开的。
梁烬舟忽然很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一转头,看见光着两条长腿的冯灿灿撑着伞慢悠悠走向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忍下各种情绪,耐着性子问道:“想吃什么?面还是火锅?”
冯灿灿看也不看他:“火锅吧。”接着吸了吸鼻子,“有点儿冷。”
梁烬舟扫视着她的穿着,“你穿太少了。”
即便是夏末,也带有凉意。
“没衣服穿。”冯灿灿皱着眉头说,“钱花完了。”
梁烬舟说:“我一会转你。”
冯灿灿没再说话,梁烬舟转身径直向街头走去。
她很快跟了上来。
细雨绵绵,地面积水炸开涟漪。
到了火锅店,两人前后落座,服务员拿来菜单,冯灿灿像是吃了这顿没下顿一样的点餐。
梁烬舟问她:“你吃得完?”
“你不吃?”
梁烬舟说:“我没胃口。”
“那就这些吧。”冯灿灿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正是饭点,火锅店里人不算少,冯灿灿所在的位置气氛却很安静。
过了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舅舅,我班主任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梁烬舟看着她:“说你和舍友打架了。”
冯灿灿攥手:“是赵子伊看我不顺眼,她瞧不起人,从我第一天住进去就对我冷嘲热讽,我不想和她住一个宿舍。”
“那你就动手?”
“我动手是便宜她了!”冯灿灿气势汹汹地说,“反正我和孤儿一样!我不怕学校找家长,赵子伊她爸在教育局上班,我不信她家长不嫌丢脸!”
梁烬舟没有再说话,冯灿灿观察他的表情,手指在桌下攥得紧紧的。
服务员端来了锅底,没过一会儿便沸腾起来。
梁烬舟给冯灿灿倒了杯热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说:“以后别把这件事情挂在嘴边。到了新的地方,就是新的开始。”
“我不想上学。”冯灿灿低声说道,“我根本就不想上学。”
梁烬舟开口的时候,冯灿灿已经哭了。他抽了一张纸递给她,轻声说道:“有些事情想想就好,等你大学毕业,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行为。”
冯灿灿慢慢抬起头,双眸微红地看着他:“舅舅……”
梁烬舟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但是现在,你必须要去学校。”
其实严格来说,梁烬舟对她并没有赡养义务,冯灿灿深知这一点。她没有独立能力,生活费需要伸手讨要,虽然她在这件事情上做得得心应手,但不代表她就会在所有事情中遵从梁烬舟的做法,哪怕她知道他是对的。
她十七岁,不知天高地厚,梁烬舟为此殚精竭虑。
“你班主任说——”梁烬舟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话说得很直白,“你经常和其他班里一个男生来往。”
冯灿灿拿着纸巾擦了擦鼻子,毫不避讳地说:“他是我新交的男朋友。”不等梁烬舟开口,她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和新同学聊不到一起,你工作这么忙,我也不愿意麻烦你,李成希是我以前的初中同学,人很好家庭条件也好,我不能总是麻烦他,总得给人家一点甜头尝尝吧?他喜欢我,我就做他女朋友。”
梁烬舟听得眉头紧皱:“你这么小的年龄,怎么会有这些想法。”
他不敢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说过火的话,他不清楚后果。
“我已经不小了啊。”冯灿灿说,“你放心吧舅舅,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清楚。”
梁烬舟抬手捏了捏鼻骨,声色冷淡:“你尽快分了。”
-
冯灿灿回到云岸听泉的时候,徐惊缘还没走。
看见她回来,徐惊缘下意识朝窗外望去,果然看到梁烬舟撑着伞站在雨夜里的身影。
不过很快,他就转身离开,想必是没有看到她。
徐惊缘当然会多想。
稍晚时分,她端着切好的果盘步行上了二楼,左拐向前,停在最里面的房间门口。
抬手,敲响了门。
好半晌,有人才从里面打开门。
徐惊缘将手里果盘送过去:“你好,这是民宿免费赠送的果盘。”
“确定是免费的?”冯灿灿只开了一条门缝。
徐惊缘垂眸看了一眼,门后的锁链是挂上的。
她笑道:“是的,免费。”
冯灿灿迟疑了几秒,抬手将链条打开,接过果盘。
徐惊缘继续道:“小姑娘,你今晚是自己住吗?”
冯灿灿接盘子的手一顿。
“我的意思是——”徐惊缘温柔道,“你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询问前台,或者找我也可以。”
冯灿灿说:“不用了,我男朋友会来。”
徐惊缘眉间一蹙,就一下,不明显:“是下午来找你的那位男士吗?”
“嗯。”冯灿灿立刻关上了门。
夜晚,徐惊缘打开电脑。
葡萄芋圆儿:「阳阳,梁烬舟竟然交了一个未成年女友!」
葡萄芋圆儿:「我为我以前的眼光感到悲哀T-T」
……
周六上午,徐惊缘定了蛋糕和花束前往游家。
按铃过后,是游也开的门。
徐惊缘昂着头看他,惊喜道:“你也在?”
游也扬眉,慢条斯理道:“我敢不回来?”
徐惊缘笑了笑:“这有什么不敢的,姑妈在家吗?”
游也:“在。”
徐惊缘换了鞋,进门,说:“我爸妈一会到。”
游家是独栋别墅,游檀今天准备烧烤,后院支了烧烤架和帐篷,游椋和保姆阿姨正在准备烤肉需要的食材。
“惊缘,快坐。”游椋对着她招招手,“我妈去楼上打电话了,你过来尝尝,这里有我爸烤好的肉串。”
徐惊缘点头应了声,放下包包,拉开椅子坐在桌前,阿姨将烤肉放在她面前,又贴心拿来蘸料和生菜,嘱咐道:“先少吃一点,待会儿还有呢。”
徐惊缘说:“好的阿姨。”
游也跟着坐了过来,长腿大剌剌张开,带来一股清新的香气。
徐惊缘瞥他:“吃过了?”
游也:“没呢。”
徐惊缘说:“吃点。”
游也敲手机打字的手没停:“不饿。”
“女朋友?”徐惊缘调侃,“头都要插进手机屏幕里。”
游也“哎吆”一声,无语笑了:“没人跟的,好吗?”
徐惊缘笑了一声,表情夸张地说:“怎么会,我弟这么帅。”
游也:“这跟帅不帅没关系。”
听闻这话,徐惊缘察觉到事态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游也扯了下唇角,压低声音说:“我说我喜欢别人的女朋友你信吗?”
徐惊缘:“嗯?”
“吓到了。”游也把手机装进口袋,语气轻描淡写,“胆儿真小。”
沉默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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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徐惊缘问:“你要——撬墙角?”
游也冷笑了一声。
徐惊缘信了:“会不会有些不道德?”
游也懒懒道:“你还真信了啊。”
徐惊缘抿唇:“就知道骗人。”
游也:“这东西,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可能。”
“……”
“对吧。”游也冲她挑了挑眉。
徐惊缘其实本来不想问的,但沉吟几秒,似乎觉得没有更好的人选。
“你会喜欢年龄比你小的女生吗?”
游也平静回答,“可以接受。”
徐惊缘:“小十岁。”
“……”游也说,“你认真的?”
徐惊缘想了想,说:“不对。”
游也的表情松动下来。
“十一岁。”
“有病吧?”游也回她,“谁会喜欢十岁的小孩儿?”
“……”比喻错了,徐惊缘忽然意识到。
游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徐惊缘挠了挠脸颊,说:“二十八岁和十七岁……你觉得——”
“你有男朋友了?”
“啊?”
游椋别有意味地看着她,“十七岁的小奶狗。”
徐惊缘:“……”
“行啊。”游也竖起大拇指,“我姐牛逼。”
徐惊缘:“……”
徐惊缘到底没忍住,拍了一下游也:“不是,你别瞎说。我说的是男人,不是我。”
游也这才缓慢地转过头,表情逐渐认真了起来。
不管徐惊缘问什么,他都笃定——她心里有人。
“谁啊?”
“你先回答。”
“你先告诉我谁。”
徐惊缘顿时抿紧了唇,有一种“孩子长大不好骗”的实感。
游也:“你朋友?”
徐惊缘立刻回应:“对,算是吧。”
“这种人——”游也思忖道,“道德水平低下,就跟我舍友一个性质。”
徐惊缘询问道:“你舍友什么情况?”
“劈.腿。”
虽然徐惊缘并不相信梁烬舟会找一个小他十几岁的女朋友,隐瞒自己并非单身的状况去和游椋相亲,但真实情况已经明摆在面前,除非冯灿灿在骗她。
她不愿意多想,却总是忍不住去想,就像明知道一件事情没有意义,却不由自主耗费许多精力在上面。
难以自控。
徐惊缘没有将所见所得告诉游椋,她不想在徐白洁的退休宴会上破坏情绪。
纪风岚和徐澈对徐白洁报以美好祝愿,游檀在用餐结束后真情演讲,表达对徐白洁的感情。
徐惊缘和游椋、游也坐在下面,鼓掌捧场到手掌发麻发痛。
这个家里的气氛向来如此,徐惊缘抛开所有思绪,沉浸在家族聚会的喜悦中。
聚会结束,她驱车赶回云岸听泉。
民宿里有专门留出来供她和孟南居住的房间,一般是孟南住。
孟南回了老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店里不能少人,所以这段时间她得一直住在店里。
到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凑巧的是,徐惊缘刚进门不久,冯灿灿就从门外进来了。
徐惊缘看着她的身影,正想去问问她居住体验怎么样,她却头也不会地快步上楼。
不知道她有没有在余光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徐惊缘木讷地想。
徐惊缘还想:也许梁烬舟站在门外。
她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吊了起来,最后悄无声息地转过身。
夜色中空无一人。
6. 第六章
大概过了几天,徐惊缘又接到了游椋的电话,向她打听孟南房子的出租情况。
徐惊缘坐在民宿里吃一份健康的鸡肉沙拉,“你有朋友想要租房?”
“有。”游椋欲盖弥彰地解释,“但算不上是朋友。”
徐惊缘住在静南一中附近的小区,房子是她去年和孟南一起买的,两套房在同一层楼,户型面积大差不差。
那片儿交通便利,烟火气十足,是徐惊缘很喜欢的生活氛围。
房子装修用了三个月,今年夏天徐惊缘才搬进去住,通勤时间大概二十分钟,一般情况下不会堵车。
这几天孟南没和她联系,她知道孟南事情多没时间,所以告诉游椋:“我朋友最近很忙,我帮你问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再回复你。”
游椋说:“尽快啊。”
徐惊缘给孟南打了电话。
孟南说:“租啊,我上一个租客把我鸽了,那押金我还没退,新租户入住我就给人退了,省得老是为这事费心。”
徐惊缘说:“你回来一趟?”
孟南叹了口气:“回不去。”
徐惊缘:“那怎么办?”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孟南说:“要不这样吧,你帮我带租客去看房子,如果谈不妥就算了,如果谈妥的话,我就写个责任委托书委托你帮我签合同,你只帮我签好合同就好,剩下发生的一切事情等我回去自己解决。”
徐惊缘常与人签合同,孟南说得这些就像是甲乙丙三房合作,只不过她这个丙方是暂时的,也只管带人签个字。
“合同名字写谁的?”她问。
孟南说:“写我的。”
徐惊缘说:“可以。”
“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好好谢你。”孟南感激不尽。
徐惊缘啧啧:“赶紧把你婚事忙完,回云岸听泉。”
徐惊缘挂了电话,转头和游椋约了时间。
孟南的房子比徐惊缘的那套装修简洁太多,没有家电和装饰,客厅里只摆放了一张沙发,两间卧室,也仅有主卧里摆放了一张单人床。
当初买房的时候,孟南是将这里当作婚前财产、婚后退路看待的。
虽然长久无人居住,但上一家租客走的时候几乎将东西全部带走,所以看起来很是干净。
徐惊缘站在客厅里给孟南打电话,聊了一下云岸听泉的近况。
挂断电话,正巧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装作无事地打开房门,一抬眸正对上梁烬舟充满疑惑的眼眸。
孟南没有告诉梁烬舟自己的身份,阔别多年双方第一次添加联系方式,是为了租房。
梁烬舟问:“是你的房子?”
“不是。”徐惊缘摇了摇头,她比梁烬舟还震惊,“是我朋友的房子,她没时间,委托我带你来看。”
“你很意外?”梁烬舟语气不确定地看她。
徐惊缘本想矢口否决,但方才对视的一眼她分明在梁烬舟眼中看到了讶异,她向来坦坦荡荡的性子,不想因为曾经对他产生好感就伪装隐瞒。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要租房的人竟然是梁烬舟。
徐惊缘平静地望着梁烬舟的眼睛,一时半会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那是什么感受呢。
就好像时隔多年重逢,一定要发生些什么,才能够真正结束。
她不了解现在的梁烬舟,对方也不可能了解她。
“是有点。”
他们最近见了几次面。
梁烬舟没有像其他房客一样打量房子内部,反而将视线长久停留在她身上。
徐惊缘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绸缎面料衬衣和黑色西装裤,这种衣服很挑人,穿好了像是橱窗模特,穿不好就像是销售,但她显然是前者。
更巧的是,梁烬舟同样也是黑白搭配。
两个人的穿着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梁烬舟的眼神温和,但徐惊缘却十分难捱,她摩挲了几下手指,主动开口问道:“你租房子——自己住?”
梁烬舟简洁回答:“不是,家人住。”
徐惊缘顿时想起仍在云岸听泉续住的冯灿灿。
所以……女朋友、也是家人。
徐惊缘下意识挪开视线,向后退了一步。
梁烬舟看着她,重逢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记得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很安静,也不是内向,就是话少,说话言简意赅,一针见血,是个心思缜密的姑娘。
如今她染了酒红色的头发,皮肤瓷白,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精致的气息。曾经卜阳阳说她出生于医生世家,却偏偏喜欢上画画。他没想到她毕业之后会做民宿,生意风生水起。
梁烬舟收回视线,向房间里面迈进。
徐惊缘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房东:“这是很标准的两房一厅,小区斜对面就是静南一中,小区门口有大型连锁超市,也有公交站,很方便。”
梁烬舟嗯了一声,说:“你住这儿?”
“……”徐惊缘顿了顿,“我住对面……这是我朋友的房子。”
梁烬舟又扭头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让徐惊缘感到不自在,也许她自己的原因居多。
“我朋友没时间,委托我带你看房,后续签合同也是。”徐惊缘说,“当然了,前提是你对这个房子满意。”
“我挺满意的。”梁烬舟说。
“……就满意了?”饶是想到他未来有可能会出现在家门口,但徐惊缘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下决定。
“嗯。”梁烬舟应了一声。
“你看完了吗?”徐惊缘感觉梁烬舟根本没熟悉房子构造,他甚至连卧室都没有踏足。
“差不多了,这地方位置好,交通便利,挺好的。”梁烬舟说。
“……”徐惊缘跟着他脚步向前,问道,“你要不多看看?”
梁烬舟挑挑眉,转而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徐惊缘觉得自己不能再多说了,孟南着急把这房子租出去,梁烬舟看起来也像是着急住进来,她就是一个中间人,传话传不好是会出事的。
“合同。”徐惊缘想了想说,“我是不是现在就得准备合同了?”
“可以。”梁烬舟说。
“你这么着急住进来?”徐惊缘没忍住打探他的心思。
“是啊。”梁烬舟笑了一下,“而且刚好是你。”
窗外阳光正明媚,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倒映着两个人清隽的身影。
徐惊缘有很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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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想问他,工作忙不忙?怎么会有时间来看房?又或者冯灿灿为什么一直住在云岸听泉,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不是应该在上学吗?
她和梁烬舟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看她是否想拉近。
她觉得他不讨厌她。
虽然徐惊缘活了这么多年,很少能感觉到别人对她的排斥,但这一刻她还是忍住开口的冲动。
“吃饭了吗?”梁烬舟问。
“……没。”徐惊缘说。
梁烬舟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走吧,我请你。”
梁烬舟快走到门口才发现徐惊缘没有跟上来,他转身看着她,玩笑似的问:“你男朋友不让你单独和异性用餐?”
徐惊缘脸颊一热,这才想起自己在梁烬舟那里也是非单身人设,眨了眨眼为自己开脱:“他才管不了我。”
中餐厅的装潢有着类似风格,木质镂空屏风遮挡开旁人的视线,桌面大而宽,长形靠背座位贴合在桌下,其实空间略显逼仄。
徐惊缘很有东道主气质的将菜单递给梁烬舟。
梁烬舟看着那只瓷白细嫩的手,指甲被涂成温柔的豆蔻色,不由得沉默了一秒。
徐惊缘对他,似乎过分客气了一些。
博士毕业后调回静南工作,这大半年里偶遇了不少曾经同窗,虽然多年不见,但成年之后对待陌生人不轻易交心的默契让他们对偶遇意外到欣喜的成度。
徐惊缘是唯一一个,始终表情淡漠的女生。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徐惊缘诧异于梁烬舟的无动于衷,就算他与之前相差甚远,但绝不是非绅士之人。
梁烬舟看着她。
徐惊缘和他对视着,讪讪收回了手,心想这顿似乎是他请客。
“你很讨厌我么?”梁烬舟忽然问道。
“啊?”徐惊缘瞪大了眼睛。
梁烬舟轻轻一哂:“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徐惊缘的手指在菜单上面轻轻捏紧,说出话的时候,声音比平时小很多:“没有的,你想多了。”
她从不在旁人面前胆怯,这种程度的低调几乎是在向对方宣告无法进行交流。
徐惊缘点好了餐,叫来服务员。
梁烬舟微微抬眼看她,问:“卜阳阳你还记得吗?”
徐惊缘愣了下,随即就点头:“当然记得了,以前我们两个关系最好,不过她出国之后就很少联系了,她前两年结婚的时候给我发过请帖,但我当时没时间,所以就没有去。”
“我也是。”梁烬舟语气真诚地说,“这几年一直都很忙,没有时间,就连和朋友出去吃一顿饭都算是奢侈。”
徐惊缘回他:“这么惨。”
“是挺惨。”他自嘲笑笑,修长手指拿起紫砂杯。
简洁的白衬衣穿在他身上无端生出一股贵气,明亮的光不知道从哪里溢进来,淡淡地包裹在他身上,勾出一道金色轮廓。
“你呢。”梁烬舟看着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徐惊缘端起了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礼貌示意对面端坐着的男人。
梁烬舟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推了过来。
热茶潺潺流入紫砂杯中。
徐惊缘说:“就那样吧。”
7. 第七章
那顿饭后来也没吃完,梁烬舟接了个电话,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这一变直接连徐惊缘仅剩的矜持也没了,她心里忽然紧张起来,问他:“怎么了?”
梁烬舟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上她的眼睛,语气又变成冷冰冰:“我去结账。”
莫名其妙。
虽然徐惊缘觉得梁烬舟的行为实在是莫名其妙,但还是明显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梁烬舟出了餐厅大门。
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哒哒作响,她很想询问梁烬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想着他应该是开车来的,所以将他送上车,与他道别也算是不失风度。
她跟在梁烬舟身后,停在斑马线外,马路对面红灯闪烁。梁烬舟唇线抿紧,看了一眼身侧的她,沉默了一秒却没有说话,低眸掏出手机。
徐惊缘听见他正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
“我现在在静南一中门口。”
静南一中?
徐惊缘很聪明,平日里打交道的人来自于天南地北,自然见多识广。
她不由得想起冯灿灿,虽然她并不能猜到事情始末,但总觉得梁烬舟的情绪凝结和那个小姑娘有关。
正想着,便又听见梁烬舟对电话那端的人说话——
“回去?”他语气罕见地有些不耐烦,“我来都来了,你让我回去?”
徐惊缘抿了抿唇,心脏忽然吊起来,看不出来他还有这么凶的一面。
红灯大约三十秒,马路中间的车辆停在斑马线以外。梁烬舟大步流星向前迈的时候,她的脚步也随之而来。
只是下一秒,梁烬舟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斑马线中间停下脚步。徐惊缘猝不及防,整个人撞在他身上,像是撞在一堵墙上。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大脑有过一瞬间的空白。
梁烬舟伸出手,反应迅速地拉住她的胳膊,拉近——
徐惊缘下意识蹙了蹙眉。
梁烬舟:“你——”
“我没事!”徐惊缘一把推开他,顺带再推着向前走,“先过了斑马线再说。”
梁烬舟沉默了一秒,叹了口气。
徐惊缘听见了,但她也知道,这一声不是因为她。
梁烬舟挂了电话。
徐惊缘没忍住,问道:“谁啊?”
梁烬舟:“我外甥女。”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是那个叫冯灿灿的小姑娘吗?”
梁烬舟淡淡道:“嗯。”
“我知道她。”徐惊缘说,“她住在我的民宿里。”
“对。”说到这个,梁烬舟表情又严肃起来,“她有没有带奇怪的人去民宿?”
徐惊缘说:“那倒没有,就是……”
梁烬舟目光微动,认真地看着她。
徐惊缘也不想骗他:“她住的房子是一个名叫李成希的男生开的。”
“然后呢?”梁烬舟皱着眉头。
“没有然后了。”徐惊缘笑了,“你想问什么?”
梁烬舟明显松了口气,说:“没什么。”
徐惊缘问道:“你是不是害怕?”
梁烬舟停顿两秒,说:“有点,他们这个年龄,没有承担责任的能力,只有制造麻烦的本领。”
徐惊缘忽然又想笑,大概是因为知道梁烬舟和冯灿灿的关系,所以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她的这位高中同学,并没有走上歧途,祸害小他们十几岁的学生。
总而言之,这算得上一件好事。
“你也青春过。”徐惊缘扯起嘴角,“我记得你以前……也没怎么制造过麻烦。”
梁烬舟嗯了声:“你也是。”
站在静南一中门口,徐惊缘转头看他:“你还记得以前吗?”
梁烬舟心里装着别的事情,和徐惊缘的对话显得有些漠然,不过徐惊缘也不生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梁烬舟站着,整个人笔直而高,看着栏杆里面的教学楼。
“记不太清了。”他说。
闻言,徐惊缘想了想说:“你记忆力不是很好吗?”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啊。”徐惊缘看着他,紧接着,一字一句道,“我就是知道。”
梁烬舟倏然笑了,他有点摸不清徐惊缘了。
事实上,自从重逢那天开始,他就惊觉经年已过,物是人非。曾经他和徐惊缘虽然算不上多熟悉,但至少见面会打招呼,聊天论题是经常的事情,但如今几次见面,他却不由自主产生了对方讨厌他的想法。
梁烬舟短暂地将灿灿放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偏移过脸颊,唇角勾起笑。
“你怎么知道?”他问。
“好歹同窗两年。”徐惊缘说,“你以前学习成绩有多好,我记得。”
梁烬舟低眸不语。
他能看见徐惊缘卷翘浓密的睫毛,鼻息间能嗅到她身上似有若无无的香气,像一块松软的小蛋糕。
他喉结轻滚,低声:“还以为你不记得。”
“我记性没那么差。”徐惊缘十分坦然。
他笑了笑,说:“哦。”
这一声哦让徐惊缘就此打住,她知道梁烬舟的心情有在变好。而她也确实没有义务去让他的心情变好,她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还不算熟络。
---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冯灿灿终于来了。她坐在李成希电动车后座,叫李成希把车停在几米开外,自己下车走了过来。
和在云岸听泉的装扮不同,小姑娘穿着干净整洁的一中校服,长发也梳成马尾垂在脑后,气质清新自然。
徐惊缘站在梁烬舟身后,只能看得到他的背影。但是面对冯灿灿,她将小姑娘的表情看的很清。
“舅舅。”冯灿灿看了一眼梁烬舟身后的徐惊缘,小声询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徐惊缘:“……”
“不是。”梁烬舟低声说,“你打电话做什么?”
冯灿灿扯东扯西:“刚才赵子伊惹我,我就很生气。但是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舅舅。”
梁烬舟:“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
梁烬舟皱眉。
他表情不好,徐惊缘看不到,但是想得到。
“舅舅。”冯灿灿像没事儿人一样,“你在附近吗?怎么来得这么快?”
“嗯。”梁烬舟嗯了一声。
冯灿灿:“干什么了?”
“租房子。”梁烬舟言简意赅。
冯灿灿眨了眨眼睛:“是给我吗?”
“嗯。”
其实冯灿灿挺想出去租房子住的,不过她只和梁烬舟提过一次。她目前所有的开销都由梁烬舟负责,加上学校里一年五千块的助学金,她并不好意思向梁烬舟开口说出需求。
和李成希在一起之后,李成希也会给她花钱。
不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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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杯水车薪。
“贵吗?”
“不贵。”
“谢谢舅舅。”
“回去吧。”梁烬舟说,“好好学习。”
冯灿灿没说话,转头看向徐惊缘。
徐惊缘笑了笑,对她的印象几乎峰回路转。
这小姑娘……在外人面前和在梁烬舟面前太不一样了。
“姐姐。”冯灿灿笑着说,“我记得你。”
徐惊缘并没有多说,颔首示意。
“谢谢你送我的水果。”
徐惊缘说:“不客气。”
梁烬舟一直看着冯灿灿身后的李成希,那眼神看得他坐立难安。
“能不能别老这样看我同学啊?”冯灿灿小声说,“都给人看害怕了。”
“你同学?”梁烬舟看向冯灿灿,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你男朋友?”
“你说是就是。”冯灿灿一副完全不在意的姿态,“你说不是就不是。”
梁烬舟皱了皱眉。
“冯灿——”
李成希第一次见梁烬舟,除了觉得他有点高冷之外,不得不承认他长相出众。加上后面站着民宿老板娘,活脱脱一副郎才女貌的景象。
冯灿灿也漂亮,她和她舅舅长得有点儿像。
“我不是。”李成希一说话就脸红了,主要是和这几个人都不熟,“本来就是假装的,冯灿灿说什么我做什么,我俩是好哥们。”
“哎哎哎!”冯灿灿扭头看他,“谁让你说话呢?”
“快回去上课。”梁烬舟打断他们的对话。
“没课。”冯灿灿笑嘻嘻地说,“午休时间。”
梁烬舟:“那就回去睡觉。”
“哦。”冯灿灿站在学校大门口,问道,“舅舅,你想我了吗?”
徐惊缘微微一怔,没想到冯灿灿会对着梁烬舟忽然撒娇。
而梁烬舟的回应,看似不带感情,却充满耐心:“舅舅希望你好好的。”
“好。”冯灿灿点点头,心满意足,“那我回去了。”
“嗯。”
徐惊缘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对面的李成希和她一样看着。
“姐姐再见。”冯灿灿对着徐惊缘甜甜一笑。
徐惊缘睁大了眼睛,表情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招了招手:“再见。”
梁烬舟微眯着眼睛看着冯灿灿,纠正她说:“别叫姐姐,叫……”
冯灿灿扭过头来问他:“那叫什么啊?”
梁烬舟想了想,说:“算了。”
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冯灿灿坐上李成希的电动车后座,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烬舟转过身面对徐惊缘,背后是硕大的“静南一中”四个字,恍惚中令人有种过去与现在重合的感觉。
“你忙不忙?”他问她。
徐惊缘摇了摇头。
梁烬舟抬脚,走向学校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徐惊缘跟了上去,但没进去。再出来时,男人手里拿了盒烟。
徐惊缘站在阳光下,被光刺到睁不开眼。
梁烬舟站在被高楼掩盖的阴影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抽不抽?”
徐惊缘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看清他指尖夹着的烟,正对着她。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这才摇头回答:“不抽。”
梁烬舟勾唇笑笑,什么都没说。
下一秒,才拿出口袋里银色金属打火机,点燃指尖的烟。
8. 第八章
徐惊缘表情讪讪:“你还抽烟?”
“嗯。”梁烬舟问,“你闻不惯?”
徐惊缘看见他浅浅吸了一口烟,幽幽吐出,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
“还好。”她说,“做我们这行的,天天和烟酒打交道,闻不惯又怎么样。”
梁烬舟笑着:“真不喜欢?”
她看着他:“有点儿。”
梁烬舟抬起另只手挠了一下鼻梁,吸了一口烟,而后将手里的烟摁灭在不远处的垃圾桶。
又扭头看她:“什么时候签合同?”
“我给房东打个电话。”徐惊缘说,“没意外的话现在就可以。”
“好。”
“等我。”徐惊缘给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合作愉快。”梁烬舟说的一本正经。
徐惊缘给孟南打了电话。
得知新房客是她的老同学,孟南考虑要不要减免房租水电费。
徐惊缘说:“你自己看着办。”
孟南说:“得,得。”
孟南很快将租房合同发了过来,徐惊缘去打印店打印的时候,梁烬舟就站在她旁边。
和孟南的电话还通着——
徐惊缘手指轻敲键盘。
“改好了。”她说,“我再发给你看看。”
“不用了。”孟南说,“你帮我看,我相信你。”
徐惊缘:“这怎么行?一码归一码。”
孟南说:“真的不用了。”
电话那头有人叫她,孟南应了一声,转头道:“我得去忙了,晚上给你打电话。”
“去吧。”徐惊缘次次和孟南通话,都会听到她说累,于是嘱咐道,“记得休息啊,别太累。”
孟南说:“我也想啊……”
几分钟后,合同签署成功。
徐惊缘忙活大半天,此刻终于算是松了口气。
她将合同一式两份装进密封袋,递到梁烬舟手里时,她开口问道:“今天不忙吗?”
“休班。”
“好好休息。”徐惊缘将东西收进包里,“我得回去了。”
梁烬舟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
“送你。”他说。
“不用了。”徐惊缘说,“我开车来的。你也是?”
梁烬舟嗯了声。
徐惊缘本来想着他如果没开车就送他一程,但现在好像也不需要了。
两人并肩向外走。
徐惊缘问了句:“你住宿舍吗?”
“嗯。”梁烬舟也问她,“你平时就住这里?”
想着以后要和他的外甥女做对门,免不了常见面。徐惊缘能理解他问这话的意图。
“大部分时间吧。”徐惊缘温和道,“偶尔回我爸妈家。”
她按下车锁,对他招手:“再见。”
梁烬舟:“再见。”
他看着她的车驶入车流,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
徐惊缘准备回家,停在红路灯前,却忍不住回想不久前与梁烬舟分开时,他站在车后削瘦笔直的身影。
生活中,徐惊缘一直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但正如她所说,干她这一行的,免不了应酬,更少不了烟酒。
其实她有挺多话想问梁烬舟,比如说冯灿灿——
但是现在的他变化太大,也许对方对她有着同样感受,她不确定她的发言是否会冒犯到梁烬舟,总之,这个男人身上,充满谜团。
她打开电脑。
葡萄芋圆儿:「阳阳,他租了我家对面的房子。」
葡萄芋圆儿:「原来那个女孩不是他女朋友,是他外甥女。」
葡萄芋圆儿:「我觉得他变得好神秘。」
夜晚,徐惊缘接到了孟南的电话。
这也是孟南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朝别人吐露心声。
“这婚我不想结了。”
“啊?”徐惊缘惊得坐了起来。
孟南轻轻道:“特别没意思,我真觉得特别没意思……”
孟南家境不好,结婚的话,父母几乎无法帮衬,但这不是她破防的原因。她如今这么消极心累,是被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磨平了心性。
“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会理解。”孟南想说,但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和徐惊缘家境差距过大,所以对方并不能感同身受。
徐惊缘这人向来风风火火,做什么事情都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她特别松弛。
“我真的羡慕你身上这股子劲儿。”孟南感慨说,“我如果能有你一半松弛就好了。”
徐惊缘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你有什么烦心事儿,哪怕说出来,你心里也能好受一点儿。”
“没事儿。”孟南顿了顿,叹了口气,“我怕我戳破了,这婚真的结不成,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徐惊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叫真的结不成了。”她想了想,询问道,“你烦心——不是因为你家亲戚?”
孟南:“都有吧。”
徐惊缘说:“孟南,你最好想清楚了。”
孟南和男友的这段情感,贫富悬殊过大,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徐惊缘见过太多高嫁的女孩,过得好的大有人在,况且孟南能力不错,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菟丝花。
“如果是因为家里亲戚思想顽固不化,那没什么的。”徐惊缘说,“反正过日子是你和林子畅两个人过,忍过去这段时间,以后又不见面。”
孟南:“你说的对。”
徐惊缘一本正经道:“但是如果是你和林子畅本身有问题的话,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孟南没说话。
徐惊缘干脆起身去厨房,准备给自己倒杯水。纪风岚和徐澈都已经睡下,空气十分安静。
孟南忽然又问她:“你现在在哪儿呢?”
徐惊缘:“在我爸妈这里。”
“你没在家?”
“嗯。”
孟南说:“还挺巧的,租我房子的人是你高中同学。”
徐惊缘喝了一口水。
“真是。”徐惊缘知道孟南想转移话题,笑道,“我都没想到。”
“你们很久没联系了吗?”
徐惊缘平静道:“这事说起来很玄幻。”
孟南顿了顿,有些好奇:“你和我说说。”
“他是我表姐的相亲对象,那天我也去了,一看见他我就惊呆了。”徐惊缘说,“我们十年没见了。”
孟南:“嗯?”
徐惊缘:“怎么了?”
孟南笑着说:“这很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的?”徐惊缘有点儿费解。
孟南问:“你的同学,比你表姐要小吧?”
“两岁而已。”徐惊缘说,“这不算什么。”
“那——”孟南很是疑惑,“你表姐的相亲,你为什么要去?还是说,你表姐和那位男同学商量好了,就是要让你去?”
这件事情,徐惊缘在相亲完的当晚就问过游椋,她不想也不会告诉孟南游椋真正的企图。
毕竟她和梁烬舟就只是同学而已。
但是孟南问了,她也只好回答:“我姐没谈过恋爱,让我和她一起去。”
“这样啊。”孟南说,“你俩还挺有缘分的。”
徐惊缘一怔:“谁?”
“你和你同学啊。”孟南问,“他也是医生?”
“嗯。”
“下次回去我过去看看。”
徐惊缘笑道:“你看什么啊?”
“看我的新租户,正好去看看房子。”孟南顿了顿,又道,“这次租房全靠你了。”
“小事一桩。”
-
和孟南的通话结束在两个小时后。
徐惊缘几乎没和她打过这么久的电话。
孟南这个人,性格坚韧,很少向外人吐露心声,做事靠谱,话并不多。这也是徐惊缘能和她走到一起并且合作这么久的原因,她主外,孟南主内,两个人功力旗鼓相当,配合完美。
徐惊缘的家世背景和林子畅父亲的帮助,让她们的民宿事业蒸蒸日上。
这段时间民宿并不算忙,半年前刚开展的新门店如今步入正常阶段。
第二天一早,徐惊缘给曲之燃打了电话,问他忙不忙?
曲之燃笑得爽快:“缘姐你就说什么事儿?”
徐惊缘也笑了笑,直截了当道:“我想去一趟孟南家里。”
“南姐不是回老家了吗?”
“对,她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我觉得她这段时间过于劳累,心情不好,想去看看她。”徐惊缘说,“正好她走了也有一段时间了。”
“行,我开车过去接你。”曲之燃爽快道,“咱俩一起去。”
徐惊缘说:“我去找你。”
徐惊缘开车去另一家店接上曲之燃。
曲之燃拎着两箱大礼包,放在了后备箱,走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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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副驾驶位,坐了进来。
“缘姐。”曲之燃笑眯眯地,“早。”
徐惊缘笑:“待会儿给你报销。”
“不急不急。”曲之燃扣上安全带,还是有些好奇,“怎么说走就走,南姐不是快回来了?”
“那正好把她接回来。”徐惊缘没细说昨晚和孟南的通话情况,只道,“孟南在静南待惯了,我怕她老家待久了不习惯。”
孟南家所在的县城距离静南市区二百公里,驱车两小时左右,不算远的距离。
曲之燃看了眼地图,说:“南姐家在静南临安两市交界,这地方还挺偏僻的。我之前去过一次县城,但我看南姐家这地方,应该是在县城下边的村里。”
徐惊缘说:“没关系,反正有车。”
到了服务区,两人换了座位。到了镇上,徐惊缘才给孟南打电话询问详细地址。
孟南愣了一下,“你们来了?”随即又道:“等我。”
-
孟南家里正在摆宴席,院子里摆放着十几张圆桌,桌边坐满了大人小孩,箩筐盛满了糖果摆放在门口阶梯上,热闹非凡。
“朋友来啦?”孟南亲戚看见徐惊缘和曲之燃拎着礼包跟着孟南进来,热情洋溢地打量着二人,“饿了吧,正好快要开席了,快上座。南南,快带你朋友去坐下。”
“好。”孟南和亲戚说了几句话,转头对徐惊缘和曲之燃笑笑,“我们走吧。”
孟南忙得脚不沾地,给徐惊缘给曲之燃指了指座位,“你俩先去坐,我去超市买纸杯,很快回来。”
徐惊缘拍拍她肩膀,说:“去吧。”
曲之燃因为开车提东西早都饿了,兴致勃勃地坐在空座处,给徐惊缘拉开座位招呼她坐下。
“擦一擦。”曲之燃拿出纸巾,递给徐惊缘。
两人声音很小,没有盖过旁边聊八卦的大姨。
“这回老孟家可扬眉吐气了,听说女婿家特别有钱,亲家是静南当官的呢!”
“攀亲家又能怎么样了?嫁女儿请村里人吃饭,这都一星期了也没见他女婿漏过面儿!”
“对对,哪有这样的?”
“准是瞧不上他家呢……”
曲之燃和徐惊缘都是没结过婚的人,不知道结婚会产生多少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但两人背后嚼舌根的人见得多了。
不管这桌上的人是谁,他们都不害怕得罪。
“靠!”曲之燃很不爽地喊了一声,“见过人家吗就胡说八道?!怎么搞得像是扒人家门缝里听见了?”
几个大姨被吓了一跳,正回头看。
徐惊缘拍桌子:“问你们话呢?”
徐惊缘终于明白,为什么孟南会因为回家请客而闹得焦头烂额,又为什么满心惆怅地对她说不想结婚了。
她还以为,两个人走到结婚这一步,周遭人给予的都是祝福和支持,没想到现实竟然这般丑陋与残酷。
在一瞬间,徐惊缘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真是太对了。
几位大姨见鬼一样回头看着他们二人,然后不约而同地起身,坐去了离他们很远的位置。
这种行为等同于休战。
曲之燃起身:“别走啊!”
没人理他,反而越走越远。
徐惊缘拍拍他:“坐下吧。”
曲之燃气得脸色都变了:“竟然还有这种人。”
徐惊缘:“什么人都有。”
也不知道孟南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让南姐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曲之燃抓起一把瓜子嗑起来,“今天不是最后一天了吗?”
“待会儿问问孟南。”徐惊缘抿了抿唇,面色略显凝重。
“缘姐。”曲之燃看了眼她的脸,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人说的话——”徐惊缘思忖道,“林子畅再忙,也不至于一次都不来吧?”
况且,从静南到孟南家里距离并不算远,她和曲之燃早晨出发,中午之前就到了。
曲之燃恍然大悟:“南姐和她男朋友闹矛盾了?”
“不知道。”徐惊缘平静道,“等孟南忙完问一下。”
手机在兜里震动,徐惊缘拿出来一看。
孟南发来消息:「吃饭了吗?」
徐惊缘回了句:「不饿,别操心。」
紧接着还有一条。
看到名字时,徐惊缘下意识抿了抿唇。
梁烬舟:「我今天搬过来。」
9. 第九章
不是冯灿灿搬过来,而是“我”今天搬过来。
徐惊缘心里一颤,暗暗吐槽:搬过来就搬过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转念一想,梁烬舟大概只是想通知她一下——
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对门的那种。
烦就烦在梁烬舟他——是徐惊缘曾经暗恋的人。
她不确定自己当下对他的感觉,总之有点儿,想躲。
顿了顿,才回复:「好的。」
梁烬舟回她:「嗯。」
就像是很熟络的人之间的对话,有来有往。
徐惊缘没有再回复。
“哎,缘姐。”曲之燃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南姐不会真的是和她男朋友闹别扭了吧,我之前经常见他俩吵架。”
“经常?”徐惊缘收起手机,转头看着他。
“去年我不是和南姐在一个店待了俩月。”曲之燃说,“两人冷战得有一个月。”
徐惊缘对于孟南和林子畅冷战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以为两个人感情很好。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南姐不让我说。”曲之燃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
“为什么?”徐惊缘很诧异。
曲之燃想了想,“估计是怕你担心吧,你去年那会儿,不是正被那富二代骚扰着?”
徐惊缘说:“那又怎么样,我们没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曲之燃说,“我当然知道缘姐和那个富二代没关系,但是南姐估计不想让你担心吧,而且我觉得南姐和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太不同了,对于别人的事情,南姐忿忿不平,一马当先,轮到自己就比较能忍耐了。”
徐惊缘说,“我怎么觉得有点迷惑。”
“别想了姐。”曲之燃甩开瓜子皮,提醒她说,“南姐回来了。”
孟南回来得很快。
她笑着走过来,“喝什么饮料,我给你俩倒。”
“不用管我们了。”曲之燃说,“静等开席。”
“快了。”孟南关心道,“饿了吧。”
“你下午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徐惊缘问她。
“等我一下。”孟南听见有人叫她,回头应了一下,然后扭头告诉他们,“下午再说。”
-
本来决定下午回静南的徐惊缘和曲之燃,因为孟南母亲的邀请以及孟南的忙碌,直到天黑了以后才出发。
来的时候拎着两包礼品,返程时却装满后备箱,不过大多数东西是孟南的用品。
孟南母亲和孟南说了许多话,曲之燃和徐惊缘坐在车里听。
经此一遭,徐惊缘清晰地感知到孟南的劳累,她现在的稳定,大概率是在硬撑。
上了车,孟南长叹了一口气。
曲之燃开车,徐惊缘和孟南坐在后排。
徐惊缘主动询问:“你回哪儿?”
孟南想了想,忽然笑起来,看她的眼神格外真挚:“我今晚能不能睡你家?”
“当然可以。”
距离孟南结婚仅剩一周,徐惊缘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林子畅。
“南姐。”曲之燃一边开车,一边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不?”
孟南抬眼:“什么?”
“你可不许生气啊。”
“不会的。”孟南笑了笑。
“你未婚夫呢?”曲之燃透过后视镜观察她的脸色,“怎么好久没见他了?”
徐惊缘缓缓侧眸,视线落在孟南脸颊之上。
孟南平静得面无表情。
“他啊。”她说,“太忙了。”
“再忙也得来你家一趟吧?”曲之燃说,“你们家亲戚不会说吗?”
孟南只是笑笑:“说也没办法,他确实来不了。”
徐惊缘淡淡道:“你不会觉得林子畅的做法很对吧?”
“啊?”孟南顿了一顿,似乎很诧异徐惊缘会这么问。
徐惊缘道:“我可算知道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吐槽是为什么了。有些事情你一旦退步的话,对方就蹬鼻子上脸了。”
孟南拍了拍她,轻轻一哂:“你知道什么呀。”
“……”听到这话,徐惊缘当下有些语塞了。
曲之燃说:“南姐,我觉得缘姐说得对。”
“嗯。”孟南倚在车后座,打了个呵欠,说道,“恋爱和结婚不同,你们这些没结婚的——”她看了眼徐惊缘,欲盖弥彰道,“没恋爱过的,不懂。”
徐惊缘:“……”
恋爱脑该死!
徐惊缘从来没觉得孟南这人是恋爱脑,只是觉得她在恋爱关系中善解人意,这是她工作生涯中的最大失职。因为工作能力和沉稳的优势,让徐惊缘忽略了孟南在与林子畅恋爱中的低势。
当下想想,孟南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她是在这么多年的锻炼中一点一点进步,而在和林子畅的恋爱中,他们还处在最开始富二代和灰姑娘的模式。
徐惊缘还想说什么,孟南已经闭上眼睛睡了。
考虑到她这段时间确实劳累,徐惊缘没有吵醒她。
天黑视线不清,市区堵车,等到了地方,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小时。
曲之燃将徐惊缘和孟南送回小区,将车停在楼下,下车搬行李。
徐惊缘说:“这次多谢你了,曲之燃。”
“我是男人。”曲之燃说,“这是我该做的,别客气缘姐。”
孟南也道:“下周我结婚,邀请你坐主席位。”
“您可好好休息吧。”曲之燃听见了孟南和徐惊缘在车上的谈话,心里认同徐惊缘的看法,他再直男,这一天听惯了孟家亲戚的流言蜚语,也见识到孟南的态度,总得品出些滋味儿。
但是成年人的选择,是不需要别人承担后果,更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的,尤其像孟南这种自尊心要强的人。
曲之燃点到为止。
徐惊缘亦很沉默。
上了电梯,孟南问徐惊缘:“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徐惊缘叹了口气:“我生你气干什么?我只是有些心疼你。”
孟南笑着看她,眼神里像是有星星。
“我知道。”她说,“你今天来接我,我真的好感动。”
徐惊缘受不了她的眼神:“你昨天给我打电话,又哭又怨的,害我一整晚睡不好。”
孟南这会儿虽然还累,但是心情真的好了:“所以我早该给你打电话,这样你就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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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接我回来了。”
电梯直行向上,徐惊缘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你的租户今天入住了。”
孟南说:“这么快?”
徐惊缘嗯了一声。
“那我待会儿过去看看。”孟南说,“正好和他认识一下。”
徐惊缘问道:“你不累吗?”
“我在车上睡了。”孟南又说,“你不是说他是位医生?医生工作很忙吧,今天不见面,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了。”
徐惊缘说:“行吧。”
“怎么了?”孟南察觉到不对劲。
“有点累了。”徐惊缘赶紧撇清关系,“待会儿你自己过去啊,我要休息。”
“那行吧。”孟南很是体谅,“你好好休息。”
回到家里,孟南在客厅里收拾今晚要用到的东西,徐惊缘换了身衣服去洗手间洗澡。
热水冲去一身疲惫不堪,徐惊缘用了四十分钟洗澡,又用了二十分钟吹头发护肤,最后出来的时候,感觉浑身舒爽。
孟南已经从梁烬舟那里回来了。
她只准备在徐惊缘家里住一晚,明天又得忙结婚的事情。
她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眼徐惊缘。
不等对方出声,率先发话:“你没告诉过我,你这个同学长得那么帅啊。”
“……”徐惊缘挠了挠脸颊,“你也没问啊。”
“行。”孟南对这位新租户很满意,她去的时候,房子里只有梁烬舟一个人,冯灿不在,“这人挺好的,看起来讲卫生,有礼貌。”
徐惊缘点点头,径直走向厨房。洗澡时间略长,她有点儿口渴。
“毕竟是个医生对吧。”孟南看着徐惊缘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还没见过头发这么多的医生,而且他在家里挂了个沙袋,看起来是爱健身的。身材确实……不错。”
厨房里的徐惊缘幽幽转过头:“孟南,你马上就要结婚了……”
孟南回她:“怎么啦,我就不能看别的男人啦?”
徐惊缘眼眸微微一眨,哼笑道:“我可没说这话。”
梁烬舟自律,徐惊缘一点都不意外。
去年高中同学聚会,以前的男同学一半以上身材变形,当时她就在想,他们是二十七不是四十七,怎么一个个进入职场后统统放弃身材管理了?
男同学们说,二十七岁的新陈代谢和十七岁没法比较,跑业务谈生意免不了酒肉穿肠。
徐惊缘与梁烬舟重逢的第一面,就知道他自律且严格。
读博的压力不比就职小,对于新晋医生而言,昼夜颠倒更是家常便饭。
徐惊缘又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突然涌入他在一中操场踢足球的画面。
汗水,阳光,白色校服,还有因为奔跑而用力的肌肉轮廓。
……
“对了。”
“嗯?”
孟南起身,朝卧室走去,漫不经心道:“梁医生刚才说,你忙完了,过去找他一下。”
徐惊缘顿了一下,不可思议道:“找他?”
“对。”孟南说,“穿上你的内衣,赶紧过去吧。”
徐惊缘低头看了眼,不自觉躬了躬身子。
都这么晚了,她妆都卸了。
10. 第十章
已经快十一点了。
徐惊缘敲门,食指中指并拢躬起,轻触门面三下,静静等着。
大约过了三秒钟,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梁烬舟穿着简单的白t,黑色运动裤,和一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拖鞋,站在她面前。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低声询问:“你找我?”
梁烬舟推开门:“进来说。”
徐惊缘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指搭在门把手上,转身进门的时候犹豫了一秒,最后不轻不重地将门关上。
“什么事儿?”徐惊缘跟随他进入客厅里。才一天功夫,房间已经大变样,更加整洁干净,阳台上挂着几件男士的衣服,显得有人气了。
梁烬舟倒了杯水端过来,放在了桌上:“陈诺组织了同学聚会,问我去不去。”
徐惊缘点点头:“他每年都会组织。”
只不过梁烬舟从没去过。
陈诺是徐惊缘高中班长,徐惊缘虽然学艺术,但文理科选理。高三那年集训,直至艺考结束后才回到学校,回校后她也没有进入艺术理科班,而是继续跟着文化理科班学习。
不过那时候,梁烬舟已经转学了。
徐惊缘很意外,因为没有几个同学会选择在高中最后一年转学,毕竟静南一中是静南最好的中学。
她后来听说,梁烬舟转学到了临安,但那时距离高考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她和梁烬舟没有熟悉到对彼此完全熟悉的程度。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其他声音。徐惊缘没等他回应,下意识问出口:“冯灿灿不在?”
梁烬舟挑了挑眉:“她周末搬过来。”
小姑娘嫌他动作过快,说自己上课上得太累,只能等周末搬过来。
“噢。”徐惊缘想了想,说,“反正这边离学校很近。”
说完这句话,空气又陷入一阵沉寂。
这种气氛很奇怪,徐惊缘有很多异性朋友,但从不会在深夜共处一室。
梁烬舟个子很高,有健身的习惯。加之气质平淡,穿着家居服的时候,满满人夫感。
徐惊缘心里哀叹,怎么一遇见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干脆地斩断思绪,一脸认真道:“梁烬舟,这么晚了,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梁烬舟一怔:“怎么了?”
徐惊缘说:“我困了。”
“噢。”梁烬舟看着她素净的一张脸,没忍住笑,“你不是说你不烦我么?”
“……”
“说笑的?”
“没有。”徐惊缘抬起脸,正巧对上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这种看似纯洁不掺杂任何情愫的眼神让她莫名感到一股压力,心脏砰砰跳,“我刚从孟南老家回来,开车有点累了。”
回程路上是曲之燃开回来的,反正也没人知道。
“我就是想问你——”梁烬舟一直看着她,就好像要透过她的表情来印证她说的话,“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徐惊缘抿了抿唇:“去吧。”
“嗯?”
“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去。”
梁烬舟的语气很平和:“那我们一起。”
徐惊缘说:“这个我现在不能答应——”
“因为你男朋友?”
徐惊缘懵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之前为了躲避梁烬舟而撒出去的谎。
好奇怪,她每次都会忘掉,而梁烬舟却像铭记于心。
“……不是。”徐惊缘抬起眸,解释道,“孟南下周结婚,我得去帮忙,所以不确定聚会有没有时间。”
“嗯。”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徐惊缘攥了攥手指,说:“如果去参加聚会的话,我会和你一起。”
“那我等你。”
“好。”
徐惊缘抽离视线,恰好落在桌子上那杯纯净的白开水上。
她想了想,拿起那杯水一饮而尽,欲盖弥彰般擦了擦嘴巴。
“没什么事情的话——”
“徐惊缘。”
“啊?”
“你去不去都要告诉我。”梁烬舟看着她,低声道,“你不去的话,我也就不去了。”
-
同学聚会时间在下周,刚好是孟南结婚前两天。其实如果只是去吃饭聊天的话徐惊缘完全抽得出时间。
回到家的时候,孟南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徐惊缘没开灯,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孟南悄无声息转过身来,吓了她一跳。
“你没睡?”
“嗯。”孟南看着徐惊缘,“梁医生找你什么事情?”
徐惊缘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没什么,就问我同学聚会的事情。”
孟南:“他约你一起。”
“对啊。”徐惊缘说,“但是时间就是你结婚前两天,我怕会耽误到你。”
徐惊缘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声音淡淡的,身上带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孟南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吃了一口糖。
“不会耽误。”她笑着说,“这么大晚上找你,就为了这事儿啊,我看这梁医生也真是的,好像对你有意思。”
徐惊缘心脏一收:“你别胡说八道了。”
“我哪有?”孟南说,“男人不都这样吗?喜欢你的话绝对会出手的,等着瞧呗。”
“我不会恋爱的。”徐惊缘义正严辞道,“我不想和你一样。”
没别人了,徐惊缘不想再伪装了。
孟南揣着明白装糊涂,急着说道:“我挺好的。”
徐惊缘语气淡淡道:“我今天在你家里,听到你家亲戚说林子畅的不好,再想想你昨天给我打的电话,心好累。”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孟南说,“你遇到喜欢的,还是可以谈一谈,结婚的话,是要谨慎一些。”
“你为什么要结婚?”
孟南睡意惺忪道:“因为我找不到更好的了。”
“胡说。”徐惊缘生气了,她不喜欢听孟南这样贬低自己,“你有学历又有能力,你在自怨自艾什么?”
孟南道:“学历能力算什么,大街上本科生、研究生一抓一大把,根本就没那么稀奇。惊缘,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家境,有试错的成本和兜底的能力,我爸妈供我上学已经让我感恩戴德,我还有个弟弟,他们再不能帮到我什么了,林子畅是我能找到的,家庭条件最好的结婚对象了。”
徐惊缘哑口无言,但是心里很难受。
“你爱他吗?”
“谁啊?”孟南问,“你是说林子畅吗?”
徐惊缘:“嗯。”
“爱。”孟南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想了想,才说,“一开始是爱的。”
徐惊缘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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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什么意思?”
孟南说:“爱会消失,也会转移。”
徐惊缘根本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忍不住坐起来,看着孟南蜷缩的身影,生气道:“能不能别给我说这些加密话语?!”
孟南用被子捂脸哈哈笑:“你赶紧睡吧,累一天了。”
徐惊缘冷哼道:“烦死人啦。”
-
第二天醒来,徐惊缘只摸到空空如也的床边。朦胧印象里,似乎有听到孟南起床洗漱和询问她某支口红放在哪里的声音。
徐惊缘摘下眼罩,看了眼手机,竟然不到八点。
大概孟南离开不久,她就彻底醒了。
她和孟南的房子买在十六楼,可以俯瞰整个静南一中。学生跑操的声音在每天九点半时传来,但这个时间段,她基本不在家。
徐惊缘没想赖床。
她起身去洗手间刷牙,又缓慢踱步到书房的窗边。
楼下行人不断,楼与楼的中间,人工湖水呈现深翠绿色。
徐惊缘看见湖水中间游着的鸭子和鹅,几只聚在一起,缓慢浮动着。
她低眸的时候,看到了楼下站着的一男一女,虽然距离很远,但她还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是孟南和林子畅。
徐惊缘向前探了探身子,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可能是孟南最近的态度让她早有预料,所以她很快就看清了楼下的两人,是在推搡,而不是打情骂俏。
不知道什么原因,林子畅拽着孟南的手,孟南用力甩,却甩不脱。情急之下,林子畅似乎推了孟南一把,孟南脚底一片踉跄。
徐惊缘放下了牙刷,打开窗户,喊了孟南的名字。
但对方却没听见。
一瞬间鸟声、风声、远方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
林子畅的斥责一并传来。
徐惊缘大概能猜到两个人吵架和结婚有关,估计和孟南亲戚说的一样,家境的差异令林子畅眼高于顶。加上两个人恋爱期间身份就不对等,导致积怨越来愈深。
徐惊缘胡乱漱口,只换了鞋就冲出去。
她没有谈过恋爱,更不知道孟南和林子畅之间详细的相处模式,她就知道,如果今天孟南再说一遍“这婚不结了”,她第一个举双手赞同,精神物质大力支持。
门被打开的瞬间,对面的门也开了。
“……”徐惊缘没设防,尴尬地说了声早上好就向电梯间走。
“早上好。”梁烬舟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等电梯。
电梯间右面的窗户开着,窗外微风拂来。徐惊缘表情焦急,视线聚集在电梯屏幕中,计算着时间。
梁烬舟看着她的身影,眉毛轻轻一挑,似乎有点儿难以置信。
电梯缓缓下滑,终于停下。金属质门缓慢划开的瞬间,他率先向前一步,转过身面对着她,挡在她身前。
电梯里有人询问:“下不下啊?”
徐惊缘侧过脑袋,刚想说话。
“让他们先下。”梁烬舟虚扶着她的手臂,低垂着眸看她。
“嗯?”
他这样说,徐惊缘立刻收回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几秒钟的功夫,电梯门便划上了。
“先别着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向下看,然后不动声色的别过脸,低声道,“你走光了。”
11. 第十一章
徐惊缘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她竟然!没穿!内衣!
啊啊啊!!!
她立刻张开双手挡在胸前,也立刻转过身去。
梁烬舟转向另一边,喉结轻滚着,也没说话。
空气好像被开水蒸腾过,温度上升了许多。
徐惊缘尴尬至极,却突然想起自己如此着急的目的,她声音极小,甚至有些发颤地叫了梁烬舟的名字。
“嗯。”梁烬舟没有看她,声色略显沙哑,也许是故意压低,总之透漏着一丝不自然。
徐惊缘来不及多想,她每次遇见他,都会有种莫名的尴尬,被他看见走光,心里头更是尴尬到想死,但同时竟然有种庆幸,幸好是被他看到,幸而被他叫下。
“梁烬舟。”徐惊缘咬了咬唇瓣,颜色更加鲜红,“你能帮我看一下孟南吗?”
“嗯?”他侧过脸来,表情看起来毫无异常。
也许刚才那丝不自然就仅是错觉。
徐惊缘想。
“她在楼下和她未婚夫吵架。”徐惊缘看了他一眼,缓慢垂下头,不好意思注视他的眼睛,“我怕有意外。”
“好。”梁烬舟说。
“谢谢。”徐惊缘转过身去,“我很快下来。”
等那声门响传来,梁烬舟修长指尖才摁下电梯下行键。
他在金属质感的墙面上,看到了自己红透的耳尖。
-
徐惊缘下楼的时候,林子畅还在咒骂,兴许是有外人在,一向在他面前不那么硬气的孟南难得硬气了起来,愤怒地指着他:“你闭嘴!”
徐惊缘看了眼林子畅,他的表情很不屑,面对孟南的愤怒他毫不在意,依旧吊儿郎当地说着些脏话:“孟南你他妈照照镜子,不是我娶你,你还有谁要?”
梁烬舟余光里看到徐惊缘,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也听到林子畅这句份量足够的重话。
徐惊缘十分看不惯林子畅这模样,快步流星走过来:“林子畅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好好说话,别一张嘴就暴露低下素质,没有孟南,你顶多算个纨绔富二代,你爸也不会多瞧你一眼!”
林子畅斜着眼看她:“你算老几?”
徐惊缘点点头:“我是不算老几,但今天你要是敢动孟南一根手指头,我饶不了你!”
面对徐惊缘,林子畅明显没有了刚才的嚣张盛焰。因为他们没那么熟,也因为徐惊缘家世比孟南好太多。
“你今天敢碰徐惊缘一个手指头,我也饶不了你。”梁烬舟冷冷出声。
徐惊缘觉得自己和梁烬舟不算熟,但以她对他浅淡的了解,他是个好人。
虽然他大多数时间不爱说话,可能是职业加成,他并不会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徐惊缘还觉得他很会打架,却有种天地浑然的坦荡正义。被他看到走光,徐惊缘虽然羞赧,但会感觉到庆幸。他不会因此要挟,更不会日后嘲讽。
和林子畅对峙,他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
林子畅靠了一声:“我和我女朋友吵架,关你们什么事情?”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孟南说,“你一直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甚至动手。我受够你了林子畅,我真的受够了!”
孟南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很委屈,有些话她没告诉过任何人,但是也骗不了自己。
她是仗着徐惊缘和租客在,知道光天化日之下林子畅动不了手才敢这样说,可如果过了今天,她和林子畅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关上门他还是恢复原来样子。
徐惊缘惊呆了:“你还动手?!”
林子畅想抬手给孟南一下:“别他妈胡说。”被梁烬舟挡下了,气焰升腾不起来,憋得他难受,“我真服了!孟南你有种就别结这婚,我还是那句话,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就你那家穷亲戚——”
“不结就不结。”孟南很平静,点头说,“别结了。”
……
徐惊缘不知道怎么形容孟南和林子畅的这份情感,说可惜是有的,她作为见证者,一直以来都以为他们之间美好纯洁。
但她并不是当事者,不能明白更多真相。
初秋天气温凉,树梢泛着浅淡的黄。时间一分一秒流淌,徐惊缘给何晴打了几个电话交代事情,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孟南。
林子畅听到孟南说“别结了”这句话就走了,徐惊缘还想叫他,却被孟南冰凉的手指捉住。
徐惊缘很识趣,缓缓抿紧了嘴巴。
“真的不结了?”
“嗯……”
做出这样的决定,孟南比任何人都要难受。但决心一旦下定,就再也不想收回。
孟南猩红着一双眼看她:“惊缘,如果我和林子畅分手,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能接受他父亲的帮助——”
“分。”徐惊缘抱臂,表情随意道,“他爸是谁啊?我需要看他爸脸色吗?”
孟南笑了笑,语气淡淡道:“他家里给我们买了套别墅做婚房,虽然是婚房,但名字是他妈妈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徐惊缘心平气和道:“你想分就分,我可以给你推荐好律师。”
“不用。”孟南说,“我们没有任何经济纠纷,就算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也没花过他多少钱,只是家里人都觉得我是高嫁,自觉低人一等了。”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音,两个人视线一同被吸引过去。
徐惊缘开了门,是曲之燃。
“怎么回事儿啊缘姐?”曲之燃说,“我来了,给你和南姐带了饭。”
“没什么。”徐惊缘接过饭盒,交代说,“你在这里陪着你南姐,顺带着和她一起去嘉禾把行李搬过来。”
曲之燃压根儿没听懂徐惊缘说什么,瞪着一双眼睛问:“怎么了啊?”
徐惊缘抬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简单概括了事件。
曲之燃听得表情都扭曲了,不敢大声:“我去,我就知道!”
徐惊缘点了点头。
“我真服了。”曲之燃说,“接下来怎么办啊。”
“你带孟南去嘉禾新苑。”徐惊缘说,“我去趟机场送人,马上回来。”
曲之燃说:“行。”
-
今天是徐白洁和游檀出发去欧洲的日子,从静南乘坐航班抵达帝都中转,直达伦敦。
机场距离市区一个小时车程,车窗外阳光明媚,机场高速路宽阔,远处高楼林立,徐惊缘坐在驾驶位,平稳行驶。
停好车,徐惊缘看了眼时间,有点紧急,但来得及。徐白洁的航班是中午一点,现在十一点一刻。
十分钟后,徐惊缘在机场大厅看见徐白洁和游檀的身影,游椋也在。
游椋先看到了她,“惊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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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白洁转过脸来,满是笑意,张开双手。
徐惊缘小跑着迎了过去。
“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徐白洁说,“姑妈都要害怕了。”
“怎么会!”徐惊缘解释道,“我再忙也得来送姑妈。”
徐白洁将徐惊缘抱得更紧了些。
徐白洁和游檀此行数月,归期未定。两人交代了一遍又一遍:“游椋,我和你爸不在家的时候,你要注意休息,和你弟好好的。”
游椋说:“放心。”
“既然你不愿意结婚,妈妈就不劝你了。”徐白洁忽然说道。
“您是不是也觉得不婚挺好?”游椋一本正经地问道。
徐白洁故作姿态,忽而转头不看她,“还是惊缘乖巧。”
徐惊缘立刻摇头,孟南如今正要退婚,她可不想搅这趟浑水。
在长辈面前,她和游椋说话都收着。直到徐白洁和游檀过了安检,才彻底放松下来。
游椋走过来碰了碰她:“怎么了?”
徐惊缘站得笔直,眼神虚虚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表情,却满是疲惫。
她吐出口气,真诚道:“好累。”
游椋立刻搀扶她手臂:“工作太累?”
“不止啊。”徐惊缘说,“我还得早点儿回去,我朋友……”她想了想,还是没说,“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人撑场子。”
“跟人发生矛盾了?”游椋认真道,“需要人手吗?我可以去啊。”
游椋今天调休,有时间。
徐惊缘想了想,还是算了。孟南正处在重要时期,而且事情尚未尘埃落定。
“不用了。”她说,“我自己就行。”
两人一起走出机场大厅。
正是晌午,阳光铺满大地,车流,人影,络绎不绝。
“你和梁医生结束了?”
徐惊缘拿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没开始怎么结束啊。”游椋看着她,笑道,“你不是说了,我降不住他。”
徐惊缘抿了抿唇,道:“姐,我觉得你才是扮猪吃老虎。”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重要。”游椋哼笑道,“你还年轻呢。”
游椋本来就不想相亲,本想趁着梁烬舟和徐惊缘曾经同窗,趁机撮合一下二人。
没成功。
算了,反正她脱身了。
徐白洁大概率不会再催她了,她现在和梁烬舟处成了好朋友。
“我觉得他这人不错。”上车之前,游椋最后问了一遍,“你和他住对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坐在车里的时候,徐惊缘猝不及防想到了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不是……走光,而是孟南和林子畅发生争执的时候,他挺身而出。
虽然他一直都很安静。
但是安静,不代表没有震慑力。
说实在的,如果林子畅要动手的话,以她和孟南的力气,大概率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梁烬舟的存在,就显得格外重要。
他是医生,工作忙碌。为了帮她,甚至占用了一些工作时间。
徐惊缘越想越觉得内疚,掏出手机,手指轻触屏幕,点开对话框——
徐惊缘:「今天谢谢你了。」
梁烬舟秒回:「怎么谢?」
12、第十二章
徐惊缘发消息来的时候,梁烬舟正准备去吃午饭。
崔润说要他等一下,他脱下白大褂站在电梯口等,没过一会儿,崔润和另一个女医生一起过来了。
女医生叫明乐妍,和崔润一个导师。崔润是梁烬舟大学同学,左右都是一个圈子,几乎都能认识。
崔润大老远就吆喝,“看吧,这人就是我大学里的校草,在清一水的男子学院里,迷倒仅存的女同学。”
梁烬舟笑:“胡扯。”
他人长得一派书生气,就连吐槽或是说脏话,都带着一股清淡味道。
崔润疑惑:“今天心情不错。”他了解梁烬舟的做派,顺势介绍起身旁的人,“明乐妍,神内科实习医生。我小学妹。”
梁烬舟颔首:“见过。”
明乐妍抿了抿唇,笑道:“我也见过你。”
“有缘分啊。”崔润说。
“梁医生在我们医院很出名啊。”明乐妍很活泼,开朗道,“好多人都知道。”
梁烬舟看了眼手机,徐惊缘还没有回复消息。
“我,我有什么好出名的?”
明乐妍顿了一下,没明说:“你真不知道呀。”
梁烬舟摁灭手机,说:“不知道。”
明乐妍努努嘴:“那我也不说。”
梁烬舟笑了笑,没接话。
崔润看了一眼明乐妍,也没说什么。
梁烬舟坐急诊,中午没有休息时间,导师让他来吃饭,一个小时后再去接班。
等到了食堂,几个人打好饭坐在桌前。
崔润抬头看了梁烬舟,好奇道:“你干嘛总看手机?”
梁烬舟看见徐惊缘回过来“请你吃饭”四个字,面不改色地回了个ok,这才抬头:“聊天。”
崔润笑嘻嘻道:“女的?”
梁烬舟:“嗯。”
明乐妍立刻接话道:“女朋友。”
梁烬舟轻轻一哂:“不是。”
“他是有名的冷脸男。”崔润说,“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在男子学院迷倒仅存的小姑娘们。”
梁烬舟说:“没你说得那么玄幻。”
明乐缘顿了一下,说:“那梁师兄大学里有女朋友吗?”
梁烬舟其实有点儿不想回答。
崔润替他说:“没,他一直都没有。”
“为什么?”明乐缘疑惑地问,“梁师兄看起来可不像没女朋友的人,而且医院里应该有很多女生对你有好感吧。”
崔润说:“不想谈就不谈呗,小师妹,我看你对梁烬舟……过分好奇了嗷。”
崔润和梁烬舟相视一笑,明乐妍有些脸热:“哎呀,我就是好奇嘛。”
崔润知道梁烬舟的情况,也能猜到明乐妍大概对他产生好感,之前一直没意识到,这次吃饭,小师妹的眼睛就没从梁烬舟身上下来过。
“欸,对了。”崔润说,“你上次不是说去相亲?”
听到这句话,明乐妍瞪大了眼睛。
“神内科的游医生,我认识。”崔润说,“她挺厉害的。”
“就是个子很高,很瘦的那位游椋医生吗?”明乐妍问。
崔润说:“你俩不在一个科室?”
“我才刚来。”明乐妍说,“我们一点儿都不熟。”
“不算相亲。”梁烬舟低声道,“一起吃个饭而已。”
“就像……”明乐妍看着他,询问道,“我们现在这样?”
梁烬舟:“嗯。”
吃完饭,明乐妍去超市买东西,崔润和梁烬舟在外面等她。
崔润在梁烬舟大学五年,研究生期间没在一起,但也一直有联系。
崔润问他:“我记得你那个外甥女,应该挺大了吧。”
梁烬舟:“高三。”
崔润吆了一声,不无感慨道:“这么快了,明年高考?”
梁烬舟:“嗯。”
“行啊。”崔润斟酌几秒,才道,“咱们一宿舍的,老杨孩子都有了,我也就是明年了。等你外甥女上了大学,你也该谈个女朋友,你心思单纯,又没有经验,找个年龄小点儿的,别被骗了就成。”
高挺树木下,梁烬舟站得笔直,他个子高,身型修长,单单站着,就叫人移不开眼。他没忍住哧了声,看着他:“你把我当小孩儿了?我又不是真没想法。”
崔润看见他的表情,不似之前冷淡,掺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
“谁啊?”
梁烬舟低垂着头,用脚踩了两下枯叶。
“没。”
“别骗我啊。”崔润说,“我可真盼着你好!也好奇着呢!”
梁烬舟抬起食指挠了下额角,笑得有点无奈:“好奇什么?”
“你的眼光。”
梁烬舟轻轻挑眉:“嗯?”
“你肯定眼光贼高。”崔润说,“我话放这了,你不谈,是因为你看不上,你要谈,那绝对不得了。”
谈话之间,明乐妍拎着一包东西出了超市,朝他们走过来。
“这小姑娘对你有好感,你别太冷淡了。”崔润看着他,解释说,“不是撮合你俩,给我个面子,就普通朋友,别太明显!”
明乐妍走近了,掏出两瓶东方树叶,甜甜道:“给两位学长买的。”
尽管梁烬舟不想要,但看了眼崔润,依旧伸出手去,说了声:“谢谢。”
-
回完梁烬舟消息后,徐惊缘回了云岸听泉一趟。
白墙篱笆下的冬青依旧挺拔,绿叶泛着滋润的亮光。院子里坐着两位旅游的年轻人,玻璃门干净得泛着人影。
徐惊缘径直走进门里,何晴正好从前台看见她。
“缘姐来了。”
“嗯。”徐惊缘走了过来,脚步好似带风,“怎么样。”
“楼上那个房间的马桶又坏了,我叫了师傅来修,半小时之后到。”何晴说,“今天入住率一般,应该是快要小长假的原因。”
马上要十一小长假,这会儿正是淡季。徐惊缘看了眼入住率,说:“可以,不错了。”
何晴羞赧地笑笑,抬起了脑袋。
“还有其他人来过吗?”徐惊缘问道。
何晴想了想:“昨天晚上,南姐未婚夫来过。”
“林子畅?”
何晴点点头:“对,他问我南姐是不是住在这儿?我说南姐请假还没回来,然后他就走了。”
“好。”
确定好店里没什么问题,徐惊缘准备去找孟南。转身的时候,她又忽然顿住,去了一趟后院。
耶耶在台阶上睡觉,洁白毛发显得它乖巧温顺,看见她来,抬头看了看她,摇起了尾巴。
这个狗,是孟南养的。
那年她生日,林子畅送她的礼物。
徐惊缘想到这里,心里泛起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
开车抵达孟南居住房子前,徐惊缘给曲之燃打了个电话。
曲之燃唉声叹气:“我真服了缘姐!那逼又来!他竟然动手了!要不是我在,南姐就要挨揍了!”
徐惊缘其实没想到孟南和林子畅之间的问题这么大,她的怒气值一瞬间升顶,碍于开车,只好强行忍下。
“我就要到了。”
一脚油门踩下去。
很快就到了。
徐惊缘下了车,轻车熟路来到孟南现在居住的房子里。这房子是林子畅的,静南富人区的大三居,和徐澈纪风岚住着的小区隔了两条街道,距离市区很远。
孟南主要管理云岸听泉这一家民宿,而云岸听泉恰好处于闹市区。
当初为了和林子畅住在一起,照料他的衣食起居,孟南放弃了通勤时间更短的住处,大老远跑到这里。
徐惊缘那时就说过不值当。但她没有细想两人的关系,就是觉得为了他人方便,而牺牲自己这件事,怎么说来都不值当。
站在电梯里,徐惊缘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发觉孟南和林子畅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早有征兆,而她却没有敏感到早有察觉。
只是想了一会儿,电梯门便划开了。她没有听到争吵声,走近一瞧,门是打开的。林子畅大剌剌着腿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地盯着卧室方向看。
曲之燃人高马大站在卧室门口,双手插兜,一脸怒气地盯着他。
徐惊缘默不作声走了进去,将手里的包放在玄关处。
她问曲之燃:“孟南呢?”
说话之间,她已经看见在卧室里收拾行李的孟南,佝偻着身体,发丝凌乱着,垂在额前。
曲之燃对着孟南身影抬抬下巴。
徐惊缘点点头,环视一周,这房子大的吓人,空荡冰冷。
林子畅陷在纯黑色沙发里,整个人吊儿郎当,不屑又清高。
他人长相一般,不是徐惊缘会喜欢的类型,家境确实富裕,这点儿徐惊缘无法否认。按照世俗的标准,孟南能嫁给他,称得上是高嫁,但在这段婚姻之中,孟南得不到任何实际意义上的优待,那便什么都不是。
徐惊缘来了,曲之燃才敢拎着东西下楼。
孟南在这里住了一年,东西却是少得可怜。
这里距离太远,孟南工作太忙,很多时候就在民宿里住下了,也许她从未把这里当作为家,徐惊缘想。
东西都搬完了,徐惊缘才进了卧室,嘱咐孟南别落了东西。
她走过去,孟南却始终不抬头。
徐惊缘拽了拽她的手臂,低头的时候看到了她脸颊的红肿。
徐惊缘的脑袋,“轰隆”一声炸了。
……
曲之燃上楼的时候,孟南正拉着徐惊缘,哭得双眼通红,求她不要这样。
徐惊缘面色苍白,质问林子畅为什么要打人?
“你凭什么打孟南?她欠你什么!”
曲之燃心有愧疚,那一巴掌就在他面前发生,他根本猝不及防,完全没想到林子畅敢在他面前动手。
孟南也像现在这样,劝说他不要打林子畅。
而林子畅这人,显然欺软怕硬,似乎只有对待孟南,才会如此丧心病狂。
“我俩之间的事,关你们什么事!”
林子畅显然也是憋到极点了,他根本不想分手。
“你和孟南,到此为止了。”徐惊缘一字一句,气得手指发颤,“林子畅,你好自为之!”
-
孟南没有和徐惊缘回家,而是去了另一家民宿——沐雨浔风住员工房。
她坐在车后座,发丝凌乱,目光却闪亮:“那些地方林子畅都知道,可能会去找我,我要去就得去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正是下午犯困的时间,道路上车辆不算多,路面被阳光照得发亮。
曲之燃放下玻璃挡板,安慰道:“没事儿南姐,你说去哪就去哪。”
“你家里人怎么解决?”徐惊缘侧过脸,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不管了。”孟南说,“如果我告诉他们,他们会劝我忍,为了他们的脸面忍,就算是以后离婚也好,毕竟在他们眼里,林子畅没有原则性错误。”
“家暴不算原则性错误?”徐惊缘僵直着身体,语调略略升高。
“缘姐。”曲之燃提醒她,“别太上火。”
“没。”
“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孟南看着窗外,低声道,“但是我真的好累。”
说完这句话,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徐惊缘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孟南和林子畅,想他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这般境地,还是说林子畅原本就是顽劣不堪的人,是孟南的隐瞒和喜欢,让他看起来没有异样。
一抬头,梁烬舟侧着身子站在电梯口,身影清正,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随即想到,这个时间点,他大概是刚刚下班。
梁烬舟开口的时候,她很艰难地扯起一个比哭还丑的笑。
她几天没有休息好,但是化了淡妆,皮肤白皙透亮,眼睛也亮。
梁烬舟说:“心情不好?”
“不好。”她忽然对他坦诚无比,倒让人猝不及防。
通常以前,她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总要隐瞒几分内心的意思。
梁烬舟脸上的疑惑不少反增,电梯门划开,他跟着她进去。
两人皆是高瘦身型,金属墙壁倒映着高挑身影,看起来有些登对。
“怎么了?”
“……有些感慨。”
梁烬舟的视线没从她脸上移开过:“感慨什么?”
徐惊缘笑笑,看他一眼,很快又收回去。
她还没说话,梁烬舟猜到了。
“是不是你朋友——?”
“有关系。”即便梁烬舟知道这件事,徐惊缘也不愿多说,她佯装无意,笑着吐槽,“搞得人都害怕结婚了。”
“……你想结婚?”
“想……过。”她说,“现在不想。”
梁烬舟淡淡地睨着她,一语道破真相。
“你不是怕结婚。”
徐惊缘诧异地抬眸:“嗯?”
“而是怕遇到不好的人。”他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十三章
徐惊缘目光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内心。
梁烬舟依然很平静,只是收回了目光。徐惊缘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说这话没别的意思,但却像是很懂一样。
细致入微到,令人感到温暖。
电梯门划开,屏幕显示十六楼已到。
梁烬舟似乎并未逗留的打算,但也不是要把她一个人留在电梯里。他身侧就是炽亮的墙面,倒影着他的侧脸。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说:“到了,走吧。”
她很快走了出去。
“要不要进来坐?”开门的时候,他忽然这样邀请她。
徐惊缘不饿,她晚餐吃点水果就能应付,但她不知道梁烬舟要不要吃饭,虽然他主动邀请。
“打扰吗?”她轻声问。
“不会。”他开了门,“进来吧。”
徐惊缘轻车熟路地走进门,轻车熟路地挂起包,轻车熟路地坐在了沙发上。
梁烬舟去厨房里给她倒了杯水,顺带着端来一盘洗好的水果,有提子和车厘子,是他买来给冯灿吃的。
徐惊缘拿起一颗提子放进嘴巴里,满满嚼了嚼,甜味炸裂开来。梁烬舟坐在了她身旁,她感觉到柔软沙发向下塌陷。
还有一股淡淡的,温热气息。
徐惊缘说:“灿灿搬过来了?”
她很轻易地将“灿灿”两个字说出口,目的大概是显得亲近一些。徐惊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梁烬舟没意外:“周末搬过来的。”
“哦。”徐惊缘点了点头。
她没觉得尴尬,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梁烬舟问她:“你朋友怎么样?”
徐惊缘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从没想过林子畅是这样的人。”
梁烬舟坐在沙发上,姿态松垮随意,眼皮半耷着,说话声音很低:“正常,人是会伪装的动物。”
徐惊缘如实道:“我有点内疚。”
“这不关你的事。”梁烬舟偏眼瞧她。
徐惊缘又问:“家境真的很重要吗?”对于婚姻里的男女关系来说。
梁烬舟想都没想:“重要。”
徐惊缘一怔,对上了他的视线。
而他却收回了。
徐惊缘歪了歪脑袋,依旧看着他的侧脸,“说说。”
“你的朋友——”梁烬舟说,“我猜她家境没男朋友好。”
“……现在是前男友了。”
梁烬舟耸了耸肩,说:“恭喜。”
徐惊缘很礼貌地回了声:“谢谢。”
“林子畅打了孟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惊缘心脏又被揪了一下,同时产生疑惑,“但是孟南好像根本就不想追究。”
“也许不是不想追究。”梁烬舟想了想,说,“可能是比起追究,更想早一点远离,断绝关系。”
“……”这是徐惊缘没想到的层面。
“你说得对。”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梁烬舟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也似乎在回忆,他眯了眯眼睛,说,“算了,不说这个,说说你自己吧。”
徐惊缘睫毛轻轻颤动一瞬:“我?”
“嗯,就是你。我其实一直都想和你好好聊聊。”梁烬舟说,“但是好像一直没什么机会。”
他们之间,有一种互相试探。虽然徐惊缘极力克制着自己对梁烬舟的好奇,但是显然对方比她要坦诚。
徐惊缘穿了一件牛仔裙,侧身开衩到膝盖,她双腿交缠着,这样的姿势让她有一点点累,但是如果不这样,就会显得很随意。
梁烬舟却像是洞察到她所有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将抱枕递了过来。
徐惊缘接过抱枕,说了声:“谢谢。”
初秋的天气,昼夜温差大,夜色降临得更快了,窗外浮现出深沉的蓝。
徐惊缘说:“是没什么机会,你有什么想问的?”
“你说你不想结婚。”
梁烬舟的眼神,叫她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那会儿徐惊缘没有多想,但凡她把人际关系那套用在和梁烬舟身上,说什么也会在他这句话中品出个中滋味。
但她没有,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梁烬舟淡淡道,“你受过——伤害?”
徐惊缘被梁烬舟的话击垮了:“我这种国色天香级别会受伤害?”
“别开玩笑了好吗?只要我愿意,那肯定是我玩弄别人于鼓掌之间!”她不自觉挺直了胸脯。
徐惊缘不谈恋爱,是宁缺毋滥,实际上,追求她的异性并不算多,孟南说,那是因为她太过优秀,所以一般人并不敢追。
去年有个富二代对徐惊缘死缠烂打了一段时间,那人长相不差,家境极好,徐惊缘不答应是因为听说过这人,堪称花心大萝卜。
梁烬舟:“……”他顿了顿,忍不住笑,“抱歉。”
徐惊缘:“……”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这人好奇怪。”徐惊缘看着他的眼睛。
“那你谈没谈过?”
“没有。”她说,“大学的时候我真的很忙,而且学校本来就是女孩子比较多,我看他们谈恋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是一起吃吃喝喝吵吵闹闹,感觉有点儿……浪费时间。”
“那天医院的男生?”
徐惊缘早就忘干净了:“哪个?”
梁烬舟:“没。”
徐惊缘又问他:“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梁烬舟如实道:“我也不知道。”
徐惊缘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觉得他可太装了,这话题不是他引起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
“别开玩笑好吗?”她忍不住去拍他肩膀。
轻轻一下,梁烬舟措不及防。
“真的。”他笑着看她,眼神深邃明亮,“我也没谈过。”
“不可能!”徐惊缘说,“你这么——”
她差一点就把帅这个字说出口。
梁烬舟问:“这么什么?”
徐惊缘忙改嘴:“别岔话题。”
梁烬舟只是看着她,两个人距离很近,前所未有的近。不光是近,还有着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虽然这接触很轻,轻到可以忽略,但是是有的。
他想起很久之前,徐惊缘拿着数学题来找他,每当他讲得时间越久,她就靠得越近,单人桌面之下,穿着蓝色校服的膝盖,相互刮擦。
徐惊缘物理化三科,化学成绩最好,数学最差。只有讲解数学题的时候,她才会表情越来越迷茫,距离他越来越近。
梁烬舟收回了视线,低声道:“我不骗人。”
徐惊缘呆住了。
“你真没谈过?”
“嗯。”
“我靠——”徐惊缘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梁烬舟听懂她话外之音。
“你说哪方面——”他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嗯?”
“……”徐惊缘缩了缩脖子,并没有收敛。她觉得梁烬舟不会生气,尽管她对他并不了解,但她就是知道他不会。
“性……取向?”她支支吾吾的,别有意味地向下看了眼,“性……功能?”
“我倒也想试试。”梁烬舟脑袋稍稍一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徐惊缘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还有他佯装云淡风轻后的故意戏弄,他拖长了尾音,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有没有问题。”
徐惊缘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这句话在说什么。
但是这个话题,是她挑起来的。
单身男女……哦,不对,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谈论话题添了几分颜色,空气氛围都变得有些暧昧不清。
“没有,你肯定没有。”徐惊缘扯起个笑容,下意识抬手扇了扇空气,“怎么这么热?”
“热么?”梁烬舟疑惑地看她。
“热,好热。”徐惊缘向后撤了撤身子,莫名其妙推了推他,“快去看看,你家窗户是不是关着?”
梁烬舟依然没有动:“开了。”
“去看看。”
“真的开了。”他笑着说,“你脸红了。”
徐惊缘:“……”
-
门外有敲门声,徐惊缘和梁烬舟都没想到冯灿灿会突然回来。
她在门口换了鞋,迷迷糊糊走进来,看见两人时吓了一跳。
“冯灿。”梁烬舟提醒她,“叫人。”
“姐姐好。”
徐惊缘站起身:“你好。”
然后转眸看向梁烬舟,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回来了?”
冯灿灿看了眼徐惊缘,又看向梁烬舟,漫不经心道:“不舒服。”
刚说完这话,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梁烬舟身上的气质全都变了,无论刚才多么温和,当下有种不怒自威的严厉。
徐惊缘自觉不该再留于此地,于是和两人简单告别后,迅速离开了。
等人一走,冯灿灿就精神了。
“舅舅。”她嗓子已经哑了,但声音并不小,“什么情况啊?”
梁烬舟说:“什么?”
“别装傻啊。”冯灿灿指着门口的位置,“对门那个美女!你们——恋爱了??”
梁烬舟梗了一下,说:“不该问的别问。”
“我去。”冯灿灿更惊讶了,“舅舅,你脱单了,那你是不是快结婚了?你准备一结婚就生孩子还是过几年再生??”
不怪冯灿灿这么问,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担心梁烬舟的人生问题,这事关她的生活费供给。
有关她的人生。
梁烬舟却被呛了一下,正色道:“冯灿——”
冯灿灿登时噤声。
梁烬舟给她拿了药,去厨房倒水的时候无意间抬眼,正巧看到玄关处挂着的女士挎包。
是徐惊缘的。
冯灿灿也看到了。
“舅舅。”她说,“大美女的包忘记拿了。”
梁烬舟说:“我看到了。”
冯灿灿迅速喝下药,小跑过来,一把摘下玄关处的挎包,说:“我去我去!”
梁烬舟:“你——”
“咣——”
门被人一把拉上。
梁烬舟被声音震得闭了闭眼,想说“你慢一点”,终究没说出口。
……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徐惊缘还没有发现自己将包遗落在梁烬舟那里。
她打开门,冯灿灿站在门外,举着包包,笑着问她:“姐姐,我可以去你家里看看嘛?”
小姑娘明显感冒了,声音沙哑,但状态还好,比之前在云岸听泉住着的时候温和、热情许多。
浓眉大眼的,笑起来很好看。
徐惊缘诧异地指了指她手里的包。
“你落在我家里了,我给你送过来。”冯灿眨了眨眼睛,“我可以进来吗?”
徐惊缘立刻侧身,“当然可以。”
冯灿灿自然而然地将包包递到徐惊缘手中,指腹相触的一刻,她忽然惊呼:“哇,姐姐的手指好软啊。”
“……”徐惊缘被一个小孩子撩到了,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舅舅的手指硬邦邦的,他一直健身,身上都是肌肉,像钢板一样。”冯灿灿进来房间,转了一圈,被电视柜旁的暴力熊摆件吸引了注意力,“哇!这个熊好酷啊!”
她记得自己好像见过,挺贵的摆件。
徐惊缘看她。
这个年纪的女孩,处在稚嫩和成熟的交界,有着高冷不近人情的一面,也有活泼好动的一面。
“你喜欢?”徐惊缘问她。
“喜欢!”
徐惊缘把熊抱起来,放在她脚边,“送你好了。”
“欸,不用不用!”冯灿灿没想过要平白无故收取她的东西,一本正经道,“我舅舅知道,会骂我的。”
“不会的。”徐惊缘说,“我保证。”
“不行不行……”冯灿灿忽然问,“姐姐你和我舅舅什么关系?”
“同学。”徐惊缘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冯灿灿嗯了声:“那你们应该很久没见了。”
“是的。”
“他这个人很正经的。”冯灿灿说,“绝对不会白拿别人东西,更不会让我白拿,所以这个暴力熊,姐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放在这里很好看。”
徐惊缘笑:“你和你舅舅一样正经。”
“欸——外甥女随舅。”冯灿灿说,“我明年就去外地上大学了,我会勤工俭学也会申请助学贷款,不会给我舅舅增加负担。”
这回徐惊缘没说话。
冯灿灿对着她灿烂一笑:“真的姐姐,我舅舅人很好的!”
徐惊缘说:“我知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十四章
梁烬舟开了小火,准备做饭。
荞麦面在滚烫开水中翻开,清冽的香味扑鼻而来。
窗外夜色浓郁,空气中有远处传来的声音,像是汽车鸣笛,也有下课铃声。
在他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静南一中教学楼。
静南一中占地面积很大,教学楼和食堂距离很远。以前每次放学,男生女生都统一冲向食堂抢饭,梁烬舟也不例外。
记得有一次,徐惊缘请了假。
“梁烬舟,糖醋里脊西红柿鸡蛋西葫芦土豆丝!”陈诺冲出去前,大吼一声,“我去打热水!”
那会儿,不仅饭要抢,热水也得靠抢。
同学大多是静南本地人,不管离家远近,多数选择住校,只有极个别同学选择走读,徐惊缘就是那个“极个别”,不过她一般中午在学校吃饭午休,梁烬舟常常见她和卜阳阳坐在一起。
打完两份饭,陈诺已经接好热水,吃饭的位置也占好。
“梁烬舟,这儿!”
梁烬舟一抬头,看见陈诺正朝他招手,对面坐着已经在吃饭的卜阳阳。
陈诺说:“今天徐惊缘不在,卜阳阳和咱们一块吃。”
他问:“去哪了?”
卜阳阳抬起头看他:“你问徐惊缘?”
他点头。
“回家了。”卜阳阳说,“她有个亲戚是搞艺术的,说趁着中午带她去看一间画室,下午上课之前给她送回来。”
陈诺接过翻盘,转头问道:“徐惊缘要学画画啊?”
卜阳阳:“对啊。”
“这都高二了才学?”陈诺说,“我有同学从小就学画画。”
“我也不懂的。”卜阳阳说,“现在学也不晚吧,好多人都是高中开始的,而且徐惊缘喜欢美术,她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说服她父母。”
梁烬舟问:“为什么?”
卜阳阳:“因为她爸妈都是医护人员。”
“哦,对。”陈诺是班长,班里家庭成员普查的时候他看到过,“徐惊缘她爸是医生,妈妈是护士长。”
“她爷爷奶奶也是医生,姑姑也是医生。”卜阳阳说,“她家里朝上数三代干得都是救死扶伤的活。”
“是吗?”陈诺感慨,“怪不得徐惊缘这么热心肠,原来是有家族基因在。”
卜阳阳说:“她人就是很好啊,不然我跟她这么要好!”
陈诺嘿嘿笑道:“不过做医生也太累了,我要是徐惊缘,我也不想做医生,我要创业当老板,当百万富翁,到时候我开公司了,你们都来投奔我!”
卜阳阳也笑:“徐惊缘又不是嫌累,她只是喜欢画画。”
梁烬舟赞同她的说法。
卜阳阳又说:“而且百万富翁算什么啊,等再过十年二十年,钱就不值钱了,你志向大一点,做亿万富翁。”
陈诺笑得更开心了:“这么一想,我还有点小激动呢!”
卜阳阳又问:“梁烬舟,你呢?”
梁烬舟:“怎么了?”
“你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老师。”梁烬舟说。
“书香门第啊。”卜阳阳笑着问道,“你以后想从事什么职业?”
他想了想,说:“我觉得医生挺好的。”
“做医生累啊。”陈诺说。
他回道:“做什么不累?”
陈诺沉默两秒,恍然大悟:“说得对哦。”
……
门锁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梁烬舟回过头,冯灿灿慢悠悠从玄关处走来,靠在门框上,喊他:“舅舅。”
“吃饭。”他说,“待会儿休息,不要耽误明天上课。”
“做的什么?”
“荞麦面。”
“行吧。”冯灿灿有气无力地说,“我不饿,盛少一点。”
她好像习惯了梁烬舟的照料,所以使唤起来很是自然。
梁烬舟盛好了面,端到餐桌上:“包送过去了?”
“嗯。”冯灿灿说,“这姐姐真有钱,家里摆的玩偶好几万,我说了句好看,她就要送给我。”
“别随便问人要东西。”
“我没要。”冯灿灿瞪他一眼,“是她要给我的。”
“给你也不能要。”
“我知道。”
时间不算早了,冯灿灿确实有点儿困。她最近在学校表现不错,老师很少给梁烬舟打电话。
她知道,自己能从临安转到静南一中,是梁烬舟托了曾经班主任,才能够进行得如此顺利。
而她所在的班级班主任虽然年轻,但其实很是尽责。
静南一中的教学质量比临安高出许多,梁烬舟费尽心力,除了他不放心她独自待在临安,还有就是希望她能够好好学习。
她说:“舅舅,你平时工作累不累?”
急诊科,想想也知道。
梁烬舟抬眸看她,双眼皮轮廓很是深邃:“还好。”
“真的?”冯灿灿说,“我怎么不信?”
他漫不经心道:“年底转科。”
他是新晋医生,急诊科待了将近十个月,年底就会转到心内科。
冯灿灿摇了摇头,又问:“舅舅,你怎么想着要当医生呢?”
不等梁烬舟回答,她又询问:“因为热爱?”
梁烬舟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这样回答吧。
“嗯,因为热爱。”
他问冯灿灿:“你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啊。”冯灿灿用筷子挑着碗里的荞麦面,“什么赚钱做什么吧,我想报答你。”
不知道这话的真假,梁烬舟却切实感动到了,唇角扯起弧度。
“好好努力,舅舅会老,你也会长大。”
“你就比我大十一岁。”冯灿灿说,“你老了我也老了!”
梁烬舟看她的眼神,就像十年前一样。
“你在舅舅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夜晚,梁烬舟听到客厅有动静。
他起身出门。
静谧的空气中传来规律的“哒哒”音。
房间没开灯,昏暗的空间里只有窗外的月光和远处的霓虹投影。
他站在客厅里,看见冯灿灿清瘦的背影,披散着头发,手里拿着的,是他新买的扫把。
就见她一言不发地将厨房、客厅清扫了遍,然后侧身,走向了另一间房。
直到门被关上,梁烬舟都没有说一句话。
-
徐惊缘是第二天早晨八点醒的。
这一觉醒来有些晚,不过好在何晴发来的报备里一切正常,孟南那边也无异样。
徐惊缘起床做了一份三明治,倒了杯牛奶。拿起手机的时候,这才发现梁烬舟昨晚发来的消息。
消息内容有关家里的暴力熊摆件。
徐惊缘回了句不痛不痒的话,想着这个时间点的梁烬舟早就应该去医院了。
他果然没有及时回复。
但是,也是从这天,她和他开始频繁联系。
徐惊缘不是个喜欢和人网上聊天的人,很显然梁烬舟也不是。
两个人忙碌闲暇的时间交错,发出去的消息交错,情绪也不能产生交集。
所以,徐惊缘一直都很平静,她觉得梁烬舟也是。
下午开车去沐雨浔风,刚到了地方,就接到了高中班长陈诺的语音通话。
“徐惊缘,周五的同学聚餐你可得记得来啊!”陈诺说,“好久不见你了!”
“有时间就去。”徐惊缘默了几秒,还不敢一口应下,不过她内心里是倾向于去参加聚会,所以又补充说:“尽量。”
陈诺笑着问道:“民宿忙不忙?”
“忙。”徐惊缘如实道,“下个月会更忙。”
“十一国庆,肯定忙。”陈诺忽然说,“我记得你在凛山那边也有民宿是吧?”
“是有一家。”徐惊缘问道,“怎么了陈总,是有什么需要吗?”
“正好我公司年底团建,我想安排在凛山。”陈诺问道,“徐老板,有优惠吗?”
“直接给你最优惠。”徐惊缘说,“来入住的人越多越好。”
陈诺笑着说:“不多不多,也就三四十个人。”
陈诺创业,管理一家中型公司,主要工作是对外出口。徐惊缘记得他以前一直说想要做大老板,如今的确是按照原有路线发展的。
徐惊缘说:“没问题。”
“对了。”陈诺又问,“你还能联系上卜阳阳吗?”
徐惊缘:“……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哎呀,就是的,我也是啊。”陈诺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卜阳阳润了之后,就跟销声匿迹了一样,她以前不是跟你最好了?连你都联系不上,我们就更联系不上了。”
徐惊缘说:“可能是工作太忙了。”
“有可能。”陈诺问,“她结婚了吗?”
“结了。”徐惊缘想了想,回他,“我们上一次联系,就是她结婚的时候。”
“那得好久了吧。”
“三年前。”
“算了。”陈诺说,“十年不见,我还挺想她的。”
徐惊缘笑了笑:“我也是。”
陈诺又问:“梁烬舟你还记得吧?就是高二在咱们班,高三转走的那个男生。”
徐惊缘:“……记得。”
“他现在在人民医院上班,我加上他微信了。”陈诺说,“他以前跟卜阳阳也挺好的。”
徐惊缘:“嗯。”
“吴珊妮前两天还跟我提他呢。”
徐惊缘诧异:“吴珊妮?”
“对啊。”陈诺说,“她问我有没有梁烬舟的联系方式,让我推给她。”
“……”
徐惊缘还挺想问一下,陈诺有没有把梁烬舟的联系方式推给吴珊妮。
其实如果她想问,以一种玩笑或者八卦的语气问出来,没有什么不妥。
但徐惊缘又一次在面对梁烬舟的“私事”上,沉默了。
“我记得他俩上学那会儿好像关系不怎么样啊……”
……
又聊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有人叫陈诺。
陈诺哎了一声,和那人说了几句话,再同徐惊缘开口,便是道别。
“那咱们周五晚上见啊。”
徐惊缘说:“好。”
挂断电话,徐惊缘走进沐雨浔风。
孟南正在后院忙着采买归纳。
徐惊缘从门口向后院忘了一眼,孟南正事无巨细地和送货人进行沟通,认真且严格,看起来像是没受到什么影响。
取消婚礼这件事情对孟南来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但对于她的家人来说,像是捅破了天。
于是很快,徐惊缘就听到孟南焦急无奈地和家人通话。
“退了,不要来静南,礼金都退回去。”
“不是,是我要退,别给林子畅父亲打电话。”
“我不工作吃什么?你给我钱吗?”
“我大学学费都是自己交的,别说什么欠你们了。”
孟南面色沉重地挂了电话,转头又去点货品。
徐惊缘站在原地,没敢立刻上前。
孟南点好了物品数量,正准备找小推车来装货品,一转头看见表情鬼鬼祟祟的徐惊缘,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孟南无奈至极:“你什么时候到的?”
徐惊缘回她:“你接电话之前。”
“你就不知道帮我拿小推车来?”
徐惊缘立刻应声:“好嘞~”
沐雨浔风是新开的店面,无论是装修还是面积都比云岸听泉要阔绰,地理位置稍显偏僻。
后院里有一处人工荷花池,而今九月,花正开的艳丽,水流从假山缝隙里留下,水声潺潺。
徐惊缘从工具室推来小推车,孟南一鼓作气将货品放上去。徐惊缘一声没吭,拉着朝房间里去。
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收拾好一切,才在一楼大厅里的专门设置的咖啡桌前坐下。
徐惊缘给孟南倒了杯柠檬水,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问她:“你家里人给你打电话了?”
“本来后天就要结婚了。”孟南说,“我现在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徐惊缘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说:“因为你家人吗?”
孟南又沉默了。
她能看得出,徐惊缘想要对她感同身受,但诚然她目前处在低谷,不需要也并不想让别人感同身受。
“我和林子畅可以断,但和家人没办法。”
“林子畅人品恶劣,还家暴,你父母应该能理解你吧?”
“我没有告诉他们。”孟南侧着身子,卧在柔软沙发里,看向她的眼睛温柔,有种叫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徐惊缘瘪了瘪嘴角,小心翼翼地询问:“能不能,我替你去说情。”
“和谁?”孟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我爸妈吗?”
徐惊缘沉默地点了点头。
可孟南却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不要。”她说,“缘缘,不要。”
大概是不想让工作和家庭过分纠缠,又或者早已知晓答案。
孟南轻轻叹了口气,说:“缘缘,我真觉得丢人。”
徐惊缘想说丢人的不是你孟南,是林子畅那个家暴男,更是为了攀亲竭贵而对女儿人生不管不顾的老旧思想。
徐惊缘摇了摇头,唇线紧紧抿着,好半晌才说:“孟南你记着,不管怎么样,我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我才不管你的家人和林子畅是多么难缠不讲道理的人,你就在这里待着,谁敢来找你,我第一个把他赶出去。”
“林子畅的错误是可以判刑的。”徐惊缘说,“南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吧。”
-
徐惊缘在沐雨浔风待到很晚,窗外天色尽黑,一向干燥的北方都市竟然也有了几分潮湿阴冷。
她坐在前台里,员工去后院吃晚餐。
手机震动,她拿起来看。
梁烬舟问她:「周五的聚会,你去吗?」
徐惊缘说:「应该会去。」
徐惊缘放下手机,忽然就想起他那句——
“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也就不去了。”
像是做下了某种约定。
正想着,通话却突然打进来。
徐惊缘心脏骤停了一秒,她把手机拿起来,迅速点下通话键,听筒凑在耳边,却没能及时说出了话。
梁烬舟那边有一点嘈乱,他却声音沙哑,暗得发磁,“徐惊缘?”
徐惊缘嗯了一声。
梁烬舟问她:“你吃饭了么?”
“没。”徐惊缘声音不大,问他,“怎么了?”
梁烬舟说:“我买了烤栗子。”
徐惊缘下意识抿了抿唇,有点儿不知所措。
她说:“我不在家。”
“你在哪儿?”梁烬舟问。
徐惊缘报了位置。
他笑了笑,说:“刚好。”
徐惊缘:“?”
“我在附近。”
直到电话被挂断,徐惊缘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抬头向门外看了眼,灯光耀眼,树枝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
孟南第二次到前台来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眼前人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啊?”徐惊缘眨了眨眼,轻声反问她,“什么?”
“你有事儿吗?”孟南看着她。
“没、没有啊。”
“怎么心不在焉的?”孟南郁结。
徐惊缘决定躲开梁烬舟,前台回来后,她立刻去后院。
沐雨浔风也养了一条萨摩耶,是耶耶的儿子,叫椰子。
徐惊缘扯着椰子的前脚,毛发顺柔的像是绸缎一样。
她扯一下,椰子就看她一眼。
一人一狗两两相忘。
徐惊缘小声咕哝:“到底干嘛来找我……”
椰子:“啊呜~”
徐惊缘觉得,自己年龄也不小了,不该再因为这点小事而被左右情绪。
有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徐惊缘霎时回眸。
孟南边走着边问她:“怎么跑到这里和狗狗玩?”
徐惊缘笑呵呵说了声:“是啊。”随即心里又无奈又好笑,继续逗椰子玩。
气温渐渐降了,从她所在的位置向外看,刚好可以透过庭院看到远处被霓虹染亮的天边。
他为什么会在附近?
“缘姐。”
“啊?”
“吓一跳?”曲之燃从前面走过来,问她,“我有这么吓人吗?”
她立刻站起身,“不是,是我没看到你。”
“缘姐干嘛呢?”
“和椰子玩。”
“南姐呢?”曲之燃问她。
“你去小仓库看看。”
“好嘞。”
曲之燃向仓库方向走过去,刚迈出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扭头向前台走去。
推开门,正好看见一个男人从前厅走进来。
等走近了之后,曲之燃却忽然停下脚步,他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对方也顿住视线。
像是和他有着同样困惑。
曲之燃竖起一根手指,指着梁烬舟的脸:“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医生?”
梁烬舟微微一怔,转眸看他,温和道:“我是那个医生。”
曲之燃自来熟:“你怎么来这儿了?”说完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梁烬舟,“我知道了,你是来找缘姐的吧!”
梁烬舟:“……”
缘姐?
“她在后院呢,我去给你叫啊。”
梁烬舟颔首,“好。”
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怎么……回事?
徐惊缘蹲在椰子旁边,微风轻轻拂动着裙摆,湖水从中心荡漾开来。曲之燃在她身后喊道:“缘姐,有人找你。”
夜已经深了,徐惊缘知道是谁来了。
她缓缓起身,手指拍在身上,试图抚平裙摆的褶皱。
身后前厅里,炽亮灯光下,身着黑色衬衣的梁烬舟笔直着身体,低眸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
徐惊缘推开了门,恰好那瞬间,对方抬起了脸。
四目相对,梁烬舟收起手机,低声说:“你男朋友——”
曲之燃啊呜一嗓子——
“缘姐,你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
徐惊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20
第15章 “不接受和解。”【双更合一】
要不是曲之燃这一嗓子,徐惊缘都快忘了,自己曾经在梁烬舟面前,谎称他为男朋友。
而曲之燃,显然早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忘了干净。
梁烬舟站在前厅中央,抬眸看了眼曲之燃,又看向她。
徐惊缘就停在前厅与后院交接的地方,葱白手指扶在门框上,那处昏暗的光线显得她整个人纤瘦高挑,脸颊白皙,眼神朦胧不清。
他抬了抬下巴,“不是他?”
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徐惊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曲之燃在一刻,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不确信地说:“该不会……真是我吧?”-
走在街道上的徐惊缘,正在表情认真地剥一个烤栗子,栗子皮还算温热,只是她不常做这种事情,所以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还没剥开,突然视线里多出一只张开了的,脉络清晰的手,掌心里平稳躺着两个剥好了的栗子,泛着油亮诱人的光泽。
徐惊缘微微睁了睁眼睛,抿了抿唇:“谢谢。”
“不谢。”梁烬舟垂眸看着她,保持着和他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惊缘问道:“你怎么会到这边来?”
“来买东西。”他说,“冯灿的学习资料,只在这边的书店有卖。”
“你早说。”徐惊缘看向他,“我可以帮你带回去。”
他说:“不知道你在。”
“孟南搬到这里了。”徐惊缘想了想,同他说这些也无妨,“她前男友不知道这边。”
“嗯。”
两个人并肩朝繁华路段漫步,可以看见绿灯变成红灯的过程,街边小摊热气腾腾,灯光透过枝桠投落在地面上。
徐惊缘吃完了两个烤栗子,才慢悠悠地说:“我也是只有今天来这边——”
其实她想说,孟南搬到了这里,今后无法管理云岸听泉,在新任店长上任之前,她会一直驻扎在那里,做好交接。
但她没想到,梁烬舟打断了她。
“为什么骗我?”
他的身子靠近了她。
一瞬间里,徐惊缘就感觉到周遭空气温度的升高,就好像有一堵坚韧的墙,树立在她面前,挡去了夜晚微凉的风。
他的声音很低,但听来却很明显。
“这么久了——”他笑了声,似有中莫名的无奈,“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攥了攥手指,那一颗没被她剥完的栗子摩挲着她的指尖。
“你没问。”
“我该——”他歪着头,慢条斯理地问,“怎么问?”
有些事情,先入为主的话,很难开口。
徐惊缘轻轻抿了抿唇,思来想去这件事情,好像就是她理亏得比较多。她尴尬笑笑,反问他说:“开玩笑的。”
“不好笑。”他神情认真地摇了摇头。
从他知道她并非单身的那一刻起,梁烬舟无法否认,他的内心是有失落而言。
成年人,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心思压抑着,行为更是要控制。
徐惊缘忍不住叹了口气,扯起唇角,缓缓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长而浓密,双眼皮褶皱很深,瞳孔黑而深邃,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她语塞了。
但是不想道歉。
不是她倔强,还有种如果此刻向他说了对不起、就会显得两人生分的感觉。
徐惊缘喜欢过梁烬舟。
对于自己喜欢过的人,重逢的初始她是想要躲避,但是现在,她更想和他成为朋友。
因为梁烬舟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现在也很好。
“你今天来这里,准备几点回去?”她轻易地岔开了话题,因为她知道,梁烬舟要在冯灿灿放学之前赶到家里。
梁烬舟任由她逃避。
他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
“再过会儿吧。”他问,“你要忙?”
“不是。”徐惊缘决定赎罪,“你如果着急的话,我可以载你回去。”
“我开车来的。”梁烬舟说。
徐惊缘微微一怔,慢慢点头:“……”
又问:“你在医院忙不忙?”
“忙。”梁烬舟转过身来,继续向前走,“有时候忙起来,也就忘了时间,等到夜晚医生到岗,看一眼时间,才知道已经要下班了。”
“很辛苦啊。”
“还好。”
徐惊缘仍然捏着那颗没有被剥开的栗子,笑了笑:“没想到你也会当医生。”
“世事难料。”他眼含笑意地望着夜幕街道。
“更没想到你会和我表姐相亲……”徐惊缘说得别有意味。
梁烬舟的笑意凝固了,转头看她:“这是个误会。”
这真的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徐惊缘转头看他,“你不知道那是相亲?”
“我不知道。”梁烬舟蹙了蹙眉,而后无比认真地说,“我以为不是。”
“啊,什么意思?”徐惊缘没懂他话里的意思。
而且,她看见梁烬舟的表情,似乎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梁烬舟。”
“嗯。”
“你真的没交过女朋友吗?”徐惊缘猜他可能没有,因为他曾经说过。但又觉得他顶着这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谈恋爱的话,也太令人难以信服了。
“我没有告诉过你么?”梁烬舟说。
“啊?”徐惊缘很怕自己听到什么炸裂的话,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却在下一瞬,听到他低沉的回答——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真的没有过。”-
徐惊缘回到沐雨浔风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孟南从电梯里出来,对她招了招手,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就走。”
“刚才曲之燃和我说,有个医生来找你。”孟南说,“我以为你和他一起走了。”
“就是聊聊天。”但是下一秒,徐惊缘就说,“他已经回去了。”
“是我的租客吗?”孟南好奇地看着她。
“嗯。”
孟南继续问道:“都聊什么了?”
徐惊缘含糊其辞道:“随便聊聊——烤栗子吃吗?”
她把栗子递过去。
“梁医生给的?”
“嗯。”
“我还没好好谢谢他。”孟南说,“你帮我带句谢吧。”
徐惊缘愣了:“什么?”
“之前。”孟南说,“在小区里,林子畅来找我,他帮了我。”
徐惊缘点头:“好。”
孟南漫不经心道:“你们关系很好呀。”
徐惊缘愣了:“没有呀。”
“是嘛?”孟南笑着说,“又来看你,又送东西的,我还以为你俩关系不一般呢。”
“……”徐惊缘木讷地回她,“你是不是开我玩笑呢?”
孟南笑起来:“没有啊,我是真的以为你俩在谈恋爱。”
徐惊缘:“……”
孟南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徐惊缘尴尬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以前可不这样。”孟南一本正经地说,“去年那个富二代追你,我说他条件不错,要不你就从了他,你还开玩笑,说什么如果和他结婚,以后你就是大房,外面养着好几房。”
徐惊缘点头:“是啊,他就是人品不行,见一个爱一个。”
“不是。”孟南说,“我不是这意思。”
徐惊缘也不懂了,看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孟南又笑,“你心虚了。”
如果真的没什么,以徐惊缘的性格,怎么爱玩笑都无所谓,可这幅避之不及的模样,未免也太心虚了。
“我又不是不了解你?”孟南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眸来看手底下的文件,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他人怎么样啊?”
“很好。”徐惊缘对梁烬舟的人品给予肯定,“你知道的。”
“我知道他人好,但我不是这意思。”孟南说,“男人对待朋友和对待恋人是两种模式,你觉得,如果他作为你男朋友,对待你会怎么样?”
徐惊缘想了想:“我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说他没有恋爱过。”
“……”
说实在的,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孟南联想到梁烬舟这个人,其实是有些不信这句话的。
徐惊缘看出了她的想法:“你也不信,对吗?”
孟南:“你也不信?”
“嗯。”徐惊缘点点头,“他还说,他做什么,我才会相信他?”
孟南神色温和,唇角带笑,不由自主地评价道:“这个男人,还挺厉害。”
徐惊缘听到这话,默默地转过头,看着她。
孟南说:“长得帅,又会服软。要我说,他如果真的没谈过恋爱,原因可能和你一样。”
徐惊缘:“我?”
“嗯。”孟南猜测道,“眼光太高了。”
徐惊缘:“……”
其实她觉得,梁烬舟这个人很神秘。
当徐惊缘把这句话说给孟南听的时候,孟南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你要当心。”她诚恳道,“这世上能托付的男人少之又少。”
“我没想那些。”徐惊缘不说了,再说下去,她觉得自己冒犯到了梁烬舟,也引得孟南想起伤心事。
徐惊缘觉得,梁烬舟的神秘,和冯灿灿息息相关。
现实生活中,她没有见过舅舅给外甥做监护人,除非……
除非……
徐惊缘叹了口气,说:“时间有些晚了,我明天再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是孟南结婚的日子,而如今,孟南确定退婚,双方父母并未达成协议。
徐惊缘和孟南一样担惊受怕。
开车回家,穿过平坦拥挤的马路,一路霓虹闪烁,写字楼大厦的玻璃上透出更加勤奋努力的灯光。
徐惊缘一边开车,一边想是不是该给孟南带薪休假。
孟南可能会不同意,因为工作一直以来,就是她逃避现实的方式。
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徐惊缘不想孟南太累。
等到到了家里,一通电话让徐惊缘更加后悔没有早给孟南放假。
沐雨浔风的前台打来电话:“缘姐,南姐男朋友带着南姐父母来店里了!”
徐惊缘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一颗心脏被吊起来。
“店里还有谁?”
“除了我和南姐,就是小海。”前台妹妹说,“小海太年轻了,挡不住……”
“看情况,必要时候报警。”
徐惊缘挂断电话,立马给曲之燃通话,让他朝沐雨浔风赶。
曲之燃气不大一处来:“我真是草了!这逼怎么阴魂不散!”
“我现在穿衣服!”
“往那边儿赶!”
曲之燃住址距离沐雨浔风很近,徐惊缘却远得要命,刚开车回家还不到二十分钟,就又得要急匆匆去那片赶。
就这样,徐惊缘竟然无奈笑了一声,然后眸色骤变。
“操他妈的!”
这次非得让林子畅滚蛋!
徐惊缘开门关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冯灿灿出来扔垃圾。
冯灿灿咧嘴一笑:“姐姐,这么晚了还出门?”
那会儿徐惊缘的表情不算好,浑身上下的气息都很凛冽。
冯灿灿说:“那您注意安全哦。”
“砰——”得一声,门被关上。
徐惊缘下了楼,在夜色中大步流星向停车场处走去。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正准备开车门,连来电备注都没有看到。
“我正要开车——”
“徐惊缘。”
听筒里的声音低沉却有力。
“梁烬舟?”徐惊缘扶在车把手上的手指一顿。
“你在哪儿?”
“有什么事。”
“我看见你了。”他突然说。
电话被挂断,徐惊缘下意识朝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一道高大且熟悉的身影自远方走来。
徐惊缘有些疑惑,不知道梁烬舟此举的目的。又猜测刚才和冯灿在楼道打了照面之后,小姑娘回去可能说了什么。
他从她手里拿过车钥匙,“去哪?”
徐惊缘指尖一热。
有种莫名的松驰,就好像自己做好了准备要驰骋疆场,却忽然有人挡在了她身前。
那晚的车里,徐惊缘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快到地方的时候,梁烬舟才主动询问道:“因为你朋友?”
徐惊缘偏头看他,窗外飞驰的夜色掺杂着灯光,映落在他身上,像是月光沉寂的感觉不自觉就让人变得更加平静。
“嗯。”徐惊缘说,“他找到这边来了。”
两个人抵达沐雨浔风,前台小姑娘惊魂未定地说:“缘姐你总算来了!他们已经被带到派出所了!”
徐惊缘:“这么快?”
“刚走不久!”
徐惊缘看了看前厅,似乎没什么异样。
前台姑娘快哭出来,指着门口那边:“刚才就在那边打起来的,吓死人了!”
徐惊缘难以置信:“打起来了?”
“对!那个男的好可怕!”前台说,“南姐父母一走,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巴掌打在南姐脸上!”
林子畅竟然放肆到敢在这里打孟南。
徐惊缘扭头盯着摄像监控。
梁烬舟侧眸看了一眼她的脸,炽亮的光浮在她浅色瞳孔之上。
认真且沉着,却态度坚决。
“监控录像呢?”他问。
“啊?”前台姑娘反应过来,“在这里,刚才警察叔叔没看,直接带走了……”
“我拍一下。”梁烬舟进去拍照录像。
徐惊缘看了一眼梁烬舟,而后继续询问前台:“林子畅还说什么了?”
“林子畅就是南姐前男友?”
“嗯。”
“他一开始还挺好的,对南姐父母很上心,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他父母……”
孟南父母是林子畅从老家叫来的,他既没有亲自去接,也没有诚心诚意,只是打了通电话,说自己无论如何找不到孟南,而他在静南,一心一意要和孟南结婚。
孟南父母不知晓两人真实情况,而林子畅惯会演戏。本来约定好明晚来静南,后天出席婚礼,由于林子畅的这通电话,二老紧急买票赶往静南。
在林子畅的要求下,二老同孟南打电话,骗来了地址。
三人才刚抵达沐雨浔风时,林子畅装得还挺好的,孟南父母也不暴躁,一个劲儿地劝和,询问孟南到底有何不愿。孟南只说自己精神压力巨大,无论如何不想结婚,二老也并未放出狠话。
孟南打车将二老送回酒店,出租车刚刚驶出,林子畅就变了嘴脸。她从门外一路快步至门里,林子畅拉住她的同时就动了手。
前台小姑娘说这话时,气得双眼通红。
“他跟疯了一样,我早就报警了。”
那天晚上,徐惊缘几乎一夜没睡。
快马加鞭抵达派出所,警察正在询问双方意见,感情纠纷可不可以私下和解。
曲之燃没出声,端坐在孟南身旁,看着她的表情,等她做出决判。
林子畅一直为自己辩解:“我们是男女朋友,都好了五、六年了,后天就结婚了。”
“真的,真的,不信你问她。”
曲之燃说:“什么男女朋友,早就分手了!婚也不结了!警察叔叔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在给自己找借口!”
“不要喧哗,保持安静。”王警官看了一眼林子畅,又看向孟南,“姑娘,你同意私下和解吗?”
“孟南,孟南,我保证不会再犯了,爸妈还在酒店等着我们呢,他们如果知道咱俩吵架吵到局子里来,他们得多——”
“闭嘴!”王警官扭头对上林子畅呵斥道,“打人你还有理了?让人家姑娘自己说。”
孟南有些迷茫,她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
林子畅的父母虽然有钱有势,但一直以来对她还算不错,如果林子畅真的因为这件事遭受牢狱之灾,他们一定会为此伤心。
走到最后,孟南还想和林子畅好聚好散。
她痛恨自己的犹豫不决,这让她感到无比痛苦。
“不和解。”徐惊缘看出了孟南的犹豫,立刻上前说道,“我们坚决不和解。”
王警官说:“当事人自己说。”
徐惊缘抿了抿唇,十分害怕孟南妥协。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夜色深得看不到一个人影,她攥紧了手指,却忽然听到身侧传来的低沉声音。
“不和解,也不能和解。”
孟南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很奇怪,他的声音有种平稳的镇定感,就连王警官都没有阻止他。
“今天是他对你动手,倘若有一天你回手了,酿成了难以置信的后果。”梁烬舟眸色漆黑,看着孟南,一字一句道,“你觉得他和他的家人会同意私下和解吗?”
孟南:“……”
徐惊缘心下一颤:不会——
“不会。”梁烬舟继续道,“他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以此为要挟,也许会赔掉你的一生。”
“所以,这才是你痛苦的本质。”
“不要觉得以德报怨就会得到别人的感恩,实际上大部分以德报怨,万劫不复。”
孟南:“我……”
空气像是死一般寂静,林子畅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嗓子干涸,不断吞咽口水,正想开口,就听到孟南那句——
“不接受和解。”
徐惊缘长长的,松了口气。
林子畅立刻起身:“孟南你他妈——!”
“闭嘴!”王警官怒目瞪圆,指着他,“你小子怎么着?敢在这里骂大街?!”
“不!不是的警察叔叔——”
“闭嘴。”王警官说,“把这人带到审讯室。”
林子畅也顾不得脸面了,他立刻转头看向徐惊缘:“徐惊缘!你是人吗?你替我说句话啊!”
“给我爸打电话!给我爸打电话啊!”
徐惊缘一言不发,但也没避开他的视线。
她觉察到有一股力量,轻轻地将她带到一侧,用身体掩住来自于不善者的目光。
折腾到很晚。
徐惊缘决定给孟南放个假,孟南不愿意。
“你就听缘姐的吧,林家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来找你。”曲之燃垮着一张脸,打了个呵欠,“总这样折腾也没办法,反正这下子,婚礼无论如何都不能进行了。”
徐惊缘轻声道:“带薪休假。”
孟南坐直了身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愿意让这么多人陪她,但是这种时候,她是需要朋友给予力量的。
“不要多想了。”徐惊缘头有些发沉,“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
说话间,曲之燃忽然叫了她:“缘姐,缘姐。”
“嗯?”
余光里出现一道高挑的身影,梁烬舟最后从派出所里走出来,三个人一齐看着他。
徐惊缘抬手挠了挠脸,刚挠完,就顺势拍了拍脸颊。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梁烬舟在派出所里说的那些话,明明不熟悉,却精准的踩中了重点。
梁烬舟一整晚都平淡地像是无事发生,徐惊缘见过许多人许多事,也无法做到像他一样淡定。
孟南说:“谢谢您,梁医生。”
梁烬舟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把视线放在了徐惊缘这里:“不客气,应该的。”
他又问:“没什么事了吧。”
曲之燃说:“没了没了,梁医生您可以回去了。”
梁烬舟没回话,只是看着徐惊缘没什么精神的脸,在黑夜中微微眯了眯眼睛,缓解酸涩感。
徐惊缘也对上他的视线。
看着她欲言又止说不出话的模样,梁烬舟淡声:“可以回了么?”
“……可以。”
“走吧。”他的手指,扯着她的袖口。
手臂被扯起的瞬间,徐惊缘惊了一下。潜意识里,这个动作虽然算不上过分亲密,但也绝对不算疏远。
只是在黑夜里,昏暗掩盖了许多情绪,只有鞋子踩在地面上的摩擦音。
徐惊缘毫无征兆地说:“你今天很酷。”
梁烬舟抬眼,看见徐惊缘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格外真挚。他转过眸,唇角扯起一个弧度:“一般操作。”
徐惊缘说:“我不是恭维你。”
“我知道。”
徐惊缘和孟南是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女生,同样的事情有不同做法。
如果是她,她都不会和林子畅这样的男生在一起。而孟南,显然对林子畅是有感情的,所以分手才显得这么难。
“感情算什么。”梁烬舟在黑夜里发声,“比得上身家性命?”
“你说的对。”
徐惊缘想,林子畅的行为已经到了罪大恶极的程度,而孟南的犹豫,大概是因为沉没成本太高。
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孟南都不想再重复一遍这样的恋爱,最重要的时候,她没有自信再找一个能比得上林子畅家庭的男朋友。
其实徐惊缘并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因为两个人无论家境和经历都相差甚远。
即使喜欢一个人,徐惊缘也不会允许自己自卑到尘埃里。
但是梁烬舟却像是理解孟南。
两个人一起进了车里,和来时一样,还是梁烬走开车。
徐惊缘坐上副驾驶,车厢里灯光呈现橙黄色,梁烬舟坐在驾驶位启动车子,却没开出去。
徐惊缘侧眸,正好看见他低着头回消息。知道这样不好,但她无意间一瞥,还是瞥见了手机对话框上的备注——灿灿。
徐惊缘收回了视线,明知故问道:“是灿灿吗?”
梁烬舟嗯了一声:“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没告诉她你出来是因为什么事情?”
“没。”梁烬舟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会儿,又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她应该知道。”
第16章 “你知不知道你在开车?”
徐惊缘没听懂梁烬舟话里的意思,但是却有种和她相关的感觉。
她困得没什么精神,只剩一双眼睛亮着:“和我有关?”
梁烬舟收起手机,启动了车子,没回她话,却笑了一声。
徐惊缘昏昏沉沉的,嗓子有一丝暗哑:“笑什么?”
“没什么。”梁烬舟唇角是吊着的,声音轻轻地,“你是不是困了?”
“是有点。”徐惊缘问他,“怎么了?”
“睡会吧。”他不紧不慢道,“到了我叫你。”
徐惊缘困是困,但没想要睡觉,她觉得梁烬舟也困,怕他太过无聊,所以不如陪着他聊一会儿。
“陪你一会儿。”
“陪我一会儿。”梁烬舟问她,“明天还陪吗?”
“……明天?”徐惊缘诧异。
“明天聚会。”梁烬舟提醒她。
“哦。”徐惊缘说,“陪。”
“这么好。”梁烬舟打着方向盘,拐到空旷的马路上。
徐惊缘抿了抿唇,有点儿不好意思:“你都说好几遍了。”
夜风吹过树叶,发出婆娑响动。
有时候徐惊缘觉得,梁烬舟这个人,是挺好的,但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梁烬舟说,林子畅的家人可能会找孟南。
果不其然,第二天徐惊缘就接到了林父的电话,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惊缘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林父痛心疾首:“惊缘,枉我和你爸还是老朋友,你怎么能不劝劝孟南呢!”
徐惊缘压着怒意,回道:“林叔叔,林子畅不是第一次动手了,难道真要等到以后他犯了更大的事情,再去管束他吗?那样已经晚了。”
林父听完,就知道徐惊缘的想法:“惊缘,我以前帮过你不少忙,你就这样回报叔叔的吗?”
“林叔叔,一码归一码。”徐惊缘说,“就算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也不能包庇林子畅,现在已经是对他最好的结果了。”
“被拘留,留案底,这叫好结果?”林父气得心脏病快犯了,“这叫家门不幸,我这张脸往哪里搁?”
徐惊缘很想说,既然您知道这样不好,为何当初不及时指教。林子畅的脾性和家庭教育有着紧密关系。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徐惊缘忽然又顿悟到,也许她能看到的表面现象,真的就只是外人想要表达出来现象,而真正的现实,当事人自己都含糊不清。
当天晚上,徐惊缘回了家一趟。
徐澈和纪风岚都在家,听见她开门,警醒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徐澈:“女儿呀,怎么没打电话就回来了?”
“爸爸。”徐惊缘泄气一般耷下肩膀,拖拉着拖鞋来到客厅里,整个人甩在沙发上,“我好累啊。”
徐澈和纪风岚将手机放下,左右分布在她两侧,等她稍微放松了一会,才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徐惊缘有气无力道:“孟南和林子畅婚礼取消了,林子畅现在在拘留。”
纪风岚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打人。”
“打谁了?”
“孟南。”
此话一出,纪风岚和徐澈惊得说不出话。
徐惊缘苦笑道:“是不是,看不出来吧?”
“这样的话……”徐澈评价道,“这婚是结不得,孟南做得对。”
“那林子畅为什么打人?”纪风岚仍是难以置信,林子畅和孟南两个孩子她都见过,外形很般配的一对佳人,林子畅活泼孟南腼腆,她原本觉得两人性格也登对。
“这次是因为退婚。”徐惊缘叹了口气,低声道,“以前不知道。”
“竟然不止一次。”纪风岚说,“这个小伙子,竟然是这种人。”
徐惊缘抬起头,一本正经道:“爸,妈,你们知道吗?孟南爸妈竟然不同意她退婚。”
“怎么可能?”纪风岚诧异,“那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徐澈猜测:“是因为林子畅家庭好?”
“对。”徐惊缘给徐澈竖了个大拇指,“爸您真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
徐澈笑笑:“很容易猜到。”聊及这个,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询问纪风岚,“对了,游椋前段时间相亲,怎么样了?”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看向纪风岚。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爸爸说的应该是游椋和梁烬舟。
徐惊缘知道,同一件事在不同人口中有着不同说法,更何况两代人?
不过她没想到,纪风岚却有些无语:“姐出国前我问了一下,她说两个人都没那意思,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
徐澈笑道:“缘分强求不来。”而且经过孟南和林子畅这件事,他认为年轻人不必过早步入婚姻。
“姐还说——”纪风岚看了一眼徐惊缘,缓缓道,“要不然把那个男医生介绍给惊缘。”
徐惊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纪风岚女士说这话的时候,心情似乎有那么一点不通畅。
“那男医生我见过。”徐澈说,“形象确实不错,专业实力也可以,急诊科待了快一年,年底就转科。”
徐惊缘下意识抿紧了唇。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梁烬舟长得好。
又或者,她遗传了徐澈的眼光?父女俩审美一脉相承。
不过——
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不不不——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驱除自己脑袋里的胡思乱想。
“我也见过。”纪风岚说,“我还见过一个姑娘来医院找他,那姑娘热情得,我一看就觉得不行。”
“那是他外甥女——”
徐惊缘刚想着不要插嘴,却没忍住。
纪风岚转头看她:“外甥女?”
“嗯,对啊。”
“你怎么知道?”纪风岚有点儿尴尬。
“我见过。”徐惊缘说,“那姑娘靠梁烬舟供养,黏他是正常的。”
纪风岚想了想,觉得不对:“那姑娘自己没爸妈吗?”
“……”徐惊缘说,“这个我不知道。”
纪风岚摇了摇头,像是从她的回答没有得到有效信息表示不满。
她不太了解那位梁医生,她不是爱打听人的性格,却也听说过他。
纪风岚起身去了洗手间。
徐惊缘窝在沙发里,看见孟南回过来的消息。
她给孟南放了长假,虽然不确信孟南会不会好好利用此次长假,但那是孟南自己的事情了。
孟南说自己从来没这样闲下来过,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做什么好。
徐惊缘心想这有什么不知所措?在酒店开房,吃美食看电视也比胡思乱想要好。但她也知道,孟南确实迈出了新征程的第一步,这对她来说很不容易。
人总是在自己习惯的生活里应对自如,哪怕有争执反驳,可是那争执反驳也是自己熟悉的。
孟南开玩笑说,自己就是没有享福的命。
徐惊缘回她,这才活了多少年,就敢说命运了。
孟南说也是。
徐惊缘安慰她,去外面看看吧,说不定会有艳遇。
同学聚会当天,徐惊缘接到了陈诺的电话。对方向她确认聚餐地点,以及为什么她会和梁烬舟一起来?
徐惊缘诧异:“我,梁烬舟?”
陈诺说:“对啊,你俩顺路?”
徐惊缘想了想,说:“我俩住得是挺近的。”
对门,太近了。
“那就成了。”陈诺恍然大悟,“我说呢,怪不得梁烬舟说,要坐你车来。”
徐惊缘惊了,梁烬舟说要坐她车,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我跟你说啊,吴珊妮托我问事儿呢。”
陈诺这人向来活泼,广交朋友。但他之前也纳闷,吴珊妮之前和梁烬舟关系不好,怎么老是找他问人家。
“原来是想问问他是不是单身。”陈诺笑道,“早说不就是了,给我好一顿猜。”
徐惊缘轻声:“她是想……”
“是吧。”陈诺没等她说完,就应声,“那肯定啊。”
“这十几年不联系,也不知道人家从哪又见到梁烬舟了,想让我给牵线搭桥呢!我一寻思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就答应了!”
徐惊缘说:“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梁烬舟愿意不愿意。
徐惊缘还纳闷梁烬舟为什么会和陈诺说他们会一起同行,结果下午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梁烬舟希望能搭个她的顺风车。
徐惊缘说好。
黄昏时分,太阳在天边宛若一颗咸蛋黄。徐惊缘戴着墨镜开车,红灯亮起,停在斑马线之前,平视着眼前被夕阳照得发亮的宽阔大道,心想今天天气倒是很好。
孟南走后,曲之燃新面试了几位员工,很快上任,之前在两家店里的二把手升职为一把手。
人员动荡较大,目前几位新上任员工还在试用期。
孟南父母回了老家,亲戚们一个都没来。
在外人看起来无比可惜的场面,也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徐惊缘开车停在静南人民医院门口,梁烬舟刚好从院里出来。两个人像是掐好时间点一样,从停车开门,再到关门开车,统共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徐惊缘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就等我呢?”
“嗯,就等你呢。”
他回得如此理直气壮,徐惊缘都语塞了。想了想才说:“你知道——你要坐我车这事儿,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梁烬舟侧眸,正好看得到徐惊缘的侧脸,“陈诺?”
“嗯。”徐惊缘打了转向,汇入车流,没好气地说,“先斩后奏是不是就你这样儿。”
“倒也不是。”他语气很稳,却有种插科打诨的味道,“是你未卜先知。”
车窗外车水马龙,车子没开出去一会儿就被迫停止。梁烬舟掏出手机,手指顿在屏幕上方,徐惊缘的手机消息音隔一秒响一下。
梁烬舟:“你不看?”
“肯定是班级群里的消息。”徐惊缘看了眼放在她和梁烬舟中间的手机,抬起手,按下静音。
梁烬舟扯了扯唇角。
过了会儿,徐惊缘听见他叫她名字。
“徐惊缘——”
“嗯?”
“有人问你怎么还没到?”
徐惊缘看了眼后视镜,喃喃道:“堵路上了。”
梁烬舟手指轻触屏幕敲击下“堵车”二字。
徐惊缘有预感,但有点儿难以置信。
天色渐渐暗了,霞光在天边只漏出一丁点儿痕迹。
车厢里安安静静。
两个人的默契有种诡异感。
徐惊缘从反光的挡风玻璃上隐约看见梁烬舟的脸。
不可否认,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皮囊,还有一副好心肠。
梁烬舟虽然给人感觉冷冷的,但是心是好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他们,都到了么?”
梁烬舟平静道:“一部分。”
“哦。”徐惊缘又问,“吴珊妮呢。”
“不知道。”
徐惊缘:“……”
好吧。
徐惊缘和吴珊妮关系一般,毕业几年没联系过。因为吴珊妮和卜阳阳当年几乎绝交,而她与卜阳阳交好。
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敌人则是敌人。
十几年的青春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洁明了。
徐惊缘找了个话题,展开聊天:“你前段时间见过她?”
班级群里聊天消息更新很快,陈诺在群里发红包,梁烬舟忽略了她的问题,问她抢不抢。
徐惊缘说:“抢。”
“手机密码。”坐在副驾驶的梁烬舟很是自觉的拿起两人之间的银白色手机,等待——
“9703——”
“生日?”
“嗯。”徐惊缘诧异他猜得这么准还这么快,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
启动车子后,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抢了多少?”
“还行。”
对于她的期待,梁烬舟不能说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徐惊缘看他一眼,还挺神秘。
两个人的手机都开了静音,徐惊缘只能用余光看见梁烬舟修长的手指在两个手机屏幕中间来回切换,却不知具体数量。
徐惊缘问他:“你抢了多少?”
梁烬舟说:“都抢到了。”
徐惊缘心下一喜,下一秒表现在脸上:“可以啊,二十八年手速没白练。”
“……”梁烬舟见鬼似的瞥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在开车?”
徐惊缘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也回复他:“我是在开车啊。”
听见他笑了一声,也听见他说:“你这样容易让我误会。”
徐惊缘:“嗯?”
她感觉到侧面一道目光,长久坚定地看向她。她很熟悉梁烬舟这样看她,她甚至觉得他喜欢看她。
“你抢红包啊。”徐惊缘说,“别开小差。”
他无奈地看了会儿,也等了会儿,说:“没人发了。”
语闭,有人在群里发了个超级大红包。
梁烬舟手机好,抢了个运气王——用徐惊缘的手机,足足有一百二十六块。
徐惊缘余光里看见一串数字,“嗯?”
“看到了?”梁烬舟说,“吴珊妮艾特你了。”
徐惊缘看着导航上越来越近的目的地,“为什么?”
“因为你抢了她的钱。”
徐惊缘还以为梁烬舟在开玩笑,亦或是抢红包就追求个气氛热烈,抢她点儿钱又能怎么样?
没成想她一出现在聚餐现场,吴珊妮就指着她叫嚣:“徐惊缘你这个手气王,你怎么不给大家发一个红包?”
徐惊缘被指得一脸懵,明明风风火火的她和谁都开得起玩笑,可这一下弄得她心里很不舒服。
梁烬舟替她回道:“她在开车,我不知道她支付密码。”
“梁烬舟!”陈诺从后面走过来,三步并两步冲在前面,热络地拍拍他肩膀,随即上下打量着,“你怎么还是这么帅啊!十几年了一点没变样儿!”
梁烬舟笑了一声,用他说话时一贯的低低嗓音,回道:“你也是。”
徐惊缘扭头去看陈诺,虽说能一眼认出是他,但绝对不是梁烬舟口中的“你也是”。
聚餐的地方是陈诺选的一家KTV自助餐厅。
有同学问陈诺:“这还没吃呢就开始唱啊,陈班长你好兴致!”
陈诺:“有人吃有人唱嘛,分配得当,多有乐趣!”
徐惊缘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正对的桌面上放着一盘水果。梁烬舟顺势坐在她身旁,和她吃同一盘水果。
有同学来搭话:“徐惊缘,我在电视上看见你的民宿了。”
今天聚餐,徐惊缘特地穿了件干练的牛仔裙装,这衣服显得她人很修长,腰带的设计让她看起来人很单薄。
那同学说:“你怎么这么瘦啊?比采访时看起来瘦很多啊。”
另一位同学说:“屏幕会拉宽人的脸。”
吴珊妮凑过来,问她:“你是不是在减肥啊?”
徐惊缘确实有少食多餐的习惯,但不是故意减肥,她摇了摇头。
吴珊妮说:“还想给你请教一下经验呢。”
另一位女同学说:“吴珊妮,你也很瘦啊,不要凡尔赛了。”
吴珊妮害羞地笑笑:“没有啦,胖得要死。”
她想坐在梁烬舟旁边,于是便给徐惊缘使了个眼色。
徐惊缘看见她的表情,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两个人四目相对稍作愣怔。
吴珊妮小声说:“徐惊缘,给我让个座儿。”
“嗯,好。”徐惊缘拿着叉子吃果冻橙,板着脸不苟言笑,她是真没反应过来吴珊妮的意思,但这么一说,顿时懂了。
陈诺说过,吴珊妮想和梁烬舟发展一下。
徐惊缘一口塞掉果冻橙,然后起身挪开一个位置。
这一挪,徐惊缘旁边的女生觉得有点儿挤。
“你坐这里。”那女生叫袁心灵,指着吴珊妮说,“你坐这里,别往人家俩中间钻,这边位置大着呢。”
徐惊缘不好明说吴珊妮的心意,被袁心灵抵了回来。
她的腿隔着衣服抵在了梁烬舟身上。
梁烬舟回眸,正好对上徐惊缘的眼睛。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问他:“怎么了?”
他忽然笑了,说没什么。
只是这一笑,让徐惊缘身侧的人不再觉得他高冷如斯,一个一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对于拥有过分美貌的男人,女人往往敬而远之,但眼前这人是曾经同学,那便有了一丝丝联系。
袁心灵问:“梁烬舟,我记得你以前就在一中待了两年,是吗?”
徐惊缘也看向他,她很好奇这个问题以及后续可以开展出来的其他问题。
梁烬舟说是。
“为什么呀?”袁心灵说,“咱们一中的教学质量多好啊,好多人挤破脑袋进不来呢,你怎么说转学就转学了?”
梁烬舟说那时候家里出了点事。
一般这样回答,那就是不方便回答。袁心灵和其他人听出了话外之音,徐惊缘却没反应过来。
或者说,她不是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对于这件事情的好奇心超出了其他。
“什么事?”
几个人短暂静默下来,齐刷刷看向徐惊缘。
梁烬舟也是。
梁烬舟下意识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索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徐惊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里带有求知的渴望。
梁烬舟下意识笑了笑,温和道:“以后有机会,慢慢和你说。”
徐惊缘没有追问,只是觉得这话细听下来有种安抚意思在。也是在那会儿,她反应过来了,梁烬舟并不想说这件事情。
她懊恼地摸了摸耳垂,清了清嗓子:“好。”
“梁烬舟,你现在太好脾气了。”袁心灵并没有因为梁烬舟对徐惊缘的温柔而进行调侃,而是评价他说,“是不是做医生,必须得这样啊?”
梁烬舟说:“还可以。”
吴珊妮笑着看过来,说道:“他以前也好脾气啊。”
“那你俩以前关系不怎么样啊?”袁心灵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以前跟卜阳阳不是不说话吗?梁烬舟和卜阳阳挺好的,跟徐惊缘也挺好的。”
吴珊妮被她说得脸颊有些泛红,但好在光线昏暗看不太清。
“哎呀,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早忘记了。”
……
陈诺叫徐惊缘去唱歌,话筒递过来,连高脚椅的高度都调整好。
徐惊缘起身过去的时候,梁烬舟身旁空了一大片。
徐惊缘唱歌好听,她拥有一副温柔似水的嗓音,但没有接受过技巧的训练,所以很容易累。
徐惊缘坐在高脚椅上,脚踩在下面的横杠上,一身牛仔裙显得她干练优雅,长卷发垂在胸前脑后,美得很有冲击力。
梁烬舟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杯冰凉鸡尾酒,整个人姿态慵懒,眼皮微抬。
徐惊缘抿了抿唇,看着屏幕里的VCR,一点一点找到节奏。
“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来越远,时隔好几年,我们在怀念的演唱会,礼貌的吻别,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可是呢然后呢……”
她想起十年前的教室里,窗台照影,少年坐在光里,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校服,低头的时候黑色碎发遮掩住深邃的瞳孔。
下一瞬,一抬头,少年正对着她笑。
可是他们再没有交集。
青春里所有的牵扯,都停留在那封她托人夹在他书本里的情书。
徐惊缘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缓缓转眸,撞进了梁烬舟的目光里。
第17章 “我现在说的就是秘密。”
徐惊缘没有躲避,同样看着他。
她很清晰地意识到,喜欢梁烬舟,是十年前的她,而现在的她,当对方是朋友,而且是个人品很不错的朋友。
所以,有些事情不必再多问,也许对方会感到冒犯。
于是她在对方灼目温柔的目光中缓缓收回视线,自顾自下了高脚椅。
陈诺调侃她:“徐惊缘,你这是唱给哪个前任的歌啊?”
徐惊缘说是唱给他的。
陈诺一下子就来劲了:“我可没那么大福气啊!”
徐惊缘也不和他贫,陈诺这人爱开玩笑,她不生气。
梁烬舟替她把着位置,等她回来,他便将腿收了回来。
徐惊缘诧异自己出去了一遭,这位置竟然没被吴珊妮坐下,看来她战斗力不行,拿不下梁烬舟,无端为人失落了一把。
徐惊缘只坐了沙发前面一点点,从后面看,腰细得像是一把手能抓住。
她抬手拿了杯柠檬水,抿了一口,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人就向后撤了一段。
梁烬舟仍拿着玻璃杯,杯里的鸡尾酒泛着冰冷的蓝。
徐惊缘偏头看着他,虽然那一瞬间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不久前唱歌时脑海里的场景,但是那张稚嫩的脸和眼前的梁烬舟重合时,她就清醒了。
她笑着问他,“为什么看我?”
梁烬舟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回答她:“好看。”
他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徐惊缘没说话,梁烬舟就沉默地看着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却带有微微的曛意,亮得像星星。
包厢里逐渐上升的气温,让她感觉到莫名局促。
明明在心里说服自己一万次,但在这双真挚的眼睛里,徐惊缘差一点儿就败下阵来。
直到——
她看到了他手里的酒杯。
徐惊缘问他:“你喝酒了?”
梁烬舟用指尖敲了敲玻璃杯,发出清脆的一声,用来回复她。
徐惊缘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你还要搭我顺风车。”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梁烬舟请求她去医院捎带过他,就没想过回程时坐别人的车。
徐惊缘看见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笑:“好啦,知道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梁烬舟倚在真皮沙发里,手指摩挲着酒杯,淡淡道:“你想和我撇清关系?”
徐惊缘:“!”
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邻居关系。”梁烬舟快让她给气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徐惊缘躲了,不想和他理论。
主要是,她感觉自己已经落入下风,梁烬舟这人看着安静,关键时候绝对得理不饶人,徐惊缘是见识过的。
刚好她想去洗手间,于是随口扯了个理由,便出去了。
等到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梁烬舟率先认出了杨正华,他老了许多,双鬓斑白,但身形挺拔。
他迎面走过去,叫了一声:“杨老师。”
杨正华愣了一愣,“梁烬舟?”
“是我。”梁烬舟说。
“太久没见了!”杨正华笑意盈盈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人还没到,双手已然张开,率先给了梁烬舟一个怀抱,嘴里嘟囔着,“陈诺这是约的什么地方,乱哄哄的。”
“怎么没人去楼下接您。”梁烬舟说,“我给陈诺打电话,我们去用餐的地方坐。”
“不用,我故意没叫他们,来都来了。”杨正华说,“待会儿我去看看这帮小崽子们玩什么呢,给他们一个惊吓。”
“好。”梁烬舟搀扶着杨正华,向包厢所在的房间里走。
杨正华教书育人几十载,各种场所景象都见过,他同梁烬舟说道:“前几年没退休的时候,还来ktv里抓谈恋爱的学生,别看他们年龄小,什么都懂。”
说着,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严肃了一瞬。
梁烬舟回道:“是吗?”
“是啊。”杨正华说,“但是你可别说,这俩孩子高考的时候成绩还不错,都考上重点大学,去年还来看过我,还在一起呢。”
梁烬舟颔首。
杨正华忽然道:“梁烬舟,你当年高考,是在一中考的吧?”
梁烬舟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他的容貌极其出色,但气质偏冷。
杨正华停下脚步,满脸惋惜道:“我也是好久以后才听说了你的事情,你怎么不回来上学?”
梁烬舟并不说话。
杨正华仍是认真地问:“你高三那一年,在哪里上的?”
他说没有。
“没有?”杨正华又问,“自学?”
“嗯。”
“你这孩子,自制力太强了。”杨正华说,“不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过去的事情不提了,以后保准一路坦途,我听陈诺说了,你现在在人民医院做医生呢。”
“你得活泼些啊!多笑笑!”
“长得多帅啊,结婚了吗?”
“单身。”
“快点找一个。”杨正华拍拍他肩膀,“请我喝喜酒。”
……
徐惊缘刚好是在杨老师和梁烬舟聊到那句“你当年高考,是在一中考的吧?”时,走出了洗手间的门。
洗手间和走廊隔着一道巨大的屏风,他们谁也看不到谁。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徐惊缘顿住脚步。
直到他们越走越远——
什么意思?
徐惊缘没反应过来。
她并不知道梁烬舟回一中高考,因为那时的她完全没有关注这件事。
志愿、旅游、购物,这是她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一个暑期忙碌的所有。
徐惊缘是个幸福快乐的女孩,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有父母和家族长辈支持铺路,她只需要做好决定,甚至连结果都不需费力。
高三一整年,梁烬舟都在自学。
但凡经历过高考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令徐惊缘最为吃惊的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学?
徐惊缘愣了会儿,想起刚重逢没多久的时候,她就和卜阳阳说过,她觉得梁烬舟这人太过神秘,如今更是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遇到什么阻碍了吗?让他不能重返学校,与同学们正常相处。还是,这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
徐惊缘叹了口气,缓缓走向洗漱台处。
打开水龙头,清水缓缓流淌,徐惊缘还在想着杨老师刚才说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
“徐惊缘。”吴珊妮从洗手间走出来,“你也在啊。”
“嗯。”徐惊缘礼貌回复,“在。”
“好久不见,你还跟以前一样漂亮。”吴珊妮温和道,“你以前就是班里数一数二的美女。”
“……”
徐惊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现象,或许时间可以改变任何东西,包括一个人的性格,她对吴珊妮的夸奖表示措不及防。
吴珊妮却如平常聊天一样问道:“卜阳阳呢,怎么没来?”
徐惊缘说自己已经很久没联系过她。
“她怎么像是消失了一样,以前我和她不对付,现在想想何必呢。”吴珊妮说,“我还以为能见到她,都准备和她一笑泯恩仇了。”
徐惊缘心想人都是会变的,大有可能变成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模样。
吴珊妮又问:“徐惊缘,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徐惊缘淡淡道,“你有优质男可以介绍给我。”
“还介绍给你。”吴珊妮倒是很直白,“我自己还单身呢,希望能在三十岁之前结婚。”
徐惊缘笑笑:“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这不是得合眼缘吗。”吴珊妮压低声音,步入正题,“你和梁烬舟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
“待会儿进去,我坐你位置可以吗?”吴珊妮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可以啊。”徐惊缘很轻易就答应了她,“你是不是喜欢梁烬舟?”
“有些好感。”吴珊妮抿了抿唇,一副小姑娘做派,“其实我上学那会儿就喜欢过他。”
徐惊缘惊得瞪了瞪眼睛,好半晌才欲言又止道:“看不出来啊。”
“他也没在我们班待很久。”吴珊妮说,“之前和卜阳阳闹翻不就是因为我总过去找梁烬舟,惹得她不满了。”
徐惊缘说:“我忘了。”
“确实。”吴珊妮倒是很理解,“都这么久了,忘了也正常,谁会像我一样总想着以前啊。”
徐惊缘察觉到不对劲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
“没有啊。”吴珊妮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梁烬舟这个人啊,不太好追。”
徐惊缘嘴角一僵。
吴珊妮说得对,她早有体会。
徐惊缘和吴珊妮前后脚回到包厢,杨正华正在和各位同学热情交流。
徐惊缘侧眸一看,梁烬舟站在最后面的位置,身高腿长,气质出众,表情却风轻云淡,看起来,有一丝不合群。
原本五光十色的灯被熄灭,随之而来的是包厢里最亮的白色灯光。
音响里的歌声被调到最低,人声喧哗里有悠扬的歌声做背景。
所有人都站着,徐惊缘也不例外。
以往这种场合里,她都是冲锋陷阵的一位,然而当下她却选择和梁烬舟一样的状态。
不多时,梁烬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或者说,两人在喧闹中无声的对视。
在梁烬舟心里,徐惊缘给他的印象向来是做事风风火火,美得惊心动魄。
她站在不远处,对他清浅一笑,令人美得失语。
他诧异于她此刻的安静,却见她不紧不慢收回视线,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原本不属于她的位置。
而她原本的位置,几秒钟后坐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梁烬舟沉默地看着她,亦察觉到吴珊妮在坐下之后,对她投去了善意的目光-
徐惊缘看到手机里消息的时候,梁烬舟已经不在包厢了。
对话框里只有醒目的两个字:「楼下」
徐惊缘疑惑地回了句怎么了,悄无声息地收起手机。
同学们吃东西的吃东西,唱歌的唱歌,场面很热闹。
吴珊妮从后面戳了戳她,用口型问她:“人呢?”
徐惊缘摇了摇头,又忽然想起手机里那条消息。
没预料,没征兆。
吴珊妮又问:“是不是已经走了?”
“也有可能。”
毕竟做医生的,工作很忙。
吴珊妮说了句可惜,兴致缺缺的坐了回去。
袁心灵说:“问梁烬舟呢?”
徐惊缘点了点头。
“我说你俩干嘛换座位呢?”袁心灵忽然想通,“哎呦,是不是——”她背对着吴珊妮指了指。
徐惊缘没说话。
“我这马虎啊。”袁心灵尴尬说,“我刚才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呢,还以为你俩是一对。”
徐惊缘倒是淡定许多:“我?”
“对啊,你和梁烬舟。”袁心灵声音低低地说,“你俩坐在那里,可般配了。”
徐惊缘:“……”
手机震动,徐惊缘猜到是梁烬舟回了她消息。
但震动声不断,她微微蹙起了眉,只抬起手机一角,余光里看到备注名字。
她到了外面才接起电话。
梁烬舟叫她名字:“徐惊缘。”
徐惊缘有点儿生气,她不明白梁烬舟的意思,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话来通知她,就好像是迫切需要她的回复。
莫名其妙。
徐惊缘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怎么了?”
梁烬舟却说,他饿了。
徐惊缘没说话,而是长久地沉默下去。这里的自助餐厅很大,想吃什么应有尽有。
她顿了顿,忽然笑出来:“梁烬舟,你找事儿吧?”
他也笑,说是。
“你快下来吧。”他低声道,“等你很久了。”
“你……你等我做什么?”徐惊缘不解。
梁烬舟没回答她,“你先下来。”
夜色浓郁,车辆驶过,灯光弥漫,路灯下,人影被拉得很长。
梁烬舟就在路灯旁边的那棵树下抽烟。
不知道为什么,徐惊缘还是觉得他很神秘。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总是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就像他随口吐出的那口烟雾,朦朦胧胧的,消弭在空气中。
梁烬舟看见了她,抬手抽出唇间的烟,掐灭在身旁的垃圾桶里,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徐惊缘和他说过,不喜欢闻到烟味,他当然记得,但总有那么几个不舒心的瞬间,想要抽烟。
陈诺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没接。十几秒后,徐惊缘的手机震动了。
徐惊缘接了。
“人呢?”陈诺问,“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你人去哪了?”
“有点儿事。”徐惊缘抬眸看了眼梁烬舟,说,“待会儿就回去。”
“梁烬舟跟你在一起吗?”
徐惊缘没吭声。
梁烬舟看着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动作幅度不大,表情却认真,看起来不想惹事。
徐惊缘也不想:“没有。”
“欸——那他去哪里了?”陈诺诧异道,“打电话也不接。”
“不知道。”
“我再打电话问问。”
“好。”
“你快点回来。”
徐惊缘挂了电话,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结果梁烬舟根本不在乎她此时此刻现在的情绪,转而对她招招手,走向停车的位置。
过往车辆疾驰而过,他走在马路旁边人行道上,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那背影高高大大,身型挺直。
徐惊缘叹了口气,无奈跟在身后:“梁烬舟,你都听见了,装什么装?!”
话音刚落,走在前头的男人微微一顿,停下了,转身看她。
他站在那儿,跟周遭繁华景象完全处在两个图层,更像是冬日里铺满雾凇的松针,看似纯白无暇,实则凛冽刺骨。
徐惊缘抿了抿唇,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我装什么了?”梁烬舟问她。
他不生气,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徐惊缘默了几秒,说:“陈诺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他说不想。
徐惊缘又说:“聚会之前,你隔几天就问我来不来,现在我来了,你要走?”
梁烬舟笑了:“没来之前,我也不知道——”
徐惊缘:“什么?”
梁烬舟正色道:“你这么想让我和别人在一起。”
徐惊缘:“……”
夜风微拂,霓虹闪烁,徐惊缘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是因为吴珊妮坐在他旁边,所以感觉到不爽了。
这让徐惊缘很……震惊。
徐惊缘看着他:“只是换个座而已。”
梁烬舟好整以暇地看她,说实在的,他已经没什么情绪了,反正不在包厢里,也不会见到除她之外的人。
徐惊缘见他不说话,冷下脸来:“我有时候觉得你很奇怪。”
梁烬舟却笑得吊儿郎当:“嗯。”
两方对峙,必定一方失意,一方得意。
徐惊缘觉得她和梁烬舟此时此刻莫名其妙形成了一种对峙的状态,这很奇怪,他们明明没什么关系。
她解释说:“吴珊妮想追你,让我让座,我觉得没什么,这是在做好事。”
梁烬舟听得双眉微蹙。
“你现在是在生气吗?”徐惊缘想起曾经托人递给他的那封情书,联想到他和杨老师在走廊里说的话,认真地说,“梁烬舟,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但其实熟悉的时间并不长,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形象吗?”
梁烬舟见她眼眸闪烁,像是委屈地想哭,低声道:“什么形象。”
“神秘。”她气得攥起了手指。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说。
徐惊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说。”
梁烬舟一秒都没有犹豫:“我喜欢你。”
“嗯?”徐惊缘的手指瞬间松开了。
远方的鸣笛,行人的交谈,渐行渐远,周遭的空气里,只剩下了静谧。
徐惊缘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从他刚才说得那句话里*真正抽离出来。
也,并没有,真正的,相信。
“不用怀疑我在开玩笑——”像是有些不知所措,梁烬舟喉结滚动,忽然觉得心口处闷得难受,“我现在说的就是秘密。”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第18章 “先睡后爱。”
这像是梦境中才会发生的事情,而且是十年前才会做的梦。徐惊缘有种不切实际的感受,也确实认为梁烬舟是在开玩笑。
这太匪夷所思了。
但是,当下和曾经不同。如果是十年前,她会紧张,会雀跃,会像所有少女怀春一样羞红了双脸,期待一场青春期里盛大而难以忘怀的恋爱。
可是现在不同……
徐惊缘抿了抿唇,稍稍抬眸,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对上视线,梁烬舟倒显得气定神闲,其实那股难受劲儿还没有消弭,但他惯会伪装,所以才可以轻易做到让人毫无察觉。
“本来没打算和你说。”
徐惊缘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反问:“那为什么会说?”
梁烬舟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不喜欢你撮合我和别人。”
徐惊缘想了想,觉得理亏:“抱歉,我不知道你心有所属……”
这话说着烫嘴,她差点儿就尴尬了。
梁烬舟叹了口气,想着都到这程度,索性就都说了。
“我这人不爱管闲事儿。”梁烬舟静默两秒,一字一句道,“是因为和你有关,所以我才会想要多管。”
“你朋友和她未婚夫——”梁烬舟说,“其实两个人都有问题。”
“我知道。”徐惊缘抿唇,点了点头。
孟南和林子畅的事情,梁烬舟帮了她很多。
不管是出于道德感还是因为和她有关,君子论迹不论心,梁烬舟是真君子。
“当然也不否认……”梁烬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他心脏揪着痛,“我痛恨家暴。”
徐惊缘:“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梁烬舟的“秘密”,虽然报以怀疑态度,但徐惊缘却松弛了许多。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因为这是情感对峙中的一种强者姿态。
梁烬舟其实没打算向她告白,亦或者说,他告白之后也并未期待对方做出反应。他很矛盾,但他的矛盾不易被人发现,他可以自洽,而且自洽的很好。
他知道,徐惊缘觉得他神秘,是因为他工作很忙,话很少。他不是一开始就内敛,是他选择了内敛。
徐惊缘身上有他遗失太久的热情洋溢,也许她不知道,他在她面前,话已经很多了。
梁烬舟忽然低声:“抱歉。”
徐惊缘回神,抬眼看着他:“什么?”
“你不用有压力。”梁烬舟说,“我不要求你做出回应。”
徐惊缘:“……我能抽根烟么?”
梁烬舟语塞。
“当然可以。”他说。
下一秒,白皙且干净的手掌摊开在他眼前。
“给我一根。”徐惊缘说。
梁烬舟伸手掏兜:“你不是不喜欢么?”
“平复一下心情。”
“噢。”梁烬舟单手抽出一支烟,就这么夹着递给了她,“有火么?”
“没。”
“抽过么?”梁烬舟低眸,正好可以看见她垂眸看着那只烟,凑近的瞬间,飘来淡淡香气。
“抽过。”她抬眸一瞬,冲他笑了一下。
修长手指擦过银质泛光打火机,“呲啦”一声,在夜色中绽开蓝橙色火焰,外焰抵在烟头上,只一秒就燃着,散出烟草味道。
梁烬舟松了手,收回打火机。
徐惊缘就着夜色吸了一口,没想到这烟很烈,她猛得呛了一下,咳得直不起腰。
手里夹着的烟被他夺了去,后背袭来一只大手,轻轻拍着。
“你到底会不会抽?”
梁烬舟把烟叼进唇间,徐惊缘还在咳,说自己会抽烟,抬起脸时才发现他抽了自己抽过的烟。
她欲言又止:“你……”
梁烬舟问她怎么了?
她说:“这根烟我吸过。”
梁烬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通身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感觉,完全没有告白之后的常见情绪,他说:“我不介意。”
徐惊缘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慢慢升高,从心脏跳动的位置,一点点蔓延开来。
看见她目光闪烁的眼睛,微微抿唇想要诉说的表情,梁烬舟抽出那根烟来,任由它在指尖燃烧。
“你介意?”
“……倒也没有。”
梁烬舟嗯了一声,没再吸那根烟,他知道徐惊缘不喜欢这个味道。
“去吃饭吧。”他说,“我饿了。”-
徐惊缘开车载梁烬舟回了家,静南一中对面有很多好吃的小店,这也是她当初把房子买在这里的原因。
梁烬舟喝了酒没办法开车,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手机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不断震动,徐惊缘罕见地充满倾诉欲。
她说以前文理科分班,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选择了理科。
梁烬舟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理科男生多。
“男生多?”梁烬舟思虑片刻,说,“你好像没早恋过。”
徐惊缘看着车窗前的夜色,说:“我是想早恋来着。”
梁烬舟笑着看她:“为什么不?”
徐惊缘挑挑眉:“这得问当年的我。”
梁烬舟刚想说话,装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上车前他关了静音,其实他能猜到是谁给他打电话。
果不其然,陈诺在电话里问:“梁烬舟,你人呢!”
“有点不舒服。”梁烬舟面色无异,低声说道,“我让徐惊缘送我回医院。”
“怎么了?严不严重?”陈诺当真了,声音也正经起来,“要不要紧,我待会去看你啊。”
梁烬舟说:“不用。”
“行不行啊?!”
“休息一下就好。”
梁烬舟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徐惊缘快要笑出来了。
“那你好好休息啊。”陈诺说,“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
梁烬舟挂断电话,听到徐惊缘在笑。
他知道她在笑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
徐惊缘学着他说话,故意咳嗽:“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徐惊缘送我去医院~你这个男人,谎话张嘴就来。”
梁烬舟:“……”
“梁烬舟,你该不会刚才也是骗我的吧?”
他说得那么干脆,干脆得叫人不敢相信。按照他的性子,不像是会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说不上来为什么,徐惊缘总觉得他表里不一,这不是贬义词。是他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太正直伟大,光鲜亮丽,就连职业都无可挑剔的善良,但他肯定不是这么完美的人。
至于梁烬舟的阴暗面,徐惊缘暂且还没看到。
梁烬舟“嗯”了一声:“哪句?”
徐惊缘一颗心被提起来,还以为他那声“嗯”就是回答了。
她冷笑一声:“还有哪句?”
“徐惊缘。”梁烬舟好整以暇,姿态慵懒地坐在副驾驶,因为喝了酒,眸色微醺地看着她,“成年的好感来之不易,也并非一时兴起。”
她顿了顿,反问他:“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这件事,本身就非常难得,而且——你已经喜欢我很久了?”
“可以这么说。”他深吸了一口气,莫名其妙调整了坐姿。
车子稳步前进。
徐惊缘说:“我没感觉到。”
梁烬舟僵着脸色:“你再好好想想。”
从一开始的吃饭,到后来住在对门,帮孟南退婚,和她一起参加聚会……梁烬舟感觉自己做得挺明显的。
徐惊缘就爱看梁烬舟吃瘪的样子,很奇怪啊,他们无冤无仇,但他只要一沉默无奈,她心里就跟放烟花一样绚烂。
她慢悠悠地打了方向盘,慢悠悠道:“没感觉到。”
梁烬舟说:“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别算了呀。
徐惊缘抿了抿唇,笑得很隐秘:“你说说,你对你喜欢的人,有没有企图?”
梁烬舟笑了,因为看向车外,所以徐惊缘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是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你直接问我对你有没有企图得了?”
徐惊缘余光里瞥了他一眼,恰巧看见他转过脸来看她,她收回视线,唇角带着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声色也柔:“你说呀。”
车窗之下,光影浮动。
梁烬舟看着她的侧脸,昏暗之中心思盈动,直到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才微微愣怔——
“结婚。”
徐惊缘也惊了一下,可是反应过来,心里竟然像是有颗细小白砂糖在跳动。
她自己也含糊不清了。
她轻声说:“没想到啊。”
“什么?”
“梁医生也会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梁烬舟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我还有别的欲望。”
徐惊缘下意识攥紧方向盘,一瞬间就懂得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嗓子眼有些干涸,痒痒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表情变化逃不过梁烬舟的眼睛,是她先挑起话题,却更早败下阵来。他找到了击垮她的方法,聊聊带有禁忌的话题,她一点儿都不擅长这个。
对于梁烬舟来说,却不以为意。
梁烬舟想笑还得憋住,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些——别的欲望。”
十字路口红灯亮了,徐惊缘将车停在斑马线之前。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原本冗长的道路,这会儿既不堵车也不烦躁,好像距离变短了。
她把车窗降下半扇,突然又想抽根烟。
她怎么能在梁烬舟面前败下阵来?
“和喜欢的人恋爱,结婚。”梁烬舟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人,她连看都不敢看他,“是我比较想做的事情。”
绿灯亮了,车子起步。
徐惊缘突然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男女生搞暧昧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在众人喧闹的注视中含糊不清地看彼此一眼,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但是现在都不一样了。
人前人后,梁烬舟是两幅模样。徐惊缘很确信自己的直觉,他绝对是个白切黑,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就是在她面前,有着道貌岸然的反差感。
譬如现在,借着一股酒劲儿偏要和她聊这些禁忌话题。
但是,她虽然红了脸,竟然没有感觉到冒犯。
“现在都不流行试婚吗?”徐惊缘突然想逗逗他,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然后转过身去帮他解,笑着看他,“先睡后爱。”
梁烬舟闻到一股香气,低眸就看到她胸前的饱满弧度,“今晚?”
第19章 “你吃醋了。”
“别做梦了!”徐惊缘皱着双眉看着他,手下还不忘解开副驾驶座的安全带,“你到底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
梁烬舟被她这一嗓子吼得有点儿头疼,抬头醒了醒酒,又看向她,表情里带着点委屈巴巴:“两杯啤的,一杯白的。”
“你还喝白酒了?”徐惊缘懂了,无声叹息,“怪不得。”
梁烬舟想问怎么了,斟酌数秒没问出口。
徐惊缘把两人着点暧昧氛围全破坏掉了,她率先开门下车,车外空气清新,气温凉爽,她站着等他,平复心里的热度。
梁烬舟下车的时候,徐惊缘正背对着他,明明身材纤瘦,凹凸有致。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觉得她像一只气鼓鼓的小仓鼠。
他问:“吃什么?”
徐惊缘只听到了他语气里的慵懒,仿佛今晚向她表白,说喜欢她的不是他。
徐惊缘觉得他这人不止神秘,还很难搞。
那晚他们吃了学校门口正对着的那家路边摊,吃到很晚,也聊到很晚。
聊到冯灿灿被李成希送回来时,正好遇见他们。
四个人在学校门口灯火通明中面面相觑。
梁烬舟面无表情地看向李成希,问他饿不饿,要不要来吃点儿?
徐惊缘发现,梁烬舟在面对冯灿灿和她时,完全两幅模样,虽然她并不吃惊他的这种变化,但仍是被他上一秒里吊儿郎当,下一秒敛容屏气给惊到。
李成希骑着电动车,双手执把,双脚踏在灰色地面上,神色不自然:“不用了,谢谢……叔叔。”
梁烬舟又问冯灿灿:“你呢。”
“我吃。”冯灿灿拍拍李成希肩膀,“你也吃点,我舅舅知道你不是我男朋友。”
李成希:“啊?”
梁烬舟正姿态从容地喝水,徐惊缘叫来老板娘,说要再加餐。
“你们两个想吃什么?”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李成希。
李成希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虽然在夜色里不明显,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不自然。
原因无他,徐惊缘太漂亮了。
好看温柔的大姐姐,对于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简直就有致命的杀伤力。
梁烬舟轻咳了一声,放下手里杯子。
几个人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李成希有点儿怕他,冯灿灿知道,徐惊缘也猜得到。
徐惊缘为当下局面打圆场:“梁医生,非工作时间就不要老是板着脸了。”
梁烬舟蹙着眉看她,气她总是拆他台,踢了踢脚边的椅子:“你坐这。”
徐惊缘有点儿诧异,她以为梁烬舟会让冯灿灿和李成希隔开,没想到是让她和李成希隔开。
这也太明显了点儿。
冯灿灿坐到梁烬舟对面,不满道:“凶了吧唧。”
她讨好似的转头面向徐惊缘,看着她说:“惊缘姐姐,你怎么和我舅舅在一起了?”
“没在一起。”梁烬舟正襟危坐,非常冷漠地问,“想吃什么?”
冯灿灿吐了吐舌头,把菜单递给李成希:“你点,不是没吃饱么?”
李成希:“……我饱了。”
“又不让你付钱。”冯灿灿说,“你害怕啥。”
李成希:“……”
徐惊缘“扑哧”一声笑了。
她一笑,冯灿灿也跟着笑。
她长得真好看啊,身上也香香的,冯灿灿靠她更近了些。
梁烬舟淡淡地问:“你今天晚上去哪了?”
周五下午六点放学,梁烬舟垂眸看了眼腕表,已经快十点了。
夜色微凉,灯火璀璨,虽然嘈杂却烟火气十足。
“我去同学家拿笔记本。”冯灿灿说,“上次借给我同学,她忘到家里了,她说下周一给我带回来,我不放心,让李成希带我去她家拿。”
梁烬舟质疑道:“还有同学借你笔记本呢?”
冯灿灿脸色一变:“舅舅!你什么意思!”
李成希替冯灿灿解释:“冯灿灿现在在班里有几个好朋友,她已经不和舍友打架了。”
一提这个,冯灿灿觉得脸上无光,徐惊缘不知道怎么想她。她低垂着头,脸色很差,声色低低道:“别说了。”
李成希挠了挠脸,低头看菜单,点了两串鸡翅和肉筋,又问道:“你们还要吗?”
冯灿灿和梁烬舟,一个低头看手机,一个偏脸看向别处,只有徐惊缘微笑着看他:“不要了,你点你的就好。”
李成希顿时心里一片慰藉,点头道:“好。”
徐惊缘收回视线,淡淡地叹了口气。
她觉得梁烬舟和冯灿灿之间,长辈等级差异十分明显。在外甥女面前,梁烬舟是一位非常严厉的舅舅,尽管他只比她大十一岁。
徐惊缘对此十分好奇,但没有合适的机会询问。就算有机会,梁烬舟如果不主动提及此话题,就显得像是她刻意为之。
但徐惊缘真的有些好奇。
这顿饭吃了没多久,李成希以时间太晚为由,在吃尽了餐桌上所有餐食之后,起身腼腆道:“舅舅、姐姐、冯灿灿,我吃完了,就先走了。”
冯灿灿说:“走吧走吧。”
徐惊缘也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李成希看了眼梁烬舟,又看向徐惊缘,“谢谢姐姐,我走了。”
李成希动作麻利的骑上电动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那天晚上三人一起回家,梁烬舟数落冯灿灿的话语不绝于耳。
徐惊缘原本觉得冯灿灿脾气不好,但那晚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舅舅啊,你能不能保持一下形象,别在大美女面前喋喋不休??”
“我尽量吧。”梁烬舟说。
是有些话多了,不知道徐惊缘会不会烦。
其实还好,因为那些唠叨不是对她,徐惊缘也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更何况是别人家事。梁烬舟对于冯灿灿是好心好意,尽心尽力。
她能感觉到。
当天晚上,徐惊缘洗漱完毕,打开电脑。
在游戏对话框里,和一个永不回复的人诉说——
葡萄芋圆儿:「阳阳,我们今天同学聚会,好多人问我你的现况。」
葡萄芋圆儿:「梁烬舟说他喜欢我,你说他是不是骗我?」-
第二天徐惊缘出门的时候,冯灿灿也打开了家门。
徐惊缘关了门,冯灿灿歪着脑袋看她。
“姐姐,goodmorning~”
徐惊缘准备去云岸听泉一趟,孟南走了几天,民宿生意渐渐恢复原状,临近国庆长假,她未来几天的工作会很忙。
她看着冯灿灿,回了句:“早上好。”
冯灿灿问:“你是要出门吗?”
徐惊缘:“嗯,你也出门?”
“是的姐姐,我要去找李成希,我们约好中午一起吃饭。”冯灿灿紧接着问,“您可以送我一程吗?”
徐惊缘欣然应允:“当然。”
“太好了!”小姑娘笑逐言开,“正好我想和你聊聊天呢。”
冯灿灿跟着徐惊缘下楼,她发现徐惊缘不仅长得漂亮,身材好,人还特别高。
实际上徐惊缘也有这种感受,大概是家族遗传,穿着平底鞋的冯灿灿和穿着高跟鞋的她视线差不多齐平。
现在的小孩子,营养成分吸收好,一个个都像窜天猴。
“姐姐,你平时工作忙不忙?”冯灿灿视线盯在徐惊缘脸上。
“不忙。”
她又问:“我之前住过的那家民宿,是你开的吗?”
徐惊缘回她:“是啊。”
“我听我舅舅说过。”冯灿灿无比认真道,“他说你是很厉害的女生。”
不知道冯灿灿这话几分真假,但徐惊缘还是有些触动,“他真的说过这话?”
冯灿灿怕她不信:“当然了!我对天发誓!”
徐惊缘点点头:“那我对他说声谢谢。”
冯灿灿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得意,她看着徐惊缘,又说道:“昨晚我舅舅喝酒了才那么凶,他平时还是很温和的。”
徐惊缘撇撇嘴:“是么?”
“你不信么?”冯灿灿坐进副驾驶位,扣好安全带,忽然看见一包烟,她捡起来,“这不是我舅舅常抽的烟吗?”
徐惊缘在冯灿灿面前有种一本正经的安稳,这种感觉和梁烬舟太像了。
冯灿灿憋不住了,询问道:“姐姐,昨晚我舅舅坐你的车了?”
徐惊缘看了一眼,说:“昨天晚上我们同学聚会,我载他回来。”
“这样啊。”冯灿灿又问,“那你们是没吃饱吗?”
徐惊缘:“嗯。”
“真能吃啊。”冯灿灿吐槽说,“平时也没见他这么能吃。”
徐惊缘抿了抿唇,想解释,但没解释出口,只笑了笑。
她问冯灿灿:“李成希家住哪儿?”
冯灿灿报了地址,说:“您送我到对面马路就成,不然还得调头再调头,不方便。”
徐惊缘说:“好。”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平静,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小姑娘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揪揪手指,表情认真且严肃,看起来像是酝酿着什么话。
徐惊缘感受到她的紧张,这种气氛并不常见。
虽然梁烬舟对冯灿灿有些严厉,但凭小姑娘对梁烬舟的态度,徐惊缘能猜到他对小姑娘的宠爱。
大概是把她当成自己女儿一样。
之后,冯灿灿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道:“姐姐,我妈妈明年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考上大学,会和妈妈住在一起。”
徐惊缘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开车,很快就收回视线。而后,她轻轻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妈妈做什么工作?”
冯灿灿没有回答。
她说:“以后让舅舅亲口告诉你吧。”
车子已经快行驶至目的地,过了眼前红绿灯,再向前开出三百米就到了。
冯灿灿声音有点儿颤:“舅舅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听到这话,徐惊缘正色道,“为什么?”
“因为我。”
也不怪徐惊缘多想,小姑娘现在的表情语气太正经了,联合曾经的每一次遇见,徐惊缘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小姑娘不喜欢梁烬舟交女朋友,而梁烬舟疼爱她,所以满足她。
毕竟,以梁烬舟的外形条件,摆脱单身并不难。
“因为我花了他太多钱,所以导致他太穷了。”冯灿灿内疚地说,“我明年考上大学,就能自己赚钱了。”
“所以姐姐,你不要介意他穷。”
只要没有我这个累赘,他很快就能越来越富有。
冯灿灿很喜欢徐惊缘,因为她长得漂亮又有能力,每次和她说完话,空气里都会残留一股香香的味道。
她很早就察觉到梁烬舟喜欢徐惊缘了。
昨天晚上,梁烬舟让她不要和李成希玩到很晚才回家。
她不服气,质问道:“是不是李成希总是盯着姐姐看,你吃醋了?”
梁烬舟皱了眉,眸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曛意,好半晌才回答——
“知道还问。”
第20章 “没想到最后还真租成了。”
绿灯亮了,徐惊缘发动车子,神色平静地看了眼后视镜。
她知道冯灿灿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徐惊缘默默地想,她和梁烬舟目前只是朋友关系,所以就算他真的穷,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她觉得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不该以金钱来衡量。
但冯灿灿却说:“一个人如果没钱的话,会变得不自信。”
徐惊缘停下车子,按了双闪,轻轻问道:“是么?”
“嗯。”冯灿灿说,“你不觉得我舅舅话很少么?”
“我以为那是他的性格。”虽然比起从前,他确实变了很多。
“他心眼挺多的,唠叨的时候很烦人的。”冯灿灿想了想,说,“你多了解一下他,就知道了。”
徐惊缘猜测冯灿灿想让她多了解梁烬舟,她怀疑小姑娘是梁烬舟派遣来的小兵,昨晚他明明说过不要求他做出回应。
冯灿灿下车前,请求她道:“姐姐,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我舅舅!”
徐惊缘微微一顿,问她:“哪一件?”
“我坐你的车、我来找李成希……还有额……”冯灿灿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说他穷。”
徐惊缘笑道:“好。”-
徐惊缘开车抵达云岸听泉,何晴在前台值班。
等到她看完入住名单和小长假网络订单,何晴才张口道:“燃哥调来的新店员做事还可以,正在后台搬货,二楼房间的马桶又坏了,我给维修人员打电话,已经是第三次修了,维修人员说不如换一个,多花不了多少钱。”
徐惊缘说:“你自己处理,不要影响接下来游客的入住体验。”
云岸听泉是徐惊缘最早开起来的店面,不论装修还是空间都稍显不足。
徐惊缘打算等小长假这波热度过去之后重新装修,风格就按照临安新开的那家民宿来。
临安和静南都算是旅游城市,出行游客多,徐惊缘的几家民宿都处在旅游区便利范围内,入住率很好。
等她把静南这几家店全部安排好,准备去临安过节。
中午的时候,孟南来了电话。
徐惊缘去后院找了个僻静地方接电话,问她怎么样?
孟南说:“我还想问你怎么样?”
“挺好的。”徐惊缘如实道,“招了几个新员工。”
孟南缓缓地说:“看来是挺好的。”
徐惊缘知道她牵挂着民宿,工作在她人生里占据重要地位,更何况她独身在外,没有亲近的人。
徐惊缘笑道:“你在云南,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吗?”
孟南说那里天气好,水也清,民宿产业完整,民宿风情特别浓郁,和城市里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徐惊缘说:“我打算十月一过,就把民宿装修一下。”
孟南说:“好啊。”
“你有什么想法吗?”徐惊缘蹲下来逗狗。
孟南沉默了一下,这才说:“我认识了一个人。”
徐惊缘有点儿讶异,她就说孟南这趟不可能没艳遇。
“他是个民谣歌手。”孟南说,“我觉得他太酷了,但他总是拽拽的,叫人摸不透。”
徐惊缘笑着说:“很神秘啊。”
“对啊。”孟南说,“我们才见过三次面,我说我是开民宿的,他说他要来店里驻唱,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是我当真了……”
“你再和他商量一下嘛。”徐惊缘说,“反正民谣歌手大多都是流浪的,你问他有没有兴趣来静南,提供住宿用餐,请他来玩一遭。”
“好主意。”
“试一下。”
“对了。”孟南又问,“你最近和梁医生怎么样?”
“……挺好的。”
“替我道过谢了吗?”孟南很在意这个。
“嗯。”
“等我回去,想请梁医生吃饭。”孟南低声道,“你也一起。”
徐惊缘摸了摸耶耶的尾巴,“我去做什么?”
“你们熟悉。”
“还好。”
“你答应我了。”孟南说,“我真想你。”
徐惊缘心里暖暖的:“我也想你。”
正午的阳光穿过树木栏杆,院中央的莲花池水荡漾。
徐惊缘挂断电话,摆弄着耶耶柔顺的尾巴,耶耶抬头看她,很快又舒服地躺了回去。
下午,徐惊缘去了一趟曲之燃所在的门店。
曲之燃工作能力很强,为人处事也好,情绪稳定又谦卑良善,徐惊缘把他当弟弟看。
徐惊缘问他:“为什么三楼的网上订单关了?”
“被人包了。”曲之燃说,“钱都付了,六个房间六天五夜,我给打了九折。”
徐惊缘才看到账单,说可以。
曲之燃问:“这人您认识。”
徐惊缘认识的人可太多了,不知道他说的哪一位。
曲之燃说:“陆励。”
徐惊缘笑道:“行吧。”
徐惊缘和陆励是去年在一场活动里认识的,对方身价不俗,却对她穷追不舍。
徐惊缘知道陆励为人仗义,但却花心无比,对他的追求,徐惊缘只当是一时兴起,结果她并未猜错,过了一段时间,陆励身边就出现了一位身材窈窕、凹凸有致的大美女-
静南市人民医院急诊。
梁烬舟换下白大褂,崔润敲响了门。
俩人同教授打招呼,然后一起走向餐厅。
梁烬舟接了个电话,是陈诺的。
陈诺说:“我现在打给你,不打扰你工作吧。”
梁烬舟说没事。
“吴珊妮的好友申请,你怎么不通过一下?”陈诺为难道,“一直让我联系你呢。”
梁烬舟拿着手机贴在颊面,和崔润并肩而行,回道:“我没看到。”
“看到就加一下呗。”陈诺说,“她们女孩子,一点小事就胡思乱想的,你不加她她还以为你讨厌她。”
梁烬舟失笑:“那倒不至于。”
陈诺说:“那就成——”
“但我有喜欢的人。”梁烬舟语气忽然正经,“不是她。”
“……”陈诺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笑嘻嘻地说,“哎呀兄弟你不早说啊,我这就跟她说清楚,咱不搞那些有的没的,我真是昏了头了。”
“没什么。”梁烬舟说。
崔润往梁烬舟的方向看了眼,直到他挂断电话才敢出声,他还想说些工作上的事情,但工作哪有八卦令人感兴趣。
梁烬舟一偏脸,就看见崔润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那笑脸,看起来不怀好意。
“谁啊?”他问。
梁烬舟说:“什么?”
“别装傻。”崔润拍了他一巴掌,“你喜欢谁啊?”
“……”
“咱们医院的?”崔润好奇死了,“哪个科室?”
梁烬舟:“……不是。”
“那是谁啊?”崔润眨巴眨巴眼,“你别说你是骗人的。”
梁烬舟觉得骗他一次真的无妨:“嗯。”
崔润啧啧两声:“呵,我不信。”
无论崔润怎么问,怎么激将发,梁烬舟都是闭口不谈此话题。
崔润无法,只得放弃,忽然又道:“我年底结婚,你得来啊。”
“不值班就来。”
“值班也得调休。”崔润佯装生气,“你不来,我媳妇也不愿意啊。”
梁烬舟和崔润夫妻都是梁烬舟大学同学,两个人从大一谈到博二,一晃眼竟然已经九年了。
梁烬舟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什么感觉?”
崔润不明所以:“什么啊?”
“恋爱谈了很多年。”他问,“是什么感觉。”
崔润笑道:“那有什么啊,熟透了的感觉,已经不是情侣恋人了,是亲人,离不开了。”
梁烬舟低声:“是么?”
“对啊。”崔润说,“反正感觉不差。”
梁烬舟继续向前走路,没说话。
“真快啊。”崔润一时有些感慨,“还记得大学入学第一次见你,惊为天人,可谁知道这天人竟是块冰块,还是棵朽木!”
梁烬舟接他话茬:“想损我就直说,拐着弯儿可不是你风格。”
“我哪有?”
“你当我真是块木头。”
“哈哈哈……”崔润觉得梁烬舟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能开玩笑,也不让人觉得害怕。他说,“以前都不敢给你开玩笑,果然时间能改变一切!我们梁医生,越来越上道了!”
梁烬舟沉默地叹了口气,眯了眯眼睛,想说什么,却只是轻笑了一声。
“啧,有话就说。”崔润说,“说说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在哪里工作,家住哪里,什么学历,什么条件?”
梁烬舟语气淡淡道:“你查户口?”
“我就是真查户口又能怎么样?”崔润看他表情算不上烦,知道他不排斥这个话题,“早晚有一天你得介绍我认识认识,我得给你把把关。”
梁烬舟说:“不用。”
……
下午五点交接班,梁烬舟看完回诊的两位患者,听见播报器里传来的声音。
“请67号患者徐惊缘到急诊5诊室就诊……”
梁烬舟有些诧异地抬头,向门口方向看去。
徐惊缘略略局促地推开急诊室的门,羞赧地笑了笑:“医生您好。”
梁烬舟低垂下眸去,勾起唇角:“什么症状?”
徐惊缘坐了下来,纤细手指搭在了桌子上:“恶心,胸闷,有种……不好形容的感觉。”
梁烬舟敛了神色,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语气却很平淡:“怀孕?”
徐惊缘腾一下红了脸,“没*有。”
“验个血。”
“我……没有性/生活。”徐惊缘有点儿后悔来挂他的号了。
梁烬舟抬眸瞥了她一眼,因为戴着白色口罩,所以徐惊缘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很不屑,那一眼带有笑意。
徐惊缘瘪瘪嘴。
“坐好。”他戴上了听诊器,隔着衣服贴在她的胸口处。
徐惊缘有点紧张,但仍是很听话地挺起了胸脯。
梁烬舟手一顿。
徐惊缘立刻问道:“怎么了?”
梁烬舟尽量让自己的手腕悬空,徐惊缘以为是自己姿势不标准,于是更加用力地挺了挺胸脯。
梁烬舟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笑了一声,“好了。”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很健康?”
“心跳很好。”梁烬舟掀起眼皮,慢条斯理道,“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个病患。”
徐惊缘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她就是掐点儿挂号做他今天最后一个听诊,目的达成。
梁烬舟问她:“什么表情。”
徐惊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心里有疑惑想问他。
作为医生世家出生的她,经常听闻家族长辈谈及医院琐事,但毕竟人和人不同,所以产生的感受不一样。
“所有病人在你眼里都是一样的吗?”
她想听听梁烬舟的答案。
梁烬舟想起刚才隔着衣服触碰到的弧度,不自觉像是被烫了一下。
她看着他时,眸里满是期待好奇。
他低下眸来,拿起黑水笔:“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他把病历单推给她,摘下口罩起身,将白大褂褪下。
徐惊缘知道他要下班了,却不想回答她的问题,罢了,他本就木讷。
“你不一样。”
身后的门被推开,交接班医生从后面走出来。
徐惊缘还坐在椅子上盯着梁烬舟看,他却朝她点点头,问她走不走?
那位医生满是好奇:“吆,你们认识啊。”
梁烬舟居高临下,头顶的白炽灯光照得他下颌线很是清晰,“朋友。”
那位医生问道:“不会是女朋友吧?”
梁烬舟只是看了她一眼,虽然没什么表情,却让徐惊缘笑了起来。
他收起视线,唇角不自觉吊起,缓缓道:“还不是。”
徐惊缘闲来无事才想来找梁烬舟,其实她并不喜欢来这里。不是医院氛围紧张,而是她在这里熟人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对上熟悉面孔,到时候尴尬的还得是她。
只不过她马上就要出发临安,也许三五天不回静南,也许十天半个月,临走之前,她想和梁烬舟吃顿饭,虽然他们前几天才在小区楼下烧烤摊前畅谈。
徐惊缘觉得自己对梁烬舟的态度很暧昧,她知道这种暧昧不是单向,就显得两人之间更加暧昧。
但她又不打算和梁烬舟恋爱,所以暧昧反倒成了他们之间最稳妥的关系。
耳边萦绕着他的那句“还不是”,真是将暧昧关系发展到极致。
医生同事一时半会儿没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等到反应过来,两个人早已踏出急诊室,走出很远。
徐惊缘快速走向停车上,开门之际才询问他说:“梁烬舟,你说,我有什么不一样?”
梁烬舟怀疑她刚才就想问这话,因为不好意思或者怕会耽误他工作,硬生生憋到现在才开口。
他挑眉道:“我对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态度很明确。”
换言之,我对你和除你之外的人态度分明。
徐惊缘心里像是被浇了糖,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坏,但却乐此不疲。
她坐进了副驾驶,轻声说:“具体呢?”
梁烬舟顺势坐进驾驶位,没发动车子,只是坐着看她。
徐惊缘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问道:“具体是什么?”
“给别人看病没有感觉。”梁烬舟想了想,干脆说道,“给你看病想犯罪。”
徐惊缘看见他唇角勾起的笑意,不同于往日的正经。这一瞬间,她好像还看到了梁烬舟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徐惊缘咬了咬唇,问他:“和林子畅一样?”
“那可能性质有些不一样。”
徐惊缘秒懂了。
当游椋开着车从徐惊缘面前驶过,又在几秒钟之后,倒车停下时,三个人一时半会儿都有点儿语塞。
除了讶异就是心虚。
当我出现在姐姐前相亲对象车里,姐姐会怎么想?
游椋还特地揉了揉眼睛,来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徐惊缘下了车,走到游椋车窗前,敲了敲。
车窗玻璃落下。
没等徐惊缘开口,游椋便问道:“什么情况?”
徐惊缘说:“准备去……吃饭。”
游椋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的梁烬舟,又看向徐惊缘:“暗渡陈仓。”
“……”徐惊缘解释说,“不是。”
“得了。”游椋笑,“一起去。”
徐惊缘:“好。”
她不好坐梁烬舟的车,让游椋自己开车,于是转头上了车,给梁烬舟打电话:“你跟上来。”
她没多说什么,也没等对方回应,就挂断了。
游椋问:“你来找他?”
徐惊缘说:“下午没什么事情,就来了。”
游椋摇了摇头,一边开车一边道:“我在这里几年,你来找我的次数我一个手数得清,你和梁医生才重逢几天啊。”
徐惊缘抿了抿唇,手指扣扣身前的安全带,气势彻底蔫了。她还用余光看向后视镜,确定梁烬舟是否跟了上来。
游椋无语道:“别看了,跟着呢。”
徐惊缘道:“我朋友遇到些麻烦,梁烬舟帮了她,我明天去临安出差,想在走之前请他吃一顿饭。”
游椋:“那也不用——”
“那还不是因为他太忙了。”徐惊缘太懂得游椋想要说什么,干脆在她提出疑问之前就打断,“我们两个时间对不上,所以我就来找他了。”
游椋默默地开着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开了一会儿车,又看她一眼。
“这朝夕相处的,不会日久生情?”
徐惊缘反问说:“你和你男同事也朝夕相处,也没见擦出火花。”
游椋说:“那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但徐惊缘不能承认。
“那有什么不一样?”
“直觉。”游椋想了想,说,“你还记得我和梁医生相亲那会儿,你对我说的话吗?”
徐惊缘:“哪句?”
“你说他太招人喜欢,我拿不住。”
徐惊缘:“有吗?”
游椋皱眉道:“怎么凡事到你这里,就忘性这么大。”
徐惊缘不好意思地说:“我真忘了。”
“没事。”游椋说,“我们科室有一个小姑娘喜欢他,我听她说过。”
徐惊缘点点头:“这很正常,我还有个女同学也想和梁烬舟发展一下。”
“看样子这男人确实很招桃花啊。”游椋拖长尾音道。
徐惊缘没说话,她不敢告诉游椋,就在看到她车的前一秒,她和梁烬舟还在车里搞暧昧。
游椋说:“之前没和你说过。”
徐惊缘微微一怔:“什么?”
“其实我和梁医生不算相亲。”
“嗯?”
“我妈给我他的微信,我俩就聊了聊,发现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游椋淡淡地瞥她一眼。
半晌,徐惊缘才说:“不会是我吧?”
“就是你。”游椋说,“之所以说是相亲,是说给我妈听的,没想到我妈转头就告诉舅妈了,家里人都知道我要相亲,其实我压根儿就没相亲的想法。”
“有关梁医生的事迹,我在医院略有耳闻,无非就是桃花多,但铜墙铁壁,极其难追的一男的。”
“他那会儿主动和我聊你,我就想着可能是想和你联系。”
“后来他朋友圈说想租房子,我就想起你家对面那套,没想到最后还真租成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早知道你能心疼哭了,我就不跟你说这事了。”
“那房子价格便宜,交通便利,距离静南一中很近,离医院也不远,方便他上班,也方便他外甥女上学。”徐惊缘说,“好像为他量身定做一样。”
游椋呵呵笑道:“是啊。”
她们打算在不远处的一家餐馆吃饭,车子缓慢抵达目的地。等下了车,游椋才又说了句:“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俩挺有缘分的。”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梁烬舟紧随其后,将车子开进停车位。
徐惊缘看着车牌号,安安静静道:“都是同学,又在一个城市,可不是挺有缘分。”
游椋别有意味道:“那可不一定。”
徐惊缘缓缓抿了抿唇,忽然想到梁烬舟是今年才回来静南,他之前在临安读研。
说实在的,她对他这几年的经历并不太了解。
好像这段时间,也没怎么聊过。
三个人一起进了餐馆,点好了餐,游椋就一直看着梁烬舟。
徐惊缘觉得如果是自己,一直被异性“不怀好意”地盯着,就算心理再强大,也早该有种发毛的感觉。
游椋给梁烬舟倒了杯茶水,说道:“我最近总是听人说起梁医生。”
梁烬舟抵着茶杯的手指一顿,抬眼看向她。
“明乐妍。”游椋对他说,“我们科室新来的实习生。”
梁烬舟从容地回道:“崔润的学妹,之前一起吃过饭。”
游椋上次和梁烬舟一起吃饭,徐惊缘也在场,但那次气氛和这次明显不同。
徐惊缘知道,全场气氛皆有游椋掌控,毕竟如果饭桌上只有她和梁烬舟两个人的话,气氛会比现在暧昧得多。
游椋笑道:“她经常提起你。”
梁烬舟也笑:“我和她不熟。”
游椋瞥了一眼徐惊缘,后者正在心无旁骛地刷手机。
游椋说:“工作太忙,其实一直想和你聊聊天,了解一下。”
梁烬舟也看了一眼徐惊缘,没有得到她的眼神回复之后,才将视线转移在游椋身上:“现在时间充裕。”
徐惊缘了然于胸地勾了勾唇角。
游椋抽了张纸巾,看了看泾渭分明的两人,奇道:“我真没想到还能和你俩坐着一起吃饭。”
“上次吃完饭,惊缘还和我聊过你。”
梁烬舟好奇道:“她说什么?”
背地里说人总会支支吾吾,游椋和梁烬舟当面聊徐惊缘,却成了她支吾。
“姐……”
游椋轻轻叹了口气:“我和梁医生聊聊,你玩你的手机。”
徐惊缘愣了一下,看向梁烬舟,梁烬舟也在看她。
“她说你太受欢迎了,上学的时候就有很多女生追你,还给你写情书——”游椋笑道,“还问我你在医院里表现怎么样?”
徐惊缘没想到游椋添油加醋,不过添得好,听起来更像好话了。
梁烬舟大概没有怀疑游椋的话,只是说:“可以当面问我,没那么生分。”
游椋心道:惊缘如果好意思问,也轮不到我来开口了。
“你大学在临安?”游椋继续道。
“医科大学。”梁烬舟说,“本科五年加研究生,我在临安待了十年。”
“你是静南人?”
“嗯。”
“那怎么不在静南上大学?”不等梁烬舟回答,游椋又说,“不过,临安的医科大学确实不错。”
徐惊缘很想插嘴,她猜测梁烬舟在临安待这么多年和冯灿灿有关,但她不敢说话,她怕她一出声游椋就更加怀疑她和梁烬舟的关系。
梁烬舟察觉到她的局促,这让他觉得自己又认识到她的另一面。
一直以来,徐惊缘都是世故圆滑的存在,职业所需,她在交际中八面临风,成熟且稳重,不似当下,唯唯诺诺。
徐惊缘在游椋面前的状态,像是冯灿灿在他面前。
他不自觉笑了一声。
游椋迟疑了,她其实是想在惊缘面前试探一下梁烬舟的。
但她不傻,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梁烬舟喜欢惊缘。
这天过后,游椋在科室里会主动找明乐妍聊天,有时候崔润也在。
他们并不熟,但是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崔润说他年后就要结婚,邀请她去。
游椋当然没有拒绝,还开玩笑着问他邀请了院里多少人?
崔润说没多少,科室里的医生、导师,还有急诊室的梁医生。
游椋问他:“是梁烬舟吗?”
崔润说对啊,还问她认不认识。
游椋不清楚崔润是否知道她和梁烬舟“相亲”过,这件事曾经在医院小范围传播过。她说她和梁烬舟是朋友,还旁敲侧击地向他打探了一下梁烬舟的过往。
可崔润这人可不是什么愣头青,讲话专挑好话讲。
末了还要欲盖弥彰地加一句:“你别觉得我在吹牛皮,梁烬舟真是千年难遇的好男人,善良真实,很有责任感。”
游椋说,那很好。
她转头给徐惊缘发消息,问她在干嘛?
徐惊缘回她,临安新开的民宿忙得脚不沾地,她连饭都没时间吃。
游椋心疼了:「别累到。」
徐惊缘:「找我干嘛?」
游椋:「想你了。」
徐惊缘好久才回她:「姐你该不会是那什么吧?」
游椋:「?」
徐惊缘:「妹控(惊恐.jpg)」
游椋:「……有猫病」-
徐惊缘在临安待了一周还多两天。
临安是座四线旅游城市,小长假里外来游客络绎不绝,小长假一过,城市街道立刻消停下来,对比鲜明。
徐惊缘开在临安的这家民宿里,有一个才刚毕业的外地小姑娘,叫尤依,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念叨了好几天:“等这群人都走了,我非得去爬黎山!”
一转头看到神色恬淡的徐惊缘,尤衣又不好意思地询问:“缘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呀?”
徐惊缘没爬过黎山,和小姑娘也就认识了几天,对她的邀请多少有些讶异,但想了想,竟然没有拒绝。
“好啊。”
“那就等假期结束。”尤依说,“那会儿人少,爬起来清净。”
说是爬山,其实到半山腰小姑娘就不行了,徐惊缘递给她一瓶水,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说要坐缆车。
徐惊缘当然没意见。
那天晚上,她和尤依在黎山顶上看了日出,山上气温低,两人租了军大衣靠在巨石旁休息,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原本昏沉的尤依宛若打了兴奋剂,一瞬间蹦跳起来。
徐惊缘没那么跳脱,她比尤依大了六岁左右,俗话说三岁一代沟,她觉得挺对的。但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所以她只是愣了一瞬,然后和尤依一起跳了起来。
什么代沟不代沟。
godie吧。
徐惊缘发了日出的朋友圈,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一次美妙且劳累的旅途。
下山的途中,她们两个原本想徒步,但走到缆车售票处,尤依犹犹豫豫道:“缘姐,要不咱俩……”
徐惊缘腿软到不行,她怕再这样下去没法开车回静南了。
“坐下去?”
尤依说:“好!”
徐惊缘准备在民宿休息一晚,明天下午回静南,她的双腿需要好好休息,不然开车容易发生意外。
没想到到了晚上,忽然接到了陈诺的电话。
陈诺看到了她的朋友圈,知道她在临安,约她出来吃宵夜。
徐惊缘问道:“你也在临安?”
“这不是巧了吗?”陈诺说,“刚把客户送走,正愁没人陪呢,耍朋友看见你爬黎山了,你还没走吧?来一起吃个饭嘛!”
徐惊缘两条腿又酸又胀,推辞道:“我现在跟瘸子没什么两样。”
“那你明天回不回静南?”
“回。”徐惊缘说,“我得休息,明天开车。”
“开什么车啊。”陈诺说,“我开你的车,你好好休息,现在能陪我出来吃饭了吧?”
徐惊缘想了想,这次没再拒绝。
陈诺和她约的地方距离民宿不远,徐惊缘实在走不了路,打了辆蹦蹦,才刚下车,就看见陈诺坐在那里等她。
徐惊缘扫码付款,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陈诺见状赶紧起身搬椅子:“你是真成瘸子了?”
“我骗你干嘛?”徐惊缘慢慢坐了下来,休息了大半天,确实有点儿饿了。
“来来来。”陈诺把菜单递过来,“您点菜,我付钱。”
徐惊缘接过菜单,说:“这还差不多。”
陈诺带客户来临安旅游,假期一过就把客户送走了,本来准备回静南,但这边房子退不成,干脆住一晚再回。
“真巧。”他说,“你也在这儿!”
“我民宿开在前面。”徐惊缘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你早说啊。”陈诺说,“早说我就住你的房。”
徐惊缘说:“你也没问。”
再说了,民宿的房间早在半个月前就定了出去,就算陈诺找她,她也空不出房间。
“这个时间,酒店应该不便宜。”
“都是次要的。”陈诺十分坦然地说,“这单签成了,这都不算什么。”
徐惊缘喝了口水,笑道:“陈总大气。”
两个人天南地北聊了会儿,聊到了那天聚会。
陈诺看着她道:“你说你,聚会那天,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啊?”
徐惊缘想起梁烬舟,但她不可能告诉陈诺那天她不是一个人离开的,只说自己有事,就先走了。
“梁烬舟也走了。”陈诺忽然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一个人怎么能可怜成那样儿?”
徐惊缘有些吃惊,问他:“你说谁?”
“我也是才知道。”陈诺说,“咱们当初一起上学,你高三去学美术,梁烬舟高三一年没来。”
徐惊缘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他:“怎么了?”
陈诺仍是叹息,有些不忍心地说道:“那天聚会我私下和老杨聊天,才知道梁烬舟当年为什么转学。”
徐惊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为什么?”
她表情里不掩紧张,陈诺却也难得没调笑他,而是低声道:“高二那个暑假,他父母在静南到临安的高速公路发生车祸,当场毙命了。”
徐惊缘的心脏像是一个盛满水的气球,哗啦一下破了。
她脸色煞白。
陈诺神色认真道:“吓到了?别害怕啊,已经过去十年了,或许梁烬舟都释然了。”
徐惊缘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双腿的酸胀向上蔓延,席卷了她的心脏,连带着双眼都酸涩。
“老杨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陈诺说,“老杨还说,梁烬舟高三根本就没转学,而是在家自学。也是,发生了这种变故,一时半会怎么也缓不过来。”
“你也缓缓。”陈诺抽了张纸巾递给徐惊缘,面露不忍道,“别哭啊,早知道你能心疼哭了,我就不跟你说这事了。”
第22章 “我和你其实特别有缘分?”
徐惊缘接过陈诺递过来的纸巾,这才发现自己眼角处竟然落了一滴泪。
悄无声息。
陈诺也不知道怎么说,一个劲儿的给她递纸,“哎呀,确实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
那时候他们都小,根本承载不了如此沉重的现实。陈诺后来想想,这一辈子他最重要的人就是父母,倘若这两个人在同一时间一起离开了他……
他不敢再想下去。
陈诺理解徐惊缘的难过情绪,他一个大老爷们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女生,只是代入梁烬舟……
徐惊缘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吃完这顿饭,陈诺打车送她回民宿,进门前告诉她:“明天给我打电话,我把车开走了。”
徐惊缘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转身向民宿里走,尤依叫她都没有察觉。
脚步踏在楼梯上,头脑的麻木令她感觉不到肢体的酸胀。
原来他不是故意不回她的情书。
原来他真的不是转学,而是自学。
原来他遭受了如此之大的变故。
她喜欢梁烬舟,从十年前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消弭。重逢之时,她却仍陷在被他忽视的态度中无法自拔,如今再想,徐惊缘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小气的人。
或许她的人生经验在挫折和困苦中,太过匮乏,所以才会在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中耿耿于怀。
她开始认真思索她对梁烬舟的情感。
可是很难。
应该说,很难从今天吸取到的信息当中抽离。
如果总是回忆那段往事,她对梁烬舟的情感里多多少少带了些同情,她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也不是对方想要的,但是她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他那时的变故,就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她不能向他求证,这无疑伤口撒盐。
也许她对事情经过、细节了解有所偏差,但事实结果如此。
徐惊缘瘫倒在床上,明明应该是酣睡的夜晚,她却心绪不宁地望着天花板。
敲门声响,她才缓缓移动身体,起床开门。
尤依拎着两杯奶茶,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当当当当!缘姐,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徐惊缘佯装无事地扯唇笑笑:“这么晚了还在这儿?”
尤依在休假期间,却在民宿待了一整天,同事都笑她热爱工作,她却不在意这些。
她告诉徐惊缘:“我要是回家,不就看不见你了?”
尤依有话对徐惊缘说,所以才在民宿里待一整天,因为她明天就会回静南,下一次见面不知何时。
“你怎么啦?”尤依看见徐惊缘的眼睛,不确定地问,“哭了?”
“没什么。”徐惊缘坦诚道,“确实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要喝点甜的啦!”尤依高高举起两杯奶茶,“你喜欢凤梨还是葡萄?”
徐惊缘说:“都可以。”
“葡萄冰沙。”尤依将奶茶放在桌子上上,“你应该能吃凉?”
徐惊缘嗯了一声。
尤依仍是不解:“缘姐,你到底怎么了?”
徐惊缘作为尤依的上司,不好和她说自己的私事,只是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嘱咐她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尤依笑着说:“我没什么的,我壮得像头牛,倒是你啊,看起来不怎么好。”
徐惊缘扎开尤依带来的葡萄冰沙,喝了一口,好喝是好喝,可是太凉了,一口气冰到天灵盖。
尤依也不说话,这小姑娘很有眼力见,感觉徐惊缘的情绪不是因为工作,毕竟今天早晨她们一起下山的时候还不是这样,那就是私事。
可能是因为感情的事,她猜测。
过了一会儿,尤依喝了大半杯凤梨奶茶,气氛仍然很沉默,她扫视了房间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徐惊缘身上,问她:“缘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呀?”
徐惊缘怔怔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尤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不会吧!
她一说话,房间里一股甜香的凤梨味道。
“我以为你肯定有男朋友,没想到还是单身?”
“你这么漂亮,难道没人追吗?”
“我有个哥哥,你看能不能……”
“有人追。”徐惊缘静静地看着尤依。
炽亮灯光落在她脸上,长睫投落在眼窝处,落下一片浅浅阴影,显得那双眼眸更加深邃。
她想起梁烬舟,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平静沉着的表情,认真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平时抽烟时,身上那股淡淡的痞劲儿。
他那算不得追。
只是表白。
尤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没人追……”
她又问:“是因为他吗?”
徐惊缘侧过眸,又吸了一口葡萄冰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尤依又问:“长得帅不帅?”
“……你话真多。”
“哎呀缘姐。”尤依哭喊,“人家是看不得你伤心啦!”
徐惊缘说:“我没事。”
“可你看起来可不像——”
“你有什么事儿?”徐惊缘打断她的话,转头看着她。
“嗯,我想……”尤依一脸狡黠,“我想和你说,看能不能给我涨点工资……五百就行。”
“你的工资不归我管。”徐惊缘如实道,“我只是过来帮忙的,你要想涨工资,得向你的店长请示,而不是我。”
“可是店长不是听你的吗?”
“嗯。”徐惊缘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就是她不愿意和下属打成一片的原因。
尤依还说了什么,以为她俩已经是朋友了才开口说这些话,没想到竟然是自作多情,亏她还想着给她买奶茶。
最后见徐惊缘一直不回应,她只觉得尴尬又难受,讪讪告别后,自顾自出了门。
而徐惊缘却因为她遭受到了代价。
那杯葡萄冰沙令她腹痛难忍。
凌晨十二点,她从洗手间出来,虚弱地躺在了床上,一觉至天明。
回静南的路上,徐惊缘坐在副驾驶位,除了双腿还有些胀痛外,其余还好。
将陈诺送回家,徐惊缘准备开车的时候,腹部那种熟悉的绞痛感又来了。
……
折腾到家门口的时候,徐惊缘甚至没有力气再多走一步路。她从小到大,身体壮如牛,没想到去临安一趟,爬山加冷饮,将她彻底击垮。
她吃了药,准备睡一觉,明明疲惫却毫无睡意,窗边开了缝隙,白色纱幔摇摇晃晃,光影落在地板上。
临安民宿的店长在朋友圈发了新的招聘信息,徐惊缘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住,点开与店长的聊天对话框。
徐惊缘:「有人离职?」
店长:「尤依,今天早晨突然发消息说不干了。」
徐惊缘看见店长的回复,觉得这件事情也并不算出奇。
她的表情很淡,思绪也在一瞬间静谧下来,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
但不知怎么的,指尖下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已经是她和梁烬舟的对话。
他应该在上班,不方便回消息。
有了这个想法后,徐惊缘一鼓作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她才后知后觉地有所惆怅,可是这惆怅并未产生多久,电话接通了。
他的声音低沉且温和,不同于她这边的安静,对面背景声音很是嘈杂。
徐惊缘没猜错,他果然在上班,于是她酝酿了两秒钟,问他:“梁烬舟,你什么时候回来?”
“五点下班。”他轻声问,“怎么了?”
“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盒药吗?”徐惊缘说,“我急性肠胃炎犯了。”
梁烬舟听见她声色轻柔,有气无力的样子,微微怔了下。
徐惊缘说:“好不好?”
“好。”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结束这通电话后,徐惊缘却睡着了。
醒来是二十分钟后,有人在外面敲门。
徐惊缘在猫眼儿里看到熟悉的身影,诧异他赶来的速度。又掐指算算,两个人似乎有将近两周的时间没有见面,一时之间有些无措,稍微平复几秒后,她打开了门。
梁烬舟手里拎着药袋,垂眸看着她的脸,微微一顿:“瘦了。”
一瞬间里,所有想说的话都淹没在突如其来的感动中,徐惊缘觉得他是关心自己的,而且她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很累。
梁烬舟并没有在门口站多久,没等到她的回应,他也不会见外,轻轻推开门,在玄关处换了鞋,问她:“吃饭了么?”
徐惊缘木讷地摇了摇头:“没胃口。”
她脸色有些苍白,情绪也低落,碎发掖在耳后,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有种病态中的凌乱美。
他问道:“不舒服?”
徐惊缘点了点头:“前天下午爬了黎山,昨天晚上喝了一杯冰水,半夜感觉到不妙,今天一天都很难受……”她抬眸看他一眼,语气低低却很夸张,“感觉快要死掉了……”
他笑了笑,说:“不至于。”又说,“伸舌头。”
徐惊缘照做,这个动作做得她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他说:“我一会帮你推拿,你按时吃药,饮食清淡,很快就好。”
徐惊缘:“……好。”
推拿的时候,徐惊缘特别不好意思。
梁烬舟按着她的穴位,交代她放松。感受到疼痛的时候,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她在他按虎口穴的时候,敲敲睁开了眼睛。
他的力度很大,却出声安抚她:“很快就好。”
夜渐渐深了,徐惊缘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淡淡出声:“你看到我朋友圈了吗?”
梁烬舟看着她:“日出那个?”
徐惊缘:“嗯。”
“看到了。”他说。
“我是和一个店员一起去爬的黎山,那个小姑娘刚毕业,年龄不大,性格很活泼。”徐惊缘缓缓道,“下了山我在民宿里休息,她一直没走,结果到了晚上,她来敲我的门,问我能不能给她涨工资。”
她忽然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梁烬舟的拇指按在她拇指与食指中间,肌肤相触的地方热得发烫,他也不说话,同样耐心十足地看着她。
徐惊缘抿了抿唇,低声询问:“她应该和店长请示,而不是我,所以我没有答应她。”
“嗯。”梁烬舟说,“你做得对。”
“我们以后应该不会见面。”徐惊缘叹了口气,继续说,“但是我以后只要想起黎山,就会想起她,这也算我和她之间的缘分吧。”
梁烬舟想了想,说:“的确。”
他的手指细长有力,指甲圆润饱满,泛着年轻健康的光泽。
疼痛似乎有所麻木,也或许是他轻了力度。两个人相对而坐,气氛平静且安宁。
徐惊缘知道,此刻的梁烬舟,只当她是个病患。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说:“梁烬舟,我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不可预估的。”
梁烬舟手下的力度又轻了几分,或许是因为生病,又或许是劳累,他总觉得今晚的徐惊缘和平时不太一样。
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只能形容到表面。
徐惊缘轻轻扯起唇角,一本正经道:“曾为同窗,十年不见,如今却成为邻居。你有没有感觉,我和你其实很有缘分?”
第23章 “成年人的好感来之不易,也并非一时兴起。”
那晚的徐惊缘其实很不舒服,但她依旧喋喋不休说了许多话。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欲盖弥彰,可她也确实也是有点儿反常。
但是梁烬舟什么都没说,捏在虎口处的手指不知何时移到了别处,温热手掌包裹着她的微凉的指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是徐惊缘先开口问他怎么不说话,他才回应。
“是挺有缘份。”他看着她,又问,“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徐惊缘愣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心思转移,更多还是推拿按摩的缘故,她真的好受了许多。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梁烬舟说:“休息一下吧。”
徐惊缘这才回他:“是要休息一下。”紧接*着又问,“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梁烬舟低声笑了一下:“上班。”
“一直在上班?”徐惊缘捏了捏他的手指。
梁烬舟下意识低垂下眸来,看着交缠在一起的两只手,肌肤相差无几,灯光下白皙,修长,有种不可言说的感觉。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细小的涟漪泛开,很快又停止。
心思又被她的下一次揉捏引去了。
“一直在上。”他说,“和你一样。”
徐惊缘哭笑不得道:“突然感觉咱俩还挺苦命的。”
说完这句,徐惊缘忽然怔了一下。像是感到不合适一般,刹住情绪。
梁烬舟问她:“怎么了?”
“没……”徐惊缘莫名有点紧张,心跳也变快了,“没什么?”
“还难受?”他的手贴过来,覆在了她的额间,察觉到温度并不算烫后,又稍显困惑地松了口气。
徐惊缘冲着他笑了笑。
那个笑很淡,但能让人察觉到,她想让他心情好。
梁烬舟累了一天,接到徐惊缘电话时,担心大于一切。
她脸色苍白,鼻翼稍显灰青,是脾胃虚弱的面相。眼神也不算明亮,爬山越岭,身体劳累,需要休息。
他不想占据她太多时间。
他忽然问:“你怎么回来的?”
“开车。”徐惊缘说。
梁烬舟看着她,低声道:“你自己——”
“不是。”徐惊缘摇摇头,“陈诺开车载我回来,我发的那条朋友圈他也看到了,他在临安陪客户。”
十月的天气,室内温度不算高。但是坐在他的身旁,徐惊缘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流在空气中涌动。
她忽然说:“梁烬舟,你在临安待了很多年吗?”
“十年。”
“那下次我去临安的时候,你能和我一起吗?”
说完这句话,徐惊缘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今晚的她,有种不同于往日的乖巧。
梁烬舟抿了一下嘴角,说好。
徐惊缘在家里休息了一整天,等到病痛和疲乏消退得差不多之后,才去了一趟云岸听泉。
假期一过,民宿生意稍微冷清了些,员工休息了一大半,只有几个人在值班。
徐惊缘进门之后,何晴就告诉她一件事情,孟南回来了。
徐惊缘很惊喜:“她现在在店里?”
何晴笑着说:“南姐出去买东西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就被打开,孟南拎着东西在后面叫她:“惊缘。”
徐惊缘很开心,上前给了孟南一个大大的拥抱。
孟南问:“这段时间,他没有来找麻烦吧?”
徐惊缘佯装思索,然后道:“他被放出来了吗?”
孟南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和徐惊缘一起笑,他们都把一起将林子畅送去拘留这件事感到好笑。
徐惊缘说:“他但凡有点儿出息,都不能再来找你。”
孟南笑起来:“说得也是。”
徐惊缘安静下来,就这么看着孟南,她觉得孟南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她说不出来,总之,好像开朗了许多。
她别有意味地说:“看来你这趟旅途很是愉快。”
孟南抿了抿唇,说:“还可以。”
徐惊缘不信:“只是还可以?”
孟南微微颔首,看了眼何晴,又看向徐惊缘,低声说:“我待会儿再和你说。”
中午的时候,徐惊缘和孟南一起去吃午饭,去的是她们之前常去的牛肉面店。
面店老板看到她们,笑道:“好久没一起来吃面啦!”
徐惊缘说:“我们前段时间出差了。”
“忙工作。”老板说,“小姑娘们太辛苦了!”
两人一人要了一碗牛肉面,坐在靠窗的位置。
徐惊缘掏出纸巾擦了擦桌子,孟南主动开口道:“我在云南遇到了一个人。”
徐惊缘知道是谁,孟南曾向她提起那个说唱歌手,虽然她看不到,但她知道孟南在提及他时应当是眼睛里有光的。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孟南在退婚后很快就对别人动心的行为是错的,守着一个早已腐败不堪的旧人,才是最不可取的行为。
所以在孟南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这样是不是不好?”时,她立刻就回应道:“完全不会。”
孟南说:“人果然是需要出去看看,长长见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略显娇羞。
“他潇洒又可爱,和我之前遇到过的人都不同,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不可心动,但是我在看见他的时候,忍不住心动。”
徐惊缘感叹道:“真好啊。”
论起恋爱,孟南比她经验多得多,以至于聊起爱情,她也总是甘拜下风。
徐惊缘问她:“孟南,你觉得,两个人相处到什么时候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孟南说:“真是个好问题。”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好久以后才说,“缘缘,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不对劲儿?”
徐惊缘是有些不对,在听到梁烬舟高二那年的遭遇过后,她始终无法平静,但是这种事情有关隐私,所以她不好明说,于是她的思索在孟南看来就显得惆怅起来。
“老板,一碗牛肉面!”
熟悉的声音传来,徐惊缘和孟南一起望过去。
曲之燃春风满面地走来:“缘姐,南姐。”
孟南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知道你来了?”曲之燃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声音清脆,“怎么不联系我?我可想你了!”
孟南有些感动:“还没来得及。”
“我自己来了。”曲之燃抬眼,看向徐惊缘,“怎么了缘姐,心情不好?”
徐惊缘摇了摇头。
孟南说:“我们正在聊天呢。”
曲之燃:“聊什么?”
孟南和徐惊缘相视一眼。
曲之燃多有眼力见:“我不能听啊?”
徐惊缘说:“没什么,不说也罢。”
“还是我来说吧。”孟南说,“缘缘问我,两个人相处到什么程度可以谈婚论嫁。”
曲之燃长长地“哦”了一声:“我觉得吧,这个东西很玄乎,得看你想要什么,你要是就喜欢这个人呢,无论他什么条件你都愿意嫁,但是你如果追求名利,可能就会稍微难上这么一点点,而且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在考察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考察你,你们说对不对?”
孟南说:“看不出来呢,你对结婚见解独到。”
曲之燃挑了挑眉:“我毕竟以后也要结婚的。”他看向徐惊缘,使了个眼色,没说话。
徐惊缘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好像喜欢一个人。”
“梁医生?”
“梁医生?”
孟南和曲之燃异口同声说出答案的时候,三个人诧异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支吾道:“你们……你们……”
“我们?”曲之燃笑着说,“我们怎么知道?”
孟南侧着身子,温柔地看着徐惊缘,说:“除了他,没别人。”
徐惊缘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斟酌好半晌,才挑着面前碗里的面条,缓缓道:“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里,他看起来不像是闹着玩儿,如果要在一起,大概就是奔着结婚去,但是我还没搞清楚——”
孟南问:“什么?”
徐惊缘抿了抿唇,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
曲之燃安慰她道:“不急的,南姐,你又没经验,多观望观望。”
孟南也道:“是啊,结婚不是人生必要课题,你什么都拥有,不用纠结于这些。”
徐惊缘抬眸,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阳光照在她脸上,白皙透亮,温柔坚定。
她说:“但是我想搞清楚……”
徐惊缘邀请梁烬舟和她一起去临安,就真的在计划这件事情,可是对方工作很忙,她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
终于在某天下午电梯相遇之后,梁烬舟告诉她明天休假。
那瞬间不知道怎么的,徐惊缘竟然有点儿紧张。
她盯着电梯逐渐上跃的楼层数字,低声邀请,问他陪她去临安吗?
梁烬舟说好。
临安也是一个旅游城市,除了临山之外,还有溶洞和寺庙,但这些都不适合他们,徐惊缘准备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吃饭,最好离她的民宿远一点,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
梁烬舟知道她的打算,有些诧异。两个人坐在高铁上,窗外阳光照射在车窗上,有点儿刺眼。
他的目光里充斥着疑惑,开口时却很温和:“为什么?”
徐惊缘微微偏头,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被他这句问得有一点儿心虚,她想他可能是在意这件事,又觉得没有必要。
“我不想被别人多说。”
梁烬舟笑着说:“我很见不得人么?”
“不是的,梁烬舟。”徐惊缘的眼神有一点儿慌乱,“你很想让别人知道吗?”
“嗯?”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呢……”徐惊缘下意识攥了攥手,她几乎就想问出口,欲言又止的表情倒映在梁烬舟的眼睛里。
梁烬舟低垂着眸,长睫扑簌了一瞬,也靠近了她一分:“想说就说。”
“嗯……”她向后撤退了几分,给自己一个缓冲。
梁烬舟问:“很难开口?”
“不是。”她忽然勾唇笑了笑,又觉得这种紧张的情绪实在没有必要,因为眼前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是温和的,她的紧张,是她认真对待自己内心情感的产物。
她说:“你是个好人。”
梁烬舟脸上的表情黯淡了许多,他端坐在座椅上,与她对视:“什么意思?”
“衷心的。”
他突然觉得照在车窗上的阳光更加刺眼了。
过了几秒,面前的人终于开口:“但是我一直觉得你有一种神秘感,这种神秘感迫使我想搞清楚——你口中的喜欢,是因为感觉我是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婚对象,所以喜欢,还是……至死不渝?”
徐惊缘比梁烬舟更加紧张,也更加羞赧。
她省略了许多形容词,希望对方能够懂得她话语里的意思。她想知道她在梁烬舟心里的份量,更想知道他的好感是因为合适,还是因为……爱情?
这样说很奇怪。
因为他们年龄都不小了,阅历也是有的,这个年纪视爱情唯一,简直不可饶恕。
但正如徐惊缘所说,梁烬舟太神秘了,就连他父母出事故的事情都是她从别人口中得知,所以她不能贸然答应,虽然他们十年不见,至今才重逢两个多月。
徐惊缘掏了颗糖放进嘴里,一浓郁清香的草莓味在口腔里席卷开来,脑子也瞬间清透。
她对梁烬舟说:“不用着急回答。”
梁烬舟从她手里讨了颗糖,他的唇齿间和她的味道变得一样。
他思忖良久,总觉得徐惊缘有些变了。这种变化是从她上次从临安回来后,他不知道原因。
他的指尖微微曲起,搭在两人中间的横亘处,低声道:“成年人的好感来之不易,也并非一时兴起。”
当他下定决心去爱一个人,他就不会轻易放弃。
第24章 “徐惊缘,我发现你是真的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我。”
列车到站后,徐惊缘站在车门处,披起一道浅色披肩。
十月一过,天气渐凉,阳光虽然明媚,秋风却有些冰冷。
徐惊缘近几年来很少坐高铁,她习惯于自驾,不过以前上学的时候,她经常乘坐高铁火车去到别的城市。
走在站台上,身边有行人经过,远处是交错看不到尽头的轨道。
头发被风吹去,她下意识抬手,掖到鬓角处。
脚踩在楼梯上的时候,徐惊缘听到梁烬舟的声音。
“年初刚来静南的时候,经常坐这辆车。”
她诧异地抬起眸,就这么看着他。
梁烬舟扯了扯嘴角,转头问了她一句:“怎么了?”
“从没听你说过。”
很少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徐惊缘应该好奇的,但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觉得,她不应该去窥探另一个人的内心,除非他自己主动,否则她不会强求。
“是忙学校里的事情吗?”她又问。
梁烬舟说是。
人来人往的站台,干净整洁的阶梯,纷沓而至的脚步,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
两个人并肩走出出站口,在空旷的高铁广场中,看似漫不经心,但回忆却像书卷,缓慢展开。
徐惊缘看了眼时间,告诉他自己要先去一趟民宿里看情况,然后再一起前往晚上居住的酒店。
酒店在山里,环境优美,空气清新。
梁烬舟问:“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你想吗?”徐惊缘静静地看着他。
他说:“挺想的。”
徐惊缘诧异于他的直白,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就去啊。”
“还以为你不愿意。”
梁烬舟觉得徐惊缘有些不一样,虽然他比徐惊缘高出十几公分,但她很少在他面前如此……收敛,这种气氛好像回到了两个人刚重逢那会儿,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们明显亲近不少。
“其实一直都很想去。”他说。
徐惊缘说了句是嘛,也没再继续看他。转过身去向打车处走,只是脚步很慢。
秋风悠长。
“冯灿刚转学到静南那会儿,和同学发生争执,说不想在学校里住。”梁烬舟淡淡地说,“她问我要了钱,自作主张搬出去住,第二天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
“那会儿也没想到——”他看她一眼,继续说道,“她会住在你的民宿里。”
徐惊缘还没说话。
出乎意料的,梁烬舟想起重逢后的种种,徐惊缘在他面前,几次表达出对冯灿灿的好奇,如今却不言不语。
她只是静静地往前走,削瘦的身姿挺拔,唇角似乎带着浅淡的笑意,又似乎没有。
梁烬舟的目光黯淡下来,却忽然听见她说——
“所以,你那天为什么要转身离开呢?”
在那个雨夜,他推开了云岸听泉的玻璃门,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眸,下意识的反应,竟是转身离开。
徐惊缘想起那天,还有曾经对他的误解,就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但好在,她不看他,他也不再看她了。
“因为尴尬,还是不想看到我?”徐惊缘忍着情绪问他。
“没有。”
梁烬舟觉得自己也不正常了,他很少会发生这种状况,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沉着冷静,但面对一份确定不了的好感,他却有所退缩。
他觉得那时的徐惊缘讨厌他,不想让气氛显得尴尬。
其实他现在也不确定,或者说,前段时间还觉得徐惊缘对他有些好感,如今又消失不见。
如果她排斥自己。
梁烬舟不会再向前。
徐惊缘去了一趟民宿里,一段时间不来,店里多了几个新面孔。
老员工给新员工介绍说:“这是我们老板娘。”又转向梁烬舟,顿了顿,说,“这是我们老板娘的朋友。”
结果那个小店员不知道怎么了,脸红扑扑地说:“老板娘的男朋友好帅啊。”
徐惊缘也没生气,这姑娘一看年龄就小。
老员工招招手,对她说:“粥粥,别乱说话,是朋友,朋友!不是男朋友。”
前台粥粥一脸花痴样,点头如捣蒜:“哦哦,我知道了!”
徐惊缘笑笑,问她:“粥粥,多大了?”
“我才十八呢!”粥粥说。
“不上学?”
“高中毕业就不上了。”粥粥说,“我想工作。”
“嗯。”徐惊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头和老员工沟通起来。
梁烬舟知道这地方,和冯灿小学只隔了一条街道。
他接手冯灿的那年,他高三,冯灿小学二年级。
父母出事,分道扬镳,冯家嫌弃冯灿是女孩,不养她,他便来养。
出于愧疚,也出于责任。
他也有过想要放弃的时候,高三休学在暗无天日的出租房里,只有头顶一盏天窗透着光亮。
他起早贪黑,用自行车送灿灿去学校,无论炎炎夏日,还是凛冽严冬。
他卖了父母在静南留给他的房子,在临安买了一套学区房,他为户主。一切都是为了让灿灿能够有个正常的童年。
梁烬舟忽然觉得他和徐惊缘是挺有缘分的,又或者说这个世界太小,所以永远走不出这个圆圈。
他的房子就在附近,当他若无其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徐惊缘却道:“从未听你说起。”
梁烬舟微微一怔,觉得这话过于熟悉。
好像这段时间,徐惊缘一直在说。
但是过去,是梁烬舟始终不愿提及的话题,别人不问,他不会说,就算问了,他大概率也不会多说。
他们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一同望着车窗外高楼林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指着一栋楼,对她说:“这里。”
徐惊缘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阳光照射在玻璃上,发出刺眼的光。
她向他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视角和他相似:“什么?”
“我家。”
梁烬舟轻轻动了动唇角,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视线稍稍侧动,几根火红色长发擦着他的脸颊。
一阵淡淡的香气。
“你家?”徐惊缘靠得更近了,手指几乎扒上门窗,“哪栋楼是你家?住在几层楼?”
梁烬舟轻轻咳了一声,告诉她:“十三层。”
这房子楼高十八层,看起来不新不旧,应该有十几年的历史。远远望去,除了楼层,还有郁郁葱葱树木,无论是绿化还是设计,都不算过时。
徐惊缘静静地看了会儿,同时也在思索这房子当年的价值。
“你什么时候买的?”
“快十年了。”
梁烬舟说完这句,便察觉到徐惊缘侧过来眸。
四目相对,在狭小的空间里,情绪和温度触手可及。
但是却一瞬消逝。
梁烬舟在不自觉中,滚动着喉结。
徐惊缘却慢慢收回身子,声色低低地说:“你这么早就买了自己的房子啊。”
说完这句,她抿了抿唇,因为她下一句本想说“那冯灿灿还要说你穷?”,但她想起了小姑娘的嘱咐,所以只能抿嘴不言。
不过,这种欲言又止在梁烬舟看来,就显得不那么自然了。
梁烬舟不爱和别人说自己的事情,但徐惊缘不一样。
如果是别人,他或许就只会嗯一声,或者扯扯唇角,反正他总是皮笑肉不笑,旁人倒也习惯了。
但他现在不想对徐惊缘这么冷漠。
“冯灿上学,需要房子。”
徐惊缘点点头,端正着身子,看向前方。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点一千米。
“其实一直都挺好奇的。”
徐惊缘意识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说出口许久,也木讷了许久。
梁烬舟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问她怎么了?
徐惊缘深吸一口气,说:“为什么冯灿灿一直跟着你?”
梁烬舟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此刻神情和刚才一样不自然。
他问道:“你问过冯灿吗?”
“没有。”徐惊缘如实道,“但她说,她妈妈明年就回来了。”
“嗯。”梁烬舟看了眼司机,淡淡道,“以后再告诉你,好么?”
“好。”徐惊缘点点头。
不说也没关系,她不是非要知道。
车子继续行驶在宽阔马路上,不多时,便抵达目的地。
晚上居住的地方是依山傍水的温泉酒店,大门直通山路,院子用鹅卵石铺满地面,没有植物,只有一个没有启动的喷泉,水流潺潺。
徐惊缘扫了一圈,对当下环境还算满意。
“我第一次来这里,还不错。”她转头去看梁烬舟。
梁烬舟眼眸漆黑,和她一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我也没来过。”他说,“以前听同学说过。”
“你大学不爱出来玩儿?”徐惊缘拎着包朝里面走。
梁烬舟:“不经常。”
徐惊缘不意外,她拿出手机,查看信息,边看边说:“我大学那会儿最爱玩儿了,每个假期都出去旅游,大一的时候去过韩国新加坡,大二大三在国内玩了个遍,大四毕业旅行去了一趟欧洲,那会儿大家都喜欢出去旅游,又因为我们专业需要采风,所以大家都背着单反到处去……”
梁烬舟不说话。
徐惊缘:“毕业以后我就自己开民宿了,没什么时间,但是现在闲了,所以如果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的话,我可以陪着你。”
梁烬舟沉默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她在同样沉默中,盈盈笑着看他,然后下一秒,又告诉他:“我只定了一间房。”
梁烬舟仍是在看她,问:“为什么?”
“因为房间里有两张床。”
徐惊缘和前台交涉好之后,拿着房卡走向电梯,这期间梁烬舟一直都在看她。
虽然坦坦荡荡,但是仍然被看得脸颊略略发烫。
电梯门划上,她没忍住,问他:“你干嘛总是看我?”
梁烬舟比她更加坦荡:“因为我觉得你有点儿不对劲。”
徐惊缘没有立刻回话。
她想,住一间房很不对劲吗?她都不怕,他怕什么?
徐惊缘说:“我们本来住得就很近。”
梁烬舟说:“但不是一间房。”
电梯里一片安静。
房间在三楼,电梯门很快就划开。徐惊缘握了握包的带子,说:“你要不再去开一间?”
“不用。”他率先出来电梯,说出她的心里话,“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徐惊缘身影微顿。
却又听到他说:“不过,我倒是怕我有什么不好的习惯,影响到你。”
徐惊缘冷哼一声:“那你也太小看我了,除非你在房间里裸奔,否则我一点都没在怕。”
梁烬舟轻哂一声,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真裸奔你拿我没办法。”
徐惊缘瞪大眼睛看着他:“你……”
“我?我怎么了?”梁烬舟笑了声,轻声说,“徐惊缘,我发现你是真的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我。”
第25章 “我愿意。”
徐惊缘惊讶得忘记收回目光,而他却在云淡风轻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数秒,才缓缓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们之间总会产生这种无法描述的暧昧,就像是聚会那晚,他扔掉伪装,在霓虹闪烁的夜幕中告诉她喜欢她是仅此一人知晓的秘密。
空气忽然安静,两个人一时半会儿都没能说出什么话。电梯门却在此时滑动,发出一声轻微响动。
徐惊缘忽然笑起来,大方承认道:“我当然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你。”
这和她自诩“情感大师”简直相迸,但是没关系,她不愿意在梁烬舟面前装作很懂的样子,这种似有若无的拉扯,最让人心痒难耐。
徐惊缘手指摩挲着房卡边缘的位置,直到两个人走近了房门,她才停止这个动作,抬起手指,对准门锁。
门锁打开,发出清脆响动。
整洁干净的房间映入眼帘,徐惊缘将包随手挂在门后的衣橱上,踱步向里面走去,视线清明的瞬间,她却口是心非地叹了口气:“真是两张床啊……”
梁烬舟微微一梗,好半晌才回道:“你怎么不定大床房?”
徐惊缘早已站在窗边,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她看见窗外的庭院,还有庭院之外的山峦,佯装可惜地说:“早知道你这么开放我就订了。”
说完,她转过身,“但是梁烬舟,有些话我还是想对你说。”
虽然不知道她会说什么话,也不知道她玩笑里到底夹杂了几分真实。
梁烬舟看着她,说:“洗耳恭听。”
徐惊缘攥了攥手指,唇线抿紧又张开,低垂下眸又抬起,这才开口道:“你说我不了解你。”
梁烬舟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道:“确实,其实我想过只定一间大床房,但是我怕你无法接受,所以我改成了双床房。”
梁烬舟说:“然后呢。”
徐惊缘烦躁自己状态的改变,但是她本来就是纠结又矛盾,她可以一直和梁烬舟搞暧昧,对方显然也享受这种状态,但她只要一想到他的遭遇,就会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负罪感,所以她才想必须说清。
她说:“虽然世俗意义上讲我的年龄确实不小了,但是我阅历在这里,我并不觉得人到了什么年龄就必须做什么事情,在外人眼中,我是很年轻的老板娘,我管理十几家民宿,我有我自己热爱并引以为傲的工作。当然,我也渴望爱情,但是爱情,只能占据我人生的一小部分。”
话音落下,梁烬舟的呼吸也落下。
说实话,他原本以为,徐惊缘会说一些其他的、令他紧张的话。
就像是——剥开他喜欢的本质,然后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
“你能赞同真是再好不过。”徐惊缘顿了顿,抿唇笑道,“其实这种事情,我原本就不该在乎别人的想法,但是没办法,这段时间,你在我眼中的存在感太强了,我不能也做不到忽视你,所以我想,应该不止是你喜欢我……也许我们之间的喜欢,是相互的。”
她说完这句。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
听到她说互相喜欢,梁烬舟的心里说不动荡是不可能的。但他不了解徐惊缘,更不了解她在此刻说出这些话的原因。
好像是离别之前的告别。
令他并不能感到心安。
“那你想——”
“我不知道。”徐惊缘怔怔地看着他,“如果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话,我不会这么迷茫。”
“也许——”
“我还不想谈婚论嫁。”
也许我们可以像别人一样正常恋爱,谈婚论嫁。
梁烬舟唇瓣翕动,还未出声,便被徐惊缘打断。
她说不知道,其实很清楚。
梁烬舟知道,在他和徐惊缘的这段关系里,对方才是绝对的主导方。
这倒没什么不好,只是在某种时候,显得他多少憋屈了些。
而且,作为恋爱零经验者,显然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毫无防备之力-
酒店里有温泉,旺季已过,入宿人员并不算多。
徐惊缘包了一间温泉池,只容她和梁烬舟。
她本来想在这里和他坦诚相待,没想到还没走到这个进程,便一股脑儿把想说的都说了,以至于泡温泉的时候,梁烬舟很安静,也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温泉池并不算大,方形的蓝色瓷砖,最深水处一米二,热气自中间向外翻腾,因为没人,所以只有潺潺水声。
徐惊缘换了身衣服,看见已经坐在里面的梁烬舟正在闭目养神,她默了会儿,裹着毯子下了水。到了水里,才缓缓松开白色毯子,而后,正好对上梁烬舟的视线。
“水温还可以。”徐惊缘说。
梁烬舟抬眸看了眼,很快收回视线。嗯了声。
徐惊缘低眸看了前身前,抿了抿唇。
她和他保持着对立姿态,几乎处于整个温泉池直径的两端,也是完全能看清对方的位置。
梁烬舟闭着眼睛,忽然听到一句:“你累了?”
他睁开眼睛:“还好。”
“那你怎么总是睡觉。”
“嗯。”梁烬舟看见她一点一点移动,慢慢靠近,“放松。”
他问道:“你有事?”
这话徐惊缘不爱听,什么叫她有事?没事就不能说话,但她不生气,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他不自在是因为他们此刻几乎不着片缕。
徐惊缘说:“没什么。”
视线却忍不住穿透蓝色水面向下,盈盈水光下隐约可见腹肌,他皮肤很白,热水浸泡变成粉色。
梁烬舟侧眸看她:“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
徐惊缘说好吧:“其实没什么。”
梁烬舟哂笑了一声:“说吧。”
“其实约你出来,就想和你多聊聊。”徐惊缘感慨说,“你不觉得你话太少了吗?”
梁烬舟笑着说:“还好。”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尾轻轻眯起,眼睛依旧很亮。
梁烬舟是个毋庸置疑的帅哥,五官眉眼,甚至连身高体形都很标致。徐惊缘对自己的眼光有保证,这样一张脸无论看多久都不会觉得烦躁。
但是看的久了,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于是在梁烬舟看向她并且开口前的一瞬,她率先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梁烬舟歪着脑袋看她,他的手臂从水里伸向水外,姿态放松的搭在温泉池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徐惊缘比他更加放松。
“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梁烬舟摇头。
徐惊缘靠得更近了些,反身趴在温泉边,这个姿势并不算舒服,但能让对方舒服些。
“梁烬舟,你是个正经人。”
梁烬舟失笑:“什么意思?”
徐惊缘又说:“你说喜欢我,应该是想要谈婚论嫁的那种喜欢,但我喜欢你,显然还没到那种程度,因为我不了解你。”
梁烬舟敛起笑意。
她的脸颊被温泉热气蒸腾成粉色,素颜的脸,看起来比平时小了好几岁。
梁烬舟看着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学生时代,那会儿的她和现在不一样,但也有相似之处。
他说:“你说你不想结婚,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想结婚,还是因为不了解我?”
徐惊缘顿时梗住,像是被他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关键字眼。
梁烬舟又说:“如果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
徐惊缘没出声,她发现自己怎么回答都是错,会暴露她延续至今的敏感思绪。
梁烬舟像是自言自语,目光深邃,侃侃而谈:“是因为对我的喜欢没有到可以结婚的程度,但就此结束又觉得无比可惜,总之……我对你而言,还算有可取之处。”
徐惊缘顿了一下,说:“你不要妄自菲薄,如果真的要论个什么,无非就是你我性格不同,你看起来就像是要一段感情谈到结婚的那种人,而我不是,我不觉得会有人能够承载我的人生,不想贸贸然和谁谁谁结婚,但是和你,做个炮友什么的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梁烬舟:“……”
“不能接受完全没关系。”徐惊缘就是觉得他不能接受才不会生气,而也是知道他不会生气才敢说话如此放肆。
显然对方被她的话语吓到,表情和眼神骗不了人。徐惊缘心跳腾腾的,倒是放松了不少,大约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就不介意对方是否还因为她的衣着暴露而感到羞赧。
她侧过身来,直直对着梁烬舟。比基尼后面只用一根细细的带子缠着,上上下下,其实和不*穿衣服没什么两样。
她就这么看着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便也就释然了。
而梁烬舟却在心潮澎湃平息之际,才微颤着声色问道:“做……什么?”
徐惊缘蹙起秀眉:“没听到就算了。” :
梁烬舟却低声:“听到了。”
徐惊缘又问道:“你什么意思?”
询问之间,她却越靠越近。
水流的声音夹杂着热雾,不仅视线朦胧,似乎连带着思绪也不清了。
好半晌,梁烬舟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转眸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有着勾神功力,轻易击溃他的防线。
“我愿意。”
梁烬舟站起来,伸手将徐惊缘揽进怀里,“我想。”
“你想什么?”
徐惊缘轻轻咬了咬下唇瓣,用手掌稍稍抵开两人的距离。
肌肤相贴,温度滚烫。
梁烬舟穿上衣服的时候,就是人高腿长,看起来十分有型,不穿衣服时,薄薄的肌肤覆盖住骨架,看起来清瘦,却十分有力量。
徐惊缘之所以能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原本在水中摇摇晃晃的身体,在他触及到她的那一刻,竟变得十分稳定。
徐惊缘羞赧地看着他,直至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第26章 恨不得将之前没有过的统统补回来。
徐惊缘一直觉得梁烬舟在感情中有些迟钝,但没想到那都是他克制过后的结果。
他这么用力的吻她,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如果真的是如她所说,两个人做……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徐惊缘趁着他呼吸的档口,轻轻别过脸,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回,回房间。”
梁烬舟不再吻她,但仍是抱着她,两个人本就不着片缕,这下更是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
徐惊缘总是会在言语之上唬住旁人,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谈过恋爱,对待男女之事很是生疏。
不知道是不是温泉温度过高,湿度过大,导致她大脑缺氧,总之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晕晕乎乎,好像喝醉了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窝在梁烬舟肩胛骨的徐惊缘仍是声色低低地恳求道:“回房间吧。”
也许不是请求,更像是撒娇。
梁烬舟在原地静静地缓了会儿,怀里的人不老实,让他感觉很难受,这种难受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体上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像是发烧一样。
等他力度稍微松散,徐惊缘很快就挣脱了他,动作轻缓地从温泉池里出来,拿出一块新的毛巾披在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晚饭徐惊缘准备在房间里吃,她打电话给酒店订了两份餐,又要了几瓶酒。
梁烬舟就坐在窗台下的沙发上看着她,两个人安安静静,仿佛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徐惊缘始终记得梁烬舟唇瓣的触感。
原来男生的嘴唇也是软的,细腻又滚烫。
徐惊缘觉得自己有点儿鬼迷心窍了,她走到窗边,手指才搭到他肩上,就被他一扯手拽进怀里。
徐惊缘的手下意识环绕起他的脖颈儿,坐稳之后,又在他后脖颈儿处轻轻捏了捏。
她的力度很轻,那种触感似有若无,却轻易引起了梁烬舟的兴致。
徐惊缘犹豫了一下,梁烬舟也犹豫了一下。
两个人在犹豫中四目相对,在某一瞬间却默契地相贴。
那种挣脱一切,不管不顾的疯狂瞬间席卷了两个人的心头。
摒弃掉所有标签和过往,在真正耳鬓厮磨的时候,任何事物都并非障碍。
徐惊缘不是没有想过有这一天,梁烬舟在她眼里有着十足禁欲感,她想象不到他感情充沛的时候,原来是在床上,可能除了她也不会再有人看到了。
她想着想着,就觉得这件事其实也挺漫长的。
梁烬舟有一点点,失去理智。
他也知道,只要徐惊缘想玩他,完全可以把他耍得团团转,他甘之如饴。
但他也要在某些方面证明自己,不然他心里闷闷的,像是被埋了一层沙子。
梁烬舟把她的手举到脑袋顶上,把她压得气息不稳。
他主导着节奏,并没有做太久前戏。
他弄疼了她。
攥着她细细的手腕往上套。
她说想做火包友,那就干脆利落的——
床上做朋友,床下谈感情-
其实梁烬舟那会儿根本就没有多想,他没经验,还以为时长会达不到对方的要求。结果没想到,大部分不代表所有,他例外的初次时间很长,只是汗液顺着额角流淌,滴落在徐惊缘身上。
房间里的灯光留了一盏,他视力很好,看得清所有。
他也想过当下时刻,只是真正做了,和想的还是大为不同。
这种体验是充斥着五官的,看得清,摸得到,听得见。
呼吸急促,嘤咛外溢。
不知道对方经验多少,但好像单纯到出乎他的意料,因为没过多久对方便叫停。
他不说话,是因为停不下。
想着应该要出声安慰一下,但思绪好像被某种心思控制住了,所以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
徐惊缘经历了一件早就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渐渐从中品味出一种快感,快感中混杂着幸福感,这是其他事情无法给予她的。
她好像陷入漩涡,头昏眼花却又香汗淋漓,共沉沦的那个人,似乎比她更甚。
半夜时分,她忽然醒了一次,除了短暂的感慨之外,忽然觉得有些饿。她缓慢抽出了自己的手,以为梁烬舟不会醒,结果手刚抽出来就听见他问:“怎么了?”
折腾一晚上,上次进食还是泡温泉前一小时。徐惊缘说饿了,然后就坐在床上迷茫地说:“我订了餐的,怎么没送过来?”
梁烬舟说或许放在门外了。
徐惊缘还是有点儿懵,睡醒一觉之后,反而有点儿见外了,不知道穿衣服时要不要躲着他。
梁烬舟掀开被子,率先起身。徐惊缘在灯光朦胧中看见他精壮的后背,下一瞬间,他却转了过来。
从肩膀向下,腹肌到人鱼线的轮廓清晰可见……再到下面……
徐惊缘的脸腾得一下红了。
梁烬舟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捡起衣服,动作利落的套在身上,双臂伸起的瞬间感觉喉结偏左一公分的地方产生了一阵刺痛。
是徐惊缘咬的,她大概是想咬他的喉结,只是动作幅度太大,所以咬偏了。
他穿好衣服,看了她一眼。
她怯怯地问他:“你……”
“刚才好像听到有人敲门。”他说。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啊?”
梁烬舟面无表情地回道:“做的时候。”
徐惊缘:“……”
梁烬舟去开门的时候,徐惊缘伸手摸到了压在身下的衣服,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她才拿出来快速套在了身上。
梁烬舟拎着餐食进来,朝她伸手:“有点凉了,我热一下。”
徐惊缘已经下了床,头发稍稍凌乱着,说话声音也低:“好,我去一下洗手间。”
徐惊缘在纸巾上看到一丝血迹,并不算痛,只是有点儿意外。
她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实在是饿到有些难受,所以只在洗手间短暂洗漱了一下。
干净镜面中,她的脸色红润富有光泽,稍微一蹙眉,就有种想让人怜惜的冲动。
不知道梁烬舟眼中的她是什么模样,但她想应该不会差,因为她充分感受到了他的喜欢,不管那句话——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对不对,既然她决定和他开展一份“单纯”的关系,就不会再多想。
徐惊缘拍了拍脸颊,感觉自己有点晕晕的,闭上眼睛那些场景似乎在脑海里播放。于是她又用手指沾水,在脸上拍了拍。
等她出来的时候,梁烬舟已经将餐食热好摆放在桌子上。
徐惊缘喜欢吃肉酱面,虽然做法简单,但她总爱去西餐厅点一份单独吃。只是所有食物总是刚出锅时最好吃,放久了再回锅口感和香味总归是差了些。
梁烬舟将面拌好递给她,她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
梁烬舟又问:“喝酒吗?”
徐惊缘抬眸,看见桌上摆放着的几瓶啤酒,也是她订的。
她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要求说:“你陪我喝。”
“嗯。”
“你酒量怎么样?”
梁烬舟笑笑,说:“一般。”
他大概也是累了,声色慵懒缱绻,万分缠绵。
徐惊缘毫无征兆地想:他在做/爱的时候为什么不爱说话?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她下意识攥了攥手,长睫轻颤,下一秒,就听到梁烬舟诧异地询问:“怎么了?”
徐惊缘的脸却陡然红了。
梁烬舟没再询问,将她心里的想法猜了个大概,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徐惊缘对他说:“先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谁都没先开口,徐惊缘没多想,就觉得做这种事情挺累的,没经验的时候更累,保持安静是为了恢复体力,等她恢复好了还要继续挑逗梁烬舟。
她饭量不大,一份面吃了几口就有了饱腹感。她放下叉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用餐的男人。
干净,清透,像是春天窗外新发的栀子花,花瓣分明,枝叶嫩绿。
徐惊缘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拿起酒来喝了一口。她喝酒的姿态很是豪迈,像是喝水一样,酒水有种清新的麦香气息,流淌过口腔里,瞬间变得冰透水润。
她放下酒杯,对面的男人已经放下筷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似乎有些困顿,原本清晰明显的双眼皮多了一层斑驳不清的褶皱,问她:“口渴?”
徐惊缘干脆起身,走到他身边,他像是很懂似的让开一段位置,正好将她卡在身体与桌面的缝隙里。
她顺势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儿,双眸微亮,唇齿间一股清淡麦香:“好喝。”
她凑近了,说:“你闻一闻?”
梁烬舟笑着把她拉进了,明明那么温柔的目光,真正吻上来时却是长驱直入,令人无法抗拒。
徐惊缘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梁烬舟。
记忆里那个阳光果敢,大方不羁的男孩,如果没有遭受变故,就该成长为像此刻这般强势且桀骜。
但她却很少见他这般模样,很多时候,他都是满脸愁容,沉默安静,她知道他在看她,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烬舟托住她的身体,似乎想把她往床上带。
两个人本就衣衫不整,情动之时急不可耐。
徐惊缘索性直接分开双腿坐了下来,想缓缓,却听到一声沉闷的呼息。
徐惊缘居高临下,虽然咬着唇极力忍耐,但又想看看梁烬舟的表情,她想用手推开他的肩膀,可他的脸却埋得很深。
他不让她看见他的脸。
徐惊缘呜呜咽咽,表示不满,但是下一秒,就被戳中了重点,忍不住嗓音外溢。
“梁烬舟……你看看我……”
他埋得更深。
“梁烬舟……你亲亲我……”
他忽然将她抱起来,走到床前,和她换了姿势。
他们这个年龄,说没有经验简直像开玩笑。
一旦有了,就恨不得将之前没有过的统统补回来。
第27章 “你真当看戏呢!”
两天之后,徐惊缘回到了静南。
同一楼层,不同的门,她和梁烬舟分道扬镳,此后几天,谁也没联系过谁,也没有见面。
因为徐惊缘搬到云岸听泉小住,曲之燃给她发消息,说孟南的那位蓝颜知己正住在曲之燃管理的民宿里。
她见不到那位民谣歌手的庐山真面目,曲之燃就偷偷拍了张背影照片发给她。
不仅如此,曲之燃还忍不住背后蛐蛐道:「是不是地域差异啊?这人真就神神的,说话也是屌屌的,我着实怀疑南姐看男人的眼光。」
徐惊缘回他:「别这样说,孟南也挺喜欢你的。」
曲之燃:「您才是开玩笑!」
曲之燃说,这位民谣歌手名叫覃怅,挺罕见的名字。
徐惊缘回他,「这个姓氏好像在南方一带很常见。」
曲之燃发了个惊恐的表情:「他说话口音就像是那里人。」
徐惊缘问他:「你是不是对人有意见啊?」
曲之燃:「不是。」
曲之燃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其实这男的还行,关键是这男的有一同伴,俩人住两个房间,那个同伴姓李,就这个姓李的,两天了都不出门,唯一一次出门在楼顶抽烟被小刘看见了,小刘说这个姓李的就站在围墙上,连个保护措施都没有,就跟要跳楼的似的。」
徐惊缘听完,想了一会儿,有些后怕:「得看紧。」
曲之燃:「我要保洁阿姨隔一个小时就去敲他的门。」
徐惊缘在云岸听泉住了几天,某天晚上回家,仍是没遇到梁烬舟,但是与冯灿灿打了个照面。
冯灿灿礼貌地向她问好:“姐姐好。”
徐惊缘也说:“你好,好久不见。”
冯灿灿说:“您去出差了吗?确实好久不见了。”
徐惊缘笑道:“最近在忙工作。”
“我还以为假期一过,民宿就没那么忙了呢。”冯灿灿问道,“惊缘姐姐,我听我舅舅说,你在临安开了一家民宿。”
徐惊缘点头。
冯灿灿:“太好了,等我下次回家,就去你店里住。”小姑娘抿抿唇,眸光闪闪道,“您给我打个折嘛。”
徐惊缘说:“你提前联系我,我给你留房间,免费。”
“真的吗?”冯灿灿说,“太好了!谢谢你啊惊缘姐!”
“不客气。”徐惊缘顿了顿,低声询问,“你舅舅——最近忙什么呢?”
“他啊。”冯灿灿叹了口气,说,“他转科室了,他那个导师有些严厉,最近忙得团团转,每天半夜才回来,倒头就睡,我也几天没和他说过话了。”
“噢。”原来如此,徐惊缘说,“很辛苦啊。”
“是啊。”冯灿灿又叹了口气,似乎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
分别之际,她礼貌地道别:“姐姐再见。”
徐惊缘也冲她招招手。
徐惊缘第一次见冯灿灿的时候,觉得她是个百分之百的问题少女。小姑娘身材清瘦,穿着清凉,活脱像一个精神少女。
虽然至今徐惊缘对她的家世都不算了解,但大概能猜到一二。
她觉得冯灿灿近两个月的变化非常大,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梁烬舟没联系她,徐惊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猜到他是工作过于忙碌,只是听到冯灿灿亲口证实过之后,心里还是隐隐产生了一股同情。
这种同情刚刚升起就被她强势打断,进门换鞋的时候,她随手掏出手机给梁烬舟发了一条消息,等她洗完澡出来才看到对方的回复。
他问她:「今天在家?」-
梁烬舟才出了手术室,窗外天色尽黑,树影婆娑。
手机里躺着一条久违的消息。
回复消息的间隙里,有人从他身后走来,拍拍他的肩膀。
“梁医生?”
梁烬舟头也没抬,只是从声音里认出了此人是谁。他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敲敲打打,没避讳任何人,只低低嗯了一声。
明乐妍手指在身前交缠,过了会儿又将手背到身后,询问道:“你还没走呀?”
“下班了。”梁烬舟收起手机,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
“我也差不多忙完了。”她说,“但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能帮我看一下吗?我导师已经走了,其他人我也不太熟。”
梁烬舟没想着拒绝,只是有点儿意外:“问我?”
“对。”明乐妍说,“只是请教一下格式问题。”
梁烬舟说:“可以。”
来到明乐妍的工位,检查完论文格式,确定无误后,梁烬舟很快起身,准备离开。
明乐妍叫住他:“梁医生,你还没吃饭吧?”
闻声,梁烬舟低眸:“怎么了?”
“我请你吃顿饭吧,谢谢你帮我检查格式。”明乐妍笑盈盈的,看起来很是真诚,“你想吃什么?”
梁烬舟顿了顿,才道:“不用。”
“不要客气啊。”明乐妍想了想说,“我有一家特别想去吃的店,你就当陪我一起,好吗?”
“抱歉。”梁烬舟说,“我还有事情。”
……
徐惊缘才刚看见那条消息,就等到了一声敲门音。
声音不大不小,只一下就结束。
徐惊缘就站在玄关处,与门把手不过一米间隔,只是觉得有点蹊跷,就没动身。结果下一秒,手机屏幕涌来一条消息。
还是那人:「开门。」
徐惊缘忍不住乐了,赶紧上前打开门。
来者带了一阵凉风,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随手就将门关上。
“你就站在这儿?”
徐惊缘说:“是啊。”
梁烬舟脱下外套,神态自然地挂在门后,问道:“那不给我开门?”
徐惊缘看着他:“我以为楼上小孩恶作剧呢,敲门只敲一下,听起来不太正常。”
梁烬舟笑道:“冯灿在家。”
算作解释。
其实徐惊缘猜到了,他是怕冯灿灿听到看见,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徐惊缘摇头:“我们这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啊?”
梁烬舟闻言,轻笑出声:“你想公开,我现在就打电话把冯灿叫过来。”
徐惊缘惶恐:“叫过来做什么?”
梁烬舟:“说我们的关系。”
徐惊缘看着他,巧笑倩兮:“什么关系?”
“火包友关系。”
“你想得美。”
徐惊缘拨弄了一下潮湿的长发,转身走向洗手间,边走边说:“你这种睡完了,几天都不带联系的男人,才不能公开。”
梁烬舟也挺无奈的,无奈之中饱含几分愧疚。
他跟着她的脚步,站在洗手间门口,看见她将一张没开封的面膜撕开,然后一点一点贴合在肌肤上,笑着问道:“生气了?”
徐惊缘几乎每天都会进行护肤,不过和梁烬舟在临安的那两晚没有,所以这种平常事在他眼里多了几分新奇的味道。
徐惊缘从镜面里看见他的眼神,声色淡淡道:“我才没有。”
然后又说:“灿灿和我说,你转科室了。”
“嗯。”梁烬舟说,“你知道了啊。”
他声音和他眼神一样温和。
“很忙?”
梁烬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如实回答:“一直都忙,冷落到你了。”
徐惊缘贴面膜的手一顿,缓缓道:“我也很忙。”
“那你就不想我?”
徐惊缘说:“我才不——”
话音未落,他便欺身而来。
其实他的力度并不大,但那股滚烫的气息拂在徐惊缘脖颈儿处,让她一下子就有点儿腿软。
梁烬舟一把捞住她,扶着她的腰身。
“就抱一下。”他低声说。
原本只是腿软的徐惊缘因为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声忽然有了反应,她当下的状态宛如一堆干柴,梁烬舟就是她的星火。
但是他说抱一下,就真的只是抱一下而已。
夜色不算安静,他们可以从镜面中看到彼此。不过就是徐惊缘敷了面膜,所以画面看起来有点儿奇怪。
她觉得比起自己,梁烬舟显得更加气定神闲。
也许是累了,他的状态格外放松,下巴垫在她的薄肩上:“真的不想我么?”
徐惊缘下意识想说不,却在未开口的瞬间,听见他低声说——
“可是我好想你。”
……
梁烬舟回去的时候,在玄关处吻她,问她:“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想我?”
徐惊缘说:“你现在只是我的待定性伴侣,我为什么要想你?”
梁烬舟一点儿也不生气,经历过某些事情后,两个人像是彻底熟悉了些。
徐惊缘也不知道,梁烬舟的这份好感会持续多久,但他目前像是处于热恋期。
徐惊缘只要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想笑。
她听到他说,早晚就是了。
徐惊缘打算第二天去曲之燃管理的店里看一下,结果当天夜里就接到了曲之燃的电话,说不得了了,那个男人竟然真是想自杀。
徐惊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匆忙换下衣服出门,马不停蹄地赶往民宿。
店里夜间值班的保洁员半夜三更去楼顶收东西,没想到一抬头正好看到那个姓李的住户,坐在围栏上吸烟。
保洁员立刻上前阻拦,对方却不为所动。
民宿层高仅三层,如果真要跳下去,摔不死也要摔残。保洁员劝他珍爱生命,对方却咿咿呀呀一派胡言。
对方说话有口音,保洁阿姨说话也有口音,南北方言在冷风中撞击,几乎等同于鸡同鸭讲。
保洁阿姨没办法,只好给曲之燃打电话。工作人员去李姓住客房间进行检查,在电视柜上发现一封还未写完的遗书。
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那位叫做李介的男子还没从天台围栏上下来。
一时之间,灯火通明。民宿楼下气垫正在充气中。
民宿处在市区,但大门前的道路并不算宽阔,实施救援并不方便。
徐惊缘从胡同尽头走来,民宿前面的这条路已经被围了起来。
有一名消防兵拦着她,不让进。
徐惊缘说:“我是这家民宿的老板。”
这才被放了进来。
徐惊缘进了民宿,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聚集在一起。他们不让人上天台,所以只能站在一楼。
徐惊缘小声问曲之燃:“怎么回事儿?”
曲之燃急得难受:“不知道啊,林阿姨在楼上,警察不让我们上去,也不让她下来。”
徐惊缘想了想,又说:“覃怅呢?”
“在厕所。”曲之燃说,“刚去。”
没一会儿,覃怅回来了。
曲之燃本就不喜欢他,看见他气不打一出来,质问道:“你这个朋友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覃怅平静地说。
曲之燃气得翻白眼儿:“你俩不是一起来的吗?!”
“是啊。”覃怅又说,“我们不熟。”
徐惊缘瞧他俩半晌,认定他俩不是一个频道的人。于是打断曲之燃,问覃怅:“你怎么认识那个人的?”
覃怅:“哪个人?”
徐惊缘:“……”
曲之燃说:“李介!”
“噢。”覃怅兴许这才明白曲之燃和徐惊缘到底在问他什么,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了,说,“我和他在火车上认识的,我说我到静南,他问我一起可以吗?我说可以。”
曲之燃说:“所以你俩真的不熟?”
覃怅:“真的,真的不熟。”
曲之燃没忍住爆了粗口,引得楼下督查的民警注意。一群人自觉警醒,站得更加端正,听着楼上的动静。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门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胡同口狗吠人叫。
徐惊缘朝外看了眼,似乎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曲之燃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我最看不惯这种人,浪费社会资源!”
徐惊缘轻轻踱步,再看几眼,发现自己没看错。
救护车开不进胡同,梁烬舟下了车,和抬担架的两位同事一起快步向前。
他觉得这家民宿的装修风格十分眼熟,抬头看了眼门里,正巧看见穿着整齐的徐惊缘站得笔直。
工作状态中,两人明显不一样。
徐惊缘抿紧嘴唇,想想不久前的两人还在她家洗手间里调情,才不过几个小时,就各司其职。
曲之燃看见梁烬舟,低声:“缘姐,是梁医生。”
徐惊缘收回视线,说:“我看见了。”
覃怅十分疑惑,探着脑袋向外看:“谁?”
“关你什么事儿!”曲之燃白他一眼,“这么爱凑热闹干脆出去跳一段!”
覃怅并不生气,嫌弃地看了一眼曲之燃,他不敢直白地瞪。
气氛有些难以捉摸,有人跳楼并不是小事,但不能感同身受也是真的,谁也不知道李介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这一晚被他搞得鸡飞狗跳,引起胡同里的所有住户的不满。
直到一声巨响,惊鸣宛若抛物线一般炸开在气垫中央。
所有人都惊醒了。
一股脑儿冲向事件发展中心聚焦,或唏嘘,或感慨。
徐惊缘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头顶却传来覃怅惊叹不已的声音——
“真跳啊……”
曲之燃气愤道:“你真当看戏呢!”
第28章 “我在。”
事情发展的第一时间,警察就封锁了现场。徐惊缘原本想推门而出,却被强制关在门里。
无法,他们只能执行命令。
与此同时,天台大门终于打开,原本被关在楼顶的林阿姨在警察的簇拥下安全下楼。
徐惊缘和曲之燃顺势扶住林阿姨,夜黑风高在楼顶吹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冷风,林阿姨冻得发抖。
还没等徐惊缘开口,林阿姨就关切地询问:“没事儿吧,那个小伙子人没事吧?”
徐惊缘说:“有医生在,您别担心。”
曲之燃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林阿姨身上,又给人端来一杯热茶:“阿姨您快缓一缓。”
民宿大门外视线不算清楚,但是仍能看到急救人员紧急将人放上担架,护送出去。
警察和消防兵收拾现场撤退,一切井然有序,没用多久就恢复原样,一切似乎没发生过。
胡同恢复安静,民宿里看热闹的人也关上了门窗。
林阿姨说:“真是吓死我了,他说话我听不懂,我说话他也听不懂,还好警察来得快,我一个人早就遭不住了。”
曲之燃安慰道:“林阿姨,这不关您的事情,您受累了。那个人留了半封遗书在房间里,说自己创业失败留下一笔巨债,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才想不开。”
“哎,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林阿姨感慨道,“太年轻了所以想不开啊,希望他没事就好。”
夜色寂寥,待所有慌乱褪去,徐惊缘独自一人上了一趟天台。
她没有直面过死亡,虽然父徐澈和纪风岚都在医院工作,见惯了生死常态,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很少提及。
此时已经凌晨三点。
秋夜的风冰凉透骨,即使穿着一件及膝的呢绒大衣,也仍然能感受到寒冷的冲击。
李介跳下去的地方位于天台的东北角,也是门面的最东边。天台的围栏是用红砖砌成的墙,墙高一米五左右,成年人想翻越,其实算不得难。
曲之燃早就提醒过她,这个住户的不正常,但她却没有意识到严重性,最终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她管理不当,事后势必会对民宿有影响。
而那位想不开的李介,如果无事便是万幸,如果有事,就算有遗书,也定然少不了赔偿。
虽然这件事和她以及民宿所有员工关系牵扯不大,但足以让她夜不能寐。
不管是对生命的敬畏还是后续的现实,都让她一时之间心生忧虑。
凌晨五点,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打断她的忧虑。
徐惊缘接起电话,没说话。
梁烬舟那边有些嘈乱,但他的声音很清朗:“没睡?”
“没睡。”她轻声说道。
他笑了声:“可以睡。”
徐惊缘不说话。
梁烬舟知道她为什么睡不着。
但是那会儿过于慌乱,他们只透过玻璃门窗远远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梁烬舟告诉她,李介从三楼跳入气垫,做了全身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徐惊缘赫然坐起,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惊喜:“真的?”
“真的。”他说,“你连我都不信?”
“信。”徐惊缘又说了一遍,“我信你。”
“除了心理问题和受凉感冒。”他低声道。
徐惊缘知道他还在说李介,这件事情,曲之燃也说过。
“心理问题可能之前就有。”
“嗯。”梁烬舟问,“你在哪儿?”
“民宿。”
“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不能。”徐惊缘如实说,“等这件事解决。”
“那好吧。”他说,“等你。”
电话那边已经没有嘈杂,越来越安静。
徐惊缘诧异,忽然想起了什么,询问道:“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出急诊?”
“急诊缺人,摇到我了。”梁烬舟问她,“很惊讶?”
“嗯。”她又问,“那你今天还上班吗?”
“按道理来说不用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但我也不确定。”
“好。”徐惊缘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今天应该要去一趟医院。”
“看李介?”
“嗯。”
“他在普通病房,也许中午就出院。”
“好。”
徐惊缘虽然不爱来医院,但细数一下,近两个月里已经来了好几次。曲之燃坐在副驾驶位置,告诉她说:“缘姐,你要不来也没关系,我自己来就行。”
徐惊缘攥着方向盘拐弯进门,目视着前方,说:“来都来了,不来看看,我觉都睡不好。”
这件事没发生之前,曲之燃总在她面前吐槽覃怅,但是这一路,两个人默契地保持安静,直到看见医院大门,才沉默地交谈了几句。
其实曲之燃心里憋着一股气,不管是对覃怅还是李介,甚至对孟南也有了些许看法。
徐惊缘劝告他:“这事儿和孟南没关系,她估计还不知道。”
曲之燃说:“早晚会知道。”
到病房时,李介正在输液。昨晚在天台待了太久,穿着单薄,冻感冒了,输的是退烧药和抗流感药。
徐惊缘把果篮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连坐都没坐。
另外还给了李介一个红包,祝他早日康复。
曲之燃看到了,这红包比上次给那孩子的厚太多。
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这事儿后来警察都没介入,因为李介出院后悄无声息地走了,除了口袋里装着的身份证件和徐惊缘给他的红包,什么都没带走,更没追究。
徐惊缘原以为会在这件事情上蹉跎许久,没想到李介的出现就像是平静湖面中投入的一块巨石,冲击力大,来得快,去得也快。
孟南下午才知道这件事,她抵达民宿的时候,曲之燃和徐惊缘正安排人进行大扫除,还有给天台围墙安装金属篱笆。
覃怅坐在后院里弹吉他,曲之燃越看他越不顺眼。
和孟南对上眼,曲之燃话都没说就走了。
孟南:“……怎么了啊?”
到了楼顶,徐惊缘正在监督安装篱笆,两个人对视,孟南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疲惫?”
“嗯。”徐惊缘揉了揉了脸颊,叹了口气,“一宿没睡。”
她转头问道:“你都听说了吧。”
孟南点头:“听说了。”
也只是听说了大概,具体情况不是特别详细。
徐惊缘瞧*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轻声细语:“李介是覃怅带来的,曲之燃有点儿生你气的意思。”
“……”原来如此,孟南抿了抿唇,沉默半晌,才说了句,“我也想不到。”
“没事儿。”徐惊缘还在后怕着,喃喃自语道,“人没事儿就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他以后想开些。”
说完这句,徐惊缘上前,抬手指着天台角落的地方,对工作人员指挥道:“角落都围起来,一定要围结实。”
徐惊缘不知道孟南什么时候离开的,工人做事迅速麻利,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将天台全部用篱笆围了起来,等到工人收拾完杂物,她才跟着他们一起下了楼。
她看见孟南和覃怅坐在后院聊天,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曲之燃从门外拿来一大包盒饭,说道:“缘姐,吃饭!”
“我不饿。”徐惊缘走到前台去算账,准备将钱付给工人老板。
曲之燃看她不吃饭有点儿心疼,“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留出来。”
徐惊缘说:“随便吧。”
“给你拿个两荤两素。”
其实都是一样的,曲之燃给员工定盒饭的时候,是一视同仁的,不管员工还是老板吃的都是样。他们不经常订外卖,民宿里有专门做饭的阿姨,只是今天大家统一大扫除过于忙碌,他才决定订餐。
徐惊缘将钱转给工人老板,随手接来曲之燃递来的盒饭。
拿在手里温热。
徐惊缘边打开快餐饭盒,边在网络搜索附近新动态。李介跳楼的事情果然在小范围内传得沸沸扬扬,民宿大门和天台的照片亦是一览无余。
徐惊缘点点刷新,就看到有人发了新动态,天台围墙上的篱笆图片已经更新。好家伙,她才刚从楼上下来十分钟,这网速简直令她叹为观止。
不过好在此事虽然小范围传播,但并未产生巨大影响,这让徐惊缘心生慰藉。
饭一口还没吃,后院就传来一阵吵闹声音,徐惊缘慢慢抬起头,直到听清声音,忙不迭起身,走向后院。
“这要不是你把他引来,能发生这事吗?!”
“你竟然一点儿都不为所动,还在这里谈情说爱?!”
“不是我说你南姐,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天天净在男人身上栽跟头!能不能多关心关心民宿的生意!”
徐惊缘定在众人身后,同样被曲之燃的这段话震慑。
孟南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惊缘心下一惊,快步穿过人影,还没走到跟前,曲之燃就又发声了——
“民宿生意最忙的时候你跑出去潇洒,现在生意闲了你又回来了!你和家里人闹矛盾,我和缘姐开一天车回老家带你来静南,林子畅来民宿闹事也是我和缘姐在派出所陪你!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就是想说,你能不能擦亮眼睛,清醒一下,别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带!”
“曲之燃,快住嘴!”徐惊缘被他吼得心惊胆颤,想着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这样撒,民宿还要继续接客,孟南也得继续工作,一致对外才是最主要的,内讧千万不行。
孟南委屈得直掉眼泪,通红着双眼看着曲之燃:“我在你心里就这样子吗?”
曲之燃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家都在认真工作,但他一进后院,就看见孟南和覃怅坐在后院恍若无人的弹吉他唱歌,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无名火。
孟南才觉得冤,她和覃怅并不算熟悉,最多就是萍水相逢的朋友,通过她的介绍来到这里入宿。
没想到覃怅半路结识了李介,更没想到李介给民宿和大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什么叫谈情说爱?她只是走过来问了一下覃怅昨晚发生的情况,虽然她的确对他有一点好感,但她也没那么着急,无缝衔接恋爱。
“放假是惊缘允许的,走之前我已经交接好所有的工作,我在民宿待了那么多年,你觉得我比任何人都不在乎民宿生意吗?”
“你和惊缘——不,你之前为我做的一切我感激无比,只要有机会,或者你开口,你要我怎么还我怎么还你,我绝对不欠你!”
“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竟然这样看我!”
曲之燃叹了口气,吊儿郎当道:“那你说我看错你了吗?”
“曲之燃!”孟南尖叫出来,攥紧拳头看着他。
她身后的覃怅秉承着不多管闲事的规则,一言不发。可这幅样貌在曲之燃眼里就是唯唯诺诺,没有担当。
孟南喜欢这种货色,就是瞎了眼。
徐惊缘抓着曲之燃的衣袖,看着孟南泪流满面的脸,她应该出声阻止,但还没开口,心口就泛起一阵恶心,随即眼前一阵眩晕。
在眩晕过后,她似乎看见了梁烬舟的脸,他神色焦灼地看她,温柔嘱咐让她不要睡。
她脑海混沌,想说好,但她浑身使不上力,连眼皮都无法撑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一道强烈的光亮终于穿透灰暗,她才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确实是梁烬舟的脸。
而后她才发现,眼前不止有梁烬舟,还有一群人。
奇怪的是,曲之燃和孟南不吵了,关切又愧疚地望着她,只是,孟南那双眼睛更红了,明显是刚刚大哭一场。
徐惊缘意识到了什么,梁烬舟的温热的手指覆在她腕间脉搏处。
“我在。”
他的手指向下,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十指相扣。
第29章 “别客气,要谢就谢徐惊缘。”
梁烬舟早晨到家,冯灿灿还没走,两个人坐在餐桌上一起吃饭,小姑娘问她和对面的美女姐姐有没有进展?
他拿筷子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班主任最近联系我——”
“舅舅!天地良心!”没等他开口,冯灿灿就率先解释道,“我就是不小心碰了她一下,我都道歉了!!!”
梁烬舟蹙眉,这才问道:“你碰谁了?”
冯灿灿也反应过来了:“我老班没给你打电话。”
“嗯。”梁烬舟脸不红气不喘,“打了。”
冯灿灿吓得连鸡蛋都不敢往嘴里放了。
“说你最近有进步。”梁烬舟不紧不慢地用餐,“继续保持。”
冯灿灿没有说话,只是狐疑地看着他。
她怀疑梁烬舟是骗她的。
直觉!且破绽重重!
事实上,班主任确实没有主动给梁烬舟打电话,而是梁烬舟打给她的。
不仅如此,梁烬舟还添加了李成希的联系方式,并嘱咐他不能告诉冯灿灿。
当然,李成希私下叛变了,毕竟,谁对他威胁更大,他还是清楚的。
冯灿灿对梁烬舟的关心表示压力山大,青春期的孩子,最不服管教。
但梁烬舟张弛有度,他问冯灿灿:“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冯灿灿想了想,笑着说:“你和对面美女姐姐相处得怎么样了?”
梁烬舟嗯了声,不作答。
冯灿灿看着他:“嗯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对她说什么了?”梁烬舟正襟危坐,注视着她。
冯灿灿急道:“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啊!”
梁烬舟仍是很平静地说:“舅舅不希望你把心思用在其他地方。”
不管是什么时候,梁烬舟都希望冯灿灿能够专注于自己,成长进步。
冯灿灿点了点头,说:“好吧。”
兴许是觉得小姑娘有点儿不开心了,空气沉静了许久,他才继续问了句:“你喜欢她?”
冯灿灿问:“徐惊缘?”
梁烬舟:“嗯。”
其实还好,冯灿灿对徐惊缘的第一印象是漂亮,然后是有钱,她觉得她身上很香,对她有种莫名的温和。
再然后,冯灿灿觉得梁烬舟喜欢徐惊缘。
她笑着说:“我是觉得你喜欢她。”
梁烬舟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我喜欢她,你就喜欢她。”
冯灿灿不假思索:“当然了。”
冯灿灿去上学,梁烬舟收拾碗筷,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明媚,他几乎没有犹豫,只坐在床上沉思了几秒钟,便驱车赶往民宿。
没想到民宿里有人吵架,他顺着声音从前门走到后院,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但情况慌乱,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于是他再度靠近,终于在吵架声音的来源处看见了徐惊缘的身影。
很显然,她处在“拉架者”的位置。但她今晚状态一般,没有之前面对孟南和林子畅时精神抖擞,像一支蓄满能量的箭,随时准备射击。
梁烬舟穿过人影,停留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她没发现他的之前,他不准备告诉她。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快步向前,在她晕倒之前揽住了她的腰身。虽然并不是第一次抱她,但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
徐惊缘有过一瞬间的回神,声色沙哑地问他:“梁烬舟,你来了?”
“嗯。”他说,“我来找你了。”-
徐惊缘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还以为在做梦。”
孟南哭红了眼,凑得近了些,说话仍带着一股哭腔:“惊缘,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徐惊缘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曲之燃也说:“缘姐,那饭你怎么一口都没吃啊,我去给你热——”
徐惊缘竖起一只手,对着两个人伸开五指,然后缓慢的攥起,只竖着一根食指,指了指门口的位置。
两个人登时噤言。
梁烬舟看着徐惊缘转过脸,赶人的意味很是明显。
孟南嚅泣道:“对不起啊惊缘……”
徐惊缘闭上了眼睛。
曲之燃对孟南说:“走吧。”
俩人终于出了门,徐惊缘才缓缓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整天,睁开眼睛的瞬间困意全无,只是又像是失忆了,反应好久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对上梁烬舟的视线,轻声道:“真的像是在做梦。”
但是说完这话,她就彻底想起来了,从李介跳楼,到曲之燃和孟南吵架,再到她晕倒之前,似乎看到梁烬舟的脸。
徐惊缘顿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梁烬舟握着她的手,说:“我来看看你。”
徐惊缘诧异:“看我做什么?”
梁烬舟又说:“怕你出事。”
徐惊缘喝过葡萄糖水,面色逐渐红润过来,她笑得很温柔,反问他:“我能出什么事?”
梁烬舟说:“你现在不就有事了么。”
徐惊缘:“……我不是——唉……”她顿了顿,说,“孟南和曲之燃还吵吗?”
“不吵了。”梁烬舟说,“你晕倒之后,没有人再敢吵了。”
徐惊缘抿了一下嘴唇:“所以我晕得恰到好处。”
“……”梁烬舟鲜少用这种语气,“你够了。”
徐惊缘缓缓起了身,揉了揉脑袋。
因为喝过葡萄糖水的缘故,所以徐惊缘的脑袋没有那么晕了,只是反应还有些迟钝,像是沉重老旧的机械运作,总之不算太舒服。
梁烬舟告诉她,李介从三楼一跃而下,毫发未伤。然而现在又说,原来在这场事故里,伤得最重的是她。
徐惊缘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梁烬舟这话有反讽的意思。
她抬手拍向他胸口:“你——”
“我错了。”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然后温柔地,缓慢地,将手指慢慢移到她的手心里。
徐惊缘想知道他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会说话,转而一想大概是觉得她晕倒,可怜她,所以迁让她。
她面色仍有点儿苍白,但却比平时更加柔和,“你有什么错?”
梁烬舟一只手摩挲着她的手指,另只手忽然扣着她的后脑勺,凑过来吻了她的脸颊。
徐惊缘轻轻“唔”了一声,想推开他,但他却总是浅尝辄止。
她咬了咬嘴唇,说:“别闹,我有事想问你。”
梁烬舟垂眸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什么?”
其实还是曲之燃和孟南的事情。
梁烬舟告诉她,自从她晕倒过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所以别说是吵架,就连说话的人都变少了。
那会儿,他准确无误地接过她的身体,很快便断定她是因低血糖而晕倒。
曲之燃气弱说了句,她一天没吃饭。
孟南只顾得哭。
他说:“你先顾自己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徐惊缘做不到。
在民宿的床上缓了一会儿后,徐惊缘就不顾他人劝阻,起身继续安排民宿事物。梁烬舟不言,只是在身旁静静跟着。
他今天不上班,第一次来她的工作环境里做旁观者。
她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话这么多。前门后院,高层地下,只要她能走到到的地方,无论有什么安全隐患,全都亲力亲为地查看一遍,不仅如此,她还打电话给其他店面,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在最快时间里做最完整的勘查。
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曲之燃上前:“缘姐——”
徐惊缘头都没抬,只伸出一根手指:“你闭嘴。”
曲之燃叹了口气:“缘姐……我错了……”
曲之燃真的怕徐惊缘生气,她一下午不和他说一句话,就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孟南何尝不是。
徐惊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人,所以连生气都那么安静。只是这安静来得有些骇人,民宿里所有员工都下意识看向她的脸色,只有梁烬舟,姿态从容,显得游刃有余。
这种状态保持到天黑。
徐惊缘斥了曲之燃,曲之燃不敢再向前,他看了一眼孟南,不久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此刻压着怒意对视。
其实曲之燃和孟南这件事情,如果让徐惊缘来评价的话,就是都没错,也都有错。
孟南说:“惊缘,你——”
“忙完了。”徐惊缘看着她,很想扯出个笑容来告诉孟南自己没事。但是此刻的心情令她无论如何笑不起来,她觉得内患是比外忧更加严重的事情,“一起吃个饭吧,你,我,还有曲之燃。”
孟南愣了一秒,说:“好。”
曲之燃已经听到了,从后面经过,下意识挠了挠头:“叫上梁医生一起吧。”
他怕徐惊缘发火,他和孟南两个人都要挨骂-
这顿饭约在市中心一家极其豪华的餐厅,正是饭点儿,位置不好订。不知道徐惊缘给谁打了个电话,又加了钱,这才叫人单开出一个包厢。
天气已经冷了,四个人开两辆车,曲之燃载着徐惊缘,梁烬舟载着孟南,气氛各有各的尴尬。
徐惊缘还有点儿累,梁烬舟让她坐副驾驶,自己开车。曲之燃说他也要开一辆,孟南只顿了一秒,就说要坐梁烬舟开的那辆车。
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成了现在这种分配状态。
孟南坐在了副驾驶,落下车窗看向正在打开另一辆车门的徐惊缘,待她入座不久,曲之燃率先驶出车去。
梁烬舟缓缓启动车子,神态自然地注视着前方。
孟南一直都想当面感谢梁烬舟,但是没有机会。
车厢安静且尴尬,孟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出声。
“梁医生。”她转过来,安安静静地说,“谢谢你。”
梁烬舟什么都没有问,只低声道:“别客气,要谢就谢徐惊缘。”
第30章 他永远平静,不言。
徐惊缘上车之后,便拿出手机定今晚他们要吃的菜。
曲之燃开出去不久,徐惊缘随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那条路更快一些,曲之燃便顺势转了弯。
手机荧光被调亮,徐惊缘一口气点了八个自己想吃的菜。
车子一晃还有些投缘,徐惊缘放下了手机,闭着眼睛揉了揉额角。
曲之燃:“缘姐,没事吧?”
“没有。”徐惊缘睁开眼睛,轻声道,“你是不是喜欢孟南?”
“……”曲之燃顿了顿,说,“您别开玩笑了缘姐,我怎么会喜欢这么傻的女人。”
“哦。”徐惊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是么?”
曲之燃正色道:“是,我不喜欢她,你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
徐惊缘心说你爱生不生,我怕你?
但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怀疑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他们驱车前往孟南老家开始。
开车的时候,曲之燃比她更着急。听到旁人说孟南的坏话,曲之燃比她更生气。孟南和林子畅分手,他用语言和行动支持。
孟南睡着,曲之燃给她盖了衣服。
徐惊缘越想越想笑,于是真就笑出声了。
“曲之燃。”她一字一句道,“我又不是傻子。”
“嗯。”曲之燃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语气低沉又平静,“她才是。”
徐惊缘笑着叹了口气。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无奈。
她问他怎么不告诉孟南。
“我们认识两年了,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我说有用吗?”曲之燃想起孟南,气就不打一处来,自问自答,“没用。”
徐惊缘说:“我觉得你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我不说。”曲之燃苦笑了声,“我说什么说。”
“你不说——”徐惊缘叹息,“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
曲之燃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动了动,车子有过轻微的漂移。徐惊缘察觉到这点细微末节的变化,立刻蹙眉:“好好开车。”
曲之燃理亏:“噢。”
徐惊缘说:“我都不敢和你聊了。”
孟南大学专业会计,专业能力很强。民宿所有开支都由她过手,除此之外,她在管理运营上也出了很大力气。她是个很优秀的女性,但恋爱脑令她在爱情方面宛若失智。
曲之燃说,他第一次见孟南那会儿就觉得她很漂亮,在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前,他本来想追她。
他还说,孟南的漂亮和徐惊缘的不一样,他第一次见徐惊缘时,她就染了红色长发,眼睛大,鼻梁挺,美得有冲击力。而孟南黑色长直发,眼睛不大,淡淡的双眼皮,笑起来弯弯的,戴着边框眼镜,很是温柔,像是长在了他的审美观上。
徐惊缘微微挑眉:“你怎么不追?”
曲之燃尴尬道:“她不是有男朋友吗?而且她比我大。”
徐惊缘想起孟南那不着调的前男友,淡淡一笑:“你知道,我其实道德感很高,但是你要是撬墙角的话,我站你这边。”
曲之燃笑了,笑得很开,但很快又收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凭孟南那性子,估计以后都不想理他了。
徐惊缘回头看他,劝告他:“别那么想,覃怅我不好评价,你和孟南我还不了解吗?”
曲之燃和孟南吵架那会儿,徐惊缘就一直在听,在想。曲之燃字字在训斥,但又好像字字恨铁不成钢,孟南和覃怅未必能走到一起,不是性格和背景,而是好感来得太快,也容易消失得太快。
她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又说:“我介意你和她说开,不然她永远不知道你的心意。”
曲之燃说:“不知道就算了,我也不是没脾气。”
又说:“她的眼光令我震惊,我肯定不在她选择范围之内,因为我比他们都要好,好太多!”
徐惊缘怂恿他:“那你就试试啊。”
“不。”曲之燃没好气地说,“老牛吃嫩草,我不想便宜她了。”-
曲之燃是真的生气了,从下车到进入包厢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孟南。原本徐惊缘和他在车里还算温和的氛围,在下车时余光里看见孟南身影时便荡然无存。
梁烬舟和孟南这边,一直尴尬着。
和曲之燃徐惊缘不同,两人并不熟悉,虽然是租户和房东的关系,但办理租赁时,一直由徐惊缘代理,况且这段时间以来,孟南的经历大家都有目共睹,在对方散发出似有若无的冷漠气息时,她便不再言语了。
谁也没想到,这顿饭开始之前,竟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徐惊缘许久不见陆励,上次听他的名字,还是假期时听曲之燃说他带人包了她一间民宿。
徐惊缘出门接电话,正好和陆励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都在打电话,但是四目相对的瞬间,徐惊缘看见他的眼里闪过诧异,只一下,互相颔首,便分道扬镳了。
徐惊缘打完电话,准备回包厢。她知道曲之燃和孟南今天不对付,又想着梁烬舟和他们都不算数,如果她不作陪,场面大概是有些尴尬。
结果她回到房间里,竟然发现陆励也在。
徐惊缘下意识看向梁烬舟,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下意识”有多明显,就是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当下这场景有点修罗场。
但是,陆励只是她曾经的追求者。
仅此而已。
徐惊缘不答应陆励,并非他外形问题,而是他过于花心。
论起外貌,陆励和梁烬舟是两种类型,陆励长得一双桃花眼,十分漂亮,梁烬舟样貌端正,胜在气质。
陆励要来一瓶酒,不由分说打开了酒瓶,端着酒杯,对徐惊缘说:“惊缘,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曲之燃和孟南默契地看了一眼梁烬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惊缘,眼神一眨不眨。
徐惊缘笑了笑:“您工作太忙,又有美女作陪,见我干什么,浪费时间。”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实心里想让陆励快走,倒不是有多烦他,是真的只因为梁烬舟。
陆励一点儿也不恼,就觉得有一段时间没见,是有点儿变了。
不太自然。
他视线一扫,眼神落在了在场唯一一个陌生面孔,笑着问了句:“这位是?”
“梁烬舟。”梁烬舟慢条斯理地倒了杯酒,起身走到了两人之间,“惊缘的朋友。”
徐惊缘听见他语气的重心放在了她的名字,抿一下唇,想着陆励之前那句到底是惹了他不开心。
陆励看着梁烬舟,话却是问徐惊缘:“不是男朋友吧?”
按道理来说,无论是与不是,徐惊缘大大方方回答即可。没想到她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有些支吾。
陆励再看一眼徐惊缘,懂了:“噢,暧昧期。”
徐惊缘说:“陆总说笑了。”
“还不是嘛,我还有机会。”陆励放下酒杯,失了兴致,“还有事,就先走了。”
曲之燃和孟南起身,一同说道:“陆总慢走。”
“不送。”
陆励一走,曲之燃和孟南就坐下了。俩人离得不远,谁也不看谁,但已经将下午吵架的事情忘了大概,就想着陆励刚才那句——暧昧期。
孟南好奇地问:“惊缘,你和梁医生,到底什么情况啊?”
“朋友嘛。”徐惊缘准备坐会自己的位置,经过梁烬舟旁边的时候,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示意让他坐下。
曲之燃一愣:“不是,你俩都这样了,还没谈啊?”
徐惊缘瞪他一眼:“怎么样了?就非得谈?曲之燃,你在我这里,就是一棵嫩草,说话没有震慑力,少说话,多吃饭。”
曲之燃被她说得脸都红了,低下头来喝水,余光里却看见孟南在看她,于是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孟南的眼睛。
问她:“看我干嘛?”
孟南回他:“你以为我想看你吗!”
“……”曲之燃冷哼,“那你别看。”
说完了不解气,又说:“看你的覃怅去。”
孟南攥了攥拳:“曲之燃——”她顿了顿了,顾及梁烬舟在,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过分了!”
徐惊缘和曲之燃都习惯了这种场面,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梁烬舟竟然笑了。
三个人一齐看向他。
梁烬舟本不想评价,但当下局面,似乎不说一句显得不算太好看,于是他失笑道:“听着像吃醋。”
孟南微微一怔:“谁吃醋?”
曲之燃不说话。
梁烬舟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
孟南再迟钝,也在莫名其妙的气氛中感知到了什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梁烬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越想越觉得好笑。
曲之燃:“你笑什么?”
“没什么。”孟南说,“我不和你计较。”
徐惊缘说:“得了,这话如果我不说,曲之燃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说。”
曲之燃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孟南觉得情况不妙,看着徐惊缘:“怎么了?”
徐惊缘叹了口气,说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孟南说:“到底什么?”
“刚才来的路上。”徐惊缘看了眼曲之燃,又看了眼梁烬舟,最后与孟南对视,“曲之燃告诉我,他喜欢你,很久了。”
孟南脑子有些懵,反应不过来,徐惊缘说完这句话,包厢里气氛安静如斯。她觉得不对,立刻反驳:“惊缘,你如果说你喜欢梁医生,或者梁医生喜欢你,很久了,我是一定会信的。”
“因为喜欢,隐瞒不了。”孟南真心实意道,“我看到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暧昧感、保护欲呼之欲出,但是曲之燃……”
她偏过脸,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真的伤害到我了。”
曲之燃冷声道:“林子畅家暴,你都能一忍再忍,忍到最后,闹到警局,无法收场才选择放弃,我只是说了你和覃怅不合适,你怎么就——不能原谅了?”
孟南的心抽痛了一下。
一直以来,她都伪装成自己并不在意过去的事情。因为已经发生了,而且也清醒了,就显得曾经的一切如此可笑,她不愿意回忆,更不愿意承认。
孟南红了眼睛,却平静道,“我和林子畅在一起七年,除了恨他,我还爱他。覃怅只是我的朋友,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那个要跳楼的男人和他根本就不认识!”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站起来,面对曲之燃:“而你呢曲之燃!你算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原以为两个人再度吵架,徐惊缘会很紧张。梁烬舟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并没有。
曲之燃也站起来,与她对峙:“对,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暗恋了你三年的傻蛋!你瞎了眼,我也瞎了眼!孟南,你听好了,我曲之燃再不要脸,也不上赶着,我再多管闲事,我他妈就是一条狗!”
说完这句话,曲之燃转身就走。
孟南扭头看着他,越想越觉得难过,越想越觉得委屈,可是这难过和委屈里又带了一些震惊与愧疚。
心软是她一直以来的缺点。
她拿起外套,说了句:“我一定要和他说清楚。”
说完便跟着出去了。
两个人一离开,包厢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很快,服务员推开门,开始上菜,她对梁烬舟说:“吃饭吧。”
梁烬舟有些诧异:“你不去看?”
徐惊缘摇摇头,说挺好的,两个人能吵能打,都是成年人,她不能干涉太多,更控制不了感情。
梁烬舟想说什么,发现一切都无法反驳。这是徐惊缘的事情,他尊重她的一切决定。
但是她却说:“其实我真觉得他们这样挺好的。”
梁烬舟侧过眸,看着她的脸。他更想看她的眼睛,但是她低垂着头,没让他看到。
“至少坦坦荡荡。”她笑了笑,说,“不是么?”
人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动物,不可能做到永远体面,永远隐瞒。
但是梁烬舟却能。
他永远平静,不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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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无父无母,不怎么样。”
先前孟南和曲之燃发生矛盾,徐惊缘心绪不宁,是因为她还没了解事情真相。
既然已经了解了,她便不插手了。
情感问题,谁能插手。
但她却又联想到身旁坐着的梁烬舟,她曾三番两次想要询问他,为什么冯灿灿要跟着他生活,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徐惊缘想,这其中或许隐藏着什么,或许梁烬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她。
但是梁烬舟父母发生车祸,也是她从陈诺口中得知。
他说喜欢自己,可是却对自己的家庭状况闭口不谈,
她本想着算了,一个男人而已。
但是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和他发生了关系。
后悔谈不上的,毕竟梁烬舟年轻,有劲,活好。
不过,情感却很难收放自如。
梁烬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她没说什么,但他直觉里她当下的情绪和他有关。
他很想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多余。
他总是这样打退堂鼓。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梁烬舟独自下了楼。
临近十一月,夜风已经很凉,隔着宽阔街道,能看到一种围墙内泛着金黄色的银杏叶,只不过天黑,所以看得没那么请切。
他一只手插兜,另只手夹着点燃了的烟,过了马路,沿着一中校门向操场方向走。
即使是周内,也不乏有学生走在学校外面的小道上,梁烬舟抬眸看了一眼,是一对小情侣。
他很确定,虽然两个人没牵手,距离拉得也有些远,但女生羞涩的表情和男声总是离不开的眼神,让他一下子就看出了青春年少的喜欢。
抛开学生家长这个身份,他觉得挺好的。
他不是没有暗恋过,也不是不想恋爱,但不管是暗恋,还是恋爱,结婚,对方始终都只是一个人。
她不知晓,也不同意。
梁烬舟无端升起一股挫败感。
他觉得自己也不差,但从来都过得很辛苦。
从高二那年的暑假开始。
在那之前,他和他的同学们一样。
梁烬舟生于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初中老师,父亲教化学,母亲教英语,家境不错。
他有一个姐姐,叫梁秋爽,比他大十二岁,先天性耳聋。于是在那个几乎都是独生子女的时代,他才得以出生。
梁秋爽虽然聋哑,但发现得早,且干预得早,长大之后其实和正常人无异,小学毕业后转入普通中学,梁母才生下了梁烬舟。
梁烬舟的童年,过得很幸福,梁秋爽十分疼爱他。
只是姐姐,因为耳后助听器的异样,在学校里性格十分孤僻。
梁秋爽学习成绩一般,父母对她要求不高,她乖巧懂事,温柔善良,顺利升入大学,家里人已然十分满意。只不过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与冯灿灿父亲相恋,未婚先孕。
那似乎就是悲剧的开始,那时梁烬舟还很小,对这段恋爱和婚姻几乎没有印象,只记得那一年父母来回奔波于临安与静南,苦苦劝告梁秋爽留在静南。
梁秋爽怀孕的时候做了羊水穿刺,结果显示腹中胎儿正常。孩子已经五*个月大,梁父梁母也不好再劝告女儿堕胎,又因为孩子健康,所以几乎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再后来,像所有庸俗故事最终都会腐败一样,上天会惩罚所有恋爱脑、不清醒的女人。梁秋爽婚后过得很是不好,不仅公婆不喜,就连当初硬要嫁的男人,也对她展开家暴。
梁烬舟停止了回忆,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中操场墙外,难受到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学校里面,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恍惚间又好像看见很久之前,和同班同学一起上体育课的场面。
以前的他,很爱踢足球。
梁烬舟高二分班,才第一次见到徐惊缘。他印象深刻的是对方曾经告诉他,她是双鱼座,而他是天蝎座,这两个星座,其实有点搭。
卜阳阳听见来,凑过脸来说:“什么叫有点儿搭,很搭好嘛!”
徐惊缘没答,卜阳阳就又说:“我是处女座,让我看看处女座和什么星座最配?”
徐惊缘看了他一眼,笑容狡黠地对卜阳阳说:“你别看了,你这个星座,万人嫌。”
然后两个小姑娘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起来,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徐惊缘和卜阳阳关系好,梁烬舟和卜阳阳关系不错,那会儿年轻,流行一句非主流的话——
男生女生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
梁烬舟觉得,他和卜阳阳就是纯正友谊,但是和徐惊缘,可能有点变质,但不多。
徐惊缘家庭条件很好,在那个攀比心最强的年龄里,她用最新款手机,穿五位数的大衣。
只是她为人低调,长相高冷,偶尔不上晚自习,更不住校。
那时候,梁烬舟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喜欢徐惊缘,但又不确定。
临近五一的时候,徐惊缘有三天没来上课,他在卜阳阳问他问题的时候,不经意地问了句:“对了卜阳阳,徐惊缘最近怎么没来上课啊?”
“她亲戚带她去北京看央美毕业展了。”
陈诺听见,又问:“看这么多天?”
“不知道啊。”卜阳阳说,“可能还去别的地方玩了。”
陈诺感慨:“搞艺术啊,和我们不一样啊。”
卜阳阳不爱听这话,反驳道:“一个鼻子俩眼睛,吃饭长大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卜阳阳这个女孩子,性格豪爽。徐惊缘喜欢她的性格,才和她做朋友。
梁烬舟觉得,徐惊缘看人的眼光不差。
他原以为,经历过家庭变故之后,他不会再想恋爱结婚的事情。可若是真的不想,他就不会站在此处回忆过往。
他还以为,他不会再见到徐惊缘。但似乎从他决定学医那一天,他就在等待重逢。
其实凭心而论,他的条件算不得好,无非就是长相端正,工作稳定。但他无父无母,有一个上学的外甥女,经济负担极大。
徐惊缘说她不够了解他,他又何尝不是。相处之中,总是要揣摩她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的意义。
她说他们有缘分,他同意。
她说不想结婚,他同意。
她说做火包友,他也同意。
他觉得她没那么喜欢自己,又觉得她宁缺毋滥,愿意和他发展一段并不算正常的关系,某种意义上讲来,是对他有好感。
她说曲之燃对孟南坦坦荡荡,就算吵架也很好。
他知道自己有些封闭,也知道徐惊缘对他很好奇。他在寻找一个合适机会坦白,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唯一一次真正坦荡,就是在临安郊外的那晚。在床上发了狠的吻徐惊缘,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都将她牢牢禁锢。
不过等真正结束了,又觉得有些愧疚。她那样清瘦,怎么能抵得住他的强势。
想着愧疚,见了她,却忍不住回忆。
男女之间,一旦发生亲密关系,相处模式就会变。他和徐惊缘变化不大,一是因为距离发生亲密关系那天时间还不长,还有就是没见面的这段时间他们都太忙。
他们都不是十年前青春气盛的模样,对待爱情和工作,理性且果断。
就连优柔寡断,都得背过身来,才敢初现端倪。
他觉得她也是。
那天晚上,他从楼上走到学校,又从学校走回楼上。无聊多抽了一根烟,没想到爬到所在楼层了,那根烟并未燃尽。
冯灿快放学了,他如果把这根烟带回家里抽,一定会引起她的不满。
索性就站在楼梯间。
窗外灯火通明,风声忽远忽近。
一墙之隔,有人从电梯里出来-
徐惊缘接到孟南的电话,说自己马上到小区门口,拿了一些东西,让她出来接一下,今晚留宿。
估计是和好了,徐惊缘边穿衣服边想,待会儿肯定要好好询问一番。
徐惊缘才走出单元楼层去,就看见孟南拎着一大包零食走来。
她顺手接过,很沉,两个人一人拎一边,一齐走向门里。
徐惊缘问道:“什么情况?和好了吗?”
孟南有点儿不知从何说起,看着她,沉默地点点头,说:“和好了。”
徐惊缘好奇死了:“到底什么情况啊?”
孟南叹了口气,偏偏这电梯许久不来,她抿了抿唇,娓娓道来。
孟南说,曲之燃走出去包厢外就哭了,她追出去的时候吓了一跳,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但着实没有见过男人哭,一时之间就不知所措了。
曲之燃却说他错了,不管是翻她和林子畅的旧账,还是吃覃怅的醋,就是他错了,他不该如此,但就是心有不甘。
孟南心软,和曲之燃认识这么多年,听到他如此真情实意的道歉,早就不生气了。两个人在街边聊了会儿,顺道走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边走边拿了许多东西。
曲之燃喝了酒,却拿了徐惊缘的车钥匙下了楼,两个人都不想上去还钥匙,于是只能孟南开车送他回家,再后来,又把徐惊缘的车开回来。
孟南指着手里那些零食,对徐惊缘说:“吃吧,都是曲之燃买的。”
徐惊缘哎吆一声:“曲之燃啊,好男人。”
孟南脸红道:“可是我真没想到他会喜欢我……”
徐惊缘看着她,笑道:“你就偷着乐吧。”
孟南又说:“覃怅也联系我了,说他买了明天一早的火车票,今晚就走了。”
徐惊缘换了个手拎袋子,看着孟南,又说:“你怎么想?”
“没怎么想。”孟南说,“你还以为我真想和他有什么故事吗?”她摇了摇头,“我们不合适的。”
徐惊缘笑着说好,又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忽然之间长长叹息。
孟南愧疚地看着她:“惊缘,你累了吧?”
“还好。”徐惊缘扯起一个好看的笑容,告诉她说,“都过去了。”
电梯终于划开,楼上有人搬家,运下来几个超级大的编织袋。
两个人沉默地进了电梯,按下楼层,孟南这才说:“怪不得这么慢呢。”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今天和梁医生坐在一辆车上,别提多尴尬了,我说谢谢他,他说要我谢你就行。”
徐惊缘微微讶异道:“真的?”
“当然。”
电梯门开,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孟南又问:“你和梁医生到底什么情况?恋爱了吗?”
徐惊缘:“没有。”
“为什么啊?”孟南说,“我觉得梁医生人很好。”
“好是好……”徐惊缘沉默道,“但我要和他在一起,肯定不止看他人好不好,他的家庭,还有他的——”
“家庭。”孟南打断了她的话语,像是恍然才想起这个重要问题,“梁医生的家庭状况怎么样啊?”
徐惊缘的手指按在指纹锁上,随着门锁松动的瞬间,她才低低说了句,“无父无母,不怎么样。”
门被关上,安全通道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修长指尖夹着的烟,终于燃尽。
第32章 毕竟……只是床上关系。
孟南很诧异,她完全没想到,但随即又说:“无父无母,等同于没有前一代托举,但是也……”她挠了挠头,说:“是挺愁人的。”
徐惊缘安安静静道:“你以为我在乎这个吗?”
孟南一愣:“你不是吗?”
徐惊缘摇了摇头,将她手里东西一并接过,走向厨房,归置好一切,又给孟南倒了杯水端过来。
孟南将水一饮而尽,抬头看她:“继续说呀。”
徐惊缘想起梁烬舟,抿了抿唇,坐在孟南身边,缓缓道:“他的家庭状况,是我从朋友口中得知的,每次想和他深聊,他都有些排斥,我不是在乎他的家庭,而是在乎他的态度,如果以后我要和他长久发展下去,难道就一直不能深入了解吗?”
说到这里,徐惊缘又想起来,梁烬舟似乎也从来没有打探过她的家庭,比起那些,他更在乎她当下的感受。
她总是不能窥探到他的心思,一如即往地觉得他神秘。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梁烬舟的确喜欢她。
孟南听完徐惊缘的话,若有所思道:“也许,那些你想聊的,正是他不想聊的话题。”
徐惊缘:“什么意思?”
“心理创伤?”孟南猜测道,“我也不能确定。”
“可能吧。”徐惊缘说,“所以我要和他更纯粹一些。”
孟南:“什么?”
纯粹的床伴。
徐惊缘挑了挑眉,没有讲这话说出口,继而问道:“你和曲之燃,现在什么情况?”
“啊?”孟南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神闪躲着,“没什么呀,就这样,和以前一样。”
徐惊缘顿了一下,笑着问道:“你不考虑考虑?”
“我考虑什么?”孟南一本正经道,“他比我小好几岁。”
徐惊缘说:“曲之燃人挺好的。”
“那我也不能看他人好就和他在一起。”孟南说,“那太草率了。”
“行吧。”徐惊缘叹了口气,不再干涉感情问题,只交代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影响到我的民宿了,工作和感情一定要分开。”
孟南正色道:“也是我的民宿。”
孟南今晚留宿,第二天一早,徐惊缘载她去云岸听泉,再驱车赶往另一家民宿。
曲之燃看见她,亲自给她倒了杯茶,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徐惊缘受宠若惊,但转念一想,定是和孟南少不了关系。于是就静静地喝茶,等着人出声。
曲之燃问道:“缘姐,你昨天晚上和谁在一起?”
“孟南。”徐惊缘缓缓抬眸,明知故问道,“怎么?”
“没。”曲之燃说,“没什么,就想问问她昨天晚上回去,和你说什么了吗?”
徐惊缘没想到曲之燃改变这么大,好像昨晚闷头喝酒又放出豪言壮语的男人不是他。
“你想问什么?”
“你觉得我俩——”
“等会。”徐惊缘没忍住,笑了,“你不是说,孟南太傻了吗?”
曲之燃一愣:“我说了吗?”
徐惊缘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忘了。”曲之燃决定装傻到底。
徐惊缘:“噢。”
“缘姐!”曲之燃扯了扯她的手臂,“你以前可不这样。”
徐惊缘蹙着眉看他,不和他闹了,直白道:“你刚才想问什么?”
“你觉得我和孟南有戏没?”
徐惊缘讶异道:“这就直呼大名了?”
“其实本来也没大几岁。”曲之燃说,“我过完年就二十五了,虚岁二十六,孟南现在二十七。”
徐惊缘说:“你也太会算了。”
曲之燃嘿嘿笑了,说道:“谢谢夸奖。”
覃怅昨天晚上就走了,房间早已打扫干净。这也是曲之燃心情变好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哭了哭了,闹也闹了,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追,说不定真能有一个好结局。
徐惊缘说:“我不干涉你俩,我只有一个条件。”
曲之燃:“什么?”
“别影响工作。”徐惊缘说,“千万,不要影响工作。”
曲之燃笑着说:“我心里有数。”
“对了缘姐。”曲之燃说,“你猜昨天晚上,谁找我了?”
徐惊缘侧眸:“谁?”
“陆励。小陆总。”
曲之燃昨晚喝了酒,回到家迷迷糊糊就睡了,今天早晨才看见陆励打来的电话。
就一个电话,他没接到,微信里并没有任何话语。看起来莫名其妙,但又有迹可循。
曲之燃没回电话,他觉得如果着急的话,对方肯定就会再打过来。关键是他直觉里这通电话和工作没什么关系。
徐惊缘和他想法一样:“没事。”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陆励却自己找来了。
徐惊缘站在民宿门前望着他。
陆励远远就看见她穿着一件修身红色长裙,腰身掐得极细,袅袅立在盛阳之下,气质却十分清冷。
他翘翘嘴角,问道:“什么时候谈的男友,怎么不告诉我?”
这人说的话真是令人毫无防备,徐惊缘当即嗤笑开来,不留情面道:“我直接通知你来喝我喜酒不是更好?”
陆励长得帅,但徐惊缘对他实在是不喜。
当她得知他在疯狂追求自己时还在追求着另外一个姑娘,一股恶心劲儿便油然而生,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那不就晚了吗?”陆励直勾勾看着她,吊儿郎当道,“那我撬墙角都来不及。”
徐惊缘实在没什么心思和他插科打诨,说是要忙转身便往身后走。
陆励追过来,她便拿了车钥匙。
再追出去,她已经上了车。
一来一回,徐惊缘的心情变得非常差。她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三点不到,想着梁烬舟还在工作,没有时间陪她。
她忽然有些失落,有点儿想他。
徐惊缘开车去美容店做了全身spa,出来刚好下午五点。她坐在车里回复工作群里的消息,开车去超市买了新鲜食材,然后发消息问他,在干嘛?
梁烬舟过了好久才回她:「刚到家。」
徐惊缘勾起唇角,发出一张购物车满满当当的照片,告诉他:「我买了好多食材,今晚到我家来吃饭?」
梁烬舟看到了这条消息,却没着急回复。他放下手机去洗手间洗澡,等他再出来时,门外却响起一阵敲门音。
徐惊缘站在门外,巧笑倩兮地看着他,声音黏腻,好似撒娇:“干什么呢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但是看见他穿着一件简单白t,黑色头发搭在眉前,水珠嘀嗒落下,她便知道他刚才在做什么了。
徐惊缘轻声道:“待会儿过来吗?”
梁烬舟只沉默一秒,便笑笑说:“你想我过去吗?”
徐惊缘觉得他真是故意找事儿,好半晌才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说:“你知道我问你几遍了吗梁烬舟?”
说完觉得有点儿不高兴,手里拎着一大包食材,面对着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徐惊缘扭头就走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有人敲门。
徐惊缘摘菜的手一顿,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男人拎着一提啤酒,垂眸道:“让进么?”
“……”徐惊缘不悦道,“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是都邀请我好几遍了么?”梁烬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概是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说话声音也是淡淡的,“我来了。”
他还穿着那个白色短t,她穿着得体的红色长裙,一门之隔,温差巨大。
徐惊缘缓缓侧身,说:“进来吧。”
她扔了菜,决心将做饭的事宜全权交给那个男人。又转念一想,停在他面前,让他把自己裙子的拉链拉开,着急去卧室换一件舒适的衣服。
她毫不在意地将后背一览无余地展示给他看,一边抽离手臂一边朝门里走去,边走边说:“你帮我,把没摘完的菜摘一下。”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等到徐惊缘换完衣服出来后,他不仅摘好了菜,也已经洗好了菜,起锅烧油已经开始准备下厨。
徐惊缘没想到他这么听话,联想到他才洗完澡,在厨房里待一段时间难免染上油烟味道。
但他什么都没说,动作麻利地做完两菜一汤,这才看向她。
徐惊缘抿唇,忽然觉得男人话少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温柔内敛,从容体贴,不像陆励那样油腔滑调。
人一旦有了对比,才显现出来好。
梁烬舟大概也是饿了,盛好米饭端来徐惊缘面前,自顾自坐下,什么都没说,便吃了起来。
他吃饭细嚼慢咽,吃相很好看,但像是有心事,所以总是眉头微蹙。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没说什么话。
吃完了,徐惊缘让他去沙发上看电视,自己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在厨房的时候,她忍不住向后观望,好像怕他会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见。
她放好碗筷坐在他身边时,他下意识揽住她的腰肢,对上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才确信她今晚叫他过来的目的。
徐惊缘身上有一股专属的香气,梁烬舟忍不住埋进她的脖颈儿,指尖触到的每一寸,都是柔软的。
徐惊缘咬着唇忍耐,客厅的窗帘被拉起,但是灯是亮着的。她的上衣被扯开,干脆双腿分开,坐在上面。
他们就在沙发上。
气息全乱。
梁烬舟撩起她火红的长发,一下一下啄在她脖颈,问她:“今天心情不好?”
徐惊缘缓慢地嗯了一声,那声音比她平时说话不知温柔多少。
她问他会不会吃醋?
他没听懂,问她吃谁的醋?
“陆励。”徐惊缘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凑近他的耳朵,“就是那天晚上吃饭,见到的那个。”
梁烬舟笑:“不至于。”
毕竟……只是床上关系。
徐惊缘“嗯”一声:“这么大方呀?”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掐着她的腰,让她别往下做得那样实。
那种宛如钻心紧密的包裹感,令他情难自持。
他喘了一声,笑着说:“你觉得呢?”
他该吃醋,还是不吃醋?
徐惊缘冲着他瘪了瘪唇。
梁烬舟凑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咬她的唇。
徐惊缘痛得直皱眉,拍打他:“不该吃醋,也不该咬我。”
“专心点儿。”梁烬舟好整以暇。
他将她放平在沙发上之前,还表情严肃地说了句:“别不做措施。”
徐惊缘肆无忌惮地坐下来,让他的每一寸毛孔都得以扩张,气息滚烫。
徐惊缘很可惜地说:“可是……我没有买。”
“那就不做了。”他轻描淡写。
徐惊缘的手环住他的脖颈,没说话,但表情里分明不愿。
情到浓处时,很难保持冷静。
梁烬舟总觉得,徐惊缘外表给人一种高冷、不近人情的感觉,但是实际上,她其实很单纯,也很坦荡。
对于梁烬舟而言,这种不在乎后面的爱恋无异于献祭式爱恋,他做不到能够平稳面对有超出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
他凑近过来,低语:“你躺下,我用嘴。”
第33章 “一晚够用了。”
徐惊缘偶尔会觉得,如果不那么较真的话,这样也很好。
他的手指清秀修长,手帐却温绵滚烫,不轻不重地压住她的身体,好让她不要因为“难受”而蜷缩。
徐惊缘羞赧地闭上了眼睛:“梁烬舟……”
一句话没说完,嘴巴却又被堵住。
算了。
她的双眉紧紧蹙着,想着这漫长的一刻赶快过去吧。
可等到真正结束了,她却又非常安静。
梁烬舟说:“我走了。”
他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里却没有半分傲慢或着什么不好的,他很平静,平静到刚才俯身下去……的好像不是他。
徐惊缘将一条毛毯盖在身上,莹润的肩膀漏出来,白皙的下巴微微向下收着,问他:“灿灿快放学了吗?”
“应该快了。”他声色淡淡。
明明应该暧昧到极点的气氛,整个房间却在此刻安安静静。
徐惊缘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梁烬舟有没有听到,但是无所谓。
“好吧。”她说,“再见。”
梁烬舟说:“再见。”
回到家之后,他觉得口渴无比,站在厨房里喝了两杯水,又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
快九点了,灿灿应该快回家了。
但他等了一夜,冯灿灿都没回来-
门被关紧后,徐惊缘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来去洗手间简单冲洗。
洗手间里镜子是模糊的,徐惊缘抬手一点一点擦干净,也看清了自己的身体。
不久前,梁烬舟曾在这里吻她。
徐惊缘顿时心里涌上一股不好形容的情绪,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龄到了,却经历不够,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她总是下意识去回忆她和梁烬舟的情事。
看似是她在操纵,但她却对他的抽离感到那样不快。
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太有契约精神,所以当初说好了是什么,如今就表现为什么。
在徐惊缘看来,梁烬舟和她一样,都是有情感洁癖的人。
虽然生活中不乏有很多朋友有过一段以上的情感经历,但徐惊缘却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是难能可贵的。
当然,前提是必须要幸福的。
徐惊缘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太闲了,所以才陷进去了。
爱情,本来就是感情与理性的对峙。
洗漱完毕,她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喝完之后,很快就睡了。
又过了几天,徐惊缘打开了电脑上久违的小游戏。
有些话,徐惊缘不好和别人说,但憋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论起朋友,孟南算得上一个,不过孟南最近情感纠葛比她更多,她不想再添乱了,只能对着电脑向一个几乎不会给予回应的人诉说。
葡萄芋圆儿:「阳阳,我和梁烬舟在一起了。」
葡萄芋圆儿:「但不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徐惊缘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思忖怎么形容她和梁烬舟的关系。
人在主观评价中,偏向于叙述自己更想叙述的部分,徐惊缘也不例外,她需要一个宣泄口,但同样很纠结。
原因是,她在道德里,认为这种穿上裤子不负责任的行为是不正确的,但是在情感中,她不仅做了,而且竟有逐渐沉沦的意味。
也许,她没想过卜阳阳还会回复她。因为她们已经失联太久,卜阳阳作为她青春期里最好的朋友,如今也成为了众位同学口中那个无人知晓的失踪人口。
屏幕闪动时,徐惊缘的心脏猛烈跳动着。
一只绵绵羊:「我惊呆了」
一只绵绵羊:「你竟然给我发了这么多条消息」
大概是这个游戏系统过于老旧,所以接收消息多有延迟,而且延迟得够久。
又过了一会儿,卜阳阳似乎才看到她刚刚发来的那条消息,然后回了句——
卧槽。
徐惊缘盯着电脑屏幕——
“妈啊。”
一只绵绵羊:「加个WeChat」
徐惊缘就在震惊中,慌忙摸过手机,看着对面发来的消息,一下一下,点击输入。
三秒钟后。
卜阳阳:「徐惊缘?」
徐惊缘愣了,不是别的,是因为卜阳阳的这句徐惊缘,她的大名,让她一下子回到现实。
人的全身细胞七年更换一次,她惊觉两个人此时此刻都不再是曾经的彼此,而是十年未联系,只存在回忆里的陌生人。
但是下一句,她发来的是——
卜阳阳:「你俩竟然在一起了?!」
卜阳阳:「表情包『瓜田急转』」
徐惊缘顿时有些脸热,虽然隔着屏幕没人能看到,但这一瞬间,她有点儿不太想多说。
徐惊缘:「现在住得很近。」
卜阳阳:「我以前就觉得你俩太般配了!」
徐惊缘立刻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国?」
卜阳阳:「你怎么知道我今年要回国?!」
徐惊缘心底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吗?」
卜阳阳:「已经买好票了。」
徐惊缘:「太好了,这次一定要见面。」
她们聊了一会儿,卜阳阳却很忙,没时间回她消息,只说了句见面聊便匆匆下限了。
徐惊缘感觉自己睡不着觉了,心思有些兴奋。她思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人可以分享这个消息,于是在洗过澡后,深夜里跑到楼下去扔垃圾。
她也没穿太多,只披了一件长款外套。
单元门距离垃圾分类站有一段距离,不远也不近,这段路修葺得十分宽阔平坦,道路两旁有草地,里面还有和静南一中里种着一样的木槿树。
徐惊缘又忽然想到静南一中里面种着的银杏树,每到十一月份秋高气爽,颜色烂漫得像是金子。
徐惊缘扔完了垃圾,没着急上去,而是沿着道路一直向外走,出来小区门,穿越斑马线,自然而然地停在了操场栏杆外。
隔着栏杆,能看见一中炽亮的灯光,庞大而崭新的橡胶跑道,无论过去多少年,它的颜色都鲜艳明亮,和新的一模一样。
那年和梁烬舟同班,总是很盼望体育课。体育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体育课的开始要求同学们绕操场跑三圈,之后便叫人去器材室搬来运动器械,自由活动。
她和卜阳阳一起打乒乓球、打羽毛球、还跟着其他班老师一起学过几节课抖空竹。
其实那会儿,她经常偷看梁烬舟踢球。徐惊缘觉得,二十八岁和十八岁最大的不同就是那时候真的勇敢又胆怯,而现在是清醒且现实。
徐惊缘从小到大都很自信,唯独在暗恋,她隐瞒得很好。她不是能够主动追人的人,所以一封情书,想了一年才写完。
她觉得她对梁烬舟大概是一见钟情,就像是重逢后见到他第一眼时,那般惊艳。
她用了很长时间来说服自己那不是喜欢,然后又用了很长时间宣告失败。
重逢不到三个月,她做得最棒的事情就是——
睡了他。
想到这里,徐惊缘的脑海里猝不及防出现某些画面。
凌乱的沙发,斑驳的光影,和他俯下身去的身影。
她只能看到他头顶茂密的黑发。
像是做梦。
徐惊缘一转头就看到了冯灿灿,小姑娘和一个瘦高个儿男生站在一起,面对着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徐惊缘像块木桩一样,在那一瞬间,突然不知道做什么好。
但她也没想着躲,只是突然想起还在家里等待冯灿的梁烬舟,于是过了几秒钟,她便走了过去。
“灿灿?”她佯装无意。
冯灿灿毫无预料地转头,愣了一秒,然后很快笑起来:“惊缘姐姐。”
徐惊缘下意识看向她身旁的男孩子,她刚才就觉得并不熟悉,当下一看,果然不是李成希。
比李成希帅好多。
“下课了吗?”她收回视线,缓缓道,“一起回家吗?”
冯灿灿嗯一声,低头踮了踮脚,飞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生,然后才说:“不了惊缘姐,我和舅舅说过了,今天晚上不回家。”
“不回家。”徐惊缘温和道,“去哪里?”
冯灿灿到底是小孩儿,略略尴尬地回答:“和我同学在一起玩,我们在等李成希。”
“噢。”徐惊缘点了点头。
分开之后,徐惊缘有点儿心神不宁,虽然冯灿灿没说不让她告诉梁烬舟,但她知道,小姑娘肯定不愿意她去多言。
但是,无论如何,还是说一下的好。
因为她知道,梁烬舟会担心。
出乎意料,她在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遇到了梁烬舟。
他似乎也有点意外,手里还攥着一瓶打开了的啤酒。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抬手说嗨。
梁烬舟见她素净着一张脸,便知晓她回家已久,问她:“怎么在这儿?”
他人高肩宽,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抵住削瘦下颌。
徐惊缘顿一顿,说:“倒垃圾。”
他默默笑了一笑,然后和她一起朝小区里走,说:“倒垃圾倒到小区外面?”
“不是。”她说,“我想逛一逛。”
“对了。”她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我刚才还偶遇灿灿了。”
梁烬舟一低眸,就看到她的眼。他本来想喝啤酒的,如今那啤酒易拉罐就攥在手里,良久未动。
他嗯了一声。
“她和一个男生在学校门口。”徐惊缘说,“她说她今晚不回家。”
“她告诉过我。”
“好。”徐惊缘转过脸,低声说,“你知道就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夜风微凉。
边界感。
徐惊缘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
不仅仅她和梁烬舟相处需要有边界感,梁烬舟和冯灿灿也是,她和冯灿灿更加需要有边界感。
如此想来,徐惊缘心底一片清朗。
“其实——”她笑着说,“我们都是从灿灿这个年龄长大的,所以也能理解。”
“恋爱么?”
“嗯?”徐惊缘愣了一下,“也不是……”
“李成希和我说了。”梁烬舟沉默了一下,到底是抬手,喝了一口酒,冰凉麦香液体在口腔中弥漫,他却忍不住笑了,“灿灿最近在追一个男生,可能快成了。”
他说话的语气和姿态,完完全全像一个大人了。
“把她从临安转到静南,让她在我眼皮底下乱搞。”
也许是“乱搞”两个字过于严重了,徐惊缘顿时有点儿紧张了。
结果她还没酝酿好开口要说什么,就被他打断——
“别管她了,她有分寸。”
比起她来,梁烬舟更加了解冯灿灿。
顿时之间,不好的思绪全部消散,徐惊缘松了口气,说:“好。”
两个人从小区门口走向单元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等徐惊缘反应过来,她和梁烬舟的手已经牵在了一起。
她是真的走神了,完全没回忆起,只记得他好像是在扔掉啤酒易拉罐后,漫不经心却又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嗯?”
他哂笑道:“来我家坐坐?”
徐惊缘点了点头。
也是在电梯门划开之后,她才看见他手里拎着的白色塑料袋里,隐约有一个小方盒的轮廓。
她眯着眼睛看了许久。
直到他拿出来,放在她眼前,慢条斯理道:“这个味道,你喜欢么?”
徐惊缘下意识想问什么?
方形盒子,避/孕/套三个字清晰可见。
好在电梯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
徐惊缘看了一眼,缓缓抬眸,不自知地红了脸,小声问道:“什么味道?”
“草莓。”
“你专门买的?”
“嗯。”梁烬舟把它装进兜里,小小一盒,仅三枚装。
徐惊缘站*在一旁,小声咕哝:“怎么不买多一点?”
梁烬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是他不好说自己买的时候也有些尴尬,他咳了咳,说:“够用了。”
徐惊缘诧异地望着他。
梁烬舟低声道:“一晚够用了。”
第34章 “我和你什么关系?”
其实那天晚上,他们两个都没预料会发生什么。
梁烬舟买这个东西,也只是以防万一。
空气里泛着淡淡的草莓味道。
徐惊缘趴在床的一边,偏过脸来看他:“真的是草莓味。”
“嗯。”他整理好,将东西扔进垃圾桶,“我又不骗你。”
徐惊缘有点儿想笑,因为梁烬舟说话的语气,细品里竟然带着一点儿撒娇委屈的意味,虽然很少,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房间干净整洁,除了一张床和衣柜,几乎没什么东西。床单是深沉的黑色,很容易弄上痕迹。
徐惊缘觉得他的床单应该是脏了,但他没说要换,她也就继续懒懒散散地趴着。
梁烬舟没说换床单,但也没闲着,他光着上身,肌肉轮廓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来来回回几次,徐惊缘叹了口气,问他:“你就不能歇会儿?”
被点名的梁烬舟:“……你还没睡?”
“你晃得我眼晕。”她不满道。
“给你关灯?”梁烬舟站在床边,低眸看着她,像是在笑着询问,“要不要?”
她说:“不要。”又说,“你躺下。”
梁烬舟一米八六的身高,床却不算大,两个人躺在上面,胳膊和腿是贴着的。
徐惊缘扯过被子盖在他腹肌上,说:“灿灿不会突然回来吧?”
梁烬舟说:“不会。”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徐惊缘说:“灿灿为什么会跟着你?”
在梁烬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徐惊缘的心跳变得很慢很慢。梁烬舟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听来漫不经心的问题,在被她问出口之前,下定了多少决心。
“她没人管。”
“嗯?”
“人都没了。”
徐惊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瞬间心跳骤快。
果然还是,言多必失-
冯灿灿凌晨才回家。
今天是卢宸宇的生日,她和李成希还有几个不太熟悉的同学去KTV给他庆生。
说起来很有缘,她和卢宸宇的生日只相差两天。
她承认自己对卢宸宇有好感,但是追男生不能只靠一股莽劲儿,要徐徐图之。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他长得帅,但人并不高冷,而且她说话他也不会表现出异样情绪,会主动搭话。
冯灿灿一开始就觉得她和卢宸宇有戏。
她进洗手间洗漱,搁在台面上的手机震动。她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卢宸宇发来的消息,还有李成希的。
他们两个的问题是一样的,问她到家了吗?
她分别给两个人回了消息,然后就再也没给李成希回复。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冯灿灿听到主卧里传来开灯的声音。接着,灯光从门缝里外溢。
冯灿灿不想看见梁烬舟,倒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心虚而已。
梁烬舟打开门,她正朝房间里走,对上他的视线,莫名缩了缩脖子:“舅舅。”
梁烬舟眯着眼睛,看起来很困,困顿和混沌让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他揉了把头发,躬身从地上捡起一个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
冯灿灿一下就愣住了。
盒子的logo她太了解不过了,是她一直想要的鞋子,不便宜。
回到房间,冯灿灿兴奋地睡不着觉,拿出鞋子来一看,果然是她的品味,纯白色的厚底板鞋,只有logo和下面一条窄窄的修饰是浅紫色的,简直太好看了。
冯灿灿立刻给卢宸宇分享图片,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停下来。她都想冲进梁烬舟房间给他一个巨大的拥抱,但这个方法肯定不可行,于是她试了又试,拍了又拍。反正明天放假,她折腾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梁烬舟已经去上班了。
冯灿灿打着呵欠走进洗手间,打开柜子拿牙膏,却没摸到。
大概是没有了,她想。
于是她拿着牙刷大摇大地走出门来,径直走向主卧,拐弯儿进了梁烬舟的专属卫生间。
她在盥洗台面之上看见了舅舅纯黑色的电动牙刷,以及立在刷牙杯里形状规整的牙膏。
冯灿灿挤牙膏的时候还在想,她从小就没和舅舅共用同一个卫生间,因为舅舅很有分寸,且有轻微洁癖。
她将牙膏放回原处,正要转身出门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根冗长的红色头发——
一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身上的红色长发。
冯灿灿:“……我勒个豆!”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个人-
第二天冯灿灿出门的时候,正巧遇见回家的徐惊缘。
“惊缘姐姐,你回来了!”
徐惊缘感受到对方的热情,笑着回应:“你要出去?”
冯灿灿说:“我和同学吃饭。”
徐惊缘想起那天晚上的高瘦男生,顿了一顿,试探着询问:“是那天晚上那个男孩子吗?”
“嗯……是他。”
徐惊缘笑了笑,没说话。
冯灿灿察觉到徐惊缘的不对劲,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她看了眼时间,倒是来得及。
虽然和徐惊缘住对门,但冯灿灿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她,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时间总是不相交的。
冯灿灿低低叹了口气,问道:“惊缘姐姐,你今晚在家吗?”
徐惊缘:“在呀。”
“那我回来之后,可不可以到你家来玩?”
徐惊缘转头看她:“当然可以。”随即又问道,“梁医生呢?”
“他上班去了。”
“晚上不在?”
冯灿灿低着头,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啊。”她抬起头,笑着问,“惊缘姐姐,你看我鞋子好看吗?”
徐惊缘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很普通的平板鞋,崭新,一尘不染。单凭小姑娘的语气,应该是很喜欢的。
“好看。”她说。
“我舅舅送我的生日礼物。”冯灿灿笑道,“我马上十八岁了。”
徐惊缘惊呼一声:“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惊缘姐姐。”
徐惊缘转身开门的时候,冯灿灿下意识偷看向她的头发。
她刚才就看到了,但是没敢太明目张胆的欣赏,当下一看,真是火红又冗长。
抵达吃饭地点的时候,冯灿灿接到了梁烬舟的电话,她诧异于对方在工作时间给她来电,于是定睛一瞧,竟然已经中午了。
她懒洋洋地说:“怎么了?”
“吃饭了吗?”梁烬舟低声询问。
冯灿灿说自己和同学在外面吃饭,又煞有其事地说:“舅舅,你有秘密。”
梁烬舟莫名其妙地笑出声。
冯灿灿这个年龄,正是青春期里最难管教的时候,虽然身高外形和成年人无异,但说话行事必会露怯。
“什么秘密?”梁烬舟问。
冯灿灿看了一眼面前卢宸宇,今天是她们两个人单独吃饭的日子,和约会没什么异样,对方也在看她,很快收回视线。
她抿了抿唇,说:“既然是秘密,那肯定不能广而告之,我回家再说。”
梁烬舟说好,别太晚回家。
挂断电话,冯灿灿收起手机,卢宸宇轻声问道:“吃什么?”
他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一般清脆,比冯灿灿听过的大多数男生声音都要好听,她以前以为自己不是声控,可遇到卢宸宇她才知道,在没有遇到正确的人之前,一切都是浮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冯灿灿象征性点了两道自己喜欢吃的菜,然后才拿出手机,李成希问她吃什么?他骑电动车给她送过来。
冯灿灿手指快速点击屏幕:「不用了,吃过了。」
卢宸宇问道:“你舅舅?”
冯灿灿扬起一张笑容灿烂的脸颊,说:“是呀。”
冯灿灿和梁烬舟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浅浅的双眼皮,眼神深邃又明亮,卢宸宇对上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脸-
徐惊缘回到家,想起冯灿灿的话,便给梁烬舟打了个电话。
梁烬舟接了,却没说话,静静地听。
徐惊缘顿了一下,说:“我刚才回家,遇见灿灿。”
“噢。”梁烬舟说,“今天周六,她不上课。”
“她给我看她的新鞋子,说是你送她的生日礼物。”
梁烬舟能想象到这个画面,“看来她还算喜欢。”
“很喜欢的。”徐惊缘肯定道,在梁烬舟说话之前,她快速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我想送她成人礼礼物,你会介意吗?”
她用“介意”两个字,其实有点严重。
梁烬舟说:“不介意。”
“好啊。”徐惊缘笑着说,“我下午去找你,你陪我一起选,好不好?”
梁烬舟静了一瞬:“其实你不用——”
“就这么说定了。”她温柔道,“下午见。”
徐惊缘挂断了电话。
她很喜欢冯灿灿,她不否认其中有梁烬舟的缘故,他们两个长得很像,而且感情很好。
比起她和梁烬舟的好,那是另一种好。
徐惊缘下午没有工作,打开电脑搜了许多小姑娘会喜欢的礼物,她想送她手机,但梁烬舟可能会不同意。
不仅是因为价格,还因为冯灿灿处于高三关键时期,手机……会影响她学习。
衣服审美太过主观,如果不是冯灿灿自己挑选,会有更换的可能性。
同时她也看到了梁烬舟送给冯灿灿的那双鞋子,价值七百块。
不算贵。
看了许久,徐惊缘最后决定买最新款智能手表,她不记得小姑娘戴过类似的东西。
做好决定,换了衣服,徐惊缘便驱车赶往人民医院,抵达之时刚好五点半。
徐惊缘没敢开车进去,只给梁烬舟发消息,让他来医院门口上车。
临近十二月,夜色降临的很快,天边染上深蓝色时,梁烬舟才姗姗来迟。
徐惊缘卧在驾驶位里玩手机,听到车门被打开,才反应过来。
梁烬舟声音低沉,听来有些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时间。”
“没关系。”徐惊缘慵懒地向前伸了伸身体,慢悠悠道,“我们先去吃饭?”
梁烬舟坐上副驾驶,说:“你如果累了,我来开车。”
车里空气是温热的,而他带来的空气是却是微凉的。
徐惊缘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脸,说不用。
“就在附近。”她笑着,“我已经看好了。”
徐惊缘知道梁烬舟有话想说,就连他要说什么都能猜个大差不差。她启动车子,向后视镜方向看了一眼,余光里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车子稳定后,又顺势看他,他果然也在盯着她看。
徐惊缘问道:“看我做什么?”
他没说话。
不知道怎么的,徐惊缘突然想起昨晚,还有更早的一晚,不自觉红了脸颊,气氛竟然变得有些暧昧缱绻。
大概是没人,他的手自然而然地伸过来,手背在她脸颊之上蹭了一下。
一触即收。
若即若离。
徐惊缘抿了抿唇,说:“就我和你的关系,我给灿灿买个生日礼物,是应当的。”
梁烬舟的身体向她的方向倾得更近,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似乎就在她耳边——
“我和你什么关系?”
第35章 “只是想起了以前。”
“朋友?”徐惊缘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可以睡一张床的朋友。”
……反正现在没有别人,反正他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反正她不想在他面前做谈“性”色变的女人。
徐惊缘在心里,一连用了三个反正来说服自己。
只是从心里接受,不代表她真的就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你说得对。”他说得倒是面不改色,缓缓坐回去,后背与驾驶位置贴合。
车子在道路之中平稳行驶,梁烬舟忽然觉得,自己有话想说。
有些话、有些坦白,就是会在不由自主,毫无征兆地时候说出口,这让他意识到其实他也是有倾诉欲的。
“你昨天问我——”他顿了顿,说,“冯灿为什么跟着我。”
徐惊缘轻轻“啊”了一声。
“因为她的父母有一方不在了,有一方没有能力抚养她,她应该是这样和你说的吧。”梁烬舟低声道,“她从七岁就是我带,至今十一年。”
徐惊缘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攥了又攥,“能……猜到。”
梁烬舟坦白道:“有些不好的事情,一旦宣之于口,势必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虽然那些经历确实令人成长,但……”
“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徐惊缘惊叹于自己开口的速度,一直以来,她都对梁烬舟隐秘的态度表示不满,可当他真正想要诉说的时候,仅仅是准备去掀开令他难过回忆的一角,她就及时止损了。
她都快不敢听了。
也怕引起他不好的回忆。
梁烬舟却笑了笑。
徐惊缘转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收回。
他们要去的地方距离医院很近,再过一个红绿灯就能到。
他说:“还有无父无母这件事……”
徐惊缘听来觉得熟悉,心下有些紧张。
“这也不是我想提及的话题,但如果你很在意的话——”
徐惊缘终是出声,打断了他,“只是好奇。”
两个人重逢三个月,但却认识了十几年。这件事梁烬舟从未向别人提及,他以为徐惊缘想知道,但却在他开口时阻止。
也许人都是一样,都在患得患失时不知所措。
徐惊缘在心里唾骂自己,怎么到头来竟然也得了矫情病?
她松了一口气,缓缓道:“因为太好奇了,你为什么会从曾经开朗的性格变得内敛,但转念一想,我也变了很多,时间过去太久,所以我们都变了。”
“你说你喜欢我,所以我想了解你,但是短时间的相处并没能让我参透你的过往,但我还是想了解你,你说诉说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回忆,我又觉得很愧疚,如果不是我,你也用不着回忆。”
她的语气很真诚,梁烬舟心里像是被人抱了一下,那夜的心酸好似也消弭了。
“其实你用不着给灿灿买东西。”
徐惊缘很诧异他如此轻易地转移的话题,但好像没什么问题,因为他们的车已经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一切近在咫尺。
她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才买的吗?”
梁烬舟低笑了一声,看了眼前方昏暗的路况,又收回视线,说:“可能吧。”
徐惊缘说:“不是。”
梁烬舟:“嗯?”
徐惊缘骗他:“不是。”她看了眼后视镜,佯装漫不经心道,“因为我和灿灿关系好。”
梁烬舟却很坦然:“难道你们不是因为我才认识?”
徐惊缘想了想,才回答:“那不一样。”
梁烬舟觉得有趣:“怎么不一样?”
“那只是契机。”
“别偷换概念。”
徐惊缘又是一愣,她反应了许久要反驳梁烬舟,可是一开始想的是把自己的话平稳说下去,脑子里似乎有两股想法对冲,然后她有点儿生气地说:“你过分。”
可这语气,在梁烬舟听来,根本就不是生气。
他侧着身子看她,其实离她很近,大概是因为开车需要寻找车位,所以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仿佛之前那句埋冤,就是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
停好了车,徐惊缘才松了口气,想说什么,一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灯光昏暗,他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像是要吻她一样,却只淡淡说了声:“谢谢。”-
吃完了饭,徐惊缘带梁烬舟去店里看智能手表,周末晚间,店里人不少,工作人员只在旁边跟随,顾客询问才会开口。
徐惊缘拿起一款淡紫色最新款智能手表,询问梁烬舟:“你觉得这款怎么样?”
梁烬舟垂下眸来,诧异于她的审美。
淡紫色,是冯灿最喜欢的颜色。
只是视线一瞥,正好又瞧见了手表价格。
他低声道:“不怎么样。”
但是徐惊缘一下就识破了他:“别看价格。”
梁烬舟:“……”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别人索取的那一方,别人他一分,他要还人三分。
“别买了。”
“别扫兴。”徐惊缘看都不看他,叫来工作人员,询问道,“这个表带,可以更换吗?”
工作人员:“可以。”
……
没用多少时间,徐惊缘就付款了。
回程的时候,梁烬舟开车。
明明付钱的时候,梁烬舟看着她欲言又止,但当下,却闭口不谈。这样的气氛很安静祥和,徐惊缘想。
但梁烬舟想得却是,买了便买了,他不想一下子扫两个人的兴。
他一边开车,一边和徐惊缘说:“用我的手机,给冯灿打个电话。”
徐惊缘:“哦。”
手机搁在他外衣的兜里,徐惊缘伸手,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拿了几下却没拿出来。
梁烬舟笑了一下。
徐惊缘抿唇:“笑什么?”
“你紧张什么?”他说。
徐惊缘一顿,然后伸手在他口袋里摸到手机,拿出来,说:“我才没有。”然后又说,“我不知道你的密码。”
梁烬舟报了一串数字。
徐惊缘的手指在屏幕前顿了一瞬,那一瞬间她脑海里过了一遍网络上经常出现的画面,至亲至疏夫妻画面,还有那一句——没有人能从男朋友手机里逃出来。
徐惊缘发誓不是故意看到的他的通话记录,只是拨打电话需要点开通讯录。
梁烬舟告诉她通话记录里第二个就是冯灿。
徐惊缘笑着打趣:“那第一个是谁?”
他还没回答,她就看到了答案。
是徐惊缘。
徐惊缘下意识地勾了一下唇角,然后手指轻触屏幕,拨通电话。
冯灿灿很快就接了电话。
“舅舅。”她只说了这两个字,语气里叫人分不清是嫌弃还是无奈,反正不是好的情绪,也像是被打断性质后的不满。
梁烬舟却熟视无睹,问她:“回家了么?”
冯灿灿“啧”了一声:“马上回来。”
梁烬舟:“好。”
简短的几句话,冯灿灿很快便挂断。
徐惊缘扑哧一声笑了,说:“你俩好像话不投机,说实话,你们在家里是不是也不经常聊天。”
“嗯。”他面无表情,像是被戳穿后的故作淡定。
徐惊缘说:“灿灿很活泼啊。”
梁烬舟开着车,想了想,挽尊道:“她大概是怕我教训她。”
徐惊缘疑惑道:“哪有这么多事情要教训?你高中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叛逆期吗?”
“有吧。”他不确定地说,“忘了。”
徐惊缘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霎时噤声。
到小区门口时已经很晚,徐惊缘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车灯划破黑暗,照耀在一个又一个行人身上。
徐惊缘隐约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她知道梁烬舟也看见了,因为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道刹车音。
徐惊缘上次就见过卢宸宇,面容清秀,个子很高。只是上次,他和冯灿灿之间的气氛还很暧昧不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完全清了。
“冯灿灿!”
梁烬舟很少叫冯灿灿的全名,他习惯叫她冯灿,简介明了,冯灿灿也觉得女生用叠词做名字,可爱归可爱,但却很幼稚。
被卢宸宇抱在怀里的冯灿灿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咬了一下。
卢宸宇吃痛,皱了一下眉:“怎么了?”
冯灿灿推开他,转身寻找熟悉的声音,却见夜色里,灯光下,梁烬舟和徐惊缘一前一后从车的方向大步走来。
冯灿灿咕哝了两声完了完了,便推搡着卢宸宇:“你快走,你快走!”
卢宸宇不明所以,梁烬舟冷着一张脸,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站住。”
“谁啊?”
“我舅舅……”冯灿灿攥紧了手指,悄悄拉开与卢宸宇的距离,她也不想这么没有出息,但是却莫名恐惧。
梁烬舟停在了她和卢宸宇面前,他还是那样冷着一张脸,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冯灿灿知道他向来如此,当下时刻让他脸上出现别的表情也很难。
“冯灿——”
“舅舅。”冯灿灿立刻服输,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徐惊缘,尴尬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姓卢,惊缘姐姐见过的……”
梁烬舟没回话,但冯灿灿知道他生气了。
“回家。”
冯灿灿说好,转头对卢宸宇小声说道:“你先回去,回去再聊。”
卢宸宇点了点头,正要走。
梁烬舟却忽然看向他。
一个身材高瘦,面容清秀的男生。梁烬舟不否认他长得好,但长得好并不是他能和冯灿早恋的原因。
卢宸宇被梁烬舟这么一看,和冯灿灿一样心里发怵。
他知道梁烬舟是拿手术刀的医生,给人开膛破肚都不在话下。
“舅舅再见。”他讪讪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
“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卢宸宇以为梁烬舟不屑于搭理自己的时候,他却忽然出声了。
卢宸宇说:“卢宸宇,我叫卢宸宇。”
梁烬舟说:“几班的?”
卢宸宇报了班级。
“李成希。”梁烬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认识么?”
“认识。”卢宸宇说。
徐惊缘不认为梁烬舟是难相处的人,但听他问这几句话的语气,却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气,她知道卢宸宇也许比她感受更深。
在电话里语气不满的冯灿灿,此刻也乖巧得不像话。
他们几个人站在小区门口,车子停在另一边,打着双闪。
行人来来往往,霓虹闪烁耀眼,凉风习习。
梁烬舟忽然又道:“你成绩怎么样?”
“舅舅——”冯灿灿低声说道,“你先让他回家吧。”
梁烬舟没搭理她,这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卢宸宇回答:“班里前五。”
梁烬舟挑了挑眉,很明显被他的回答惊到,亦或是不信。
冯灿灿又道:“他学习很好的——”
“我让你说了吗?”梁烬舟看也没看她,对着卢宸宇抬了抬下巴,“卢宸宇,对吧?”
真是一个让人无措的夜晚。
冯灿灿攥了攥手指,下定决心道:“你都看见了吧?”
空气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
徐惊缘没有说一句话。
梁烬舟这才转过脸来,看向冯灿灿。
“我们……”就算是一鼓作气,也有衰竭的时刻,明明前两个字字正腔圆,气息十足,接下来却逐渐虚弱,“恋爱了。”
见她一本正经,毫无悔改之意。梁烬舟稍愣片刻,蹙眉道:“你还有理了?”
“我就是——很喜欢他啊。”她说的是真的,至少在这一刻,冯灿灿真心喜欢卢宸宇。
卢宸宇扯着她的衣袖,叫她不要说了。
冯灿灿干脆甩开,语无伦次道:“我就是……不喜欢我就不恋爱了啊,舅舅,你就没有早恋过吗?”
“没有。”
夜色清凉,话音低沉。
冯灿灿被梗得说不出话,下意识看向徐惊缘。而她得到的只能是对方的眼神示意,示意她安静、沉稳、不要说话。
但冯灿灿却不管不顾。
“那是你没机会。”她小声嘀咕,“我不信你不想。”
她说完,就手下小动作,让卢宸宇快走。
这次没人能阻止得了,卢宸宇走了,她才冷哼了一声,挺了挺胸脯,没好气道:“烦死啦!”
看也不看他们,快步走向小区里。
梁烬舟转眸,看向她的背影。
他知道,她又要发小脾气了,回家就会锁门,一整晚不会开门。
徐惊缘知道梁烬舟对此无可奈何,她陪他站了一会儿,总觉得该叫他一声,于是轻巧地拍拍他的手臂,待他看过来,才用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他:“你还回家吗?”
梁烬舟轻抿嘴唇,心里想着该如何开口道歉,被她看了笑话。
“我开车载你去地下停车场。”徐惊缘笑着看他,“然后陪你一起回家。”
看见她的脸,梁烬舟反而是笑了。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惊呼:“怎么啦?”
“没什么。”他忽然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徐惊缘听出了一丝遗憾的意味。
她想安慰,却忽闻他说——
“只是想起了以前。”
第36章 “好好学习,绝不沉沦。”
站在他对面的徐惊缘,想说话却只是张了张嘴巴。不知怎么的,她突然也想他一样思绪骤转回从前,但只是一瞬,就收回。
徐惊缘劝告自己,过去了就过去了,无论怎么样,都要朝前看才对。
她也这样告诉梁烬舟。
“很少会想。”梁烬舟只是笑了笑,声音里却有着无限的惆怅,“但只要一想,就忍不住感慨。”
“感慨什么?”
“或许我是真的很遗憾呢?”
徐惊缘微微睁大了眼睛,长睫微颤着,瞳孔里倒映着梁烬舟的脸。
——“或许我是真的很遗憾呢?”
过去、从前。
能有几人能够坦然说出不遗憾?
那天晚上,徐惊缘到底没能去的了梁烬舟家里。
梁烬舟告诉她,就算她去了,冯灿灿也不会开门,这是她的一贯操作。又说她累了一天,就不要为这些小事操心了。
徐惊缘说:“这怎么能算小事情呢?”
她伸手掂了掂智能手表的包装袋,“我还有这个没给她呢。”
“听我的。”他伸手扶在她的后背,轻巧用力,将她向对门方向推动,“今天送,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
徐惊缘:“……”
他说:“乖。”
徐惊缘只好回了家,洗漱完毕,却始终没有睡意。最要命的时候,她还趴在客厅墙上试图偷听对面房子的动静。
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空气安静到,像是没有人一样。
其实那会儿看见冯灿灿和卢宸宇在小区楼下抱着接吻的时候,她就震惊到说不出话了,更猜到那瞬间梁烬舟肾上腺素飙升,所以快速踩下刹车。
她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大胆,算算时间,两个人应该没在一起几天。
真是的,也不知道避嫌。
不是不是,徐惊缘是在想,早恋确实不对。但青春期太难管教,尤其是像冯灿灿这种家庭的女孩子,梁烬舟显然也是有些犯难了。
但她觉得,梁烬舟挺有大人样儿的,卢宸宇在他面前,气势全无。
那份礼物,徐惊缘是在冯灿灿生日当天送给她的。
她算着时间,小姑娘差不多该放学了,凑巧的是,那天晚上梁烬舟不在。
冯灿灿开了门,礼貌道:“惊缘姐姐,您有事吗?”
徐惊缘将东西藏在身后,询问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当然可以。”
徐惊缘进门换了鞋,视线扫了一圈,诧异道:“你舅舅不在?”
“他今天加班了。”冯灿灿说,“去当免费劳动力了。”
“噢。”徐惊缘笑笑,将东西从身后拿出来,“送你的礼物。”
冯灿灿愣了一下,脸都红了:“惊缘姐姐,这是什么啊?”
“礼物。”徐惊缘说,“你的十八岁成人礼物。”
冯灿灿看到了包装logo,心里一万朵烟花绽放,但是梁烬舟交代过她,不能随意接收别人的给予,尤其是徐惊缘。
哎……
“谢谢惊缘姐姐——”
“别客气。”徐惊缘打断她,“这礼物是你舅舅和我一起去选的,你不用有所顾忌。”
冯灿灿眨了眨眼睛,惊喜道:“真的?”
徐惊缘点头道:“当然。”
“谢谢惊缘姐姐!”
冯灿灿立刻坐在了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取出礼品盒,打开。
崭新的淡紫色智能手表,干干净净地映入眼帘。
“哇。”冯灿灿雀跃地跳起来,“太漂亮了!我太喜欢了!”
看见冯灿灿的反应,徐惊缘也觉得十分满足,她庆幸那日听了梁烬舟的劝告,所以当下才能得到这种效果。
其实,送礼物的人比起收礼物的人,更在乎收礼物的人是否喜欢这件礼物。
“你和你舅舅怎么样了?”
冯灿灿认真地戴着手表,一点一点地扣上,即使有点儿不太好戴,也没有向徐惊缘寻求帮助。
所以回答的,多少有些漫不经心:“还没说话呢。”
“不准备说了?”
“不是。”冯灿灿说,“哎呀,你不知道他。”
徐惊缘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终于戴好了手表,冯灿灿在灯光下欣赏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就是谈个恋爱嘛。”
徐惊缘立刻解释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想缓和一下你和梁烬舟的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冯灿灿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惊缘姐姐,我保证不会影响学习的,而且卢宸宇成绩比我好,我让他给我指导功课不是更好吗?”
“但那天晚上,你们两个……”徐惊缘欲言又止。
冯灿灿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些羞赧,但仍然义正严辞道:“我以后肯定会注意的,我保证不影响学习,我一定会考上重点大学,未来有个好工作,好好报答舅舅。”
“你把这话说给你舅舅听。”徐惊缘温柔道,“其实,我们都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所以能理解你的情窦初开,但是仍是避免不了担心。”
“因为,你们这个阶段。”徐惊缘想起曾经,下定决心学习画画的那一天,也就是那一天,人生好像换了轨道,但无论如何,一切还算好,她缓缓道,“太重要了。”-
几天后,徐惊缘出现在沐雨浔风时,曲之燃和孟南都在。
曲之燃正在和顾客打电话,他管理的店生意一直都很好,只是不知道他生意好为什么还要到处乱跑。
挂断电话,曲之燃笑嘻嘻地看着她,询问道:“缘姐,你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徐惊缘顿了一下,随即又问,“来找孟南。”
“不是。”他挠了挠脸,“我就来看看。”
“噢。”徐惊缘洞察力十足,向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孟南呢。”
“她去楼上了。”曲之燃回答地很快,“待会儿下来。”说完了感觉不对劲,又补充道,“可能吧。”
徐惊缘嗤笑道:“还说不是来找她。”
曲之燃笑了笑,这次理亏了。
自从那次“跳楼”事件发生后,曲之燃和孟南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不是悄无声息的,而是众人皆知的。
员工们以为经历过那日吵架后,两人必定水火不相容,但事实是,不但没有针锋相对,反而相敬如宾。
这样形容可能不太对,但在*外人眼里,就是哪哪儿都客气,哪哪儿都不对劲儿。
孟南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徐惊缘,也看见了站在她身旁神色不算自然的曲之燃。
她自觉收回视线,对徐惊缘说道:“惊缘来了,正好,待会儿一起吃饭吧。”
徐惊缘说:“这才这么早。”
“早晨没吃饭。”孟南走过来,说,“饿了。”
“好。”徐惊缘说完,看了一眼曲之燃。
曲之燃站得笔直,像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孟南低垂着眸,没看他,话却是对他说:“曲店长,你也来吧。”
曲之燃想也没想:“好。”
徐惊缘却一怔。
曲店长??
什么鬼??
三个人去了常去的那家牛肉面店,老板一见到他们,就十分热情道:“吃什么?”
孟南说:“老样子,一碗牛肉面。”
曲之燃跟着:“加一碗。”
徐惊缘说:“我就不要了,一会儿你俩给我分点。”
孟南说:“好。”又问,“你不饿吗?”
“不饿。”
三个人一起坐下,曲之燃抽出纸巾,将桌面擦拭地干干净净。
徐惊缘不掩笑意,才刚坐下就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然而两人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连眼神都没给一个,便直接将问题回过来——
“你呢?”孟南问道,“你和梁医生怎么样?”
“……”徐惊缘搪塞道,“还那样啊。”
孟南一脸认真地说:“其实你和梁医生,我和曲之燃私下也聊过。”
徐惊缘微微一怔,觉得自己被反将一军,但却没有出声。
她现在不需要别人开导,换言之,想开了。
曲之燃言简意赅道:“我们都觉得他很好。”
“我知道啊。”徐惊缘毫不留情地哧他,“用你说啊。”
曲之燃“哎”一声:“不是,缘姐,怎么对我这么凶啊?”
“你活该。”徐惊缘说完这句,就和孟南对上了视线,两个人忽然低下头来笑出声。
曲之燃看到了,也低着头笑。
其实有很多瞬间,徐惊缘都觉得很好很好。
曲之燃和孟南吵架的时候,她还没猜到两个人的心意,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不仅仅是因为低血糖。她是真的怕他们闹掰,她会一下失去两个朋友。
只是越想越觉得不对,是曲之燃的失常态度,也是她忽然之间的开窍。
有时她会感到不可思议,一个男人怎么能够将爱意隐瞒几年,像灯塔一样唯有远观。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徐惊缘慢慢托腮,无比真情实意地看着曲之燃,那眼神里满是欣赏和喜欢,好像在看自家弟弟一样,“那么纯真。”
曲之燃一下就不好意思了:“哎呀缘姐,您别这样。”
“怎么了?”徐惊缘说,“损你不行,夸你也不行了?”
孟南笑道:“他就这样,看着挺成熟的,做事也可靠,其实就是小孩子天性。”
徐惊缘漫不经心道:“那你喜欢么?”
孟南:“……”
曲之燃无比期待地望着她。
孟南无奈:“徐惊缘,你这人——”
徐惊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孟南忽然转移话题,“对了,你和梁医生怎么样?”
徐惊缘喝了一口水:“什么怎么样?”
曲之燃也说:“对啊,缘姐,你和梁医生怎么样?我听南姐说梁医生家境一般,无父无母,你有所顾忌,我倒是觉得一个男人能在没有父母托举帮衬的情况下还能这么优秀,是真的很厉害了。”
徐惊缘诧异地看向孟南:“你连这都和他说了?”
孟南心虚:“聊天嘛。”
徐惊缘抿了抿唇:“我当然知道他有多好。”
要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顺其自然吧。”徐惊缘道,“反正,一直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从那天晚上,梁烬舟主动提及冯灿灿,徐惊缘就有所察觉。
那座冰封万里的山,似乎在某一刻有了一丝裂缝。
虽然这样说有些骄傲,但她认为是她的缘故。
晚上回家的时候,徐惊缘站在夜色里,远远瞧见了梁烬舟。
梁烬舟也看见了她。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茕茕立在树木下,一盏灯光照在她红色的长发之中。
走近了,才听见她在哼着歌。
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沉默地说:“今天这么晚?”
徐惊缘早在他还没走近前,就在想开场白,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却先搭讪。
她轻巧地说:“等你啊。”
梁烬舟的嗓音,有一丝丝暗沉,却有着独特的磁性。
他说对了,有件事情想问她。
徐惊缘诧异:“什么?”
“你和冯灿聊过?”
她轻轻啊了一声:“算吧,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着看她,想起冯灿一本正经在他面前发起“好好学习,绝不沉沦”的誓言。
怪不得像是去哪里进修过。
第37章 “仅一双人的人生,谈到结婚的恋爱。”
秋末夜色,寒风称得上凛冽。
工作渐渐平稳,徐惊缘的生活两点一线,梁烬舟也是。所以,当两个人待在一起,时光就显得异于平常。
梁烬舟站在路灯之下,人影被拉得很长,轻轻笑了一声。
“是不是灿灿向你保证了什么?”
徐惊缘清澈的声音传入耳廓。
梁烬舟诧异,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回道:“猜那么准?”
“那当然了。”徐惊缘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唇角一勾,“认识那么久了,连这个都猜不到,那算什么了?”
“那倒也是。”
树木挺拔,枝桠干枯。小区里烟火气十足,因为面对着静南市最大的高中,所以即便是深夜,也有许多行人经过。
徐惊缘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十分放松。
她说:“你知道吗梁烬舟,前几天,卜阳阳联系我了。”
徐惊缘原本以为和他说这件事情有些难,毕竟她在和卜阳阳的对话框里,诉说了那么多梁烬舟不知道的事情。
而卜阳阳,作为他们两个人的共同好友,难免会向他泄露。
但是梁烬舟却说不知道。
徐惊缘轻轻一顿:“她没联系你?”
“没有。”卜阳阳和徐惊缘,比和他关系好太多,不联系才是正常的。
“她说春节前后会回国。”
两人并肩前行,默契地走得很慢,徐惊缘在说话的时候,下意识观察她和梁烬舟的脚步。
不一致的时候,她停了一下,然后就一致了。
梁烬舟注意到了,走得步伐慢了些。
徐惊缘喃喃道:“不知道她变没变?”
“应该吧。”梁烬舟说,“都这么多年了。”
徐惊缘絮絮叨叨地说着卜阳阳,说她和外国燃结了婚生了一个混血儿子,上次聊天的时候并未聊上太久,因为卜阳阳要去给她儿子泡奶粉。
梁烬舟只是听着,不做任何评价。
“我觉得陈诺又要组织同学聚会了。”徐惊缘缓缓道。
梁烬舟说可能吧,陈诺很喜欢这种场合。
其实上次同学聚会过去没多久,来得人并不算全。春节是归乡的节日,许多定居别乡的老同学,大概率会回静南。
徐惊缘忽然想起上次聚会时,梁烬舟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虽然那个秘密令她措不及防,但却是她和梁烬舟情感升温的催化剂。
她不由自主地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上次聚会,你和老杨在走廊里的谈话。”徐惊缘抿了抿唇,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我都听到了。”
梁烬舟并未感到诧异,这似乎并不算秘密了,只是他不太愿意,主动去开口。
他嗯了声,而后慢条斯理道:“都听到了?”
“也没有都吧……”她想了想,“一部分。”
“嗯。”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徐惊缘有些莫名胆怯,但随即又壮着胆子,音量也提高了几分,“原来你高三没有转学呀。”
原来是这件事情。
梁烬舟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对过往那些,忽然消弭了几分执念。也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许爱情可以疗伤。他更在乎徐惊缘的感受,和对他的看法。
他说:“冯灿需要人照顾。”
“所以你就——”徐惊缘讶异地看着他,“一边自学,一边照顾她?”
“嗯。”
天呐。
徐惊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支在她和梁烬舟身体中间,毫不吝啬地赞扬:“您是这个。”
昏暗的夜色中,白皙秀气的手,还有看不清颜色,却异常闪亮精致的指甲。
梁烬舟看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了上去。
慢慢撑开她的手掌,逐渐变为十指相扣。
她的手指是温热的,他的温度比她还要高上几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牵着她的手,缓缓地向单元楼下走。
靛蓝夜空里,一轮弯月拨开云雾,梦幻又美丽。徐惊缘停下来,指了指月亮的方向,叫他的名字。
“看月亮。”
梁烬舟却将身体倾了过来。
徐惊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他常用的那款洗手液,栀子花清香扑鼻。然后是他的体温,将她包裹。
他在盈盈月光下,轻吻了她的唇角。
只一下,然后撤离。垂眸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表情里,暧昧到极点。
徐惊缘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和他一样好看。
气氛温柔得不像话。
可是突然,一声熟悉的、震惊的声音突兀响起,划破夜色,更划破了他们之间的暧昧。
“我勒个豆!我勒个豆!”
徐惊缘微微瞪大了眼睛,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梁烬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但是仍然安慰她说:“没什么。”
冯灿灿还以为自己眼瞎了,一抬头看见舅舅和对门美女姐姐抱着亲!
她忽然理解了梁烬舟看见她和卢宸宇时的感受。
那是一万句卧槽也表达不出来的震惊!!!
“舅舅!!”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气势汹汹走来,头发被夜风吹到凌乱,“你竟然还敢说我!你自己还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梁烬舟:“……”
“我的老天爷啊!”冯灿灿漏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随即很快收敛起来,振振有词道,“你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太过分了梁医生!你简直是暴君,独裁专制!不服人心!”
“不上学?”梁烬舟冷声道。
“上什么学?!家都被偷了!”冯灿灿呸一声,“不是,不是偷家。”
“你够了。”他漫不经心地阻止,然后缓缓看了徐惊缘一眼。
冯灿灿看见徐惊缘的表情,心想她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很是无所谓地叫了一声惊缘姐姐,然后说:“我不是说你啊!”
然后忽然语塞,“不对,我是不是该叫你——小舅妈?”
徐惊缘是真的不想坏了小姑娘的兴致,更不想告诉单纯的她,成年人接吻,不一定就是谈恋爱的意思。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梁烬舟替她说话,徐惊缘默默松开了手,低声道,“灿灿,我和梁医生,还在相处阶段。”
“我在舅舅的卫生间里看见过你的头发。”冯灿灿解释说,“惊缘姐姐,你不用怕我会介意的,我很喜欢你做我小舅妈的!”
徐惊缘没想到小姑娘这么直白,这种直白打了她和梁烬舟同样的措手不及。
梁烬舟微愣地问:“什么时候?”
冯灿灿立刻回答:“就前几天啊。”具体哪天她也忘了,“红色色,长头发,我一看就知道是惊缘姐姐的。”
徐惊缘:“……”
应该是,那天去找梁烬舟,不小心留下的。
“舅舅,你都这个年龄了,谈个恋爱不容易,我一点儿都不反对!我大力支持!”冯灿灿一本正经地看着梁烬舟,那表情好像在说——
怎么样?我够仗义了吧!
“虽然你上次那么批评我,但是我一点儿都不记你的仇。”冯灿灿看了眼徐惊缘,略略害羞道,“你给我找的小舅妈——不是——”她忽然想到徐惊缘也许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于是改口道,“你找的女朋友,我很满意呢!”
在徐惊缘开口之前,梁烬舟率先开口,他冷声冷气道:“我哪个年龄?”
“二十八。”冯灿灿气虚地说,“不算小了吧。”
徐惊缘好像也被人当头棒喝,她比梁烬舟还大几个月。
“你早恋还有理了?”
梁烬舟完全没有被影响到心情,更别说思绪。他看见冯灿灿张牙舞爪的模样,最担心的是她会吓到徐惊缘。
毕竟,他并不介意冯灿灿喊她小舅妈。
“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冯灿灿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而后真诚地望向徐惊缘,“惊缘姐姐,你和我舅,在一起多久了?”
徐惊缘顿了顿,低语道:“没……多久。”
察觉到她神色仍是有些不自然,冯灿灿忽然十分善解人意道:“哎呀,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我、我先上楼了,你们再待会儿,一定要再待会儿哦!”
徐惊缘:“……”
冯灿灿活像一只小兔子,来去自如,身影矫捷。徐惊缘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儿惆怅,她用一种无解的眼神望向梁烬舟。
他早就在看她,或许是在意她的心情,所以一直细致地观察她的表情。
直到四目相对。
“梁烬舟。”
“嗯。”
“要不我们试试?”
“试……什么?”梁烬舟有点儿,不敢相信。
“就是——”念头来的飞快,快到没有多余时间想想,就率先说出了口,她有点儿羞赧地看着他,“恋爱?”
他低声:“你愿意?”
“嗯。”徐惊缘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梁烬舟很难找到突破口,比起徐惊缘来,他嘴笨语迟,而对方又能轻易洞察他的想法,所以他一旦找到一丝可以放肆的破绽,便会不假思索——
“我这个人有些死板,只想过一种人生,也只想谈一种恋爱。”
徐惊缘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浸泡在清泉里的石块儿,钉铛作响,过分得好听。
“是什么人生?”她看着他,“又是什么恋爱?”
“仅一双人的人生,谈到结婚的恋爱。”
夜色更浓了,周遭忽然空无一物,只有炽亮的灯光,远远照着他们。
“可以试试。”她对梁烬舟说,“但不保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瞬间好像变强势了许多:“不保证什么?”
“反悔——”
“不可以反悔。”他果然不由分说将她拥进怀里,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汹涌猛烈攻击。
很久之前,他便想这样了。
他从来不觉得爱情是必要的,但在这一刻,他又觉得,他是错的。
徐惊缘,是梁烬舟的人生必要。
第38章 “恋爱礼物。”
不久后,徐惊缘去临安出差,参加一个活动。
她没开车,早早出门打车去高铁站,经过不到半小时车程,平安抵达。
活动工作人员有车接送,徐惊缘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陌生的城市,天空昏昏沉沉,像极了风雨欲来,联想到昨晚看到的天气预报,她喃喃自语道:“要下雨了?”
她声音很小,车厢里却听得清晰。
出租车司机回道:“何止呢,应该是雨夹雪。”
雨夹雪是司机最不喜欢的天气之一,雨水夹杂着雪花飘落,不仅寒冷,而且落地成冰,路面湿滑,行驶危险。
徐惊缘说是吗,然后与司机攀谈起来。
司机师傅说,临安的经济发展和前几年没什么变化,除了黎山风景区和底下几个庙宇,几乎没什么看头。又聊起临安的大学,说:“农业大学和医科大学还是不错的,专业拔尖。”
她笑着说:“您懂得真多。”
“我土生土长临安人。”司机师傅说,“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徐惊缘想了想,还真想到了一个问题。梁烬舟在临安有一套房子,她没去过,但有点好奇,于是便向司机师傅提起。
司机师傅道:“那边啊,六小学区房,可以直升明启中学,那边房价前几年最贵,现在也就那样吧。”说完了又问,“怎么了姑娘?你想在临安买房子?”
徐惊缘说,“有朋友住在那边。”
等到了酒店,安排好房间之后,徐惊缘便定了一份外卖。
这外卖还是冯灿灿推荐给她的,早在几天前,小姑娘知道她要来临安参加活动,便给她列了几家好吃的店家,叫她闲暇之余一定要去尝尝。
拿到外卖后,徐惊缘给梁烬舟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她以为他在工作,应该不能及时回复消息,没想到对方几乎秒回。
梁烬舟:「到了?」
徐惊缘:「你不忙?」
梁烬舟:「还好。」
徐惊缘不想打扰他,就没有再回复消息。
下午六点活动准时开始,徐惊缘换了一身衣服,化了精致妆容,进入主会场。
会场之中人影憧憧,她却一眼就看见了陆励。
他西装革履,身遭站着一位妙龄美女,与之言笑晏晏。
徐惊缘才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洁友谊,也不相信陆励对她的追求是亘古不变的,只是忽然想到梁烬舟那晚说过的话。
他想要——
仅一双人的人生,谈到结婚的恋爱。
徐惊缘也是一样的。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交集。
临安的民宿生意收益稳定,徐惊缘后来又去店里看了看,都是些不认识的新鲜面孔。比起之前的人,工作更加热情积极。
元旦前夕,徐澈打电话请她回家一趟。彼时正处于旅游高峰期,元旦前后,民宿生意忙碌。徐惊缘草草应对,含糊其辞,说自己有时间就回。
挂断电话没多久,她便收到了纪风岚的消息,说徐澈晋升为副院长,徐白洁游檀尚且在欧洲游玩无法回国,他们一家三口加游椋游也在家里庆祝一番。
徐惊缘忙不迭回道:「爸爸没告诉我。」
纪风岚:「他怕你忙。」
徐惊缘觉得自己真是不够善解人意,安顿好工作,晚上她就驱车回家了。
游也和游椋比她到的要早。
游椋和她开玩笑:“工作这么忙,有没有时间找男朋友啊?”
徐惊缘笑着说别操心我,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纪风岚叫她不要这样和姐姐说话,游椋说没什么。
“我们家以后就不靠我了,有我弟呢。”说罢拍拍游也肩膀,说,“是吧?”
游也没看她,只是高冷地嗯了一声。
徐惊缘才知道,游也交了一位女朋友。据游椋说,这位女友是油画系的大美女,她见过一次,极其有气质。
徐惊缘说:“可以啊你。”
吃饭的时候,游椋侃侃而谈,说什么人生是旷野而并非轨道,她的工作已经定性无法改变,不想人生也是如此。
“等到我五十岁,发展得和舅舅一样好,那我就是有声明威望的富婆。到时候游也给我生个侄子,我把财产都给他,也不怕后继无人。”
这话说得畅快,但纪风岚和徐澈都不爱听。
因为他们是真的年过半百,深知生命可贵,不喜欢小辈说这些话。
那天晚上,徐惊缘发给梁烬舟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等到第二天,她才知道前一晚出了事。
天气寒冷,夜雾朦胧。冯灿灿在过斑马线时被一辆电动车撞倒,牛仔裤摔破了,膝盖流了很多血。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在医院拍片包扎输液,耗了半晚上。
梁烬舟回家已是凌晨,就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徐惊缘看见坐在书桌前做试卷的冯灿灿,睡裤挽到大腿位置,膝盖处缠着厚厚的纱布,即使这样,也能看出肿胀。
冯灿灿说她没事,等元旦假期过了就去学校。
徐惊缘一愣:“还疼吗?”
“有点。”冯灿灿蹙眉,“上药换药可真疼,我太可怜了,惊缘姐姐。”
小姑娘一撒娇,徐惊缘心疼得不得了,从网上定了许多食材和零食来。
冯灿灿叹息:“我舅不让我吃零食,他说我现在不能吃牛肉和鱼肉,要饮食清淡。”
“等你好了再吃。”徐惊缘安慰道。
冯灿灿放下笔,准备休息会儿。她抬起头,一脸真诚地询问道:“惊缘姐姐,你能帮我拿下手机吗?”
她的手机被梁烬舟放在卧室里充电,防得就是她分心。
徐惊缘去卧室里拿来手机,递给她,自始至终没看见梁烬舟的身影。
冯灿灿说:“他今天还要上班,明天开始连休三天。”说完又不好意思地耸耸肩,“为了照顾我。”
徐惊缘说:“现在你就是最重要的。”
梁烬舟回来的时候,徐惊缘正在厨房里给冯灿灿做饭。
天色已暗,厨房里炽亮一片,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t,围裙挂在前面,虚虚系在腰身之上,整个人温婉又安静。
这不是冯灿的衣服,更不是他的。只有可能是她从家中拿来换上,想必她在两家之中来来回回多次了。
不仅如此,梁烬舟还看见她买给冯灿灿的零食,硕大的包装,放在厨房拐角的位置,包口是打开的,但里面东西还有很多,他推测两个人应当是没有吃。
而此刻的冯灿,正躺在卧室里睡得酣甜。
梁烬舟只是看了一眼,便慢速回到厨房。
厨房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所以他才可以安安静静地观察她许久。
她可能是真的不太会做饭,但是可以做。所以手机放在一旁,一边做饭一边侧眸观察手机里的教程,长长的刘海从前额滑落,她都没时间去掖。
他走过去,打开厨房的门。
她终于看见他,回过眸来,似乎有些讶异,随即又笑起来:“你回来了?”
“你会做饭?”
“会一点点。”
梁烬舟笑了笑:“我来。”
“都快做好了。”徐惊缘作势要打开汤锅给他看看,却被他阻止。
徐惊缘嗯了一声。
“别烫到。”他攥着她的手指,别有意味的摩挲了几下。
徐惊缘瞪大了眼睛:“你别——”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方向,说:“灿灿在。”
梁烬舟却不以为意:“她在就在,我们要藏着掖着么?”
他不喜欢隐恋,他觉得这简直有悖常理,先前两人做了恋人之间所有做过的事情,却无名无份,他同意,是因为别无他法。
徐惊缘很少有这种无理无据的时刻,况且对方还是梁烬舟。虽然之前的大多时候她都因为那份没有回音的情书而对他感到无所适从,但那会儿,不想面对,她可以躲避。而现在,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情侣。
徐惊缘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对了,陈诺找过我。”
梁烬舟:“嗯?”
“我和他说了卜阳阳春节前后回国的事情。”
“然后呢。”
“果不其然。”徐惊缘说,“他说大家再聚在一起吃个饭。”
梁烬舟:“我没意见。”
徐惊缘低声道:“不知道吴珊妮来不来呢……”
上次聚会过后,徐惊缘和她没有联系过,但是只要一想到吴珊妮真诚追求梁烬舟的姿态,再想到当下,她竟然还有种小小内疚感。
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厨台上有一抹不属于这里的颜色。她缓缓转眸,定睛,看到了一个打开了的蒂芙尼蓝色包装盒。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梁烬舟。
梁烬舟的姿态很是端正,细看里似乎有种不易发觉的紧张,声色暗哑低沉:“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徐惊缘仍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看到梁烬舟觉得她不解风情。
“我还没到生日呢。”
“恋爱礼物。”他说,“不是生日礼物。”
徐惊缘看了一眼厨台之上的包装盒,一条银白色项链,看起来像是一体,却在中间紧密缠绕,细小的钻石镶嵌在如同蛇身一般的银色曲环之上,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不便宜,徐惊缘知晓项链的价格,也能推测出梁烬舟的工资。这对他来说,真的一点儿都不便宜。
但是他说,爱情本身的价值远胜于一切。
理科生说起情话来,也让人耳红心跳。
“我给你戴上?”
“不。”徐惊缘说,“我现在不戴。”
她要穿的漂漂亮亮的,化一个美美的妆。才能匹配得上梁烬舟送她的情意。
那天晚上,吃完了饭。梁烬舟借口下楼买烟,让冯灿灿自己在家待着。
冯灿灿聪明得人精一样,“你别是转头去惊缘姐姐家了。”
他无奈着看着她,要她赶紧滚回房间。
第39章 他好像拥有一个家。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临近春节。
冯灿灿的膝盖恢复得不错,在家休养了几天过后,每天骑平衡车去学校。
学校腊月二十四号放假,梁烬舟却没几天假。
冯灿灿想在放假后回临安一趟,她知道梁烬舟大概率不会陪她,所以早早买好了票,等到放假,收拾好东西直接出发,只在高铁行驶后给梁烬舟发去消息。
「已回,勿念,勿cue。」
徐惊缘的民宿不同于酒店,春节有一周假期。这是所有员工一年到头来最期待的时候。
放假之前,她问孟南还回不回家?
孟南说不回了,定了机票,准备去东北玩一遭。
于是她又问曲之燃:“你知道孟南过年不回家吗?”
曲之燃说:“我知道。”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那你呢?”
曲之燃又说:“我去哈尔滨。”
得了。
徐惊缘笑意盈盈道:“可以啊。”
曲之燃哎吆一声,崩不住了:“缘姐,你知道还问我!”
徐惊缘发誓,她在询问曲之燃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他和孟南要一起旅游过年。
不过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所以许多话语一点即通,不许多言。
曲之燃其实有点儿紧张,窗户纸捅破了两个月,实质性的发展并没有。但他觉得孟南并不排斥他,两个人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问徐惊缘:“缘姐,你觉得我和孟南,配不配?”
徐惊缘眯着眼睛,故作思索状。
曲之燃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直到她不轻不重地吐出几个字:“挺配的啊。”
曲之燃松了口气,说:“吓死我了。”
徐惊缘恶作剧成功,笑道:“害怕什么呀?”
“你不懂。”曲之燃说,“缘姐你没追过人,你不知道那种将自己的情感完全托付给她的那种感觉。”
徐惊缘:“什么感觉?”
曲之燃一字一句:“任她捏圆揉扁。”
徐惊缘想了想,她好像还真的不知道。虽然她曾经追求过梁烬舟,但在近几个月和他的相处中,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就算是曾经,她也不觉得梁烬舟是可以伤害到她的。
“那你甘愿吗?”她轻轻托腮,温柔地看着曲之燃。
“那当然了。”曲之燃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里带着一股浅浅的羞赧。
徐惊缘拍拍他的肩膀:“祝福你。”
也是在这个春节前夕,徐惊缘终于收到了卜阳阳的消息。
她那会儿正在家里处理螃蟹,年夜饭总要搞得像样些,医院里后生送来两箱阳澄湖大闸蟹,徐惊缘拿出来摆在水池里,像拳头一样厚的螃蟹,肚子里满满当当蟹肉和蟹黄,让人馋得口水直流。
徐惊缘用刷子认真清洗过,在蒸锅里倒了少许料酒,用姜片和葱段铺在螃蟹身下去腥,将螃蟹整齐地排列上去,还没盖上锅盖,就接到了卜阳阳的电话。
“徐惊缘,新年好。”
徐惊缘还是不太适应卜阳阳叫她全名,这让她感觉到两人之间有那么一丁点儿生分。但她很快笑起来,“卜阳阳,新年好。”
她慢吞吞开了火,蓝色火焰燃烧,蒸锅锅盖慢慢洇上水渍。
“我昨天凌晨才回来。”卜阳阳说,“年后找个时间,见一面吧。”
徐惊缘顿时又不觉得两人生分,她昨天才回来,今天就联系她见面。她笑着说:“好啊,我哪天都可以。”
“陈诺联系过我。”卜阳阳有点儿意外,“他怎么知道我回国了?你告诉他的?”
徐惊缘说:“是啊。”
卜阳阳笑了笑:“他说年后请我吃饭,我们一起?”
徐惊缘想了想,也可以。
“还有谁啊。”卜阳阳边想边说,“我在国内待不了太久,不过我过段时间还会回来。”
徐惊缘能猜到她很忙,但仍是诧异:“怎么这么着急?”
“打离婚官司,回来办点儿事情。”卜阳阳说,“儿子我没带回来,所以得尽快回去。”
徐惊缘换了个姿势,正色道:“怎么回事?”
“见面说吧,这大过年的,净给你听些气人的事情怎么行。”电话那头有人说话,卜阳阳回应了一句,然后道,“等等再联系你。”
徐惊缘:“好。”
徐惊缘挂断电话,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怎么就闹到要离婚的地步,这么多年,卜阳阳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们都不再是十年前稚嫩的少年,总归是拥有处理事情的方式和心态。
窗外有人放鞭炮,很快又响起一阵鸣笛,世界短暂得恢复安静。不过一会儿,电视机里传来春晚热闹的声音。
徐惊缘抱着手臂,看见蒸锅里逐渐变色的大闸蟹。
徐澈和纪风岚从门外进来,嘴里嘟囔着楼下放鞭炮的都是些小孩子,巡逻的人正在训他们话呢。
徐惊缘拿出手机,碍于徐澈和纪风岚已经回来了,便只好发消息给梁烬舟,祝他新年好。
梁烬舟回她:「你也是。」
徐惊缘:「在哪儿?」
梁烬舟:「急诊。」
他竟然,又去急诊了。
徐惊缘:「你不是转科了?」
梁烬舟:「嗯。」
徐惊缘叹了口气。
她觉得梁烬舟可能是自愿申请前往急诊,又或者和别人换班了。
纪风岚推开厨房门,笑着问:“做什么呢?”
“大闸蟹。”
“好了没?”
“快了。”
“好。”纪风岚回头看了一眼徐澈,又扭过头来,“你爸要做他最拿手的酥鱼。”
“好的。”徐惊缘说,“我马上腾地方。”
“在干什么?”
徐惊缘收回了手机,漫不经心地回道:“没什么。”
“谈恋爱了?”
徐惊缘:“……”
“实话实说啊你。”纪风岚干脆进来厨房。
徐惊缘说:“没有。”
“不要骗人。”纪风岚说,“我和你爸又不会阻拦你。”
“还没稳定。”徐惊缘淡淡地说,“等过段时间吧,把他带回来给你们看一下。”
“那敢情好啊。”纪风岚大声*向门外喊道,“徐澈,惊缘要朝家里带男朋友了。”
徐惊缘被纪风岚一嗓门喊得脸热,但没说什么,就是不知道二老对于男方家境有什么要求。
徐澈走过来,一家三口都站在了厨房里。
“什么?”
徐惊缘低着头问:“爸,妈,你们希望我嫁个什么样的人?”
徐澈和纪风岚对视一眼,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徐惊缘没看见,她低着头夹螃蟹,掩埋心里的想法。
徐澈说:“无论长相家世如何,人品是最重要的。”
徐惊缘轻轻抿了抿唇,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梁烬舟的人品她很放心。
“还有呢?”
“还有——”纪风岚补充道,“长相也不能太差劲。”
徐惊缘配合地说:“那是当然了,我的眼光像妈妈,绝对要找一个和爸爸旗鼓相当的。”
徐澈年轻时长相清秀,徐惊缘十分像他。
这一句话夸了一双人,徐澈和纪风岚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有时间就把你男朋友带回家里来看看。”
“有时间再说吧。”徐惊缘盛好了螃蟹,自觉让出位置,全然不顾其余两人正在兴头上,想与她交流更多的想法。
她出了厨房,拿起手机,自顾自进了卧室,直到开饭才出来。
吃饭之前,徐惊缘去厨房拿来保温饭盒,将大闸蟹和酥鱼盛出一部分,放在最下层,又夹起一些蔬菜放在中层。
纪风岚纳闷:“你这是给谁留饭?”
徐惊缘:“没谁。”
“想吃再做就好了。”纪风岚仍是不解地看着她。
徐惊缘打包好饭盒,直立起身:“好了,晚饭你和爸爸吃。”
纪风岚:“你要去哪儿?”
徐惊缘:“我很快就回来。”
一直到她出门,纪风岚和徐澈还在身后询问——
“年夜饭也不在家里吃了吗?”
“你要给谁送饭啊?把人叫到家里来不好吗?”
徐惊缘扭头道:“不好,他还在值班。”
纪风岚喃喃道:“大晚上的还在值班,不会是我们医院里的人吧?”
徐惊缘一顿:“……不是。”
徐惊缘直接开车来到人民医院,路上不比以往人少,许多外地游玩的旅客集中在市区,所以这一路并没有堵车。
刚到医院,徐惊缘就看见一辆救护车停在急诊门口,几个医生护士快速从车上将伤患转移下来。
徐惊缘探着脖颈儿看,好像是一个被炸伤的小孩子,场面可怖。
等过去这一阵儿,她才不紧不慢地向里走。她看了一眼时间,尚不到九点。她猜测梁烬舟应当是吃过年夜饭的,但她还没有吃。
急诊室的门是闭着的,除夕夜来医院的人不少,但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多。比起梁烬舟所在的内科急诊,外科急诊室似乎更加忙碌。
等到显示屏幕上再无排队患者,徐惊缘才走了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梁烬舟从玻璃处看见了她。
走进急诊室,徐惊缘隔着电脑对上了他的视线,她清了清嗓子,轻言细语道:“梁医生,新年好。”
被祝福的人笑着看她:“你怎么来了呢?”
当然是因为,想你。
但是这话徐惊缘说不出口,她问他:“你想让我来吗?”
他点了点头。
徐惊缘坐在他对面,声音温柔:“人好像不多。”
“嗯。”
“你吃过饭了吗?”
梁烬舟这才看到她手里拎着的饭盒。
“这是什么?”
徐惊缘说,这是她家年夜饭。又说让他吃几口,全当去她家里过年了。
梁烬舟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是自己一人度过。平日里和灿灿一起生活,等到节假日,小姑娘就会独自一人回临安,她在那个城市里还有一些亲戚,但他却没有,她知道他不喜欢临安。
梁烬舟没想到徐惊缘会这样说,这让他在脑海里产生了一些画面。
他好像拥有一个家。
第40章 “惊缘上学那会儿,就暗恋过梁烬舟。”
那天晚上,徐惊缘并未在急诊室待到很晚。虽然梁烬舟的工作算不上忙碌,但她还得早点儿回家陪伴徐澈和纪风岚。
急诊室值班需要到第二天早晨八点,徐惊缘看了一眼时间,轻轻道:“还有很久呢。”
梁烬舟说很快。
明亮的灯光照耀在干净整洁的桌面上,清秀修长的手指覆在鼠标按键。
徐惊缘告诉他,卜阳阳联系过她。
梁烬舟笑着看她,声音低低的:“是么?”
他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梁烬舟和卜阳阳关系不错,但不及徐惊缘和她关系好。
上学的时候,梁烬舟和徐惊缘并不相熟,两个人友好相处,保持距离,现在想来,他是因为喜欢而产生的胆怯。
这种胆怯,徐惊缘并不知晓。
他也不打算告知。
徐惊缘觉得在医院里的梁烬舟和在私底下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她仰着脸颊叫他的名字:“梁烬舟?”
“嗯。”
“你想不想我?”
梁烬舟被问得一个愣怔。
转眸,对上她的视线。
徐惊缘宛若少女般天真地看着她,可是这张脸,分明比她少女时期更加艳丽动人。
梁烬舟喉结滚动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她——
想你。
从民宿放假,到除夕夜,两个人的的确确有几天没有见过。
其实早在放假之前,就有人问过徐惊缘,明明节假日是民宿酒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怎么还要放假?
徐惊缘说忙了一年,也该让同事们休息休息,何况她只放一周的假,不在乎这几天。
放假的这几天,梁烬舟一直很忙,冯灿灿不在静南,省的他来操心。徐惊缘则是回到纪风岚这里,连着休息了几天,也和朋友一起约过饭。
“年后哪天休息?”她问道。
“初四开始。”他低声回她。
“好。”徐惊缘靠近他的耳廓,轻轻吐出一口气,“等你。”
夜色安静,灯光也安静。徐惊缘从急诊楼里走出来,缓慢踱步走向停车位走去。
她在上车之前,接到了冯灿灿的电话。
徐惊缘接起来,声音很是温柔:“灿灿。”
“惊缘姐姐,新年好。”
徐惊缘:“新年好。”
“我来给你拜年啦!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徐惊缘开了车门,笑着坐上了车,没着急启动车子,而是回道:“待会儿给你发压岁钱。”
“不用啦不用啦。”冯灿灿不好意思地说,“让我舅舅知道,肯定要打我,再说您上次送我的生日礼物,也很贵呢。”
冯灿灿刚收到梁烬舟的消息,问她又没有给徐惊缘拜年。
冯灿灿惊呼忘了,梁烬舟让她赶紧补上。
两人正在热恋中,或许能走到结婚。冯灿灿懊恼自己的疏忽,干脆直截了当地打来电话。
徐惊缘坐在车里,看着车前面茂密的草丛,询问道:“你现在在临安?”
“对。”冯灿灿低声,“在我奶奶家里。”
徐惊缘噢了一声。
她对冯灿灿的家事了解甚少,不好做评价,更不好做回应。
但是冯灿灿却说:“在这里待得也不舒服,白天和我姑姑吵了一架,明天去我朋友家里,后天就回静南。”
徐惊缘道:“怎么会吵架?”
“她总给我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可是那些事情,冯灿灿根本就不知晓。冯家亲戚总要她远离梁家人,可是没有梁烬舟,她就没有办法活到现在。
况且,梁家现在只剩下梁烬舟一个人了。
冯灿灿说:“惊缘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徐惊缘:“什么?”
“我改名了。”
徐惊缘一愣:“改成什么了?”
“梁星灿。”
改名字,是冯灿灿一直想做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所以待到她成年之后才履行。
前不久才高考报名,当下改名,其实对她的高考来说,有一些麻烦,但是现在不改,等以后上大学,更新信息更加麻烦。
“梁星灿。”徐惊缘一字一句道。
“对。”冯灿灿说,“灿灿是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叫了十八年,我对灿这个字有感情。”
“好听。”徐惊缘说,“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入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梁星灿,很好听。”
冯灿灿羞赧道:“是嘛,我也觉得。”
两人通话结束后,徐惊缘给灿灿发去压岁钱,小姑娘没有收。
初次见面时,徐惊缘对她的印象除了年轻高冷,还曾猜测过她很叛逆。但真正熟悉过后,她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就连梁烬舟,也不是。
她越来越觉得那封情书就是个误会,但她不内耗,也不后悔。因为现在很好,以前也很好。
未来,也会很好-
自从除夕夜徐惊缘出门送了一趟年夜饭之后,一向不爱催婚的纪风岚和徐澈就车顶盯上了她。
“你那天晚上去给谁送饭了?”
“哪里的人?在哪个单位上班?”
“长得怎么样?人品怎么样?”
徐惊缘被纪风岚唠叨得耳朵,转头对上徐澈——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让我和你妈看一看?”
徐惊缘无奈地说:“都说了才刚在一起。”
“那正好啊。”纪风岚说,“你就先朝家里带,不合适就不要继续谈了嘛。”
“合适。”徐惊缘为梁烬舟说话,“我觉得很合适。”
徐澈笑道:“既然合适,就早点带回家来。”
徐惊缘一怔,自己钻套里了。她转而道:“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关心我的人生大事。”
“不关心你关心谁?”纪风岚说,“家里就你一个孩子,算算年龄也是可以恋爱了。”
“那我要是想结婚呢?”
徐澈说:“这个先不着急,先把人带回来看一看。”
徐惊缘:“……”
这种话术,徐惊缘持续听了几天。直到梁烬舟休班,她想给他吐槽一番,却在中午接到了卜阳阳的消息,说她下午在附近办事情,问她有没有时间?
徐惊缘说当然有。
卜阳阳还说她叫了陈诺,是因为不想去参加同学聚会,又抵不过陈诺的热情,便将他一起叫了出来。
徐惊缘没有意见,转念一想,干脆把梁烬舟也叫过来。
于是,原本属于她和卜阳阳的聚会,变成了小型同学聚餐。
吃饭的地方就在她家附近的火锅店,多年不见,徐惊缘给卜阳阳带了礼物,又想着此举肯定会引起陈诺不满,于是也给陈诺准备了东西。
年关已过,火锅店里生意红火,多是些聚会的年轻人。
卜阳阳穿着一身干练的短款牛仔衣,寒冷的冬天,身影单薄。
徐惊缘一见着她便道:“阳阳,怎么这么瘦了?”
卜阳阳哈哈笑:“你也不胖啊。”
她将礼物送给卜阳阳,又递给陈诺。陈诺好奇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一眼梁烬舟,忽然间挺直了胸脯:“不是我说啊,徐惊缘咱俩关系从上学那会儿就好,现在只能更好啊。”
卜阳阳白他一眼,用黑色尖锐的指尖隔空点了点他:“陈诺,你从上学那会儿就话多没眼力,这会儿怎么还是这样?”
陈诺纳闷:“我怎么就没眼力了?”
“你看不出来啊?”卜阳阳别有意味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善男信女,好似天生一对。
陈诺问到:“怎么了?”
卜阳阳摇摇头:“他俩是一对啊。”
陈诺不知道徐惊缘和梁烬舟已经在一起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吴珊妮托他追求梁烬舟,以及和徐惊缘背后谈论梁烬舟的家事。
陈诺脸色一惊:“真的假的?”
梁烬舟站在徐惊缘身侧,牵住她的手指。
陈诺看见十指相扣的二人,懂了。
“我去,什么时候的事儿?”
怎么就一点儿前兆都没有啊。
梁烬舟言简意赅道:“我租到了惊缘对门的房子。”
“近水楼台。”陈诺笑着说,“这也忒有缘分了!”
卜阳阳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对陈诺说:“什么叫近水楼台,就不能是两情相悦?”
陈诺:“这都在一起了,可不就是两情相悦!”
卜阳阳说:“我不是这意思。”
陈诺:“那你是什么意思?”
四个人穿过走廊进到包厢里,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卜阳阳这才缓缓道:“惊缘上学那会儿,就暗恋过梁烬舟。”
此话一出,场面却安静了。
过了一会,陈诺又震惊地问真的假的。
卜阳阳说是真的,她看见徐惊缘脸颊染上红晕,就知道她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着这件事情的。随即转眸,对上梁烬舟诧异地视线,笑道:“你不知道?”
梁烬舟说不知道。
“她的情书还是我递的。”卜阳阳挑着眉,笑着说,“就夹在你的同学录里面,崭新的那本,你还有印象吗?”
梁烬舟把目光从卜阳阳脸上转移到徐惊缘脸上:“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徐惊缘顿了一下,抬起脸来,说:“时间过去太久,没有必要再说了。”
卜阳阳笑着收回视线,没有戳穿徐惊缘。
她把小游戏对话框里所有的消息都看完了,虽然她时间紧张,又心思焦虑,从她的角度来看,两个人的纠结试探简直就是小儿科,可同时,那单纯的爱恋像极了童话故事。
于她而言,可望不可即。
服务员拿来菜单,卜阳阳一本正经地点菜,陈诺看向梁烬舟,说道:“你俩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可怜我啊,还得早点跟人家吴珊妮说清楚。”
卜阳阳喃喃道:“吴珊妮,好熟悉的名字……”
“咱们高中同学。”陈诺提醒她,“你俩以前关系特别差劲。”
徐惊缘附和道:“你们吵过架的。”
卜阳阳一拍桌子:“噢!”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欸。”陈诺无语笑了,“你这些年在国外,都经历什么了?”
卜阳阳哼笑道:“那可多了去了。”
当卜阳阳喋喋不休自己在国外离奇遭遇时,徐惊缘惊讶地发现,梁烬舟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偏离卜阳阳十五度的方向,心思游离。
徐惊缘抿了抿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臂膀。
之前从没想过,将那件事情坦白。若不是卜阳阳挑破,或许她永远都不会说。暗恋发生在学生时代,结束在梁烬舟向她告白的那天。
她总觉得羞赧,是因为对他的那份喜欢,远比想象中要深远。
当下想来,应该给予梁烬舟知晓的权利。
徐惊缘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梁烬舟收了神,侧眸看了她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水杯,抿了一口茶水,说没想什么。
事实上,他撒谎了。
他在想那本崭新的同学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47
第41章 “下雪了啊……”
卜阳阳这些年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火爆脾气和说走就走的勇气。
徐惊缘听她说完闪婚后遭遇背叛,如今想方设法打赢离婚官司以及将混血儿子带回国内的遭遇,不由感慨她的生活就像本书。
卜阳阳笑道:“禁书吧。”
经历的都是些少儿不宜的情节。
她转眸看见梁烬舟,察觉到他在神离,不满地招招手:“梁烬舟,你想什么呢?”
梁烬舟收回视线,只勾唇笑了笑。
他这一笑,让卜阳阳不满全消,她坐在梁烬舟和徐惊缘对面的位置,怎么看两人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如果徐惊缘没有给她详细说明过两人的感情进展,她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误以为俩人谈得是柏拉图。
但是,完全相反。
卜阳阳抿唇浅笑,问:“你呢,这十年都在忙什么?我听惊缘说,你和你外甥女一起生活?”
梁烬舟波澜无惊道:“对。”
卜阳阳:“为什么?”
梁烬舟拿起来面前的茶杯,低垂下了眸,他谁都没有看,自然也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神。
“她妈妈走之前交待我好好照顾她。”
此话一出,几人就统一默认了这句话的意思。
陈诺小小吃惊了一下:“也是在高二暑假的时候吗?”
梁烬舟仍是低着眸:“嗯。”
“哎真是。”陈诺看了一眼徐惊缘,后者的表情很平静,这让他意识到平静就是最好的表现,于是便说道,“你俩这在一起了?下一步就得结婚了吧?”
卜阳阳笑道:“你可太会催了,这得两个人一起商量。”
徐惊缘在梁烬舟面前大言不惭说不想结婚,但在别人面前,她最会避其锋芒,她认为有些话说给梁烬舟一个人听和说给梁烬舟在场的一群人听,本质上差别很大。
梁烬舟说应该吧。
他这人总是淡淡的,一瞬间将气氛浇灭。
陈诺说那挺好的,那真是挺好的。
一连说了几句,便等到了服务员上菜。
陈诺最早得知梁烬舟高二那年的遭遇,除了震惊就是震惊。这话他和徐惊缘说过,虽然现在徐惊缘和梁烬舟在一起了,但他也没觉得尴尬,因为他知道徐惊缘的性格,也因为他和徐惊缘关系好。
但是梁烬舟这人太独了,就这么面对面热热闹闹的场景,他深思熟虑过后,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能开口,不熟,也不合时宜。
尽管他知道梁烬舟不会生气。
卜阳阳比他大胆多了。
“梁烬舟。”卜阳阳看着梁烬舟,笑道,“你现在可比以前话少多了,惊缘跟你在一起,都玩些什么?”
梁烬舟抬眸,只看了卜阳阳一瞬,便将视线转移到徐惊缘身上:“什么都玩。”
做饭吃饭、旅游逛街,他们都做过。
卜阳阳和陈诺一下子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梁烬舟顿了一下,看向二人。
徐惊缘也搞不清楚两人在笑什么,对着梁烬舟摇了摇头。
卜阳阳让陈诺赶紧收住,陈诺则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误入儿童频道了!”
“什么儿童频道?”卜阳阳抬起头,给他使了个眼色。
四个人就在混乱中开始了这场聚餐。
卜阳阳说:“你是不知道,惊缘发给我的那些消息,从一开始控诉你不解风情,再到最后难舍难分,让我感觉她这十几年里,除了你就没爱过别人,纯情得要死。”又对梁烬舟说,“你啊你,在我们面前这么高冷,在惊缘面前也要这样吗?就你这个性格啊,错过了徐惊缘保准要孤独终身,你不会再遇到像徐惊缘这样的女孩子了。”
徐惊缘有些羞赧地拿起面前的水,也就卜阳阳会叫她女孩子了,纪风岚女士说她是大龄剩女。
梁烬舟说:“我知道。”
其实他真的很温柔,也很体贴。
徐惊缘感谢卜阳阳为她讲话,这让她觉得那些诉说不是浪费,她也很感谢梁烬舟的回答,让她更加珍惜这份情感。
初四晚上,灿灿还没有回静南。
徐惊缘听见听见梁烬舟和小姑娘的通话,很是诧异:“她不是,昨天就回来了?”
梁烬舟放下手机,低声道:“还没有。”
“谁啊?”卜阳阳说,“你外甥女?”
梁烬舟点了点头。
卜阳阳会意,看向徐惊缘:“你和梁烬舟外甥女,关系很好嘛。”
梁烬舟看她一眼,收回视线,幽幽道:“她要我不要和她的惊缘姐姐分手,不然以后肯定连带着她也不喜欢。”
“谁啊?”卜阳阳笑得不行,“你外甥女啊。”
徐惊缘连忙解释道:“不会的,就算分手了,我和灿灿也是好朋友。”
梁烬舟却是一顿,缓慢抬眸,蹙着眉看她:“分什么手。”
徐惊缘吐吐舌头,恶作剧道:“那谁能说得准呢。”
梁烬舟也是想了半天怎么回她,最后叹了口气,无奈气笑了。
他们两个人面对彼此的时候,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可爱。
卜阳阳和陈诺看了彼此一眼,一同评价道——
“幼稚。”
但是下一秒,卜阳阳又苦笑着说:“真羡慕。”
她是不相信纯爱的人,但这世界上人分很多种,爱也有很多种。
她从梁烬舟对待她和徐惊缘的态度中就能看出,他绝对不是无聊的人。虽然她也不太清楚这些年梁烬舟身上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让他变化这么大。
这顿饭吃完的时候,已经时至深夜。
陈诺拿着车钥匙,对着徐惊缘笑了笑:“你们一起吧,我送卜阳阳回家。”
梁烬舟说好,下次再聚。
这话从他口中说来,陈诺还是很惊喜的。
“那我下次组织同学聚会,你可别再提前玩消失了!”说完这句,陈诺忽然一顿,恍然大悟,“上次你们两个,一起消失的啊,该不会那会儿就在一起了吧?”
“没。”徐惊缘解释道,“那时候,真的还没在一起。”
陈诺啧一声:“我不信。”
……
春寒料峭,夜深露重,冷风扑面而来。
短暂的相聚过后,只剩下两个人独处的安宁。
车子停在对面天桥下的停车位里,他们手牵手,一起上了天桥,来往行人摩肩接踵,虽然是放假期间,依旧热闹非凡。
梁烬舟忽然道:“上学的时候,憧憬着自己以后成为光鲜亮丽、一本正经的人,拥有体面的工作体面的人生,拥有很多财产,娶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你上学的时候,思想就这么成熟了?”徐惊缘很诧异。
梁烬舟勾起唇角:“看不出来吗?”
徐惊缘想了想,说:“看不出来,那时候只觉得你阳光帅气,温柔情商很高,学习很好,是个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男生。”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梁烬舟却道:“但是后来就发现,人生没有那么圆满,我觉得我丧失了一些快乐的能力,好像朽木,被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出租屋里,那种感觉很阴冷,但我总是记得。”
徐惊缘抿了抿唇,问道:“是你,高三那一年住着的出租屋吗?”
他嗯了一声。
梁烬舟走在天桥之上,不同于往日,他走得很慢,慢到徐惊缘也需要放缓脚步与他同频。
她知道他有些不一样,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得知了一些从未知晓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这场聚会,不由得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徐惊缘是个商人,但她是个真诚的商人,她始终认为在人与人的相处之间需要有所保留,不管是做生意还是什么,圆滑世故是最好的面具。
但是面对梁烬舟,她必须抛下这些。
“梁烬舟。”她低低道,“你比我强大。”
“错了。”璀璨的霓虹照在他的脸上,他面色平静,“是你。”
她不明所以。
但他却沉默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牵着他的手,走向天桥的另一端,
灿灿原本定好了初三回静南的票,却因为昔日好友的一则消息决定改签。她住在好友家里,接到梁烬舟的电话。
那是大年初五的早晨,好友父母工作繁忙,即使是过节,白天也并不在家里。梁星灿坐在餐厅里,正准备吃好友准备好的饭菜,听到梁烬舟说:“我去接你。”
梁星灿一怔:“你来接我?”
“对,你收拾一下。”
梁星灿:“……不用这么客气吧舅舅……”
梁烬舟:“我还没出发。”
梁星灿:“噢。”
梁烬舟决定做高铁回临安,这样能省出很多时间。因为他今天回临安,不仅是为了接灿灿,换句话说,顺便把她带回来更合适。
车窗外景色飞逝而过,黯淡的天气,映衬着远处的山峦都有些光秃阴暗。
梁烬舟坐在车座上,伸手捞出手机,滑动屏幕,点开对话框。
临安的那套房子买了十几年,从他到静南,才向外出租,之前一直是灿灿住着。算算时间也不过才租出去半年多。
梁烬舟给租客发了条消息,告知他自己今天要过去一趟的事情,很快就会离开。
租客说自己回老家过年了,房子里现在没有别人。
出了车站,天空忽然飘起雪花,天色阴暗,寒风刺骨。
梁烬舟打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他独身一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下了车,便径直走向小区里面。
雪虽然下的不大,但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他感觉到额角一抹潮湿,于是加快脚步走得更快了些。
与此同时,静南。
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徐惊缘抬眸看向窗外。
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在深绿色的松柏树上压下深浅不一的白。
她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
“下雪了啊……”
第42章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梁烬舟很久没回房子,内里变化很大。
比起从前,家具多了些,租客带着不满两岁的小孩子,虽然看得出打扫痕迹,但角落里遗落的玩具,仍能看得处租客的力不从心。
三个卧室,两个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一个是主卧,另一个是儿童房。
还有一个关着门的书房,搁置着梁烬舟和灿灿从前的东西,当初租房时,就协商好,这个书房不在租赁范围内,不归租客使用,房租便宜了一些。
手机震动,是租客打来的电话。
“房东,你现在到房子了对吗?”
梁烬舟:“我在房子。”
“之前你一直没在,就没找你,这次趁你来了,你能不能吧卫生间里漏水的问题解决一下啊。”租客说,“都快一个月了,下水道不通水啊。”
“我试一下。”梁烬舟说,“就是不知道维修工人现在是否上班。”
“他们好像不休息的。”租客说,“鞋柜抽屉里有维修工人的电话,本来想过年回来修理在找您报销的,既然您来了,不如您就打给他。”
梁烬舟看了一眼鞋柜,走过去,拉来抽屉,找到那张传单,说:“我试一下。”
租客笑着说:“那好。”
梁烬舟拨通了维修工人的电话,工人果然还在休假,但没有拒绝接单,因为对方就住在同一小区,不过要先去店里拿工具,可能要等到中午时间才能过来。
梁烬舟说没关系。
等挂断电话,他才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书房的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道,梁烬舟在门口站定了会儿,大步向前,打开了房间窗户,留出一条缝隙。
窗外溢进一股寒流,风雪的味道渐渐掩盖住尘土。
他想起曾经整理行李搬进这里的时候,灿灿不在家,所有行李都是他一个人搬的。而书本就在书架之上,还有书桌下的一个大箱子里,现在那个箱子被杂物挤压到最里面,只能看到一角。
……
梁烬舟花费良久将书房重新安置,拉出搁在书桌之下的纸箱。年岁已久,房间气温高,纸箱的质量比起从前,似乎变差了许多。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纸箱两侧,用小刀划开透明胶带,正准备将里面的书本杂物一件一件拿出来,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修理工人到了。
“哪个卫生间?”
“主卧。”
修理工人拎着工具箱,戴上自己准备好的鞋套,直奔主卧。
排查了一会儿,他说:“堵了,要通吗?”
“通。”梁烬舟问,“时间多久?”
“不久。”
修理工人打开窗户,打开莲蓬头。用工具在下水道里清理,大约半小时,工作就结束了。
“洗完澡之后要及时清理头发,或者在盖子下面加一个过滤网,就不会堵这么多了。”清理工人交待完了,报了价钱。
梁烬舟对这些生活技巧不陌生,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很仔细。房子没租出去之前,下水道从未堵过。他将这些话转达给租客,时间又被消磨掉很久。
送走修理工人,他才又回到书房,重新整理起那个箱子。
天色越来越黯淡,书房里彻底冷了下来。
就在他蹲下来准备整理的时候,灿灿来电话了。
“喂?喂?舅舅,你在哪儿呢?”
“在家。”梁烬舟淡淡地说,“怎么了?”
“什么时候走啊?我现在准备去高铁站了!”
梁烬舟:“……你急什么?”
“我朋友她爸妈回来了。”梁星灿不好意思地说,“大过年的,我住人家家里不好看。”
其实不仅如此,还有就是卢宸宇给她发消息,约她晚上一起出来玩。
梁烬舟看了眼腕间的表:“你买了几点的票。”
“两点半。”
还有一个小时。
梁烬舟说:“等我。”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梁烬舟现在很清醒,只是在摸到那封已经泛黄,被压到几乎没有厚度的信封时,一时间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因子都在叫嚣。
梁烬舟喉结滚动,不断湿润干涸的嗓子,脑海中却重复闪过卜阳阳的声音——
“徐惊缘上学那会儿,就暗恋着梁烬舟。”
“她的情书,是我递的。”
情书。
粉色的,画着爱心的,写着“梁烬舟亲启”却已然泛黄的情书-
白雪纷飞。
徐惊缘躺在沙发里,窗边纱幔垂直到底,和窗外几乎成为一个颜色。
灿灿告诉她,梁烬舟今天不在静南,是到了临安去接她。可是今天的雪这么大,路上总归是有些不安全的。
她没有询问梁烬舟,只是回复灿灿:「开车?」
灿灿说坐高铁,又说自己回静南是因为卢宸宇约了她,今晚她不在家里过夜。
徐惊缘诧异:「你舅舅知道?」
灿灿:「当然——」
灿灿:「不知道!」
徐惊缘盯着屏幕上的字,轻轻笑了一声。
当然,不能让他知道。
徐惊缘真怕梁烬舟会着急上火。
徐惊缘想了想,仍是嘱咐道:「玩就好好玩,放松心情的一种方式罢了,不要牵扯上其他事情,总之,你已经长大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
一段话,敲敲打打删删,点击发送。
她相信灿灿懂她的意思。
她就在沙发上躺到了下午,纪风岚打电话问她何时上班,她说还不急。
“不急就回家来,平时工作那么忙,我和爸爸都想你。”
徐惊缘看着电视,回道:“我昨天才走。”
纪风岚想了想,说:“什么时候带他回家?”
“谁呀?”
“别打马虎眼。”纪风岚喋喋不休,“以前从没听你说过交男友,新年已过,你又年长了一岁,如果你真想结婚,我和徐大夫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徐惊缘不明所以。
纪风岚却道:“嫁妆。”
徐惊缘卧在沙发上,身材凹凸有致,人慵懒又随性,兴致勃*勃道:“都有什么?”
“这个。”纪风岚笑着说,“有待商讨。”
徐惊缘:“吊人胃口。”
“你才是吊人胃口的那一个。”纪风岚说,“早点安排一下,其余的话我不多说了。”
说完这句,纪风岚挂断了电话。
徐惊缘按着遥控器,电视画面定格在一档校园青春剧里。
阳光灿烂的夏天,干净整洁的衣领,风里飘扬着少女的黑色马尾长发,操场中央奔跑着的少年。
徐惊缘在不知觉中,微微弯起了唇角。
不是电视剧太精彩了,而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了梁烬舟。
徐惊缘相信梁烬舟无论是工作还是人品,都能达到纪风岚和徐澈的满意。
一场恋爱谈到结婚,是梁烬舟恋爱的标准。谈婚论嫁,似乎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
想着想着,徐惊缘竟然也莫名其妙紧张了。
四点多,徐惊缘感觉有点饿了。她打开手机准备点个外卖,没想到因雨雪天气,她想吃的一家店不提供配送服务,又因为过年放假,另一家店为打烊状态。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索性穿好衣服,下楼去超市购物。
漫天飞舞的雪花,竟有小猫踩过的印记。
徐惊缘低着头,裹着宽大的羽绒服,一步一步,缓慢向外面行驶。
进了超市,一股暖风。
小区门口停下一辆出租车。
“舅舅,你先回吧。”
正准备下车的梁烬舟手指一顿,转头看着她。
梁星灿小声说:“我今晚不回家了。”
她自知理亏,忙不迭解释道,“我和朋友约好了一起,明天再回来,您不用担心,都是女同学。”
梁烬舟的手还在车门把手上,坐在前面的司机一句话都没说。
“不用付钱了。”梁星灿提醒道,“一会儿我自己付就行了。”
梁烬舟冷声道:“明天什么时候回家?”
梁星灿:“中午。”
“注意安全。”他说。
梁烬舟轻轻叹了口气,但他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他和这个雪天一样,低气压。
他从门口进来,一路快步到家。敲响了徐惊缘的门,却没有人开门。
五点多了,天色暗淡。
其实在决定去临安的时候,梁烬舟就一直想着那封情书。现在带回来,他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
好像有些唏嘘,又有点惋惜。
门开着,他坐在了餐桌前。门口开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似乎让空气都陈旧。
徐惊缘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之间。
许久没逛过超市,她想买的东西很多。
“阿姨,这鱼可以处理吗?”
梁烬舟喜欢喝鱼汤,徐惊缘想买条鱼。
“可以。”
“给我来一条。”
徐惊缘买了菜和鱼,还有很多零食水果,满满当当一大袋。出门时却犯起了愁,太重了不想提。
她来到超市旁边的奶茶店,点了一杯酸奶,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
卜阳阳发消息说:「我走了啊。」
徐惊缘啊了一声,给她打过电话。
卜阳阳笑着说:“很快就回来了,祝你和梁烬舟百年好合。”
徐惊缘:“你总说这个做什么……”
“难道不是吗?”卜阳阳说,“从高中到现在,都十一年了。”
徐惊缘诧异:“哪有十一年?”
“是十一年。”卜阳阳提醒道,“春天要来了,又过了一年。”
徐惊缘坐在玻璃窗下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皑皑白雪。
“时间可真快啊……”
天色越来越暗了,灯光越发显得炽亮。
梁烬舟的手指忽然颤了,小心翼翼地剥开早已失效的胶带,看见它留在信封上陈旧的黄色痕迹。
牛皮纸单薄了许多。
字迹也淡了许多。
徐惊缘的字体向来清秀,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高冷,更像她童真的内心。
「亲爱的梁同学
展信佳
这封信我想写很久,有些话也放在心里很久,我觉得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总在上课时偷瞄你的后脑勺,也在体育课上为你的进球暗自窃喜,也许你和别人一样觉得我有一点点高冷,如果你了解我就会发现,我其实是很开朗的……」
“真冷啊。”徐惊缘语气轻轻道,“这么冷,你还要走吗?”
“加拿大又不冷。”卜阳阳说,“我想我儿子了。”
雪花扑簌,夜色安静,霓虹渐渐闪烁。
卜阳阳挂断了电话,徐惊缘捧着热乎乎的奶茶,一口一口吸着珍珠。
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她起身,拎着硕大的购物袋,踱步回家。
不知道梁烬舟回来了吗?她想。
电梯之中,数字闪烁。
徐惊缘的手指被勒的通红,却无论如何不愿放在地上。
电梯门划开,她稍一站定,快速迈出电梯间。
楼道里溢出一抹光。
徐惊缘预料到现实,站定在两道门中间,满怀期待地躬身,侧眸向里面看去。
透过虚掩的门缝,男人坐在餐桌之前,长腿漫无目的的敞开着,姿态松垮,面色凝重,近乎颓靡。
“梁烬舟?”
徐惊缘拎着购物袋,走近了一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而男人的修长之间,夹着那页早已泛黄的牛皮纸,上面写着——
「我高三会展开为期半年的集训,我没有任何烦心事,唯独想知道你的想法。
你想不想开展一段地下恋爱?你是否对我也有一点喜欢呢?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徐惊缘」
徐惊缘忽然站住脚。
一时之间,回忆呼啸,像风雪一样涌来。
他是她,青春期里,唯一的心事。
“徐惊缘。”
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不由心脏一颤,那种感觉,就好像纠结了很久的难题,终于要有人递给她答案。
梁烬舟很难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无力回天。
他不是不喜欢她,而是真的无奈。
他只能在昏暗夜色中,双眸微红的、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声色低沉暗哑——
“你能不能……”
“再给我一次机会?”
让我能,好好爱你。
第43章 真真正正的绝望。
梁烬舟很喜欢梁秋爽,而梁秋爽是除了父母之外,最疼爱他的人。
她比他年长十二岁,回忆很多画面,都是梁秋爽和他一起度过。
梁烬舟始终记得梁秋爽结婚时的场景,父母落泪,她也落泪,除了来接人的那个男人,亲戚们的表情也很难看。
那是一段无人看好的爱情。
事实证明,人不能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更不能完全不听取别人的建议。
梁秋爽不听,因为她是聋子。
梁烬舟的父母都是老师,家境还算可以。父母年轻时长相眉清目秀,两个人很是登对,他们的两个孩子继承了他们的相貌。
所以即便是听不见,梁秋爽也从小被人夸着长大。
梁秋爽上大学前,梁烬舟整日听到母亲唉声叹气,他知道母亲舍不得姐姐,但那时的他年龄太小,并不能体会家人的愁思。
他知道梁秋爽很想去外地上大学,况且临安与静南,离得并不算远。
开学那天,母亲把他放在邻居家里,父亲开车送梁秋爽上学。静南和临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两个人在学校待了三天才回来。
梁烬舟习惯父母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梁秋爽身上,因为梁秋爽和正常人不一样,也因为梁秋爽疼爱他。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的过,可大学毕业那年,梁秋爽大着肚子回了家。
其实她的身材一点儿都不显,梁烬舟能回忆到的画面,也只是她趴在桌子上难受到闭着眼,后来想想,那或许就是早孕反应。
梁秋爽决定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就意味着必须要和肚子里孩子父亲结婚。
那人是个包工头,长得五大三粗,皮肤偏黑,理着平头,看起来脾气不算太好。
梁烬舟那会儿才十岁,冯亚然高他几十公分,整个人宽宽大大,站在单元楼房里,好像能把门都堵个严实。
梁烬舟对冯亚然印象还不错,因为他当年小,对人和事物并没有正确判断。梁秋爽过门的时候,冯亚然还给过他一个大红包,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红包是梁秋爽用自己的嫁妆包给他的。他如果知道以后梁秋爽会经历什么,一定拼了命阻止那场婚礼,也绝对不允许灿灿的出生。
但他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灿灿出生之后,梁秋爽就很少回静南了。
梁烬舟中考结束,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说灿灿早上早教,他没有时间回来。
梁烬舟生气了,问她自己考上了一中,家里设宴竟然都不回,他问她还是不是自己姐姐?
梁秋爽一个劲儿的道歉。
梁烬舟慢慢长大了,了解到梁秋爽的现状,她过得不好,却执迷不悟,父母对她有些失望,但她对生活现状闭口不谈,所以父母连撑腰的理由都没有。
他渐渐懂得了梁秋爽的沉默,但不能理解。最重要的是,他很想念她。
失败的婚姻,对于能力不强的女人,带来的影响是毁灭性的,也许冲击力不是瞬间,也可能是永远,那会将她对生活和未来的美好憧憬一点一点消磨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副空空如也的躯体。
高二那年暑假,梁烬舟从静南站上车,独自一人前往临安,在见到梁秋爽的那一刻,他觉得她老了好多。
他很诚实地说:“姐,我觉得你老了。”
梁秋爽的耳朵一点儿都听不到,结婚后前几年,母亲还关心过她助听器的问题,后来她说没什么,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换过。
她在和人对话的时候,目光始终要看着别人的口型,这样的她很认真,也多了几分呆滞。
梁秋爽明显懵了一下,然后才说:“我已经三十岁了。”
其实才二十九岁。
梁烬舟笑了一下:“姐,你好呆啊。”
梁秋爽瘪了瘪嘴巴:“不许这样说姐姐。”
梁烬舟打算在临安待一周,他准备爬黎山,逛庙宇,不用梁秋爽陪着,他自己一个人就行。但他没想到,梁秋爽要给他订酒店,不让他在家里住。
梁烬舟再年轻,也猜到一些什么。
他问梁秋爽:“姐夫不让?”
梁秋爽不擅长撒谎。
梁烬舟一眼看穿了事情真相,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梁秋爽低声说:“你别告诉爸妈。”
梁烬舟答应了。
梁秋爽在一家小公司打工,她有学历但也有缺陷,干的是很基础的工作,工资也不算高。因为她的缺陷,她不仅在公司遭受不平等待遇,当初生下灿灿,因为说话不利落,被冯亚然的母亲念叨过许多次。
因为她是哑巴,所以孩子说话才晚,不会叫爸爸妈妈。
这么多年以来,冯亚然的母亲一直催她生儿子,而梁秋爽有文化,知道自己的情况,生男孩聋哑的几率很大,她和冯亚然母亲没法交流,对方也不会听她多说,于是她便和冯亚然解释。
没想到冯亚然也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再生男孩,烦躁不安中,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那时候的冯亚然三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梁秋爽刚生完孩子不到一年,一巴掌被打到几乎晕厥。
冯亚然正在气头上,袖子撸到小臂上,肌肉轮廓清晰,居高临下地对她说教。
而梁秋爽的助听器就是被他那一巴掌打坏了,再之后,时而听得到,时而听不到。
其实冯亚然人长得还算可以,彼时的梁烬舟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站在冯亚然面前,两人不相上下,但他很单薄,冯亚然壮得像头牛。
冯亚然拍拍他的肩膀,热情道:“要多吃饭!”
梁烬舟单薄不假,但并不瘦弱。他处于生长期,体力消耗大,实则非常有力气。
只是多年不见,他并未察觉到不妥。
如果那天他不折返,也许永远都不知道梁秋爽婚姻里的真相。也许事态不会朝着毁灭发展。
冯亚然拽着坐在地上的梁秋爽,一巴掌一巴掌扇她的脸,扇她的头,扇得她头发凌乱,嘴角带血。
“你有多少钱,都给你娘家人花?”
“你多能耐?一个屁都不敢放!”
一瞬间里,怒火直冲天灵盖。梁烬舟怒了,也疯了,冯亚然竟然敢打他姐?他竟然敢打他姐!
他一下就想起父母对冯亚然的评价——
地痞流氓,三教九流,急赤白脸,没有家教。
他疯了,冲上去,一拳砸在冯亚然后背。他有力气,但比起冯亚然这种靠力气生活的壮年来说,算不得什么。
梁秋爽被冯亚然松开,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梁秋爽再窝囊,也不允许冯亚然欺负梁烬舟。梁烬舟像她的孩子一样,她不能容忍自己孩子被打。
隐忍这么多年,只是为了给灿灿一个完整的家庭。毕竟,冯亚然对灿灿,比对她好得多。
但冯亚然看梁烬舟不爽,因为梁秋爽给他花钱,让他住昂贵的宾馆。冯亚然带人开过房,知道那酒店的价格,气不打一出来。
“早就看你不顺眼!”
梁烬舟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梁秋爽会老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让他在家里住,他在临安的这段时间,冯亚然一直在忍。
这绝对不是冯亚然对梁秋爽第一次动手。
可他一个少年,哪里懂得什么克制。就算品学兼优,一口气闷上来,拳头如雨般落下。
冯亚然血气方刚,两个人几乎不遗余力。梁秋爽没得办法,拿来棍子朝他身上抡,可是下一秒,棍子就被冯亚然夺去,成为他殴打梁烬舟的工具。
梁烬舟都要麻木了,他从来没和人这样打过架,他一门心思就是要打,哪怕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他也要打!
一个躁乱的夏夜,碰撞声和喊叫交杂。
他渐渐没了力气,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呼吸越来越重,声音也越来越嘶哑。
直到一股血红色的液体从上而下浇注,如注般落在他白色T恤上,那股紧紧扼住他脖颈儿的力气,松散了。
“傻逼娘们儿!”冯亚然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去,刚一转头,迎面而来一击。
这一次,梁秋爽砍在他脖子上。
……
梁烬舟从地上爬起来,大脑一片空白,那感觉像做梦一样。
梁秋爽扔了菜刀,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他死了。”
“不。”梁烬舟想掏手机,却摸不到手机。
手机早在打斗中,碎成烂渣。他从桌子上拿起冯亚然的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他不希望冯亚然死,他希望他活着。
他再恨再气,也希望他能活着。
打完急救电话,他又打了报警电话。
他从来没想过逃脱,梁秋爽也是。
闷声一道惊雷,窗外骤然下起了暴雨。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梁秋爽跪在地上,手掌抚着心口,冯灿灿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聚会,最晚九点就要回家。她看着满室的血,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跑向卫生间,拿了一把拖把。
梁烬舟说:“你干什么?”
他一说话,嗓子干得疼。
梁秋爽好像连怎么说话都忘了,着急起来就打手语,她告诉梁烬舟,不能让灿灿看见——
“别动。”梁烬舟的呼吸越来越重,“保护现场。”
如果他真的死了,自首会得到最好的结果。
梁秋爽继续打手语:“我只在乎灿灿。”
他们都冷静得可怕。
在警察到来之前,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
不出所料,冯亚然死了。
医生来到现场之后,很快就给出结论。
梁秋爽并不想让冯亚然死,她只是不想让梁烬舟挨打。
她觉得事情发生得很玄幻。
但是那一晚,死的不仅只是冯亚然。
后续发生的事情,才让梁烬舟真真正正感到绝望。
第44章 “我只想要我的妈妈……”
坐在警察局的审讯间,梁烬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惶恐。梁秋爽早已惧怕到手脚冰凉,甚至在某瞬间因为腿软,跌落在地上。
警察把她扶起来,多余的话一句未讲。
梁烬舟知道梁秋爽担心什么,他问警察,那个家现在怎么样?
警察看他一脸稚嫩,却浑身是血,面色凝重,心思重重。
“你想问什么?”
梁烬舟说:“我外甥女还没回家。”
“现场封锁。”警察说,“会通知你的家人来接她。”
“已经通知了吗?”
“嗯。”
他和梁秋爽被分开审讯。
梁烬舟将所有事情经过一字不落的诉说清楚,他明确表示,这就是一桩家庭纠纷,而当代那么多家暴致死的案件,男性施暴者的下场都不算得惨,梁秋爽是自卫行为,还有就是,为了保护他。
他希望能够和冯家人和解,也希望姐姐仍能获得冯灿灿的抚养权,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全都说了,他告诉警察,梁秋爽是残疾人,希望他们不要为难她。
最后竟然获得了警察一句莫须有的赞叹。
“你多大?”
“十七。”
“中学生?”
梁烬舟嗯了一声:“马上高三。”
“别着急。”警察安慰他说,“你还是挺厉害的。”
梁烬舟双眉紧蹙道:“谢谢,我说的就是真相。”
那个夜晚的更多时候,他就只是坐着。
直到有人进来,告诉他,父母在来的告诉路上,发生了车祸,一死一伤。
“轰隆——”
天边一声巨响。
闪电划破苍穹。
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么凑巧且悲剧。
那个夜晚,梁烬舟失去了一切。所有促使他人生幸福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一个一个消失。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一切都是假象。
他在杀人现场都没表现出来迷茫难过,却在顷刻之间,意念爆裂。
仿佛世间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不是他非要来临安,梁秋爽和冯亚然的婚姻就算不幸福,也可以维持。父母不必冒着暴雨疾驰在高速公路,最终因为视线不清,地面湿滑,冲下围栏,一个当场死亡,一个抢救无效。
如果不是他任性,非要在离开冯家之后折返。
如果他没有听见冯亚然和梁秋爽的争吵。
如果他选择视而不见。
没有如果。
大雨浇死了他的青春。
二十八岁的梁烬舟,已然成为一块贫瘠的土地。
他沉着,冷漠,甚至在旁人看来有些不近人情。
时隔多年,他第一次说出这个故事,到最后,手脚冰冷。
徐惊缘看着他的侧脸,猩红的双眼,隐约有闪烁的光芒。恍惚之间,她都懂了。
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
他没有被这种不公击垮,但却也没有战胜。
她把手递过去,这才觉察到他的冷。门依然开着,只有一盏清灯亮着,窗外大雪纷飞,身体好似抽丝剥茧般疼痛。
梁烬舟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便收回。
一个十几岁就不得不承担起养家糊口的男人,一个被迫要放弃所有的少年,爱情实在是离他太远太远。
如果不曾与她重逢,他也不会明白自己这么多年,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银色打火机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蓝色火焰燃烧,额角的青筋爆着,他的眼睛越来越红。
他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单手抵着额角,另只手夹着烟。
徐惊缘靠近他,双手抱住了他。
他反手搂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平坦的腹部。
徐惊缘感受到他在颤,还有——
他在哭。
胸口发胀,徐惊缘觉得自己很难受。
眉眼低垂,抚摸着他的脑袋,她很温柔地在看着他。
“徐惊缘——”
忽然,他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嗯?”
窗台倒映着雪影。
“我喜欢你。”
徐惊缘笑着,眼眸含泪,说:“我知道。”
他的指尖还夹着那根烟,用力夹着,因为不想松开她,所以怕会伤到她。
“从很久之前——”
徐惊缘的手指一顿,指腹被他柔软的头发覆盖。
声音低不可闻,但他们都听到了,而且无比清晰。好像之前每一次他叫她的名字一样,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徐惊缘。”
“从很久之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如果老天爷对我公平一点。”他哑着嗓子,像是克制着什么,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雪一直在下,好像要把整个冬天的寒冷顷刻之间全部释放。
雪停了之后呢。
就是春天啊。
徐惊缘的视线渐渐模糊,她语气轻轻地说:“无论如何,我和你永不分开。”
徐惊缘知道,梁烬舟心有不甘。
属于梁烬舟的——肆意挥洒的汗水,张扬桀骜的青春,在那个夏日的雨天,全都结束了。
他要很多年才可以平复那些伤害,可在此之前,他必须默不作声,在众人目光里,责无旁贷。
梁烬舟松开了她,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灿灿为什么跟着我生活。”
其实那已经不重要了。
但徐惊缘只是看着他。
梁烬舟闭上了眼睛,平静道:“她判了十二年,如果表现好的话,应该早就出来了。”
徐惊缘知道“她”是谁,问道:“她表现得好吗?”
“她死了。”梁烬舟感觉手指没什么力气,但心情是真的平静了,“她在进去第五年,因为表现突出,被选作出行任务,失足坠井。”
“她早就不在了。”
徐惊缘心脏一阵刺痛:“灿灿知道吗?”
她记得灿灿曾经眉眼带笑的告诉她——“我妈妈明年就回来了,我会和我的妈妈住在一起。”
梁烬舟将胳膊放在桌上,坐直身体,唇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摇了摇头。
“她会一直跟着我,不管她上学,还是未来成家。”梁烬舟认真地说,“直到我死。”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徐惊缘,欲言又止道:“你如果介意——”
“我不介意。”徐惊缘说,“我喜欢她。”
梁烬舟说:“谢谢。”
“不要说谢。”徐惊缘沉默数秒,若有所思道,“我们结婚吧。”
梁烬舟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讶异,但是很快,变成了一股浅淡的惊喜。
徐惊缘敏锐地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
他其实不想让这句话从徐惊缘口中说出,但只有得到她的会意,他才会敢推进感情进度。
徐惊缘温柔道:“其实最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这件事,过年的时候我告诉我爸妈恋爱了,他们对你很好奇。我虽然之前一直说不想谈婚论嫁,但如果结婚的话,除了你我不想和别人。”
梁烬舟昂脸看着她,表情十分真挚:“你现在想结婚了?”
“有这种冲动。”徐惊缘笑了笑,长指覆在他脸颊之上,唇瓣翕动,“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未来的我会更爱你。”
年岁越长,就越觉得孤独才是人生常态。
但是,能在十年后的秋天里重逢,十一年后的春天里相爱,这何尝不是一种童话。
“仅此一次的人生,我想和你一起度过。”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还没分辨出什么,就看见朝外望去的梁烬舟脸色一变。
“灿灿——”
徐惊缘迅速转过身,梁烬舟已经出去了,快到让人根本反应不及,让她连记忆都出现短暂断层。
梁烬舟快速出门,大门被掀开,一阵冷风扑面。徐惊缘稍稍一顿,立刻跟了出去。
追到安全通道门口,她看见楼梯拐角处,拉着梁星灿手腕的梁烬舟。
“你跑什么!”
两个人一高一矮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梁星灿的羽绒服上还沾了雪,融化成水,显得她整个人特别狼狈。
“你骗我!”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瞪着梁烬舟,大声质问,“我妈妈今年就要回来了!是不是你骗我!”
“……灿灿,你冷静一下。”他声色支吾。
徐惊缘扶着冰冷的楼梯栏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心脏跳得极快。
说实在的,她有点儿害怕。
梁星灿用力甩开梁烬舟的手,反手去抓他的胳膊,隔着几层衣服,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用力。
“你说是你骗我!”她崩溃道,“舅舅!我求你了,你快说你骗我啊——!”
“灿灿……”
“我要妈妈!”她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一遍一遍地哀嚎,“我要我的妈妈啊!”
徐惊缘心里更疼了,她就怕灿灿接受不了。
她慢慢从楼上走下来,红着眼睛扶住梁星灿,小姑娘几乎瘫软在她身上。
梁烬舟就这么看着她,喉结滚动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好像泡在海中央,窒息感充斥着鼻腔胸肺。
“灿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但他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本来想,等你高考结束再告诉你的。”
“我不听我不听!”梁星灿接受不了,“我要我的妈妈!我要我的妈妈啊!”
她等了十一年的妈妈,怎么会早已经不在了呢。
徐惊缘紧紧抱着她的身体,明明那么瘦弱的小姑娘,此刻却要她和梁烬舟两个人才能勉强撑起。
雪越下越大了,灯光下雪影婆娑。
她嚎啕大哭,直到哭累了,也只重复着一句话——
“我只想要我的妈妈……”
第45章 “我们已经错过太久了。”
徐惊缘的民宿开工了,曲之燃和孟南从回到静南,关系明显更进一步。
虽然员工们经过年假,短时间之内很难收心,但第一天开业,民宿里实在太忙了。
窗外阳光明媚,院子里都是积雪。石板路被雨雪冲刷得干干净净,保洁阿姨提着桶从前院走到后院。
孟南把车停到门外,一进门却没看到人。
“你缘姐呢?”她问前台。
前台小姑娘摇摇头:“没来。”
“第一天都不来啊。”孟南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她过来这边拿个工具,修理另一家民宿的管道。
她拎着东西向外走,在门口与徐惊缘撞了个正着。
徐惊缘素净着一张脸,只穿着一件灰色大衣,人是美的,就是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儿。
“哎吆,你怎么才来。”
徐惊缘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因为梁星灿的事情。梁烬舟告诉她小姑娘现在没事儿,她才想着该来上班了。
她没准备待太久,所以没有化妆。比起她来,孟南显得春风得意。
徐惊缘见她笑意盈盈,抬起脸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南眨了眨眼睛,想装傻,但她一正经起来又想笑:“早就回来了。”
孟南和曲之燃关系稳定,但这两个人都不怎么透漏私事。徐惊缘本来不想问,但是怎么说呢?看见她状态如此好,和半年前判若两人,不由得疑惑:“你和曲之燃,这次旅游,看来很不错。”
“嗯。”孟南说,“还行吧,以前和曲之燃做同事,就把他当弟弟,知道他工作靠谱,没想到生活也很靠谱,反正就是,还不错。”
徐惊缘点头,感慨道:“我为你感到开心。”
“那你呢?”孟南抿了一下嘴唇,看着她,低声道,“你这么累,是因为和梁医生?”
徐惊缘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南在说什么。
“不是。”她说,“你别胡说。”
孟南仍是笑:“那怎么了?”
徐惊缘没隐瞒,说是因为灿灿。
“小姑娘怎么了?”孟南问道,“不同意你们两个?”
徐惊缘顿了一下,说:“倒不是因为这个,他们这个年纪,正是自我意识和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和梁烬舟不想她这个时候受到影响。”
“不是。”孟南疑惑道,“我怎么没听懂呢?”
既然没有不同意,那怎么会受到影响?
徐惊缘说:“你赶紧回去吧,有时间叫上曲之燃,来我家一起吃个饭。”
“没问题。”
“我去店里看看。”徐惊缘说,“下午还有别的事。”
徐惊缘到了店里,还给梁烬舟打了个电话。
“灿灿怎么样?”
“她在家。”
徐惊缘拿水的手一顿,问道:“你不在家?”
“我在医院。”他的声音很平静,态度也平静。
灿灿知晓梁秋爽去世,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情。
“我一会忙完,就回去。”徐惊缘想了想,说,“在买点灿灿喜欢吃的东西。”
梁烬舟沉默了会儿,终是说道:“那个小男友,在家。”
徐惊缘顿了顿,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稀奇。
“你……你不生气?”
梁烬舟被她的语气可爱到,笑了声:“不生气。”
徐惊缘感慨:“不可思议。”
梁烬舟慢条斯理地说:“我相信她的分寸。”
“不是不是。”徐惊缘挠了挠脸颊,小声说道,“你之前不是因为两个人……那样,大发雷霆,怎么现在转变这么快?”
梁烬舟深深叹了口气,听起来似乎也正在为此事发愁,但又不得不妥协,语气又深又沉:“我已经无法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
“欸?”
“我安慰不了她。”
徐惊缘勾起了唇角:“所以卢宸宇是你的外援?”
“可以——”他顿了顿,仍是无可奈何道,“这么说。”
徐惊缘坦然道:“可以了,舅舅,你已经做得很好啦。灿灿已经成年了。”
梁烬舟却苦笑:“但她还是个学生。”
徐惊缘知道,作为梁星灿的家长,学会放手,对于梁烬舟来说,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那我现在赶回去。”
梁烬舟问:“做什么?”
“拆散他们!”
他又笑:“不着急,记得给我打报告。”
徐惊缘狡黠道:“有报酬吗?”
“有。”梁烬舟别有意味地说,“晚上去你那儿。”
徐惊缘:“……”-
忙完民宿的事情,时间已经下午。徐惊缘不知道梁星灿此刻是否在家,但仍是履行诺言买了许多小姑娘喜欢吃的东西回了家。
敲门的时候,徐惊缘还在想,希望自己不要打扰到她。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梁星灿站在门里,半掩着门,十分有礼貌道:“惊缘姐姐,有事吗?”
空气安安静静,小姑娘看起来也温和了许多。
徐惊缘拎着一大包东西,递了过去:“给你买的。”
梁星灿有点儿受宠若惊,愣了一下,想说谢谢,又想起梁烬舟交代过不要接受徐惊缘的东西。
徐惊缘说:“有点儿重,我帮你拎进去。”
“不用了——”梁星灿神色不自然地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家里有人,等一下惊缘姐姐,我和他说*一下……”
说罢便转身:“卢宸宇,我舅舅的女朋友来了。”
“好。”
徐惊缘听到一道清脆干净的声音。
徐惊缘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将东西拎进了厨房进行分类。她一侧头,看见原本在客厅里做作业的两个人一起看着她。
她侧了侧身子,叫梁星灿过来。
“灿灿。”徐惊缘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下,“你怎么样?”
梁星灿说:“我好着呢。”
徐惊缘点了点头,敏锐地察觉到小姑娘并不想说那件事。因为她和梁烬舟太像了,所以处理情绪的方式也想。
如果逃避能够让心情豁然开朗,那么逃避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徐惊缘:“怎么没出去?”
“外面太冷了。”梁星灿低声说,“我开学比较早,卢宸宇过来帮我辅导一下功课,惊缘姐姐,你可看到了啊,我们在学习。”
“看到了。”徐惊缘说,“我会告诉你舅舅的。”
下午五点半,梁烬舟准时敲响了徐惊缘的家门。
徐惊缘很是纳闷,快步走来,打开了门。
“你没回家?”
梁烬舟摇头,进门,拖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悉的像是在回自己的家。
“我下午去看灿灿了。”徐惊缘靠在一边,笑着说,“他们在学习。”
梁烬舟挑眉:“是么?”
“当然。”徐惊缘抿了抿唇,评价道,“我觉得灿灿和你很像,有主见,能扛责。”
梁烬舟转眸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无比认真的眼神,笑了笑:“有你说得这么好。”
“你说你还是灿灿?”
梁烬舟微微一顿:“都。”
“都很好。”徐惊缘笑着挽上他的手臂。
徐惊缘知道,梁星灿能够这么容易平复心情,梁烬舟一定耗费了许多心力。那天晚上,他让她回家休息,独自一人带灿灿回去,等到下次再见的时候,他眼底一片乌青。
徐惊缘踮着脚,让他低下头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靠近。
四目相对。
“好多了。”徐惊缘看见他深邃的眼睛,越来越近——
他在她唇间留下一吻。
“唔……”
“徐惊缘。”
徐惊缘猝不及防,被他强有力的臂膀围在怀里,眨了眨眼睛:“什么?”
他抱着她,低声询问:“你那天说的话还当真么?”
徐惊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问道:“什么话。”
梁烬舟低头,咬了一下她的唇。
浅尝辄止。
“结婚。”
徐惊缘羞红了脸,缓缓点了点头。
“你——”梁烬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徐惊缘一点儿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情绪,仍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温柔道:“我怎么了?”
梁烬舟沉声道:“你不介意了么?”
“什么?”徐惊缘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我的家境。”梁烬舟沉着一口气,看她的眼神深邃且认真,“我无父无母,我……不够优秀。”
徐惊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忽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不、不会的,我从来都没有介意过。”
“你不用骗我。”他说,“你介意是应该的。”
徐惊缘抿了抿唇,说:“我说的是实话。”
梁烬舟摸了摸她的脸颊:“我听到你和孟南说过。”
徐惊缘诧异,表情震惊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
“你晕倒那天晚上。”梁烬舟很坦然。
徐惊缘惊呆了,她想起来了,她是和孟南说过梁烬舟的家境,但是他怎么会听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徐惊缘立刻抱紧他,一脸虔诚道:“梁烬舟,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家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之前介意,是因为我觉得你对我有所隐瞒,每当我想问你隐私性稍强的问题,你……大多时间都躲避掉了,这让我一度非常苦闷,我觉得我很难走进你的内心,很难和你共度余生。你懂我的意思吗?”
徐惊缘想起那晚和孟南的谈话,仍是觉得尴尬无比,继续道:“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说你,但我——”
“你不要道歉。”梁烬舟觉得自己才是不坦荡的那一方,因为他的内敛封闭,让徐惊缘陷入自我怀疑,这是他不可饶恕的地方。
“我保证,我以后不会那样了。”他说,“我们已经错过太久了,这种遗憾,我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经历过去的一切也无法成为现在的我们。”徐惊缘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人生就像开盲盒,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开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我们一起面对。”
第46章 “徐惊缘,你愿意嫁给我吗?”
徐惊缘决定带梁烬舟见爸妈,在这之前,她给纪风岚打过电话。
“到了吗?”纪风岚今天格外温柔。
“在楼下。”徐惊缘侧眸看了一眼拎着大包小包的梁烬舟,肩宽腿长,十分养眼,笑着说,“就快了,别着急。”
“你姐姐来了。”
“我姐?”徐惊缘瞪了瞪眼睛,说,“来就来呗。”
虽然知道游椋肯定不会放过今天的她和梁烬舟,但她知道,如果要和梁烬舟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要经历这一遭。
她挂断了电话,下意识抿了抿唇。
“怎么了?”梁烬舟看着他。
“没什么。”她笑起来,试探道,“你紧张吗?”
他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坦诚道:“我还是第一次带人回家。”
虽然嘴上说着不紧张,可下意识绷紧的后背骗不了人。虽然心里想着梁烬舟肯定能获得父母的满意,但徐惊缘认真想了想,自己和父母之间有着巨大鸿沟,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他们的喜好。
梁烬舟紧张,但不想把这份紧张表现出来。
“如果你爸妈看不上我的话——”
“一定不会。”徐惊缘打断他。
“如果呢。”他低着眸,温柔看着她的脸。
“那我们试试?”徐惊缘坚定地回应他。
“好。”他保持着那个温和的姿势,轻轻笑了声。
徐惊缘诧异:“你……你真不紧张啊?”
不紧张?
梁烬舟勾起了唇角,让徐惊缘伸手,将手掌覆在他的胸膛上。
感受到他的心跳,徐惊缘这才又感慨道:“梁烬舟,你演技真好。”
“谢谢夸奖。”他说-
客厅里的桌子上摆满水果,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清香,梁烬舟不动声色地别过脸来,视线扫过徐澈和纪风岚的脸,短暂地看了一下徐惊缘。
游椋坐在客厅最左侧的沙发上,抬眸一瞬而后收回,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和徐惊缘发消息。
游椋:「眉目传情?」
徐惊缘快速扫了一眼手机,又将手机扣在沙发上。
游椋:「不回我?」
徐惊缘感受到震动,手指伸下去,按了静音键。
游椋:……
“梁医生是静南人?”徐澈温和地注视着梁烬舟,笑意盈盈地说,“我听游椋说,你和惊缘是高中同学?”
梁烬舟礼貌地笑:“高二同班。”
徐澈又问:“大学在临安医科大学?”
梁烬舟说:“是。”
游椋姿态散漫地坐在里面的沙发上,别有意味道:“我刚加上梁医生微信的时候,他就和我说过了。”
徐惊缘看着她:“你当时可没告诉我。”
游椋狡黠笑道:“我是没告诉你,不妨碍你俩暗渡陈仓。”
徐惊缘瞪她一眼,转而向纪风岚撒娇道:“妈,你看她。”
纪风岚朝着游椋摆了摆手,坐了下来,交待梁烬舟:“梁医生,不要客气,在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
有纪风岚的这句话,徐惊缘隐隐能感觉到父母对梁烬舟的态度。
“我在医院经常听到你的名号。”纪风岚说,“今天一见,果然比传闻中还要帅气。”
梁烬舟顿了一下,便礼貌回道:“谢谢夸奖。”
纪风岚又道:“你父母从事什么工作?”
徐惊缘看向梁烬舟,不过在那之前,她接收到了来自游椋的眼神。
梁烬舟的家世,除了她没人知晓。
“在我高二之前,我父母从事教育行业。”梁烬舟微抬眉,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且坦然,“高二那年,发生意外,他们都不在了。”
可能是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太自然了,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徐澈和纪风岚也有些震惊。
姿态懒散的游椋微微一怔,表情也木讷了起来。
徐惊缘低声解释道:“不好意思爸妈,这件事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但是我早就知道了。”
纪风岚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提前知会我们一下。”
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莽撞地问出这个问题。
比起死者,他们更在乎生人的思想与情绪。
逝者已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经历着巨大的悲痛,竟然还顺利考入医科大学,成为医生。
纪风岚想起曾经那个来医院找他的女孩子,惊缘说那是他的外甥女。
纪风岚感慨道:“这么多年,你真是辛苦了。”
说不辛苦是假的。
梁烬舟看着徐惊缘,勾起了唇角:“都过来了。”
吃饭的时候,纪风岚给梁烬舟夹了两次菜,这架势令徐惊缘和梁烬舟同样受宠若惊。
纪风岚只是笑了笑,便道:“我们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什么都可着她,尽我们能力给她最好的,结婚这件事情,不能马虎的。”
纪风岚看得出来,两个人正处在热恋期,梁烬舟对徐惊缘,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无一不在表示着宠溺。
但是结婚不是儿戏。
游椋便接着她的话继续道:“至少房车,该有的都有。”
徐惊缘没想过这些,是因为父母给她创造了很好的物质条件,但是再好,她也是普通人,普通人经历的一生,她都要经历。
而她愿意把梁烬舟带回家,纪风岚和徐澈看透了她想要与他结婚的心思。
一旦结婚,就不能马虎。
然而梁烬舟什么都没说,只是像早有准备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缓缓放在了桌子上。
几个人,包括徐惊缘,视线统一落在那张卡上,虽然不说话,但也隐隐约约有了些预感。
徐澈问道:“梁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还有我上学期间赚的钱,一共三百万。”梁烬舟面上不紧张,不代表他真的不紧张,他知道他在物质上处于低位,但他一定尽他所能,给予徐惊缘所有,“我在临安的房子,也会无偿赠与惊缘。”
游椋感慨:“你是真的喜欢我妹啊。”
“当然。”梁烬舟毫不犹豫道,“我真心喜欢惊缘。”-
带梁烬舟见过纪风岚和徐澈之后,二老很多天没有联系过她。
又过了几天,游椋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可那天徐惊缘恰好很忙,于是游椋便自己开车到云岸听泉来找她。
徐惊缘交待给员工工作注意事项,一转头,游椋已经走了进来。
“你竟然有空来找我?”徐惊缘很诧异。
“今天休班。”游椋问,“忙完了?”
徐惊缘摇头,要忙的还有很多,周末还要去临安出差。
“去吧。”游椋说,“你姑妈快回来了。”
“姑妈玩得很好吧?”
“还可以。”
“有时间我也要去一趟。”
“和你的未婚夫?”游椋笑着打趣。
徐惊缘慢慢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说什么呢?”
游椋不给她卖关子了,“是舅妈找我,问你一些事情。”
徐惊缘顿了顿,猜测应当与梁烬舟有关,说:“什么?”
“结婚。”游椋怕她排斥这个话题,先行打起了预防针,“你不要比较我,我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你既然遇见了,舅舅舅妈比较满意,那你和梁烬舟考虑结婚吗?”
徐惊缘说:“我爸妈满意?”
“对啊。”游椋看着她,“怎么瞧着你,好像不知道这事儿?”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自从那天见过面,我妈就没找我聊过。”
“那大概是……不好意思?”游椋也不好确切地说什么话,只是回想起来,舅妈在拜托她的时候,确实期待又难过。
“你怎么想?”她问徐惊缘。
徐惊缘有些羞赧:“我啊,顺其自然吧。”
梁烬舟没有父母,家里亲戚也很少。灿灿即将高考,就算是要结婚,也要等到她高考结束。
徐惊缘没想到自己将梁烬舟带回家的举动,受到二老如此大的重视。她想,也许他们几日夜不能寐,对她的婚姻充满期待,同样对她的长大十分难过。
孟南告诉她,结婚之前要订婚,订婚的流程多到繁琐,结婚更是乱如麻线。
她想一切从简,孟南又说:“你家亲戚朋友很多,就算要顾及梁医生的感受,也不能太过简洁。”
徐惊缘说不会的,做生意和做医生不同,不管是结婚订婚,一切从简,就是最好的方式。
这些话,直到几天后,徐惊缘从临安回来,才有机会告诉梁烬舟。
他在厨房里做饭,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围着徐惊缘买的紫色碎花围裙,人夫感十足。
她忽然道:“你怎么想呢?”
梁烬舟仍是背对着她,反问:“你怎么想?”
徐惊缘心思天马行空,一会儿变一个样子:“我觉得结婚很累,我们不如给自己放假,去旅行结婚,你不是没去过国外吗?所以我想去马尔代夫。”
梁烬舟说:“那就马尔代夫。”顿了顿又道,“但是听说去马尔代夫的人回来都会分手。”
徐惊缘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道,“除非什么?”
他终于回过身,认真地看着她,“除非结过婚了。”
徐惊缘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我们领证吧。”他酝酿了会儿,走了过来,从正面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压低了声音,热息拂在她脸上,“自从见过你父母后,我就总想着这件事,只要看见你,我就心痒得难受,我爱你,想和你过一辈子,想睡你一辈子。”
徐惊缘绷住脸颊之上的热意,还有同样心痒难耐的感觉。
“是吗?”
“你不信么?”他长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有种难捱的味道,“我是很普通的人,因为你的喜欢,所以看起来可能和别人有一点儿不一样,我想我确实是错了,如果一开始就对你坦白,你会不会对我的印象能好许多?”
徐惊缘觉得他说得太过,即便重逢时确实对他有所逃避,但那是因为误会没有解除。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他,却真心实意的因为喜欢,而感觉自己黯然失色过。
当她知道梁烬舟同样因为暗恋她感到无所适从时,那种不明所以的惆怅一瞬间便消弭了。
徐惊缘张开双手,同样把他拥在怀里:“不要为过去的事情感到后悔,我们是一样的人,听天事,尽人命,顺其自然就好,我会陪着你。”
徐惊缘许久没有听到他说话,她依偎在他怀里,正想询问他的想法,却忽闻他道:“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压低了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里面。
徐惊缘抬起脸来,眨了眨眼睛:“什么事情?”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低声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做才好,才会让你觉得满意,但我又觉得简简单单也很好,就像今天,在一个疲惫却清闲的下午,我做了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我们坐在餐桌两边,笑着说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然后我会问你——”
他低眸,打开那枚礼盒,单膝跪地,缓缓道:“徐惊缘,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47章 床上床下的反差感。
梁烬舟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没有花里胡哨的行为,凡事都很直接,却让徐惊缘感觉到很安心。
对于徐惊缘和其他人,他完完全全是两种态度。游椋告诉她,梁烬舟在医院里,有很多人追,这件事情徐澈和纪风岚都知晓。
徐惊缘当时却只是笑笑。
难道只有他有人追吗?
游椋以为她是真的不在意,所以便赞她,洒脱,不拘小节。
她是挺洒脱的,但那是对于除梁烬舟之外的人。
无论是谁,一旦真心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变成了例外。
“你——”她低眸看着他,视线渐渐模糊,她原以为自己不会为这种事情感动,但一切都是她以为而已,就像梁烬舟也觉得自己不会紧张一样。
他只是看着她。
“你会一辈子都爱我吗?”她问道。
她还没答应,他就不起来,声音低哑,却异常坚定:“我一辈子都爱你。”
梁烬舟也是一个吃尽了生活苦头的人,但老天对他还不赖,即使让他一无所有,却仍是将他在青春年少时就喜欢的人,留给了他。
重逢的时候,徐惊缘骗他并非单身。他连想都没有多想,像她那样优秀的人,早有归宿简直太正常不过,可他没想到她在故意骗他。
徐惊缘却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知道梁烬舟为人处事的方式,更知道他这般做的原因,他就算内敛一些,她也不会计较,只要她知道,他是爱她的。
如今这个年纪,纠结爱不爱实在太俗气。但那是评价他人情感时才会发出的声音,轮到自己,面对深爱之人,你爱不爱我这个问题,答案很重要。
徐惊缘一生顺遂,她希望爱情也顺遂。她要梁烬舟一生只爱她一人,她要驭夫有道,松弛有度。
“我愿意。”徐惊缘伸出了手指,亲眼看见他将那枚代表永恒的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吃完饭,天色已晚,徐惊缘却忽然道:“我们出去逛逛吧。”
梁烬舟在厨房刷碗,转过脸来,问她:“你想去哪儿?”
她说:“学校。”顿了一下,又低声道,“现在能进去吗?”
梁烬舟:“应该可以。”
如果不行,在学校附近转一转,也好。
徐惊缘记得以前的一中门口,位置宽阔,门店稀少。她那时没想到自己以后会定居在此,眼见着这里发展迅速,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有烟火气息。
梁烬舟带她去买了两杯奶茶,付了钱,他从店员手中接过奶茶,递到了徐惊缘手里。
他不爱喝奶茶,但是偶尔也乐意尝尝,他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徐惊缘和卜阳阳总是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去学校门外买一杯奶茶,学校门禁森严,她们便给奶茶店老板打电话送到门口,卜阳阳有一辆电动车,载着徐惊缘在学校里来回转,两个人关系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
学校禁止外带食物,对于他们顶风作案,身为班长的陈诺多次“严厉批评”,但抵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反正她们从未被抓过。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徐惊缘俏皮艳丽的脸,却像是仍然浮现在他眼前。
他轻轻抓着她的手,下意识摩挲她的掌心。
徐惊缘感觉到掌心一片细小的摩擦,抬眸看着他,笑着问道:“挠我做什么?”
他却道:“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选择和你恋爱。”
他在说话的时候,手指好像更加用力了。徐惊缘感受到这股力量,就好像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决心。
她笑道:“我们现在就在恋爱。”
他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惊缘喝了一口奶茶,再次看向梁烬舟的时候,他正看着某处发呆。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中操场的位置。
去年十一月,金秋时节,操场边围墙外,落满金色的银杏叶,如今正初春,天气温差大,气温时而高时而低,银杏树也只剩下光秃枝干。
“操场上有人。”他牵着她,低声说道。
徐惊缘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寻找着。现在这个时间,会在操场上出现的人,不是学生就是老师。
“你猜他们在干什么?”梁烬舟收回视线,眼神定在她的脸上,她正眺望着,神色认真且温柔,双眉微微蹙起,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啊了一声——
“做什么?”
“你猜呢?”梁烬舟仍是笑着看她。
徐惊缘微微昂着脸:“抓早……恋?”
夜色越来越浓郁,视线需要灯光的照耀才能看得更加清晰。梁烬舟抬手,在她鼻尖上刮蹭了一下。
“不然呢。”
静南一中是静南市最好的学校,但仍然不能完全阻止学生早恋,青春期懵懂的情愫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每天晚上都有教导主任以及其他老师拿着手电筒在操场以及教学楼后面督查。
这是个传统,延续至今。
“对了。”梁烬舟忽然又问,“卜阳阳走了?”
“走了。”徐惊缘说,“回去争抚养权了。”
卜阳阳的这十年,精彩程度像是拍电影。可惜电影结局有好有坏,如果现在作为结束,那么她的这部电影当真算不得好。
但是人生那么长,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
“她给我发过消息。”他说。
徐惊缘怔住,突然想起,卜阳阳和梁烬舟的关系还不错。
“说什么?”
“她问我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徐惊缘:“……她怎么还关心这个?”
“不是。”梁烬舟笑道,“她问我计划邀请谁,定在什么时候,她希望她能来。”
“她怎么不问我?”徐惊缘吸了一口奶茶,略略有些费解。
“她没问你吗?”
徐惊缘想了想,好像问过,但她的回答,明显有些收敛。所以对方看透了真相,转而去询问另一位当事人。
她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等她回来再办,陈诺组织的同学聚会她来不了,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她希望能够见一下以前的同学。”梁烬舟说,“她说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吴珊妮长什么样子了。”
“噢。”
徐惊缘停下脚步,一抬头发现一家新开的酒店,小小的门店,灯光炽亮。
梁烬舟看着她,问道:“不走了?”
“这里新开了一家酒店。”徐惊缘说,“以前大学门口也有一家这个牌子的酒店,好多情侣都去……”
梁烬舟喉结滑动:“你想去吗?”
“嗯?”
“想去的话——”梁烬舟攥紧她的手,一字一句说在她耳边,“我们今晚不回家了。”
情侣在外留宿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像他和梁烬舟这样有房的人在外留宿,这算什么?
——情趣?
“灿灿呢?”
“我给她打个电话。”梁烬舟说,“这没什么。”
……
跟在梁烬舟身后,徐惊缘好像真的回到了以前年龄还小的时候。她自己就是开民宿的,更加明白酒店工作人员的工作流程。
开房,拿卡,上电梯,确定整个空间里再无他人,徐惊缘这才不紧不慢地笑出了声。
梁烬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什么?”
“有点刺激。”她瞪大了眼睛看他,那表情和少女无异,兴奋不已。
“又不是没开过。”梁烬舟微微勾唇,压低声音,“之前在临安,我们第一次——”
话音未落,电梯门忽然划开,一位保洁阿姨拎着扫把走进来,电梯里安静下来。
到了房间,徐惊缘说想去洗澡。
梁烬舟打开电视,姿态慵懒地坐在大床尾边,认真调试着电台,没有注意到徐惊缘看他的眼神里充满着什么样的情绪。
徐惊缘脱掉身上外衣,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带衣服,所以她拿了一块卫生间里包装整齐的一次性浴巾,在拿浴巾的时候,她看见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盒子。
她眨了眨眼睛,心道:这也太贴心了,东西都备到洗手间里来了。
梁烬舟百无聊赖地调试电台,最后停在一个晚间新闻频道,他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徐惊缘的声音,她让他过去一下。
梁烬舟不设防,门被打开的瞬间,被那道白色莹光刺到了眼睛。
徐惊缘不着片缕,透明水柱顺着她纤瘦的腰线,丰满的臀部滑落,而她却捏着那个盒子,惊奇地对他说:“梁医生,快来看啊。”
梁烬舟耐不住粗喘了一下,再开口声音都变了:“什么?”
“这酒店太人性化了。”她走过来牵他的手,因为温度的变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却依旧笑意盈盈地,看他的眼睛里像是有钩子,“他们怎么知道……我想和你在洗手间做?”
……
梁烬舟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他冷漠又封闭。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异性缘还算不错,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人畜无害。
徐惊缘说完这句话,梁烬舟就关了门,双臂一伸一抬,T恤甩在一旁,漏出精壮的腰身。
不知道怎么的,徐惊缘觉得他甩衣服的那个动作特别帅,就好像在告诉她——
我体力很好,你别怕。
徐惊缘和梁烬舟对于彼此**的觊觎程度,不相上下。
在这个方面,两个人从不扭捏,她踮着脚尖环抱着他的脖颈儿,他五指张开,用力到似乎想把她揉进骨血里。
根本没有冷静可言。
漆黑的天,只着一盏灯光的房间。
从浴室到床边的水渍,凌乱无序的床单,以及纠缠不清的人影。
那是一种很难表达出来的感受,徐惊缘感觉自己像一条濒临缺氧的鱼,明明体力不支,却仍然昂着头颅,想要在他身上索取更多。
徐惊缘这种床上床下的反差感,简直要了他的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完结+番外
第48章 上天最终是眷顾了他。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睡好,就算第二天要上班,可仍然兴奋地聊了半宿,好像要把前十年没说完的话全部说完一样。
梁烬舟说,有个同事要举行婚礼,邀请他去。
他问徐惊缘:“你去不去?”
徐惊缘其实有些困了,微微眯着眼,但仍想听他说话。
她顿了顿,才道:“你想我去不去?”
“我想。”他抚着她的脸颊,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问了,便是他想。
徐惊缘笑着说:“好呀。”
“嗯。”梁烬舟主动提及他的朋友,“他是我大学本科和研究生的朋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关系不错。”
梁烬舟朋友不多,崔润算得上一个,如今他们在一家医院工作,见面的机会也很多。更重要的是,崔润与他性格不同,在崔润的婚礼上,介绍徐惊缘的存在,用不了太久,其他人就都会知道徐惊缘的存在。
他不是想引起轩然大波,虽然他孤名在外。他只是想借用一个机会,将徐惊缘公开在他的朋友圈。
徐惊缘半卧在床上,被子下不着片缕,腿搭在他的腿上。
“梁烬舟。”
“嗯。”
“你想生孩子吗?”
梁烬舟愣了一下,偏过脸来看着她,浅浅地笑:“你想不想?”
徐惊缘这么问他,肯定是心里有想法,他知道这一点,还不假思索地把皮球踢了回来。她皱了皱眉头,正色道:“我在问你,你怎么这么坏?”
梁烬舟勾着唇笑:“我当然想要。”
“那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
“这么急啊?”他别有意味地看着她,笑里全是打趣,好像有种势在必得的得意感,这在他身上着实不多见。
徐惊缘抿了抿唇,用脚踢他,没好气地说:“不生算了。”
她的声音又娇又俏,梁烬舟心下一动,却见她已经转身背对着他。
他凑过去,搂紧她,热息洒在她脖颈儿处,缓缓道:“这事儿急不得。”
徐惊缘心道,无论如何,女性在生育面前,处在绝对劣势。现在是她在邀请他生孩子,他却如此拿乔,实在让人生气。
“别生气。”梁烬舟算着时间,约莫着她这几天快要生理期,脾气不好是激素作祟。对于刚才的问题,他温和解释,“生育和养育孩子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女性到了适龄年龄,除非下定了决心丁克,否则总会为这件事忧思,不想太晚生育体力不支,又不想太早生育影响工作,这都是正常的,你不必为这件事忧思。”
徐惊缘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件事。但是梁烬舟的话,听来好似不无道理。她渐渐放松下来,叹了口气,“继续说。”
“养孩子……更不是说说而已。”他低声道,“我才刚和你恋爱,着急谈婚论嫁,说白了是想让你给我一个身份和承诺。”
徐惊缘转过脸,对上他那双深邃又真诚的眼睛。
忍不住道:“我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他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我呢?”
“什么?”
“有没有安全感?”
徐惊缘想了想,不确定道:“有吧。”
梁烬舟环抱着她,把她转过来,好让他们能够看清彼此的脸色。
“什么叫有吧?”他的神色认真又缱绻,像是没有听到令自己满意的答复,所以要再次求证。
徐惊缘咕哝道:“我没想过。”
或许是他做的太好了,亦或者是她过于神经大条。以前徐惊缘眼中的梁烬舟,可能没有那么喜欢她,但也绝对没有喜欢别人。
梁烬舟说:“去年同学聚会,你把我往吴珊妮身边推,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吗?”
徐惊缘讪讪道:“什么……想法?”
“就是……这样。”他的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身,胳膊撑起,轻而易举翻了个身,将人罩住。
徐惊缘双手撑住他的胸膛,瞪大了眼睛:“梁烬舟,明天还要上班——唔……”
……
第二天,徐惊缘醒来时,梁烬舟还没有醒。她稍微一动,双腿便酸涩疼痛。
一转头,看见梁烬舟恬静的脸庞。
他睡觉的时候很乖,睡相很好,长睫如同鸦羽一般稠密。徐惊缘揉了揉眼睛,醒了醒神,看了一眼手机。
时间已经不早了。
“梁烬舟,快起床。”她说,“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
退房的时候,徐惊缘还在整理着头发,梁烬舟只用清水洗脸,很快下楼,与前台交涉。
只是他们谁也想不到,会在出门之后,与梁星灿撞了个正着。
她咦了声:“舅舅,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梁烬舟还没回答,身后的徐惊缘便小跑过来,因为没有预料他的骤然停止,所以猝不及防撞在他的后背。
徐惊缘一抬头。
梁星灿:“惊缘姐姐?”
她看看梁烬舟,再看一眼徐惊缘,最后抬高了*脸,看向两人身后的酒店标志。
“你们——”她脸色一变,“是不是嫌我在家碍事?”-
时间有限,那天早晨徐惊缘和梁烬舟并未和梁星灿聊太久。
梁烬舟打的车到了,他上了车奔往医院,梁星灿也和徐惊缘告别,步行前往学校。
徐惊缘实在感到疲惫不堪,不是精神,而是身体,她没想到那天晚上会和梁烬舟这么放肆,浑身上下酸痛无比,拖着僵硬的躯体在早餐店吃过早餐,回家之后倒头就睡了。
等她醒来,已经中午一点。
手机里躺着一条来自梁烬舟的消息,问她怎么样?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回复道:「没去店里,在家里补觉。」
他或许在忙,就没回复。
徐惊缘下午去了一趟店里,回家的时候顺便给梁烬舟和灿灿带了些吃的。高考在即,她买了许多红枣和核桃,且不说这些对“补脑”有没有用处,总之都是些高蛋白补气血的食物,就当她为灿灿加油打气。
灿灿临近十点才回家,而梁烬舟因为昨晚熬夜加之一天工作,早早洗漱完便睡了。徐惊缘敲响了对面的门,灿灿看见她略略惊讶:“惊缘姐姐。”
她还叫她姐姐,主要是徐惊缘长得太年轻,她叫阿姨叫不出口,如果喊舅妈的话,她还没得到梁烬舟确切指令。
徐惊缘问她:“忙吗?我想找你聊会儿。”
“不忙。”梁星灿开了门,说道,“您进来吧。”
不管梁星灿在梁烬舟面前有多骄纵跋扈,她在徐惊缘面前不敢造次。
不过徐惊缘觉得,梁星灿只是年轻,等她再长大一点,一定会越来越好。
徐惊缘问道:“学习累不累?”
梁星灿挠了挠脸颊:“还好。”她一和徐惊缘说话就想到早晨看见她和梁烬舟去外面开房的事情。
“有想要去的学校吗?”
“没想好。”梁星灿说,“但是,有想去的城市。”
徐惊缘:“哪里?”
“海城。”梁星灿说,“想去海边。”
“很好啊。”徐惊缘说,“我在海城有很多朋友,如果你以后真的去了海城,我可以拖人照顾你。”
“不用啦。”梁星灿摇了摇头,说,“我已经长大了,你和舅舅不用为我多操心,我自己……可以的。”
徐惊缘只是笑着看她。
梁星灿顿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道:“下次,如果你和舅舅觉得我耽误到你们了,可以提前和我说一下。”
“没有。”徐惊缘被小姑娘说得脸颊通红,抿了抿唇才解释道,“灿灿,你不要多想,这真的是个误会,总之……真的不是因为你。”
她一脸红,梁星灿也变得有些羞赧,但她是真的好奇:“惊缘姐姐,我是不是得改口了?”
徐惊缘不想隐瞒,定了定神,斟酌道:“我和你舅舅是有结婚的打算,但是一切都会等你高考结束,不能耽误你学习。”
“不会耽误的。”梁星灿笑着说,“我心态挺好的,不会因为你们结婚受到影响,因为我是真心希望舅舅可以得到幸福,他被我耽误了太久,不能因为我而一拖再拖。我看得出来舅舅有多喜欢你,如果你们结婚,肯定会计划要小孩,这样我就会拥有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这个世界上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又多了一个。”
“而且——”她故作玄虚道,“舅舅结婚了,就没时间操心我啦。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我舅舅!”
徐惊缘:“嗯?”
“我和卢宸宇约好一起去海城。”梁星灿期待道,“我们应该可以上同一所大学。”
“你们——”徐惊缘攥了攥手,真心觉得有些话不好询问,况且她作为长辈,和灿灿的相处应当是有分寸,“你舅舅一直说你是有分寸的孩子,我相信你,你现在的主要事情就是好好高考,其他的,一切等高考结束再说。”
“我知道的。”梁星灿保证。
徐惊缘笑了笑,脑海中想起那天晚上撞见两个小孩儿在小区门口作乱的画面,梁烬舟怒发冲冠的气焰,一时之间笑得更加畅怀。
“不过——”她抓着梁星灿的手,低声道,“你眼光挺好的,卢宸宇长得真好。”
梁星灿一脸傲娇模样。
“我眼光不赖吧?外甥女随舅!”
……
梁烬舟从洗手间出来,忽然听到一阵笑声。
他没开灯,眼睛困得发涩。
他虽然不知道时间,但能猜测到,梁星灿已经放学。这个时间点……他微微蹙眉,安静地转身,打开了房门。
也许是他的动静太小,屋里的人并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变化,仍然兴奋却又克制地聊着天。
梁烬舟只是看着。
他以前也想过,如果自己真的会和世界上另外一个人走进婚姻殿堂,白头偕老,那么灿灿对这个人的看法至关重要。
重要到,也许会影响到结果。
幸好这个人是徐惊缘。
领证的那一天,刚好是春分。
相识于夏至,相守于春分。
两个人都没有想象中淡定。
徐惊缘觉得,自己早已过了少女怀春的时候,就算暗恋梁烬舟十年之久,也能够做到淡定如常。
梁烬舟亲吻她的脸颊,附身在她耳边低声说:“徐惊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耳边的酥麻让她忽略了梁烬舟话里的内容,只是错愕的转过头,问道:“什么话?”
“如果你渴望某样东西,你得让他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他是属于你的。”
她心下一动,看着他的眼睛,听见他说——
“我是你的。”
梁烬舟是个内敛且无趣的人,他很少向旁人分享他的心事。
那天晚上,他罕见地更新了一则动态,将他和徐惊缘的结婚照发布在朋友圈里。
动态之下,皆是祝福。
但是,有谁知道他的遗憾呢?
换句话说。
怎么能不遗憾呢?
他和他的爱人,阴差阳错错过了十一年。
但是幸好,上天最终是眷顾了他。
——正文完——
第49章 婚礼
番外
婚礼定在五月初,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包括徐惊缘本人。
一个月前的早晨,她忍着难以形容的恶心冲进洗手间,一片干呕后,心情忽然降到极点。
到了民宿,孟南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询问道:“怎么了?和梁医生吵架了?”
徐惊缘摇了摇头,说:“没有。”
“怎么脸色不好?”
“可能感冒了。”徐惊缘感觉到一阵疲惫,如实道,“待会儿我去买点药。”
“结婚感觉怎么样?”孟南感慨,“真是没想到啊,你会比我先结婚。”
她曾经和林子畅恋爱七年,却在临门一脚出了差错,徐惊缘从未恋爱,与梁烬舟重逢后,短短半年领证结婚。
她是真的感慨。
徐惊缘坐在桌前,望着窗外树木露出的新芽,她知道孟南此刻真正想要表达什么,但她就是没心情,只道:“还好,没有什么变化。”
这话是真的,徐惊缘不骗人。
梁烬舟还租着孟南的房子,两个人依旧住对门,这种情况会维持到灿灿高考结束,两个人对此毫无异议。
小姑娘寒窗十二年,关键时刻不能受到她的影响,不然她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梁烬舟用所有的存款给徐惊缘在她喜欢的地段买了一套房子。
“你们什么时候搬进去?”孟南问她。
“先装修。”徐惊缘说,“大概明年?”
徐惊缘对装修流程非常熟悉,开民宿这么多年,每一家店都是她定下风格,亲自跟着工程装修的。新房面积大,用于自住,装修需要从长计议,她计划夏天动工,冬天交房。
“记得请我和曲之燃去吃饭。”
“没问题。”
孟南和曲之燃发展稳定,稳定到不像是热恋情侣。孟南说自己毕竟年长些,对爱情少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对待另一半的看法也从高富帅变为踏实努力,人品要好。
徐惊缘打趣她:“曲之燃长得也不赖。”
其实过年的时候,曲之燃就曾向孟南提出见家长的想法,孟南拒绝了。
“我不觉得结婚是人生必要。”孟南对徐惊缘说,“刚和林子畅分手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未来的日子,我要以自己为中心。”
徐惊缘忽然想到一句话,是梁烬舟说过的。
“你不是怕结婚,而是怕遇到不好的人。”
孟南微微睁了睁眼睛,说:“你说得……对。但是,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就像你和梁医生一样……”
孟南虽然在感慨,但她心情很好。徐惊缘很想像她一样侃侃而谈,但是忽然间那股恶心难受的感觉再次袭来,她下意识皱眉,本想将这种不适强压下去,但是顿了顿,却是没忍住,直奔洗手间的方向。
孟南诧异地看向她,快步跟了上去。
很奇怪的是,那种恶心的感觉时而存在,时而又消失。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见孟南见鬼一样的脸色,刚想开口,却听到对方说:“你不是怀孕了吧?”
徐惊缘愣了一下,说:“不会吧。”
“你如果不确定的话。”孟南说,“我去帮你买。”
徐惊缘捂着胸口,尴尬道:“买什么?”
孟南:“验孕棒。”
徐惊缘:“别了,我可能只是吃多了。”
“你生理期推迟了吗?”孟南问她。
“没——”徐惊缘张了张口,却没说下去。
“那就应该不是了。”孟南笑着看她,“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吧。”
徐惊缘:“……好。”
徐惊缘在小区门口的药店里买了两根验孕棒,回家之后直奔洗手间。
她本想着用两次,可以确定结果,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生理期才推迟一周,两条杠红得鲜艳。
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怀孕竟然来得如此简单。
上个月,徐惊缘和梁烬舟再次去见了徐澈和纪风岚,将领证一事交待清楚,其余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
算了算时间,竟然就是在门口酒店那天中了奖。
可是那天,梁烬舟明明就用了安全措施。
徐惊缘没想到这么小概率事件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都有点儿期待梁烬舟知道之后的反应。
原本不适的身体,在真相大白的瞬间忽然间舒适,和往常无异。徐惊缘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下楼开车,准备接梁烬舟下班。
梁烬舟的下班时间非常准时,徐惊缘停好车后没有下车,而是选择在车上等待,大约十分钟后,他就来了。
徐惊缘让他作文点儿,说有事情要告诉他。
梁烬舟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设防,笑着看她:“什么事儿?”
徐惊缘忽然有点儿羞赧,转而问他:“我好像感冒了,可能是工作累?内分泌失调,肝火旺。”
梁烬舟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怎么弄,才能好吗?”她问他。
“内分泌失调,肝火旺盛倒是不少见。”梁烬舟看她眼神清亮,印堂也亮,不像是她说的那种情况,便伸手去:“手腕。”
徐惊缘:“嗯?”
梁烬舟挑眉:“手腕放过来。”
徐惊缘想起来了,梁烬舟是会把脉的。
她缓缓地将手腕放在两人中间,摊平他温热的手指触动着她的脉搏。
徐惊缘抿了抿唇,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期待,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紧张。
下一秒,梁烬舟诧异地抬眸。
四目相对,一个笑,一个惊。
“你怀孕了?”他声色低沉。
“能摸出来吗?”徐惊缘讪讪道,“我还不确定……”
梁烬舟忽然心跳砰砰:“真的。”
“那就是真的吧。”徐惊缘笑着说,“我难受一天了,梁烬舟。”
梁烬舟解开安全带,徐惊缘看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去急诊挂个号。”梁烬舟深吸一口气,说,“验一下血。”
“不用了吧。”徐惊缘想起针头扎进皮肤的痛,忽然打了一个冷颤,“我不想……”
梁烬舟停下动作,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徐惊缘低垂下眸,又抬起,问他:“看我做什么。”
气氛怪怪的。
梁烬舟是医生,知道孕育一个生命有多辛苦,他不确定徐惊缘若是知道这辛苦程度之后是否还愿意生下她。
他的目光里有着沉甸甸的担心与忧思,徐惊缘还没预料到未来一年要经历什么,对上他的视线,问道:“你很担心吗?”
梁烬舟嗯了一声。
徐惊缘看见他的脸隐在暗处,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表情。经历使然,在做一件事之前,他总会想起最差的结果以及其中艰辛困苦。
徐惊缘说:“那有什么担心的?如果所有人都对未来的事情抱着惧怕退缩的态度,世界就没有发展进步可言了。”
梁烬舟勾起唇角,笑着说:“你真这样想?”
徐惊缘点点头。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他说。
“我要。”徐惊缘坚定地说,“这个孩子,我要。”
“那——”梁烬舟看了一眼车窗外急诊的方向,说,“下车吧。”
徐惊缘一愣:“干嘛?”
“验血。”
徐惊缘:“……”
验血用了四十分钟,数值正常。梁烬舟看见化验单,心里闪过一种异样的感觉,没想到一切发展得这么快,距离他和徐惊缘重逢,还不到一年时间。
从急诊出来,天色全黑。梁烬舟担心徐惊缘饥饿,便拿了车钥匙,牵着她的手走向停车场。
崔润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大老远便看见这一对人。
这还是自他婚礼过后,第一次见到徐惊缘,结婚的时候场面混乱,只匆匆看了一眼,听说是副院长的女儿,做酒店生意,家庭背景,长相身高,都是极其出彩的。
“梁烬舟!”崔润走过来,笑着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他看了眼对方身后的方向,又问:“去急诊了?”
梁烬舟嗯了一声,反问:“你不是也没走吗?”
“胡主任找我。”崔润看向徐惊缘,笑道,“这就是弟妹吧?上次没好好招待,不要介意啊。”
徐惊缘前不久才参加过崔润的婚礼,对他有印象。婚礼那天他言笑晏晏,侃侃而谈,没想到私下竟也如此开朗。
“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崔润给梁烬舟使了个眼色,“走吧,别站着了,我请客。”
梁烬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了一眼徐惊缘。
徐惊缘笑笑,说:“好啊。”
晚餐约在一家中餐馆,正当饭点餐厅里人很多。三个人坐在了靠里面的位置,灯光照下来,徐惊缘才看清崔润的脸。
比起结婚那天,他显得更加随和。
崔润给两个人倒了茶水,笑着观察徐惊缘,徐惊缘觉察到他的打量,笑着看过去,两人相视一笑。
崔润说:“真是意想不到。”说完看向梁烬舟,“可以啊你,我就知道你小子宁缺毋滥。”
梁烬舟晒过结婚照,下面的一众评论里,崔润认识很多人。
其实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结婚生子很正常,任谁官宣,也会引来一阵欢喜喝彩,但崔润是看着梁烬舟走过十年的人,不免对徐惊缘好奇。
崔润问道:“你们是同学?”
崔润的表情在徐惊缘看来很是正常,但是梁烬舟却觉得他别有意味,好在他没有什么黑料,也不怕他爆出什么,况且以他对崔润的了解,此人双商都高。
徐惊缘说:“高中同学。”
“缘分啊。”崔润笑道,“游医生是你的——?”
徐惊缘:“表姐。”
“怪不得。”他说,“游医生经常向我打探梁烬舟,想来也是与你通风报信。”
徐惊缘很想说游椋私下很少与她谈论梁烬舟,但唇瓣翕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她能看得出崔润性格外向,和他聊天,似乎连孕反都少了些。
她问崔润,梁烬舟大学时期怎么样?
崔润看了眼梁烬舟,又道:“你是想知道他学习方面,还是其他方面。”
徐惊缘都想了解:“都聊聊?”
“当然没问题。”崔润觉得徐惊缘的长相十分大气漂亮,和梁烬舟异常般配,虽然这样说不好,但是正主在此,他就难免会把之前追求梁烬舟的女孩子拿出来做比较,胜负高低立下。
“梁烬舟是个好男人。”崔润想了很久,才一本正经地说,“他是我认识的最有担当、最有责任感的男人。”
不管是从不滥交,还是将年幼的外甥女抚养长大,这都是崔润很敬佩他的地方。
崔润大一的时候就见过梁星灿,那会儿她还是个小学生,假期里坐车来找梁烬舟,趁着宿管阿姨不在的时候,悄悄溜进宿舍,坐在他书桌前安安静静地看小人书。
再过几年,小姑娘到了青春期,身高将近一米七,坐在梁烬舟位置上,崔润和其他两个舍友都吓了一跳。
不过就是大一到大五的距离,一个小孩的变化之大,令人咋舌。
那天下午,梁烬舟送走梁星灿之后,舍友们忍不住对他展开询问。
外甥女几岁了?上几年级?
为什么外甥女会来找他?
是不是每个外甥女都会问舅舅要钱?
梁烬舟说,这孩子靠他养,只能问他要钱。
舍友们惊了。
梁烬舟这个人,明明有着顶级的皮囊,还有一众追求者,却从不和任何人有过暧昧时刻。
舍友们对待学习认真刻苦,但也爱八卦,于是便追问他为什么养一个外甥女,难道他父母都不在了吗?
那段时间,大家都忙着毕业,虽然是本硕连读,但学业繁多,一个一个累得要死要活,压力巨大。
面对舍友们的追问,梁烬舟始终闭口不谈。后来,大家意识到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便忍住了好奇。
他就是这样一个,非常有主见,又令人忍不住靠近的家伙。
“他有一种俗人身上看不见的魅力。”崔润把自己说笑了,“再说下去,我自己都要爱上他了。”
“对了。”崔润又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梁烬舟好整以暇:“尽快。”
崔润不设防,笑道:“尽快好啊,弯道超车,诶——”他忽然抬头,看向徐惊缘,“不会怀孕了吧?”
徐惊缘:“……”
崔润看她的表情,又看向梁烬舟:“不会吧?”
梁烬舟沉声道:“还不稳定。”
“我去。”崔润急了,“不地道啊,比我都快!”
男人总在奇怪的地方,进行比赛。
得知徐惊缘怀孕并且准备尽快举行婚礼的消息,纪风岚也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好半晌才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可是酒店场地都要提前预约,现在已经三月,五月是结婚热门月份,纪风岚仍是担心地询问:“有地方吗?”
“有。”
幸运的是,徐惊缘人脉广,愿意加价,与另一对新婚夫妻达成协议,接替了对方原本定下的婚礼场地。
当然,这算险中求胜。
徐惊缘习惯发号施令,她对纪风岚说:“妈妈,家里这边就靠你了。”
时间紧迫,纪风岚一个头两个大,但徐惊缘怀孕了,不宜劳累,她便把婚柬名单以及酒店菜单全权包揽。
游椋给徐惊缘介绍了几家婚庆公司,在徐惊缘去试妆前,游椋单独跑了几趟,最后选定一家高档婚庆,省了徐惊缘许多时间。
结婚忙碌且劳累,尤其是这种紧急结婚,纪风岚和徐澈为此费了不少心力,徐惊缘和梁烬舟却不受影响。
一切安顿妥当,就剩下给各自朋友发请柬了,徐惊缘拟了名单交给纪风岚,纪风岚还给她一耷婚柬。
清新自然的蓝色调,磨砂纸与碳酸纸交叠。可别说,纪风岚的审美经验到徐惊缘了。
纪风岚却说,请柬要和婚礼现场统一色调,这样才好看。
从前,纪风岚总是想着徐惊缘会什么时候结婚?嫁一个什么样子的男人?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有些惆怅。
一个女生,无论年龄大小,只要不结婚,就拥有自由的灵魂,一旦做了母亲,肩上的责任会令她感到束缚。
但转念一想,她和徐澈只有徐惊缘一个孩子,一定会尽全力让她享受最好的生活,成为最幸福的母亲。梁烬舟这孩子尽管家庭不好,人品和长相都是过得去,尤其是长相,令她相当满意。
女为悦己者容,以后的日子就算发生矛盾,但凡看见那张脸,就觉得还是算了吧,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她就是这样的,只要一看见徐澈,就想起当年他风度翩翩的模样。就是因为他长相周正,身型瘦高,所以徐惊缘才能长得这么漂亮。
都是因为她眼光好。
纪风岚想着这些,便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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