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没有求生欲[快穿]》
1. 亡国暴君
“陛下,臣有本要奏……左相李大人利益熏心,贪污受贿……污浊朝堂乱纲违纪……请陛下明察……”
“你放屁……陛下,臣冤枉啊……”
“……桩桩件件俱有实证何来抹黑一说!”
“陛下……这都是莫须有的罪证啊……臣一向清白公正……还臣一个公道啊陛下……”
耳边的声音比画面更快传来,穿越世界的冲击有一点大,凉雪青足足听了这段吵闹又陌生的对话好一会,才适应了这种变化,慢慢睁开眼。
朝堂之上,一派金碧辉煌,殿宇高大气派,四周有红漆大柱,顶上是精美宫灯。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大多恭敬地低着头,除了那立在百官之首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位。
凉雪青高坐龙椅之上,身体上的感觉慢慢复苏,厚重的朝服压在肩上,他轻轻歪了下头,额前冕旒上的珠玉也随之摇晃。
好吵啊……
他这样想的时候,底下那个声音尤其大的左相又高声喊到,“陛下!他们有备而来如此污蔑微臣,臣今日——唯愿以死明志!”
说着,他便拖着肥胖臃肿的身体一头朝着大柱撞去。
“不可啊大人——”左相身旁的同僚皆是面色大变,纷纷伸手阻拦他,但他们还没碰到老头,一旁的侍卫就将他架了起来。
左相触柱明志的打算落空了,他这样精彩绝伦地表演了一番,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皇帝的半句圣言,他心中大感不妙,暴君喜怒无常,也却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啊……
这时,高台上的人影终于动了,凉雪青慢慢起身,沿着玉阶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从奉剑内侍的手中抽出宝剑。
剑身银白且长,他一路缓步走过去,剑尖在地面拖过一道细细的痕迹。
他这是要做什么?
朝堂内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被架起来的肥头左相完全被他的举动吓瘫了,紧紧依靠着侍卫的支撑才没倒下去。
“陛下……”他面色涨得通红,嘴角竭力扯开个哭一样的笑来,“微臣这么多年来,纵有过错,也是为陛下鞠躬尽瘁……”
他告饶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喉咙里,因为凉雪青停下来了,少年皇帝站在左相面前算不得高,但是气势凛凛如巍峨高山压了过来。
凉雪青一身赤色朝服,袖摆下露出的手腕白皙光滑,面容被遮掩在冕旒之下。
他愣愣盯着左相看了两眼,恍惚间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一个仇人。
啧。
一想到这点关联,他心中刚刚淡下去的杀意又重新浮出。
他挥手让左右两边的侍卫都退下,左相失去支撑,一下子瘫倒在地,“陛下……”
眼睁睁看着那抹雪白的剑尖离他脖子越来越近,左相的眼泪刷一下流下来,他俯身连连磕头,身前的地面上磕出一大片斑驳的血迹,“陛下,微臣便是真的罪该万死,也不该脏了陛下的手,何况臣曾经可是帮陛下——”
他没机会把话说完,这辈子也没机会了。
凉雪青随意收回剑,一颗惊恐瞪大眼的头颅就轱辘轱辘滚了下去,略一停顿然后又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所有臣子皆战战兢兢地俯下身、低下头,没有一人胆敢逾矩。
凉雪青做完这一切后仍旧面无表情,连唇角都没有丝毫变化,踢了一下脚边的尸体,又走了回去。
他挥手丢开剑,懒懒散散地坐回龙椅,身姿歪斜,白净的脸庞溅上几滴鲜红的血液。
他看着前面的场景又开始发起呆来。
这里是哪儿来着?
龙椅上的那位一时没了动静,堂下的一众朝臣不敢发言,只能恭敬地俯下身子。
此时他们内心都只剩下一个想法。
陛下疯了。
先帝偏信道士,沉迷炼丹,荒废朝政二十年。
而如今坐在高台上的这一位陛下,亲手弑兄,得位不正,暴虐弑杀,猜忌多疑,今日抄家,明日砍头,登基不过短短两年,西门刑台下竟然没有一日是干干净净的。
北方的匈奴尚且虎视眈眈,南面又有“天元将军”自立为王,如此内忧外患的局面之下,陛下仍旧是无心朝政我行我素,不久前才抄了肃国公的家,今日竟又砍了左相的头……
如此衰落之相,国将不国啊……
凉雪青并不知道他小小的举动给下面的大臣们造成了这么大的冲击,他生前没见过皇帝,自然也不知道当一个皇帝要考虑的东西有这么多。
这种思维和他以前那种“不是杀敌就是被杀”的朴素人生观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他才进入小世界没多久,完全只是在凭借本能行事罢了,他此时咂摸了一下方才的记忆,后知后觉地才想起这已经不是他原先的那个世界了。
他还想起自己为了不再被困在埋骨地,和一个奇怪的东西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则是什么反派任务,如今看来他已经离开了那里,他脑子里又突然多出一堆陌生的记忆来,看来那系统所说的任务已经开始了。
刚才杀得那个家伙……他是有些冲动了,不管了,谁让他长得那么像他仇敌的,死了也是活该,这样想着,凉雪青立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因为本能意外造成的结果。
他这时已经接收了一部分原主的记忆,龙椅上躺得实在不是很舒服。想了想,凉雪青又从龙椅上站起身,在他双脚落地的瞬间,底下的臣子们又都是心中一紧。
但是他没管这底下等候的所有人,直接就从旁边离开了,随侍的张公公愣了一下,但是察言观色也没多嘴,随他一块离开了。
留底下一众胆战心惊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早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
凉雪青走在宫廊之中,身后跟着几个谨言慎行的小太监,他一路走得很快。
突然,他停下脚步,微偏头看向身后的太监,低声说,“滚!”
他说话时侬丽的眉眼拢在阴影里,声音跟淬了冰似的,几个小太监立刻张皇失措地跪下磕头。
暴君收回视线,抬步走进了寝殿。
随着他的进入,一道讥讽的声音也迫不及待的在他脑子里响起。
【你看起来还蛮适应的嘛?】
凉雪青没理会这道声音,往床上一倒,眼一闭,睡过去了。
系统自讨没趣,无语地闭上嘴。
过了一会,他发现凉雪青是在闭着眼睛装睡,又再次开口。
【你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嗯?我来干嘛的?】凉雪青睁开一双墨玉般的眼,眼里真情实感地出现一丝茫然,他有答应什么吗?
系统一点也不意外他此时的表现,毕竟当系统多年,它见多了试图靠装傻充愣来逃避任务的反派。
因此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拿出一纸合同给他看,合同上面条条框框规定了许多绑定系统后宿主该做的事情还有应尽的义务,凉雪青一目十行扫下来,视线在尾部的凉雪青三个字上停顿了片刻。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他还是有些疑惑。
【在你在文案上点头的时候。】系统冷漠开口。
【哦。】凉雪青缓慢地点了下头,然后没再多说什么,突然,他飞快地伸手夺过面前的纸张,用力就要将它碾个粉碎,但是他的手刚碰上纸张,那纸合同就化为了一片发光的碎末,消散在空气中。
凉雪青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愣住了。
系统说,【这是电子投影,你可别想打坏主意。】
哦。
凉雪青再度闭上眼,明明刚穿过来还什么都没做,但他依然倍感疲惫地躺下了。
但老天似乎成心想要折腾他。
他刚闭眼没多久,御前近侍太监又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在离龙床三米远的位置跪下来,轻声说,“陛下,锦衣卫指挥使赵大人有要事求见。”
凉雪青慢慢起身,面色不愉地盯着小太监看了一会,他那冰冷的视线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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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立刻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暴君冰冷的声音响起,“直接让他进来。”
小太监愣了,然后才磕头答喏缓缓退出寝殿。
冬日的寒光从檐上落下,小太监后背湿了一身的冷汗,让冷风一吹,人都精神了不少,他慢慢伸手摸了摸脑袋,后知后觉地发现它还挂在脖子上。
-
“你是说陛下传我去寝殿面见?”
赵霜慢慢转过身来,他身穿华贵的飞鱼服,身形高大,腰佩一柄漆黑长刀,眼神冰冷,盯着人看时像一架挤压血肉的刑具。
“带路。”问完他也没等宫人的回复,拎起一旁被他五花大绑的罪人就预备这样去面圣。
赵霜原本并不在京城地界,而是被皇帝下派去彻查左相贪污案去了,谁知他人还没离开,就传来左相被皇帝当庭罪杀的急令。
行了,他这也不用去出差了,收拾收拾就回来准备给他的陛下擦屁股,先让大理寺给左相定个罪,再给他相府来个抄家下狱地府套餐,这一套流程赵霜当差两年来是做的很熟练的。
但是中途出了点意外差错,他不得不暂时搁下抄家大事,带着送上门的功劳找他的陛下讨功来了。
想到待会儿又能和陛下独处,赵霜喜悦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高兴到没话找话和他的功劳聊起天来,他对着被他缚了手脚一路踉跄行走的宋钰心说,“哎我说你跑都跑了,干嘛还要回来送死呢?还送到我面前。”
神情憔悴的前肃国公世子宋钰心瞪眼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虚弱的垂下脑袋,他在被赵霜逮到以前躲藏了许久的追兵,此时早就是强弩之末。
“陛下。”前面领路的内侍躬身拜倒。
“微臣叩见陛下。”赵霜也跟着俯下身,行了个不太规矩的礼。
然后他抬头,看愣了。
龙床上的陛下似乎刚醒不久,眼里还有丝迷茫和恍然,他墨发散落,披着件赤红的外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白皙的……
僭越的想法一瞬间从脑子上跳到了下面。
赵霜心中一惊,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脸上的红晕也藏到了耳边尖。
凉雪青兀自出着神,突然系统提示主角出现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抬头看去,他先是注意到那个眼神热切看着他的官服男子,真是五官俊俏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啊,这就是主……
【旁边那个是男主。】系统冰冷的提示音不含一丝情绪。
哦。
凉雪青又看向另一人。
另一个被赵霜踢了一脚,现在正倒在地上,像一只蜷缩起来的虾。
凉雪青看不清他的脸,但看他那破破烂烂的外衣,身上沾满了泥污和血渍的样子,现在肯定也好看不到哪去。
不看了。
-
“陛下。”看见皇帝盯着宋钰心看了那许久,想着他可能是已经忘记这号人物了,于是赵霜立刻体贴地和他解释。
“这是臣上个月抄肃国公家时跑掉的那个世子,肃国公谋逆案中主犯从犯都已经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只有他一个逃掉了,此子心怀狭隘,这一个月来躲在京城必定在谋算着谋害陛下,好在臣日夜忧心陛下的安全,因此加强了皇宫附近守卫布置,果然在附近发现了他的踪迹,臣费劲力气这才将罪人捉拿归案。”
原来如此。
凉雪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多看宋钰心两眼。
这就是之后会狠狠报复他的男主啊。
“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此名逃犯?”
【你打算怎么做?】
赵霜和系统的问话同时想起,凉雪青一时间又陷入了沉思。
他看着那道狼狈的身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
“此子罪大恶极罪不可赦,那就……
暴君看着地上脏兮兮的主角,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忍着嫌弃,坚定果决地拍案下令——
“此子罪大恶极,那就充入后宫吧!”
2. 亡国暴君
“陛下!”
“暴君!”
一道不可置信的惊呼和愤怒的嘶吼同时响起。
前者是赵霜不顾形象脱口而出的,他惊愕到忘记礼节,睁圆了眼睛看着凉雪青,又转头死死看向地下的宋钰心,同时伸腿毫不客气的给他来了一下。
后者白挨了这一下,忍不住痛呼一声,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没有停下。
他阴暗爬行,发出绝望的嘶吼:“暴君!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也休想让我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肮脏事来!”
“闭嘴闭嘴!你现在就是丧家之犬哪来的门风,你家大门早就被锦衣卫拆下来收归国库了!”
宋钰心深深陷进去的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心中暴怒无法发泄,躺在地上一边骂二人,一边像条泥鳅一样拼命地挣扎,赵霜见不得他对陛下面前如此污言秽语,追着揍要将他的嘴给堵上。
后者拼命挣扎,同时嘴里的怒骂也一刻不停。
“哈——啊啊!你这走狗!蠹虫!助纣为虐做尽了丧尽天良的恶事!你不得好死!你早晚也要死在这暴君的手上!受万箭穿心千刀万剐!”
“哈你还敢咒我?我呸!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吗?”
二人围追吵嚷,让皇帝的寝宫闹得比青楼逼良为娼的后院还要热闹,殿外的太监们听到了动静,但没有皇帝的传唤也不敢随便进去。
直到赵霜终于忍无可忍,一拳将他揍晕过去,殿内才终于安静下来。
赵霜扑通一声跪下,请罪,“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臣不该将这等罪人带进皇宫,脏了陛下的眼睛,还请陛下饶恕臣的罪过,让臣现在带着这个罪人离开,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将几句话从牙关里蹦出来,沙哑的嗓音里不难听出深深的懊恼和后悔。
但半天也没他陛下的回复,他躬身低头,不敢再擅自出声,一会,一段赤红的外袍下摆掠过他面前的地面。
他忍不住偷偷斜眼去看,陛下赤足下了床,方才略过他,走到昏迷的宋钰心前面。
凉雪青慢慢蹲下身,伸手将地上人的额发撩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脏兮兮的脸庞看了一会,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起伏。
他微勾了下嘴角,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朕的爱妃,他当然应该呆在朕的后宫里啊……”
“陛下不可!”赵霜猛地起身,眼含泪花又生气又委屈地看着他说,“陛下便是意图充盈后宫,也不该是用、这、这种人啊……”
他一双眼睛瞪大,满脸分明就写着——
陛下!你到底是在惩罚他还是在奖励他!
明明我也可以啊!
殿内的气氛僵持了下来。
冬日冰冷的日光从窗棂透进来。
凉雪青看着这位替暴君做牛做马肝脑涂地的肱股之臣,很无辜地眨了下眼。
然后说,“出去。”
肱骨之臣顺从地离开了。
他又传话,“来人,带朕的爱妃下去好好洗洗。”
宫人们这才进来,几人动作轻柔又快速地将宋钰心带下去。
又有小太监动作快速地清理了一番将殿内的摆设环境都恢复如初。
【你为什么这样做?】系统突然问。
【不是你刚刚发布任务,让我羞辱男主的吗?】凉雪青也很疑惑,他明明有在很认真的做任务啊。
【羞辱一个男子有那么多选项,为什么偏偏选这种。】不过算了,系统也没多在意这两个人的关系会怎么变化,它只要保证最后的那个反派结局一定会达成就可以了。
不过,系统的探头在扫过龙床角落里那个被打开的暗格时,突然就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启发了他的想法了。
先帝一个修道的老头子怎么还会好这种逸事……
-
赵霜下手是一点也不含糊。
宋钰心足足在寝宫里躺了两天,才悠悠转醒。
薄纱帷幔轻轻拂过他的面颊,身下铺着的不是什么稻草或是泥巴,而是柔软光滑的锦被,宋钰心皱眉睁眼,看着轻轻摇晃的珠帘,恍惚间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如今梦醒,他又回到了肃国公府。
但并不是这样的。
宋钰心猛地拽住头顶摇晃的流苏,一把坐起。
精美的丝帘被他暴力破坏,他一个利落的翻身下床,警惕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只见——
华庭美器,宝椅香榻。
珠围翠绕,金炉银烛。
没有追兵,没有刺客,只有熏香在鼻尖环绕。
他足足愣了几秒,昏迷以前的记忆才慢慢复苏。
那张苍白暴戾的面庞仿佛又在他耳边讥诮着说。
那就充入后宫吧。
充入后宫吧。
入后宫吧。
后宫吧。
宫吧。
咔——
宋钰心阴沉着脸,一用力掰断了手边的桌角。
暴君!我誓杀汝!
-
几日过去。
一封密信被悄无声息地送进来。
宋钰心在仔细看过后谨慎地销毁了密信,然后他便躺上床铺,合衣闭眼了。
半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混了进来,宋钰心殿外的宫人被他早先放倒,他轻开小窗,把黑影放了进来。
黑影一落地就跪下,口称,“小世子。”
“都什么时候,文叔还讲这些礼节。”宋钰心皱着眉将黑影扶起,二人在拢了烛火的桌边坐下。
“这暴君的皇宫守卫森严,文叔为何要如此铤而走险。”
黑影摘下面罩,露出一张长了皱纹但是十分硬朗的面孔,他是文叔,年轻时就在老国公的府里做管事,后来又上过战场,得了军功,如今已经赋闲许多年了。
他与肃国公府早已没什么关系,便是抄家也抄不到他的头上,可一听闻京城义子那紧急传来的噩耗,他便连夜启程来到京城,通过一些手段联系上了公府遗孤宋钰心。
“我若不走这一趟,怎么能放心你的现状,你到底——为什么要冒险去做那种事?”文叔出言,话语中又是担忧又是责备。
“文叔,我……”宋钰心一时失语,早先想好的措辞,在那种真切的关心下,实在说不出口。
他要怎么和文叔说 ,他没脸一人苟活,只想着和那暴君同归于尽。
-
文和殿内此时正灯火通明。
凉雪青穿过来几天,就荒废了几日的朝政,他整日在宫里无所事事,困了就睡,醒了便开始寻欢作乐。
如此荒淫做派,奈何暴君太重,接连几日连个胆敢进言的臣子都没有,或许他们还该庆幸一下陛下最近改了没事抄抄家的兴趣爱好呢。
这晚半夜他悠悠转醒,睁眼,殿内仅有一盏昏暗的烛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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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
他平时睡眠长,还是第一回这么早就提前醒来。
暴君晚上的睡眠浅,因而尤其不喜有人在他入睡时靠的太近,所以殿内空无一人,宫人们都在外面守着。
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呆,然后突然伸手拽住床边的珠玉,一用力,上面光滑漂亮的玉石就散落一地。
寝殿内响起一阵丁零当啷的玉石相击声,随侍宫人听闻这阵动静,在外边小心地询问,“陛下,可是要起夜?”
凉雪青没吭声,敲了一下床边的茶盏,宫人们便轻步无声地鱼贯而入,一人去点燃了烛台,寝殿内登时便明亮了许多,另两人来到床边,但不敢触碰皇帝,只是恭敬地递上茶盏。
凉雪青没有动作,直到张公公进来,轻声询问,“陛下万安,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去做的?”
凉雪青想了想最近那些单调的娱乐活动,说,“歌。”
张公公明了,即刻宣人去教坊司传召。
酒食和场地很快都备好,悠扬的旋律自乐师手中的琵琶传来,舞伎身姿轻盈,水袖似云。
正是一派美轮美奂,如身在月中宫、水中殿的景象。
但凉雪青今夜心中莫名的烦躁,大概是被刚才所做的噩梦影响吧,连带着看到什么都不顺眼。
他慢慢举起酒杯,想了想又重重搁下,帝王面露不悦,乐声即刻中断,地下的宫人乐师哗啦啦跪了一地。
张公公离得最近,小心翼翼开口,“陛下,可是哪里不称心意,奴才这就去给你换——”
“都下去。”
“喏。”张公公应声,就要退下。
“你留下。”
张公公又喏,躬身立在一旁听候。
“朕……”凉雪青慢慢想了一下,努力回想前几日听过的名字,但是失败了,“朕前几日送进来的……爱妃呢?”
张公公恍然,“陛下可是要宣召宋公子随侍。”
对对,是这个没错,凉雪青微微点头,“传朕的爱妃过来。”
“陛下,是要安排宋公子侍寝?”
凉雪青没太听懂侍寝是个什么意思,他所有有关做皇帝的记忆都是从原主那继承来的,一个人的记忆太多,他还没有消化到这里,但是问题不大他想。
他又不是笨蛋,也绝不会为了这种问题就去请教手下。
于是他点头,张公公便领旨躬身退下了。
-
“文叔,我……”宋钰心握住文叔的手,话语在心头盘旋了许久,正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
文叔面上突然一绷,随后他抽身而起,一跃躲到了房梁的阴影处。
宋钰心起身走到窗边,微风拂过,一队宫人的脚步声靠近了,宫灯摇晃,最后在他殿外停下了。
怎么会刚好来的如此恰好,刚好就在他和文叔见面的时候过来,难道还有他没察觉到的暴君眼线吗。
想到那种危险的可能,宋钰心手心不自觉握紧了,额角也冒出细汗。
他这几日一直谨慎行动,还自以为走得安稳。
想不到,最后竟然是自己走进了圈套中。
想到这,他暗暗握紧手中的短匕。
既然已经被暴君发现,那他就和他同归于——
正在这时,殿外的张公公恭敬地立住了,说,“陛下有旨,宣宋公子侍寝。”
尽。
啊?
什么……
3. 亡国暴君
凉雪青在寝宫里等了许久,直到他差点又睡过去的时候,才等到洗白白擦香香的宋钰心被裹在锦被里,由两个宫人抬了进来。
凉雪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都都亮了,嚯!他说,【这是鸡肉卷啊!】
系统没理他。
宋钰心被放置在龙床上,他紧闭着双眼,面上是难以忍耐的羞愤,从耳尖到耳根都红透了。
暴君到底是想干嘛?宋钰心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家伙。
从进宫开始他就一直都在谋划着刺杀暴君的计划,他做了很多的准备,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但今晚的意外太突然了,导致他许多安排并没有机会用上。
宋钰心今晚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虽然宫人们的检查十分细致,但他还在袖里偷偷藏了把匕首,等会暴君若是真意图同他做那种事情……他就——他就和这个暴君同归于尽!
宫人们安静地在寝殿内整理,摆放香炉,点燃放松的香料,更换了茶水点心,然后又安静地退下。
凉雪青在桌边坐着,他看着躺在那儿任人摆布的主角,敲了敲系统,【这是要做什么?】
系统还是没理他,他就一直敲系统空间的大门,系统被烦的没办法,才出来答他一句,【当然是侍寝啊,这不是你交代的吗?】
【哦——这就是侍寝啊!】不就是一块睡觉吗?凉雪青恍然大悟。
【你别真的去,男主手上藏着利器呐,剧情还没走完,你不能就在这里和他同归于尽。】系统想了想,还是提醒一下他。
【你在关心我?】
【并没有,只是和你同归于尽还搭上一个男主委实太亏了。】
哦。
系统说话怪冷漠的,凉雪青不问了。
他站在床边思索了片刻,也慢慢脱了衣服,然后慢吞吞地爬上了龙床,他把包着男主的锦被往里面推了推,躺下,闭眼了。
宋钰心闭眼等了许久,才听到了一阵脱去衣物琐碎的声音,接着一双手盖住了团着他的被子,他的精神一下子就绷紧了。
就在他蓄势待发的时候,那双手又离开了,他感觉到那暴君在他的旁边躺下了。
半晌,再没有别的动静,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睁开眼。
暴君已经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好安静,苍白的皮肤在暖黄的烛光下显出两分活人气来,慵懒乖戾的眉眼垂着,眼下有些青灰,睫毛浓密,在眼睑下方打下小小的阴影。
看着这张乖巧的面容,宋钰心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嘴唇下意识抿紧了,一阵阵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
真是披了张人皮的恶魔啊……
他这样冷冷看着,床边的烛火慢慢燃烧。
二人一个安详入睡,一个一夜无眠。
凉雪青一夜好眠半个噩梦都不曾造访,这是他从复活以来最好的一次睡眠体验了。
怪不得皇帝都喜爱让妃子侍寝呢,这有人一块睡觉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清早在身边太监给他整理的时候,凉雪青很疑惑地看着难掩疲倦的宋钰心,贴心地问,“怎么了爱妃?朕的龙床睡得不舒服吗?”
宋钰心将头撇过去,没回他的话,暴君不乐意看到他这态度,捏起宋钰心的下巴,脸对脸问,“怎么不说话啊爱妃,是不爱跟我讲话吗?”
攻偏头甩开他的手,咬牙说,“臣……无事!多谢陛下关心。”
凉雪青见他又不高兴了,心中十分疑惑,他也没惹他吧。
男人心海底针啊……
但他懒得再问,去御花园寻乐子去了。
他倒是挺想出宫去玩的,可惜系统以影响任务的理由将他拦了下来。这天下想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系统这建议完全是发自真心的,全没有半点的欺骗和利用,若是前几日的时候,系统还怀疑他会做些小动作,影响最后任务的结果,但是现在,呵呵,系统只求他能少作点死,好好活到大结局。
当皇帝委实也没有什么意思,看着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舞伎们,凉雪青叹了口气,轻轻搁下手中玉箸。
张公公察言观色,近身询问到,“陛下?可是乏味了,可要让他们退下。”
凉雪青歪头看了他一眼,慢腾腾地起身,又叹了口气,“朕乏了。”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看什么都不太顺眼,看什么都觉得无趣、倦乏。于是,他又开口。
“摆驾……文和殿吧,耽于玩乐实在不该,朕决定自今日起励精图治,去看看奏折先。”
天还很冷,但是在凉雪青进来前,殿内的火盆就已经烧了许久。
他一走进来,让暖哄哄的热气扑了满面,突然有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张公公拨弄了两下熏炉,然后一转身就看见陛下靠着御案坐下,拿起一卷奏折,看了两眼,脑袋一歪,睡过去了。
张公公沉默了,他让四周的宫人都出去待命,然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一匹雪白的毛毯小心地盖到陛下身上。
凉雪青这一觉睡得没有早上的舒坦,他生前造下的杀孽太多,生生世世也摆脱不了那些冤魂的纠缠。
殿内没有别的宫人,只有一个张公公一直候着,在他醒来的时候恰时递上暖烘烘的香巾,又双手捧上凉热正好的瓷杯,待做完这一切,张公公才在他耳边提起,“陛下,内阁有几位大人求见,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宣。”
“陛下圣安。”
进来了几个着绯色官服的男子,跪下请安,接着便在屏风后面开始向皇帝汇报年末的各项事宜。
“陛下,关于年末的官员考核……”
“陛下,今年冬季的京都地区频受雪灾影响……”
“陛下……”
凉雪青一开始还在认真听,但是慢慢地就开始发起呆来,脸上的神思都飘远了,
张公公躬身询问,“陛下,可是累了,不如奴才让几位大人先行退下……”
凉雪青摇头,他脊背慢慢弯下去,没说话,一只手支着脑袋,想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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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张熟悉的面孔来,那张脸上每次见到他都一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却还不得不强行忍耐的样子,怪可爱的。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手指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桌面,凉雪青开口,“朕的爱妃……”
张公公默不作声,将他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恰时提醒到,“陛下,可是想宣召宋公子随侍?”
“宣。”
-
宋钰心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内阁朝臣的汇报还没有结束,他在宫人的引领下直接走入了内室。
绕过那一群朝臣是碰巧和其中一人对上了视线,那是位一双眼睛十分漂亮的年轻男人,跪坐在一堆官员之中,鹤立鸡群,身形清贵高挑。
他在同宋钰心对上视线的时候眯了眯眼,同时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两下。
宋钰心愣了一会,但他很快恢复如常面上不露身色,手捧暖炉慢慢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那个暴君此时正毫无仪态地歪在塌上,眼皮半阖要睡不睡的样子。
宋钰心走动时有意撞到旁边的什么东西,这声音惊醒了凉雪青,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眼猛地睁开,刚开始还有些茫然,但在看到了宋钰心后,他立刻朝他招手,高兴地说,“爱妃,过来陪朕睡觉。”
他这发言一出,宋钰心脚下差点被毛毯绊倒,屏风后朝臣的汇报戛然而止。
殿内的气氛一时尴尬极了,除了造成这一结果的元凶凉雪青,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突然停下的催眠背景音,此时正兴致勃勃的枉顾宋钰心的抗议,尝试着用毛毯将他的爱妃给包裹起来。
陛下那边传来奇怪的动静。一群尴尬的大臣们还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假装没听见继续汇报下去呢?
好在张公公及时出面,放各位离开这纷乱之地。
宋钰心一边应付凉雪青在他身上乱摸的手,一边分心偷看那边的动静,长了一双漂亮眼睛的男子在跨过大门的时候又轻轻侧了下头。
垂下来的手指似是无意地指向一个方向,宋钰心一时看出了神。
“陛下。”张公公突然出声,打断了宋钰心的思绪,他转头,张公公躬下身说,“陛下,国师过来了。”
在宋钰心脖颈处闻来闻去的脑袋停了一下,然后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见,让他滚。”
“陛下……”张公公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在皇帝的威压下出去了。
看起来暴君和国师的关系不太好啊……宋钰心想,大凉朝内国师的地位一向崇高,尤其以酷爱炼丹的先帝时期为鼎盛。
而暴君自即位以来还不曾听闻过有册立国师,莫非如今外面的这一位是先帝十分敬仰的那位仙师吗?
宋钰心慢慢将思绪拉回,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那双乱动的手已经停下了动作,凉雪青就这样抱着他,睡过去了。
明明他过来的时候,这暴君才刚睡醒吧。
他每天到底有多少时间在睡觉啊……这未免也有点太不寻常了。
4. 亡国暴君
宫人们都悄然退出去了,只剩下宋凉二人的房间里温暖、安静,从角落香炉里升起袅袅白雾,炭火盆偶尔传来轻微的噼啪声,还有身边少年浅浅的呼吸。
宋钰心沉浸在这种冬日特有安详的氛围中,大脑慢慢放空,一时间忘了本来计划要做的事。
直到窗边传来一捧雪花落地的声音。
宋钰心猛地抬头去看,窗棂边盖着厚重华丽的绸缎,将冬日的风雪都牢牢挡在外面。
他慢慢抿紧了唇,小心地将手臂从凉雪青的怀里抽出来,悄悄离开了房间。
-
文和殿后面不打眼的偏僻地方有一处湖泊,周围场景十分雅致,但就宋钰心这些天的观察来看,这附近几乎是荒废,很少有宫人会靠近这边,若想要私下见面,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湖心中央有一小巧雅致的亭子,亭外有拱桥连接岸边,此时亭子三面都已经拉上了月白的帘子。
宋钰心走进亭子,听见他的脚步那绯色官服男子慢慢转过身来,他面容白皙神情温和,微微欠身给宋钰心行了个礼,含着笑说,“微臣见过娘娘。”
他这句话一出,宋钰心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然后他就站在那儿,不再往里多走一步。
男子却好像没察觉到宋钰心的表情变化,仍旧笑眯眯地开口,“方才在那殿中,娘娘和陛下可真是……”
他慢慢走过来,几乎是贴着宋钰心的耳边在说话。
宋钰心皱起眉,冷冷开口,“你故意做一些暗号约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娘娘这么着急做什——”
“闭嘴!不准你再说那两个字!”
几次三番被男子如此挑衅,宋钰心愤怒极了,抬手就往男子的脖颈砍去,后者见势不妙赶忙向后退了几步,堪堪躲过宋钰心这狠辣的一招,但是宋钰心一击不成后也没有收手,又化掌为拳重重砸出。
男子双手横在胸前挡的十分狼狈,见到宋钰心似乎是真的怒了,甚至都不怕出事后惹到自己身上后,男子急忙喊道,“小世子你一个人待在这皇宫里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些被流放后的亲属们现在如何吗?”
听到流放的亲属几个字后的宋钰心瞪大了眼,他一把拽过男人的领子,凑近了逼问,说话时声音嘶哑地厉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话最好快点交代。”
“小世子小世子……你莫要这么激动,先把臣放下来臣才好好好说话。”
宋钰心松开手,男子摔坐在地,他不顾身上疼痛,慢慢起身在一旁坐下,这才开口说,“小世子近来一直被困在皇宫里,不能不太清楚肃国公府里的家眷们此时已经被判刑了,此时正在流放之路上受尽虐待呢……小世子别这样看着我了,微臣只是想找小世子做一些公平公正的交易呢……”
……
天地一白。
亭子外的风雪还下得很大,宋钰心戴上兜帽,怀揣着刚刚得到的消息和承诺走入茫茫风雪之中。
男子是朝中工部侍郎,平日里大概贪腐受贿的事没少干,被御史一封弹劾的奏折送到了皇帝案前,御史已经被他们找了个由头下狱了,但是那封奏折却已经送上去了。
暴君以往纵然有许多昏庸之举,但这种事情被捅到他面前他是绝对不会手软的,上次那个人头落地的左相便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工部侍郎并不想知道自己的脖子扛不扛得住暴君这一剑,但是又想不出别的办法,今日见到了宋钰心,于是便计上心头……
他让宋钰心去帮他把那封奏折偷出来,而作为交换,他也会给流放途中的肃国公家眷们提供帮助。
去那个暴君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很真是高看他啊……
这样想着,宋钰心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离开文和殿时并没有带什么取暖的工具,此时在风雪中走了一个来回,全身上下都早已被冻僵,两只手传来一阵刺痛,变得麻木又迟钝。
温暖的殿内熏香还在徐徐上升,皇帝尚且安睡,似乎并没有醒过来,张公公靠在角落里守着。
他看着张公公,然后让他退下了。
张公公几乎没有停顿地应声退下了,皇帝身边的太监能听他使唤让宋钰心自己都有些惊讶。
没再多想,宋钰心开始小心地检查起铺在房间里的众多奏折,如果有时间的话,他想都看一遍,但是现在毕竟还是要先做要紧事。
殿内一直都很安静。
费了一番工夫,他终于翻出了被压在底下的那封奏折,翻了一下确认这是工部侍郎想要的那一封后,宋钰心将其收入了袖中。
然后他转身——猛地撞进一双清澈平和的眼睛里面,眼睛的主人有琼姿玉色,清逸如仙,就是脸色过于惨白了一点。
宋钰心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他慢慢攥紧袖摆,努力让声音平静后才开口,“陛下这是醒了,怎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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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睡会。”
凉雪青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既然已经醒了,为什么还要再睡?”
“罢了。”凉雪青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地躺回了榻上,“你大概不想呆在朕跟前,那就回去吧。”
“是,那臣就先告退了。”
凉雪青无波无澜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
早在宋钰心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就慢慢醒过来了,只是躺着不想动弹而已。
说来也真是奇怪,着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只要一靠近他,凉雪青就会感觉暖洋洋的,衰败的灵魂像是被放到了热水里,抛的舒舒服服了。
以至于凉雪青现在离了他后,竟然连觉都睡不好了。
难道这就是总是让昏君沉迷的侍寝的魔力?
【不过话说,你也该做一点任务了吧?】
在他又开始想出神的时候,系统突然出声。
凉雪青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说,【好哦。】
-
宋钰心怀揣着那从御前盗来的奏折,慢慢走出宫殿。
他拒绝了张公公安排宫人送他回去的提议,一个人在落满细雪的宫道上行走。
雪花缓缓。
宋钰心面无表情地走在雪中,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方才在翻找奏折时无意中碰倒的东西。
那是被放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套茶器。
茶壶通体由白玉而制,质地细腻,光亮温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壶嘴处有破损,后来被技艺精湛的大师用金丝修复,看起来又是件上等的摆件了。
宋钰心看到这处茶器时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套茶具,曾是他父肃国公书房中最常用的那套,壶嘴处是曾经被他亲手摔出的缺陷。
他怎么能记得如此清楚呢?
仿佛慈父当时那一脸又心疼又舍不得想生气又生不起气的样子还发生在昨日。
可是不是的啊……
他已经没有爹了。
在暴君昏庸无道倒行逆施,奸佞小人阿谀奉承助纣为虐的推动下,一生从未有过错的爹爹就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死在西门刑台之下,身首异处无人收尸!
他这些天再做什么?
他都在害怕犹豫什么?
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那些造成肃国公血案的家伙!
他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5. 亡国暴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堂之上,山呼一般的颂圣之声响彻整个大殿。
凉雪青身着赤色朝服,端坐龙椅之上,隔着冕鎏俯视着底下的朝臣。
“有事启奏——”
这是时隔多日后,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皇帝再次临朝。
底下靠着小心和资历活到现在的朝臣们个个惴惴不安,犹犹豫豫。
然后都默契地挑了些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小事汇报,唯恐一着不慎惹了圣上的不悦。
最后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赵霜先站了起来。
“陛下,臣——”
他刚起了个头却发现旁边有道声音和他同时响起。
赵霜转头去看——是统率神机营的左都督毕余,这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男子,微垂着头神情镇定自若,余光撇到赵霜已经站出,他便悄然收回自己迈出的腿。
赵霜是个莽夫,并不懂谦让是何物,所以自然没在意他这点变化,他往前跨去,然后躬身行礼说,“陛下,臣有本要奏。”
“准奏。”凉雪青高坐上首,并没有认出这就是上回那个亲手把“情敌”送进来的赵大人。
憋了好几天,才终于又机会和陛下说上话的赵霜神情很是兴奋,但他也没高兴过头忘了正事。
“陛下,据上次逆贼张齐罔顾朝廷自立为王已经过去了月余……其人极擅长蛊惑民众,又多鬼蜮伎俩,通州各地皆有官员与其勾连……据臣布置下去的眼线回报,如今他们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陛下万不可再对其置之不理了啊……”
凉雪青默默地听他讲了这一大段话,其实大半都没有听进去,早在之前系统就跟他解释过如今的情况了,赵霜话中的逆贼就是剧情里那个天元将军。
张齐这人本是肃国公帐下将领,彼时于阳波戍守关卡已有多年,其本人刚正不阿,心怀天下但性子也是极为暴烈,对于凉雪青这位陛下登基早有许多不满,甚至在与肃国公往来的信件之中都抱怨过此事,但被肃国公斥责不许妄议今上。
所以在听闻肃国公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无端下狱后,一向极为敬重肃国公的张齐毫不犹豫地就带领着手中部下反了。
在原剧情中,宋钰心作为肃国公之子,侥幸逃过一命后就去了这位世叔的帐下寻求庇护,后来二人联手,推翻了暴君的统治,并将其囚于暗室之中,日夜折磨。
【是这样的。】系统说,【前期的剧情其实就只是为了让你体验一下人设而已,后期才是我们反派悔悟系统的重要内容,现在你就随便走走剧情,争取早点被男主打败好了。】
【被男主打败?】凉雪青重复了一遍,疑惑地问,【可男主现在还被关在我的后宫里呢?】
系统:【……不然你先放他走?】
【这样不符合人、设、吧……】
【那你想怎样。】
凉雪青在策划怎么让别人打败然后囚禁自己这件事上兴致勃勃:【何必还那么麻烦让他们外面打进来,那一年半载的还不知道要打多久,何不如我现在就一不小心把传国玉玺“掉”到宋钰心的怀里,这样不就省事了吗?】
【……?你确定……?你确定你玉玺掉出去后整个皇宫都能对此视而不见就放男主离开?你别是打着借刀杀人的念头想偷偷干掉男主吧,如果是这样那我劝你还是别废这个心思了,天命之子死亡后世界会重启,你别想靠着这种歪路子来逃避任务。】
计划被系统嘲讽的凉雪青也什么愤怒的神色,反而故作疲惫叹了口气,【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只好让男主从内部击败我好了。】
系统沉默着,没听懂但总觉得他这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也没接他的话。
凉雪青意识离开系统空间,他轻轻歪了下头,额前的珠玉也随之摇晃,下面立着的赵霜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复。
他想了想,说:“那依爱卿所言,朕该如何啊……”
“陛下需得即刻调兵遣将,任命将领去正面击退那逆贼……”
凉雪青打了个哈欠,这家伙在讲什么废话,这说了不和没说一个样吗?
赵霜不知道陛下此时的心理活动,还在徐徐将心中计划娓娓道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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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那逆贼是何身份?他曾与罪首宋良策来往盛密、情同手足,而今宋良策之子尚且在陛下手、这边,若能用其子来威、让其子去游说劝服,陛下而能不战而胜也。”
话刚说完,赵霜又自信满满地微抬起头,心想着自己这一招可真是一箭双雕,既能替陛下分忧又能让陛下和那个心怀不轨的小人生出嫌隙。
试想一想,若是枕边人是个和敌人随时可能互通的间谍,陛下怎么可能还能安安心心地照常宣他侍寝。
一想到近日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说宋钰心那贼日日早上都是从陛下寝宫离开的,赵霜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他眼巴巴等着龙椅上陛下的批复,但是凉雪青并没有给他任何意见或肯定,就提前结束了早朝,理由仅仅是朕乏了而已。
-
晚上,一道黑影再次闯入宋钰心的寝宫。
他坐着桌边,似乎一直在等待。
黑影摘下面罩,露出张年轻的脸颊来,还没等宋钰心发问,他抢先开口解释到,“小世子,文叔有事在身,今天就由属下替他走一趟。”
“文叔没有出事吧?你不许对我有所欺瞒。”来的也算是个宋钰心熟悉的人,所以他很放心,但是立刻又皱眉担心起没有过来的文叔。
暗一苦笑一声,“小世子,文叔并不让属下同你讲,但是你都问了……文叔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京城里的那些锦衣卫查的实在太紧了,文叔这才受了点伤,但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文叔并不叫你为了他去分心。”
听了这话,宋钰心这才慢慢坐下,他从隐蔽处掏出藏起来的奏折,交到暗卫的手中,“这是那位李大人要的东西,你务必要将它带出去,带到李大人的眼前,绝对不可假于人手,但是你不能轻易交给他,否则恐怕有遭他反水的危险……”
这桩交易关系到远被流放的家眷们的安全,宋钰心快速地将细节都告诉暗一,生怕他一时出错被工部侍郎反坑一手。
等他讲完,暗一又将近日宫外发生的事情都告知宋钰心,“……张齐将军必是为了替老国公报仇……”
6. 亡国暴君
“世叔他……知道了父亲的噩耗,只怕心中的悲痛也不比我少……”宋钰心低下头喃喃自语,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
但很快他又将自己从那种痛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抬头的瞬间脸上又恢复了镇定,他问暗一,“如今外面的布置可都顺利?”
“还算顺利……那位这两年来将京城几乎是清洗了一遍,如今还留下来的并不好接触,但是朝中多出许多空缺,一切都在照着计划进行着,只是小世子你当时实在是太冲动了……”
宋钰心微微皱眉,但暗一没注意,还在继续讲下去
“属下还是想不明白,小世子你到底为何要留在在皇宫里,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上面有喜怒不定的暴君,下面又有不怀好意的锦衣卫,小世子你留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担心。”宋钰心冷冷地将属下的话驳回,然后他脸上又显出凝重,“我有我的分寸,在替父亲……替整个肃国公上下几百口人命洗清冤屈以前,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小世子……”暗一被这番不该让他听到的心里话给撼动,眼眶忍不住发红,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做暗卫的,年轻时也随老国公一块征战沙场,后来战事结束,老国公又帮他置办家业,娶妻生子,抄家案后,那被锦衣卫判刑流放三千里的囚犯之中,亦有他的妻儿。
他还想说些什么,宋钰心却突然起身,仓促间带倒了桌上的烛台,烛火在地上咕噜滚了两圈,熄灭了,房中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暗一一下子警觉起来,黑暗中他看不清小世子的动作,但是却能清楚地听到一阵声音——那是由一队杂乱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的声音共同组成,此时这阵危险的声音正由远及近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小世子,你先走!”暗一瞬间明白过来,皇宫深夜怎么会聚集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因为他之前闯进来时留下了踪迹,才让他们查了过来,因此他一下子忘记之前的话,立刻就想要独自面对,他今天便是拼死也要掩护宋钰心先离开皇宫。
“不,你走。”宋钰心伸手拉开他,毫不停顿往外边走去。
“小世子!”暗一心中焦急低喊了一声,但是宋钰心已经走出去了,他便也不再拖延,沿着小道从皇宫内离开。
宋钰心推开房门,一身素白锦袍挡在门口,他那一向萧条的院子里此时密密麻麻被御林军站满了,他们一个个皆手持火把,火光照亮的半片面容冷肃凝重。
是谁让他们过来的,现护军统领又是谁在当值吗?宋钰脑子飞快地运转,他得想办法拖延一点时间,让暗一能够安全离开皇宫。
从将宫殿团团包围的御林军中慢慢走出一道乌黑的身影,在看到那一片飞鱼袍的衣摆后,宋钰心就知是谁过来了。
他不等赵霜问话就先开口,“指挥使大人听命于陛下,每日巡查缉捕防范贼寇,该是忙得连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才对,怎么今夜有空来我这里?也不怕陛下治你一个私闯宫闱的死罪?”
听见他的话赵霜冷笑一声,他往前走几步在宋钰心面前阴狠低声:“想治我的罪?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陛下聪明绝顶料事如神,早有怀疑意图勾连宫外叛党,我今夜便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搜查你的罪证。”
说罢他拔出腰间长刀,一手举起长刀高声喊道,“叛党如今恐怕正藏在娘娘的宫里,给我搜!”
“站住!”
听得他的发令身后的御林军立刻行动,却又被宋钰心一声喝止,“一个都不许动,这可是陛下爱、妃、的寝宫!你们有几条命胆敢擅闯!”
赵霜见此面上露出不悦,抬手正要二次下令,面前身着一身白衣的男子突然噗嗤一笑。
这一笑让他眉目间凝聚的憎怒都化为春水,公子如斯,如琼如玉。
赵霜早就知道他有一副好相貌,不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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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在陛下下令的时候那么破防了,但即便是他,此时也不禁看楞了两秒。
但在回过神来后,一股无名之火又从心底席卷到头上,尤其是被那双三分得意三分嘲讽还有四分不可一世的眼睛盯着的时候,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本来是要来做什么的。
宋钰心轻笑两声,双手环胸,慢慢绕到身体僵硬的赵霜身后,嘴角带笑轻柔的在他耳边说:“赵大人,你就算今天在这里杀了我,陛下也不会让你上龙床的……”
“你——”赵霜怒极,正欲高声斥责他却顾忌到在场其他人,于是又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你怎么敢将你和陛下之间的事情就这样说出来,当真是寡廉鲜耻!”
说话时赵霜的脸上已经飞满红晕,脑瓜子里面像是有百八十个蜜蜂在吵。
宋钰心不以为意,又慢吞吞地绕到他另一边,说,“不如赵大人今日就带着你的手下先回去,改日再挑个好日子,备上厚礼,我就教你……”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慢悠悠地抽出面前男人身边的另一把刀,但赵霜此时脑子已经被岩浆塞满,完全都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
宋钰心白衣灼灼,就连缓缓举起长刀的动作都能做的那么赏心悦目,他轻飘飘的,在赵霜耳边补上最后一句,“赵大人可知每天晚上,陛下是如何在我身下……承欢的……”
说完他将长刀用力捅出——
“你这贱人——!”赵霜被他的话气到暴跳如雷,一手拽住他的领子就想一拳把这张漂亮的脸揍个稀巴烂。
但是宋钰心突然从嘴中喷出一口血来,面色也是瞬间变白,赵霜的手僵在空中,他眼神惊恐地往下看去,只见自己的长刀,此时正直直地插在宋钰心的腹中。
这是怎么回事。
赵霜脑子一片空白,就在他还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时。
前方,一道恭迎陛下的尖利声音远远传来——
7. 亡国暴君
今晚的月亮很圆。
很大。
很亮。
将赵霜手里的男人照得一片惨白。
“陛下……”
宋钰心一身素白,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愈显破碎与凄美。
殷红鲜血不断从他的嘴中溢出,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眷念又痛苦的看着前方,嘴唇颤抖着,吐露出一丝气若游丝的呼喊。
“陛下,救我……”
说完,他又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鲜血顺着下巴留下,在胸前衣襟留下一大片刺眼的血色。
凉雪青一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
系统一下子也愣住了,它数据做出来的探头很好使,隔着大老远的距离也能将宋钰心自己捅自己一刀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半天后它才吞吞吐吐地发出一声感慨:【也怪会演的。】
“给朕停下。”陛下一声下令,宫人们立刻将金玉舆车放下,张公公躬下身子。
凉雪青没看他,拐着受伤的脚,径直就去往前走去,宫人们慌里慌张地跟在他的身后,前方的御林军噼里啪啦跪了一地,齐声高呼——
“陛下万安!”
夜已经深了,万籁俱寂。
宋钰心他下刀时很谨慎地避开了要害,但是仍不可避免要受这一次重伤。
伤口里流出了很多血,随着血液的流出,身体也在渐渐变冷,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在彻底变黑以前,他看着那道赤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朝他奔了过来,神情是他入宫以来从未见过的愤怒和慌张。
他慢慢失去意识,嘴角却勾起一点浅浅的笑容。
他用赵霜的刀栽赃陷害完全是在暗一的提示后临时起意,他就是在赌,赌暴君对他是否真的有一丝在意,赌暴君容忍了他那么多次的冒犯,并不紧紧是为了羞辱与玩弄他。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他就算是赌赢了。
“陛下。”赵霜面色一片惨白,在看到陛下出现的时候甚至都忘了礼节,直到凉雪青走到他的跟前,他才慌里慌张松开手里的伤患,双膝跪下来请罪。
但是凉雪青毫不在意地越过他,伸过手一把接住闭眼昏迷的少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长刀因为赵霜的动作被带出,又是一阵鲜血从伤口之中涌出,连带着将凉雪青的袖摆都被浸湿,他紧紧皱眉,手上用力按压伤口。
然后他艰难地拖着这具少年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又转身往回走去,身后的宫人们总算都追上了瘸了条腿还能健步如飞的陛下。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试图从陛下手中接过宋钰心,但是被凉雪青一个冷冷的眼神给生生止住动作,于是宫人们只好将二人都搀扶上舆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正要离开。
留在原地被完全无视的赵霜心中很是忐忑,却又冲动的再次出声惊扰圣驾,“陛下,这不是臣所做——”
将他的话语截断的是他陛下冷冷瞥过来的一个眼神,那双玄幽墨玉般的眼睛里在看到他时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轻轻地皱起眉头,然后便像是看到路边一块无用的石头那样,平静地将视线收回。
那种的漠然的态度让他在一瞬间仿佛置身冰窖,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他踉跄两步身形向一旁倒去,下意识扶住了寝宫的房门。
在触摸到冰冷的木质门扉时,他突然就明白了那让他如芒在背的感受是为什么。
陛下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刀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他只是在因为他的爱妃受伤而愤怒,仅此而已。
眼睁睁看着那道舆车上的身影离他而去,同时宣判他的命令也从舆车上流下。
“锦衣卫指挥使赵霜,独断专行擅入宫禁以下犯上,即刻将其拿下,暂置大理寺收监,听候发落。”
此时躲在暗处的暗一满脸震惊地捂住了嘴,他刚才明明已经走了。但是半途看到了皇帝那轰轰烈烈的阵仗。看方向分明是朝着小世子的寝宫而去。
深更半夜,这暴君要去干嘛?
想到这,他放心不下,于是又折返回来,躲在暗处悄悄给宋钰心传递了消息,然后他便眼睁睁地看着,小世子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看到这一幕的暗一心惊胆跳,差一点就要暴露自己的身影,好在紧急关头还是理智拉回了冲动,然后更加惊奇的场景出现了。
暗一真的看不懂了。
小世子实在是太冲动了,但是好消息就是,看起来皇帝那么在意他的样子,用不着他去将宋钰心偷出来,他此时在皇宫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暗一慢慢离开原地,回去复命去了。
-
凉雪青一瘸一拐地在张公公的帮助下抱着主角回到寝宫,寝宫内此时已经密密麻麻跪满了半夜被叫醒的御医们。
重伤的宋钰心被平放到龙床上,御医们在他周围围成一圈,用出了看家手段先将流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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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血,在细致认真地开始处理腹部那道贯穿身体的伤口。
方才在途中凉雪青已经帮他包扎过一次,所以他此时的情况并不算得上棘手,反而是凉雪青自己腿上的伤口再次崩开,不得不让御医帮他重新处理一遍。
说起来这伤口还是他白天所受。
南方的战事焦灼,他白日结束了朝会,又在御花园召见了左都督及几位武官,难得勤勉一次的陛下就这样在自家皇宫里遇刺了。
当是时,那年轻侠士白日里身穿一身黑衣,又以黑布蒙面,从一旁树上跳下,提剑就朝着凉雪青砍去,同时口中大呼,“暴君,尔残暴不仁,天下百姓多苦不堪言,我侠士燕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取尔狗命。”
不是哥们,你都自报家门了这个蒙面的意义到底何在呢?
随着刺客的出现,四周的宫人们瞬间开始惊慌大乱,一时间惊呼尖叫声满地。
侍卫们一拥而上呼却在吸间被那武功高超的侠士全部砍倒,然后那凌厉剑光便直奔皇帝的面门而来,张公公尖叫一声,举起手边的玉盆就朝着侠士砸去,他这一下突然,侠士并没太防备一个阉人,剑身被砸歪,便斜斜的朝着下方刺去。
“陛下莫惊。”左都督翻身挡在凉雪青的面前,手无寸铁便要和刺客对上。
凉雪青从始至终都没把刺客的攻击当一回事,毕竟就算是换了个身体,但他以前的那些攻击手段都换不了。
但是左都督偏要在这个时候挡在他的面前,实在是碍事。
他本不想管他,但想到这个家伙在后面的剧情里还有派的上的用场,凉雪青还是悍然出手,将他强行从面前拉开,而就在耽搁的这些时间里,刺客剑已经很近了。
凉雪青只来得及用手劈下阻挡了些许攻势,剑便直直地刺入他的大腿。
见一击不成,那刺客也不再恋战,他向后退去,同时姿态潇洒又不乏炫耀之意地再次砍翻一批侍卫,同时在更多的侍卫包围过来的时候。
留下一句还要再来的狠话后利落地逃走了。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极短的一瞬间,在侠士离开后,现场留下一片狼藉和一个手上的皇帝以及一片胆战心惊伏着身瑟瑟发抖的宫人们。
凉雪青没管还在流血的伤口,拖着腿缓慢地走了两步,捡起侠士丢下的剑仔细端详片刻,然后轻轻感慨,“好剑。”
剑被他叫宫人收了起来,御医也被急匆匆地叫过来。
8. 亡国暴君
凉雪青被那刺客一剑刺伤后。
太医院院首过来给他细细看了一番,诊断结束后说,“陛下这伤口颇深,需得悉心调养,每日按时换药才行,还请陛下安心修养,切勿劳累,再影响伤口。”
张公公在一旁应下了,于是御医们慢慢退出去,只有几个宫人还守在房里。
凉雪青两眼无神,脑袋斜斜地歪在靠垫上,“朕乏了,你们都下去。”
张公公称是,然后服侍陛下躺下,层层纱帐被放下,烛火一一熄灭,宫人们悄然退下,殿内仅留下一盏昏黄的琉璃灯。
凉雪青睁眼看着屋内昏暗的影子,看了一会,慢慢闭上眼,夜已经很深了,但是他还是没有什么睡意。
他翻了个身,心想这有些不太寻常,毕竟他一向闭眼就睡,最近的睡眠更是异常得好。
没理由呀。
他是忘记做什么了吗?
系统看他苦思冥想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你忘记召男主侍寝了。】
原来如此。
凉雪青恍然大悟,他睁眼,伸手缓慢摇了摇床边的铃铛。
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内监轻轻进来,低头俯下小声询问。
凉雪青慢慢起身,想了想说,“宣——”
思路卡在一半,他又突然改口,摆手说,“罢了,朕亲自过去一趟。”
他突然觉得,有时候换个睡觉的地方也不错。
-
早知道就不过去了。
看着躺在床上被御医包围着的虚弱又苍白的男主,凉雪青陷入了深深的后悔,这下觉也睡不成了,还得多照顾一个重伤的男主。
“陛下。”院首躬身说,“公子腹部的贯穿伤十分严重,所幸都避开了要害,臣如今已帮他暂且稳定住伤势,往后还需让公子安心养伤,切不可二次受到伤害……”
凉雪青愣愣看着昏睡的宋钰心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么,没理会他。
还是张公公在一旁应下了,他微微躬身,“劳烦大人费心了,夜已经很深了,奴才送您出去。”
院首微微颔首,一行人便随着他一块离开。
没注意这些的凉雪青慢慢皱起眉,他突然想到原著中一般出现这种剧情的时候,都很适合说一些暴君语录,但他一时间没想起来。
最后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原著,在里面精挑细选翻找出一句很有暴君气概的话来——
“治不好朕的爱妃,朕就要你们都给他陪葬!”
他话一出,排排队离开的御医们又都是浑身一抖,然后齐齐跪下。
这真是刻进血脉里宿命般的台词啊……
-
夜深。
烛火摇曳。
陛下寝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有宫人惶恐地看了一眼那愤怒的暴君,又吓得赶紧低下头。
陛下坐于龙床前,低着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龙床上的伤患,黑暗如潮水将他的面容笼罩在其中。
噼里啪啦地一阵声响过后,寝殿内所有御医和宫人们都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凉雪青斜着瞥了一眼这场景,暗自感慨。
好像过于有暴君气概了一点哈……
系统:……
-
好在宋钰心身为男主气运深厚,并不会死在这种小事上面。
于是御医们的脑袋得以暂且不必搬家。
白日。
陛下御体遭创,罢朝一日,满朝皆惊。
惊慌的朝臣们私底下联络不断。
听闻野生的侠盗混进了陛下后花园,导致陛下身受重伤。
听闻陛下新封的那个爱妃,为护驾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听说寝宫内彻夜灯火通明,而陛下震怒无比,扬言要让整个太医院为爱妃陪葬。
听闻锦衣卫指挥使护驾不利,被暴怒的陛下革职下狱了……
凉雪青无意追查那天御花园里的刺客,因为就算不追查他也知道那是谁干的。
但是查明陛下遇刺这样的大事,即使他什么也不说,也有得是人抢着去办。
那日在御花园中,自认失职的左都督回去后彻夜难安,一大早他便在文和殿外求见。
他慷慨进言言辞凄凄催人泪下地在奏折里表达了一番自己对陛下的忧心之情,以及对自己无能没护好陛下的自责之情,最后他又自请要将功折过接过查清刺客案的重任。
——还望陛下成全。
凉雪青慢慢合上奏折。
编的挺好,如果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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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知道左都督是男主那边的人的话。
但无所谓了,管他们是什么左都督右都督还是宰相将军,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话,那就来取就好了。
凉雪青耷拉着眉眼,随意散漫地执起案上的朱笔,在尾端批下恩准的戳,然后便传内侍进来。
内侍微微躬下身,低头恭敬接过,后退着离开殿内,宫墙高耸,树影深深,他跑过长长的朱红宫道,将陛下的圣意传达下去。
整个皇宫都因他的一句话沸腾起来。
流血如泉沸。
冤声声动地。
权利有如绞机。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金碧辉煌的飞檐尚且折射出炫目的光,而阴影之下的宫墙,颜色又深上许多。
冷冷金殿之中,凉雪青孤身独坐高台,神情倦怠,又了无所谓。分明身处旋涡之中,却又事不干己,置身事外。
宫闱深深,冤呼和悲号是传不进陛下的耳朵里的。
他也不在意。
反正他只是个反派。
而反派残暴不仁,注定不得好死。
-
宋钰心伤得很重,期间几度高烧,醒醒睡睡足足十来日后伤情才慢慢稳定下来。
在他昏迷期间,无事可做的凉雪青也日日守在床边,随时看护着他。
他这样做倒不是想和醒醒睡睡的男主在这互演深情,纯粹是龙床让男主占据了,无处可去而已。
宋钰心清晨悠悠转醒,尚未睁眼就察觉到身体上盖着双手,是凉雪青避着伤口小心地搂住了他。
宋钰心一时间心中情绪翻涌,他忍了又忍,才压制住自己想要复仇的手。
毕竟照他现在的状况来看,动手赢不赢得过这位暴君还是个问题呢。
但是天天醒来和仇人睡到一张床上到底算什么。
想到这里,宋钰心咬牙切齿,怒从心起,一拳重重砸在床沿上。
但是动作太大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痛呼出声。
这动静惊动了身后的男子,凉雪青慢慢起身,睡眼惺忪,歪头多看了身体僵住的宋钰心两眼。
他大概还有些困意未消,说话时嗓音慵懒又柔软,“玉心?现在几时了。”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二人皆是愣住了。
9. 亡国暴君
宋钰心恍惚了一下。
有多久没人这样直呼他的名了,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强自稳住心神,微垂下头看着眼前明黄的锦被,咬牙挤出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陛下日理万机,却在臣受伤期间如此关怀备至,臣实在是感激涕零……”
宋钰心绞尽脑汁在编些讨好人的客套话给暴君听,但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他不由得疑惑抬头。
却看见暴君此时一副神思恍惚好像还陷在梦里的样子。
帷幔垂垂,浅金的阳光从缝隙间透出,温柔地洒下,整个空间都被照得暖融融的。
几日不见,凉雪青身形似乎愈发瘦削,他此时身着洁白单衣,半坐于床榻上,弯下腰,低着头,双手死死攥住锦被,身躯微微颤抖,裸露出来的皮肤愈显苍白。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宋钰心愣愣开口,但面前人此时正被那不知名的疼痛折磨着,根本无暇分出心神来理会他。
宋钰心凑过去轻拍着他的脊背,手掌下嶙峋的触感让他心中微惊,他慢慢抚摸着那不停颤抖的脊背,一时间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
他原来有这样瘦的吗?
宋钰心慢慢回想以前暴君给他留下的印象,这样细细数来,似乎从初见起,这暴君就是一副根本活不长的短命鬼摸样。
说不准根本等不到叛军打过来,这暴君哪天就暴毙了呢。
想到这里,没什么职业操守的妖妃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悄悄笑了笑他又强行压下嘴角,低声询问,“陛下,臣去帮你唤宫人进来……”
说完他就抬手摇了摇床边的铃铛,这时,一只修长纤细骨节突出的手伸过来,抓住他的手,宋钰心抬眼诧异看过去。
这么一会工夫,凉雪青的额上已经冒出一层薄汗,几缕濡湿的发丝贴在苍白的面颊上,他眼神涣散,大抵是因为疼痛的缘故,蝶翼般的眼睫微微颤动,些微晶莹的泪花从眼角溢出。
宋钰心一时看愣了,张了张嘴却忘了本来要做什么。
一点古怪的念头理所当然地冒了出来,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反握住那只病态仍不失美感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凑过去想要再看仔细点。
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寝殿内的炭火是不是烧得太旺了一点。
呼——
奇怪,好热……
好想……
这时,凉雪青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咳咳……”他面容显露出难以忍耐的疼痛,涨红着脸爆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更多的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干净的中衣上。
他慢慢抬头看着宋钰心,苍白的皮肤上,眼瞳幽深,嘴唇殷红,柔顺乌黑的长发如水草披垂,就像一只刚进食了血肉的艳鬼。
二人此时的距离极近,近得宋钰心都能看到他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两个小小的自己的影子。
两个互相仇恨的人长久地凝视着彼此。
两道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宋钰心感觉身上更热了。
这很不对劲。
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他忍不住又贴近了一些——
一道惊呼打断了殿内奇怪的氛围。
是宫人们听见传唤进来了。
“陛下!”
张公公一进来就看到了被单和凉雪青身上刺眼的血迹,他完全不复往日的镇定,神情惊慌,猛地就要扑过去,却又在半途止住冲动的动作,仓促跪下,举到一半的手仍旧抖个不停。
他低着头自作主张,“陛下,奴才这就去领国师过来。”
依然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凉雪青阖上疲倦的眼,他慢慢向后仰头,血液顺着修长的脖颈留下。身躯里的疼痛一波皆一波的袭来,这一回发作起来比起之前的情况都要严重。
真是熟悉的体验啊。
-
国师进来了。
一道身着灰袍挺拔修长的身影从张公公身后走进来,他一边走一边偏头用那双狭长的眼扫了宋钰心一眼,眼里是宋钰心看不懂的晦涩。
很平淡的一眼后他便了无兴致地收回视线,毫不停顿地走到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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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床前,床榻间的陛下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昏睡过去。
国师立在床边,低着头看了一会后说,“都出去。”
宋钰心皱起眉,还想装模作样地质问两句,这时张公公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劝说道:“国师需为陛下进行治疗了,还请宋公子略微回避一下。”
他这样说,宋钰心预先备好的说辞就被截在半路,他不再多言,点点头和宫人们一道离开了。离开前他转身偷看了一眼,看见那个国师伸手掀开了床上那人盖着的锦被。
心间霎时浮现出一丝微妙的不爽。
在他还想再多看几眼殿中场景的时候,门被宫人们关上了。
宋钰心在暖阁中坐下,张公公给他添了茶水,又劝他回去,“陛下这边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宋公子不如先回去歇息,待陛下恢复过来后,奴才再来告知宋公子。”
宋钰心摇头,正想婉拒的时候,余光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暗自思量,面上仍旧不露声色,故作顺从地接受了张公公的好意,在几个宫人的陪同下回去了。
-
宋钰心刚在房间内坐下,就从房梁上跳下一道影子,跪地说,“小世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暗一,你怎么混进来了。”宋钰心惊讶打量着暗一身上还没换下来的宫人服饰,心中只觉得这也太危险了。
“属下自然有自己的法子,这段时日里,小世子你一直不曾离开过寝宫,属下心中担忧,只想着能近前看看你的情况,不过如今看来小世子恢复地很不错,这样属下回去后也好向文叔交差了。”暗一仰头看着他,将缘由细细道来。
宋钰心点头,并未回应他的关切,“你大费周章进宫就只是为了这种事情吗?”
暗一摇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来,“张琦将军遣人秘密送过来的信件,只交代了务必要送到小世子的跟前。”
宋钰心伸手接过,打头第一行字就让他怔住了。
“贤侄哇,这段时间实在是苦了你哇!”
10. 亡国暴君
刚看完密信的前面几行,宋钰心就神色别扭地合上纸张,眯起眼睛质问暗一。
“这是怎么一回事?世叔怎么会突然来这样一封信,莫不是你们胡乱跟他讲了什么?”
暗一并不知道信件里的内容,但他察言观色,从小世子此时故作淡定又透出两分羞耻的神情中,大概也能猜测出一两分信中的内容,于是他立刻辩解道。
“不是这样的啊小世子,那都是民间传闻,就算是我们也无力阻止——”
“什么传闻?”宋钰心皱眉看着暗一,眼神跟刀子似地射过去。
暗一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在威逼之下老实交代了。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自他进宫以来,陛下就开始甚少上朝,到了后来,陛下更是和消失了一样,就连朝臣们都难见陛下一面。
于是渐渐地,民间就开始盛传陛下新得一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爱妃,从此便沉迷男色日夜宠爱,这简直荒淫无道伤风败俗!
说到这陛下对于爱妃的偏爱到了何种地步呢,据说仅仅是因为爱妃受伤,陛下就罢朝半月,不接见任何朝臣,如此荒废朝政,不理世事,若是这男妃当真有个差错,难道还真的要让整个太医院给他陪葬吗?
于是宋.祸水.钰.殃民.心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差点和暴君一块名留青史遗臭万年了。
他沉默了。
早知道,不如不多嘴问这一句。
暗一担忧地看着他,正想着该说些别的将这个话题绕过去,于是他开口,“张齐将军这也是担心小世子,毕竟世人皆知伴君如伴虎……”
呵!
听到他这样解释,宋钰心神色更加冰冷,他冷笑一声,破罐子破摔地说,“放心,我暂时是无事的,毕竟那个昏君,对我可是迷、恋、的、很啊……”他几乎是咬着牙将剩下几个字说完。
暗一也沉默了,他看着小世子,用一种感慨万分的、饱含怜惜又敬佩的眼神看着他。
小世子实在是……
对上暗一那种眼神,宋钰心几乎是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想到手下此时在脑补些什么,他就感觉自己一口气梗在心头不上不下的。
但是这种事越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他索性也不去解释,只是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往那方面想。
但有些事不是他不去想就能不想的。
昏君和祸国妖妃是吗?
呵……
若是照凉雪青近日来做的种种行为来看,他似乎当真被他惑得不清,不管是单单因他一句话就将心腹走狗毫不留情地打入天牢,还是对他屡屡多次的冒犯视而不见,甚至是多次召见他却不曾强迫他侍寝这种种事看来。
这昏君对他的确是颇为迷恋啊,可不管外人是怎样误解他们的关系,宋钰心身为当事人却是再清楚不过。
凉雪青这人心里或许有一点感情吧,但这些感情绝对对他的,而是一个,宋钰心慢慢抚摸上自己的脸颊,想着,那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是怎么做到让凉雪青这么多年来依旧牵挂的呢,连带着这份福气影响到了如今的他。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地凉雪青对他诸多纵然,宋钰心都决定毫不挑拣地笑纳了,毕竟,他一向是个毫无廉耻又不择手段的败类。
他自嘲地笑了笑,同时决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掉,但是脑海中却不停闪过白日里看到的那副画面。
没法控制自由发散的思绪,他只好强迫自己将目光转回手中的信件。
快速地将接下来的内容一扫而过后,宋钰心就着案台上的烛火将信件烧个干净。
暗一此行的目的达成,也回去复命了。
昏暗的房间里,厚重的帘子将窗棂遮盖的严密,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仅有一支烛火发着微弱的光。
宋钰心面墙坐着,一只手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中。
许久后,他一直维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御前内侍过来他院子里。
-
张齐在信中主要是提到了两件事,一件是为因为自己无能,不得不让宋钰心卑躬屈膝委身于仇人的悔恨之情,一件则是含混其辞地提到了反帝大业的进程。
大凉朝并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即使在如此内忧外患的局面下,各处守军将军也不全是毫无用处的昏庸草包,何况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他们也未必是赢到最后的那一支。
宋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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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仅仅只是为了那一点手刃仇人的希望而苟活于世,这天下最终是谁赢了他并不在乎。
但是不管怎样,他得帮他世叔才行。
陛下寝殿内,在内监通传后宋钰心才得以进去。
凉雪青早先就醒过来,但此时还倚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神情恹恹,但是一看见到他走进来,眼睛都亮了些许。
这变化并不明显,但还是叫宋钰心给注意到了。
他一进去就摆出一副担忧关切的摸样,抿着唇皱着眉泫然欲泣的样子走上前,他衣料单薄,在凉雪青床前半坐下来,仰着头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看着他,“陛下可算醒过来了,方才那样……可真是吓坏臣了……”
说完他又以袖拭泪,似乎悲痛万分,实则在拿眼偷觑凉雪青的反应。
但凉雪青似乎还眉睡醒,呆呆愣愣看着,却没什么动作。
这时张公公走过来,手里端过一碗乌黑腥臭的药,说,“陛下,该喝药了。”
一看见他端过来的药,凉雪青立刻向后仰了仰脑袋,整个身子都在极力往后抻,满脸写着抗拒。
见此张公公有些无奈地开口,“陛下,这是国师交代的,一定要喝不可。”
又是那个国师,宋钰心心中很有些不满,他慢慢站起身,看着那碗药说,“这是什么药?陛下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为何还要喝药。”
张公公仍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并没有回应他的疑问。
宋钰心又看了看四周,“陛下若是生病或是受伤,为何不传御医而是让国师来治病?这既然是陛下要入口的东西,为何却不见你先让宫人试药?”
张公公看了他一眼,平静开口:“陛下信赖国师,国师一直以来都在替陛下诊治开药。宋公子无故过问这些事,有些过界了。”
“何况,陛下进口的东西,都由奴才亲身试过的,若药里真是有什么问题,宋公子也没法看到奴才站在这说话了。”
二人就这样起了争执,凉雪青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好了,端给朕吧。”
“陛下。”宋钰心又神情哀怨地看向他,“臣实在是不放心,还是让臣也替陛下试一下药吧。”
11. 亡国暴君
凉雪青有时候觉得挺奇怪。
很多很多事情都很奇怪,不管是他猝不及防地死掉这件事,还是突然出现的系统,奇怪的惩罚甚至是那些,总是出现在面前的熟悉面孔,都曾让他怀疑这世界的真实性。
但是这一切的确都真实地无可挑剔。
若这一切都只是他做过的一场梦境的话,那他还真的蛮会做梦的。
比如说现在这个时候。
颜如美玉的男子正温顺地注视着他,眼里的关切半点都做不得假。
这张面容曾经是凉雪青无比熟悉的摸样,就算是在梦里,他也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过他了。
鬼使神差的,凉雪青轻嗯了一声,同意了这奇怪的请求。
他说罢,宋钰心就忍不住翘起唇角,好似胜利者般从张公公的手中接过药碗,后者显然是不太乐意,在他看来,宋钰心别说是给陛下试药了,他没趁机往里面再多下几味毒药凑个五毒俱全都算怪事了。
但是不管他怎么想,陛下已经恩准,他一个做奴才的是没有资格拒绝的,没有载多嘴半个字,张公公躬身行礼退出了寝殿,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喝完药后,凉雪青又慢慢合上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宋钰心靠在床榻上搂抱住他,只觉得这感觉真奇妙。
他曾发誓来日必要亲自手刃的仇敌此时正软绵绵地倚在他怀里,长发垂散,因为刚喝过药的原因,嘴唇的颜色不像刚才那样殷红,有几分正常人的样子。
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均匀,睡颜乖巧。
宋钰心看着看着,思绪一下子又飘远了。
昏君以往看着总是很有压迫感,凝视着谁时,墨玉般的眼睛好似一座引人下坠的深渊。可如今将睡着了的他搂在怀里的时候,却只觉得他轻得好似一阵风、一捧云。
将这一截脆弱的骨头揉在怀里,宋钰心不敢多用一丁点力气,生怕多重一分力气,就将他揉散了、敲碎了,再也看不见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收了收环绕的手臂。
他真是疯了。
-
凉雪青这一觉睡的不太安稳,旧疾的发作太过突然,就算是国师的药也只能缓解一部分痛苦。
身体的意识慢才复苏,疼痛就争先恐后地翻涌上来,密密麻麻有如蚂蚁在啃噬骨骼,他蹙眉紧闭着眼,难以忍耐发出一声痛呼,然后便听到身旁人起身的动静,接着一双温和的手将他搂抱起来,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凉雪青痛苦地向后仰头,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没法回应他。
铃铛声响起。
一阵宫人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太痛了,痛得仿佛要死掉了一样。
哦,不对,凉雪青慢慢想到,他好像的确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意识在疼痛的摧折下醒醒昏昏,凉雪青在脑海呼唤系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慢吞吞地上线:【这是反派角色本身就有的疾病。不定期发作,要依赖着国师的药物才能压制一二。先帝痴迷炼丹,原主身为最小皇子,自然也服食过不少死不了人但也没什么好处的丹药,日积月累之下,就形成了这样一种诡异的疾病。】
【你前些日子一直拒绝服药,让这病症失去了控制,一口气反噬上来,就变成这样的结果了。】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就等着看我现在的下场。】凉雪青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火气,这怒火不全是因为这突然遭的罪,还有些缘由都是对此时自己的嘲讽。
不。系统下意识否认,但是它很快反应过来,让反派获得该有的惩罚本来就是系统的职责,它有什么好解释的。
想到这系统不再多嘴,他冷漠地看着忍耐疼痛的宿主,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国师终于是过来了。
又是像上次一样的流程,发作、压制、发作、压制,这样重复了几轮后,凉雪青才算是慢慢缓了过来。
在此期间,宋钰心一直都留在寝宫没有离开,衣不解带,熬得双眼通红也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
作为昏君的爱妃,他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这一角色,当然,在职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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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他也没少干些祈祷凉雪青没挺过去就此一命呜呼的事,以及坚持不懈地试图撬开国师的嘴,从中打听出细枝末节的情报。
这段时间里,朝臣们递出的折子在文和殿内堆积如山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而南方的天元将军连番大胜,攻破数城。
天下的局势越发动荡不安,但皇宫内依旧同往常一样,没受到什么影响,死水一潭。
如此,凉雪青登基以来的第二个冬季,就这样慢慢消融于开春的暖意之中,等到凉雪青终于挺过这场发作,身体渐渐恢复平稳之后。
已经是临近三月了。
上巳节快到了。
-
凉雪青屏退所有的宫人,连同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的爱妃也一块赶走,一个人静静地窝在暖阁内。
他将自己团团包在暖融融的毛毯之中,慢悠悠地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把系统那个小玩意连同它所说的话认真对待过。
他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他死后,到了地府做的一场梦。
但是这一回的疼痛让他确切地吃了个教训,天天只用来睡觉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他慢慢回想了一遍遇到系统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一开始,系统就总是很执着地提到他一定会接受惩罚,最后真心悔过,然后死在主角的手里。
哦。
他慢吞吞地想,他凉雪青作恶多段、罪大恶极确实是事实没错。
系统说恶有恶报也确实没错。
但那又怎样呢?
他是个反派,但又没有找虐的爱好。
若是还要继续这样被折腾下去的话,不如想办法早点脱身才好。
那该怎么脱身呢,他想,不如再死一次好了。
那该怎么做呢?
系统总挂在头上,他想做什么也束手束脚的。
系统总是说什么反派最终只会死在主角的手里!
想到这里,凉雪青眼睛一亮,嘴角也微微勾起。
只要让主角有机会早点杀掉他不就好了吗?
12. 亡国暴君
整整一个冬天,不是宋钰心重伤休养了十余日,就是凉雪青因为旧疾复发,而缠绵病榻多日。
如此辗转折腾,等到二人都身体康复,竟已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宋钰心在他的身边待久了,早已察觉出了他身上那悄然发生的变化,他开始频频地借着各种由头去找凉雪青,一日一日试探起了昏君的底线。
但是试探久了,连宋钰心心中都生出些迷茫来。
这昏君对他的态度未免也太过放纵,完全称得上是毫无底线可言。
他放任宋钰心如此胡作非为,到底想要干嘛呢?
在这些平常的日子里,起初,他只是在以一些随意的态度向凉雪青讨要些东西。
翡翠琉璃、玉石明珠、云锦霞帔……如此诸多奇珍异宝,只要是宋钰心开口要的,凉雪青就无所不给无所不允,到最后那些流下来的赏赐,堆积如山都要从房间里满溢出来。
宋钰心不动声色地收下那许多东西,但是心中已经有些迷茫,凉雪青在面对他时就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洞,不管要的是什么都可以满足他。
这种予取予求的态度总是很容易让人生出被爱的错觉。
不再多想,他索性开始堂而皇之地翻看奏折,回复文书,渐渐的,到最后悄无声息完全代替凉雪青处理政务。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但凉雪青永远都是这样,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要满足他的样子。
俨然就是一副被妖妃蛊惑了的昏君模样,他这副样子要是让前朝仅剩的忠臣良将们知晓,必然又是好一番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以头抢地,哀叹这是亡国之兆了。
但宋钰心不关心这些,他心里开有着更大的谋划。
温暖如春的殿内。
“陛下。”宋钰心突然出声,他将从目光奏折上移开,专注地看着窝在他怀里小憩的凉雪青,后者没睁眼只是轻应了一声。
“锦衣卫赵大人是不是还被陛下关在狱中。”
谁?凉雪青迟钝地想了想,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号人物,他问,“你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也不是。”宋钰心否认,“只是当初有一些真相,臣以为还是得让陛下得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是一场误会,只是臣这些日子一直忧心陛下的身体,一直也没能顾得上赵大人那边。”
凉雪青歪着头听他说话,揪过一缕他的发丝缠绕在手中把玩。
“……刀其实是不小心刺进来的,赵大人也是冤枉,何况赵大人这些年来也是为了陛下鞠躬尽瘁,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不应该,陛下不如就看在臣的份上,将赵大人无罪释放吧。”
宋钰心温言细语这样讲的时候,仿佛真是什么体贴善良的好人一样。
赵霜会进去不全赖你栽赃的好吗?现在又为他求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凉雪青心里吐槽了两句,但是懒得去细想他的用意,打了哈欠起身说,“来人,传朕的旨意,特赦大理寺狱中罪人赵霜,令其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传话的内监下去了。
-
大理寺监狱内,墙壁上的火把跳动,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充斥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赵霜已经在此处被关押许久了,他以往在任上的时候,行事就颇为嚣张肆意,得罪过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他此时一朝落难,按理说狱中的日子多半不会好过。
但是不知是不是他平日里实在是圣宠太盛,手段也太过毒辣无情,因而京中权贵对他总是畏惧多过恨意,再加之上面的那位实在心思难辨。
他如今虽然是因为一个无头无尾的罪名被发落下狱,但是一切都还没有到最终定论的时候,谁知道他还有没有重新被陛下信任,重回风光的那一天呢。
正是因为这样那样的考量,导致了赵霜虽然身为阶下囚,但是狱中的生活却也过得不错。
有菜有酒,甚至连棉被都是热乎干燥的,但是备受关照的赵大人显然并不想感激这份优待。
据狱中的狱卒所知,这位大人自从进来后就没有一天消停过,白日里都在哭喊冤情,鬼哭狼嚎着要见陛下一面,到了晚上他则会突然安静,靠着阴冷的墙壁坐下,神情诡谲,开始专心致志地对着手里的小人下诅咒。
那小人还是用的狱中杂草现做的。
这样折腾了许久,等到大理寺卿过来下达圣令的时候,赵霜已经彻底消停了,他既没有再哭喊着要求见陛下,也没有在扎小人。
他此时身着囚服,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坐在牢房的阴影里,神情甚是憔悴。
甚至在狱卒打开牢门,哗啦啦走进来一大群人的时候,他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直到听到了那边宣读的话时,赵霜动作极为缓慢地、僵硬地抬起脑袋,脸上满是震惊。
接着他猛地窜起,双手拽住了最前面的那个人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声嘶力竭地大喊:“你说什么,你说陛下将我无罪释放了。”
然后不等他们回复,他脸上就是一阵狂喜,手带着枷锁冲出牢房,仰头狂笑,“陛下圣明啊,必是已经查清我所受的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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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
“来人!快来人,快来替我梳洗换衣,我现在就要进宫面圣,感念陛下的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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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霜得了恩准,就意气风发地走了进去,隔着华美的屏风,他立刻就一桩桩一件件地向对面的陛下诉说他这些日子来的辛劳,同时又文采大发地开始狂拍凉雪青的马屁,但是说着说着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之处。
好像从他进来开始,陛下就不曾对他说过半个字。
赵霜心中疑惑,抬头,隔着影影绰绰的屏风,他似乎看见了对面根本就不止一个人在。
他心中一种猜测冲了出来,一想到这种可能,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怒火一下子烧上了心头。
他一时头热冲动,甚至都忘记了臣子的礼仪,走到了屏风后面,竟然看到他日思夜想的陛下躺在宋钰心那个贱人的怀里,而且甚至连他递上去的那个折子,都被宋钰心随意地拿在手里阅览,目睹这样的场景让赵霜感到一种出离地愤怒。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要冲上去,但是被两旁带刀的侍从拦住了。
这动静让那边搂在一起的二人都同时看了过来。
宋钰心看着他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凉雪青慢慢抬眼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
赵霜立刻就诚惶诚恐地跪下来,但是开口却不是在告罪,而是质问,“臣遭人陷害,蒙受冤屈多日,今日才得以见陛下一面,这宋氏子身为罪臣之子,本该砍头流放,陛下你宅心仁厚饶他一命也就罢了,为何如今还要如此放纵他!”
赵霜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显然是被这副有违常理的画面吓得不清,语气里满是哀怨和控诉,但是凉雪青才懒得管他。
“滚。”美人陛下薄唇轻启,说出的话语却没有一丁点要安抚他这位得力干将的意思。
隔岸观火的宋钰心就眼睁睁看着赵霜的面色在一瞬间扭曲了,但是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告退了。
宋钰心有些惊讶于这离奇的君臣关系,但只是一对上赵霜那双包含杀气的眼睛,他瞬间明白了这家伙的心思,这样想着,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眼里是完全不装的愉悦。
一听见他的嗤笑,赵霜的眼睛又瞪大了,杀人般的视线不要钱地撒过来。
见他这副样子,于是宋钰心笑的更嚣张,他轻轻扯了扯凉雪青的衣摆,“陛下……你看他。”
凉雪青瞥了一眼,又毫不留情地,“滚。”
赵霜满脸羞辱地退下了。
13. 第 13 章
赵霜刚退下没多久。
凉雪青就懒懒散散地从身后人的怀里起身,他动作顿了一下,莫名又感到一阵无来由的眩晕。
面前的红墙、金柱以及袅袅白雾都在一瞬间旋转扭曲,在视野变黑,彻底晕倒之前,他只来得及听到一句焦急的呼喊——
“陛下!”
然后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被坚实的臂膀紧紧搂住。
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
昏君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地,昏迷前他转头看了一眼宋钰心,眼里是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的愕然,然后便闭上眼睛,身躯软软向后倒下,被宋钰心仓促搂到怀里。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下意识做出的反应连宋钰心自己都愣了一瞬。
半晌,他还一直维持着微微躬身搂抱的动作,空气中很安静,只有墙角香炉里的白雾在袅袅升腾。
宋钰心怔怔抬头,身后由鎏金铜饰光滑平整的墙壁上倒映出他此时的影子,这影子十分明晰,就连他此时眼底还没淡去的惊惧和额角滑下的汗珠都纤毫毕现。
真奇怪,他心想,这样的场景仿佛已经在他的记忆中发生过无数次。
他好像曾经也眼睁睁看着这道身影在他面前倒下,他没有接住。
于是一切都无可挽回。
覆水难收。
痛心彻骨。
有如一道横亘胸腔恐怖惊人的伤疤狠狠嵌进身躯又直抵骨骼,即使后来他不幸身死只留下魂魄在人间,那道伤口留下的痛苦也久久不能消散,千年万年,历久弥新。
恐怕也正是因为那无数次糟糕记忆留在他身体里的反应,才致使他不假思索做出这怪异的动作。
狂乱的心跳终于平息下来,一瞬间猛涨的情绪也在轰然消散。
面上一片惨白的男子终于回过魂来,他看了看眼前的场景,脑海中有一瞬间无比迷茫。
记忆回笼,他后背不知为何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昏君,正预备传话叫外边候着的内监进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动作。
殿内很空旷,这里是凉雪青平日里接见大臣的常地,殿内装饰简洁,许多奏折和重要的文件都摆放于四周。
昏君并不喜被人围着、无时无刻伺候着,因而此时的殿内除了他以外就再无半个宫人。
昨日他收到宫外的密信,天元军久攻新良关不下,此关位于南北交界之处,两侧是狭窄陡峭的山,周边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天元军若是能够占据这里,则进可攻,退可守,是足以扭转战局的一到关卡。
天元军之前已经试探着佯攻几回,皆不算顺利,但也决不是没有几回。
因而世叔为求速战速决,少折损些兵将,正预备披甲亲自上阵,攻克难关。
这计划不太理智,但是宋钰心不在,军中没人能劝住他的想法。
那边地势复杂,便是若是得到新良关的布防及周边地形图,那攻克难度必能大大降低,世叔也能安全许多。
若是昏君的书房内有的话,此时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宋钰心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他将怀中的人轻轻搁在榻上,接便在殿内翻找起来。
地图应该放在哪里呢。
翻找间他碰到一个熟悉的东西——是那套用细金修复过的茶壶,宋钰心手中的动作忍不住放慢,但是他还是尽量去忽视这点变化。
白雾升腾,熏香渐渐燃到了头,宋钰心终于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打开那丝帛制成的地图,匆促扫了一眼,便匆忙收入怀中,天色还早,他环顾四周,目光又不自觉地看向那套茶壶。
这段时日里,他向凉雪青讨要了不少东西,但却始终不曾提过这件。
他心中还是有很多顾虑。
他担心让他怀疑。
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
这时,一段轻微的咳嗽声从他背后响起,这瞬间惊醒了看得入迷的宋钰心。
他猛然转身,榻上的身影还没醒来,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发出一阵呛咳。
“陛下!”他焦急过去,将凉雪青上半身扶起,轻轻俯拍着他的后背,同时高声喊道,“快来人,陛下发作了,快去请国师过来!”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探头看了一眼,便转身迅疾地赶往天极宫。
张公公今日不在,不知被陛下派去哪里了,只有一个年轻的总管守在这边,见里边的贵人传唤,便领着一队的宫人鱼贯进入,或有人拉开厚重的帘子给室内通通风,或有人跪下来,接过宋钰心手中照顾陛下的活。
在这样妥帖地照料下,凉雪青慢慢睁开眼,宋钰心一直守在旁边,因而没有错过凉雪青睁眼看到他时,那一瞬间眼里迸发出的欣喜。
这份无遮无拦又炽热的喜爱让宋钰心猛地偏过头去,他疑心这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的刹那错觉,果然等他再度抬眼去看的时候,凉雪青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空空荡荡,万物都不进眼的平淡模样。
他慢慢坐起身,面上无波无澜,没开口,只是摆手让身旁的宫人们都退下。
待殿内只剩二人的时候,他又平静看向宋钰心,“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我?宋钰心不晓得他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这又是什么剧本,喜怒无常的昏君终于厌弃他这不能怀育龙嗣的男妃,厌弃了要将他打入冷宫了是吗?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乖巧地在一旁坐下,柔声说,“陛下若是不想看到臣,那臣就先告退如何?”
说完他又安静地等候着,凉雪青偷偷拿眼瞥了他两眼,转回头来盯着地面,一时间拿不准这是怎么回事,因而并不做声只轻点下头。
然后身旁的男子便真的乖乖离开了身旁,大门在面前关闭。
凉雪青静静坐了一会,然后便猛地从榻上跳起,动作间不小心带倒了案上精致的摆件。
那件水润玉白的小玉瓶摇晃了两下,然后便从半空坠下,眼看就要面临摔成一地碎片的命运,但是万幸的是在落地前被一只瘦长苍白的手轻巧接住。
再看这空无二人的殿内,一贯懒懒散散能坐着决不站着的病弱小皇帝,此时正维持着一种及其夸张怪异的姿势。
他一只脚掂起,身体后仰夸张地向后下腰,一头长发垂散,一只手往下捞住了玉瓶。
玉瓶被那只纤瘦的手轻轻搁置原位,轻描淡写做下这一切的凉雪青此时却因脑海中的眩晕感而瘫倒在榻上。
看着四周华贵漂亮却陌生的场景,忍不住皱起眉来,这里到底是哪里,他一觉醒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凉雪青忍不住揉揉额头。
突然出现在陌生的环境,重新见到的阔别许久的……朋友,以及突然变得十分虚弱的身体。
是了,凉雪青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纤瘦又苍白的手掌,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一副脆弱不堪的样子。
这林林总总所有的一切都让此时还过分年轻的凉雪青感到头疼,他莫不是已经着了那妖人的算计,不幸身死后被困在了幻境之中?
这时,关闭的大门在被从外边打开,凉雪青歪过脑袋看向门口,门口没有很多人,只有一道灰扑扑的高大身影逆着光站立。
那身影慢慢走入他的视野之中,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凉雪青的脑子一下就炸掉了。
该死的,他怎么还活着啊!
这样想着,他突然感觉脑中一阵剧痛,眼一闭再度昏迷过去。
身体软软地砸到榻上。
-
“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宋钰心殷殷守在床边,面容上满是担忧。
国师也静静地看着床榻间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忖没回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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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方才他进来时突然感觉到的一瞬间恐怖的杀意,难道是小皇帝终于预备杀他了吗?
呵—
想到这他冷笑一声,怎么可能,这个胆小鬼他能杀得了谁。
国师不再探究那危险的直觉,他动作慢条斯理地将他带过来的东西都一一收起来,同时口中叮嘱,“陛下的状况并不是特别要紧,大概只是一时情绪冲击导致的昏迷,你日日陪在陛下身边,需得注意不要让他大过大喜大悲才是。”
一时情绪冲击,宋钰心慢慢皱起眉,想着方才的状态分明很平常,陛下会突然大喜大悲?
再聪明的脑瓜在这道难题面前一时也被为难住了,不过宋钰心不是爱纠结的性子。
看着那道高挑朴素的人影离开,宋钰心也跟着起身和他一道离开了寝殿。
他跟着身后跨出了大门,国师注意到他奇怪的动作,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便沉默着,前后一块同行了一段路。
等到路过的宫人变得稀少,宋钰心突然冷不丁地开口,“国师今日为何未给陛下开具药方?”
“是药三分毒。”国师脚步不停,冷淡回应。“陛下这次的情况并不严重。”
宋钰心轻叹一声,“陛下这一天天的,总是不断发作,着实是令在下心中疼痛不已。”
“公子若是小心照料,陛下也未必不能少发作两会。”国师不轻不重地将他话挡了回去。
“国师说得轻巧,可在下对陛下生的到底是什么病都一无所知,又怎么能够无微不至地照顾呢?”
国师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过身,神情平静地看向宋钰心,“宋公子到底意图从我着打探些什么?”
宋钰心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在下也只是尽尽臣子的本分,为了能多关切陛下。”
国师没说话,一寸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高处的孔洞中照出,轻柔阳光一视同仁地洒在二人身上,照亮了宋钰心一半的面容,国师端方肃正的脸孔却笼罩在自身高大的阴影之中。
“关切陛下?”他薄唇轻启,语气里有些疑惑,又有些飘忽不定地讥讽之意。
宋钰心并不为这份嘲讽恼怒,仍旧微微带笑地问道,“我听闻早在前朝陛下在时,国师便已经是国师了,想不到如今十余年过去了,国师仍旧如此年轻。”
宋钰心心中感慨,这位在皇宫中呆了如此久,给先帝炼了那么久的丹,先帝薨了,他却被素有残暴之名的新皇赦免了罪行,仍旧能够当他高高在上的国师。
他必然对凉雪青有着许多的了解,二人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渊源,让昏君如此信赖袒护他。
就连这么严重的病症,都不曾请御医过来看过,而是一直由他在治疗。
凉雪青到底是怎样确信,这无人制衡的国师不会暗中做出手脚的呢。
这样想着,宋钰心又轻轻开口,“国师到底为什么会来到宫里做国师呢?”
国师也不接他的话,反而说了一些隐隐约约暗示着什么的话,“宋公子,不必如此试探在下,其实我也只是有一句话想要提醒公子”
“——还请以后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说话声音放得又缓又轻,偏偏一字不落清晰地传达进宋钰心的耳朵里,后者被这句警告意外颇浓的话语怔住了,片刻功夫,国师已经越过他离开了。
顶上悬着几盏古朴的宫灯,昏暗的光线将他的影子照得浅淡。
等他再回过神时,已经只能看到一道灰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不要后悔。
宋钰心阴着脸原地返回,手中的玉佩不自觉握紧了。
他在暗示什么?
他怎么可能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像那样的一个昏君,他怎么可能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绝对不可能后悔的。
14. 第 14 章
日落之后许久.
床榻上的陛下才缓缓睁眼。
宋钰心密切注视着他睁眼后的神情变化。
很平静。
有如冬日结了冰的湖面。
一览无余又深不见底。
果然只是错觉吗,宋钰心心中嘀咕着,同时伸手体贴地将他扶坐起来。
“陛下,感觉可还好?”
凉雪青摇头,询问,“现在几时了。”
“天已经黑了陛下。”宋钰心回话时慢慢斟过一点温热的茶。
“是吗?”凉雪青缓缓拉开被子,眼一闭,动作丝滑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滑进了被窝:“既然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就寝吧爱妃。”
说着他便脑袋一歪,没声了。
只留下床边温茶举到一半的宋钰心黑暗中独自凌乱。
脑海中酝酿了半天的话没法讲下去。
他只好放下东西,宽衣轻轻爬上了床。
一夜无话。
-
宋钰心心中思虑许多,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再度醒来时,天色大亮,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摇了摇床头的铃铛,便有一应宫人进来伺候他晨洗。
“陛下可是去上朝了?”
宫人低下头,“回禀公子,陛下却是去上朝了。”
昏君最近的身体一日日越发差了,但是却愈发地对政事上了心。
想到这,宋钰心缓缓抿起唇。
这般警惕,他是察觉什么了吗?
虽然让他发现那些布置是早晚的事,但是暴露的太早于后面的计划实在是不利。
这时,内监通传,“宋公子,尚衣大人求见,说是给您备下的吉服已经做好,去了那边不曾见到你的人?于是便只好往这边送过来了。”
“什么吉服?”宋钰心一时愕然,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张公公不久前和他提到过得,上巳节宫宴的事。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无名无分的,他在宫里不过是一个供昏君取乐的伶人。
话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准了尚衣的求见。
俄顷,便有一列捧着红木匣的宫人在一身蓝衣的尚衣身后进来。
尚衣进来后先是朝宋钰心磕了个头,“宋公子,那边陛下吩咐给你准备的吉福,尚衣局那边的绣娘日夜赶工为您做出,一做完奴才就将它带了过来,还烦请宋公子先试一下合不合身,若是有什么差错,奴才也好带回去继续修改一下。”
说着,他身后的几个宫人举着那套完整繁重吉福一件件在他面前展示,宋钰心慢慢走过去,一件件细细打量,这套吉服的样式有些古怪,大衫、下装、霞帔、玉革件件华贵完备,还有一应玉珩、瑀、琚、冲、璜,完整组佩,就连玉珠小巧,却也色泽不凡,十分完整但又古怪的一套吉服。
看起来司礼监是照着后妃的样式改的,但又要让男子能够穿着。
真是古里古怪,毫无礼法可言。
宋钰心轻笑一声,让他穿这种东西,那昏君是什么意思,羞辱他?
伸手随意扫过那一串组佩,碰撞间发出一阵悦耳的玉声,宋钰心随意地收回手,什么也没说,只是淡然地离开了殿内,满脸期待的尚衣还有些惊愕,试图开口挽留,“宋公子……”
“不必了,你们做得很好,收起来吧。”宋钰心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一路走过长长的宫廊,宋钰心突然停下动作,他低头扫了一圈腰间,轻咦一声,“怪事,我好像有件佩落在路上了,你回头替我找一下去。”
身后唯一跟着的随从应下,说:“奴才这打发人去帮公子寻。”
“不。”宋钰心摇头,“你现在就去找,别人我不放心。”
“我、我吗?”随从看了看四周还有些犹豫,但是宋钰心态度果决,他也只好转身回去了。
打发走了跟班,宋钰心孤身一人继续往前走,突然,他闪身进了一处隐蔽的巷子。
在那儿,赫然已经有一道影子等候许久了。
听到他轻微地脚步声,那道人影转过身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来。
看到这张生面孔,宋钰心不由得停下脚步,隔着远远的距离眼中显出些质疑和警惕来。
看到他这副样子,那生面孔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将脸上面具一摘,露出底下暗一的脸,冲他低声喊,“小世子。”
宋钰心还是没往回走,他微微偏头,同时防备着前后方可能出现的敌人。
他既然能够易容成其他人的摸样,那现在这副暗一的摸样怎么不能也是易容出来的呢。
见他这副警惕地样子猜到他在想什么的暗一不由苦笑一声,他只好拿出绝对不会让外人知晓的暗号来取信于小世子,后者这才放下心来走上前来。
一边走又一边低声质问到,“明明还不曾到约定的时间,你今日为何又要进宫?那群穿黑衣的官衙最近对我可是盯着紧紧地,你如此频繁进出宫廷,甚至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皇帝身边,若是暴露了可怎么是好?你要落在锦衣卫的手里我可不心疼,但要是连累了文叔他们可怎么是好?”
他一连串的话语下来,连个反驳的空隙都没给暗一留,但是他这回没有被驳得哑口无言,而是满眼忧虑地回,“小世子,张齐将军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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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张齐将军亲征新良关,误入敌方陷阱,整支军队都被困于暗谷,唯一的道路被敌军截断,物资与后军都被挡住,而张齐将军那边被围困于暗谷,已有一整日了。”
什么?!
猛然间听得如此噩耗,宋钰心如坠冰窟。
“现在呢,情况可有变化,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他急切地盯住暗一问。
暗一深深叹了口气,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个东西,宋钰心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暗一就猛地跪下,双手将那东西呈到他的面前。
暗一说:“小世子,这样紧急的消息是张齐将军身边的亲卫拼死带出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你有是什么意思?”宋钰心愣住,他猛然看着暗一手中被血浸透的暗黄色器具,心里头的震撼掀起一阵狂狼。
“这也是张齐将军身边的亲卫拼死带出来的,张齐将军嘱托了我们,他一旦有什么事,这东西必须要交到小世子的手里,自此以为,带领天元军推翻暴政的重任也要由小世子你来担负……”
“如今形势依然十分危急,小世子你千金之躯,不宜再留在宫中,快随我们速速出宫吧。”
随着他话音落地,附近又闪现出数个漆黑的人影,他们皆是暗卫中的精英,小心翼翼混进皇宫就为了将宋钰心安全带出,从接下这个任务开始,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决心的。
意外发生于如此平静普通的时刻,宋钰心全身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脑袋像是被天雷劈裂,一阵又一阵被搅得剧痛无比。
暗一说着说着也是潸然泪下,就在这天子眼睛之下,于这僻静无人之处,进行得却是如此惊心动魄的权利交割。
他高举双手,眼泪哗哗地看着宋钰心。
但是后者并没有接过他的东西。他只是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暗一,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身姿歪斜倒去一旁,双手下意识扶住了一旁陈旧的宫墙。
一种复杂的悲痛将他整个人笼罩进去,进入胃中又将他的胸腔搅得天翻地覆。
“不可能的……”终于,他颤抖着开口,语气却是极为坚定且否决,“世叔一代豪杰,怎么可能简简单单死在那里,而且我现在没有办法和你们一块离开离开皇宫。”
他厉声喊道,“把你的东西收回去,不过包围一日而已?古代王侯者,便是坚持几月之久的亦有存活,世叔怎可能如此简单死于敌人之手?”
“你们离开这里,我定能替世叔解决困境,将他从包围圈中解救出来!”
说完他不再回头,一路跌跌撞撞地离开这里。
只留下原地一众面面相觑的暗卫。
15. 第 15 章
宋钰心仓促间又原路返回,一路跑得很急,甚至撞到了回返来找他的侍从,那侍从见到他面上就很高兴的样子。但宋钰心没工夫搭理他。
他一路跑到湖边,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透过平静的湖面,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失态。
这样可不行,他想,他等会可不能这副样子去见陛下。
想了想,他还是止住了本来要回宫殿的脚步,转而朝着另一边走去。
一路上微风吹拂,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张世叔原本预备去打的新良关,这关卡易守难攻,乃是南北要塞之地,本来是计划全力攻下,是为了能有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休整之地,可与朝堂互为抗衡,又有余力防备其余杂鱼乱候们。
可如今世叔不过刚刚出征,便被困在那里,必是新良关的守将预先就探查到了他们的动向,早先就做好了可能应对战斗的准备。
但是他们光是做好了准备,却未必就能预测到世叔此时也在军中的动向,那对于这边的攻击就不会那么猛烈又毫无保留,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之地。
这样想了一路,宋钰心走入了文和殿里边,一门之隔就是陛下和朝臣议事的地方,而门口此时仅仅守着两个小太监。
一见过宋钰心过来,他们便意图朝里面通传,但是宋钰心轻轻抬手,就止住了二人的动作。
小太监有些讶异,这不合礼法,但是照陛下对宋公子的宠爱到堪称纣王在世的荒唐程度,这一点细节合不合礼法也算不上要紧了,想到这里,小太监就退下,低眉顺眼守在墙边。
宋钰心越过二人,走到门边,站住了,在他这个角度,能够听到里边隐约地谈话声传来。
“……陛下,那伙叛贼果真已入彀中,倒是再让蒙将军领一军自西北方向来江河启程,一夜可达,届时同新良关守军里应外合,大患可消也……”
“……将军当真料事如神,果真是当世诸葛……”
“……谬赞了,只是究竟如何,还需陛下拍案下令才是……”
房间内,凉雪青百无聊赖地窝在榻上,听那边议论的声音,只觉得一阵阵昏昏欲睡。
就在他快要真睡着的时候,脑海中蓦地想到宋钰心,他去哪儿了?早该醒了吧,又去忙着算计他什么了,怎么这么许久都不曾过来。
想了想,他突然有些不爽,他还在这儿加班呢,男主怎么能独自放假,他就该把他也叫过来一块加班
于是他轻轻抬手,一旁候着的张公公立刻躬身,预备听他的指令,这时他余光突然撇到侧面的一扇小门那儿,一道浅浅的影子悄然覆盖了上来。
哦。这是已经过来了呀,看来用不着他再去传令了。
想了想,凉雪青又放下手,慢悠悠出声,“朕今日乏了,诸位爱卿们退下吧。”
“可是陛下……”那提出建议的朝臣还想要说什么,身旁的同僚立刻提醒地递了个眼神。
那人心中一凛,生生止住自己将要脱口而出的质疑。
他们还真是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竟然就差点忘了屏风后的那位,是怎样残暴嗜杀不容质疑的性子。
他今日既然不打算做下决定,那么他们即便是再如何焦急,又哪来多余的几条命来说出半个不字呢。
说到底,这天下还是这暴君的天下。
-
宋钰心悄悄听了一会,又离开了。
过了一会,他在脸上擦了些许脂粉,又走过来,说是求见陛下,让守门的内监给他通传。
等到他进去的时候,凉雪青已经睡眼朦胧了。
宋钰心轻轻走过去,蹲下来在陛下的耳畔问道,“陛下,你睡了吗?”
没什么动静,然后才看到凉雪青缓缓摇了摇头。
宋钰心继续维持这这个姿势,慢慢握住凉雪青一只垂下来的手,问,“陛下让尚衣局给臣作了一套吉服,可是要臣也去赴上巳宫宴?”
凉雪青轻点了下头,手指不自觉蜷缩了起来。
宋钰心声调突然冷了下来,“可是陛下,臣若是过去了,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那偌大的地方,哪里又有臣的席位呢?”
他这声音太冷,凉雪青冷不丁一下让他冻到,昏昏欲睡地神经都猛然清醒了许多。
凉雪青晃了晃脑袋,心想,男主大概是在借着这莫名的由头又骂了他一顿。
凉雪青想着,缓缓睁开眼,但还是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就这样平静地和蹲下来的宋钰心对视着,他说话时的语气很是平常,话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和理所当然。
“就坐朕旁边,就做皇后的位置上。”
宋钰心怔然,手不自觉握紧了。
半晌他讷讷开口,“这毕竟于礼法不合……”
“朕在乎这个吗?”凉雪青疑惑歪了下脑袋,他,伸了伸脖颈,微微仰头从下往上直视着宋钰心躲避的视线,“要什么合不合适的。”
“朕觉得合适那就是合适的。”
说完他又闭上眼,蜷缩在榻上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宋钰心轻轻松开手。
前不久在这里议事的朝臣们呈上来的奏折还摆在桌案上,他几乎不费什么工夫就翻到了那一节。
奏折是由左都督上奏的。奏折里提到南方叛军,已经打到一个城镇,他向皇帝进言,新良关怎样重要,若是让守军露出些许破绽,再诱惑敌军深入,最后再派一只军队从哪一面进军,两面合围剿灭叛军。则可重创叛军矣。
这一番见解,既了解已方的行事,又对敌方了如指掌,极有大局观念,又不乏小小细节,可真是个用兵的个中能将,这样的人,为何偏偏在替暴君效力呢?
这样想,他心中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但是没工夫去细想了,他得先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才行。
-
世叔绝对不会出事。
-
凉雪青进入梦境,在一片模模糊糊的场景中,从一道发着光的人影那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可是不能后悔的哦,你用……和我作了交易,以后就得听从我的命令了。】
【当然咯,想要做到那样的目标,付出的代价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呢,我们可是公平公正的等价交换,童叟无欺概不退换。】
【做好准备了是吗?那就出发吧。】
梦境慢慢消散,凉雪青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系统空间,消失许久的系统也悄然浮现。
【你到底想做什么。】系统真是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操作了。这家伙确实想一出是一出,行动诡异,难以预测极了。
【你管我想要做什么,反正只要不影响你最后的任务不就行了吗?】凉雪青打了个哈欠,对这个家伙没有什么好态度。
凉雪青有时候觉得挺奇怪的,他有时候想不通,怎么会仅仅是那样的原因,他居然就会答应系统这样毫无道理的条约,怎么想怎么奇怪。
系统看了看空间内的任务监测条,发现确实是这样下去,并不会影响的最终的结果,因此他也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
转而提起别的东西,他刚收到了从快穿局总部发来的安装包,系统更新了一层插件后,连带他们的任务都发生了一些改变。
说起来,从他最近的监测的任务报告中能够看出。
凉雪青自从旧疾发作以后,便一改往日颓唐作风,似乎还想要挽救一下大凉朝岌岌可危的统治。他一面对男主放松纵容予取予求,任凭男主盗取宫廷机密帮助宫外叛军,一面又开始关心南面叛军,亲力亲为指挥战斗,派兵遣将连胜南面叛军。
如此种种奇奇怪怪的动作十分之多。
他大概在做一些小动作。但是不管他想要用什么办法来解决任务,系统都并不是很关心,它也只是社畜而已啦。只要最后的任务kpi能够达成就好了。
-
【主线任务已更新:扫清一切无关障碍,确保唯一主角能够登临帝位。】
在原剧情中,宋钰心和张齐二人互为臂膀,齐心协力推翻了暴君的统治,然而就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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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城前夕,二人一同遭到暴君临死前的反扑,被皇室黑卫截杀,在关键时刻,张齐为救宋钰心被黑卫重伤。
最终黑甲卫全军覆没二人一同逃回,但张齐因为伤势过重,当晚救一命呜呼,临走前他将指挥军队的能力都当着一众心腹的面交托给了宋钰心,嘱托宋钰心一定要攻克京都,为了他,为了他身后无数的将士。
宋钰心眼含热泪接过重任,自此,一代开明之君由此始也。
-
所以说,原著中如果张齐不曾出事的话,如果不是他独子尚且年幼,这帝位也不会落到宋钰心的头上。
张齐率先举旗,他与肃国公关系深厚,宋钰心也是极为敬重这位世叔,不管是大义、还是在军中的威望,都远远胜过初出茅庐的小辈宋钰心。
要想保证主线任务中,结局前宋钰心称帝的话,张齐必须死!
“皇室黑甲卫?”凉雪青皱着眉看完这一段,暗自嘀咕着这陌生的称呼。
这也是原著中大凉皇室独有的一支私冰,神出鬼没,踪迹难寻,只听从皇室密印的命令,当初凉雪青能越过他皇兄登基,而正是因为他掌控了这只私兵的控制指令。
这么重要的一支力量,在关键时刻暴君不曾用来保护自己的安危,反而被他尽数派出去截杀敌人,可想而知,到剧情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这位暴君恐怕也因病而神志不清了。
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必原暴君那仓鼠的本性,此时一定会藏在床边。
他果然找到了,但是看着手中的大黑盒子,凉雪青却犯了难,原著中并没有写他要怎么开启的啊。
他试了试,发现很多办法根本都对这个大铁盒子毫无作用。
最后他无奈放下。
叹了口气。
-
夜里。
宋钰心极难得做了一场陌生的噩梦。
一道银白的攻击迅疾刺来,宋钰心避身躲闪,来不及了。
噗嗤——
刀刃刺进血肉。
宋钰心伸手接住前方的人影,黏腻温热的鲜血从他护住的地方流出又被暴雨极快地冲刷走。
同时他另一只握住兵刃的手前劈,刀刃划破雨幕,将最后一个敌人一刀毙命。
梦里大雨瓢盆,夜色浓重,天空电闪雷鸣。
泥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这似乎是一片小小的土坡,四周横七竖八地死着两拨人。
宋钰心扛着重伤的人拼命赶路。
“钰心……”
耳旁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宋钰心颤抖地声音被暴雨冲得七零八落,“世叔……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他挡这一剑。
张齐年过而立,两鬓却早早苍白,他似乎竭力想要扯开嘴角笑笑,但是从喉咙涌出来的血液让他止不住的发出一阵呛咳。
梦境快要结束了,悲痛的情感连同梦中种种声音都渐渐远离。
只剩下世叔最后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钰心,你若是……有什么……不好……我下去……也没有脸面……去见……”
“你父母啊……”
你是肃国公独子。
你是承载剧情的天命之子。
你在很多人的期盼下诞生。
所有人都会为了保护你而舍下一切。
他们都很爱你。
但是他们现在都已经舍你而去。
留你孤身一人。
得到多少就要失去多少。
就连那日夜如同毒蛇,紧缚在你脖颈上的仇敌,也终将会早死。
可他留给你的痛苦却是永久的,你曾经以为你可以强大到抵挡这一切,但那一道浅浅的伤疤,仍旧经年累月于寒露时分作痛。
孤寒寂苦,夜夜难眠。
-
你这样痛苦。
你凭什么放他解脱。
-
-
-
宋钰心在黑暗中醒来,满脸都是冰冷的水痕。
16. 第 16 章
暮春三月,上巳佳节。
冬雪已消,寒月高挂。
一片华美宫殿之中,花草繁茂,流水蜿蜒,明亮宫灯挂满各处,倒映在流水中模糊的影子与天边星斗交相呼应。
宫宴现场。
所有赴宴的朝臣们都规矩地候在席位上,只剩下最上方并排的两张龙凤椅还空着。
带刀侍卫神情肃穆立在两侧。
玉辇在阶梯前停下。
同样身着大红吉服的凉雪青牵着宋钰心的手,二人一同从上面下来。
“恭迎陛下。”
百官跪伏。
“愿陛下圣体安康,江山永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廷雅乐悠然传来。
宋钰心的手被他松松握着,一直都不曾松开,直到二人纷纷在主位上落座。
他环顾四周,风景典雅,宫宴布置得极为精美、奢华,就连此时二人身下的座椅也由纯金打造,镶嵌美玉珍珠,雕刻龙凤呈祥。
仅仅看着这样一副气派安康的样子,很难想象,就在同一位君主的统治之下,宫宴之上众人推杯换盏尽享荣华,皇都往南的百姓却因为连年天灾与战乱而颠沛流离,守边的将士难以公平地分配棉衣。
庶民之命非命。
-
尽管早就知道今日宫宴上的安排,但是在看到主位上被宫人环绕,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二人时。
赵霜还是控制不住捏碎了手中的白玉酒杯。碎片扎进血肉,鲜血滴答流下,身后的宫人看到立刻就要替他擦拭。
但是他一把甩开宫人的手,愤愤离席,往宫宴旁边黑暗的小树林走去。
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一道身影跟在他身后离开,远远地追上了他。
“大人大人!你这是为何气愤,不知下官可有办法替大人分忧?”
听到这人的声音赵霜转过头来,昏暗的光线下他也一眼认出了来人,“李四?你擅离职守莫不是想吃我的杀威棒了?”
来人也是锦衣卫旗下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这样的宫宴他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因而他今日只是临时被充作侍从,负责在宴会现场巡逻警惕。
面对赵霜这副凶残的叱骂,早就对他性格有所了解的赵四并不惊慌,他脸上笑得很下流,悄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东西,脑袋凑过去低声说,“我知道大人在为了什么愤怒,我这里有一点东西,大人悄悄给他下到酒里,必能使其当众出丑,届时他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圣人一定就会厌弃他了……”
“他若是被厌弃了,那大人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放肆!”赵霜猛地拔出腰间佩刀,用刀背重重地把那东西砸落,“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议论陛下的私事!”
李四被他砸的手心一阵剧痛,他搓着自己受伤地手,嘴上还在讨好的说,“是、是!小人之罪!小人蠢笨!只是还请大人不要将此事传出去,好歹念在小人给大人办了这么久的事!绕小人一条命……”
“哼,还不快滚回去!”赵霜双手抱刀,头高高扬起冷哼一声!
于是李四又千恩万谢的磕头谢恩,走了。临走前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向他人提起这种事。
等他走了,赵霜才放下手中的刀,他目光悠悠地盯着草地上的那一小包东西,凄凉的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将他一圈周围的轮廓都照得微白。
面容却还笼罩在阴影中,神色莫测使人看不分明。
他沉思了许久,然后还是捡起了地上的东西,一步一步平静地走回去。
_
他离开的时间短暂,回来的时候也不引人注目,但是因着他此时的身份特殊,明里暗里还是有不少视线在注意着他。
赵霜并不搭理那些打探的视线,只是自顾自一个人饮酒,一杯接一杯,很是心酸的样子。
宫宴会还在如常举行,有一些常规的颂圣诗被呈上去由陛下阅览,但是显然陛下对这些不感兴趣,本来是他一旁的“皇后”看得更为专注。
噼啪——
一阵碎裂声传来。
附近的朝臣转头看去,只见那位位高权重赵大人的另一只手也受伤了。
月渐西行,一朵乌黑的云移过来,遮住了大半弯月清辉。
见此赵霜一把拔出身旁的长剑,跳到了宴席的中央,他双手捧剑,单膝跪地,扬声对着上首的陛下说:“今日上巳佳节,臣愿以剑起舞,为陛下与诸位大人助兴。”
在得了凉雪青的恩准后,他立刻就一招一式颇为夸张地比划起来。
他这剑舞的离谱极了,颇有项庄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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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在沛公的意思,但是此时他的沛公却不是坐在上首的那一位陛下,而是宴席两侧的每一位朝臣。
他每一剑几乎都是贴着一张桌案划过,每一式都要带到些许的杯盘酒壶,底下本来正襟危坐,各个都端庄方正的君子们,此时都狼狈地左突右闪,只为躲避赵霜这不知道下回会从哪刺来的舞剑。
他这动静闹得太大,连坐在上面无聊至极所以在兀自出神的凉雪青都看了下来。
看着底下一众京城里绝顶气派的大人物们,此时竟然都在赵霜的剑下跟猴子一样躲避着,一个个满脸气的通红,却还得忍气吞声。
一场完美的宫宴,此时竟然都乱糟糟地像动物园。
简直礼崩乐坏。
宋钰心看着这样一幅荒唐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有心想要叫停,但他顾念自己的身份,只是微仰头看向身旁的凉雪青。
后者此时坐姿不端,一只手撑着下巴,正看的满眼兴致,哪有要叫停这场闹剧的意思。
只是可怜了底下躲避的宫人们。
直到赵霜越走越前,剑尖划过一张简洁的桌案时。
突然有一只结实有力的手伸过来,只用两指捏起他的剑尖,牢牢控制住不让它前进分毫。
赵霜皱眉,手向后用力试图将剑拔出,后者也顺势松开手,令他向后踉跄倒了两步。
令赵霜出丑的男子起身,绕过去走到赵霜面前。此人是左都督毕余,高壮的身子上是一张坚毅的面孔。
他体谅赵霜这个酒柜,十分贴切地问道:“我不知道大人这剑可还舞的尽兴,如果是不够的话,不如让毕某来陪你比划比划。”
下面的发展愈发不可收拾,宋钰心不愿看到这种场景,于是他拽拽凉雪青的衣角,轻声提醒说:“陛下……”
见他已经面露不悦,凉雪青正好也看够了,“剑舞的很漂亮,两位爱卿,都下去吧。”
赵霜阴沉着脸又看了一眼左都督毕余,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向陛下行了个礼后,退下去了。
他眼角余光瞥到,宋钰心身后立着一位宫人,宫人几乎都能照在阴影之中,只是手上的酒壶已经换过一尊了。
就在方才一片混乱,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的时候,他命令那宫人将加了料的酒给宋钰心换一换。
17. 第 17 章
等到二人都退下后,张公公安排宫人们重新将殿内又整理了一遍。
碎裂的桌案被换下,被划伤的绸缎也被更换,美酒美食也被更换了一批,衣裳脏污形容狼狈的官宦们都下去整理了一番。
这样的宫宴,只要陛下的兴致还在,他们就得陪到最后。
陛下二人身边并不曾受到什么影响,但是张公公性子谨慎,还想帮陛下也换过一趟。
但是凉雪青止住了他的动作,“不必这么麻烦。”他五感敏锐,即使如今是呆在小皇帝这副只剩半条命的身体里面,像方才赵霜和身旁宫人之间的小动作也不曾逃过他的耳目。
所以他还挺好奇的,赵霜这是想对宋钰心做什么?难道他终于忍受不了这小子茶里茶气的模样,决定豁出性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了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眼神控制不住直勾勾地往宋钰心案上斜看过去。
这频频的视线很难让宋钰心忽视,他忍耐着内心的烦躁,竭力扯出个柔软的笑容说,“陛下一直看着臣这边做什么?”
凉雪青歪了歪头,笑了笑说,“我看爱妃一晚上都不曾动过什么,莫不是这些做得都不合爱妃口味?”
宋钰心怔然,还好想好怎么接这句话的时候,就听见这暴君悠悠吐出下一句,“他们既然如此无用,朕不如都砍了他们的头算了。”
“不可啊陛下!”他阴森森地语气着实让宋钰心吓了一大跳,但等他话语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凉雪青这话说得其实没有几分认真的意思。
他心里的情绪绷得太紧,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凉雪青一直盯着他,半晌,他只好叹了口气,“并不是宴席不合口味,只是臣穿不惯这……吉服,不太好动作而已。”
噢……
凉雪青又想了想,“那就是尚衣局办事不利,朕明日便让他们统统人头落地。”
……
“陛下……”
宋钰心不想接他的话了,这昏君今天真幼稚啊。
-
在二人交谈的时候,赵霜一直死死盯住那边的动静,同时咔嚓咔嚓瓷杯碎裂的声音不断。
他身旁坐着的朝臣现在都已经能够对这种声音淡然处之熟视无睹了。
身后的宫人默默看着赵大人手中刚包好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渗出纱布,流了一地。
等到瓷杯都碎完了,赵霜开始揪着盘中新鲜漂亮的葡萄折腾,一颗又一颗紫玉般的葡萄,被他揪下来,又撵的粉碎,汁水流满整个手心,渗进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就这样咬着牙,恶狠狠瞪着台上的两个人。
喝啊!死狗,为什么还不喝。
终于,在他的目光快把那壶酒盯穿个洞的时候,一直玉白修长的手执起了那支壶,清透莹亮的金黄色酒液缓缓顺着壶嘴流出,砸在空荡的杯壁间,激起一点小小的酒花。
这家伙,手还怪好看的,这样想着,赵霜的目光又顺着那只手不自觉地往上看去,赤红的袖摆用金银丝线修成精美纹样,鲜亮的颜色更将那只手腕衬得如珪如玉,比皇宫库房内最里面的玉如意还要适合放在手心把玩……
这死狗,果然长了一副好皮相,不然能将陛下迷得死死地,赵霜一边骂一边看,目光根本没法从那只执着酒杯的手离开。
他缓缓地收回手臂,宽大的袖摆折叠,扫过一应器具,阴影落在桌案上。
终于,那杯酒液被手的主人送到了唇边。
好,成了。
不对!
等一下!
为什么是陛下在喝!!!
“陛下不可!”
精于算计的赵大人猛地起身。动作太大,甚至掀翻了身前的桌案。
他满脸惊恐,目光极为不敬地直视圣颜。
“陛下!”他又重呼一声。
凉雪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唇边的动作停下,他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询问着他。
赵霜咽了咽口水,一贯胆大包天,死前都不曾害怕过一丁点的赵大人目光死死地直视前方。
见他半天不说话,凉雪青又打算喝。
见他真的打算喝那杯酒,系统还是没忍住提醒他,【你最好不要喝,这里面让人下药了。还不清楚是什么药……】
【是吗?】管他是药是毒,最好来个十全大毒药助力他完成任务,凉雪青轻笑一声仰头就预备一口饮下。
“陛下!你大病初愈,是否不宜饮酒才是。”
你说这个?凉雪青挑了挑眉,然后面上露出些不悦,“国师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
赵霜嘴张大,又转向旁边席上坐着的国师。
国师今日着了一身深色服饰。鹤裳高髻,眉目端正,每一根发丝都一丝不苟地梳了上去,端的是一副冰清玉洁世外高人的摸样,察觉到赵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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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来的视线,他只是摇头,并没有出言帮助这位威望极高的锦衣卫指挥使的意思。
那皇帝身体都大毒叠小毒的,即便是喝了一点酒又算得了什么了?
“国师说可以哦。”凉雪青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又举起酒杯。
“等一下陛下!”
赵霜又双叒出声阻拦,迎着凉雪青有些不耐地视线,他极为艰难的说,他思考出这一句话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智慧,“陛下,臣今日舞剑助兴,实在是辛苦异常,陛下可否恩准臣一个赏赐。”
凉雪青放下酒杯,歪了歪头,“你想要什么赏赐?”
“金银珠宝,还是美玉器具。”
“不,陛下,那些都不是臣真正想要的赏赐。”
“哦——难道你还想要府邸爵位——?”
“不,也不是这样的。”
“臣。”赵霜咽了咽口水,目光紧紧盯着凉雪青手中的酒杯,满脸通红的说道,“臣为陛下辛劳多年,今日只想求一个赏赐,请陛下将手中的美酒赐予臣!”
他说话时掷地有声,仿佛在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因他这一句话,满座的宾客都安静了下来。
宋钰心撇了撇嘴角,心中嘲讽,真是个蠢货,做得这么明显,即便让一条狗都看得出那杯酒有什么问题了。
凉雪青也抿紧了唇。
听到他的请求的时候,一丝嫌弃从凉雪青心中升起,他突然很想把手中的酒杯直接就泼到他脸上。
但是考虑到赵霜最近的确是没少在认真地给他办事的份上,还是慢慢伸手将酒杯递了过去。
赵霜接过酒杯后,立刻回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随后想到属下说的这是会让人出丑的药,他立刻就以不胜酒力的理由申请提前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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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霜走了,但是现场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的氛围却再也就不回来了。
凉雪青逗完了狗,也觉得没意思地很,于是他挥挥袖,酒起身预备先走一步。
然而第二天。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钰心拼尽全力,却还是对陛下翻了不可饶恕的错。
“陛下,臣惶恐!臣罪该万死!臣辱没了陛下!”
渡过了荒唐的一夜。
对不起,对陛下犯错了。
没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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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亡国之君
第二日一早。
宋钰心悠悠转醒。
比画面更快进入脑子里的,是昨晚荒唐的记忆。
怎么会——
他怎么会——
察觉到身边人起身的动作,宋钰心几乎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
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陛下!臣辱没了陛下!臣罪该万死!”
他弓着腰,眼神呆滞地注视着地面,却半天都没有听到上面的动静,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冰冷之极的眼眸里。
宋钰心看愣了。
床榻的陛下随意坐着,一对纤细的小腿垂在他身旁。长发披垂,衣带散乱,雪肤花貌,漆黑地眼瞳冰冷注视着他,花瓣一样柔软好亲的嘴唇死死抿着,洁白的脖颈锁骨处,还有他昨晚留下的青青紫紫的痕迹……
身上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是凉雪青伸腿轻轻踢了他两下。
宋钰心猛地低下头去,嘴唇却猝不及防地碰上一片冰冷的肌肤。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宋钰心已经伸手捧住了那只玉足,感受着手心细腻的触感,宋钰心脑子一片空白,又缓缓低下头。
亲了一下。
凉雪青挣扎了两下,也没把脚从那个编台的手里抽出来,他有点无语地嗤笑一声,随后抬腿重重踢上去。
宋钰心闷哼一声,但是身体纹丝不动,手还紧紧攥着。
“松手。”又柔又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宋钰心打了个寒颤,才慢慢松开手,然后便被声音的主人毫不留情地踹倒在地。
脑袋磕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毫无反应,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头顶。
凉雪青下床赤足走在地板上,一片雾一般的裙角掠过他的面颊。
很香。
宋钰心下意识拽住那片裙角,立刻又引来裙角主人不满的直视。
“滚出去。”凉雪青皱眉怒斥,这男主现在看着呆呆的,昨晚上却是灵活地很呢!
他现在身上还到处都是轻微的疼痛。
“陛下……”宋钰心慢慢爬起来,他直直跪着,慢慢勾住凉雪青垂下来的手,仰着头看着陛下。
“陛下,臣昨夜酒后失态,对陛下……做了那样的事,陛下怎样责罚臣,臣都心甘情愿领受着,可陛下你不能现在就让臣滚出去……”
温和的男子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凉雪青低头,默然注视着装乖卖巧地男主,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让臣帮陛下清理吧……”
“阿青你那里留着会很不舒服的。”
两道相似的声音和面容在此刻重合了,凉雪青恍恍惚惚陷入幻觉中,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那个罔顾礼法乱臣贼子抱在怀里了。
宽大的温泉池中。
氤氲雾气升腾,凉雪青靠着暖玉慢慢放松身体,身后人体贴地帮他擦上药膏,擦着擦着,那双手又开始不老实。
凉雪青睁眼冷冷看过去,后者被他冰冷的视线注视着,有些不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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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手,随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又腆着脸凑上去。
“陛下,你又有了,让臣来帮帮你吧。”
“陛下你也很喜欢的对吧……”
“陛下啊……”
……
“闭嘴……”
“好的陛下……”
-
张公公在殿外候着。
天热起来了,这样想的时候,正午的阳光刚好照在他的帽檐上,在赭红的地面上投下阴影。
陛下今日为何一上午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尽管早有预料里面有发生了什么,张公公的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焦急。
他忍不住在廊道里踱起步来,就在他想要逾矩打扰陛下的时候。一旁跟着的小太监小声问道,“爷爷您怎么了?”
“我是担心陛下……”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陛下里面有公子伺候着,又有暗卫守着,风平浪静地能有什么事,爷爷您若是贸然打扰了陛下,惹怒了那位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猛然点醒了张公公,是啊,他在担心什么。
陛下身边又有公子,又有暗卫的,需要他做什么呢?
他只是个太监不是吗?
心里燃起的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浑身上下都拔凉拔凉的。
张公公慢慢退回原先的位置,同时斜眼瞥了一下小太监,“退回你的位置去,莫要再多嘴了。”
这时,殿内传唤的铃铛声响起。
张公公收敛神情,面上毫无破绽地躬身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