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归辞》
1. 第 1 章
“晕……全身酥麻、无力”,难道低血糖也会全身酥麻,像触电般么,楚卿颐想。
在低低的说话声中,楚卿颐悠悠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天青色纱帐,垂挂在精雕细琢的梨花木大床上。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幽香暗沉,唯有从窗子缝隙斜射进来的夕阳光线给屋子带来点点欢愉。
楚卿颐右手撑在被子上准备起身,看见丝滑锦被的瞬间顿住了,一时气喘咳了一声。
再抬眼时,眼前站了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穿着打扮像是电视剧里的丫鬟,衣服料子古朴却带着质感,正呆呆地看着他。
远处窗边的方桌上,袅袅香烟升起,映衬着窗外海棠,犹如画卷般带着几分仙气。
半晌,两个小丫头匆忙上前:“二公子,您醒了。”
“兰香,快,快去禀告夫人,二公子醒了。”绿萝边靠近床沿边说道。
见楚卿颐想起身,绿萝连忙上前搀扶:“二公子可是要喝水?”
“不必”,楚卿颐坐起,半靠在床头,这才看清楚这间屋子的全貌。
床前不远处是一块高大的山水画木质屏风,色泽暗淡却透着一股悠悠沉香,一看就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屋子两侧靠墙边,分别放着一个半人高青釉兰花的名贵花瓶,彰显着主人的华贵与品位。
正对着床的另一边放着一张宽大的软榻,白白的皮毛垫上,细长的绒毛,触感柔软,给人昏昏欲睡的感觉,看着就舒服。
软塌之上收拢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棋盘和两盒棋子,想来是主人闲时的爱好。
当真是个富贵人家,这房间比自己的大了不知多少倍,楚卿颐想。
正想着,脑袋忽然一阵疼痛,大量记忆涌入……
半晌,楚卿颐双手扶额轻轻晃了晃。
短暂过后,楚卿颐终于确定自己是穿越了!
他赶上了穿越大军,成了大梁朝楚太尉的次子,也叫楚卿颐……!!
这位楚家二公子从五岁起就有心悸的毛病,经常无故昏迷,后又自行苏醒。连宫中的太医都无法查明原因。从小养在家中,甚少出门,平日喜欢看书、练字、作画,虽身体不好,但头脑聪明。
父亲是当朝太尉,手握重权,深受当今皇上器重。
母亲是林邑人士,家中世代经商,家境殷实,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有两位哥哥,被宠着长大,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因原主身体不好的缘故,一直以来对原主特别溺爱。
消化完原主的记忆后,楚卿颐沉默了……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楚卿颐的思绪。
“颐儿,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
楚卿颐刚抬头,就被一个略带香气的怀抱抱住。
楚卿颐:“……”
片刻后,楚卿颐被松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约么三十出头的美妇人,面带焦急,神情关切地望着他。
这位应该就是原主亲娘楚夫人——陈岚。
楚家后院只有一位女主人,楚太尉只有妻没有妾。
楚夫人未出阁时便是家中最受宠的孩子,出嫁后太尉大人对她更是宠爱有加,是以楚夫人样貌、脾性至今仍如少女般。
“让娘好好看看,颐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卿颐回神后,摇了摇头。
“二弟醒了就好。”美妇人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
巡声而去,楚卿颐见一位穿着深蓝色官服,头戴官帽,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的男子,正温和地看着他。
“怎么,不记得大哥了?”
愣了一会,楚卿颐低低地叫了声:“……大哥。”
原主有一位对他极好的大哥,名楚翎,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年纪轻轻便任大理寺卿。
“颐儿只记得哥哥,都没有叫娘”,美妇人故作生气道。
“娘……”,楚卿颐定了定心神,唤了声娘,接受了突如其来的哥哥和亲娘。
楚夫人顿时笑靥如花。
“你爹上朝去了,待他下朝后定来看你”,娘刚让人炖了百合莲子汤,颐儿用一些,说话间即挥手让丫鬟去端来。
喝了几口汤,楚卿颐忽然觉得有些饿,不知是原主长时间未进食的缘故,还是楚卿颐本来就饿了。
穿来的前一刻,楚卿颐刚忙完手上项目汇总数据的核验工作,走出公司大门,天已经黑透了。
深冬时节的夜晚,凛凛寒风拂过的敞亮大街,偶有三两个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头戴围巾与帽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行人穿过。夹杂着交谈声,时而传来几声笑,为这个寒冷的冬夜带来了丝丝的暖意与温情。
楚卿颐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转向隔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打包了一份简餐回了公司附近的单身公寓。
身为孤儿的他,上学住宿舍,大学毕业三年,终于在今年年初攒够了钱,在寸土寸金的公司附近买了一套面积不大不小的单身公寓,走路去公司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回到家,正准备吃饭,忽然一阵头晕目眩,随后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再睁眼,已然到了现在这个房间……
“娘”,楚卿颐别扭了一下,随后还是叫了声,叫出来后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我饿了……”
楚母高兴极了,“好,娘马上命人传膳。”
“轻尘大师有言,颐儿将于近日醒来,娘每日让人准备好吃食,就等着颐儿醒来呢!”
不一会儿,丫鬟们就端来清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看着有食欲极了。
楚卿颐下床用膳,大哥叮嘱他好好休息,过几天再来看望他,便离开了。
楚翎刚下朝回家,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听说弟弟苏醒,便转道来看原主,现下已回到自己居住的春景苑。
楚母叮嘱过几句后也一道离开了。
用过晚膳,天便黑了下来。
楚卿颐吩咐人备了热水,准备沐浴。
原主的身体在床上躺了这么多久,从小爱干净的楚卿颐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当即表示要沐浴。
坐在浴桶里,楚卿颐低头仔细看了看水中的影子。
入目的是一张极漂亮的脸,虽为男子,却能用容貌昳丽来形容。
细长浓密的双睫,明亮透彻的眼睛,左眼尾下方一颗嫣红泪痣,为容貌昳丽的脸上添了几分风情,原主这张脸倒是与楚卿颐的一模一样,再配上原主这一头乌黑透亮的长发,便是妥妥一位大美人。
纤细白皙的十指,却又不似女子般柔弱,全身上下白得发光,就连十个脚趾都是莹白如玉。因发病长时间卧床的缘故,身形消瘦,腰肢纤细,不堪一握。
沐浴过后,楚卿颐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绸缎材质的衣裳,夏天炎热,但这衣裳穿在身上却带着丝丝凉意。
好在穿越到了富贵人家,这要是平民百姓,没有空调的古代日子可要怎么过……
正想着,一位十五六岁小厮打扮的少年上前询问:“公子可是要去书房?”
楚卿颐瞥了他一眼,想起是原主的贴身小厮,名唤明竹。
明竹个子不高,年岁尚小,但脚步伶俐,三两下便来到楚卿颐跟前。因原主身体的缘故,楚母当年便让明竹去学了些功夫,以便在原主发病时能及时得到救治。
原主有晚膳后去书房的习惯,有时候看看诗词杂记,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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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兴致高时作幅画。
楚卿颐略带思索,便同意了。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已经有了原主的记忆,看看书房也好,顺便思考以后如何自处。
原主住的地方叫听雨轩,听雨轩西侧为客房,东侧则为书房,书房外穿过围墙不远处,有一大片竹林。
现下夜深,倒也安静。
楚卿颐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就回房间了。
刚回房,就听丫鬟禀报说老爷回来了,正往楚卿颐的听雨轩来。
不出片刻,一位容貌俊朗,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房门口。
虽是一身常服,但也难掩其威严凌厉的气势。待中年男子走到楚卿颐面前,那威严凌厉的气势已然收得一干二净,仿佛刚才看到的是错觉。
“颐儿身体还有哪里不适?”
楚父温声道:“方才听你娘说你晡时便醒了,醒了就好,这段时间你娘很担心你,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谢谢爹,孩儿现下安好,请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有事吩咐下人们去办。”
楚卿颐连连点头。
随后楚父又提醒道,“等你身体好些,去看看祖父祖母,这些时日他们也很挂念你,爹过几日再来看你”,说着便抬手招来明竹,“明竹,好好照顾二公子。”
“是,老爷”,明竹恭敬地回道。
楚太尉是武将出身,言辞不如文官,也不太善于表达对儿子的关切之情。不过从原主的记忆里可以看出,楚太尉对原主这个儿子是很在意的。
楚父走后不久,楚卿颐就躺下了。
躺在床上楚卿颐久久不能入睡。想到自己一睁眼便穿来大梁朝,虽说原主家境好,出身贵族,但楚卿颐仍觉得不真实,这一切都不是他楚卿颐的。
孤儿出身的他,从小便是孤身一人,小时候在孤儿院也不大与人太过亲密。
楚卿颐很早就明白凡事需要自己努力争取,性子要强,虽然养成了积极乐观的心态,但骨子里却是缺乏安全感的,所以他一直拼命的赚钱,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些许存款。
如今,都没了……
在书房的时候,楚卿颐看了很多原主的读书笔记以及诗词画作,可以看出原主确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原主以前身体不好,很少外出,其实他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一直在很努力地生活。
现在,占着原主身体的楚卿颐决定要替原主好好生活,尊重爱护原主的长辈亲人。
去看看大梁朝的大好河山,感受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
顺便用原主所存银钱做些生意,挣些私产。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到哪都得有钱,要么有权。
权就算了,封建社会,权就是君主一句话的事。千辛万苦筑起的高台,可能一夕间崩塌。
那就向钱看齐!
楚卿颐在书房的箱子里找到了大量的银票,金银玉器,想必是原主从前所得赏赐,原主似乎并不在乎银钱。
想来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期在家养病,确实没什么花销。
现在这些银票玉器都归楚卿颐所有了。
远远不够,楚卿颐想。身处异域,又是皇权社会,处处要小心谨慎,既要防着身份被人识破,又要尽量远离权力的漩涡,不然一不小心就可能丢掉小命。
虽然原主父亲是梁朝太尉,位高权重,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真到了那一天,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为今之计,只有多赚钱,丰厚家产,手握巨资,到哪都能保命。
想通这些事情之后,楚卿颐决定明天出去逛逛,散散心,顺道打探打探情况……
2. 第 2 章
次日,楚卿颐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后,带着明竹去了楚母的主院。
彼时,楚母正在翻看管家刚呈上来的账本,听丫鬟说楚卿颐来了,连忙起身往门口走去。
楚卿颐刚步入主院大门便看到楚母站在门口,欣喜地望过来:“颐儿,快来!”
“颐儿怎么跑到娘这儿来了,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说罢,伸手去扶楚卿颐。
这时,楚母身边的丫鬟夏莲叫了声二公子,楚卿颐闻声转头看了她一眼:“嗯”。
“我没事,觉得身体轻松,便出来走走”,说着两人便一同进屋了。
“娘在忙什么呢?”
昨晚想通后,楚卿颐就轻松很多,与楚母说话也变得随意了。
好在原主本就与楚母关系亲昵,母子间说话也无顾虑。乐观、坚强的性格倒是与楚卿颐颇为相似,只不过原主除了身体不好,也真的是无忧无虑。
“在看金玉堂这个月的账本,娘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栗子糕,正准备给你送去呢”,说完转身吩咐丫鬟,“夏莲,快去将栗子糕端来”。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娘,我如今身体无碍,想上街逛逛。”
昨夜想好后,楚卿颐说干就干,打算今天上街逛逛,先了解行情。
“你这次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出去活动一下,散散心也好,把明竹带上,有事让他去跑,别把自己累着。”
楚夫人见楚卿颐精神满满,神态轻盈,便也放心他出门。
楚卿颐昨夜睡了个整觉,他都不知道自己换了床还能睡得这么香,今日醒来神清气爽。
出门前换了身天青色银纹长衫,长发用同色系丝带随意扎着。分明没有刻意装扮,但整个人看起来光彩照人,一点都不像大病初愈之人。
“对了,颐儿,近日得空去梵音寺上香,拜访轻尘大师。”楚母忽然说道:“轻尘大师真乃神人,他说你会在这几日醒来,颐儿果然就醒了”。
“梵音寺的轻尘大师,颐儿还记得么?你小时候见过的。”
楚颐想了想,在原主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段。
大约在原主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发病昏迷近几天都未见醒,太医看过后也束手无策,楚母便请来梵音寺的轻尘大师。轻尘大师看过后,说无事,只需等待便可。曾言,这种突然昏迷的情况以后还会发生,除了等待,别无他法,只是要在昏迷的时候把人照顾好。到十八岁时命中会有一劫,只要顺利度过,后半生将无灾无祸,富贵安康。
果然,原主在年满十八岁的某一天又忽然昏迷,只不过这次昏迷时间持续一个多月。
这次醒来后,楚家人都以为是顺利度过了十八岁的大劫。只有楚卿颐清楚,原主可能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楚卿颐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
想到这,楚卿颐也想见见这位轻尘大师。
楚卿颐笑着点头:“记得,过几日我就去梵音寺,当面谢谢这位轻尘大师。”
在楚母那儿用过栗子糕后,楚卿颐就带着明竹上街了。
***
大梁建国后,经前两任皇帝的励精图治,已安定下来,北方边城偶有北周蛮夷的骚扰,小动乱有边关将领镇压,并不影响都城金陵。
金陵城内一派祥和、欣荣之象。
街边铺子生意兴隆,伙计忙进忙出,街上小贩大声吆喝,满脸笑容。不是特别的节日,却也热闹非凡。
“公子,咱们往哪儿走呀?”
楚卿颐状似随口一问:“如今,最热闹的是什么地?”
明竹满脸笑容:“眼下最热闹的要属聚鑫茶楼,公子和小姐们都爱往那去,据说茶楼戏班新上的戏好看得紧。”
“好,那咱们今天就去聚鑫茶楼。”
楚卿颐想好了,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当然消息也多,金陵都城内的聚鑫茶楼是南来北往商人歇息的好去处,当然是探听消息的最佳之地。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主仆两人就到了聚鑫茶楼。
踏进茶楼大门,一眼望去,座无虚席,大堂远处高台上,正有位女伶在弹琵琶,音色婉约悠长……
茶楼伙计在楼上楼下穿梭,为这张桌添茶水,为那张桌上点心,忙得晕头转向。
“小二,一间雅间”,明竹一进门赶忙招来店小二。
“公子,实在抱歉,小店今日楼上客房已满,您看这大堂都没有位置呢”,店小二一脸歉意。
“那不行,我家公子难得来,必须给安排个好位置”,明竹忽然板起脸,略带稚嫩的脸上带着不合年纪的严厉。
店小二也为难,悄悄的打量起旁边的楚卿颐。
虽说楚卿颐今日穿着并不华贵,但从骨子里散发的华贵气质难掩。店小二想着这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一时不敢得罪。
“敢问这位公子是?”
明竹连忙回道:“这位是楚家的二公子。”
楚二公子?店小二心想,金陵姓楚的大户只有一家,那便是当朝的楚太尉,难道这位公子就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楚家二公子!
店小二不敢擅自做主,便去请茶楼管事。
茶楼管事办事老道,不一会就给楚卿颐在三楼安排了一个房间,半开的房间,四面墙上都有大大的窗户,正前方对着戏台,视野开阔,位置很不错。
楚卿颐目光略过房间四周,点点头表示很满意。刚坐下,就听到隔壁三两位公子哥在讨论宸王的风流事迹。
“听说,昨日宸王殿下路过西大街,遇上礼部侍郎孟家的二小姐,二小姐公然搭讪宸王殿下,言语大胆”,一位身着蓝色长衫的公子开口八卦道。
“昨日我也在场,这事我清楚啊。”说话的是另一位年纪较小,身穿红色长袍的公子。
“昨日晌午,孟二小姐在西大街盛衣楼取定制好的衣裳,宸王殿下的马车经过时不慎将孟二小姐的箱子碰倒,宸王殿下遂下马车与孟二小姐说了几句表示歉意的话。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成想,孟二小姐早就爱慕宸王殿下,一直不得机会接近,这下好了,孟二小姐直接对宸王殿下说喜欢宸王殿下,她不介意名分。宸王殿下面上当即冷了下来,直言道本王介意,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孟二小姐一人在盛衣楼门口伤心流泪。”
“这也难怪孟二小姐喜欢,宸王殿下出生高贵,天人之姿,哪位女子不心生爱慕,就是男子也未必能不被他的英姿所折服”,年纪最长的公子如是说。
“要我说,这事也不全是孟二小姐的不是。听闻宸王殿下风流名声在外,爱慕者无数,谁知道他私下是何模样?正所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蓝色长衫公子面带不善,冷哼了一声。
“张兄,慎言!”年长的公子出声提醒。
话音刚落,楼下忽然一阵骚动。
说着说着,正主就来了。只见身穿月白色长衫,头顶绑紫色发带的宸王姿态悠然地出现在茶楼门口,身后跟着几位年轻公子。
茶楼管事三两步就走到门口,恭敬地行礼:“殿下来了,楼上请!”
“前面带路。”说话的是位身穿黄衣的年轻小公子。
宸王一行三人来到三楼,进了名为天溪的厢房。
天溪与楚卿颐的花铃隔了一个芍珖,不远不近,头一抬恰好能看见对方窗户,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茶楼就是这样,既要能伸头看热闹,又要能转身看风景,说是厢房,其实也就是半人高的围墙围起来的方寸小院,毫无隐蔽性可言。
“公子,宸王殿下整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听闻待人冷漠,他谁也不放在心上,名声不大好,也就与工部侍郎家的何公子、陈太傅家的陈小公子、尚书令家谢大公子关系尚可。”明竹也跟着说了两句,到底年轻,难免好奇,嘴里藏不住话,这要搁现代,也就是个高中生。
楚卿颐没有出声,一直留意着天溪那边的动静。
这时,楼下又传来一阵欢呼声,是戏曲节目开始了。
青衣花旦抑扬婉转的唱音,配上这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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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交谈声入耳,衬着这古色古香的装饰和摆件,韵味十足。
***
天溪厢房内。
“殿下,据说您长姐襄宁长公主将于节前举办才艺鉴赏会,广邀世家公子小姐前去”,黄衣小公子笑嘻嘻地凑到宸王跟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楚卿颐能听到。
宸王挑眉:“才艺鉴赏?”
“安逸,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一向不爱参加这些有世家小姐在的宴赏活动”,何骁开口道。
“……对对对,那是要吃人的”,陈安逸哈哈大笑。
宸王没理他,起身走到窗边,弯腰靠在窗沿,抬头正对上楚卿颐打量的视线,两人皆是一愣。
刚才楼下距离太远,楚卿颐未看清楚宸王长相,现在这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剑眉入鬓,英挺的鼻梁,清俊雅致的面容上带着还未收起的错愕,再普通不过的衣着穿在他身上,却如九天之上遗世独立的神仙,月白色长衫下的躯体,高大精瘦,健康有力。
果然有俘获众男女芳心的资本,楚卿颐心底暗想着。
深邃幽深的眸子带着打量和冷傲之意,不带一丝笑意。眼前的这位宸王殿下并非像表面看起来这样,温和无害。
皇家的人,果然不简单。
宸王殿下见过很多长得好看的公子小姐,却没有一位如眼前人这般好看。
瓷白的脸上,最为吸引人的是眼角的嫣红泪痣,给清隽的面容添了一丝妩媚,清澈透亮的眼眸带着一丝坚毅。
明明身体是那样令人心生爱怜的消瘦,天青色的银纹长衫穿在他身上,就像冬日被雪覆盖的玉竹,茕茕孑立,入人心扉。
愣神片刻,楚卿颐移开视线,看向戏台。
原主从未见过宸王,却听过不少他的传言。
梁朝宸王南誉,先帝次子,与当今皇上一母同胞。古来皇帝多妻妾,但先帝却是个例外,他没有妃子,仅有一个妻子,就是当今太后,太后生下一女两子后未再有孕,大儿子便是当今皇上。
南誉很小的时候,先帝就去世了,天下的担子便落在了兄长南尧的身上。南尧年长南誉许多,从小便宠着这个弟弟,弟弟要什么就给什么,无职无责,没有治国安邦的忧虑,日日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吃喝逗乐。
长着一副神仙面孔,又是梁朝唯一的王爷,身份尊贵,引得世家贵女争相献媚,都希望能得宸王青眼,更有不少男子也对其心生爱慕。
梁朝男风开放,可以娶男妻,男子亦可为妾。宸王天人之姿,是最好的夫君人选,且他成日笑意盈盈,给人予风流多情的错觉,被作为争抢对象也不奇怪。
南誉像是随口一问:“那位谁啊?”
聊得起劲的两人同时转头:“哪位?”
南誉抬眸示意:“对面花铃那位。”
陈安逸看了又看,歪着脑袋,手托下颚:“不认识,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何骁直接摇头,表示不认识。
见两位靠不住,南誉也不多跟他们废话,直接抬手招来小二。
“殿下有何吩咐?”店小二站在刚进门两步路的地方,微微曲着身子,恭敬地等着。
“今儿对面花铃那是何人?”
“回殿下,是楚家二公子。”
南誉眉心微蹙:“哪个楚家?”
“就是当朝楚太尉家。”
“啊……”陈安逸忽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难怪我觉得他眼熟,他与楚夫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楚夫人在金陵城官家夫人中名声不错,与南湘长公主大有交情。陈安逸又常与南誉一起玩乐,多次在长公主府见过楚夫人,故而印象颇深。
南誉若有所思:“没事了,下去吧。”
楚卿颐从茶楼出来,去了趟书肆,买了好些野史杂记和小说故事;后又去了玉器店买了几块上好的玉石原料;还不忘去西市的糕点铺买楚母爱吃的桃花酥。
直到明竹的双手都满满当当,才打道回府。
3. 第 3 章
回到楚府,已是黄昏。
楚卿颐吩咐明竹先回听雨轩,自己则拎着桃花酥去了膳厅。
眼下正是用晚膳之际。楚父楚母已在膳厅等候,楚翎已成婚,平常一日三餐都在自家院子。
楚卿颐开口道:“爹娘。”
楚母抬手:“颐儿回来了,快坐下用膳。”
“这是娘最爱吃的桃花酥,今日路过西市买的”,楚卿颐将手中的糕点递了过去。
“这孩子,怎么去了西市,仔细着身体”,楚母真的是怕了,习惯性地担忧。
“没事,我身体已经都好了”,楚卿颐说着还原地转了两圈。
楚父出声提醒:“吃饭吧。”
一家三口安静地吃着晚饭。
“白日长公主派人送来帖子,邀请颐儿参加十日后的才艺鉴赏会”,楚母忽然出声道。
楚父惊讶:“长公主怎会邀请颐儿参加?”
“长公主年年都广邀未婚小姐、公子到她的别苑参加宴赏活动。今儿不知从何处知晓颐儿身体大好,便也给颐儿送了帖子。”
虽然原主出身官宦之家,但作为现代人的楚卿颐却不想与权势有过多的牵扯,更不想与皇家有过多的往来。
想想便拒绝了:“娘,就说我身子还不爽利,您替我回了长公主吧。”
“娘以为你会想去热闹热闹”,楚母惊讶道,“从前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的么?”
随后楚母又说道:“你想去便去,不想去娘就替你回了。不过既然你身体好了,娘还是希望你能多出去见见,认识些朋友,你长大了。”
见楚卿颐沉默,楚母劝道:“离宴会还有些时日,要不颐儿再想想?”
“好,我再考虑考虑。”
楚卿颐不敢再坚持,怕惹得楚母怀疑,毕竟以原主的习性,确实是会喜欢这些的。
皇宫,御书房。
有段时间没有进宫了,南誉想近日正好闲着,于是,用过早膳后便进宫,先去了御书房。
皇上厚爱,南誉入御书房无需禀报,可直接进。
御前总管丁公公见南誉前来,便笑嘻嘻地行礼:“宸王殿下来了。”
“嗯,本王来看看皇兄。”
“皇上在呢,殿下里面请。”
此刻,当今皇帝南尧正坐在御书房内低头批奏折,听到脚步声,也没出声。
等了一会也不见人说话,于是抬头,面容惊讶:“你怎么来了?”
南誉微微抬手行礼:“见过皇兄!”
“说了多少回,你我兄弟不必见外。”
南尧说着便起身,从桌案后出来,似带埋怨,“你说说,都多久没进宫来看皇兄了?”
宸王笑了笑,“臣弟这不是来了么!”
南尧调侃道:“是不是外面玩够了,才想起还有个皇兄啊?”
“皇兄日理万机,臣弟这不是怕打扰您么!”
“你要是能多帮帮皇兄,皇兄至于这么忙嘛?”
南誉咳了一声,“方才远远见皇兄皱眉,可是又有什么棘手的事?”
南尧摇摇头,“你小子,每次说到这个就转移话题。”
“不是什么大事”南尧收敛笑意正色道,“北边来报,北周于近日多次到我边城镇子偷抢扰民,着实可恨。”
南誉收敛神色,“今年北周少雨,多地出现旱情,想必日子不好过,便来打咱大梁的主意。”
“皇兄不必多虑”,又安慰道:“杏林守城大将刘必清骁勇善战,又有运筹帷幄之才,定能替咱大梁守好边城。”
南尧叹了口气,“皇兄是怕终有一日他守不住,到时边城的大梁百姓怕是要遭难了。”
南誉咬了咬牙,似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真有那么一天,臣弟亲自北上收拾他们。”
南尧一顿,没想到自家这位向来躲懒的弟弟会这般说。
“战场凶险,你是朕唯一的弟弟,皇兄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不说这些了。”
南尧很快收起伤感,语气轻快道:“去看过母后了吗?”
南誉:“未曾,稍后便去。”
“皇姐今日也入宫了,现下正在母后宫中,走快点,你们说不定能碰上。”
“那没什么事,臣弟去看望母后了。”
南尧挥袖,“去吧。”
从御书房出来,南誉直奔太后的慈宁宫。
刚到慈宁宫门口,就听到长公主南湘的声音从里传来。
“奴婢见过宸王殿下!”
门口两位宫女同时行礼,一位是慈宁宫的掌事姑姑崔莹,另一位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夕烟。
南誉点点头,抬脚往里走去。
慈宁宫内,南湘双手抱着太后的手臂摇晃,似少女撒娇般:“母后……”
南誉调笑道:“什么事令皇姐这般?”
又故意对太后说道:“母后可不能心软,被皇姐忽悠了!”
南湘很快撒手,故作正经,“去,有你什么事。”
“不过,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母后这?”
长公主南湘,是南誉与南尧的姐姐,与南誉相差十岁,与南尧差两岁。可能归因于先帝对太后的专情,家庭关系不复杂,姐弟三人从小爱互相调笑,没有勾心斗角,感情甚好,不像出身皇室,感情甚至比一般的贵族子弟都强。
南湘在外人面前端的是长公主端庄大方的仪态,在两个弟弟面前也不例外,不过经常出纰漏,被两位弟弟嘲笑。
实际上仍是小女儿心态,常常在太后面前撒娇。
因其父皇母后从小疼爱的的缘故,加上驸马爷对其宠爱有加,甚是纵容,虽然已育有一子一女,但仍是少女心性,喜欢玩闹。
南誉没跟她计较,而是关心起太后,“母后近来身体可好?”
太后笑了,“母后一切都好,你俩常来逗母后开心,母后觉得自己又年轻了!”
南誉从身上拿出进宫前准备好的熏香,“这是儿臣近日新得的熏香,味道清新淡雅,有凝神静气之效,母后试试看。”
“喜欢的话,儿臣下次多带些进宫。”
“誉儿有心了,母后晚些时候就点上。”说话间示意丫鬟收起来。
这时,长公主南湘嗔怨:“皇弟,有好东西也不想着给皇姐来点。”
南誉笑道:“臣弟没成想在母后这能遇着皇姐,皇姐若喜欢,回去我着府里下人给皇姐送去。”
南湘忽然说道:“对了,乞巧节将近,过几日我在兰城别苑举办文艺鉴赏会,已邀请各家公子、小姐前来参加。刚才我与母后说,给你递个帖子,你得来啊。”
南誉蹙了蹙眉,“皇姐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一群公子、小姐吟诗作对,没意思。”
“诶呀,你就来走一遭,喜欢就多看看,不喜欢可以提前离开,皇姐不拦着你。”
南湘立马劝道,“况且我这次可是请了国子监的忌酒和博士前来评定,可不是小打小闹。”
还故作神秘,“我还特意邀请了咱大梁的第一美人呢!你真的不来吗?”
南誉虽然不准备来点什么,不过美好的事物谁不喜欢呢,随即问道:“大梁第一美人……谁啊?”
太后也问道:“湘儿说的大梁第一美人是?”
南湘震惊地看着南誉,脸上分明写着“你一个专注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竟然不知道大梁第一美人”的表情,转头对太后道:“母后,是楚太尉家的二公子。”
太后:“……”
南誉:“?”
两人都没想到,大梁的第一美人竟然是个男人!!
南湘一脸得意的样子,“楚二公子昏迷一月有余,前两日,我得知他身体已大好,连忙给楚夫人送去了邀请帖。”
太后,“湘儿……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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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太尉家二公子身体不好,很少见人,哀家也未曾见过。”
“母后您想啊,楚二公子甚少露面,却能得一个大梁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是更能说明楚二公子美么?”
南湘又说道:“况且,二公子已醒来,身体无碍,不会有事的。”
南湘又笑容暧昧地看着南誉,“皇弟你也及冠了,该娶王妃了!”
说到娶亲,南誉顿觉不妙。
果然,太后紧跟着说道:“那誉儿也去看看罢。”
南湘一脸得逞样儿……
南誉一脸头疼样儿……
南誉自小见惯父皇母后恩爱互持,感情甚笃,心生羡慕,故而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恋,根本看不上相敬如宾的感情。
一般的世家公子、小姐亦入不了他的眼。
美人在骨不在皮,心灵契合对他来说远比好看的皮囊重要得多。
至今他都没有遇到令他灵魂触动的感觉,他自己也不强求。是以,身体没有太多的欲望。偶尔有,冷静冷静也就过去了。
南誉不认为皇姐举办的才艺鉴赏会值得他去。
但母后的心意他又不好违背。
头疼……
楚府。
一连几日,楚卿颐都待在自家小院,写写画画,乐得清闲。
现下楚卿颐又双手拿书躺在榻上。
“公子,您又在看游记了,这都第三本了”,明竹叹道,“好歹换一本呀!”
穿来后,楚卿颐最爱的就是房间里的这张软榻,这几日除了写字画画,其他时间都躺在榻上,不舍得下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楚卿颐头也不抬地回道:“你不懂,这游记记录了各地的风土人情,饮食习惯,奇人异事,有意思极了!”
明竹又道:“公子,您以前最爱看的是诗词歌赋,文章历史!”
“那些你公子我看的够多了,现在想换些别的看。快别说了,再给我拿一本来。”
实际上,楚卿颐穿越过来之后,虽表面镇定,扮演着矜贵的弱柳公子,但心下却是不安的。
没有归属感,内心深处仍有个结,一直在自我开解,不过还是时时感到不安,尤其在夜深人静时。
故而,专挑些手札游记、奇闻杂谈来消遣,放松心情,让自己暂时忘却今夕。
明竹摇摇头,一副拿楚卿颐没办法的样子。
少年故作老成,甚是可爱。
这时,兰香来禀:“公子,大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楚翎已到楚卿颐面前,“听说二弟在屋里待了好几天,忙什么呢?”
“大哥”楚卿颐起身道,“也没什么,随便写写、看看。”
楚翎道:“身体渐好,可出去走走看看,多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
“听娘说,长公主前几日送来请帖邀你参加才艺鉴赏会?”
楚卿颐奇怪,“大哥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了?”
楚翎感叹道:“还不是娘说你不愿去,让我来劝劝你呢!”
楚卿颐无奈,“大哥你也知道,那些世家公子我也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会上肯定无聊,不如不去。”
“虽说回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长公主第一次邀请,长公主与娘关系甚好,能去则去。”
楚翎又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在园子逛逛,找个僻静的地方坐坐也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卿颐也不好再回绝,毕竟他又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己不想与皇室有太多牵扯,怕自家大哥起疑心。
只能点头应下了。
就这样,才艺鉴赏大会逃不掉了……
甚少露面的楚二公子,多年来首次出席宴会活动,很有可能成为议论焦点,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而作为太尉府里的二公子,才艺表演怕是也不能避免。
4. 第 4 章
这些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楚卿颐都窝在书房,为鉴赏会做准备。
好在原主的学识都在楚卿颐脑子里,他的技能也都留给了楚卿颐。这点是楚卿颐穿书最大的安慰了,相当于也有金手指。
不过为更好地了解原主的想法,楚卿颐将原主从小到大的诗词画作都细细翻阅,从青涩到成熟。
尤其是近年来的画卷,线条、着色、留白都处理的很娴熟,画意浓厚,都非等闲之作。可以看出原主非常擅长作画,这些画作流出去怕是要被哄抢。
奇怪的是原主未曾画过一幅人物画像,虽然楚卿颐有原主的记忆,但他毕竟不是原主,原主的想法他不得而知。
不过如此高超娴熟的画计,想必人物作画也能处理地很好。
原主的诗词文章写得也是有颜有魂,由稚嫩到流畅深邃,从文学功底来说,无可挑剔,但思想却一如既往的纯真,只有这方面才能看出作者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郎。
对于随时可能发病的原主来说,有个健康的身体,自有自在可能是最幸福的事。
看过原主的诗词、文章和画作之后,楚卿颐对参赛作品有了初步的想法。
原主作为太尉府二公子,从小聪明伶俐,饱读诗书,名声在外,楚卿颐不敢随意敷衍,怕辱没原主声誉。不过也不能太过出挑,过于出挑容易被关注,成为焦点。楚卿颐也不愿吸引太多目光,徒生是非。
转眼便是才艺鉴赏会举办的日子。
楚卿颐用过早膳后,就更衣准备出发了。
兰香从柜子里找出一件绯红色长衫,“公子,今日就穿这家衣裳吧,公子穿着肯定好看!”
楚卿颐定睛一看,是前几日母亲着人新制的衣裳,特意做了件亮色,并嘱咐,“别总穿青啊、白啊这么素色的衣裳,我儿子生得这般好看,穿红色肯定更好看!”
楚卿颐记得自己当时还说“儿子这么好看,还不是因为娘生的好看,都是娘给的,娘才是最美的美人,爹都这么说呢。”把楚夫人好一顿夸。
“还是换一件素色的吧,绿萝手中那件就不错。”刚好看见绿萝走来,手中拿了件白色纹竹叶的长衫,便抬手指道。
兰香顿时恹恹地,“别啊,公子,这件红色多好看呐!”
这段时间,楚卿颐与身边的丫鬟、小厮说话随和,有时候还与他们开玩笑、打趣,这些丫头讲话也就不再顾忌,还言公子病好后对她们更好了,不像以前,虽然对她们也好但总觉得公子离他们很远。
绿萝这时出声道:“兰香,听公子的吧!”
绿萝年长兰香一岁,人也更成熟稳重,多少能理解自家公子的想法,公子他不想表现得太过出挑。
兰香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中衣裳。
换好衣裳,绿萝又给楚卿颐束发,配了条碧色发带和银白色腰带。
都妆戴好后,楚卿颐站在窗前,俨然一幅遗世独立的偏偏公子,带着仙气。
拿上折扇,楚卿颐带着明竹出门了。
兰城别苑。
“吁……”一辆马车停下来,织金锦缎帘子被一只玉白的手撩开。
赶车之人赶紧下马车,伸手扶住那只玉白色的手,“公子,到了!”
“嗯。”清澈的嗓音响起。
楚卿颐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便看见头顶上“兰城别苑”四个大字,分明是书法大家的手笔,气势恢宏的字体彰显着宅子的贵气,也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大门两侧分别站着两位家丁,看见神仙般的公子从马车出来,连忙上去询问。
“敢问公子是?”
楚卿颐甚少出门,也从不与长公主来往过,别苑家丁不认识也正常。
明竹连忙上前递上帖子,“我家公子是太尉大人家的二公子,受长公主邀请,前来参加鉴赏会。”
家丁看过帖子后连忙作出请进的姿势,“楚二公子,里面请!”
楚家与兰城别苑都在城东大街,从楚家距兰城别苑不到一刻钟的车程,楚卿颐来得算早。
进入别苑,只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闲聊着,丫鬟家丁忙进忙出,来来往往。
远处是供宾客休息的茶座,有人在喝茶谈天,有人在下棋对弈。
大门进来两侧是蜿蜒的回廊,通往别苑深处。
楚卿颐沿着回廊往里走,在一个凌水而上的六角凉亭处停了下来。
“这里安静,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下,晚一些再进去。你要是喜欢可以在园子里逛逛,别跑太远。”
明竹点头,“是,公子,我想到前面去看看。”
年纪尚小,喜欢热闹,楚卿颐也就随他去了。
楚卿颐坐在凉亭的凳子上,靠着围栏,看着水下游来游去的金鱼出了神。
一声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是楚家小弟么?”
楚卿颐回头看见一位眉清目秀,穿着天蓝色长袍的青年,心想原主应该不认识这位吧,记忆里也没有啊。
“您是?”
“陈观之,是你哥哥楚翊的好友”,青年面带微笑介绍自己。
斟酌了片刻,楚卿颐问好:“陈大哥好。”
楚卿颐想起原主大哥楚颐是有一位好友,陈太傅之子,现任兵部侍郎,与楚翊同年,尚未娶妻,性子直爽,爱热闹。
陈观之说道:“你哥哥与我提过你,他说大梁长得最好看的人就是他的弟弟,我听他说过你今天也来,便猜到就是你了。”
楚卿颐笑着道:“陈大哥过奖了,我一介男子,何谈好不好看。”
“诶,你哥哥那家伙他经常与我说他弟多好多好,是最好的弟弟。”
陈观之想起楚翊说起他弟那骄傲自豪的样,就牙酸。
上上下下打量着楚卿颐,“啧啧啧,确实好看,难怪这家伙总是一副与我荣焉的样子。”
楚卿颐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道进去么?”陈观之问道。
楚卿颐回道:“不了,陈大哥先请,小弟晚些时候再过去。”
“好,为兄先过去看看热闹,小弟请便。”说罢,扬长而去。
楚卿颐又坐了一会,日上中天,陆续有男男女女纷至沓来,公子都凑到茶座喝茶聊天,女子则前往专供女宾的厅堂休息,聊聊闺房趣事。
约莫一刻钟后,进门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惊呼、抽气声,夹杂着细碎攀谈之声。
楚卿颐巡声望去,便看见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赫然屹立在人群之中。
便是宸王南誉。
楚卿颐听说过,宸王一向不爱参加世家公子小姐聚集在一起的活动,他更喜欢出城骑马打猎,生性自由散漫。今儿怎么来了?
想着想着,南誉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跟前,周围乌泱泱的一群人,现在被围观的变成他了!
无奈,楚卿颐只好抬手行礼,“宸王殿下!”
南誉摆摆手,“免礼。”
楚卿颐又看向南誉身旁的几位公子,挨个打了声招呼,“谢大人、何公子、陈公子。”
幸亏日前唤来明竹搜罗了世家各大公子小姐的画像,楚卿颐记性好,一一记了下来。就等着哪天派上用场。
这时周围传来细微的讨论交谈声,“这是哪家公子啊,长得跟仙人似的!”
“谁说不是呢,真好看!”
“你认得吗?”
“不认得,兴许是外地来金陵探亲的吧。”
“没听说金陵哪家来了位神仙般的公子啊。”
细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南誉没说话,楚卿颐与他不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眼一看,没一个认识的,哥哥的好友不知道跑哪去了,楚卿颐尴尬,内心呐喊苍天啊,谁来拯救我。
谢天谢地,南誉终于出声了,“楚二公子?”
“是。”
楚卿颐站得笔直,抬眼望着南誉,没有丝毫不安与局促,清澈透亮的眼眸带着初见时的坚韧。
“传闻大梁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才满颜高”,南誉挑眉,“本王从小羡慕有才情之人,不知是否有幸与楚二公子请教一番?”
楚卿颐:“?”
大梁第一美人,原主竟还有这个名号?楚卿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道:“不敢当,殿下谬赞。”
“殿下何时喜欢与人讨教诗词歌赋了,还是这般谦逊?”一旁陈安逸嘀咕。
今日宸王好友何骁、陈安逸,就连中书舍人谢梓青都来了。
陈安逸嘀咕声音有些大,刚好被在场众人听见,南誉斜了陈安逸一眼,没说话,仍是看着楚卿颐,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何骁眼珠子转了转,看懂了宸王的眼色,想到曾在聚兴茶楼殿下曾问起楚二公子,当时也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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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激灵,一个想法倏一下蹿出来,顿时瞪大了眼,心想,不会吧?
谢梓青也觉得今天南誉的言行有点奇怪,不过他向来不是好奇心重之人,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在旁静静地观察着。
楚卿颐见场面冷下来,心知躲不过了,只能点头应了下来。
南誉见楚卿颐答应,心里顿时高兴起来,但脸上维持着不远不近温和有礼的表情。
周围的压迫感消失,楚卿颐轻松不少。他虽然不怕,但毕竟是王爷,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一行五人来到别苑会客厅旁的阁楼上。
刚准备说话就听到有人喊:“小舅舅……”
南誉顿时一阵头疼。
一个身穿鹅黄色烟罗裙的妙龄少女来到南誉跟前,正要双手去挽南誉的手臂。
“站好,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南誉手持折扇挡住女子的靠近。
这位便是襄宁长公主的爱女宜兰,生的如花似玉,娇俏可爱,深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早早就被封为郡主。
宜兰郡主撇撇嘴,心知小舅舅就是这个德性,也就见怪不怪,眼珠子扫了一圈,看到楚卿颐时,哇的一声直呼美人!
突如其来的一声,楚卿颐又尴尬了,面上却从容不迫地称呼一声:“郡主。”
宜兰像是发展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眼珠子转了转,朝南誉道:“小舅舅,我终于发现比你好看的人了,我决定以后就喜欢他了。”
此话一出,楚卿颐又尴尬起来了。
然而不待他说什么,南誉直言厉色道:“你胡说什么,女孩家家不知羞!”
宜兰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南誉会忽然发脾气,顿时红了眼眶,朝南誉吼道:“小舅舅,我以后都不喜欢你了。”
何骁朝南誉说道:“殿下怎地发起脾气了,郡主就说着玩呢”,说完便追出去了。
陈安逸也开口:“郡主就是顽皮爱玩,殿下怎么还当真了?”我也去看看。
南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都宠着宜兰,甚少对她发脾气,刚才听到宜兰那句话心里莫名发堵,语气重了些,现下有些懊恼。
谢梓青见状不再说什么,起身拍了拍南誉的肩膀。
南誉这时也没了心情,便对楚卿颐说了声:“走吧。”
楚卿颐跟在南誉身后,松了口气,想着今天处处是社死现场!
此时,男男女女,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地低声交谈,偌大的别苑内人员孱动。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夫人,梳着精巧的发髻,头戴金色王冠,玉色珠钗垂于耳侧,收敛了几分盛气,添了丝丝女子的柔和。
一身淡黄色衣着极其奢华贵气,走起路来带着从容端庄之风。
明艳的脸上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容,走到南誉跟前:“来了!”内心则一阵狂喜。
南誉看着皇姐,面上一阵无奈,叫了声:“皇姐。”
皇姐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怕是已经蠢蠢欲动,若不是眼下宾客众多,她必定拉着他问东问西。
南湘转到楚卿颐面前面带关切问道:“楚二公子,很高兴你能来,听岚姐姐说你身体好了,没事了吧?”
南湘长公主与楚母关系甚好,称呼也亲近许多。
楚卿颐不急不缓行礼,“长公主殿下安好!”
“诶,你这孩子跟我这么见外,我与你娘是手帕之交,我观你与南誉年龄相仿,不如你也称我一声长姐?”
楚卿颐看着南湘,面色复杂。
他知晓母亲与长公主颇有交情,关系甚好,没想到会让他称呼她为姐。
但这关系似乎不对吧!
南湘见楚卿颐不应,便轻声问道:“怎么,不愿意么?”
楚卿颐见南湘来真的,不似玩笑,心想随她去罢,便喊了声:“宁姐姐。”
南湘高兴道:“那我就称呼你卿颐了。放宽心玩,有事找姐姐,姐姐替你出头。”
楚卿颐回道:“谢宁姐姐。”
南湘转而对南誉道:“帮我好好照顾卿颐,不许叫人欺负他。”
向在场的公子小姐简单询问后,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不少在场公子小姐窃窃私语,打量着楚卿颐,有的面带羡慕之情,有的面带嫉妒之意。
楚卿颐则面色从容,仿佛大家议论的不是他一样。
5. 第 5 章
才艺鉴赏分为两天,今日是技艺评比,诗词文章的比试安排在明日。
比试台上,湛青色的绸布铺满整个台面,屏幕则是一副巨型水墨画的绢布展开垂悬空中,下连台面,上接湛蓝的天空,高台与天相接,浑然天成,犹如一幅巨大的画卷。
站在台上,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清净、致远,为燥热的盛夏带来丝丝凉意。
台下,桌上备着几盘精致的点心,添满的茶水昭示着周到细致的服务。诺大的园子里,座无虚席,一张张明媚充满年轻朝气的脸上挂上了期待的神色。
楚卿颐靠后望去,看见一位身穿紫衣、打扮精致的小公子一个人坐着,便走了过去。
“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声清甜的嗓音,吸引了谢梓言的注意,回头便看见一位美人公子望着他,在他清澈的瞳孔里,谢梓言看见了目瞪口呆的自己。
“咳咳,可以可以,公子请坐。”反应过来,谢梓言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主动介绍自己,“我叫谢梓言,你可以叫我梓言,你怎么称呼呀?”
谢梓言微微笑,嘴角两侧露出浅浅的酒窝,甚是可爱。他来得晚,错过了前面楚卿颐那几个尴尬场面,故而不认得楚卿颐。
“我是楚卿颐,叫我卿颐就好”,楚卿颐清丽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
谢梓言感叹:“你真好看!”
“过奖了,你也很好看。”
谢梓言好奇道:“金陵城举办大大小小的宴会活动我都参加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哪家才来的亲戚么?”
谢梓言年轻小,性格活泼,直白单纯,对美人很有好感,这么一会儿就自来熟。楚卿颐也不介意,直言道:“我从前身体不好,常在家养病,现在好了,我爹是当朝太尉楚萧。”
“哦,我爹是尚书令,哥哥叫谢梓青,但他从不带我玩,他喜欢与宸王殿下一起玩。我家里还有个姐姐……”谢梓言一箩筐地把家里人数了个遍,又满怀期望地望着他问:“我以后可以去太尉府找你玩么?”
楚卿颐失笑,这位小公子真是自来熟,不过正好原主也没有朋友,眼前这位单纯可爱,没有心机,相处起来很轻松,挺好。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来找我”,楚卿颐笑着回道。
太阳越过头顶,光线照在比试台上,如金色丝线垂挂在重叠的山峦飞瀑上,犹如仙境,美轮美奂。
长公主府管事上台,宣布比试者名单和比试规则,技艺比试分为男子组和女子组,女子组安排在上午,男子比试则放在午后。
第一个上台的正巧是谢梓言的姐姐谢梓熙。流畅娴熟的技艺,将手中之剑挥舞得如丝带般,配上袅袅环绕、漂浮云际的琵琶高音,有种峰回路转中带着点惆怅,将《踏古》演绎得完美至极。
台下众人看得直鼓掌,不少人在议论谢家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尚书府千金。
楚卿颐抬眼,正好看到坐在台下最前方的南誉,只见他左手手肘撑在把椅扶手,手掌虚握成拳轻抵耳侧,正慵懒地望着台上,似乎看得入迷。
似乎感应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南誉转身对上楚卿颐清澈透亮的双眸。
看着楚卿颐,南誉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上,唇角掀起一丝弧度。
楚卿颐淡定地移开视线,毫无偷看被抓包的无措。
“卿颐你看什么呢”,谢梓言注意力从台上下来,忽然问道。
“没什么……你姐姐真厉害”楚卿颐扯了扯唇角。
谢梓言嘴角上扬:“嗯,她舞剑好看吧?”浅浅的酒窝,一双明亮的眼珠,带着希望获得肯定的眼神。
楚卿颐满足了他,“好看,你姐姐舞艺娴熟,剑舞得也很好。”
谢梓言高兴地如得到糖果的孩子,“我姐姐特别厉害,我哥哥也很厉害。不像我,我不爱读书,骑射也不行”,说道这个又蔫了下来,“不过我娘说我是她的开心果,只要健康快乐就好”,说着又笑起来了。
楚卿颐摇了摇头,心想,的确是个开心果,看得开,还能自己哄自己。
谢梓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卿颐,你准备参加什么比试呢?”
“我也没什么准备,就简单作副画吧。”楚卿颐在书房待了几天,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作画。
作画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却是最不容易露馅的方式,既能表达所思所想,又不会过于直白,再合适不过了。
台上比试如火如荼,此刻是宜兰郡主跳舞。豆蔻女子,轻盈的身段,飘逸的舞姿,宛转悠扬。台下眼神都随着宜兰郡主的身姿摇曳……
这次才艺鉴赏,长公主面上是说许久没有聚会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私下也是提前让大家看到自己儿子女儿出色的一面,不无提前挑选儿媳女婿之嫌。
南誉这桌,几位公子也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何骁欣赏着台上的舞姿,“啧啧,郡主真是越来越美了!”
陈安逸连忙附和道:“这是当然,长公主本就好看,郡主是她女儿,必然是个美人。”
南誉冷哼了一声,看向他们的眼神赤裸裸的说着“肤浅”。
谢梓青看了南誉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陈安逸又对南誉说道:“殿下,您刚才把小郡主惹生气了,待会她下来您讲几句好听的,郡主一向喜欢您,肯定不会再生气了。”
南誉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其实陈安逸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脑子里又想起了楚卿颐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嫣红的泪痣点缀在瓷白的面容上,别具风情。
今日最后一项比试是比射箭,规则很简单,同样多的箭矢,谁射得远又准,谁就赢。
射箭比试的场地在别苑东边的大草地上。
何骁和陈安逸都报名参加,换上了衣袍蓄势待发。
长公主之子,宜兰郡主兄长,易淮世子也参加本次射箭比试,他身着银白长袍,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高挑的身姿,昂扬的气势,颇有几分驸马的英姿。
长公主夫婿,当今驸马是武将出身,曾多次带兵于边城平乱,战绩斐然,与长公主成亲后,当今皇上体谅长姐,遂将驸马召回朝任兵部尚书。
夕阳斜下,位于别苑东侧比赛场地,此时正好被西侧楼阁挡住了刺眼的光线,正适合竞技。
除易淮世子、陈安逸与何骁外,还有三位公子参赛,本场比试者共六人,全部上场做好了准备。
场外围了一圈观赏者,乌泱泱地。
谢梓言爱凑热闹,生生挤进了人群中。楚卿颐兴趣不大,坐在凉亭石凳上,远远地看着。
南誉不参与比试,慢悠悠地从远处走过来,身后跟着谦谦君子谢梓青。
倏地,一声慵懒好听的雅音传入楚卿颐耳膜,“楚二公子不上前观看比试?”
楚卿颐余光一瞥,见南誉走近坐下,并不惊讶,也没起身行礼,只是精致的薄唇轻启:“殿下。”
之后就不再说话了,转身看着远方的景致。
南誉见对方又不搭理他,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眉眼微挑,“方才你称呼皇姐为宁姐姐,那是不是该叫本王一声誉哥哥?”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
楚卿颐愣住了,惊讶地看着他,面上神色又复杂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啊,这与传言不符……宸王殿下不是高冷人设么?
宸王不应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么?怎会与初次见面之人频繁搭话!
谢梓青也愣了一下,殿下今日不对劲。
南誉也有点懵,他难以相信,刚才那番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就在楚卿颐准备回话时,远处传来一阵呼喝声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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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三人的注意。
原来是比试结束,易淮世子拔得头筹,众人在欢呼。
第一天的比试落下帷幕,女子组技艺比试由在场公子投票,按照票数排名次,最终谢家二小姐谢梓熙获得第一名。
天色已晚,众人离去前往早就安排好的院子休息。
楚卿颐带着逛了一天,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明竹,回了自己的房间。房内安静敞亮,屋内摆设也是价值不菲,床上铺的是柔软舒适的锦被,可见是用心了的。想必是长公主特意吩咐,楚卿颐感受到关心之意,心里一阵暖意划过。
明月悬空,夜色静谧……
楚卿颐用过晚膳,眼看窗外景色不错,便带着明竹在沿着院子外面的荷花池散步。
夏夜凉风拂面,带着荷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这次参加才艺鉴赏的公子们安排在松雪院休息,小姐们则安排在桃溪院,两个院子中间隔了一个狭长的荷花池。
楚卿颐慢一边悠悠地走着,一边看着天边圆月在水中的倒影,想起他的研究生导师张教授和师母。每到月圆时,师母都会打电话给他,让他到家里吃饭,而楚卿颐每回都带一瓶教授爱喝的女儿红,和师母爱吃的茯苓糕,三个人坐在一起吃师母做的拿手好菜,边吃边聊,饭后楚卿颐陪教授下棋。
楚卿颐的棋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张教授与师母都是汉城大学的教授,无子无女,夫妻感情很好。现两人均已退休,师母平时在自家院子里养养花,种种菜,教授则遛遛鸟,与邻居下下棋,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夫妻俩对楚卿颐这个学生特别好。
而孤儿出身的楚卿颐也从教授和师母那儿感受到了从未得到的关心和爱护。如今,又到了月圆之日,不知道教授和师母联系不上自己,会着急成什么样。
他还能有回去的一天么?
蓦然间,前方不远处的小道上一群人围在一起,正你一声我一声的小声议论着。
人群中间赫然就是宸王南誉。
回回都能碰上他,楚卿颐想,这宸王殿下还真是主角!
走到近处,人群中除了南誉和他几个好友外,地上坐着一位粉衣女子,女子旁站着一个小丫鬟,正焦急地要扶粉衣女子。
一旁的南誉怕是动了怒,素日温和谦谦的公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粉衣女子。
“诶,怎么回事?”刚赶过来的小公子,拍拍身边的人。
“不知道呢,我来的时候那姑娘已经坐在地上了。”
“那不是陈太傅家庶出的二小姐么,她怎在地上坐着?”这时有人认出粉衣女子,便出声道。
知情人士说道:“刚才那位姑娘与宸王殿下擦肩而过,那姑娘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没有站稳,往宸王殿下身上倒去,宸王殿下一闪,那姑娘就摔地上了。”
听到这里,楚卿颐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想来又是一位爱慕者,碰瓷来了。
那姑娘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宸王能迫于舆论有所表示,没成想,宸王殿下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也看出了宸王殿下生气了。
宸王殿下不发话,都不敢出面解围。
少顷,粉衣女子见局面僵着,没人帮她解围,宸王更不可能有所表示,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嘴上说着眼睛还往地上看了看一旁的小石头:“诶呀,天黑没看清楚路,被这石块绊倒了。”
不算漂亮的脸蛋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要大家担心了。”接着又开口问道:“都是我不小心,殿下,没撞着您吧?”
南誉没再施舍她一个眼神,转身就走。
转身瞬间,刚好对上楚卿颐看戏的眼神,南誉顿时嘴角抽了抽。
楚卿颐见戏已散,便也撇撇嘴回了房间。
6. 第 6 章
翌日,众人用过早膳后,诗词歌赋的比试也正式拉开帷幕。
仍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比试台上万事俱备。
诗词歌赋可口述,也可写在纸上,不过应以本次评判官祭酒大人所述字词为题。
易淮世子昨日射箭比试拔得头筹,今日自信满满,斗志昂扬地即兴赋诗一首,工整对仗,意境华美壮丽的七言律诗,惹得在座公子小姐连连称赞,就连忌酒和几位博士大人都另眼相看,直夸世子有才。
户部尚书之子写文章一篇,陈太傅庶女陈嘉敏作诗一首……众公子小姐纷纷吟诗作画,场面热闹极了。
出乎意料的是,礼部侍郎二女儿孟盈也作了一幅画。
据说孟二小姐原本不打算献艺,她见陈二小姐上台作诗,遂咬牙切齿地,自己果断上台作了幅画,她不能输给陈嘉敏。
只因她与陈二小姐一直不对付。
孟二小姐喜欢宸王,陈二小姐也喜欢宸王,两人私下一直在斗,谁也不想输给对方。
只不过宸王殿下两个都不喜欢,应该说似乎没有人能入宸王殿下青眼,亦或者能入得了宸王殿下青眼的人尚未出现。
“想不到这孟二小姐还会作画?”陈安逸忽然感叹到,眼睛还不忘往南誉身上瞟了瞟。
何骁注意到陈安逸的小动作,便明白他的意思,顿时也跟风道:“方才陈二小姐那诗写的也不错,感人肺腑,情意绵绵,不知何人有这个荣幸,能得陈二小姐芳心!”话是对陈安逸说的,眼睛却也看向南誉。
南誉见他两一唱一和,冰冷锐利的眼神看着他俩,冷笑一声,“怎么,你俩喜欢?”
两人正想准备回答,便听到南誉阴恻恻地说:“需不需要本王请皇姐替你们牵个线,成百年之好啊?”
反应过来的两人连忙摇头,一身冷汗,异口同声道:“不用了,谢王爷,不敢劳驾长公主。”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两人也算是安静下来,不敢再出声了,生怕宸王殿下来真的。
谢梓青见状轻笑一声。
提到两个不喜欢的人,南誉心情不好,冷眼扫了下谢梓青。
谢梓青顿时抬手掩唇,假意咳了两声,也担心一个不小心火烧到自己身上。
楚卿颐今日坐的位置靠前,南誉这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看戏看得正精彩时,感觉到有人在他肩膀轻拍了两下,楚卿颐回头便看见一直不见人影的陈观之正站在他身后。
见楚卿颐兴致颇高地看着斜前方那桌,陈观之开口道:“贤弟不看台上比试,往那边看什么呢,这么津津有味!”
说着就往宸王他们那桌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刚好看到谢梓青掩唇偷笑的画面,顿时有些移不开眼。
眉目俊朗的青年,沉稳的面容带着一丝尚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波光粼粼的眼眸诉说着主人愉悦之情,与禁欲克制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不禁令人沉迷。
宸王南誉,陈观之早就认识,兵部侍郎家何公子和自家那位关系不大亲近的小弟与他形影不离。只有这位青年,陈观之尚未见过。
想到传闻中宸王的三位好友,陈观之心里便有了猜测,新上任的中书舍人,尚书令谢家大公子,谢梓青是也。
楚卿颐见陈观之不出声,便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陈大哥,那位是谢大公子,你认识么?”
“第一次见。”陈观之收回视线,坐了下来。
陈观之虽是大梁朝卫将军,不过常年驻守荥阳城,近日才被召回都城金陵,此前未见过谢梓青。
尚书令谢兰庭嫡长子谢梓青,去年科考状元,翰林院任职半年有余,表现出色,受皇帝陛下赏识,近日被钦点为中书舍人。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作为好友兼同僚的宝贝弟弟,陈观之还是颇为关心的。况且楚卿颐长相出众,好看的人天然容易获得别人青睐。
楚卿颐笑了笑,“新结识了位小公子,也不知道跑哪儿看热闹了。”
陈观之嗯了一声,未再细问,又含笑道:“方才听王府管事宣布比试名单,贤弟是要作画?”
楚卿颐谦虚眨眨眼,“确实,就闹着玩玩,有段时间没握笔了,怕是生疏了,陈大哥莫要取笑小弟才是。”
“嗯,贤弟腹有诗书气自华,也用不着那虚名,图个乐子罢了。”
“陈大哥过奖了,图个乐子这倒是真的。”
中场休息结束,比试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谢梓言正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卿颐……卿颐……”一口一个大喘气。
楚卿颐端起一杯茶递到他跟前,“慢点,喝口茶缓缓”,随即摇了摇头,心想真是个孩子,这般活泼。他忘记了原主也是个未及冠的少年,放在现代也就刚成年。
喝了口茶,终于把气顺平的谢梓言急切地问道:“我惦记着回来看你作画呢,怎么样,到你了吗?”
楚卿颐摇摇头,“没记错的话,下一位应该就是我了。”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谢梓言高兴道,这时才发现旁边位置上坐了个人,便询问楚卿颐“这位是?”
楚卿颐连忙向他介绍陈观之。
谢梓言也不扭捏,问候道:“陈大人好,我叫谢梓言,是尚书令谢兰庭的小儿子,我哥哥叫谢梓青,姐姐叫……”,巴拉巴拉一溜烟把家里人数了个遍。
陈观之:“……”
不过在听到他哥哥叫谢梓青时,多看了他几眼,心想,原来是他弟弟啊。陈观之点点头,回了句,“原来是尚书大人家的小公子,幸会。”
说话间,就轮到楚卿颐上场了。
他不急不缓地起身上台,清瘦单薄,如易碎薄冰,挺直的脊背又似压不弯的松竹,自有七分傲骨。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看这位美人从容不迫地提笔开始描画。
何骁感叹:“啧啧啧,才情双绝的病弱美人,不知道吸引多少公子小姐爱慕。”
谢梓青赞道:“确实赏心悦目!”
听到他俩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南誉心里不大舒服,冷哼一声,“肤浅!”
何骁不赞同,“殿下,话不能这么说,他确实美啊,不仅仅是面上美!”
谢梓青又接话,“嗯,内在也美。”
陈安逸听不下去了,“我说你俩有完没完,要是喜欢,干脆你俩谁娶了得了。”
谁知话刚说完,就被南誉狠狠地瞪了一眼。
陈安逸:“……”
这是怎么了,我招谁惹谁了?
何骁连忙道:“别,我还是喜欢娇软香香的女子。”
谢梓青也说:“美是美,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南誉嗤笑,“别自作多情,人家不见得看得上你们。”
注意到谢梓青回答,何骁反问道:“谢哥,你喜欢男人?”
谢梓青睨了他一眼,“怎么,不行?”
何骁张大了嘴巴,“我怎么不知道?”还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做出防御的动作。
“现在知道了?”谢梓青协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放心,我不喜欢你”,又瞟了眼陈安逸,“也不喜欢你。”
两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双双看着宸王殿下。
南誉:“……”
谢梓青无语地看着何骁与陈安逸,心底吐槽,你俩脑子有病吧。
不再理他们三位的无聊之语,南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台上,定定看着楚卿颐。
清丽淡定的面容,烈日下却给人一股清凉之感;清瘦的手臂执笔,下笔有力流畅,胸有成竹,不带一丝迟疑。
楚卿颐暗道,幸亏将原主的技能也一并继承过来了,不然还真的有点麻烦呢。
在家书房,看原主留下来的文章和画作时,楚卿颐就在想,原主纵然才思敏捷,聪慧于常人,但自小被保护的很好,心思单纯,故藏于文章背后的想法,画作表露的意境,是一颗稚子之心。
他作为现代人,来到这异世,如果不能回去的话,最大的愿望是能安全地生活下去。
没有战争和杀戮,海清河晏;君主仁德;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大梁朝国富力强……他幻想了一幅节庆之日,万家灯火的热闹画面。
夜幕降临的金陵城,灯火辉煌的大街小巷,挂满了大红灯笼。
人来人往的街边铺子、小摊贩上,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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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满目的饰品、热气腾腾、香飘四溢的小吃,伙计面大笑容卖力地吆喝着。
公子们心情愉悦地闲逛着,带着欢声笑语。
几位闺中女子带着丫鬟上街,这边看看头饰,那边瞧瞧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侧耳诉说着女儿家的心思。
城外,重峦叠嶂的山峰连绵起伏,群山深处几缕炊烟袅袅,数盏明亮的大红灯笼,照出了庙宇的一角。
幽深的小道两侧每隔一小段,便挂着一盏灯笼,绵延悠长,照亮了上山小径。从远处看去,宛如一条蜿蜒的丝带。
上山的小道上,不时有行人马车经过,可见山上香火鼎盛。
留白处写下“万家灯火”四个字,笔锋圆润流畅,力透纸背。
一刻钟后,楚卿颐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扫了眼台下,气定神闲地下了比试台。
忌酒和几位博士大人,执起画卷,连连点头,赞叹不已……直夸此子心境宽厚,丹青书法造诣高。
“万家灯火”被评为今日比试第一名,悬挂于别苑廊亭,供在场宾客品评。
远处的群山与城内的灯火,衔接自然,处理得当,毫无突兀之感。整幅画卷线条简单,却刻画入微,大到天边的群山,小到街上路人愉悦的神情,皆清楚明了。足以说明作画之人,画技了得,丹青造诣之高。
这幅画,既表达了楚卿颐来到大梁朝这些天的所知所感,又带着他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这楚家二公子真是厉害!”
“谁说不是呢?才貌双全。”
“这要是参加科举,许能得个状元。”
“就是这身体,看着有些病弱之态,坊间传闻是心悸所致。”
“兄台你消息落后了,楚二公子病早已痊愈。”
“那是要前途无量啊……”
更有多位公子小姐带着羡慕与惊叹,嘴里喃喃道:“不知这位楚二公子婚配与否,喜欢什么样的公子小姐。”七嘴八舌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之中。
何骁走至画前,细细观摩,调笑道:“殿下,楚美人初次面世,就收到这么多爱慕者,都要盖过你啦。”
南誉没有出声,深邃的眼眸透过他看向身后走来的楚卿颐。
见南誉目视前方,不带声色地站着,何骁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殿下……”
倏地,从后面传来一声清润甘甜的嗓音,“何公子。”
何骁转身,笑容皲裂在俊脸上,随即摸摸鼻子侧身站在谢梓青旁,尴尬地回了声楚二公子。
楚卿颐看向南誉,瓷白昳丽的面容温和有礼,点点头。又向南誉身侧的谢梓青和陈安逸点头问候。
陈观之与楚卿颐一道而来,也向南誉一行人一一打招呼,看向一旁的谢梓青时,忽然道:“想必这位就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谢梓青谢大人了?”双手虚虚握拳拱手,“在下陈观之。”
清秀的面容,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打量人时桃花眼微微眯着,像极了浪荡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给人一种玩世不恭且轻佻的错觉。
身材不似一般的将军高大魁梧,陈观之身量健瘦却有力,天青色长衫,柔化了作为将军的威严冷厉,更添一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天使的面孔,纨绔的举止,将军的气质,或许还带着有趣的灵魂。
谢梓青想,应该会是个有意思的人,遂抬手回礼,“陈将军,幸会!”
从前听陈安逸说过他有个哥哥,只知对方是个武艺不错的将军,一直未曾见过本人。今日得见,有种为何不早点相遇的遗憾。
这时,一旁的谢梓言忽然看向谢梓青,开口叫了声哥。
谢梓青看向这素来与自己不大亲近的同胞弟弟,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问候过众人,楚卿颐与陈观之、谢梓言一一道别后,又带着明竹去拜别长公主,长公主与他寒暄许久,临走时还让他常来公主府玩。
虽然他并不太在意这次的才艺比试,不过为了不给原主丢脸,又担心自己拿捏不好尺度太出格,还是费了不少心神。好在,都结束了。
可能有些出风头,不过总算没丢脸。
带着轻松愉悦之情,楚卿颐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7. 第 7 章
穿过来时,正值盛夏,楚卿颐借着病后休养的契机,在太尉府避暑数月。
孟秋初十,天朗气清,宜出行。
太尉府大门口,一辆宽敞低调的马车缓缓驶出,往北出城而去。
宽阔平坦的车道上,一辆马车稳稳前行,不带起一丝尘土,只能听见细微的车轮碾压声,驾车的小厮,双手握紧缰绳,专注地望着前方,生怕突来的变故惊扰了马车里的贵人。
马车内,宽敞的塌上,精致柔软的湛青色锦缎铺满了整个狐狸长毛褥子。
楚卿颐半躺在榻上,手执画本,看得津津有味。
抬手便能够着的小方桌上,放着一壶热茶,栗子糕,几碟干果蜜饯,零嘴。
另一侧窗户下方,放着一大盆冰块,冒着丝丝凉气。
想必画本十分好看,看到有趣的地方,楚卿颐那白玉无瑕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微眯的眼眸下,嫣红小巧的泪痣更添几分旖旎之情。
时不时伸手够个蜜饯,拿个干果送入口中,桌上几碟零嘴眼看着见底了。
几杯热茶下肚,楚卿颐顿感困意来袭,便躺下睡觉了。睡前还不忘对着车门外叮嘱,“明竹,我眯一会儿,到了喊我。”
半个时辰后,穿过高大葱郁的树林,马车停在一座不太显眼,略显老旧的庙宇前。
“公子,我们到了。”咚咚咚,明竹五指并拢微挽轻扣车门。
数息后,楚卿颐掀开帘子,慵懒地探出头,明竹伸手去搀扶自家公子。
楚卿颐借力跳了下来,略微抬头便看见高大的匾额上“梵音寺”三个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一看便知出自书法名家之手。
梵音寺来头不小啊。
靠山面水,掩盖在绿林之中,从远处看根本不知道这毓秀的林野中藏了座庙宇,寂静的山林,潺潺的流水声中,时而几声鸟鸣蝉叫,悦耳之极。
楚卿颐闭眼,深吸一口气,“嗯,是甜的!”
明竹东瞅瞅西看看,“公子莫不是未醒,梦见了好吃的?这哪有味道。”
楚卿颐斜了他一眼,“净想着吃了。”
明竹小脸一瘪,委屈道:“公子冤枉,明明是您先提起的。”
“楚施主安好。”一道稚嫩的男音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
一个年纪与明竹一般大的小沙弥从庙里走出,来到楚卿颐跟前,双手合十恭敬道:“师父等候多时,楚施主请随小僧来。”
楚卿颐心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小和尚就知道我是谁,要找谁,莫非这梵音寺的和尚都能掐会算不成。
带着疑问,楚卿颐也就问出了口,“小师父知道我?”
“小庙香客甚少,不常有贵人前来,且师父日前已交代,楚二公子不日将来拜访。”
还真的是能掐会算呢……
楚卿颐带着明竹,跟着小沙弥穿过主殿来到后院厢房。
小沙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师父就在里面,楚施主里面请。”又对楚卿颐身后的明竹道:“这位小施主请随我到客房安顿。”
楚卿颐对明竹点点头,“你先去休息,我晚些回去。”
踏入厢房,楚卿颐本以为会看见一位胡子花白,身穿僧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没想到是一位很好看的青年。
青年身着烟灰轻纱,黑色长发以同色系丝带随意挽起,五官清秀,眉目英挺,只是深邃的眸光中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之意。
与楚卿颐想象中的轻尘大师截然不同。
见楚卿颐的打量之意颇重,轻尘大师面露微笑,“楚二公子如此看着贫道,是对贫道有什么想法么?”
楚卿颐骤然回神,收敛了放在轻尘大师身上放肆的目光,心道还会开玩笑,轻咳一声,“轻尘大师”。
“大师怎知我会前来这梵音寺?”
轻尘大师目光在楚卿颐身上略过,转而看向窗外远处的飞瀑。
老神在在地,“楚二公子经历离奇,或许迷茫,无人可诉,听闻贫道往日所言,定然会前来求解,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此话一出,楚卿颐心下骇然。
少顷,又似松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
或许这位轻尘大师,是我在这异世中唯一可以说实话,而不会被认为魔怔之人。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此刻在楚卿颐的眼中,他是故友,甚至可能是无话不谈的知己,距离瞬间近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楚卿颐出了厢房,步子轻快,看似与来时无异,但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轻松、释然之意。
回到下榻的客房,饭菜已摆好在桌上,明竹正在打水洗漱。
“公子,您回来了,寺里已将膳食送来,快来净手用膳吧。”
不算宽敞的客房,内室雕花梨木床上,舒适蓬松带着淡淡檀香的被褥。不远处窗边一个清爽干净的软榻。外间,几把暗沉梨花木扶椅,一张小圆桌上冒着丝丝热气的膳食。
许是病刚好的缘故,原主身体仍纤瘦,饭量不大,且容易犯困。折腾了大半天,楚卿颐早就饥肠辘辘,又与轻尘大师交谈许久,耗费心神,虽心境开阔了不少,但身体已然乏了。
此情此景,饥饿感与困意同时袭来。楚卿颐以最快的速度用膳,洗漱完直接上床休息了。
山野的夜间格外静谧,催人好梦。
次日一早,简单用过早膳后,楚卿颐撇下明竹,独自外出散步。
见楚卿颐要出门,明竹出声道:“公子去哪?我给公子探路吧。”
“探什么路,我又不是入虎穴”,楚卿颐打趣道,“就在这附近走走,不必跟着我。”
明竹急切道:“不行啊,公子,出门前夫人千叮万嘱,必须寸步不离跟随公子。”
楚卿颐不喜欢人跟着,“我就在附近散散心,带你作甚?自己去玩吧。”一边往外走一边威胁道:“别跟着我啊,小心我回家在娘面前告你状。”
明竹顿时委屈地要哭起来了。
楚卿颐见状,叹了口气,“我想一个人静静,就在那边,不走远。”说话间,手指向不远处后山瀑布下的小山谷。
“好吧,公子您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明竹无可奈何,只好答应。
楚卿颐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明竹摆摆手。
梵音寺后山,一帘飞瀑从高而下,没入山谷幽深的清潭,溅起的水雾带着丝丝甘甜的清香。
沿着潭边蜿蜒,盘山而上的是一条清幽的小路,葱郁的枝丫遮挡住炎炎热气,给上山的行人带来一丝清凉。日光穿过高大树木枝叶缝隙,投射在小道上,驱散了树荫与水汽带来的阴森。
楚卿颐悠闲地走向小径深处,靠山脚崖壁的一角,一汪清泉映入眼帘。清澈到一眼能看见水底下暗沉的石壁,泉边布满青苔、鳞毛、凤尾蕨。
楚卿颐靠近岸边蹲下,抬手捧起一口泉水入口,清凉甘润,直通心底。
这山泉之水用来煮茶,想来是爱茶之人的一大乐事。楚卿颐脑海中浮现,现世张教授煮茶,一口清茶回味无穷,略显老态的脸上露出的满足画面。
张教授除了爱女儿红,有人陪时,小酌几杯。平常也喜欢煮茶,煮茶对水的要求非常高,专门托人从广西运来天然山泉水。甘甜的山泉水煮出来的上好龙井茶,入口润泽醇厚,回味绵长甘甜。
爬上山顶,楚卿颐已是气喘吁吁,抬眼望去,一览众山小,身在高处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不得不说,一切近收眼底,俯视众生的感觉是那么畅快,飘然。
放空自己后,楚卿颐又想起昨日轻尘大师说的话,“欲穷他方归故里,岂知本是世中人?”
“楚二公子怎知自己不是楚卿颐呢?既来之,则安之。莫多想,一切因果早已定。”再进一步追问,轻尘大师则闭口不谈,有点本事的人都爱故弄玄虚,话说一半。
外人只知轻尘大师,不知其本名周旭之。名如其人“周而复始,瞥地悟真常。”容貌看似一位青年,芯子也不知是多少岁的老妖怪。
穿越都能发生,容貌不改,青春依旧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金陵城外的赫然山庄。
今日何骁、陈安逸约了几个世家子弟在城外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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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山庄小聚,南誉闲来无事,也一道去了。
赫然山庄是何骁舅舅名下的产业,舅舅家经商,家境殷实,赫然山庄只是其中一处产业,现在主要由何骁表哥在管理,何骁自小颇得舅舅宠爱,就连大他几岁的表哥对他也是关照有加,是以他经常跑到赫然山庄小住,有时候会约上几位好友同去。
赫然山庄建在赫然山半山腰上,占地千亩有余,赫然山高大,山坡却缓,山顶平缓开阔,庄内既有农作田地,又有畜牧田地,还有茂密的丛林,非常适合体验乡野生活,也能进行打猎活动,还能作为具备大型比赛的场地。
暖阳高照,午膳后一众公子忽然兴起,提议到山庄外的树林里打猎。
南誉兴致缺缺,独自骑马爬上了赫然山山顶。从山顶远眺,正好能看见梵音寺后山悬崖边一泻而下的飞瀑,像条银丝带垂挂在苍翠的石壁上。
骤然看见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出现在悬崖边。习武之人视力极好,南誉确定自己没看错,正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楚家二公子楚卿颐。
乌黑亮丽的长发下,月白色的长衫包裹着的还是那样纤瘦窈窕的身姿,笔直矗立于悬崖边缘,远远望去,像极了九天下凡的仙子。
南誉微微蹙眉,“他怎么会在那儿?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宸王殿下自己都没意识到,对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竟如此关切。
梵音寺后山人迹罕至,但景致不错,是个游玩的好去处。不然,那轻尘周旭之也不会把这风水宝地占为己有。
从日中到日光斜射,面前出现自己长长的身影,楚卿颐在山上站了许久,想了许多。
教授和师母慈爱的面孔,楚母真心实意的关怀,周旭之风轻云淡的偈语,甚至宸王南誉那双深渊般不见底的眸子,种种画面在楚卿颐眼前交织,似要分出个高低。
沉沉闭眼。
须臾,眼帘又重新撕开一条线,越拉越宽。
罢了。
自此之后,我楚卿颐就是梁朝楚太尉家二公子,楚二公子就是我楚卿颐。
心之所向,力之所及,活在当下。
穿越以来,他一直在刻意逃避,不去想,也不去追究,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终有一天要离开,没有代入感,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内心深处一直在彷徨,不安。
无处可诉,无人可表。
真正想通之后,楚卿颐前所未有的轻松,灵魂深处感觉到畅快。明亮的眼眸,媚人的笑意,三分笑的美人给人十分的醉意。
心灵的释放,身体也变得轻松灵活了,一个转身,察觉到远处山上有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骑着马正看向他,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
楚卿颐眨眨眼,再看过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一个激灵,楚卿颐扫了眼四周,一个人也没有,炎炎的夏日顿感一阵阴风拂过。
于是他迅速地转身,往山下飞奔而去。
南誉见楚卿颐离开,便重新走了出来,方才楚卿颐看过来时,不知为何,下意识地隐藏到了树干后,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在偷偷看他,怕对方误会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
实际上他想多了,他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明确表示,“我看的就是你。”况且,距离这么远,楚卿颐根本认不出来人,只能虚虚看见人影。
楚卿颐回到梵音寺的客房,就看见明竹急得在原地打转,“怎么了?”
“我的公子哟,您跑哪去了?我到处找您都没见着人,您要是再不回来,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明竹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楚卿颐见状,赶紧安慰他,“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别担心了。”
“好了,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跑远,惹我们明竹不开心了。”
明竹擦了擦眼泪,面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公子说哪儿的话,只要您没事就好。”
“公子,咱们何时回府?”
楚卿颐想了想,难得出来一趟,既不赶时间,不妨多呆一天,再逛逛,“明日午膳后,向轻尘大师辞行,打道回府。”
8. 第 8 章
赫然山庄膳厅。
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膳食已摆好盘,端了上来,雕花榉木的六角桌上满满一桌子菜肴,引人直流口水。
“吃饭啦吃饭啦,饿死了!”陈安逸快步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如行云流水,可见是饿极了。
何骁见他这般猴急,无奈摇摇头,来到膳厅正好撞见从膳厅另一侧徐步而来的表哥,高兴地问候,“表哥,早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骁表哥周元良日前有事外出,昨天他们来的时候他并不在,但此前周元良已吩咐山庄管事安排好何骁一行人的食宿和白日行程,忽然看见表哥出现,何骁还是很意外,也很高兴,虽然在陈安逸面前他表现的成熟,但在表格面前还是下意识的露出了少年人的稚嫩,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周元良看见多日未见的表弟心里也高兴,语气轻快,“昨晚就回来了,只是太晚就没打扰你们。”
说完,步子加快,神态也变得恭敬许多,朝何骁身后缓步而来的南誉行礼,“宸王殿下安!”
毕竟是何骁的表哥,南誉也不在意这些虚礼,略微点点头,“免礼!”又补充道:“你是何骁表哥,本王便也唤你一声表哥吧。”
周元良比何骁大五岁,与没来的谢梓青同龄,而南誉比何骁大三岁,故南誉放下身份称呼一声表哥也不为过。
周元良面露惊讶,只是一瞬间就收敛了神色,应下了南誉这个称呼。他自小协助父亲管理家族产业,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见南誉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快,便知晓宸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也就没再推辞了。
陈安逸的注意力从桌上美食转移到了身后几位的交谈中,他冲着周元良笑嘻嘻地,也叫了声表哥。
周元良哭笑不得,今日他莫名奇妙多了两位“弟弟”。
南誉在主位上坐下,周元良正要向他介绍菜肴,就听见南誉说:“表哥也坐下一起吃吧。”
周元良道了声谢后,坐在南誉的右侧,左侧分别是何骁、陈安逸,同行的几人虽然也是跟随何骁而来,因南誉不爱热闹,故何骁早早就吩咐管事把他们安排到别处用早膳。
“王爷,这些菜品均取自庄内食材,一大早由膳房师傅现做,您尝尝!”周元良看着桌上的菜肴,对着宸王说道。他又特地指着那盘清蒸鲈鱼,“秋季的鲈鱼最为鲜美,饭后您要是有兴趣,可到后院的镜心湖垂钓。”
“嗯”,南誉点点头,看着那盘娇艳欲滴的草莓,“莫非这草莓也是庄内采摘?”
周元良立即接话,“不错,草莓本不是这个季节所有,这是我从北方一位农户那里学来的技术,庄内现在专门开辟了一块地种植草莓,这些正是早上刚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忽然瞥见陈安逸拿着筷子蠢蠢欲动,周元良憋笑,“陈小公子、何骁,你们也吃啊!”
南誉瞅了眼陈安逸,“开饭吧!”
梵音寺后院。
楚卿颐用过早膳,依旧撇下明竹,一个人往后山走去。
与昨日不同,昨日他是沿着小路往上爬,今日则沿着后山那条小道往山的背面走去,一路上见到好几处山泉,因在山林深处,人迹罕至,泉边长满青苔,这古代的生态环境是真不错啊。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楚卿颐就隐约看见一家农户,宽敞的院子里晾晒着一盘盘绿油油的东西。
楚卿颐微微喘了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几滴汗,虽然养了这么久,但原主身体还是弱了些。
走近农户,越过一米高院墙,楚卿颐才看清楚那晾晒成片的绿油油之物竟然是茶叶。也是,这一路上确实能看到成片成片的茶树,仲秋时节,新芽大部分采摘完毕,只留下深绿色的老叶和枝干。
“咚咚咚,咚咚咚”,楚卿颐抬手扣了扣虚掩的木门,半晌无人应答,想必主人家在忙活,不曾听见,于是对着门轻轻一推。
踏进院子,一阵清新的茶香扑面而来,“有人在家么?”楚卿颐又是一声询问,生怕自己突然闯入惊扰了主人家。
待走到院子中间时,一位身穿粗布棉衣的老妇人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楚卿颐的一瞬间,先是警觉,随后满是褶皱的脸上又露出慈爱的笑容。
这就是长得好看之人天然的优势,很容易令人放下戒心。
老妇开口,带着略显苍老的嗓音,“小公子有何事?”
楚卿颐往前迈了几步,面露微笑,“大娘好,我是在这附近游玩的,闻到您这院子里的茶香,非常喜欢,所以就想进来看看,叨扰您了!”
老妇人听闻后,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楚卿颐一番,这么衣着光鲜、明艳俊朗、满身贵气的小公子竟然看得上这些粗鄙的茶叶,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见楚卿颐那真挚的面容、不惨杂质的眸光,又似在情理之中。
老妇人思忖片刻,笑意更明显起来,声音也放松了许多,“你这小公子有眼光!”露出一副你真识货的表情。
老妇人抬手指了指院子,“这叫雾秋茶,是长在这附近特有的茶树嫩芽炒制而成,这些都是今年采摘的新茶,今年雨水充沛,阳光充足,茶树生长得好,我和老伴两人忙活了两月有余”。
她说着就捧起一把茶叶,递到楚卿颐面前,“闻闻,是不是有股悠悠的茶香?这茶叶泡茶好啊,用这山脚下的山泉水煮,茶叶清香、泉水甘甜,煮出来的茶水香甜扑鼻、入喉甘润,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呢!”
楚卿颐看着老妇人手中的茶叶,微微愣神,他又想起了同样爱茶的张教授,说起来他这粗浅的茶艺也是从张教授那耳濡目染来的。
见楚卿颐看得认真,老妇人心里更自豪了,有这么个漂亮的贵公子喜欢她的茶叶。
“老伴,谁来了?”一声苍老的男声随着厚重的脚步声传来,老汉听见自己老伴与人交谈,便出声询问。
循声而去,楚卿颐见同样穿着灰色粗布棉衣,头发花白的老汉从屋子里走出来,老汉皮肤晒得黝黑,步履算得上矫健,但从看见楚卿颐的那刻起,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却直白朴实,就是个普通的本分的农人。
老妇人听到老伴叫自己,回头高兴地摆摆手:“快来,这位漂亮的小公子喜欢咱家的茶叶呢!”
“小公子要尝尝吗?”老妇人问楚卿颐。
楚卿颐也不扭捏,刚刚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渴了,正好也尝尝这茶味道如何,“那就叨扰您二位了!”说着就在一侧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老汉连忙回屋烧水,老妇人则在院子里穿梭,试图把最好的那捧茶叶找出来招待小公子。
不一会儿,老汉拎着一壶冒白气的水从屋里走出来,老妇人也端来茶壶茶杯和一捧茶叶,滚烫的泉水倒入杯中的瞬间,蜷缩的茶叶铺展开来,仿佛盛开的新叶,带着生命之气。
嫩绿的茶叶浸泡在微微泛黄的茶水中,清香扑鼻,晶莹透亮。一只粗糙的手将其中一杯茶推到楚卿颐跟前,“尝尝,小心烫!”
楚卿颐闻闻,轻轻抿了一口,与对方所述不差,“好茶!”
听到楚卿颐说好,老汉与老妇人又笑起来,端起茶盏也喝了起来,喝过茶水后,老妇人也开始闲聊起来,“我们二老无儿无女,在此地种茶几十年,没别的手艺,只对这炒茶颇有心得。”
楚卿颐算看出来了,这位老妇人善谈,平常应该也都是她在管理家里大小事务,老汉则在后默默支持,老两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嗯,大娘您这手艺了得,我都羡慕您呢,能天天喝到这么好喝的茶真幸福吶!”楚卿颐适时开口。
听到小公子这夸赞,老妇人又笑嘻嘻地,“这有什么,小公子爱喝,大娘送你一些就是啦!”这时旁边的老汉也冲楚卿颐点点头。
楚卿颐赶忙回绝,“这怎么好意思?要不这样,我向二位买这茶叶?”
楚卿颐也算得上能品茶之人,从茶水入口到此刻,脑中一个想法渐渐成熟,在大梁朝开家茶馆,再融入些现代的营销点子,似乎也不错啊,这茶叶、水源都眼下都齐全了。
听到楚卿颐要买,老妇人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她还挺喜欢眼前这位小公子的,“小公子这就跟大娘见外了,乡野山茶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看大娘这多着呢。”
楚卿颐笑着道:“大娘您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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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这些茶叶不是自己吃的,而是拿来卖的。实不相瞒,我以前身体不好,不常外出,现在身体好了,就想着能找点事做,这不想开家茶馆么!”
老妇人恍然惊叹,“诶呀,原来是这样,小公子真有志气,不过这做生意可不是这么容易,大娘支持你啦,以后你要茶叶尽管来,大娘给你最实惠的价。”
楚卿颐应和道:“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待我回家筹备好后,定前来买茶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泉水泡茶好喝,我想着也带点回去。”
“这山泉水附近到处都是,小公子取便是了!”老妇人阔气地开口道。
“我叫楚卿颐,老伯大娘叫我小楚便是,这小公子小公子叫着怪生分。”初步谈妥茶源,已是日上中天,楚卿颐也准备起身回去了,“老伯、大娘,我也该回去了。”
老妇人抬头看了看,“哦,天色不早了,晚了山路难走,小楚一个人来得,回去远不远啊,可得注意安全呢!”
听到老妇人这唠叨,楚卿颐想这大娘人真不错,“不远呢,我住在对面的梵音寺内,绕过这座山也就到了。”
“小楚原来是到这梵音寺上香的,那大娘就不留你啦,路上注意安全!”三人说话的功夫,已走到小院门口。
“老伯、大娘留步,过些日子,我定派人前来采买茶叶,大娘别忘了呀!”楚卿颐临走时不忘提醒道。
“忘不了,大娘记着呢,茶叶定给你留好了”,老两口站在自家门前,朝楚卿颐挥了挥手。
赫然山庄这边。
用过早膳的何骁与陈安逸,随同其他几位世家子弟一起到山庄内的果园、农庄采摘去了。
古代社会,士农工商向来等级分明,不过大梁朝社会发展空前繁荣、风气开放,社会阶层等级并不十分分明,世家大族对工商氏族不会有过深的偏见,世族子弟也不会以经商、劳作为耻,反而有不少年轻公子、小姐会走出高墙,步入市井,在擅长的领域闯出一片天。
南誉远远地看着他们几个在摘果打闹,思绪又飘远了,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清瘦的身影,立于银川之上,俯视大地,眼前似乎能看见那张带着不虞之情的昳丽面容。
心绪有些烦躁。
南誉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周元良身在不远处,时不时地观察着南誉这边的情况,眼见他往池塘方向去了,以为宸王殿下想钓鱼,遂立即吩咐管事做好准备。
南誉心里装着事,未留意路上的景致,后知后觉发现已来到一片偌大的湖边。
入秋时节,草木渐黄,湖中成片枯萎的荷叶残枝,能想象盛夏大片大片荷花盛开的光景。
湖中央有一个凌水而建的六角凉亭,与蜿蜒迂回的廊桥相连,眼前绵长的护栏内侧,数方石凳、石桌错落排放,其中一个石桌旁摆放着些许鱼竿、渔具,显然是有人事先准备好的。
彼时,从远处走来一位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他在距南誉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双手虚扣胸前行礼,“宸王殿下安,草民乃庄内管事,已按公子吩咐准备好垂钓用具!”
南誉心中了然,原来是周元良事先安排的,也罢,钓钓鱼也好,“免礼,有劳了,你先下去吧。”
“是”,管事回话后就迅速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心绪不宁的南誉仍未钓到一条鱼。
“王爷王爷,我们采到许多水果,还有一大篮草莓呢,你钓了多少鱼呀?”正憋闷的南誉抬眼就看见聒噪的陈安逸一伙,步履飞快奔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南誉没好气地反问:“你想要多少?”
陈安逸小跑过来,往桶里一看,顿时将要说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欲言又止地,脸上表情藏都藏不住。
何骁见状,也走了过来,嘴上一边说着:“怎么了?”眼神直往桶里望去,偌大的桶里连条小鱼都没有,有些顿住了……心下纳闷,王爷钓鱼技术不是一向挺好的么,怎的今日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安静刹那最是尴尬,何骁连忙催促陈安逸,“走走走,咱也钓鱼去”,一边说,一边拿着鱼竿滑溜地跑了。
9. 第 9 章
“明竹,到哪儿了?”马车上传出来一声清甜的嗓音,细细听得话还能发现其中夹着一丝困顿的鼻音。
“公子,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进城了”,听到楚卿颐的问话,明竹连忙冲马车内的自家主子说道。
从梵音寺出来有一段不太平坦也不够宽敞的山路,为确保自家公子在车内舒坦些,明竹特意降低马车行驶速度,故而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也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眼看四周仍旧荒芜,除了他们这辆马车外,周围没有一人经过,好在现在正值未时,太阳高照,不至于瘆人。
明竹见自家公子不说话,提醒道:“公子若是困了就躺下来睡会,我们慢点走。”
“不用,咱们正常速度就行,你警醒点,我睡一会儿”,楚卿颐也不是娇气之人,还是尽早回家自在些。
“明白,公子放心”,说完,明竹挥动手中缰绳,“驾”一声,马车加速向金陵城方向驶去。
“小楚,A项目汇报材料准备好了么?”一道严肃而熟悉的声音在楚卿颐耳边响起,楚卿颐一个激灵,想起这是公司负责财务的副总常明。
楚卿颐正准备回应,忽然想到,不对啊,我已经不是社畜楚卿颐了,而是大梁朝太尉府的二公子啊,这黑无常有什么资格再让我给他干活,可一边去吧!!
楚卿颐开口顶回去,嘴刚张开,黑无常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下午就要做项目总结汇报了,这可是公司本年度最重要的项目,可别给我搞砸了!”
楚卿颐想,在总裁面前乖得跟孙子似的,在我们面前拽什么拽,就看不惯你这伺强凌弱的嘴脸,我就不理你,你还能打我么?
楚卿颐看不惯他很长时间了,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是顶头上司呢,职场上什么人都有,哪都有可能出现异类,只要面上别太过分就算了。
常明像是能听到他说话一样,站起身抬手,那架势就跟要揍人似的,楚卿颐惊觉,我去……你来真的啊,他立马做出防御的姿势,岂料动作太大,手肘撞到马车内墙,一阵疼痛袭来,他顿时清醒了。
“呜……痛死了!”楚卿颐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己还躺在行驶中的马车上,伸出另一只手摸着撞痛的手肘,默默吐槽:“还真是做梦呢,我真是被姓常的迫害出心里阴影,都离开那么久还能梦到他。也不知道汇报材料都准备好了没有,不然姓常的可能真的要发飙了。”
明竹听到马车内有声响,便询问道:“公子醒了么,可是有何事?”
楚卿颐,“无事,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约莫未时三刻”,明竹看了看天色。
“嗯,咱们尽快回去吧。”
城外十余里的山丘。
在赫然山庄用过午膳,南誉、何骁一行人准备回城,途径一片宽阔平缓的山丘,橙黄色的草地上依稀能看见几颗数十米高的落羽杉散落在山丘四面八方。
南誉马术不错,率先骑着他的掠影上了山坡。
掠影是一匹浑身乌黑发亮,只有头顶带有一戳红棕色毛发的黑马,还是匹小马驹的时候就被南誉相中,养在王府多年。
何骁、陈安逸几个很快也跟了上来。
“哇,这地方好啊,跑上两圈肯定过瘾”,其中一位爱玩乐的公子哥感慨道,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宸王的脸色。
他这话戳中在场几人所想,只不过大家都没说出来而已。
须臾,陈安逸凑到南誉与何骁中间,“王爷,咱们停下来歇会儿?”左看看南誉,右看看何骁。
南誉看着眼前开阔草地,几乎看不到边际的湖面,“嗯”,双腿微微用力一蹬,掠影慢悠悠地下坡往湖边走去。
看见南誉同意,陈安逸高兴地呼了一声,“哥几个,跑两圈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们沿着这半边绕三圈回来,看谁速度最快,如何?”其中一个用手比划着。
“我没问题”,身旁一位小公子回道。
“我也没问题”,另外一个小公子如是说。
何骁摇摇头,“我就不凑热闹了”,眼见着三位世家公子就这样呼啦啦地驾着马疯跑了起来……他看向南誉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与南誉、谢梓青、陈安逸四人因性情、志趣相投,多年前就玩在一起了。谢梓青年龄最大,也最成熟、稳重,是四人中除南誉外,最有主意的人;陈安逸最小,性格大大咧咧,单纯善良;他与南誉同龄,却是他们几个中心思最为细腻、活络之人。
此次赫然山庄之行,他发现南誉情绪明显不对劲,经常心不在焉。
何骁骑着马来到南誉一米开外,与南誉并排而立,目光投向波光凌凌的湖面,“王爷有心事?”
南誉有些意外,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竞看出来了,南誉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正常,毕竟,他一向话少不爱热闹。
他没有说话,沉默过后视线又移向远方,目光却没有聚焦。
何骁也不指望南誉会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他听,“王爷似乎有段时间没有来听影楼。”
听影楼是南誉名下产业,看戏喝茶的地方,也是宸王殿下收集情报的据点,遍布梁朝各地,尤其是都城金陵更甚。由何骁代为经营管理,每三日会将各地收集到的情报信息整理汇总给南誉,而南誉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听影楼总部巡视。
“嗯”,提到听影楼,南誉心思总算收回来了,正视道:“过些时日,本王得空去一趟,听闻北周蛮夷又频频骚扰我边境百姓,你将近日诸国异动探听奏报上来,看看都有谁在搅浑水。”
“明白,王爷放心,臣回城后立马吩咐下去。”说到正事,何骁拍着胸脯保证。
不到一炷香,赛马的几位就回来了,一阵阵有力的马蹄声伴随着高昂的呼闹越来越清晰。
南誉驾着掠影往回走,“回城。”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回荡在官道上,扬起片片落叶翩翩飞舞。
一盏茶后,众人见前方路中央停着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路边两个似乎站着两个人在前顾后看,像在找什么人。
渐渐地,人影越来越清晰地映入眼帘,南誉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穿天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正是昨日在赫然山顶对面所见之人——楚卿颐,身边侍读打扮的应该是他的书童。
见南誉下马,追上来的几人也纷纷拉住缰绳,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何骁与陈安逸上前,看清楚站在路边的楚卿颐,也有些意外。
半个时辰前,楚卿颐主仆俩正加速往城里赶,不料马车忽然向一侧倾斜,停了下来不动了,下车检查才发现是车轮内轴断了,没办法,只能在路边等,看何时有路过的车马能带他们一程。
直到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楚卿颐左瞧瞧右看看,看到一匹奔跑的黑色骏马,马上是个白色身影,依稀能看见是位年轻公子,不远处四五位小公子紧随其后,观其穿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
“吁……”
一声耳熟的嗓音,楚卿颐认出了来人,正是那有段时日未见的宸王殿下。
说来这也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楚卿颐还是远远地就一眼认出了他,兴许是对方那出色的姿容,亦或是他身上独有的气质,令他记忆深刻。
看着南誉下马向他走来,楚卿颐正了正身子,大方地向对方问安。身旁的明竹也从期待中回过神,赶紧向宸王殿下行礼。
南誉打量了下昨日才见过的楚卿颐,见对方神情慵懒,明艳大方,从他坦荡的眼神到随性的举止,能看出对自己的恭敬而不是惧怕,恰到好处的笑容牵动眼角那颗泪痣,分外勾人。
“楚公子这是怎么了?”对上眼前情形,看到一旁的马车,南誉其实心里有数了,只不过还是出声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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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卿颐心道,你不都看到了么,不过他还是耐心的回道:“回王爷,马车坏了,走不了了!”配上他那无奈的表情,竟也能看出一丝楚楚可怜之意。
见南誉没有接话,楚卿颐只能自己主动求助了,“王爷可方便捎我回城?”这宸王分明是想帮忙,却等着我主动开口,还真是傲娇,欠他个人情又何妨。
南誉挑眉,“可以是可以,不过没有多余的马匹,只是要委屈楚公子与我共乘一匹马了。”
楚卿颐心里也明白,虽然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更何况还是梁朝宸王殿下,不过眼下也别无他法,错过他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只能点头说道:“王爷严重了,谢王爷不嫌弃我才是。”
双方目的达成,谁也没再多说一句废话,“安排人将楚公子书童与马车送回楚府”,话是对何骁说的,人却看着楚卿颐。
对于南誉这样的安排,楚卿颐无异议,便对他点点头,“多谢王爷。”
生怕楚卿颐多想,南誉立马回道:“不用谢,是皇姐令本王照拂于你。”
其实襄宁长公主还是在举办才艺鉴赏会那时随口说的,不过南誉却放在了心上。
听到王爷的吩咐,何骁只能认命地找人来护送楚美人的书童,并将马车运送到楚府。
楚卿颐对明竹吩咐了几句,上马前又对何骁道谢了。
几句话的功夫,事情已经彻底安排妥当,留下身后几人目瞪口呆,窃窃私语。
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何骁与陈安逸,虽说他们常常在一起玩,但谁不知道宸王殿下的马从不让第二人坐,宸王殿下也从不与人同骑一匹马,活得久了真是什么稀奇事都能看到,这楚美人在王爷这还真是个例外。
楚卿颐望着眼前高大的黑马,沉默了。
虽然他人聪明,学习能力强,原主也不赖,不过马这种生物他是真的没碰过,原主就更别提了,常年宅家,像大熊猫似的被保护着,也不会骑马。
南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明知故问道:“楚公子不会骑马?”
楚卿颐尴尬得想骂人,面上却硬是挤出一丝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劳烦王爷了!”
南誉等得就是这句话,他悠然上前,一只手托住他的腰,一只手拖着他的大腿。
感受到腰间的大手,楚卿颐顿时紧绷起来,特别是那只有力的大手拖着他的大腿往上推时,南誉像似为避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在他大腿与臀中间来回摩擦,刚开始楚卿颐全身僵硬得跟石头似的。
几次之后,楚卿颐脸皮也厚起来了,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只是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与一个男人这般亲密,说到底还是打破了他以往人际交往的底线,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宸王殿下。
经过一番折腾,宸王殿下终于将病弱矜贵的楚公子扶上马,接着南誉一个跳跃,长腿一跨,人已经坐到了掠影的背上,掠影适时哼哼一声。
楚卿颐在马背上坐稳,刚放松下来,后背就贴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降下去的耳热又烧了起来。
一双有力的大手穿过他腰两侧,握住了缰绳,一个摆动,“驾……”,楚卿颐习惯性地后仰,后背又一次撞上了那宽阔的胸膛,尴尬的同时,他双手无处安放,整个人摇摇晃晃。
“呵……”南誉轻笑一声,整个人往前顷,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楚卿颐耳背,蛊惑的声音响起,“握着本王的手,别掉下去了!”
楚卿颐耳尖又红了红,嘴上吐出的声音却清冷自持,“冒犯王爷了。”
南誉看着眼前原本莹白的耳垂变成粉粉的,又生出了调笑之意,“本王又不是女子,有什么可冒犯的。”
楚卿颐听出了宸王殿下的打趣,明智地选择了不理会。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进了城,南誉在楚府门口将楚卿颐放下,深深看了眼楚卿颐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10. 同乘
“明竹,到哪儿了?”马车上传出来一声清甜的嗓音,细细听得话还能发现其中夹着一丝困顿的鼻音。
“公子,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进城了”,听到楚卿颐的问话,明竹连忙冲马车内的自家主子说道。
从梵音寺出来有一段不太平坦也不够宽敞的山路,为确保自家公子在车内舒坦些,明竹特意降低马车行驶速度,故而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也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眼看四周仍旧荒芜,除了他们这辆马车外,周围没有一人经过,好在现在正值未时,太阳高照,不至于瘆人。
明竹见自家公子不说话,提醒道:“公子若是困了就躺下来睡会,我们慢点走。”
“不用,咱们正常速度就行,你警醒点,我睡一会儿”,楚卿颐也不是娇气之人,还是尽早回家自在些。
“明白,公子放心”,说完,明竹挥动手中缰绳,“驾”一声,马车加速向金陵城方向驶去。
“小楚,A项目汇报材料准备好了么?”一道严肃而熟悉的声音在楚卿颐耳边响起,楚卿颐一个激灵,想起这是公司负责财务的副总常明。
楚卿颐正准备回应,忽然想到,不对啊,我已经不是社畜楚卿颐了,而是大梁朝太尉府的二公子啊,这黑无常有什么资格再让我给他干活,可一边去吧!!
楚卿颐开口顶回去,嘴刚张开,黑无常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下午就要做项目总结汇报了,这可是公司本年度最重要的项目,可别给我搞砸了!”
楚卿颐想,在总裁面前乖得跟孙子似的,在我们面前拽什么拽,就看不惯你这伺强凌弱的嘴脸,我就不理你,你还能打我么?
楚卿颐看不惯他很长时间了,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是顶头上司呢,职场上什么人都有,哪都有可能出现异类,只要面上别太过分就算了。
常明像是能听到他说话一样,站起身抬手,那架势就跟要揍人似的,楚卿颐惊觉,我去……你来真的啊,他立马做出防御的姿势,岂料动作太大,手肘撞到马车内墙,一阵疼痛袭来,他顿时清醒了。
“呜……痛死了!”楚卿颐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己还躺在行驶中的马车上,伸出另一只手摸着撞痛的手肘,默默吐槽:“还真是做梦呢,我真是被姓常的迫害出心里阴影,都离开那么久还能梦到他。也不知道汇报材料都准备好了没有,不然姓常的可能真的要发飙了。”
明竹听到马车内有声响,便询问道:“公子醒了么,可是有何事?”
楚卿颐,“无事,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约莫未时三刻”,明竹看了看天色。
“嗯,咱们尽快回去吧。”
城外十余里的山丘。
在赫然山庄用过午膳,南誉、何骁一行人准备回城,途径一片宽阔平缓的山丘,橙黄色的草地上依稀能看见几颗数十米高的落羽杉散落在山丘四面八方。
南誉马术不错,率先骑着他的掠影上了山坡。
掠影是一匹浑身乌黑发亮,只有头顶带有一戳红棕色毛发的黑马,还是匹小马驹的时候就被南誉相中,养在王府多年。
何骁、陈安逸几个很快也跟了上来。
“哇,这地方好啊,跑上两圈肯定过瘾”,其中一位爱玩乐的公子哥感慨道,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宸王的脸色。
他这话戳中在场几人所想,只不过大家都没说出来而已。
须臾,陈安逸凑到南誉与何骁中间,“王爷,咱们停下来歇会儿?”左看看南誉,右看看何骁。
南誉看着眼前开阔草地,几乎看不到边际的湖面,“嗯”,双腿微微用力一蹬,掠影慢悠悠地下坡往湖边走去。
看见南誉同意,陈安逸高兴地呼了一声,“哥几个,跑两圈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们沿着这半边绕三圈回来,看谁速度最快,如何?”其中一个用手比划着。
“我没问题”,身旁一位小公子回道。
“我也没问题”,另外一个小公子如是说。
何骁摇摇头,“我就不凑热闹了”,眼见着三位世家公子就这样呼啦啦地驾着马疯跑了起来……他看向南誉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与南誉、谢梓青、陈安逸四人因性情、志趣相投,多年前就玩在一起了。谢梓青年龄最大,也最成熟、稳重,是四人中除南誉外,最有主意的人;陈安逸最小,性格大大咧咧,单纯善良;他与南誉同龄,却是他们几个中心思最为细腻、活络之人。
此次赫然山庄之行,他发现南誉情绪明显不对劲,经常心不在焉。
何骁骑着马来到南誉一米开外,与南誉并排而立,目光投向波光凌凌的湖面,“王爷有心事?”
南誉有些意外,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竞看出来了,南誉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正常,毕竟,他一向话少不爱热闹。
他没有说话,沉默过后视线又移向远方,目光却没有聚焦。
何骁也不指望南誉会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他听,“王爷似乎有段时间没有来听影楼。”
听影楼是南誉名下产业,看戏喝茶的地方,也是宸王殿下收集情报的据点,遍布梁朝各地,尤其是都城金陵更甚。由何骁代为经营管理,每三日会将各地收集到的情报信息整理汇总给南誉,而南誉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听影楼总部巡视。
“嗯”,提到听影楼,南誉心思总算收回来了,正视道:“过些时日,本王得空去一趟,听闻北周蛮夷又频频骚扰我边境百姓,你将近日诸国异动探听奏报上来,看看都有谁在搅浑水。”
“明白,王爷放心,臣回城后立马吩咐下去。”说到正事,何骁拍着胸脯保证。
不到一炷香,赛马的几位就回来了,一阵阵有力的马蹄声伴随着高昂的呼闹越来越清晰。
南誉驾着掠影往回走,“回城。”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回荡在官道上,扬起片片落叶翩翩飞舞。
一盏茶后,众人见前方路中央停着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路边两个似乎站着两个人在前顾后看,像在找什么人。
渐渐地,人影越来越清晰地映入眼帘,南誉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穿天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正是昨日在赫然山顶对面所见之人——楚卿颐,身边侍读打扮的应该是他的书童。
见南誉下马,追上来的几人也纷纷拉住缰绳,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何骁与陈安逸上前,看清楚站在路边的楚卿颐,也有些意外。
半个时辰前,楚卿颐主仆俩正加速往城里赶,不料马车忽然向一侧倾斜,停了下来不动了,下车检查才发现是车轮内轴断了,没办法,只能在路边等,看何时有路过的车马能带他们一程。
直到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楚卿颐左瞧瞧右看看,看到一匹奔跑的黑色骏马,马上是个白色身影,依稀能看见是位年轻公子,不远处四五位小公子紧随其后,观其穿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
“吁……”
一声耳熟的嗓音,楚卿颐认出了来人,正是那有段时日未见的宸王殿下。
说来这也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楚卿颐还是远远地就一眼认出了他,兴许是对方那出色的姿容,亦或是他身上独有的气质,令他记忆深刻。
看着南誉下马向他走来,楚卿颐正了正身子,大方地向对方问安。身旁的明竹也从期待中回过神,赶紧向宸王殿下行礼。
南誉打量了下昨日才见过的楚卿颐,见对方神情慵懒,明艳大方,从他坦荡的眼神到随性的举止,能看出对自己的恭敬而不是惧怕,恰到好处的笑容牵动眼角那颗泪痣,分外勾人。
“楚公子这是怎么了?”对上眼前情形,看到一旁的马车,南誉其实心里有数了,只不过还是出声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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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卿颐心道,你不都看到了么,不过他还是耐心的回道:“回王爷,马车坏了,走不了了!”配上他那无奈的表情,竟也能看出一丝楚楚可怜之意。
见南誉没有接话,楚卿颐只能自己主动求助了,“王爷可方便捎我回城?”这宸王分明是想帮忙,却等着我主动开口,还真是傲娇,欠他个人情又何妨。
南誉挑眉,“可以是可以,不过没有多余的马匹,只是要委屈楚公子与我共乘一匹马了。”
楚卿颐心里也明白,虽然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更何况还是梁朝宸王殿下,不过眼下也别无他法,错过他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只能点头说道:“王爷严重了,谢王爷不嫌弃我才是。”
双方目的达成,谁也没再多说一句废话,“安排人将楚公子书童与马车送回楚府”,话是对何骁说的,人却看着楚卿颐。
对于南誉这样的安排,楚卿颐无异议,便对他点点头,“多谢王爷。”
生怕楚卿颐多想,南誉立马回道:“不用谢,是皇姐令本王照拂于你。”
其实襄宁长公主还是在举办才艺鉴赏会那时随口说的,不过南誉却放在了心上。
听到王爷的吩咐,何骁只能认命地找人来护送楚美人的书童,并将马车运送到楚府。
楚卿颐对明竹吩咐了几句,上马前又对何骁道谢了。
几句话的功夫,事情已经彻底安排妥当,留下身后几人目瞪口呆,窃窃私语。
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何骁与陈安逸,虽说他们常常在一起玩,但谁不知道宸王殿下的马从不让第二人坐,宸王殿下也从不与人同骑一匹马,活得久了真是什么稀奇事都能看到,这楚美人在王爷这还真是个例外。
楚卿颐望着眼前高大的黑马,沉默了。
虽然他人聪明,学习能力强,原主也不赖,不过马这种生物他是真的没碰过,原主就更别提了,常年宅家,像大熊猫似的被保护着,也不会骑马。
南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明知故问道:“楚公子不会骑马?”
楚卿颐尴尬得想骂人,面上却硬是挤出一丝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劳烦王爷了!”
南誉等得就是这句话,他悠然上前,一只手托住他的腰,一只手拖着他的大腿。
感受到腰间的大手,楚卿颐顿时紧绷起来,特别是那只有力的大手拖着他的大腿往上推时,南誉像似为避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在他大腿与臀中间来回摩擦,刚开始楚卿颐全身僵硬得跟石头似的。
几次之后,楚卿颐脸皮也厚起来了,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只是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与一个男人这般亲密,说到底还是打破了他以往人际交往的底线,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宸王殿下。
经过一番折腾,宸王殿下终于将病弱矜贵的楚公子扶上马,接着南誉一个跳跃,长腿一跨,人已经坐到了掠影的背上,掠影适时哼哼一声。
楚卿颐在马背上坐稳,刚放松下来,后背就贴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降下去的耳热又烧了起来。
一双有力的大手穿过他腰两侧,握住了缰绳,一个摆动,“驾……”,楚卿颐习惯性地后仰,后背又一次撞上了那宽阔的胸膛,尴尬的同时,他双手无处安放,整个人摇摇晃晃。
“呵……”南誉轻笑一声,整个人往前顷,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楚卿颐耳背,蛊惑的声音响起,“握着本王的手,别掉下去了!”
楚卿颐耳尖又红了红,嘴上吐出的声音却清冷自持,“冒犯王爷了。”
南誉看着眼前原本莹白的耳垂变成粉粉的,又生出了调笑之意,“本王又不是女子,有什么可冒犯的。”
楚卿颐听出了宸王殿下的打趣,明智地选择了不理会。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进了城,南誉在楚府门口将楚卿颐放下,深深看了眼楚卿颐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