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秘密[悬疑]》
2. 02
詹云强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夏桐头顶上。
“你说……佳佳失踪了?”她语气有些难以置信,“可她前几天还给我发微信,说她要结婚了。”
此言一出,詹云强也愣了一下。
“她联系你了?”
夏桐点点头,“是啊,我就是为了参加婚礼才回来的。”
詹云强挠了挠脸,面露不解,喃喃道:“怎么会?我们一直给她打电话发消息,一点回音都没。警察说她手机的信号在山里……不管怎么样,你能不能先跟我一起去趟警察局?”
说完,他按了下车钥匙。
屋门外的空地上,一辆小轿车喇叭“嘟”地响了一下,应该就是詹云强的车。
夏桐瞥了眼。
汽车是普通的国产品牌,价格大概十来万,不算贵,但据说性价比挺高,在上海也有不少人开。
詹云强率先上车,发动之后,才冲夏桐招招手,“我开车带你吧。”
村里没有派出所。
如果报了案,应该是去的镇上。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面对这个自称是“于佳佳未婚夫”的人,夏桐依旧没有放下戒心,拒绝道:“我晕小车,还是坐小面去吧。镇里那个派出所?”
詹云强想了想,重新下车,“行,那一起坐小面吧。路不远。”
南山村离镇里很近,往返有面包车当班车,20分钟一班,到镇上也就二十几分钟的车程。
当中有段山路,不熟悉路的话很不好开。
很多村民家里有车也不开,都搭小面。
因而,哪怕是中午这个点,班车上人也不少,稀稀落落坐了半满。
夏桐跟詹云强坐了同一排的单人座,两人中间隔了条窄窄的走道,也不妨碍说话。
趁着车在山路摇晃的这段功夫,夏桐从詹云强那里得知了近些年里、于佳佳和他的情况。
据詹云强说,他和于佳佳是父母介绍认识的。
于佳佳成绩不如夏桐,大学在本省念了一所民办本科,毕业之后就回到云光县工作。
此后一年,两人在酒席上相识。
有两边父母撮合,很快,他们按部就班地开始相处、恋爱,正式见过家长后就订了婚,准备结婚。
“……如果佳佳没有失踪,按照计划,我们会在年底结婚。日子已经订好了。佳佳在县城里挑了好几个酒店,我们也准备学城里人那样,在酒店里办婚宴的。”
他语气十分低落。
夏桐却听得不太仔细,只用余光悄悄打量对方。
工作久了,她早就学会了虚与委蛇那一套,开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学姐曾经对她说过,判断一个人,不能听他怎么说,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观察他。
詹云强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不会超过30岁,身高大概1米75左右,比167穿着低跟鞋的夏桐略高一个脑袋盖儿。
但因为他体型颇瘦,显得个子还算高。
长相也还可以,浓眉大眼,是父母比较喜欢的正气长相,看起来老实又靠谱。
短短十几分钟的交流下来,夏桐发觉他说话十分稳重,条理性也强,像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不过,这些都只是表象。
以夏桐对于佳佳的了解,詹云强一点都不像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他和余野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而于佳佳曾经明确表示过,余野就是她唯一喜欢的类型,她要是结婚,只会和余野。
夏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岁月荏苒,于佳佳的想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改变。
但对此,她依旧持怀疑态度。
……
“到了。”
随着面包车缓缓停下发动机,夏桐终于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跟詹云强一起下了车。
镇上只有一个派出所。
詹云强领着夏桐走了五六分钟,就看到了“公安”的标志。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找到相熟的警察,问:“老徐,怎么样,于佳佳有消息了吗?”
那警察拍拍詹云强的肩膀,“强子,不是跟你说了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吗?……其实我私下跟你说一句,佳佳这种情况,也不一定是失踪,可能是自己出去旅游或者工作了,我们这儿这几年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很多啊,说不定再过一阵就会跟你联系了。”
詹云强:“但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我实在担心……对了,今天佳佳的老同学来了,说几天前还收到了佳佳的微信。”
说着,詹云强让出一个身位,将夏桐的身形露出来。
夏桐盯着这个老警察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他不是很靠谱,便并未立刻上前,只是出声问道:“警察同志,请问于佳佳的失踪的这个报案,转成刑事案件了吗?”
警察双目一瞪,“你这小姑娘说什么呢!她一个成年人,都不能算走失,怎么能转成刑事案?你不懂办案的流程不能瞎说啊!”
夏桐点点头,干脆利落地道歉:“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那请问,查过她的手机信号了吗?她是从哪里失踪的?最后出现在哪里?”
这些问题,依旧是由詹云强替她解答。
“……其实,那天晚上之后,我就没有再收到佳佳的消息。她在县城上班,我平时主要在镇上,只有周末回村子能见面。等我去她家找她的时候,才知道她一直没回家。打电话给她们单位,单位说她已经三天没上班了。”
“我和张姨一起去她租的房间看过,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电脑平板、还有行李箱、包、衣服什么的都在房间里,就手机不在。”
“当天下午我们就报警了。警察说她那天晚上一个人回了村子。但村子里没监控,不知道她下车之后去哪里了。”
“手机信号一直在山里。我们去找过,那山是荒山,范围太大了,路不好走,平常没人会进山去的。”
“……”
这回,夏桐听得很仔细。
所以她大概也明白过来,小地方的警力有限,技术条件也有限,一般只负责一些失窃案或者调解纠纷之类的。
于佳佳自己回村里,又是本地人,警察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接到报案后,估计稍微找了找就搁置了。
想了想,夏桐又问:“可以给我看看信号是在哪座山里吗?我也是本地人,说不定知道。”
这个要求不为难。
那徐警找了个小警察过来,把之前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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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出来给她看。
夏桐扫了一眼地形图,立马了然,“我知道她的手机在哪。”
……
童年的记忆,对夏桐来说,几乎全都是痛苦。
这样贫瘠的地方,所滋养出来的黑暗,着实叫人难以忍受。
似乎,唯一一点点光亮,就来自和于佳佳在一起的时光。
而地图上标记的那座荒山,就是她们俩小时候经常去的“秘密基地”。
细小的快乐回忆,长久镌刻在脑海深处,只消看一眼,就能立刻辨别出来。
夏桐和詹云强坐上了小警察的警车。
她心情有几分低落,说话语速也不由自主地变快,“以前我和于佳佳一起上学,她会骑车在必经路口等我,那条岔路,一边通往镇上,另一边就通往那座山。我们之前去山里玩过好几次,偶尔闹别扭的时候,就会在树底下埋塑料瓶,里面装一张道歉的纸条。另一个人看到了就会和好。”
但最后一次、也是最凶的那次吵架,却没有人去埋纸条。
不知不觉中,她们都长大了。
“……那棵树就在河边。不对,是江边。那边水流很急,不能洗衣服,平时村里没人会去的。”
在夏桐的指引下,很快,他们找到了那棵老树。
小警察从旁边捡了根木棍,在老树周围一圈挖了几下,翻到了一只孤零零的手机。
手机只用泥土浅浅地盖了一层。
像是被人急匆匆留下的,压根没有埋好。
詹云强看到之后,惊呼了一声:“这就是佳佳的手机!”
说着,他上手就要去拿。
夏桐立刻挡住他,对小警察说:“警察同志,麻烦你,用手套拿。如果佳佳真的失踪了,这是证物。”
小警察讪笑了一下,嘟囔:“警匪片看多了吧。”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戴了只手套,将手机装进密封袋,带回所里。
手机在树下躺了半个月,这会儿早就没电了。
小警察去找了根合适的线,给手机冲上了电,顺利开机。
于佳佳是比较大大咧咧的性格,平时和父母关系也不错,什么东西都不设密码。手机也是。
但检查下来,这只手机里实在没什么信息,就是普通的小女生用的机子。
像微信、微博、Q.Q、小红书之类的社交软件上,聊天和浏览的也都是正常内容,比如穿搭化妆电影之类的,或是一些抱怨工作的牢骚吐槽。
唯有一条草稿箱里的信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余野,你今天再不来的话,我就跳江!我说到做到!】
信息显示发送失败。
“……”
众人面面相觑。
直到徐警轻咳一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问詹云强:“强子,你这媳妇儿,和这个余野……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人该不会真跳江了吧?”
真跳江的话,这可是个大麻烦。
云光县比邻边境,江河四通八达,谁知道人会飘到什么地方去。
万一飘到什么景区里头……现在可是全民自媒体时代,被人拍到的话,别说县城这边了,上头整个市想必都不能安生。
3. 03
听到老徐这么问,詹云强脸色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
他思索了一下,摇头否认:“我不清楚。但是这个名字,我在佳佳的毕业照上见过。”
“你和于佳佳谈恋爱这么久,没听她提起过这号人?”
“从来没有。”
“……”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话。
夏桐抱着手臂,忍不住张了张嘴,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兀自沉默下去。
余野。
余野。
想必,在场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名字了。
事实上,六年前,夏桐和于佳佳的分道扬镳,与余野有分不开的关系。
两人到县中上学后,并没有分在一个班。
夏桐是县第一名的考分进去的,学费全免,又拿着学校给的补助,理所应当在最好的班级。
而于佳佳则是交了赞助费,自然而然,和其他交赞助费的学生一起在平行班。
余野是夏桐的同班同学。
当时,余野父亲工作变动,带着全家一起从市里调到云光县。为了给余野省下每天上下学来回奔波的路程,顺便把他的学籍一起调到了县中来。
从第一次摸底考开始,余野和夏桐就长期占据着年纪前二的位置。
班主任把两人调成前后桌,让他们互相学习。
渐渐地,他们俩开始熟悉起来。
十六七岁那个年纪,余野的长相在学校里堪称鹤立鸡群,又高又帅,再加上成绩好、篮球打得好,爸爸还是警察,家境优越,出手阔绰,实在很难不引起旁人注意。
从高一开始,他频繁出现在各种校内活动里。
篮球赛、文艺汇演、校运会……以及升旗仪式上的各种表扬名单里。
学校里,余野属于是无人不知的存在。
暗恋他的女生从一楼排到四楼。
而于佳佳也是其中之一。
夏桐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她察觉到的时候,于佳佳已经发现了夏桐和余野关系亲密。
因此,周五回村的路上,她认真地对夏桐说:“桐桐,如果你不喜欢余野的话,能不能帮帮我?他真的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夏桐心里一怔。
那会儿,夏桐一心一意只想念书,考出老家这个鬼地方,纵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却没有多想,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于佳佳。
她也没做什么刻意的事。
只是常常邀请于佳佳到他们班上来,说话聊天。
余野就坐在夏桐后面,借此机会熟悉起来之后,于佳佳顺势问他能不能帮忙补习数学。
因为他的数学成绩比夏桐好。
余野很爽快地应了:“行啊,反正你周五不是要和夏桐一起走嘛,那就放学先到我们班来,有什么不会的题问我就行。”
于佳佳笑容十分灿烂:“谢咯!”
“不用客气。”
高二上半学期,于佳佳挤掉了提高班的最后一名,凭借考分,成功和夏桐余野进了一个班。
三人组就此成型。
此后的两年时间里,他们仨都保持着密友的关系。
直到毕业。
变故突生。
……
面对詹云强和这个他熟识的警察,夏桐没有把这些过往说出来。
她总觉得,这件事还有其他蹊跷。
但老徐已经下了决断:“强子,不瞒你说,现在这种情况,你要说你媳妇儿她偷偷自己跑了,也能销案。但如果你非要追究下去,我们这里是没法解决这种案子的,只能等线索上门。或者,到上一级的县局去。”
詹云强非常坚定,义正言辞地答道:“老徐,麻烦你上报吧。佳佳她肯定是被人害了。她父母都在这里,工作也在这里,我们马上要结婚了,她不会突然跑的。……就算走,也不会把手机藏在那种地方。她多半是被人威胁了。”
……
詹云强这样闹了一通,徐警也没法子,干脆从内部系统将这案子转到了云光县县局去。
只是时间已经太晚,县局那边收了案,也得重新花时间来查。再加上线索实在太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什么结果来,还得明天收到于佳佳的手机之后再调查。
小地方就这样,流程不规范,也没什么好法子监督。
底下自然就开始互相推诿。
走出派出所,詹云强停下脚步,同夏桐说,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县局问问情况,催一催他们。
“……要么,你跟我一起回南山村,先在佳佳家借住一晚?还是怎么说?”
他客气地问了句。
夏桐早先在县里借了宾馆,行李也都放在宾馆里,不必去村里来回折腾。
但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詹云强:“佳佳的爸妈呢?怎么刚刚在家里没见到他们?”
詹云强解释说:“佳佳失踪太久,又一点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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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都没有,前些天,张姨太着急,高血压犯了,于叔陪她去市里住了院。家里空着没人,他们怕佳佳回来了也没人知道,就让我这些日子干脆先住他们家里,有什么消息也方便第一时间通知。”
顿了顿,他又连忙补充道:“当然,你去住的话我就回自己家了,我老家在县城,离得很近。”
夏桐“哦”了一声,婉拒:“还是你去吧,我住县里,宾馆定好了。”
詹云强点点头,“也是,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去村里也不方便。那明天城里见了?”
“行。”
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
这个点,往返的小面班车已经没了。
詹云强找了个熟人,开电瓶车把他一起带回南山村。
等詹云强走后,夏桐才打车回宾馆。
只是,两脚一触地,她立马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总觉得……周围好像有人在看她。
夏桐抿了抿唇,状似无意地低下头,余光却四下逡巡了一圈。
云光不是旅游城市,也不是上海,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
宾馆虽然在中心地区,但附近其实没什么东西。
这个点,周围的小店几乎已经全关了。
但因为云光的地理位置原因,天黑得比上海晚,这会儿还在暮色未尽时分,晚霞光映着空荡荡的马路,很有点微妙的凄凉阴森感。
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和稀稀落落的路人,夏桐目光所及之处,基本没有异样。
她深吸一口气,绷紧神经,大步走进宾馆里。
宾馆毕竟是公共场合,又有前台和其他住客,应当不会发生什么事。
夏桐一路飞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插销插上,这才放松了一些。
可能是她想多了。
也可能是她太讨厌这个地方了,所以忍不住疑神疑鬼。
夏桐揉了揉眼睛,坐到床上,翻出手机。
点开通讯录。
于佳佳的电话和她的微信好友一样,依旧保存在夏桐的手机里。
而“Y”首字母列表里还有一个号码。
——【余野】
夏桐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最终还是默默锁屏,没有播出这个电话。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在夏桐走出宾馆、打算去县局和詹云强汇合的时候,第一眼,竟然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余野。
夏桐:“……”
4. 04
经年未见,余野和高中时的变化不算大,连认错人的余地都不存在。
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漂亮又立体,皮肤晒黑了一些,身形比起少年时期的单薄、好像更有了力量感,气场跟着强了很多。
他斜靠在一辆黑色切诺基上,抱着手臂,目光炯炯地看着夏桐。
夏桐平静地回视,主动打招呼:“余野,好久不见。”
工作两年,她已经就学会了对人不露声色。
哪怕心里惊涛骇浪,表情也不能被人看出端倪来。
闻言,余野倒是冷嗤一声,语气不太平和的样子,“……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说过,永远不会回来了吗?”
夏桐:“既然你找到这里,想必肯定是知道我回来做什么的,明知故问没意思。”
余野的爸爸是市局的老领导,退下来之前应该是做到了公安体系里的二把手。
夏桐尚不确定余野有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现在也跟着做警察,但只要有他爸在,于佳佳那点事,因着她手机草稿箱里的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传到他耳朵里。
果然,余野也没有要和她打哑谜的意思。
他拍拍车门,“上车。”
夏桐:“什么意思?”
余野:“县局也管不了这事,他们没那个技术手段。你想找到于佳佳,得上我们那儿。”
“……”
由此,夏桐总算能确定,余野果然是干了他爹的老本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挺好。
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长大。
见夏桐没动静,余野转过身,用力握了握拳,拉开副驾驶车门,假装不在意地追问了一声:“怎么了?上车啊。”
闻言,夏桐当即回过神,客套地笑起来,解释说:“还是先不去了,我和于佳佳的未婚夫约好了,不好爽约。等到县局看看那边怎么说,该按照流程走的还是按流程。”
余野又一次攥紧了拳头,语气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随便你。”
他“砰”地一声拍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兀自跳上车离开。
夏桐盯着切诺基的尾灯看了几秒钟,立刻收回视线,眼睛也不眨一下,到路边拦车。
小县城司机少,滴滴不好使,有时候要等很久。
还是这样路边拦车更方便。
到县局的时候,詹云强人已经到了一会儿,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外头大厅里,很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一下一下绞着手指。
夏桐端详他片刻,走上前去,“詹云强。”
詹云强“唰”一下仰起头,尴尬地挠了挠脸,“夏桐,你来了啊。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你进来。”
夏桐:“嗯。警察怎么说?”
詹云强站起身,轻轻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说现在还解决不了,只能先找人。单凭一个手机还是没法证明人出事了。但是我觉得佳佳肯定是被人带走了,说不定现在正害怕着……”
夏桐倒是脸色很平静,“你先别着急。现在他们能做指纹鉴定吗?”
詹云强:“你说手机上的指纹吗?你知道的,这里是小县城,派出所没这个设备,得转到市局去,说是让我们先等几天。”
夏桐“哦”了一声,“那就等吧。我们也没办法。刚好我还有几天假,会呆在县里,有消息了你打电话联系我,方便吗?”
听她这么说,詹云强忙不迭点头,“方便,当然方便了。夏桐,真是谢谢你记着佳佳,还亲自跑回来一趟……”
夏桐没再说什么,朝他道了谢,掉头离开县局。
看来是真被余野说中了。
不过,夏桐觉得,这件事实在是疑点重重。
首先,佳佳的手机埋在树下,那么自己收到的微信是谁发来的?
如果说不是用这个手机,而是用了其他设备,为什么留下这么一句古怪的话,就再没消息了呢?
是因为于佳佳所处的环境没法再回复吗?
她正在被人威胁、或是紧急情况下发出的求助?
以夏桐对于佳佳的了解,她虽然开朗活泼,还有点天真浪漫,但并不是笨蛋。
相反,于佳佳是个很灵活的人,且很是有点小聪明。
要不然也没法跟着余野补课一个多学期,就上到县中的提高班来。
如果于佳佳处于危险之中,能有和外界联络的机会,绝对不可能给自己发一条没头没尾的结婚消息。
哪怕发给余野,也比发给远在上海的她强。
余野在市局当警察,又在本市,又是警察,就算两人最后没成,也不会不管于佳佳的求助。
除了这条古怪的微信之外,还有一点让夏桐有点在意。
就是这个詹云强。
从表面来看,詹云强确实是蛮和气的,但夏桐总觉得他的紧张和担忧有演的成分,很像她们部门里撕项目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那种刻意夸张又做作的感觉。
而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詹云强居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夏桐和于佳佳是有一些合照,都是于叔和张姨拍的。
但当时,夏桐家里穷,穿得旧衣服,整个人皮肤又是黑黢黢的,比现在黑两三个色号,看起来像只灰扑扑的麻雀。
为了省点水,她的头发一直都在绞短,大部分是长度只到耳后的妹妹头发型,和如今中分的长直发截然不同。
况且,她还比之前瘦了一些。
在大城市浸淫久了,整个人像一根葱似的,仿佛无端少了点山里出来的憨气。
哪怕是于佳佳亲眼见了,估计都得感叹一声变化好大。
仅凭那么几张老照片,詹云强居然能老远把她认出来,还一副对她回乡这件事没多少意外的样子。
夏桐只是习惯对万事都细心以待,但不是学心理学的,没法从这么点细节来推断他靠不靠谱。
唯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当今这个年代,但凡女生失踪或是死亡,首先怀疑配偶。
这是毋容置疑的铁律。
……
中午十一点多,夏桐在县里简单吃了点,打算今天再独自去村里看看。
那棵藏手机的大树周围,说不定还有其他线索。
昨天他们走得急,又被给余野那条短信吸引了注意力,漏了什么没看到也不是没可能。
夏桐觉得,手机肯定不会是于佳佳自己埋的。
如果真的是她自己藏的话,那她必然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所以她发出了那条微信,又把手机藏在她们俩小时候经常去的秘密基地里,等待自己来解开这个谜题。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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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夏桐越想越混乱,不自觉停下筷子,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倏地,面前的光线被一道人影挡住。
“夏桐,你在想什么?”
余野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面前,拖出椅子,就这么施施然坐下身。
夏桐吓了一跳,难免诧异,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余野一挑眉,“我不能来吗?这地方,我比你熟。”
他告诉夏桐,在进市局前,他在县里的派出所工作过一年多,是靠自己的实力调到市局去的。
“这家店做夜宵,我们加班结束经常过来吃炒饭。”
“……”
夏桐以为,自己和余野,应该不是能和平坐在这里谈论过往的关系,只能尴尬地讷讷应和,“哦,那你们工作挺辛苦的。”
余野收了笑,“夏桐,看来你对过去的人没有丝毫好奇心了。”
“……”
“那我们舍弃叙旧环节,直接说正事吧。于佳佳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能自己偷偷查,云光虽然一直在开发,但毕竟是山区。万一……我是说万一,她是得罪了什么人,你一个女孩子,人家把你绑了扔山里,怎么办?”
夏桐垂下眼,抿了口白开水,“那余sir,你说怎么办?”
听她这么称呼自己,余野怔了一下。
上学那会儿,于佳佳爱看香港警匪片,夏桐忙着温习,只有休息的时候才能跟着瞥一眼。
有一回她和余野开玩笑,说如果余野也子承父业,以后就是余sir了。
“……余野?余野?”
余野回过神来,“哦,哦,我早上已经跟局里申请了,把这个案子调到市局来查,晚点应该就会有消息。正好最近不忙。”
夏桐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余野:“你呢?后面什么安排?”
夏桐:“下午我要去村里,那个找到于佳佳手机的地方,我想再去一次。”
余野立刻说:“我跟你一起。”
“不用麻烦……”
“什么麻不麻烦的,万一有情况,那里就是关键现场。夏桐,到时候还得你带路。”
四目相对中,夏桐终于松口,轻轻颔首,“那好吧。”
……
余野的切诺基开山路很舒服,四平八稳的,比小面靠谱许多。
在夏桐的指点下,他顺利把车开到那棵树附近。
两人下车。
夏桐指了指昨天晚上几人留下的脚印,“就这里。”
余野戴上手套,顺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于佳佳手机在这里的?”
“我看了定位图,猜的。这里我们上初中的时候经常来玩,还会在树下埋纸条。这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
余野听完,眉头紧锁,蹲下身,开始观察泥土的痕迹。
夏桐在附近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便走到了江边。
小时候,她们都不知道这是一条江。
因为这一段没那么宽,就像山里常见的小河水。
但因为位置偏僻,水流也比较急,从来没人到这里来洗过东西。
夏桐蹲下身,手指轻轻滑过向下流淌的江水,不停地思索着。
于佳佳……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5. 05
没多久,余野接了个电话,“是我。”
“……什么?”
“行,行,我知道了。我肯定尊重局里的安排。但我今天休息,明天一早就去。”
他语气明显不算好。
等电话挂断,夏桐远远地问了声:“怎么了?”
余野走到她旁边,轻声作答:“案子被调到局里了。”
“这是好事。多谢你了。”
“但是,于佳佳手机里有给我的消息,还是不利于我的内容,我必须回避这个案子,明天还要去局里做笔录。”
余野耸耸肩,“没想到变成嫌疑人了。还是人生第一次。”
夏桐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切未免有点太过于……恰到好处了。
余野在市局搞刑侦,这件事连夏桐都是刚刚才知道。
而于佳佳草稿箱里的未发送信息,恰好将她在警局里唯一一个熟悉的人排除在外。
这会不会有什么用意?
如果,那条信息,压根不是于佳佳的写的,而是有人后来用她的手机补上的呢?为了达成把余野排除在外的目的。
毕竟草稿箱看不到输入时间。
想到这个可能性,夏桐站起身,直勾勾地望向余野。
余野:“?”
夏桐:“能不能拿到于佳佳手机上的指纹信息?转进市局,应该能做指纹鉴定了吧?”
余野立马理解了她的意思,肃起脸,点头,“可以想想办法。”
夏桐“嗯”一声,又问:“还有,我听詹云强说,佳佳在县城里租了套房,你能想办法带我进去看看吗?越快越好。”
余野笑起来,眉毛一挑,颔首应下。
顿了顿,复又随口调侃道:“看来没少看于佳佳手机里的警匪片。”
“……”
骤然提到过往,两人皆是一怔。
夏桐垂下眼,抿了抿唇,轻声答道:“我总觉得,佳佳给我发那条微信,肯定是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而且是只有我能做的。”
余野没说话。
夏桐:“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可能不管她。余野,麻烦你了。”
闻言,余野拍拍手,将手上的泥土拍掉,转身往车的方向走,“说那么多做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走,我们现在就去。”
……
余sir虽然被要求回避,但那是明天早上的事情。
从山里开车回县城的路上,余野打了几个电话,顺利弄到了于佳佳那个出租屋的地址。
“指纹鉴定结果还没出来,我们先去房子里看看。”
夏桐没意见,低着头,在手机地图上观察出租屋周围的情况。
于佳佳家条件不错,她租的房子也是县里相对比较新的小区,周边很热闹,步行距离内还有新开的商场,比夏桐那个宾馆的位置要更好上一些。
这样的小区,偷偷溜进去是不可能的。
幸好,余野带了警察证,物业很爽快就找来房东帮忙开门。
“这个小姑娘出什么事吗?好像是有蛮久没看到她了。”
夏桐语气很平和,“没什么事。”
那房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嘟嘟囔囔:“没事怎么还能惹上警察呢……行了,你们进去看吧,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谢谢了。”
等房东乘电梯离开后,两人穿上鞋套,一前一后进了出租屋。
于佳佳这个房间面积不大,但外头有个客厅,看着倒也够用。
夏桐简单翻了翻客厅,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平板随手丢在沙发里,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詹云强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于佳佳失踪第三天,他就和张姨一起来过这里,什么日常用的东西都在,完全看不出人丢了。
当时张姨必然是忧心忡忡。
夏桐想。
要不然,以张姨的性格,肯定会顺手把家里整理一下,不会让平板就这么随心所欲地躺在沙发上。
张姨一直是个很爱收拾的人,自打夏桐认识于佳佳起,于佳佳家里就是整整齐齐的。
也不知道张姨身体好些了没。
血压降下去了吗?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夏桐的心情愈发低落。
但她并没有因此消沉,而是立刻开始整理情绪,戴上手套,在尽量不挪动电脑和平板位置的情况下,给它们接上充电器,试图检查里面的内容,寻找更多线索。
和手机一样,于佳佳的电脑和平板都没有设密码。
夏桐按照自己工作时的习惯,依次开始翻阅文件夹和各个软件。
电脑和手机一样干净。
除了一些工作用的表格之外,剩下的就是几个视频APP。
倒是平板,看起来很常用,里面捣鼓了不少东西。
除了于佳佳,似乎詹云强偶尔也会用。
夏桐在里面翻到了詹云强的抖音账号。
可能是两人共享的。
还没等她细看,卧室里传来了动静。
余野喊了她一句:“夏桐,你过来一下。”
闻言,夏桐立刻往卧室方向走去。
这套房设计得比较老派,卧室年面积不小,但却没有分成两个房间。
除了一张大床、整墙衣柜之外,还放了一大张化妆桌,旁边还有个懒人沙发。
此刻,余野就站在化妆桌前,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他拉开的第二排抽屉。
“于佳佳已经登记结婚了。”
他说。
“什么?!”
夏桐吓了一跳,赶紧上前。
果然,抽屉里放了一张红色结婚证。
云光这边至今依旧遵循着老传统,新人摆酒席在村里就算是结婚,不摆就是未婚,领不领证反倒没那么在意。
许是出于这样的想法,于佳佳和詹云强在订婚之后没多久就去领了证。
因而,在法律层面上,两人已经是合法夫妻。
夏桐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太好的猜想。
和余野对视过后,两人的表情都肉眼可见变得严肃起来。
“詹云强会不会……”
“现在还不能下判断。”
夏桐点点头,认可余野的严谨。想了想,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翻动起抽屉里的结婚证,以及底下几份文件和证件。
结婚证确实是于佳佳和詹云强的。
底下则是于佳佳的毕业证、还有健康证之类的。
再往下那叠纸是租房合同,以及各种发票。
于佳佳不是会细心保留发票的性子,很大概率是詹云强整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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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最后,夏桐动作一顿。
她侧了侧身子,看清纸上的字后,眉头一点点皱紧了。
“余野。”
余野在检查衣柜,背身“嗯”了一声。
夏桐:“詹云强给佳佳买了保险。”
此话一出,她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杀妻骗保这种事,这些年屡见不鲜,会不会……
余野没说话,抽出夏桐手中那份保险合同,草草浏览一遍。
他说:“不对,这份保单的受益人是于佳佳。只有詹云强发生意外,于佳佳能收到保险赔款,反过来不行。”
闻言,夏桐立马凑到余野旁边,就着他的手,认真重新看了一遍保单条款。
果然是余野说的那样。
她刚刚只是瞥了一眼,先把自己吓了一跳,没仔细看内容。
只不过,心中的疑窦依旧难消。
“他买这种保险做什么?”
余野看了眼保单日期,笑笑,“可能是谈恋爱的情趣吧。”
譬如我们在一起后,万一我先走,舍不得你一个人在世上受苦之类的。
这种甜言蜜语,于佳佳应该是吃这套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余野还是给以前的同事打了个电话。
“哥,有个事想麻烦你帮忙……我这儿有个人,你能帮我查查他近一年的大额流水吗?非正常收入也要……对、对,还不是嫌疑人,没法走流程……身份证号我手边没有,没在局里,名字叫詹云强,是云光县人……行,谢了,改天请你喝酒啊。”
余野挂断电话,发现夏桐已经把抽屉整理好了。
所有的东西都按照原本的顺序、放在它原本的位置上,连褶皱都分毫不差。
纵然知道夏桐心细,余野还是惊讶了一下。
“你这天赋,要不来跟我干刑侦吧。”他笑着调侃道。
夏桐却没这心思开玩笑,转头去翻屋子里的其他地方。
两人里里外外将出租屋找了个遍,也没再找出其他问题来。
夏桐想了想,重新回到客厅,将平板里詹云强和于佳佳保存在上面的、各个软件的账号密码全都抄了下来。
……
时间过得飞快。
走出小区时,已经又是暮色时分。
余野的大切诺基停在树荫里,像只张大嘴巴的怪兽,要吞噬一切的架势。
夏桐有些心神不宁,压根没看到车,径直就往外走。
见状,余野一把扣住她的手臂。
夏桐茫然地抬起头,“?”
余野立刻收回手,扭开脸,“……我送你。”
“哦,好,麻烦了。”
她调转方向,跟着余野上车。
余野:“晚上有什么安排?”
夏桐:“准备翻翻佳佳的账号,看看有什么线索。”
余野:“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夏桐摇头,“算了,没胃口。”
“……”
余野登时收了声,表情有些冷峻。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夏桐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但也没什么办法。
往事就像一粒石子,梗在所有人心头,磨得鲜血淋漓。
倏忽间,她突然就回想起了那些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
6.06
三人组的纠葛,还是得追溯到六年前。
高三毕业前夕,夏桐和余野早恋的流言在县中悄悄传开。
两人都是名校苗子,是最有机会上县中光荣榜的预备役,班主任听说这件事后,也不敢找两人挑破,只能暗自将于佳佳叫去盘问。
于佳佳对此完全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当然,她每天和夏桐出双入对,也不会怀疑两人背着她谈恋爱,自是义正言辞地在老师面前替他们俩否认了此事。
但怀疑的种子还是在心里悄然种下,于佳佳观察了夏桐一阵,终于忍不住,去找了余野打探。
出乎意料的是,余野没有否认。
这些还是夏桐高考之后才知道的。
甚至,连她父母都比她本人先知道这件事。
因为高考的事,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再次旁敲侧击了一番,使得她父母信以为真了。
夏桐的父母,是她此生所有苦难的根源。
云光县偏远,村子里一直有重男轻女的老观念在。
在夏桐出生之前,她父母原本是先生了个男孩。但他们没文化,没有产检的意识,生出来才知道是唐氏儿。家里又没钱精心养着,打小就把他随便丢在屋里。终于某一天,他自己跑到山里去走丢了,再没能回来。
为此,夏桐父母去村委哭惨,闹了半天,居然还领了笔抚恤金。
第二个孩子就是夏桐。
但她不是男孩,父母并不满意,一直在努力,却十几年没能再生下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病急乱投医后的迷信,夏桐妈坐着拖拉机去市里烧了次香,突然良心发现,和夏桐爸嘀嘀咕咕半天,觉得应该是因为老大的事情,老天在惩罚他们,才让他们迟迟不能如愿。故而,两人决定对夏桐稍微好一些,做些弥补,这才允许她上学到初中毕业。
但高中不是义务教育,要花钱,他们再想生儿子,也不愿意继续供夏桐了,只让她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准备嫁人。是夏桐自己争气,中考全县第一,得了县中的奖学金和补贴,不仅学杂费全免,每个月还能给家里拿几百块补贴,才会被允许继续念下去。
安稳的日子到夏桐高三第一学期终结。
父母苦求二十年的儿子终于来了。在他们快要四十岁的年龄时。
弟弟一出生就身体不好,村里没有医院,只能常常在村子和县城两地奔波,甚至还去过市里的三甲大医院看病。
夏桐他们家里本来就穷,小孩看病是个大大超出负担的高消费,没多久就把家中微薄存款耗尽,连同两边长辈的棺材本也借了个遍。
在这种情况下,夏桐父母早就把主意打到了夏桐头上,只等她高中一毕业,没了学校的补贴,就立刻把她嫁出去收彩礼。
所以,在得知她和学校里的男生搞对象的时候,他们俩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会不会影响高考,而是不知道那个男孩家境如何,出不出得起彩礼钱。
那时候,余野他爸还没退,也已经从县里调回了市局。
小地方没有秘密,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
夏桐的父母得知此事后,几乎是内心狂喜,按捺了许久,硬撑到高考结束,直接去市里找上了余野爸妈,言下之意就是夏桐跟余野在高中谈恋爱,村里都知道了,小姑娘家的不好嫁人了,让余野家出钱把夏桐娶回去,要不然就得给他们赔钱。
夏桐收到消息找过去的时候,她父母正在余野家闹得不可开交,整栋楼的邻居都挤在门口看热闹,丢尽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她红着眼冲进去,人生中第一次当众撒泼,说自己和余野没有任何关系,硬生生将她父母骂走。
当时,余野和于佳佳也全都在场。
在夏桐看来,余野不帮他爸妈赶人就算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在此情景下,居然当众对自己表白。
这就让事情变得更难转圜。
夏桐父母坐在地上不肯走,一定要从余野家拿到钱,给宝贝儿子看病吃药。
为此,夏桐不得不对余野口出恶言:“我不喜欢你,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吗?觉得自己这时候说这种话很了不起吗?想在所有人面前逞英雄吗?幼稚!……还是说,你以为给他们几万块,就能把我买下来?”
余野愣住了:“夏桐,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桐在气头上,压根不想听他说话,只觉得他每句话都会拱火,都会给自己这对厚颜无耻的父母增加闹事的底气。
年仅18岁的小女孩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掷地有声地丢出了那些至今都不曾后悔的话:“你们休想支配我的人生!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如果再从我身上打主意,小心你们那个宝贝儿子,我死也掐死他给我垫背!不信你们等着瞧!”
说完,夏桐头也不回地跑了,将所有讶然眼光全部抛在身后。
但她高考刚结束,手上只有之前学校发的几百块奖学金,留在市里也无处可去。
最终,还是于佳佳把她带回了自己家,让她能暂住一阵。
夏桐心里对于佳佳感激不尽。
但晚上睡觉前,没开灯的房间里,于佳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犹如一道惊雷,几乎令人不知所措。
她说:“桐桐,你上大学之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既然如此,那就把余野让给我吧。以后不要再和他联系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他。”
“……”
夏桐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地回答,“可、可是,余野也不是我的东西,让不让的,也不能受我控制……”
于佳佳笑了笑,继续道:“他喜欢你。但是你今天让他家人出了那么大的丑,一时半会儿他肯定转不过弯来找你。等你离开之后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好不好?也不要告诉他你的志愿去哪里上学。桐桐,我真的喜欢余野,我想嫁给他。如果今天换成是我在你那个位置,我会欢天喜地地答应他的表白,然后嫁给他。”
夏桐:“…………”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但夏桐心里也知道,于佳佳说这话其实并不是针对她,她是真的喜欢余野,也是真的那么想的。她向来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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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为自己争取,当年就是如此。
可见,纵然两人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但性格和想法却都是天差地别。
夏桐只是考虑了没一会儿,就答应了于佳佳的请求。
一周后,高考出分。
夏桐按照往年录取线预估了自己的排名,所有志愿全都填了上海的学校。
等录取通知书寄到县中后,她第一时间拿了通知书,用身上剩下的钱买了车票,独自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她要逃离这座大山。
逃离那个让她痛苦的村子。
也逃离晦暗无光的生活。
自然,与于佳佳约定的那样,余野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她拉黑,让他没有任何办法联系上她。
但夏桐和于佳佳的关系,却也因为这件事变得尴尬起来。
距离隔着天南地北,渐渐地,便不再联系。
……
“到了。”
余野的声音,将夏桐从回忆中唤醒。
往事无需再提。
现在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夏桐点点头,冲着余野道了谢,开门下车。
见状,余野降下车窗,问:“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夏桐是打算明天去见见于佳佳的父母的。不过,她没有打算和余野一起,于是便随口答了句:“看情况。……余野,你那边有什么消息的话,可以也告诉我一下吗?”
余野没拒绝。
夏桐朝他勉强笑了一下,摆摆手,转身进了宾馆。
因为心里挂着事,夏桐回房间的时候有些走神。
只是,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注意力回笼,她停下动作,呆在原地,冷汗瞬间落下。
好像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是谁?
人还在里面吗?
夏桐不是咋咋呼呼的个性,相反,她非常细心,对于一些细枝末节也不会忽略。
譬如房间门口这个地垫。
此刻,地垫位置好像和她早上离开的时候不太一样,有点过于里面了,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歪歪扭扭。
但夏桐清晰地记得,走的时候,地垫是贴着门框放置的,与边缘线非常对齐。
县里的小宾馆没什么讲究,为了节省人工成本,本来也不是每天打扫客房,阿姨一般到退房才会打扫。再加上她挂了不用打扫的牌子,更不可能有人进来。
夏桐觉得不对劲。
这种感觉,从她第一天回到宾馆、产生被人偷窥的感觉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四周。
她不想做惊弓之鸟,但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想了想,决定还是麻烦专业人士,交给警察来处理。
“余野吗?是我。请问你开到哪里了?”
听到余野说还在楼下没走,夏桐抿了抿唇,后退几步,退到楼梯口,这才低声说道:“你能上来一下吗?我感觉房间里有人。”
余野:“我马上来。”
15秒后,余野从楼梯上来,大步迈到她跟前,一脸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7.07
夏桐皱着眉摇头,“我也不清楚。”
余野没有耽搁,问清楚房号,立刻跑向房间所在位置。
夏桐刚刚一步都没踏进房间,只是开了门站在门口停了一下,就立马退了出去。
此刻,房门还没有关上,只是虚虚掩着。
余野冲进房间,目光飞快地四下逡巡一圈。
没有人在里面。
宾馆的房间不算大,一眼就能看到全部,基本无处可躲。
他并未放下戒备,先去厕所看了看,又将柜子一一打开,依次检查了一遍。
最后,才走到窗边,眯着眼,从窗口往底下望去。
这里楼层很低,而且窗户没有装防盗,如果身手好一些,直接翻出去,再往下一跳逃走,基本毫无难度。
如果让余野自己来做这个动作,大概只要眨眼功夫就能完成。
他思忖了一下,决定翻出去看看。
如果真的有人刚刚从窗户翻走,时间那么紧迫,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夏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余野撑着窗台、打算跳上去的一幕。
她吓了一跳,连忙喊道:“余野!你想干嘛?!”
一出口,声音不自觉都变了调。
余野跨在窗台沿上,回头朝她看了看,摇头,“我看看有没有人进来过。别怕。”
说着,他五指扣紧了窗框,半身全都探到了外面。
不过三五分钟,余野重新回到夏桐面前,表情比刚刚更加严肃,“你收拾一下行李,这里不能住了。”
夏桐:“怎么了?是有人偷偷进来过吗?”
余野颔首,“墙上有三分之一个鞋印,印子很浅,位置不好又没有工具,暂时看不出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
“我先把你送走,再叫人过来看一下。万一刚刚那人就在房间里……”
余野蹙着眉,没把话说完。
夏桐理解他的意思。如果不是她发现地垫位置不对劲、及时退到走廊上,直愣愣进了房间和那人撞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这一出,简直莫名其妙。
谁没事会偷偷跑到人家宾馆的房间里来呢?
难道是小偷?
夏桐这次回来没带什么贵重物品,连现金都只带了三百块,还都和手机一起随身携带。行李箱里就一些换洗衣物而已,实在没什么可值得偷的。
她检查了一下,确实也没少什么。
除非……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
为什么?
夏桐做广告行业,联想力确实需要强一点,但从来不会无凭无据地做出什么揣测,大多基于数据的基础上推断。
此刻,她却忍不住胡思乱想——突然回老家这件事,除了Amy姐,公司里都没多少人知道,更遑论这里。
夏桐已经六年未归,也从来不曾联络过老家的任何人,甚至连她那对断绝关系的父母应该都还没收到消息,有谁会特地躲到她住宿的宾馆来针对她?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与于佳佳有关。她本就是为于佳佳回来的。
如果有人希望她不要继续调查下去的话……这件事似乎就变得更加迷雾重重起来了。
……
在夏桐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余野已经下楼去找前台要监控了。
小地方的宾馆管理没那么严格,现在又不是入住和退房的高峰时期,前台人影都没半个,他一连喊了七八声,才把人从里面的休息室慢悠悠地叫出来。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十分简单。
余野有证件在手,对方怕警察找麻烦,配合得不得了,直接将一整天的监控记录全都交了出来。
但余野没报太大希望。
他刚刚下楼的时候就观察过了,宾馆设施算不上简陋,看起来也比较干净比较新,偏偏监控这东西并未覆盖到边边角角,可能是想着哪里会出什么事,只在楼梯口和大堂装了几个,且拍摄角度都不太好,不见得能拍到什么可疑情况。
至于客房这里,一整层只有走廊头尾两个监控,夏桐这间房在拐角,房门恰好是盲区,只要低着头靠近,顶多看到身形,很难拍到脸。
没一会儿,夏桐拎着行李箱下楼,看到余野,低声问了句:“你在要监控吗?”
余野点头,朝晃晃手机,“拿到了。走,先送你走。”
这次夏桐没有拒绝,任凭他提走了自己手上的行李箱,放进门口那辆SUV的硕大后备箱里。
两人上车后,余野才继续说道:“我上高中的时候,家里在县城买了套小房子,一直空置着。你这几天就先住那里吧。”
夏桐点点头,再次低声道谢:“余野,真是麻烦你了。”
她本意不想给余野添麻烦,但今天的事情真的吓到了她。
况且,刚刚她也想了一下,要想第一时间了解到他们调查于佳佳的情况,还必须得和余野保持密切联系才行。
总之,与余野发生交集,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夏桐逼迫自己忘记曾经那些事,反倒真的坦荡起来。
她本就心性坚韧,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做到把什么自我想法都抛到脑后,直到跑到终点的那一刻。
譬如现在,于佳佳才是重中之重。
余野收下了她的道谢,心情却说不上好,紧紧抿着唇,用力踩住油门。
大切诺基载着两人直奔前方。
恰好,趁着尚未抵达,夏桐抽空问出了一个缠绕在她脑海中的问题:“余野,关于佳佳那条短信……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抱歉,我不是想打探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
余野截断她的解释,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大学我和于佳佳都是在省里念的,这你知道吗?”
夏桐摇摇头。
“……”
余野咬了咬牙,心气愈发不顺。
但对上夏桐那双明亮专注的眼睛,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从头说起。
……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夏桐连夜离开老家。
余野原本确实是想和夏桐去一个地方上学的,他的高考成绩比夏桐还高两分,选择余地非常大,但那年是网上填报志愿,夏桐有心瞒着所有人,早早就改掉了账号密码。
再加上之前发生了她父母上门那件事,余野怎么都找不到她人,问于佳佳也说不知道,跑到她家的村子里等了两天也没见到她回来,他只能去求他爸想办法。
不出意外,余野的请求被他爸镇压下来,“你想让我徇私帮你找个女生?余野,你在做梦呢?当你老子每天都闲得没事干?而且,我们家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脑袋坏掉做什么傻事,看我不揍死你。”
“……”
他爸大手一挥,直接替余野做出选择:“填公大,省内那个公大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等你毕业就来接你爹我的班。你不是打小就想当警察吗?臭小子,你要自己出色了,人家姑娘才看得上你,别想着当人跟屁虫。那姑娘看着就是厉害角色,你得比她更厉害,她才会看你一眼。”
余野拿不到夏桐的意向志愿,又被擅长撬话的老警察一顿忽悠,心灰意冷地去省会念了公大。
于佳佳则是上了省内一所普通二本,虽然没在省会,但距离省会倒不远,大巴车也就40分钟的路程。
大学前两年,她每个月都会坐车去探望余野。
公大比普通大学严格得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警务化管理,出入校园都没那么随意。
于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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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着周末来,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但也不一定能见到余野人。
见得到的时候她就笑眯眯地约他去吃饭,见不到的时候就把零食放在门卫那边,留下余野的专业和名字,再拜托门卫转交。
余野不是傻子,于佳佳做得那么明显,他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于佳佳第三次来的时候,他就把话挑明了。
他不喜欢她。
他喜欢夏桐。
于佳佳听了居然也不介意,依旧我行我素。
余野没办法,以聚会为借口的约饭都不再赴约,她带来的东西如果退不还,就折成钱转给她,然后拿去给室友分掉。
这么对峙了两年多,于佳佳终于消停,不再时不时来找他。
“……去年她联系过我,说她有结婚的意向了,我在微信上恭喜她,然后就没有再回复。”
“大概半年前,她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听起来像是喝醉了,胡说八道了一通,问我能不能去接她。我让她打电话给她老公。到了。”
说完,余野把车开进一个小区。
夏桐等了等,没见他继续下文,瞪了瞪眼睛,“……就这样?”
余野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你还想怎么样?”
夏桐蹙起眉,思忖片刻,低声喃喃:“如果没有其他纠葛,那那条短信……大概率就不是佳佳发的。”
不需要等指纹结果,或者说指纹结果也没什么用,如果真的是有心人干的,肯定会戴个手套之类的,没那么容易被查出来。
凭夏桐对于佳佳的了解,那条未发送短信的语气有点太过于歇斯底里,她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是情绪非常不稳定的人,没发生过什么事,不太会用这种带有些威胁意味的字句。
余野叹了口气,只说:“先上楼。”
他带着夏桐去了自家那套小房子。
床品之类的柜子里都有洗过的,余野以前在公大上学,这种家务干得比夏桐还好,三两下就麻利地换上了,又细心地拿消毒纸巾把桌椅台面都抹了一遍。
这会儿,时间已然不早。
夏桐坐在沙发上翻手机,余野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没打扰她,直接点了两人份的外卖上门,转头自己也坐到一边,把手机画面投屏到电视上,开始看宾馆的监控。
这是刑侦队的基础技能。
哪怕是灰沉沉的视频,快速过一遍之后,也能大概有个印象。
宾馆客人本就不多,从客房走廊经过的人就更少了。
余野扫了一遍,将有可能进入夏桐房间的人都记下来,再去翻大堂和走廊的监控。
最终,他找到了两个可疑目标。
从监控上看,两人都是身高170左右的男性,一个普通身材一个稍胖些,一前一后大约差了5分钟进入宾馆。
其中一人在走廊接了个电话,3分钟左右,挂断电话的时间,另一个人刚好从楼梯上去。
最终,两人都消失在去到夏桐房间的那个小拐角,再未出现。
监控拍到了那个胖男人的下半张脸,他戴了副镜片很大的墨镜,穿着打扮都不太像本地人,和小县城有种格格不入的时髦感。
另一个男人则是全程低着头,戴了顶鸭舌帽,五官一点都看不清楚,但穿得明显随意,像下班后随便套个衣服去路口买菜的普通路人。
余野把这两人的监控截图发给了同事。
等做完这一切,外卖都快要凉了。
他拆开保温袋,喊了夏桐一声:“先吃饭。”
夏桐没吱声,眼睛死死盯着手机。
余野干脆走到她旁边,瞟了一眼她的屏幕,问:“发现什么了?”
夏桐:“于佳佳什么时候开始钓鱼了?她还吃安眠药吗?”
“……”
8.08
夏桐把从于佳佳平板上弄出来的账号信息全翻了一遍。
除去几个需要验证码登录的APP之外,她先看了能直接用账号密码登的某个购物平台。
这个平台,在之前看于佳佳平板的时候,夏桐就发现了,虽然头像账号都是偏女性化的,但里面的购买记录却大概率是和詹云强一起的。
于佳佳自己没有车,但一周前这个号购买了两瓶车内清新剂。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常用收货地址,除了县里那个出租屋之外,还有南山村她老家、和一个镇上的陌生地址。
夏桐先把这个地址记下来,然后开始仔细研究这个号。
“网购平台一般会按照用户近期的搜索记录进行商品推荐。”
夏桐将手机屏幕侧过去,指着页面示意余野,“……你看,虽然这个号没有购买过安眠药和渔具,但是推荐页面出现了七八条钓鱼用品的广告,还有助眠香薰、耳机之类的。我猜测近期她可能搜过褪黑素之类的东西。”
正规网购平台不能出售安眠药,但褪黑素倒没有明文禁制。
等夏桐说完,余野拿过她的手机,往下滑了几下。
这么细节的广告信息,如果不是夏桐心细,还真是很难这么快发现。
简单翻阅过后,余野抬起头,与她对上视线。
“你觉得于佳佳她……”
没等他说完,夏桐立刻摆摆手,否定他的猜测:“不会。佳佳不会。她是个很勇敢的人。还有一种可能性,是詹云强搜过。他平时钓鱼吗?”
“……”
两人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他们俩没人会知道答案。
毕竟,在抵达云光县之前,夏桐还一直以为于佳佳的结婚对象是余野呢。
想来想去,夏桐意识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还是得先去探望于叔和张姨才能了解清楚。
余野又提一次:“先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夏桐:“嗯。”
两人坐到桌前,没什么心思地胡乱扒拉了几口,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着信息。
余野:“你说于佳佳父母现在在市里的医院?”
夏桐点点头,“是詹云强说的,但具体在哪家医院不清楚。明天早上我打电话问问他们。”
她是有于佳佳父母的手机号的。老一辈人不太会频繁更换联系方式,应该还能联系得上。
余野:“正好,明天我要去市局,早上开车来带你一起。过去要走高速,打车不容易。”
夏桐:“你今晚不回市里吗?”
余野牵起唇笑了一下,“我同事估计一会儿就到了,得去你住的那个房间采点信息,到时候就住那家宾馆。你别担心,我不跟你挤这边。”
夏桐压根没往那方面想,闻言,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吃过外卖,余野叮嘱她锁好门窗,独自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夏桐一个人,刚好,她继续开始一个人琢磨于佳佳那几个账号。
不过,这回没再有什么新发现。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夏桐倒也没太失望,简单洗漱过后,便沉沉睡了下去。
兵荒马乱的一天结束。
她只希望,明天于佳佳能出现在眼前、一切猜测都是捕风捉影,那就皆大欢喜了。
……
次日一早,余野开车来接夏桐。
进市里要走高速,虽然不远,但路上不好停车,两人的早饭就在小区外卖随便对付一口。
夏桐很有些年头没吃到老家的小吃,重新吃的时候,却尝不出什么怀念的滋味,只觉得感慨。
这个群山连绵的地方,落后而贫穷,资源又不算丰沛,实在没什么好东西。
再加上她小时候过得困顿,难得花钱打个牙祭,吃什么都觉得香。
等现在自己挣钱了、想吃什么吃什么的时候,再回过头来吃以前的味道,就知道香不香其实都是贫穷作祟,影响了心理判断。
至少,在夏桐的记忆里,余野就很少吃路边摊子上的点心,对学校食堂的饭菜也从未露出过什么期盼,口味实在是挑剔得很。
这么想着,夏桐加快咀嚼速度。
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于佳佳,然后就回上海去。
不可否认,在十几岁的时候,夏桐确实对余野产生过不太少的、春心萌动的感觉,哪怕于佳佳明确表示过她喜欢余野,但这种悸动在于佳佳认识余野前就已经悄然产生,产生之后往往就很难自控。
但,这点心思,与她一心想要逃离大山的念头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哪怕如今与余野重逢,他没变,依旧是原本那个令人欢喜的好看男孩,夏桐还是不可能为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夏桐?你在想什么?”
听到余野的声音,夏桐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立马将最后一口咸粥咽下去,拿纸巾擦擦嘴,开口道:“没想什么。我好了。”
先前,夏桐已经联系过于佳佳的父母。
俩老人操劳半生,习惯了早起,并未觉得打扰,反倒是对她突然回乡表示惊喜,她便顺势与他们约定了一会儿去医院探望的时间。
夏桐打算到市里之后,先在医院附近挑点水果牛奶。
这次回来得匆匆忙忙,什么都没没带,贸然拜访难免有些不够礼貌。
如此一来,时间就算不得充裕了。
况且,余野也得回局里去汇报情况,不好拖延太久。
夏桐话音落下,余野干脆利落地站起身,“走。”
两人立即出发。
一路通畅。
抵达市里时,刚过上午9点半。
余野将夏桐放到医院门口,同她约定好中午几点来接她之后,独自驱车回了单位。
夏桐则是跑去买了一篮进口水果,外加一箱特仑苏,这才走进住院楼。
医院外面的小店专门宰客,这么点水果牛奶加在一起要三百多将近四百,比上海的进口超市卖得贵一倍不止。
但也没什么办法。
幸好,老两口看到夏桐这么客气,拎一大堆东西进病房,态度也是相当好,朝着同屋的病友连连夸道:“桐桐是我女儿的好朋友,可会念书了,现在在大城市上班,是不是很洋气?什么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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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是不是,她在上海呢!这么多年还想着我们,俩孩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两人都不知道他们高三毕业那会儿发生的事。
只知道夏桐和父母决裂了,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回老家来探亲。
事实上,毕竟是看着夏桐长大,于佳佳一家心里都是看不上夏家夫妻俩的,只觉得他们迂腐愚昧,对孩子又不好,实在不堪做人爹妈。
趁此机会,夏桐在旁边偷偷观察了一下老两口。
于叔和张姨都比六年前沧桑了一些,看着脸色也都不太好,应该是为于佳佳失踪的事一直忧心忡忡的。
张姨更明显,半躺在床上,眼睛还有点肿,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一直在哭。
夏桐也不再绕弯子,朝着隔壁床笑笑,拉起了遮挡的帘子,隔绝周围的视线。
她单刀直入地低声开口道:“于叔,张姨,我是为了佳佳回来的。”
“……”
气氛一滞。
老两口对视了一眼,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桐不需要他们诉苦,干脆利落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于叔张姨,我也不说什么废话了,关于佳佳,有几件事我想问问……你们知道佳佳和詹云强已经领证的事吗?”
于叔点头,“知道啊,户口本还是佳佳来找我要的,说先把证领了,现在买新房就是婚内财产,两人一人出一半。我们也不懂这些,反正还没摆酒,小孩子想怎么搞就随他们去了。”
夏桐心中一凛,“他们已经买婚房了吗?”
于叔:“还没,但是最近半年一直在看房吧,我们也跟着去看过几次。”
云光县县城的房价还没有涨到夸张的程度,夏桐用手机搜了搜新楼盘的价格,心中估摸了一下,以两家人的情况,各出一半的话,有两边父母帮衬,应该是能全款买一套的。
夏桐收起手机,又状似无意地追问了句:“我还不知道佳佳的未婚夫人怎么样啊?”
张姨在旁插嘴答道:“小詹是个老实孩子,靠谱,对佳佳也好。这次佳佳失踪,他是第一个发觉的,第一时间报警,到处跑前跑后的找人。要不是我和佳佳她爸不要他来,他还打算每天过来陪床呢!他又要工作又要找人,我们也怕他累着啊。”
夏桐:“那叔和姨以后肯定不用担心佳佳了……詹云强是做什么的呀?”
于叔:“他在镇上做点买卖,还和朋友一起开了家修车店,收入蛮好的。不过肯定比不上桐桐你在大城市……”
夏桐并不想听这些寒暄,巧妙地截断他的客套话,“叔,詹云强和佳佳平时会去钓鱼吗?”
“会啊。小詹很喜欢钓鱼的。有时候周末会开车带我们一起去钓钓鱼玩一玩,他很坐得住的,人很沉稳。桐桐,你问这些做什么啊?是派出所那边有什么进展了吗?”
“……这样啊。”
夏桐沉吟几秒,倏地笑起来,安抚老两口,“叔、姨,别担心,我就是之前听佳佳提过一嘴,所以随便问问。”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俩老人松了口气的样子,夏桐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9.09
不过,夏桐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她又旁敲侧击几句,探听了于佳佳近一年的情况,确定她依旧和以前一样,状态很好,在家中不曾出现过任何失眠的状况。
差不多到午饭时间前,夏桐拒绝了二老一起吃饭的邀请,主动提出告辞。
走出医院,她的脚步开始不自觉放缓。
迄今为止这些线索还没有什么强有力的关联性,全靠各种猜想。
必须要有一条线,把它们全部串起来。
算算日子,距离于佳佳失踪的日期已经过去太久,如果她真是被人弄走的,一路上留下的线索应该也早就处理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呆在原地等着别人去发现。
看来,还是得靠余野。
希望余野今天能带来一些调查过后的好消息。
这么想着,恰好,余野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我马上到医院门口了。你们聊得怎么样?”
夏桐:“还可以。你那边呢?”
知道她着急,余野没卖关子,也没说什么“见面说”之类的话,径直将最关键的信息告诉她:“局里查了于佳佳的信号定位,你收到的那条微信,发送位置的IP在国外。”
话音刚落,夏桐的眉头已经紧紧蹙了起来。
她二话没说,直接切出手机地图。
没得到回应,余野在手机听筒里持续不断地发出声音:“……喂?夏桐?夏桐?怎么没声音了?”
“我在医院大门口。见面聊。”
眨眼间,夏桐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继续研究地图。
大约10分钟后,大切诺基精准地在夏桐面前停下。
余野降下车窗,喊她一声:“上车。”
夏桐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只用余光寻找了一下车门位置,摸索着跨上了车。
余野浑不在意地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开口道:“队里已经开始监控詹云强的位置了。不过……”
夏桐扭头看他,“不过什么?”
余野:“不过,如果于佳佳人真的已经在国外,有些事就不是很方便处理了。离开领土,我们没有执法权。”
云光县临近边境,虽然尚且不是最靠近边境线的地区,但因为距离不远,各种灰色产业也是屡禁不止。
在国境线内还可以管控严格,一旦离开国家领土,警察也是鞭长莫及。
夏桐是云光本地人,对此的了解程度远甚于其他地方的民众,无需余野多说什么,自己已然心如明镜。
如果于佳佳真的已经出了国,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真是死生难料。
市局那边可能也不会再费大力气去找人了。因为找到也没办法去营救,只能外交交涉。
思及此,夏桐重重咬住唇,眉头拢得好像能夹死一只蚊子。
她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于佳佳那条微信,确实是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向自己发出的求救信号。
但为什么是她呢?
于佳佳是觉得她比别人更有办法可以救她吗?为什么?
还是说,她其实想暗示什么?
……
思索片刻,夏桐又问:“信号是在哪个国家发出的?”
余野摇摇头,给她解释:“对方好像用了IP掩码,现在的技术还没能勘破,只能确认不在国内。”
闻言,夏桐垂眸,轻轻叹了口气,“……余野,麻烦你送我回南山村可以吗?”
“你要去哪里?”
“我想再去那个山里看看。至少要知道佳佳是怎么……怎么不见的。”
余野颔首,一口应下:“行,先吃午饭,吃完我带你去。”
夏桐:“你下午不上班吗?”
余野笑了一下,“我这不是被迫休假了嘛。”
队里最近没什么案子要忙,他原先想着让大家分批休假,没想到于佳佳这事儿闹到市局,刚好他要避嫌,干脆就第一个休了。
两人在医院附近各自吃了份炒饭,又匆匆驱车下到县城。
这回,夏桐没让余野走之前去树底下那条分叉路,而是翻了翻他的导航,调整了路线,麻烦他从另一边绕过去。
这条路周边没有村落农田,大部分都是泥泞小道,看着压根没什么人会经过的样子。
按照地图上显示,沿着这条路一直往里开,一路不转弯的话,能开到另一个县城。
那边就是真正的边境了。
余野找了找位置,将车停在江边。
两人顺着岸边往前,步行只需要大约十多分钟,就能到发现于佳佳手机的那棵树底下。
这一段流域比前面更窄,看起来水深也浅,清澈见底的模样。
夏桐的目光在岸边的大石头上扫过,前前后后转了几圈,基本可以确定,偶尔会有人来这里垂钓。
余野自然也发觉了,沉吟数秒,轻声道:“石头上有鱼线刮过的痕迹。旁边的泥土被折叠椅压过。”
“嗯。”
“说不定,詹云强对这一片也很熟悉呢。你不是说他是老钓友吗?”
夏桐点点头,“于佳佳爸妈是这么说的。”
余野抱着手臂,面色凝重,“詹云强的手机和银行流水都已经监控,往前翻了半年,都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没吸du、没赌债、没欠款、没投资,疑似出轨的信息也没有。”
闻言,夏桐倒是很不走心地笑了下,低声感慨:“听起来真像个老实的好男人。”
可她一点都不相信。
“……如果,我是说如果,佳佳的手机压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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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藏的,而是詹云强藏的,那条信息也是他故意写下来存在草稿箱里用来陷害你,再做第一报警人,是不是就把自己的嫌疑降低了?”夏桐问余野。
余野摇摇头,“不会,顶多帮警察增加个嫌疑人,但不会降低自己的嫌疑。你之前说的对,夫妻中的某一方遇害,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配偶。大部分案子会以这个方向开始调查。”
夏桐没再说话,只垂着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余野:“昨天去你宾馆房间的两个可疑对象,今天已经让技术科去扫描分析监控画面了,不过目前没有在库里找到能对应的嫌疑人。”
“想想肯定也是。”
夏桐轻叹一声。
不过,下一秒,她脚步倏地一顿,停在原地,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挪动脚步,只死死盯着地面。
余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是……”
夏桐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泥土上的痕迹,“有点像是船……那种小船,电动的,你见过吗?”
她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
这一段泥土地面,平时涨潮退潮,日日被水冲刷着。按理来说,不会留下任何除了水流之外的痕迹。
但可能是因为这里水流还不够湍急,或者是过于平坦,被两边的石头挡了一下角度,使得泥土出现了一截向下的趋势,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
去年公司团建去舟山,夏桐跟着同事们一起出过海,坐过那种电动小船,大小就只能坐四个人,船头半压在岸边,等她们上船之后,驾驶员轻轻一推,将船体完全推到水里,自己熟练地往甲板上一跳,就能上船启动引擎。
当时,夏桐坐在最后一个,视野没有阻挡,可以清晰地看到船底擦过细沙,会留下这样一道平整的压痕。
但舟山小岛的浪大,水往上一冲,眨眼间,压痕立刻消失无踪。
现在,单看这边的泥土,很难立刻甄别。
只能说有点相似而已。
她站起身,蹙着眉,望向前方。
再完全一小段,就是于佳佳藏手机的那棵大树了。
她们曾经的秘密基地,如今,究竟藏了什么新的“秘密”?
夏桐:“余野,我刚刚看地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秘密。”
余野侧目看向她,问:“什么秘密?”
“你知道这条河……不,这条江,通向哪里吗?”
“当然知道啊。缅甸。”
这条贯穿全省各个地区的大江,离开国境线后,就会一路流向东南亚,途径各国,直达缅甸。
夏桐点点头,“嗯”了一声,喃喃道:“是啊,缅甸。如果有人把于佳佳从这里绑上船,顺着流向漂,不用开引擎,就能悄无声息地送到缅甸去。余野,你说,会不会佳佳已经……”