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夜雨寄北》
1. 远上
“帝崩殂,帝崩殂,帝崩殂”
御监声过之处,世人闻声皆跪
大潼庆元十四年九月,庆元帝薨,五皇子“城安王”梁继洲奉遗旨迅速继位,改国号“宣”
庆宣初年十月金秋之时,时值新皇登基时满一年,天下百姓对如今皇位上坐着的这位无一不称赞景仰,都说如今的庆宣帝大有成祖时期之风范,自登基继位以来,不仅大加封赏跟他一起从潜邸厮杀出来的各路人马,对百姓更是免除苛杂税赋以年为计位,最为重要的一点,自古以来“新皇登基,谋士必死”的实言也在建宣帝这里废拙
陆家可谓一人得道全家升天,陆川被连日来的酒水灌出了腥红可怖的双眼,瞭望着夫人姜嫦碧端来的醒酒茶,狭促的眼眸微眯像是上下打量着一个与自己不识的人,半晌陆川伸手接过姜嫦碧半身轻微递过来的茶盏,口齿轻略过似是怕碰上故而手有些抖了一抖
姜嫦碧出手替他扶稳说“你如此害怕,何必留我在旁”她顺衣而坐一旁凳上既而说“当初我择你而非他,便已经说明一切,如今你往前我亦往前”姜嫦碧顺力,茶便滑入陆川口中
庆宣初年十一月,翟家被庆宣帝软禁长达一年之久,说是软禁翟家,但那一方府邸困住的却只有一人,其余人只要不出这瞰京城便可相安无事
庆宣初年十一月二十日未时,翟府门口停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驾车男仆停稳后跳下马车看了看这座大门紧闭的府邸,心上却跳出“华而不实”四个字出来不由甩甩头转身对马车里的人说“夫人我们到了”
车上人撩起门帘探头而出,尽管是一张因长途跋涉而略显疲惫的面容,却依旧能让人一眼见她就觉朝露星辰也不过如此,妇人动作与男仆如出一辙抬头看了眼大门正若有所思时,马车里身旁的少年惊醒抬帘迅速的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说到“总算是到了,这马车颠得我胃都快下垂了”转头跳下马车
车上妇人惊到“慢点,阿然,别扭伤了脚”
阿然回头朝妇人伸出手来眼眉含笑,容貌与妇人一般无二,只多了一股孩童般天真的稚气“阿娘,我都多大了,怎会连路也走不好”
妇人扶手而下跟着少年弯眉,抬手掠过挡在少年眉间的几根碎发“是啊,我们阿然今年十四了,再过两年都能娶亲了”说罢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着,眼里已然有了别样的情绪“等会见着你外祖,可记得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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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少年脸上有了些不忍,忙推着妇人往前走“知道了阿娘我们快进去罢”
一旁的男仆似是也等得不耐烦跟着一起催促“夫人公子别让家里人好等”
翟府对于两人的到来好似两粒雪花滴入大海没惊起任何波澜来,这位翟家嫡亲长女屈君池,是翟夫人上无数趟寺庙求来的“老来子”
翟君池当初不顾父母反对与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江湖侠客人称“一剑封喉小郎君”之人私奔,当年适逢庆元帝继位关键时刻,梁继洲出入宫门都带着翟年蔚,恨不得入睡时都是翟年蔚相陪,翟年蔚夫人姜晓云又是个温婉老实之人凡事以翟年蔚为重次之翟君池,反对声过后因翟年蔚分身乏术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庆元二年江湖传言“一剑封喉小郎君”在一场江湖纷争中遭人暗算一代传奇就此陨落,事隔两年翟君池带着四岁孩童敲响屈府大门,可无论父母怎么逼问她,翟君池就跟铁打的牙腔骨一样,不提翟时然他爹的一丝一毫,翟年蔚如若不是看翟时然除了和她长得一般模样外,眼眸里还有经常闪过的狡黠之色,他甚至都怀疑这个什么“小郎君”的人物到底有没有出现过,这翟时然不会是她在外随手捡的弃婴回来!
2. 寒山
酉时末,翟时然从翟年蔚房里怡然而出,手里随意甩动着刚得来的东西,闲步回到他住的一方小庭中,进屋推开窗户正对着西侧边庭院,那里有十年前他第一次来外祖家和外祖一起亲手种下的桃红台阁,现下还没入寒花却已然有些发苞趋势,晚风浓重他关上窗户和衣而躺,想起在外祖家的点滴和今晚外祖说的一些他这个年纪相对要琢磨些许才能听得懂的话
门外响起一连窜脚步声和细细碎碎的人笑声,门被敲响屋外人问到“表哥,你睡了吗?”
翟时然翻身而起打开门,看见屋门外一群小弟小妹就知道自己静心冥想,揣摩外祖那些话的时刻荡然无存。
数声渐远,翟时然有些参与感的快步来到杂院外,被突然蹿出的野狗惊措,回想起五岁那年他不知在哪里听说,把酒埋在地下时间越长酒香就越浓,他想埋上一坛等他外祖生辰时挖出来送给嗜酒如命的他,结果挖得太大不小心伤到墙角跟,经年累月后的某天傍晚,饭后消食而来的翟时然发现一只野狗大摇大摆的钻了进来直奔厨门而去,后来这事被抛诸脑后,每次回来小住之后,再走时总觉忘了点什么东西却总也想不起来。
反正躲哪里不是躲,不如去杂房门的墙跟下看看,反正过几天也是外祖生辰,提前看看要是这个不好,也好有时间折选其它事物给外祖贺寿
夜色已浓,翟时然推开杂房门,脚步声踩着枯枝响起惊起一旁树上隐秘于黑暗之中的麻雀,炸花样的麻雀向四周飞散开来后不小心漏出之前被遮挡住的月光,踏着月光翟只然走过庭院时顺手拿起一把锸一路来到后院,拨开比人还深的杂草向墙角根走去
夜静得如墨般黑,只有翟时然窸窸窣窣的刨土声,五岁那年自己用好几天时间才得以搞定所有,今天却只肖是一刻钟也无,酒坛已经完全露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封好一层又层的坛盖,扑面而来的谈谈酒气并不怎么香浓,这味道甚至还不如他跟阿娘走江湖时,随意下榻的路边小店里的酒香味来的浓烈。翟时然往坛里伸出手过了一大半才触碰到快到底部的液体,他伸出舌头试探的尝了尝,一股怪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鼻腔里似乎还透着股腥色气息,他有些生气又有些无语,翟时然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听那个王八糕子说的浑话,自己居然会当真,翟时然摇摇头准备起身,却在这时听到脚步声,随后传来成年男子的声音“这里没有人,去里面看看”庭外的人想往里走,屈时然也刚想出声说“我在这儿”此时麻雀却毫无征兆的飞了回来,弄出一阵不小的动静,声响后外面也没了人气,越来越浓的腥味扑鼻而来,翟时然只好蹲下把坛重新封好又放了回去。
那帮小崽子应该知道他躲这里面,奈何夜色太浓可能不敢踏足此地,所以便差遣下人来开道,他又等了会儿却实在受不了这气味,捂着口鼻一口气跑到庭院外,却在月光下发现真正的腥气之味是从何而来,那一窜一窜的血脚印和门把手上还未干渴的手印,都在向他昭示着门外是尸山血海的禁地,他若踏出便是尸骨无存
翟时然穿过满院的尸体毫无停留,却在院庭里看见那只野狗时踌躇了一下,他现在懂了什么叫“鸡犬不留”
翟时然在书房找到他的阿娘和外祖,两人尸体随意横陈,地上散落着几个“上”字笔墨刚干,几年的江湖跑动翟只然下意识的上前去探他们的鼻息,这时他才顿觉痛感,全身麻木、指尖颤抖、眼红如血、却唯独哭不出来。
夜半,瞰京城东翟府火光冲天,一把火抹除翟府人畜所有痕迹,放火人看着渐渐被火光吞噬的府邸,它像是打开某个牢笼的缺口,放出来的不知是鬼还是怪
火光映着翟时然,他眼神冰冷如寒潭,口中喃喃自语“阿娘,我娶不了亲了,外祖,你交给我的我会慢慢用上,可我还是不太懂什么叫鸡犬不留”
自他一把火开始,城东便严防各个出口,做只进不出状,就连泔水桶搜查的御林军也没放过,那场大火持续两天两夜,大火后瞰京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降临,这几天翟时然缺觉又缺粮,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在东躲西藏的同时还要梳理逃生路线。
瞰京城内官沟原本是翟时然想到最为便捷的退路之一,哪知官沟出入口各处早已派遣重兵轮流把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放到城南郊区,不到紧要关头他不想动用那颗药丸,可要怎么去城南成为当下难题,翟时然庆幸他在这瞰京城内露脸的机会不是很多,外面临时描摹的画像只做形式并未神式,不过那五分模样也足以让他不敢见这天日。
在无数次无功而返想要鱼死网破的某天夜里,翟时然寻找到已经被搜查过的一处牛棚小眠片刻,牛棚主人半夜起身倒夜香屈时然陡然惊醒,城东多为商贾居所之地,每夜夜香寅时之前推到城西,由城西那边统一接手管理
翟时然揭开夜香桶毫无顾忌的蹲了进去,尽管他早有准备,但足以淹没他脖子的味道还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翟时然横心直接下沉来个“夜香洗澡”比起那晚的腥味来说这也只算是皮毛,他从里抓了些浆糊在桶口处摸上一圈。
子时桶外传来窸窣脚步声,不多时这桶被抬起一半又落了下来,桶里液体波涌开来,再次往口鼻里乱窜只听得外面人说“这桶怎会这般重”
“许是混合了,我过来帮你”
“得了,快点的吧,我看这雪渐厚等会儿路不好走”
丑时末,车轮声第一次停止,想必是到了城东口
“站住,夜香朗今夜可有看见可疑人物?”御林军拦住过往人员盘问
夜香朗躬身“军爷,今夜不曾看见”
亲卫收回佩剑扫视面前两人告诫道“遇见可疑人物立马上报,隐瞒不报则军法处置”
夜香朗身子躬得更低了些“是是是”
“这都几天了,还没抓着”
“你小声点,这也不管我们的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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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赶紧的”
车轮声再次响起,片刻钟后和渐进的马蹄声重叠交织
梁锦弦策马而过时回头触目一撇便继续向前,但却总觉错过些什么
寅时一刻,车轮声再次停止“砰”一声木桶与地面碰撞,交谈声渐远,他只有一刻不到的时间,就着外面洗香桶的脏水从头到尾乱洗一遍,趁夜悄默声溜进一户农家院偷取衣物,却被狗追得跌落进臭水沟里,屈时然摇头苦笑,这下到好算是盖住这夜香味了,为了出口气他又返回,顺手牵羊骑走了农户家的马,朝还未被封锁的城南野道打马而去
寅时末,梁锦弦打马来到城东巡营口并未下马指鞭询问“夜里可有动向”只是寻常盘问和语气,却让人有不容忽视的王者气势
御林军躬身行礼“回将军,夜里并未有可疑事物”
梁锦弦俯视御林军的眼神平移到雪地上的车轮印,几不可察的眸光一沉“一群蠢虾,城东撤封御林军回皇帝处复命”随即扬鞭而起直奔城南
卯时末,寒风裹挟着马蹄声,大雪有渐缓之势“王爷,城南有影”亲卫勒马禀报
梁继风见状勒马紧停,旋即回头朝暗处“叫上小爷去城南”
亲卫下马禀道“是小爷亲探,现下已往城南,特命小的回禀王爷”
梁继风蹙眉,扬起马鞭响亮出声,马奔跑向前,声音却落后“还不快带路,等到他闯出些祸端来替他收尸吗?”
一行人赶到城南时,已呈现出包围地毯式搜索,梁继风下马脸上无半点情绪问“人呢?”
一旁的亲卫跪下身来“回王爷,小爷带暗卫去了城南郊区那片”
梁继风闻言又翻身上马,亲卫总兵蒙正在一旁劝慰道“王爷放心,小爷自小跟随舅爷征战沙场且身旁总有影卫,再说翟家那小子不过是黄口小儿还是一丧家之犬,小爷……”
“你见过鸡犬不留后还能一把火点燃自个儿府邸抹除一切痕迹的黄口小儿吗?”梁继风冷然逼视着说话之人“你见过皇家的御林军亲兵暗卫出动已半月有余,却还抓不住一个躲在城根下的丧家之犬吗?”
“瞰京有内应”蒙正回味过来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那小爷……”
“如今已然打草惊蛇”梁继风颔首交代“城南出口率重兵把守,寅时前隐为暗,其余人等随我去城郊”
雪渐停马蹄在一层白上踏出鲜明印子来
城南是皇家亲眷以及达官显贵的府邸之所,城南郊区有一片红枫之地名曰“枫林院”被圈起来做为猎场,以供养这些二代的天之骄子们不出皇城就能窥探出皇家“铜雀院”的几番风雨来,俗有皇家小别院之称
“枫林院”南侧邻崖,崖下层层云雾看不清激流勇进的暮江水,翟时然靠在南侧的小斜坡边上闭眼休息,连天来的逃亡也只是让他有些眼神疲惫,好在“枫林院”不缺吃物,他外祖曾教他,在敌人围堵下缺觉却不缺粮时,只需要考虑一件事,逃生。
3. 石径斜
“外祖,外祖”四岁的翟时然拿着书本奔跑而来
被叫外祖的翟年蔚眉开眼笑“慢点,别摔着”随即蹲下身来,伸出双手等着小人跑到自己怀里来
翟年蔚抱住小人,怀里的小人指着书本上字正腔圆念“鸡犬不留,就是把鸡狗都杀来吃了的意思吗?”
翟年蔚摸着自己并不怎么长的胡须大笑“小崽子这是馋嘴了啊”
画面一转,血喷在翟时然脸上,他亲眼看着外祖和阿娘在他眼前倒下,他想往前却发现自己双膝跪地,身体像是灌满铅般不能得动,血还在流,低头一看自己全身冒血似水一般流之不尽
“阿娘,外祖”
翟时然噩梦初醒,布满血丝的双眼两滴清泪滑落,逃亡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疲惫不堪
“这小崽子可真会跑,从城东到城西再到城南郊区,娘的除了野道上的马蹄印,进了这枫林院竟无端消失一般连个脚印都没留下,还能上天不成”佟安王府亲卫呈三角之势,从外往里慢慢缩小围困之地
辰时到午时一圈下来愣是没见着人影,野猪倒是见到不少头
梁锦弦在林园外围起简易帐围与佟安王品起茶来
“蒙顶石花”梁锦弦居座下位,双手奉茶“阿爹,请用”
梁继风接过茶盏,鼻腔微探,抬头却只见梁锦弦颀长肩宽背影挺身跃上“海风秋”俯身对身旁近卫耳语
蒙顶石花入口,梁继风“啧”一声,潮略微涩,果然贡品还是越鲜越好
“王爷好!”近卫打老远和梁继风招手跑近“王爷,小爷让我来陪您喝茶,喝完小爷就回”
“坐”梁继风续上空杯“檐日现下何岁?”
“回王爷,现下十二”檐日拿起茶盏一口喝完,眉眼清茁带笑“真好喝,谢谢王爷”
梁锦弦来到弃马旁,绕着马打量,视野停在马绳与空空如也的马镫上,马旁有几步脚印,在往前看只剩下坨坨白雪,像是从什么地方刚掉下来的模样,梁锦弦纵身一跃,落到枫林枝干上,瞥见一道因擦磨导致树皮细微损伤的身影
梁锦弦在上左右探查,下面亲兵跟着毫无章法乱跑一气,蒙正在后吼道“干什么呢?小崽子们,跑这儿捉迷藏”亲兵齐齐回头朝他“嘘”
片刻后梁锦弦停在南侧邻崖边斜坡上
说是斜坡,不过是崖下几米处有一块支出来可供一人行的石墩,再往里探就必须要下崖
翟时然在崖下已经感觉到,雪因人多而速速下落之声,唯一庆幸此处至多能容纳两人,能下崖者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住此人或可尚有命博出
“小爷”蒙正拨开重重人影,来到梁锦弦跟前“我去”
梁锦弦双目平平,可让蒙正愣生出一股压迫感来,他在心里想肯定是身高问题,不然这么个生的明眸皓齿的少年郎,怎的全身都散发出孤傲独尊的气势来
“我去看看王爷茶喝完没”蒙正转头就走
梁锦弦悄无声息的落在石墩上,还未能拔刀,锋刃就已迎面而来直击脖颈垂弱之处,梁锦弦微偏,锋刃擦发立马回首横劈而来,他后退一步侧偏,抬手反击回扣脚步微转,刀刃回架在翟只然脖颈处!梁锦弦想低头看清刀刃上的字,翟只然猛然用力刺向自己脖颈,血液顺流而下,梁锦弦仓皇松手,翟只然掌风袭胸而去,梁锦弦后退,翟只然回身向崖下坠去,梁锦弦上前一把抓住,坠力带来的拉扯感让臂膀有种被动物生撕的疼痛“抓紧,我拉你上来”
翟时然眼中闪过一抹讥笑,他抬起左手刀刃用力一刺,梁锦弦陡然一松,人便像似雪花一般飘然坠落
石墩松动梁锦弦还未来得及思考,便被影卫拎起,坐上“海风秋”向枫林院外围疾驰而去
“小爷”檐日冲向被影卫带回的梁锦弦“小爷你怎么受伤啦?是那小崽子刺伤的吗?那小崽子比你还厉害?那小崽子……”
“你再多说一个字回府就叫晏秋少见你一次”影卫投来犀利眼神,檐日一下闭嘴,毕竟这时候小爷好像也不太愿意与他撑腰,王爷又看不出情绪来
梁继风喝完最后一盏茶起身“叫宁先生来”随意瞧一眼梁锦弦“蒙正,回府”
蒙正小跑而来盯着梁锦弦受伤的手说“王爷不看看”
梁继风翻身上马“死不了”
小雪后的暮江水刚进入冰冷刺骨状,翟时然在落江瞬间迅速咬破齿间的药丸,是生是死权看阎王收与不收
半月有余暮江水下游,夔州城外“磬音寺”小阿弥端着汤药推门而入“智一师兄,他还没醒呢?”
智一刚把完脉正把病者手掩入厚被中摇头“外伤已然痊愈,不过……”智一叹气“这寒气已入骨,怕是不好根治”
小阿弥上前扶起病者用己支撑一勺勺喂入汤药“已然痊愈,怎会不醒,这都十日有余汤药一碗碗灌下却不见起色,莫不是师傅这药……”
“胡说什么”智一有些怒气的瞪他一眼“目无尊长”
小阿弥还一道白眼回去“不说就不说”
智一迈步而出,黑眸不知盯着门外哪处“他是迷失在瘴雾之中,回与不回且看他自己造化罢”
“阿娘,外祖,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穿着绸缎华服神清骨秀的少年在一片血雾中追喊“阿娘,外祖,你们等等我好不好”然而任他怎么呼喊血雾里的人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他只好加快脚步使劲追,血雾里的人渐散变成一道道血痕朝他劈来
“不要,阿娘,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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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时然惊坐而起,全身似是刚从水里打捞上岸,豆大的汗珠还在不停往下淌
小阿弥在院外参禅,听得动静立马推门“你醒啦”小阿弥走近拉他手把脉,翟时然手触即回弹,眼眸含着审视盯着小阿弥
小阿弥立马向后退两步双手又比又画“十日前我和智一师兄在城外的暮江水浅滩捡到你,还以为你要一直这样睡下去呢,其实你要是醒不过来,这样睡下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的汤药得我每日上山给你摘采,你不知道其中有一味药是在……”
“我这是在哪儿?”翟时然打断这叽叽喳喳的话语声。
“啊?”小阿弥没想道这人会说话,他以为是个哑巴呢
翟时然清喉一声“请问,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夔州城外的磬音寺”小沙弥向前走一步“我不是说了吗,我和智一师兄,啊……”
小阿弥一惊连带着刚醒来的翟时然也跟着出了神
“我得马上去告诉智一师兄和师傅”说着便转身出门
“谢谢你,采药的事”翟时然回神说
小阿弥停下脚步摸着光头憨笑道“嗨,你醒了就好,先躺下休息会儿,我马上去叫师傅来”刚出门小阿弥又回身笑笑说“我叫时一,时间的时,一二的一”
翟时然环视四周,屋内摆设简单,除了张床就还剩下一张抄经桌,上面还摆着本《华严经》和正飘出丝缕清烟的檀香钵,只是一旁的字迹在这中规中矩的屋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自己身上也擦净没有任何残留气味,衣物看上有些粗糙但都挺贴身保暖
翟时然起身,拿起桌上早已干涸的毛笔随意束起长发,开门出院尽有寒梅扑鼻之香
“哎,那个人,不是叫你到屋里躺着吗”时一人未到声先来,翟时然转身见他身后两位走气势如风的僧人,这味儿像是要劝自己皈依佛门一般
翟时然迎上前行稽首之礼“小生叩谢师傅再造之恩”
“快快起来”僧人几步上前掺扶而起“救你命者非贫僧也,乃吾师推算得此”
随后双手合十“这位是智勿师兄”
翟时然回合十礼“多谢智勿师兄”
“贫僧乃智一”
“多谢智一师兄”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你师兄”,智勿过来拎起他耳朵朝屋内边走边说“你《华严经》抄完了,小心我告诉师傅……”
智一朝他合十作揖“小施主请随我来,师傅在禅房等你”
不肖一刻便到菩提树下一座简易的房屋前,智一敲门屋内传来洪钟之声“进”
智一朝翟时然双手合十道“小施主请”
翟时然回行合十“谢师兄”随即推门而入
4. 算计
庆宣二年腊月,又是一年红梅复香,翟时然在屋内凝心抄着“金刚经”
“时然师侄,时然师侄……”又是未见其人只听其声,门被推开又合上,时一携带着冷气直奔火炉而去,等寒冷被完全驱逐后又往翟时然身旁挤去,跟着他书写的文字念道“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何以故?……”
没一会儿头便倒向一旁,有气无力的说道“师弟你说,这六法相都不要那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翟时然笔停顿片刻“没说不要,是让我们不要太执着”
时一双手撑脸问“那师弟你还执着吗?”
翟时然想起什么搁下笔“我做不了佛,所以还在抄经”
“一年前,师傅一大早让我们下山,说江边来了条大鱼”时一没撑片刻又倒下“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翟时然收起纸张,挂上笔,以双手护头倾身往后倒去“清蒸还是红烧?”
时一起身摇头复又倒在翟时然身旁“我在想那条鱼是死了么,不会自己游走还等着我们去抓”
两人偏头对视而笑,一阵沉默后翟时然开口“没想到这条鱼如今就躺在你身旁”
“是啊,本来以为是师弟,结果直接高了一辈,我还是师兄弟里最小的一个”时一有些苦恼
突然的,他撑坐而起,眼里泛着求之欲望的光回头看着翟时然“你说,师傅明知道是个人,而且还知道是个对他重要的人,他直接说让我们下山救人不就得了,还要故弄玄虚”说着时一翻身趴地上继续“还有啊,他既然算出你会出事,干嘛不提前去救你,非要等到差点变成一条死鱼时才说”
屋内一时静得只能听见菩提树被雪压塌的落地声和栖息在树上的鸟叫声,半晌翟时然才开口“勿可妄议,师祖自有定论”
“今日还去,朹阁?”时一禁嘴后复问
翟时然起身往屋外走“去”
瞰京连日来的大雪让官沟封堵,街道打滑,马车轮套上防滑铁链,马蹄坐上防滑刺,在“轩肆道”穿梭往来
佟安王府今日迎来位“旧时故人”,庆宣帝居上位睥睨堂下跪立之人,上手的茶盏还未品,周遭一切落针可闻
佟安王在一旁抚鼻“皇兄,定安他……”话还未说便看到自家夫人在一旁摇手,他忙端起一旁茶盏愣是让这声落地尽无人接
庆宣帝略微抿口“这阳羡两叶醇微涩,一叶可是今年未拨”随后饮下
佟安王嫡女华宁郡主起身揖礼“陛下见笑,今年置物挪地,有些回潮是以微涩”
“坐,今日家常无需拘礼”庆宣帝手点两下“华宁在北漠可一切安好”
华宁郡主揖礼“蒙陛下隆恩,一切皆好”
“那就好”庆宣帝看着她温和说“你不要怪皇伯自作主张”
“华宁懂得”华宁眼中含气“皇伯自有皇伯用意”
庆宣帝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看着堂下跪得笔直的人说“你……起来回话”
梁锦弦起身微躬,声音模糊不清“谢陛下”
“明日一早到庆华殿来找朕”庆宣帝抬脚,手指着梁继风“你多给他吃两碗饭!”门外御监总管乐章见状,一脚轻踢在对面打瞌睡的小司监脚弯小声道“狗崽子还不快些”小司监魂飞魄散立马屁滚尿流往外跑去
佟安王在身后伸出只手来“我,你,他一顿吃五大碗呢!”又瞪眼此时正幸灾乐祸尽力隐忍而肩膀抖动的人“撑死算了”
华宁上前抚他额发,宠溺一笑“我们‘定安’还长个呢”
两年前的“陆府”如今陛下亲题的“晖平王府”字迹熠熠生辉,府内灯火辉煌
丫鬟下人们在各个角落忙碌不停
“这边过来两个人,福字摆□□内总管事见缝插针的安排“那边两盆墨兰摆在正厅去,别瞎了那花”
“哟,张总管正忙呢!”
张理转身看见来人,脸上立马浮出褶皱成堆的谄媚笑容来“蓝豆姑奶奶,什么事您差下人来说就行,肯定给您办妥当”
蓝豆扯出蚕丝手帕捂鼻“别乱说,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们不都是”
“那可不一样……”张理点头哈腰
“行了,别贫,夫人找你”蓝豆不耐的打断“哎,回去换身衣服,回头别熏着夫人”
张理陪笑“好好,我换好马上就去”却在蓝豆出门厅时变了脸色“呸,下贱胚子狗仗人势”回头指着上蹿下跳的一群人“都给我动作快点,活没干完今晚都别想吃饭”
“张理这件事办好了”厅上的妇人一身华服,珠钗闭环风韵犹存,眉眼间却赤裸不屑“城东那户王家女就是你的五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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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理贼眼精光一闪忙道“夫人放心,只要是您交代的事……”
“张总管……”蓝豆上前弯腰用一双杏眼盯着他“夫人可有交代你办事?”
“没,没有”张理双膝下跪磕头道“张理今夜不曾见过夫人”
蓝豆拍拍他肩膀抿嘴笑“下去罢”转身掏出手帕掸走指尖上残留的灰
“许久未见你用这方手帕,以为你丢了”姜嫦碧回身坐下喝着未饮完的驻颜汤
“怎么,怕别人笑话你以前指鹿为马”蓝豆端起汤碗向门外走去
“师姐”姜嫦碧唤
蓝豆脚步停顿但未转身似等她下句话语
“宫内可有动静”
“大师姐一切安好”蓝豆迈步跨出厅门
卯时一刻,庆华宫内传出纸张翻阅声,卯时三刻梁锦弦打马来到庆华殿外,乐章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眉眼慈目“天气寒冷,小王爷快进去,陛下在里间等你”
梁锦弦稍做整理推门而入,声如洪钟“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庆宣帝因他这一声,笔尖略微抖动,一点变成一撇“给朕滚进来”
乐章低头隐忍着上前来关上大门
庆宣帝指着一旁矮琴桌“这几本奏折批阅点著”
梁锦弦不似小儿,如今在他腰细肩阔又颀长的身高下,这一方琴桌显得就跟他儿时玩的三轮铜鸠车般
一柱香后,梁锦弦起身双手躬身递上,庆宣帝瞅了眼奏折并未接手,他搁下笔墨倚着一旁靠枕声音醇厚“讲”
梁锦弦直起身来,扬声道“宁州草寇不足为患,不过是流民所聚,让秦州牧聚集当地的豪商巨贾,在每个郡县设立施粥点,并张贴告示只有当日有所劳作者才可优先领取,这详细决策要根据当地实际情况来跟近”
庆宣帝阖眼假寐,手在靠枕上点两下,梁锦弦便继续道“‘大和’突袭一事棘手且迫在眉睫,这要看宁州一事是否与此相关,另要通知夔州,平州做好随时调兵援兵准备”
梁锦弦说完躬身“启禀陛下,臣说完了”
庆宣帝掀开眼皮,此时日光穿窗而过,正投射在梁锦弦脚下,虚影暗光里庆宣帝声里透出几丝冷谈疏离,指着案牍上的锦盒“明日晖平王府老太君八十大寿,你替朕走一趟”
“臣遵旨”
5. 寿宴
晖平王府,护成太君高坐上位,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许家祖上本是名牧长,当年《卫潼之战》卫国兵败后其余孽在祁洲六郡作乱,成祖班师回朝前,独自来马厩查看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的黑风驹,如今伤情如何,却突遭卫国余孽偷袭,当时马厩里只有一名牧长正喂食战马,情况危急许远志以命相护,为御林军争取到救援时间,事后许远志获封“勇卫士”成祖亲提墓铭,许家独子获封“仁勇校尉”官从正九品,怎知此子命薄,几年后只遗独女许玉兰在世,成祖念其一家忠君忠国之心,特赐封许玉兰“玉安县主”之称
陆家本是城东商贾之家,看中许玉兰这重身份,陆家长子娶为正妻,庆元年间后世之孙搭上敬国公府姜家这艘大船,陆许两家跟着水涨船高,庆宣二年六月许老太君获赐封号“护成”二字,庆宣帝这一道旨意,让陆许两家后世感念皇家天恩之时也不忘警醒世人对皇家的忠诚
整个瞰京里叫得上人名的达官显贵,在今日聚集一堂,正厅两侧,陆川与夫人姜嫦碧居坐老太君右下位与在场宾客笑语寒暄,此时夫妇对面还是空位,满目的菜肴正等人来“临幸”
“佟安王到”舞乐戛然而止,除老太君外所有人起身站到桌旁躬身揖手“恭迎佟安王”
“诸位同僚,本王来迟了”大厅里响起佟安王爽朗浑厚声
陆川急忙上前躬身相请“那里话佟安王能来乃是下官蓬荜生辉,快快请上座”
“不急,朝之”佟安王呼他表字摆手“拿来”
梁锦弦上前一步把锦盒交由梁继风之手,“我这有一礼乃陛下所托,务必亲自交到护成老太君手上”
众人闻言皆齐身下跪“陛下万岁”
堂上护成老太君,老泪众横,身体颤巍由晖平侯夫妇搀扶下跪,口齿清晰且苍老有力“老身,叩谢皇恩,老身,叩谢皇恩”
晖平王夫妇接连开口“臣,臣妇叩谢陛下隆恩”
佟安王打开锦盒,拿出字画展开,“椿龄无尽”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的挂在上面,下方盖着庆宣帝的专印
随后收起,跨步上前搀扶起老太君“老太君受累,快快请起”
护成老太君被搀扶起身,轻拍佟安王手徐徐道“王爷受累,快请上座”
“定安这儿”梁锦弦打眼望去,见席中怀国公之子徐念臣向他招手,佟安王回头“去罢”
梁锦弦揖手“儿臣去去就来”
“快来”徐念臣上像只看到同伴的兔子,上前两步抓起他手来附耳说“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梁锦弦瞅眼桌上不带表情的说“醉玉轩”
“我都没拿出来你怎么猜到的”回头对一旁近卫摊手,近卫犹豫“三公子,王爷吩咐过……”
徐念臣趁他说话不备,偏头动作灵活的闪到近卫身后拿出东西,小鹿眼闪过丝狡黠,说出并不让人惧怕的话语威胁“不准乱说,不然我将你上次带我去红度苑之事告诉我阿爹”说完还不忘回身轻踢他一脚
梁锦弦见周围眼光逐渐聚拢,怕他再做些有损皇家颜面的体态来,拉着他赶紧入座
护成老太君撑了片刻,随感疲乏便回了内院
“朝之……”酒过三巡佟安王双眸泛红,眼神里带着审视看向陆川“事到如今我还是想问一句,当年怀谷是否真有背叛过陛下”
“王爷已醉……”
“别跟我扯这些无用言语”佟安王抬手拂去酒杯
“忧奉”陆川无奈呼他表字“当年之事早已经尘埃落定,你我只需牢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便无惧矣”
佟安王眸光暗淡了几分,言语里尽显疏离“我已吃醉,言语冒犯,望侯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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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起身往内院而去
陆川恍神,招来亲卫“跟着王爷,务必好生照看”
梁锦弦见他阿爹背影颓废,便想上前查看,却在起身时,不知打哪儿出现的尖锐事物勾住他外衫,力道的拉扯下只听“撕拉”一声外衫脱落大片下来
姜嫦碧见状立马上前揖礼赔罪“小王爷赎罪,请随命妇到内院换取衣袍”
梁锦弦笑眸回语“有劳夫人请带路”
梁锦弦走了后,徐念臣在他刚才坐的地方来回的看,也没看到何处有尖锐东西,身后近卫实在看不下去,躬身附耳提醒到“三公子,侧面”
徐念臣伸长脖颈,在的四方倚的东侧面角落之处,有颗不太明显的铆钉,这时他像是本能驱逐,伸出左手在他的四方倚同样位置上轻抚“撕……”
“三公子……”
“无事”徐念臣把自己衣袍往上一套随即起身“撕拉”周围人眼光再次聚拢,他忙说“晖平王府这桌椅年久失修啊,府内总管怎的这般松散”他声音不大但胜在轻脆,周围人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蓝豆忙上前跪下道“公子赎罪,请跟奴婢到内院换取衣袍”
近卫跟着徐念臣穿过偏厅来到内院,徐念臣背起的双手在后点两下,后面已无声
蓝豆目光中划过泠冽之势,回头却凤眼含笑“公子里面休息片刻,奴婢马上吩咐人取干净衣袍来”
徐念成漏出招牌小鹿眼,言语真诚道“我这人有洁癖,贴身衣物不想假手于人,不如……”徐念成轻挑蓝豆下颌,清脆声再次响起“不如姐姐带我亲去挑选可好”
蓝豆抬手微拂,眼眸含魅“三公子请跟我来”
徐念成挑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在心里催促,定安啊,我已经用尽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为你不惜牺牲色相,你可要对得起我这张嫩脸
6. 得逞
徐念成换好衣物强忍不适,继续与蓝豆话语纠缠,廊上传来喜鹊叫声,片刻后近卫出现,看到眼前人正弄燕调莺,双目不适提着大氅跨步上前冷漠道“三公子,王爷让您回府”
徐念成退后一步折扇揖礼“今日有劳姐姐,改日定登门道谢”在近卫低头系氅时朝他眨了眨自己鹿眼,萧衍双眸里荡起波动,心尖处传来某种细微的跳动
两人一前一后往行至偏厅的大院外,猝不及防见到衣衫不整的小娘子正梨花带雨正面冲来,后面跟着的丫鬟好似怕没人听见,卯足劲高喊“‘县主’发生了什么事,怎的从佟安王的房里出来”
徐念臣眸光诧异抓住人厉声问道“你从那里出来?”
小娘子被徐念臣问得一愣,不知是被他吓的还是在后怕,随后掩面哭泣出声,这一闹在偏厅里闲聊的命妇们都寻声来到内院
正见着怀国公家三公子,怀里的小娘子眼泪婆娑我见犹怜模样
梁锦弦换好衣袍后查看屋内摆设突觉不对,却在此时听到屋外吵闹声渐起,他离椅想去屋外查看,不料后颈青丝微动,接着被一记手劈,软倒在蒙面而来的人怀里
人群中一命妇开口“这不是晖平王家的,开平县主吗”一石惊浪
徐念臣立刻放开她道“我可不认识她,是她自己撞到我怀里来的”随即解下自己的大氅,像是因她人碰过,嫌弃似的胡乱披在开平县主身上,这才遮盖住她堪堪护体的破烂衣衫,他转头朝萧衍使眼色,萧衍摇头不语,徐念臣一颗心坠入湖底,感情是冲着梁锦弦他爹来的
“坊间传闻,晖平王府嫡次女开平县主打小身体不好,一直放在护成老太君身边由专人悉心照料”
“这样的天气穿成这般,可见传闻不一定是真”命妇们的耻笑声传入耳中
开平县主眼眸了无生气,无波无动,抬起的手布满淤青,整理着挡住她丽目的几缕青丝,接着朝徐念臣揖礼皓齿轻启“多谢公子”
尔后决绝的冲上廊亭柱头,徐念臣那句“拦住她”还未出口,众人也惊,没想这传闻中药罐里泡大的开平县主竟是一烈女
晖平王夫妇赶进内院时,开平县主正往下倒去,陆川一跃接住瘫软倒地的开平,探她呼吸后跌坐于地,眼神涣散摇头
姜嫦碧扑身而来痛哭不止“吾儿开平,叫我怎么给老太君交代啊”
“侯爷不好了”管家张理扒开人群挤进来喘着粗气说“侯爷不好了,老太君她听闻县主的事气急攻心,人事不省”
陆川瞧着姜嫦碧眼底划过不可置信,吩咐道“去我书房拿令牌到皇宫请御医”张理未动,他骤然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御医还在来的路上,护成老太君便命已西去,晖平王府喜宴变丧宴还一尸两命,佟安王被压入狱监寺时依然烂醉如泥
梁锦弦蓦地惊醒弹坐而起,一道熟悉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他回想起自己换好衣袍后,徐念臣近卫来过,叫他小心恐有诈,他见四下无人房内也无可疑物品,便觉心生不安,想开门离去查看,不想手刚碰到门栅处后颈一痛他便失去知觉
“醒了”案几旁火炉上,茶壶里水翻滚着倾身而出,却怎么也浇不灭那微火之光,桌上人着海青布靴乃皇寺住持吾化师尊矣,正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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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紊的进行着每一道步骤,最后却在选茶时犯难
“一叶就可,两叶微涩”梁锦弦在床榻上出声,替为难之人做出选择
“啧”桌上人不加掩盖的戏弄声“你这嘴也知随了谁,这么难伺候”
梁锦弦下地跨步来到案几对面,朝桌上人顿首“定安叩谢师傅”
“哦?谢我?谢我何为?”吾化平静无波的三问让梁锦弦欲言又止
“坐”吾化扬手,接着继续手上的动作说“此次事件晖平王与敬国公府联手,势必要对佟安王府连根拔起,这佟安王府与佟安亲王府只相差一字却谬以千里,定安啊!你阿爹只身入局要的可不是佟安王府这一星半子,为师讲的你可明白?”吾化放下茶盏,声音向下“请”
“敬国公府如今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世家朝臣多以他马首是瞻,江湖势力更加不容小觑”吾化撇着茶沫,待茶水入口后说“后宫除皇后膝下有大皇子外妃嫔无所出,子长岁父却险”
“弟子现下已明”梁锦弦今日品起这‘一叶’也觉口中涩味十足,拧眉说“此次消息影卫在‘千音阁’探查得知,原以为昨日之事只冲我而来,因着连‘巫卓’也没带”
“你向来聪明”吾化续满,看向梁锦弦“却也要想想,‘千音阁’以何谋生”
“是了”梁锦弦盯着茶盏叩桌两下“这消息有人收就有人放,是弟子大意”
“这江湖之事自有江湖解决”吾化喝完叩盏说“旨意这两天便会下来,你大哥远在川西也是望尘莫及,近日我会去趟川西,你可有话要说”
梁锦弦摇头,低声说“勿念即安好”
7. 离京
庆宣二年尾正值‘新元’一道圣旨‘佟安王府’被封,佟安王梁继风终身幽禁在‘文亲苑’不得外出,世子梁锦丞褫夺封号,保留‘川西王’华宁郡主遣回‘连北’无诏不得回京,梁锦弦褫夺郡王封号贬去朝东‘坞州’任上州刺史兼‘云麾将军’至此佟安王府一夜之间在瞰京消声匿迹
‘坞州’隶属大潼东部偏远之地与‘大和’隔海而立,大潼在朝东设九州抵御,有最强水师之称的‘大和国’
庆宣帝给了晖平王府与敬国公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城内接连几日飘起大雪,城东两道的王公侯府门前,屋檐上挂起冰凌子,仆人正架着长梯根根铲下,梁锦弦口吐寒气‘海秋风’在一旁长声嘶叫,不知是对着寒天不满,还是因要远离故土而不满,他跃马而上
“等一下……”
梁锦弦停下动作,瞧见打马而来的两人
“吁……”徐念臣勒紧缰绳说“定安,我给你带了整箱‘醉玉轩’路上驱寒”他呼出热气搓了搓被冻僵的手,萧衍下马提箱上前,巫卓迎面接过,相互拍肩道“保重”
“我爹有劳了”梁锦弦抱拳神态坚定道“后会有期”接着催马而行
徐念成在后大声吼道“定安……我等你回来策马共饮”
敬国公府,姜林珅冷眸微眯看完来信后随意将信纸扔在桌上,一旁站着的人顺手瞧了两眼说“此人不除夜不能寐”
姜林珅抚鼻出声“你去安排下,让古呈熙去,务必把他‘留在’朐州”
七曜后梁锦弦一行人到‘朐州’城外十里处,梁锦弦命众人就地扎营,稍后近卫檐日,从主营悄然而退
次日朐州刺史邢吉着官服相迎,胊州因诸山峰常年云雾笼罩地下湿气重,城中百姓多以辣性食物为主,当地言语人性也多为火辣豪爽
邢吉庆元十六年春闱,以三试第一进入殿试,一举夺魁,庆元帝亲自为他簪花戴帽,他的一篇《清谈政要》三岁小儿都能背上几句,玉口当庭亲启调令,时任朐州南溪县令,接着六年时间一路高升
他抄着口十足的朐州语打老远招呼“下官朐州都督邢吉有失远迎,还望梁刺史莫要生气”
梁锦弦以手扶额略微皱眉说“邢大人请起,多有叨扰”近卫左盛下马上前扶起邢吉
“要不得要不得”邢吉急忙摆手道“梁刺史说勒种话莫不是折煞我哟”接着又上前“来来来下官来跟梁刺史牵马,梁刺史请”
“我与大人同级,年岁也相差无几,可唤大人一声兄长”梁锦弦与他并肩说“大人叫我‘定安’即可”
邢吉一惊竟被胸腔之气噎住,憋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要……要,要不得,要……不得
朐州城百姓往来自由,脸上皆是随意慵懒之态,见着邢吉不忘招呼一二,孩童都可称他一声“邢夫子”可见这一方天地被他治理得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来形容也不为过
夜里邢吉在书房来回踱步左手敲右手,右佥王举拦住他“大人快别走了,我头晕”
邢吉焦急的捏住王举手臂问“都加派人员了没得?今天晚上勒府里头一只苍蝇都莫给我放进来”然后又双手合十的念起来“佛主保佑,佛祖保佑……他千万莫带我勒的出事”
“我真头晕”王举低头喃喃自语“那人给的酒怎的这般烈性”
“你说啥子?”
“没什么,我先回院”王举晃晃自己头说“大人不必紧张,如今府兵精锐皆在南院,你我皆可安睡”
丑时,雾霾极重十步之外不清人畜,院中枯枝被来回巡查人员踩碎,一人身入轻燕停落在梁锦弦休息的房顶,廊上巫卓耳动,屋内檐日与左盛哑谜“来了”
古呈熙捕捉到雾气之中丝缕微动,廊下巫卓先发制人,古呈熙抬掌相击,两人便缠斗在一处,府兵听到动静后迅速围聚,两人还未分高下,左盛也纵身加入,院中檐日跺脚指着左盛背影怒吼“‘左撇子’你不讲武德,不是说好一对一”说完他一跃跟着加入,嘴里还念叨“反正多我一个也不多”
邢吉听到动静,衣袍还未着上就奔南院而来,路上遇着王举又拍手道“我逗说嘛,勒个嗑睡晚上睡不清净”低身穿好靴子后回头说“我不是喊你盯到起,你郎个也睡着老?”
“大人赎罪”王举揖身说“夜里与刺史大人饮的酒,后劲十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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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后便卧倒在床”
刑吉微动,他不善应酬也不饮酒,州府每每需要走动,都是王举四面玲珑,如今也是不是责备的时候,只得加快脚步往南院赶去
三对一,古呈熙渐落下风,他一记回旋镖直奔院中梁锦弦而去
屋顶三人齐声道“小爷,当心”
趁着三人目光转移,古呈熙跃下屋顶落在墙外马背上
檐日转头抄出袖箭,直奔那人背影而去,古呈熙偏身,袖箭擦破手臂跌落在地,马上人隐没于尘雾之中
刑吉见到旋镖奔向梁锦弦那刻,他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住,又见他生生用手接住那回旋镖时,更是目瞪口呆
“勒,勒……”
“邢兄受惊”梁锦弦掩下镖体说“我还有要事处理……”
“莫送,莫送,我马上逗走”邢吉也不管王举转身就走
檐日掩笑“他这会儿说话倒是利索得很”
王举朝梁锦弦拘礼说“下官告退”
巫卓乍然出声“王右佥昨夜酒,从那里购得?”
王举讶异,回头一片温和之色“回大人,城西的‘千恣楼’”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1’梁锦弦把着旋镖来回的玩“这‘陈王’英雄气短,却也不虚此行”
“下官不才,不似大人博学多闻”王举满眼皆是恭维之意“酒肆之名也能是品出诗词来”
“那你这右佥可要好好查查是怎么得来的”檐日一双皎洁的眸子与他平视“别是用了别样途径”
王举腿软抖动得厉害,他原本是想恭维两句,好让这主儿高兴,让他借机亲近一番,那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自己的斤两他还不知道吗,这位置本就是他爹上下活动顶替家中庶弟得来的,他平时只知玩乐,烟花柳巷什么不知道,哪懂什么为官之道,因此他才只在州府内有应酬时左右逢缘,其他时候他是能不出声就不出声,实在不行就拖,晚上回去交给他那庶出的弟弟,自己只管坐享其成,这也就骗骗邢吉那读书的傻子,这不今日就栽了跟头
一股味道在院里弥漫开来,梁锦弦掩鼻“出去处理别脏了这一方小院”
8. ‘苍猊犬\’
梁锦弦在胊州停留数日,终于等得蒙正归来
蒙正进屋拿起桌上茶壶,咕咕往嘴里灌去,茶是昨夜的冰冷入骨,少顷蒙正躬身“小爷猜得不错,坞州城中如今局势混乱,大和国人不在少数,军营无人管理,州兵懒散不堪”蒙正突然凑近梁锦弦耳边低声说“臣前去探查还得知一个消息,归德将军妻乃已逝护成老太君表兄之孙”
梁锦弦听完老习惯叩桌两下,朝外院喊道“准备下,今夜去会会那‘千恣楼’”又看向蒙正说“你先回屋,等下左盛来寻你”
戌时,梁锦弦换了衣衫跃上‘海秋风’,后面跟着未见世面的檐日,暮江,从南西四城的‘江城’流入至朝东九州‘坞州’汇入大海,贯穿整个‘大潼’城南临江进入夜色,街道两旁的酒肆花楼,在灯火通明下像隐入暗影里的饿狼,透出股吃人不吐骨的劲儿
梁锦弦在‘千恣楼’外下马,小斯颇有眼见的上前牵马,抬脚入内,掌柜见他穿着不俗,笑迎着赶上“客官听曲,品茶,还是赏舞?
檐日在他身后开口说“有没有喝酒的地方?”
掌柜打量两人几眼,看着眼生得很,却知这儿实以售洒为主要营生,这一般外人是不知的,只因这卖法不同,需得持介绍人手书来方可有酒可买,且还得层次而分,怎么分还得看手书中的那方大印,十二属相,鼠首猪尾,越是往上所得之酒愈加难得,‘手书’一分为二,千恣楼一半,持书人一半,合者可取。至于这手书可从何而来,掌柜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千恣楼’开楼至今就有此条规矩
“两位客官可有手书?”掌柜恭谦问道
“没有”梁锦弦直接切入“但我们这儿有你们楼的酒”
酒落他人之手无手书此人定遭遇不测,这是‘千恣楼’的暗规之一
掌柜目光愕然,重新审视着眼前两位,绫罗绸缎气质高贵不似一般人,特别是后来开口说话之人,年龄看着不大,却让人生出伏首的错觉来
不是来买酒是来‘问酒’
‘问酒’等于‘问命’这问命不是问自己命而是问别人之命这是‘千恣楼’暗规之二
掌柜向一旁楼管士附耳暗语片刻,随后躬身“楼上请”
过二楼时,檐日望见那拂曲作舞之人,轻薄如纱的衣衫面红耳赤,快步上前低声问道“小爷,这样的天,她们不冷么?”
梁锦弦偏头说“兴许是她们肝火旺盛”
“那这不是有病吗?”檐日顾自说“真可怜,病着还在卖艺”
梁锦弦没再理他,跟着楼管士拐弯上四楼,进了门牌上挂着“问酒”两字的房间,檐日被拦在三楼拐弯处,与楼管士理论不过,他揣紧拳头想打架,却记起巫卓说的,敌方人多时不能动手,不然会被群起而攻,算了他不想变丑,这样晏秋姐姐会生气的,也不知道晏秋姐姐和郡主在‘连北’过得怎么样,檐日席地而坐心里胡乱的想着,楼管士见他不在闹腾便没在管他
梁锦弦下楼时见他正在数碎银,梁锦弦上前踢他腿说“攒多少了?”
他随口答“还早呢”再一抬头“小爷,你下来啦”
梁锦弦抬腿而去,他在后面慌乱捡起碎银,丝毫没注意到有颗滚落到角落“等等我,小爷”快步跟上梁锦弦后他又问“明日便是上元节,可否出来看‘百戏杂耍’”
刑吉因识人不明而羞愧,这几日都没敢在梁锦弦面前晃荡,今日倒是晚饭后便早早的在正厅,等着迟来的“问罪”
梁锦弦进厅与他插肩并未给他眼色,刑吉嘴巴张开又复合,哑了声低头站一旁替他倒茶
檐日看着他模样生起戏弄心说“刑大人可是来要人的?”双手背身态度恶劣开口“那人我杀了,死前还被沾上尿骚味,真是晦气”
刑吉惊悚,吓得后退几步顿坐在椅上,茶壶落地在旁,滚烫的热水溅落一地,也溅在了他那双粗糙的布鞋上,这样的事竟被他堂而晃之的说了出来
梁锦弦端起茶盏吹散茶沫抿一口,待胃中稍暖说“我是怕此人脏了刑大哥的仕途之路”梁锦弦来他身旁扶他坐正说“我杀你一人,还你一人,那人本就是顶替他那无势的庶弟之位”梁锦弦话说到这里也不在继续
回南院,梁锦弦站在院里,双眸瞧着夜色之中的灯笼说“明日上元,恐星火燎原”
万籁俱寂中树影微动,飞出麻雀几只
“夜里风大”巫卓拿着披风给他披上说“郡王秘信”
梁锦弦用玉扳指上凸出的图案对着信筒凹出的一处,扭转三圈“砰”一声轻响,底部弹开
信刚看完,檐日立马上前,眼里对着信纸一闪而过的期待,连一旁的巫卓都“啧”一声,梁锦弦丢给他,拢拢披风回了屋
檐日一口咬下,带着咀嚼声含糊不清的说“世子这次的果丹皮怎的又变了”
“可怜的孩子”巫卓拍拍他头“怎的癖好如此……”巫卓没说完,拐着弯问“今日跟着小爷,都瞧见了什么,来……说给哥哥听听”
“别说了,看见一群病人”檐日皱眉说“这么冷的天穿的衣服又薄又透,小爷说她们是肝火旺盛,真可怜!”
“是啊!真可怜”巫卓抹额说“在王府晏秋就真没教教你点‘正经事’?”
瞰京,上元前日城东‘京暮道’两旁,便尽是花灯高挂,白昼遮天蔽日,入夜灯火通明,百戏杂耍变化多样,底下聚集一大片公子哥儿、姐儿,叫好声此起彼伏,暮江水绕城东而过,依江而建的亭台楼阁像蓬莱仙境里的琼楼玉宇
敬国公府,皇后回府省亲,国公爷携和府上下在门外相迎,宴后,书房里姜林珅屏退左右下人,拿起信纸走到皇向跟前说“妹妹可一阅”
皇后略微一瞧并无波澜“哥哥可是忘了陛下为什么娶我?”她拿起笔就着未干涸的墨写下一个‘似’字说“若是忘了妹妹在这里提醒提醒”
“皇后!”姜林珅低沉道“自古皇家薄情,你和他不过各取所需,当年若没有我敬国公府他早在‘陈国‘’就已是黄土一抔”
“当年若没有你,他早已双宿双飞”皇后不甘示弱的盯着他发出耻笑“哥哥放心,既然我未能有一个好夫君,那我就要这天下女人至尊”
“这才是我姜家儿女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姜林珅安慰的拍她肩说“青和庄那边来信,古呈熙失手,此后怕是不好在妄动”
“怕什么”皇后搁下笔,把写好的字一分为二说“猊犬是需要时间足步驯化,趾牙锋利便一颗颗拔掉,自然会忠诚,我们在瞰京只需把这“狗绳”牵好即可”
“告诉川西的人,勿动”皇后提笔重写“‘家门’还是需狼犬相护,方能高枕无忧!哥哥说呢?”
“臣,遵旨”姜林珅觉得她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对外人够毒,对自己人够狠,只是对宫里那位含着心软,不过当下并未多说
皇后的一个“稳”字落笔时铿锵有力,却在最后的“心”上乱了阵脚
刑吉昨夜被檐日的话惊得夜里发起烧来,这个‘上元日’怕是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朐州的元宵都在辣锅里滚过一道,吃着别有一番风味,街道两旁各类商铺忙忙碌碌,都在为今晚的赏花灯猜字谜做准备
“快快快……”不知是谁在大街上敲锣一声“‘千恣楼’要扎花灯的工匠,评出最好的还可与莲儿故娘对饮”
一时间大街上沸反盈天,檐日看着左盛混入人群中跟着一道离去,想着,他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学得这门手艺了?
入夜还属城南最为繁华,那里坐落着朐州第一楼高四层,层层花灯环绕,封顶处还有一道支出的露台,以往都是暗暗一片,今夜那里却透出光亮来,楼下西侧搭起百家杂耍,台下人头攒动,鼓掌,叫好声一浪掀过一浪。一楼今夜摆了台,以供人们今晚无偿饱览,上面轻歌曼舞之人穿着不似那夜檐日看见的模样,曲儿也是喜气洋洋欢快至极,让人听了忍不住跟着一起舞动
“走水啦”人群中吼出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火势在三楼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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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烟雾迷蒙,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各位勿急,稍安勿躁,火势已被控制,稍后会有楼道士带大家逃离,各位只需站在原处,不要任意走动”
楼顶处,袅袅余音回响在耳,大家逐渐被这声音安抚下来
人群逐步被疏散到楼外,片刻后西侧台传来惊呼之声,打眼望去见一女子身姿妙曼,犹如水中之荷,轻盈柔美,媚眼犹如丝丝柳条勾得人眼花缭乱,提裙着莲步而来登上百家杂耍台,随即台上传来燕语莺声,“各位官儿爷儿,今儿‘千恣楼’不再对外开放,不过,这猜灯谜仍可继续进行,东边挑选出十五盏别致花灯,大家可在掌柜的那里领票,投出今晚最别致的一盏,莲儿盼与获胜者对饮一杯呢!”
“啧”左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在梁锦弦身旁说“这姑娘可真会说话”
梁锦弦没理他,只看着那露台,这招‘声东击西’用得比他要好
露台内,时一正拨弄着果木碳,一旁的翟时然被他挑起的烟雾呛得不停咳嗽,他却好似听不见
“你干什么”莲儿推门看见屋内一幕,气的柳眉倒竖冲上前拎起时一“没看见少主在咳嗽吗”
“你有时间理论不如如给他倒杯水”时一拂开她手说“或者告诉他,这种湿气极重之地以后少踏足为好,不然咳死也活该!”
莲儿丢下他,慌乱的到了杯水递上,连头也未曾抬起,仿佛怕惊着她眼里的光
“无事”翟时然接过热水,长袖擦过莲儿指尖,她低的更低了些“小师叔只是嘴硬心软”
“是奴婢莽撞”莲儿下跪道“还请少主宽恕”
“无妨”翟时然抬抬衣袍说“楼下结果恐已出”
“奴婢告退”
开门时与‘仇阁’阁主楼暨相撞,楼暨见她眼红,到屋里便问“谁惹人家姑娘了?”
“还能有谁”时一端起煨热好的汤药罐说“你们家少主呗”
“那这可没办法”楼暨调笑道“被少主气哭的人不少”
“丢了那一页?”翟时然拿汤药碗向时一走去“还是都没丢?”
“我说,神了”楼暨没客气自己给自己添茶“你说他们弄这么大动静,最后一张没拿,难道来的人过目不忘?”
楼外欢呼声拔高,想必是到了大家最为期待的时刻
“那点时间不够他看完”药入口,苦味在舌苔上蔓延开,翟时然微皱眉“古莲峰什么时候回?”
“你问我?”楼暨指着自己问
“那不然是问我”时一看着楼暨说道“他回来便知是那页被换”
“你这差事不好办”楼暨绕着茶盖打圈儿说“他走时也没说去哪儿”
药味经久不散,翟时然想喝口茶解解苦,茶壶被时一抢先拿了去,翟时然只得作罢
“叫川西的人暂时隐藏起来”翟时然手指游走在桌沿边说“刺丹那边消息不稳且内部在争权,梁锦丞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这是一场持久战,佟安王进去之前将他三人天南地北的送,不是让他们回身入笼的”
“是,少主”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楼暨对眼前这刚满十六的少年充满畏惧的,他从不掩饰内心的狠戾与执着,一年前利索刺向他心脏口的那一剑,他绝不会想在经历第二次
楼暨躬身退出房门,上元日已接近尾声
“这药今天怎的苦了一倍”翟时然背脊微松说“明日就回”
“我管你几时回”时一拿着大氅胡乱给他披上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叫智一师兄来陪,一年前逼着我用药给你增进功力,害我被师傅罚抄十遍《金刚经》,如今又逼着我在这房梁上与你一同当‘烤鸡’回去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我!翟时然我告诉你,你这样搞下去,我会短命的!”
翟时然蓦地盯住他,时一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呸了呸嘴说“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变成戏文里的老妖怪”
“时然……”时一明知道答案,还是每日一问“你还执着吗?”
9. 好玩
瞰京朝堂‘太和殿’庆宣帝高坐龙椅不怒自威,扫视堂下跪着之人,右仆射韩宋匐跪在地,战战兢兢
年前,‘刺丹八部’蠢蠢欲动,‘川西王’梁锦丞连发三道奏本,刺丹向北漠借兵三万合计十万大军宣战,欲年后发兵大潼,川西七城八万兵马已集结完毕,用以抵御敌兵,然,后方空置恐中调虎离山之计,特向‘中州十县’申令调援兵五万,共讨刺丹八部,时至一月有余前线即将开战,如今却告诉他兵马未凑齐,庆宣帝怎能不气
“这北漠怎能如此没脸皮,庆宣初年末签订的契约如今说变就变”
“谁说不是,年前派去的使者被其扣留,后来是华宁出面对方才肯放人”
“哼……如此不把我朝放在眼里,当年就该直接将其灭国”
底下大臣你一言我一语搅得庆宣帝脑仁直疼
“大军兵临城下你们告诉朕中州十县,连五万兵马也无”庆宣帝身前倾,双肘放膝上沉声说“你们是要让朕,把这京都的五万兵马调往前线吗?”
“陛下息怒!”朝臣跪倒一片“陛下息怒”
中书令纪宁柏出列,躬身道“启奏陛下,北漠即已援,那‘连北四郡’能否抽调出兵以援川西,这样比在中洲调兵来得快,且连北熟悉北漠兵作战策略及习性……”
“不可”兵部尚书岳祁出列,躬身道“陛下万万不可,连北四郡在庆元年末几年与庆宣年初,争战不断,现下正处于百废待兴重组阶段,万民要恢复农业,经济需减轻赋税,士兵待休养生息……凡此种种都在警示‘连北’不能触碰”
“岳大人此言差异”纪宁柏跪直起身说“北漠与我朝同样连年作战,难道人家就是铁做的么?他就不需要休养生息了么?他……”
“不需要”岳祁出言打断“纪大人!鬣狗食腐残暴不堪,它们只懂掠夺或捡别人口中吃剩之物,它们狡猾如狐,凶险如虎,它们”岳祁拂袖“哼!阴险狡诈,坐享其成!”
“你……”纪宁柏手指颤抖“你怎可在朝堂上口出狂言”
“难道不是?”岳祁臂背刚直,直视他“这么说纪大人很认同北漠的做法”
“我,你……”纪宁柏无语还言,只得匐地喊道“陛下,微臣冤枉!”
“都给朕闭嘴!”庆宣帝龙颜震怒,起身傲视群臣道“要朕息怒你们倒是给朕想出办法来,‘连北’出兵五千,中洲务必在七曜内,给朕凑齐四万兵马,凑不齐相关人员自己携带家眷前去战场”
“陛下……”纪宁柏还想谏言,却觑见敬国公摇头“万岁万万岁”
“敬国公留步”‘太和殿’外,六部尚书许谦疾步上前对被朝臣围着打听消息姜林珅道“国舅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见状便纷纷与他话别
“许大人说笑”姜林珅道“请”
两人并肩行,雪化后的乾元道凹凸不平的路面还有些积水,上元节后道路司的人忙得脚不沾地
“言君他刚才多有鲁莽,下官在这里替他陪个不是”许谦躬身,姜林珅拦住他臂膀,许谦退步“是下官僭越了”
“许大人不必如此”姜林珅看着一旁积水,脚踏上便浑不堪,荡起的淤泥贴在他下摆,抖完衣袍说“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许谦问言直视他却并不回话,姜林珅回视他问道“许大人觉着今日这朝晖如何?”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1〉许谦直身说“既如此,国舅海涵,臣先告退”
许谦躬身欲退,姜林珅却开口“更深月色半人家〈2〉,许大人好走”
“月照花林皆似霰”〈3〉许谦说“国舅可别眼花喽!”
姜林珅觑他背影,这人似兔,狡兔三窟!只是这衣袍终究也是脏了!
“国舅爷让老臣好找”
姜林珅回神见韩宋闲步而来
“韩大人这是打那儿的好位置看猫了吧”
“哟,可不敢,这太和殿的猫精得很,那儿是老臣能看的”
“看不见,那就丢点粮逗逗它,再顺顺它毛,没准下次就能围着你打转儿”
“国舅爷说笑”韩宋抖抖被积水沾湿衣摆说“那就麻烦国舅爷帮我寻寻这猫”
“韩大人客气”姜林种躬身揖礼说“您请带路”
川西王府,王妃云玥漓坐圆凳撑着手,看书案上那如鸡爪般的字摇头苦笑
“怎的这般相似”她自语
“你在傻笑什么?”梁锦丞回府便看到这幕“说来与我乐乐”
“王爷回来了”云玥漓上前踮起脚说“低下些”替他摘下‘吹反兜鍪’和山文甲
“定安来了信”梁锦弦很是宠溺的刮她鼻梁说“回头带着墨儿去‘文觉寺’住一段时间”
“好”云玥漓费力替他解着‘山文甲’说“那便让他在疯玩几日”
梁锦丞待她解完,自己抬手取了下身“都听你的,也别太惯,整日野得跟猴似的”
“喽,你看看”云玥漓拿起书案上的纸递给他说“这手字与定安儿时的相比,青出于蓝”
梁锦丞就着她手觑了眼说“定安现在的字也还那样,儿时‘世子师’就常说,他的那手字遇两军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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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来做秘语怕是己方都解不出来”
“是啊!”云玥漓坐圆椅上微叹说“这一晃我们来川西快六年了,走的时候定安才十岁,如今怕是站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他来,想他现下一人在‘朝东’身边都是男子,也没个知冷知热的,将来也不知是怎样的人才能管住他的脾性”
“我让封缇带了一组‘神策军’过去”梁锦弦站她身后替她揉肩说“想来有阿爹给他的‘影卫’定会安然无恙”
云玥漓回握他手转身,梁锦丞眼眸生出别样来,附身寻唇,云玥漓在圆椅上软了腰,梁锦丞倾前追去
佟安王府出事那会儿,她见他终日神色迷茫,犹如堕入烟海,责自己离家太远束手无策,连梦里都在呼喊着家人,他想回家却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出不去,后来师父智化突然造访,他的魂魄才若归体,他有他的生不由己,在川西人人都道,‘川西王’是高原上狠戾的狼王,只有他自已知道‘瞰京’为他打造出一条量身定做“绳”
“王爷”近卫谢湫池在厅外禀道“到了”
“去书房”梁锦丞哑声又附唇啄了两下说“得想个办法让墨儿觉得自己是有些责任的”
“我们这来得不是时候啊!”贾晓生跟着谢湫池脚步说“连北那边也来了消息”
“连北那边你得多上点心”谢湫池拍拍他肩说“王爷现下忧心事多,小爷哪儿又鞭长莫及”
“哪的人”梁锦丞进屋晃得烛光打暗,
“青和庄”贾?生把东西递给他说“王爷,‘千恣楼’的古莲峰与他一脉”
“千恣楼,古莲峰”梁锦丞来回叨念着“这中间怕是有故事,你盯着他,往‘青和庄’方向挖,‘千恣楼’自定安放火那日已打草惊蛇
“是”
“让封缇把消息放出去”他拿着信往烛火旁过去,想想随即又转身朝屋内人走去道“你吃吗?”
“这……”贾晓生觉得他们的王爷,似乎是很认真的在问,手在身后胡乱飞着,那知站那儿的人好似看不见一样
“算了,这癖好也只有阿弦身边的人才会”梁锦丞把信收回,目光打到谢湫池身上
贾?生松口气
谢湫池惊恐摆手“王爷我也没学过这项本领”
“看来本王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都会”梁锦丞认真思考一会儿,又说“‘神策军’里就没这等人物?”
梁锦丞等信落灰说“近日‘川西’各路人静得出奇,不似年前的那翻闹热”他掸掸灰,浮出冷意“得给他们找点事做做,一两个人知道的事叫秘密,人人都知道的事才叫游戏”
10. 嫡子
‘红度苑’坐落在瞰京城南的重京路,正街可同是容纳三辆马车同时通行,这座京落大苑可是占了重京路整个南边,被称做瞰京城中之城,乃前朝第一贪官王舒温的府邸,民间有这样一句话来形容这座苑落的奢靡景象“宫阙千重,高低错落;灯火万盏,明灭不一??”
城北‘清威街’茶肆里说书老生眉飞色舞,底下人精准的扑捉他的每个微小动作,想从动作里窥看甚至幻想他们就在那一方府邸内,老生吞下口茶水接着娓娓道来
大潼建立初期,民生百废待兴,成祖以千万银两卖给大潼第一富商翟鑫山,据传当年那批银两,由‘神策军’亲自护卫,百匹马车足足拉了半月有余
这荣鑫山卖过来把它打造成瞰京第一座文人雅士之城名叫“红度苑”此外他还许诺每年春闱,如有考生赴京没地住,或落榜没银两回家,皆可持文书玉蝶到‘红度苑’领客房一间及铜钱一贯,话说这富商为什么放着那样多赚钱的路子不做,来做这种进少出多的活呢,有说是因荣鑫山自己没读过书大字识不得几个,所以特对学富五车之人敬贤爱士,也有人说商贾乃市侩之徒,岂有不赚之理
凡人多之地口舌必杂,真相就跟洋葱似的层层剥开,这北苑‘影深苑’是只接三品以上的‘高官苑’,东苑‘晚晴苑’只供给二代的‘玩乐苑’南苑‘新停苑’是供文人雅士的‘清淡苑’西苑‘落木苑’是供挥金入土的豪绅巨贾
“汰”老生醒木一敲朗声说道“要不说这古人有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若无仪,不死何为?〈1〉”便是形容这商贾奸诈狡猾,荣鑫山玩得一手‘羊毛出自羊身’是即赢名声又赢利”
上文说道,这成祖都能被他给算计,又岂能甘心,便一道旨意下往这个荣家,要他世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直接绝了荣家的为官之路,后来这荣家到第三代掌权人时,赶上当年还是五皇子的庆宣帝奉旨意与陈国交战,这荣鑫山之孙荣贝才为前线战士捐曾冬衣五万套,精马五千匹,亲自押往前线,却不想在觐见五皇子时,他正带着亲卫兵围剿陈国王宫,而陈国王宫突然坍塌的大场面,荣贝才傻愣在场,忽而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幼时他游历山川时,曾跟随一位江湖侠客学过一断时日‘听风辨位’荣贝才立即抓住救命稻草,五皇子当既就封锁陈国王宫不许任何人进出,在里面刨了三天三夜,刨出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男婴,正舔着滴在嘴角边的血,靠着陈国公主和她的婢女躬身为盖躲过此劫,救出婴儿后五皇子就地斩杀所有亲眼目睹此事之人,只留下跟他一起的敬国公与佟安王
底下一片哗然,这时有人起来说道“那也就是说被贬的定安郡王,可能是皇氏后裔!
这一石惊浪,那还了得,茶肆的人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也不曾想过这老生是从何得知,屋外站着听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正奔走相告,早已传出十里之外
不消顷刻消息便传遍瞰京,这皇城秘事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大潼民风开放,况且百姓们口舌论本就无从管制,越演越盛,几日后城北小儿口中甚至唱起歌谣来:“庆元末,陈国亡,留遗腹,似定安,落平阳,赴九州,定国安”
敬国公府,姜嫦絮神色慌张进府,直奔书房,姜林珅正与吏部尚书李佑桓讨论今年春闱后,那些人应该调整调整,那些人应该活动活动筋骨,姜林珅指着本上一处人名,停下食指上下敲打,若有所思
李佑桓知他所想却是苦笑道“这秦越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不好拉拢,国舅爷如是想不妨往‘刑部司’着手,这可有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子亘,不愧称‘识渊先生’”姜林珅停下敲打说“如此甚妙啊,劳烦……”
“王爷,世子有要事相禀”府卫刚说完,世子姜嫦絮在门外吼道“父亲,出大事了”
门打开姜嫦絮看是李佑桓,忙后退三步躬身作揖“学渊先生安”
李佑桓见他如此失态,当着姜林珅的面提点道“世子可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2〉
姜嫦絮本就有点蹙他,现下更是点头如捣蒜说“先生教训得是”
姜林珅在后冷眼静看,待李佑桓走后姜林珅才恨铁不成刚的说“你是君,他是臣,为何你每每见他都唯唯诺诺,你就不能学学你二弟!”
姜嫦絮又是一顿狂点头,全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姜林珅被他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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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下书本“砰”一声吼道“什么事,说!”
姜嫦絮被吼得回神,立马把刚才在外听说的事,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父亲,这等皇家秘事现下闹得满城皆知”姜嫦絮虽窝囊,却也知晓此事,事关朝政兹事体大,他躬身说道“父亲,若梁锦弦真是当今的‘遗腹子’,那他要是能回瞰京,第一个遭殃的不就是我们姜家!”
姜林珅谋划之事从不备着姜嫦絮,只因他是这王府嫡子,哪怕他窝囊甚至有些愚笨,但只要他能照着自己给他谋划的路来走,他便就是姜林珅的选择
“叫你二弟来”
“是”
姜嫦林刚踏入,姜林珅便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姜嫦林常年食药,不怎么出府,因此肤白体弱,但五官上的一双狐狸眼摆出他所有算计,当着外人面他隐藏收敛,在姜林珅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姜嫦林躬身说“父亲,让外面的人先停手,不防查查当年这荣鑫山到底死没死”
“你的意思是……”
“父亲不是也疑惑当年为何独不见他尸体”姜嫦林语气冷然说“虽然‘当今’给出的理由也合理,但理论上不是亲眼所见之事就可能并未发生”
屋外狂风呼啸,吹得早已凋零的寒梅树枝左右晃动,好似不知从哪儿出来的鬼魅,在张牙舞爪的到处乱窜
姜林珅思索片时说“我明早下朝后进宫一趟,回来再做定论”
姜嫦林告退回屋,半道上遇着怕下雨故而来接他的元娘子
“不是说了,天黑了就不好出来了吗”姜嫦林由着她为自己系上披风,带着嗔怪的语气说“从西跨院过来的路本就不好走,万一再摔着了怎么办啊!”
无娘子拿手比划着“有灯摔不着,怕下雨来接你”
姜嫦林接过她手中的灯笼附耳对她小声说,“娘,我们回屋”
元娘子惊恐的左右乱看
“没人听见,放心呢”
电闪雷至,大雨顷刻间下了起来
姜嫦林撑着伞走在雨中,落地而起的雨水沾着泥土打湿了他半截身体,他微叹到“今年春雷比以往早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